Chapter 1: 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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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一、游园惊梦
吴邪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他的同桌张起灵本身在认真听讲,见吴邪难得记起了笔记,不由自主往过一撇,随即又转过头来,无奈摇头。
吴邪在写情书。
他给班里新来的女生阿宁写情书。
形象好气质佳的阿宁刚刚转学到吴邪所在的班级便谋杀了一众身处青春期男孩的眼球,吴邪也不例外。看着阿宁灵动的身姿在操场上奔跑,胸前的美好随着她的跑动一颠一颠,吴邪想,真是人间好风景。
朦胧的情愫悄然萌生,很快茁长生长。一周的语文课都在进行《牡丹亭》戏剧鉴赏,难得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吴邪趁机买了信纸,在课上奋笔疾书。
情书及至收尾,吴邪抬起头,准备看着女神的倩影,再一笔一划,虔诚地将自己始终踟蹰的两个字写好——阿宁。
双目锁定了阿宁的身影,就轻易就移不开。
这时,坐在自己正前方熟睡的黑眼镜被老师猛然叫起,顿时阻隔了吴邪的视线。
“操!死瞎子!”吴邪恼怒地握紧了圆珠笔,又瞧老师朝他座位走来,不禁正了正神色,本能地猫起腰。他手忙脚乱写好情书开头,将信妥帖装进信封后再迅捷地将其压到课本之下,老师走到身边,吴邪正好做完了这一套工序,可以不慌不忙地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架势,幸灾乐祸注视着眼前的发展。
“上课又睡觉,你是不是又想罚站了?”
老师的《牡丹亭》讲解,寡淡无味,打瞌睡的学生不在少数,但明面在老师面前睡得酣甜的,只有黑眼镜一人。黑眼镜,显然是还没睡醒,不似平常混世魔王的做派,竟耷拉着脑袋听着老师的训斥,无心辩驳。他没精打采地朝老师点点头,还堂而皇之地打了一个呵欠,“你随意啦。”
老师当即被他气个半死,“这节课你给我在这站着!下了课就给我到班级最后面抱头蹲着,啥时候放学你啥时候起来!”
“好。”他依旧睡眼惺忪,“不过老师,我这么站着,不会影响身后的吴邪听课么?”
吴邪适时向老师眨了眨眼。
早就注意到吴邪这节课同样没有认真听讲的老师看着吴邪特别真诚的双眼,难得心软了一下,他推搡着黑眼镜到了班级的角落,“你给我在这儿!”
本来一副魂游太虚模样的黑眼镜像是突然神明附体,干净利索地完成了老师的指令,虽然双手抱头的姿势十分猥琐,怎么看都像极了被抓进警局的流氓。
老师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颇为不忿地骂道:“我看你未来也就这个出息!”
黑眼镜不理他,很认命地蹲着。
课堂重新恢复平静,吴邪端坐着装好学生的同时,不自觉偏头瞥了瞥身后的黑眼镜,那家伙竟然在保持着那种不甚舒服的姿势下,再次睡着了!
依他俩相隔的距离,吴邪还能听到他微弱的鼾声。
真是个祖宗!
黑眼镜,或者叫黑瞎子,先天有眼疾,不得不每天带着一副墨镜招摇过市,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他的真实姓名,以外号相称。这么一位残疾人预备役,是整个尖子班里唯一一个混社会的学生,除了老师和张起灵,没人敢惹。
哦,现在应该再加上一个新来的阿宁。
阿宁和黑眼镜的冲突爆发在她转学到这里不久,那时黑眼镜正在欺负阿宁的同桌霍秀秀。霍秀秀其人,人如其名,形容一个美好小姑娘的词语,用在她身上,怎么都不过分。班级公认的班花,校花有力竞争者,这么一位漂亮姑娘,在班里公然有一位关系不清不楚的疑似相好,校草级人物解雨臣,省内知名年轻曲艺艺术家。霍秀秀名花有主,常人自然不敢对她有想法。黑眼镜大概是天生脑子里搭错了弦,总在课间有意无意撩骚霍秀秀,虽然之后没少被解雨臣公报私仇,撩骚霍秀秀的热情仍旧不减。
这日,正巧赶上解雨臣随省文工团去外地演出,而他们的班长,铁面无私张起灵,正在办公室问老师数学题。难得的几个对头都不在,黑眼镜撒开了欢儿,在霍秀秀面前肆意地发骚,吴邪虽然同解雨臣霍秀秀私交甚笃,但因为一向挺怵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碍于他的淫威,只能审时度势地同一旁看热闹的胖子聚到了一起,龟缩着看事态发展。
坐在霍秀秀身旁的阿宁最先看不过去,拍桌而起,带着雷霆万钧地气势往黑眼镜脸上抡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黑眼镜洋洋得意的脸上多出了一道鲜红五指印,墨镜也歪向了一旁,露出一边眸色浅淡的眼眸。
他的得意僵在了脸上,定定地看着阿宁,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吃了一个娘们儿的巴掌。
阿宁毫不退让,挺直了腰板,大有一副保护者的架势将霍秀秀揽在了身后,神情倨傲,“滚!”
“哟,挺有个性。不过,爷喜……”
阿宁面色一寒,顺势向上一踢,直攻黑眼镜下三盘,黑眼镜躲闪不及,正中红心。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当着阿宁的面跪了下去,捂着裤裆,后背蜷缩,眼泪婆娑,痛的深沉。
阿宁不再理会顿时没了气焰的他,她轻轻摸了摸霍秀秀的手,柔声细语地安慰她,“正好活动了筋骨,要不要现在下楼一起买冰棍吃?”
黑眼镜见自己被阿宁全然忽略,怒气更甚,忍着痛还欲再发难,当班长的张起灵进了屋。
“黑眼镜,你又在欺负女同学?”
捂着裆的黑眼镜见到张起灵进屋,难受得蛋碎,“我有欺负么?”他很委屈地指着阿宁,“你看这样,我有欺负么?”
阿宁冷着脸,“这人不要脸,冲我耍流氓,当着我的面脱裤子要我看他的——”
“哎……我操……你……”
“黑眼镜!!!”
教导主任的声音震慑了整个楼道。
他在讲台上像只珍奇动物被展览般,生生蹲了一个星期。
吴邪在阿宁怒踢黑眼镜的时候,确认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有勇有谋,义胆侠肝。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情到深处,他有脑补过自己被阿宁踢得一脸陶醉。
后来,坐在最后一位的吴邪每天都盯着倒数第三位的阿宁,却又不得不忍受倒数第二位某个讨人嫌的家伙。
大家都以为黑眼镜遭逢此羞辱会恨惨了阿宁。他也不孚众望,当终于被获许回到座位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半强迫地逼着别人跟他换了座位,自己妥妥当当地坐到了阿宁身后,美其名曰,离班长张起灵近,可以随时请教张起灵问题,也方便张起灵管辖。
明眼人都看出他对阿宁意图不轨,但是又觉得无甚在意。
阿宁是难得能收拾他的人,黑眼镜想跟她玩,段数还不够。
可事情并未向大家所期许的方向发展,黑眼镜不仅没有做出任何针对阿宁的报复,反而每天堆着笑哈着腰在阿宁身旁,狗腿一样蹭来蹭去,“大宁姐~~”
阿宁的桌子上每天都有黑眼镜给她买的饮料,都是她喜欢的口味。然而早已习惯男生追求的阿宁并不理会黑眼镜的讨好,每日收到的小礼物都会被她转手递给霍秀秀,霍秀秀因为有已成了男友的解雨臣在,也很有底气,白白享受着黑眼镜的福利待遇。
黑眼镜见此景也不恼,仍是每天一瓶饮料。
手下的一些小混混见状,跟着起哄叫阿宁大姐大。起哄的次数多了,性情淡漠如阿宁,也不免觉得自己受了大侮辱,最终在实在忍无可忍的一天,将手里的柠檬汁尽数扣到黑眼镜头上,她看着他和他的小弟,做好了挨揍的准备,黑眼镜意外的没生气,反而从霍秀秀课桌里拿出几张面巾纸擦擦头,转身对自己的兄弟朗声说道:“以后谁再这样说,惹我们大宁姐生气,别怪我对他不讲兄弟情谊。”
阿宁顿时没了脾气,愣神许久,她轻声跟他说,“别送饮料了,怪费钱的。”
黑眼镜很喜欢阿宁。
阿宁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因为这件事有了改观,基本看清了他的为人,也就把他当一个还不错的男性朋友看待。吴邪冷眼旁观,生怕自己的女神会被黑眼镜追到手,他虽然不愿意被黑眼镜盯上,但眼见着两人的关系日渐融洽,吴邪索性先下手为强,直接向阿宁表述心意。
到了傍晚,班级只剩下了黑眼镜。
他默默打扫着教室。
因为总是不遵循校规,班主任气的没辙,也没有别的办法惩罚他,只好罚他天天打扫教室。依照班主任的处罚期限来看,他就是再重读三次学也无法完成所有处罚,好在他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对老师的处罚言听计从,虽然好话一概不听。
黑眼镜哼着小曲去水房洗拖布,在屋外盘桓许久的吴邪听他的声音渐行渐远,蹑手蹑脚走进屋,将装有情书的信封塞到阿宁的课桌里。吴邪一个人欢天喜地了许久,直到如鼓的心跳渐渐平稳,他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教室。
信封设计的别具心裁,没有留下任何落款。他希望从开始就给阿宁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也防止自己被拒绝之后引来阿宁的嘲笑。
满面桃花的吴邪从班级后门溜出,在走廊里蹦蹦跳跳,身体随着夕阳的轨迹前进,碎了一地剪影。黑眼镜正从水房出来,看见吴邪的背影,心存疑窦。
回到教室放置好拖布,他走到了阿宁的座位前,朝课桌里一看。
有一张信封。
阿宁的每个举动都落在他的眼里,他知道阿宁每一本书的摆放位置,也清楚阿宁的桌位里存放的一切一切。阿宁临走前桌堂里根本没有这个东西!推来推去,只有这样一种可能,这是一封情书。
吴邪,朝阿宁表白了。
他不意外,也不担心。
男人对自己的情敌总是分外敏感,特别是对吴邪这种不经人事的小傻子。感受不到时常穿透自己后背的火热视线当他跟吴邪一样傻么?阿宁虽然拒绝了他,也明确跟他表示,她对班里的男生都没有太大兴趣。比起男生,她目前更愿意和女孩子在一起玩耍,她还远远没到恋爱的年纪。
所以吴邪,是注定会被拒绝的。
他的心里骤然变得美滋滋。
黑眼镜回到家,早早洗漱睡觉,卯足了精气神准备看明天吴邪的好戏。
第二日,他比平常早到了半个小时,精神抖擞地进了教室。这时阿宁已经刚坐到座位上,专注地背英语,而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吴邪,还没到场。
黑眼镜乐呵呵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盯着阿宁的背影,想着身后的吴邪即将吃瘪,喜不自胜地趴在桌上翻来覆去。
阿宁转过身,神情复杂地拍拍他的肩。
“小傻子……你的东西。”
“你给我的情书?”
“如果帮那人递给你也算。”
“那人?”
等等……
这封信好像有些眼熟。
这他妈不就是吴邪放到阿宁那里的信么!怎么就成了给他的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黑眼镜看了看信封。
信封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写。
他深呼吸着拆开了信封,看着里面的信。
瞎子:
已经厌倦做一个总在背后默默凝视你的监视者。
这种以偷窥产生的欲望让我感到羞耻而满足。
但如果这种卑劣的感情因你而起,我会痛恨我的龌龊。
无论成败与否,我都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
这个星期六下午五点,我们在市游乐场的摩天轮下碰面,可以么?
你就是不来也没有关系。
来了,就让我做场旖旎的梦吧。
一个总在暗处看着你背影的暗恋者
黑眼镜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手行云流水的瘦金体,毫无疑问,这是吴邪的杰作。
但明明应该是“情敌”的关系……现在却突然变成了……暗恋与被暗恋?
吴邪那火辣辣的视线并不是透视线而是投射线。
他看的人根本就不是阿宁而是他。
他的内心瞬间泛起了甜蜜的忧伤。
向来都是跟别人表白被拒,但从来没有人跟他表白过。
吴邪是第一个对他说喜欢他的人。
但吴邪是个男人。
他想自己大概只能对女人硬的起来,吴邪,必然只能被他拒绝。
可……第一次有人跟他表白耶!
第一次有人跟他表白。
有人跟他表白。
有人喜欢他。
他从不知道,在他默然向阿宁示好的同时,有一个人一直坐在他的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宽厚的背。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每次被老师罚蹲罚站,吴邪都有在上课时悄悄瞄他,甚至有时候会给他扔几块糖来拯救腿脚发麻的他。而两人在开学第一天见面,相处的甚是愉快,虽然之后渐行渐远,但他们毕竟有过很美好的回忆。
他不是很懂感情与物品之间的区别,他只是知道,如果吴邪喜欢他,他就要有相应的回报。
他是吴邪的天地鸿蒙第一人,即便他不会答应吴邪的表白,他也要对他好。
对喜欢他的人好。
心绪辗转起伏的黑眼镜立刻支使自己的小弟王盟去买了一瓶可乐。
“老大,大宁姐的饮料不是买了么。”
“这瓶是给吴邪的。”
“哦?吴邪?嘿嘿,老大,这小子是不是碍着您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往饮料里放点什么料啊。”
他笑得一脸荡漾,“不用,什么也不用,你就买回来给我就好。”
“老大要亲自收拾啊?”
黑眼镜踹他,“快去!”
吴邪惴惴不安来了教室,悄悄看了看阿宁。
阿宁正在背英文单词,神色一如往常。
黑眼镜今天倒是破天荒来的早,墨镜遮掩下看不清情绪,感觉是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笑,吴邪心里顿时一紧。
他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可乐。
“哟,这谁的可乐放我这儿了?”
黑眼镜转过身,笑的很和蔼,“买多了,送你的。”
吴邪不信黑眼镜的鬼话,知道这可乐之中必有猫腻。他咳嗽一声,开始和黑眼镜周璇,“那啥,我其实不太爱喝这个,要不你送给小哥吧。”
“黑爷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不不不,这可是大礼,我不能收。”
“一瓶可乐就两块五!不贵!”
“两块五也是钱,我无功不受禄!”
黑眼镜瞬间变得可怜兮兮,“你拒绝我?”
“没有!”
“那为什么不收下,我难得想要发展同学关系,毕竟以前你也经常扔给我糖吃。我投桃报李……不是有句诗说什么投我以木头报之以木瓜么……”
“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张起灵坐到了座位上。
吴邪立刻把可乐放到了张起灵桌上,“瞎子给你的!”
张起灵疑惑地看着吴邪,吴邪板板正正坐好,不理会他的注视。
黑眼镜还想说些什么,发现老师进了教室,只得作罢。他悻悻转回头,低声自语,“又没有毒,你害怕什么,我又不凶你。”
吴邪一整天都过得精神恍惚。
从阿宁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被情书叨扰。他想去问,又害怕暴露了自己暗恋者的身份——他更怕的是阿宁根本没读到这封信。
毕竟他走的时候,黑眼镜还在水房……而且今日黑眼镜态度好的有些反常。
他不敢想。
班里人人都知道黑眼镜喜欢阿宁。而黑眼镜这人有个毛病,一旦要整什么人,之前一定会对他特别特别的好……
他想他的信,一定是被黑眼镜看到了。
吴邪委屈的要哭出声,但他毕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星期六的约会,就是死亡之旅也要欣然前往,只为了赌那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性。
虽然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被黑眼镜纠集一群人给狠揍一顿。
而星期六就是明天。
他盯着黑眼镜的后背——
现在抡起椅子把这个混混砸成半身不遂才好!
黑眼镜似是感觉到吴邪的注视,猛然回过头。
果不其然,吴邪正笑意融融的看着他。
沉醉在将黑眼镜砸的半身不遂的迷思中骤然回神的吴邪见黑眼镜发现了他不怀好意的注视,心中羞愧又不安。红着脸别过头去,他由衷希望此刻的黑眼镜给他留一点面子,不要现在就找他麻烦。
黑眼镜见吴邪的娇羞模样,没说什么话,转身面向黑板,他一脸沾沾自喜。
吴邪这个小混蛋绝对是喜欢他。
第一次有人喜欢他。
心口剧烈的跳着,眼前闪过了吴邪发红的脸,他在一瞬之间,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周六。
吴邪将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直没有读下去的《百年孤独》的第一句话,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了行刑队面前,去赴一场盛大的赌约。
如果今天面对的是阿宁,他就赢了;面对的是黑眼镜……他得准备好一块板砖。
哭丧着脸的吴邪垂着头赶到游乐场,心神不宁等了许久。黑眼镜,迎着夕阳的余晖出现在吴邪的视野内,身影逐渐清晰,墨镜也跟着泛起了金边,他的身上仿佛带着一股柔光,连一贯吊儿郎当的笑容也有所收敛,甚至有点羞涩。
他朝他招招手,“吴邪!”
吴邪硬着头皮走上前,“瞎子……”
黑眼镜顺势喜滋滋地牵起吴邪的手。
吴邪的手很暖,手掌跟自己差不多大小,握在手里,很快就出了一点汗,再抬眼看看吴邪,脸色微红,正心虚地四处乱瞟。
以前他也曾试探性地牵过女同学的手,虽然基本未曾得逞,彼此的纠缠间,只能感受到粗浅的肌肤碰撞,可牵住吴邪的手不同。一瞬间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也许是没有特意去牵过一个男人的手,但牵手这件事在这一刻起充满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仪式感,他开始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另一个人肌肤的触感,吴邪身上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闻。
一种难言的情愫攫住了他的心神,他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一个怎样的未来,却还是一往无前地走向了它。
一手被黑眼镜牢牢牵住,吴邪看着黑眼镜阴晴不定的笑脸,差点吓得心神俱裂。仿佛下一秒黑眼镜就会赏他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然后挥一挥手,周围隐藏的好兄弟倾巢而出,将他揍的半身不遂。
被这种猜想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吴邪一路恍恍惚惚,全凭黑眼镜的引导机械行进,黑眼镜看他这么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被阿宁牵着在游乐场里四处乱窜,一定会比目前吴邪的表现更掉价。
他懂梦想成真后那令人失落的不可置信,他都懂。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人相安无事的走到了摩天轮售票处前,黑眼镜兴冲冲拉着吴邪买好票,坐进了摩天轮。
彼此相对坐着,只是无言。
吴邪心绪不宁地四处张望,觉得黑眼镜极有可能要在高空灭口,而黑眼镜则死死盯着他,心里甜蜜蜜的泛着糖水。
摩天轮行至最高处,两个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俯瞰着整个小城的风景,黑眼镜的左手适时搭在吴邪肩上,视线向前看着虚空,脸上有了一点欢欣的笑意。
“吴邪……”没等吴邪应答,他又轻轻念了一声“吴邪。”
吴邪吓得腿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黑眼镜即将大发雷霆的节奏,他已经想到黑眼镜抬起头来会是怎样的狰狞面孔……酝酿好了一番求饶说辞,吴邪小心翼翼等着黑眼镜同他翻脸。
可黑眼镜只是从他身上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兮兮的笑。
之后的很多年吴邪经常会回忆起此时的瞎子,那时他们熟络地不分彼此,瞎子是他成熟而热情的爱人,相应也就丧失了青涩时期的傻气。如果说人一辈子在一件事上只有一次犯傻的机会,瞎子显然把目睹每一个新事件的机会都交给他。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吴邪并不爱他,所以本来明明是可以珍惜爱人难能发傻的良机,他却冷着脸错过。等到回味起青涩时期的好,吴邪经常被自己的愚蠢气的捶胸顿足。
好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
两人出了摩天轮,黑眼镜给吴邪买甜筒。
吴邪吓的不敢接过,但黑眼镜执意要给,他也只得苦着脸接受。灰溜溜地吃完甜筒,他又疑惑黑眼镜为何会看着他的模样,笑得一脸幸福洋溢。
发自真心的幸福和快乐,他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基本收敛起了他所熟悉的一切小流氓小混混做派,和蔼的如同他们初见,不掺杂丝毫生分。只是善意的来源不清不楚,他不得不保持警惕,防止自己在接受这份好意后,又眼见善意被剥离,流露出他所畏惧的恶。
黑眼镜向吴邪提议:“我们不如去坐过山车?”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柯南的过山车杀人事件,想着等坐完过山车出来,身首分离,头颅不知在什么时候在空中做了斜抛运动,以重力加速度下落……吴邪的眼角不由泛起了泪花。虽然经过这一小段短暂的相处,他大致确定了黑眼镜没什么明显的恶意,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汹涌幻想,连带着被黑眼镜牵着的向前的身体也变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
去过山车的场所必须要通过一条小道。
逼仄的小道黑漆漆的,是极佳的凶杀案现场。
偏偏走在前方的黑眼镜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吴邪。
“吴邪……”
吴邪心中一紧,右手不自觉按向自己的帆布包。
黑眼镜向他扑来——
吴邪吓得闭上双眼,不自觉将手里的物什砸向来人。
黑眼镜的墨镜应声而碎,头破血流之际,吴邪丢下板砖,仓皇而逃。
黑眼镜抚着自己的伤口蹲坐到地上,泪水和血水混到一起。
他有些难过,同时又懊悔起来。
貌似是太心急了。
吴邪把他当什么人了。
吴邪带板砖的缘故也肯定是害怕他因为一时兴奋兽性大发将吴邪就地正法。
可怜他自己都还是个童子鸡,根本不知道男人之间怎么办事。
黑眼镜老脸一红,同时觉得自己之前的形象营造的有些失败。
让一个真诚喜欢着自己的人都没有办法遮掩起对他的惧怕,长此以往,又怎么能让其他人坦然地靠近他?
“你别逃嘛……大不了等咱俩以后成了……我让你上不就行了么……多大点事啊。”
他捂着头走出小巷口。
回头望望“凶杀现场”,他又折回去,将吴邪的板砖宝贝一样卡裤腰里。
这是他俩第一次约会,吴邪送他的“礼物”呢。
这么想着,他开始寻找起周围的小诊所。
Chapter 2: 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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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没头没脑地溃逃回家,萎靡了一个周末。
虽然之前也曾恶毒地想一口气将黑眼镜砸成半身不遂,可一砖真的拍上去,吴邪并不兴奋,思前想后,心头的愧疚愈发浓重。
黑眼镜表现的很善意。与他相比,自己倒是小人心态作祟,行径卑劣。他甚至没胆回头看一看黑眼镜的情况,也不敢给他去一个电话,问问他受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对自己的厌弃心甚至压过了思忖之后会遭受的报复,辗转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周末,吴邪赖在床上,不想去上课。
“吴邪,还不起床,马上就要迟到了,你是不想好好考大学了吗!”父亲吴一穷对他百般催促,语气愈发强硬。眼见着父亲有发飙的趋势,躲在床上装死的吴邪连忙一个鲤鱼打挺,勉强收拾一二便连滚带爬地跑出门。
比起黑眼镜,他更怕吴一穷。
一路惴惴不安跑到学校,吴邪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走进班级。
黑眼镜在座位上板板正正地端坐着,不知是不是吴邪的错觉,黑眼镜看见他后,有些萎靡的精神瞬间振作了。
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没带墨镜,浅淡如琥珀的眼眸也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散着柔和的光。
吴邪不得不承认,这模样虽然邪门,却不失为好看。可惜这份惊艳来的太不合时宜,这么一个温和的大佬,被自己迎头送了一砖,等待他的,不是同等的待遇又是如何?
吴邪本能寻找靠山,四处张望张起灵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他的失望一览无余。黑眼镜此时走上前,轻巧地同他勾肩搭背,感觉到吴邪身体的僵硬,他的嘴张了又合,不自在地挠挠头,终于迟疑着开了口:“吴邪……我向你道歉……”
“什么?”
他红着脸,“我那天有点着急。”
吴邪也尴尬地垂下头,“应该道歉的是我,我……对不起。”
黑眼镜摇摇头,转而向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吴邪,我挺喜欢你的。”
吴邪没太听懂黑眼镜的意思,感到黑眼镜是真的没恶意,他也顺势借坡下驴,“我也挺喜欢我自己。”
看着吴邪脸上由阴转晴的得意模样,黑眼镜“表白”完后试图云淡风轻的一张脸终究没绷住,也跟着咧嘴笑了,这一笑,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浅淡的眼眸里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吴邪呼吸一滞,又被黑眼镜惊艳了一把。
经此一役,吴邪觉得他和黑眼镜之间似乎有了一点无形的联结。他是善于自省的,虽然好面子,但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弥补,他默不作声,一样不少。黑眼镜同样有事没事回过头来同他闲聊,吴邪素来健谈,又朦胧抱着一颗与他交好的心,拔去心里对黑眼镜成见的刺,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同他接触。而且从那天起,黑眼镜也转了性。他和阿宁的关系如昨,但明显没了追求的意图,反是一天天对着吴邪嘘寒问暖,自己日常的帮派社交也在收敛。有限的时间,他都尽可能陪在吴邪身边。吴邪和张起灵聊了几句海子的诗,他就悄悄打零工买海子的诗集,在吴邪面前装模作样的吟诵:“只身打马过草原”,一来二去,吴邪挺纳闷,也挺欣喜,他和这个瞎子的共同话题与兴趣竟然出奇的多。
可他饶是迟钝,也察觉出黑眼镜待他似阿宁般如出一辙的好。不动声色盛了他的情,仍旧捉摸不透他的意图。
也许这个混世魔王只是太过寂寞,偶然来了一个看起来可以同他一起煮酒论英雄的吴邪,也就为他倾其所有,哪怕自己根本不值得他如此行事。
对于高二的学生而言,屈指可数的校际活动仿佛末日狂欢,大家都卯足劲儿准备。近期的最大活动是高中部的足球比赛。高一刚进校门不久,瞎子就在绿茵场上风头无两,吴邪作为守门员替补,对那个身着一身崭新德国队球衣挥洒汗水的身影印象颇深,时隔一年,让他发自心底佩服的魔王又要卷土重来,也只有在这时,平日里不学无术的黑眼镜才有了被同学尊敬的特权。
吴邪这次依然作为班级的守门员替补在场外候场,手里攥着黑眼镜的墨镜。同学们知道他最近和黑眼镜的关系非比寻常,也就把犒劳瞎眼球王的任务交给他。球赛上半场结束,暂时1:1平,满头大汗的黑眼镜眼尖地捕捉到一身英格兰守门员球服的吴邪,下意识奔着他去。吴邪给他头上浇了一瓶冰水散热,黑眼镜抖了抖头上的水珠,眯着眼朝吴邪傻乐。
“下午阳光这么足,你的眼睛没什么事吧。”
“没事,好着呢。”
众所周知,黑眼镜的眼睛怕强光。鏖战45分钟,众人各有攀谈的队员,明面上向他坦露出担忧的,除了例行公事天女散花般慰问他人的张起灵,吴邪是第一个。本来眼睛略有酸涩的他,听了吴邪的问话,觉得周身充满力气,不适感一扫而空。
这时吴邪已经将兴趣转移到了他的球衣,“平时看你的常服破破烂烂的,怎么就球衣穿的最好?”他看了看标签,“还是德国产的。”
对面的琥珀眼男孩局促了:“这是我干爹给我买的。”
“啊,真好!我只能买温州小工厂的仿制品。”吴邪一脸艳羡。
黑眼镜还想再说什么,集合的哨音的响了。
吴邪给他竖了个拇指,他就晕乎乎的上场了。
下半场局势紧张,吴邪在一旁屏气凝神,猛然留意到有一小块光斑,亦步亦趋,一直紧随着瞎子的身影不放,后来索性黏上了他的身体,由着他的大腿一路上移。
而瞎子还沉浸在球赛的酣战之中,浑然不觉。
球场局势瞬息万变,不多时,他已经牢牢把握住了整场比赛的命脉,在敌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准备射门的那一刻,吴邪清楚地看到,一直追逐着瞎子的那一小块光斑,终于挪移到了他的侧脸。
目标显而易见,是他怕光的双眼。
吴邪提心吊胆观望着瞎子的状态,只见他略感不适地摇摇头,便一脚将球送进球门,彻底断了对手的念想。
光斑制造者的奸计并未得逞。吴邪张望着四周,相熟好友都在球场奋战,围观的同学又基本没有战斗力,能去改变局势的人,只有即将孤军深入的他。
庆幸的是,瞎子的这个射门极大的鼓舞了队员们的士气,他们默契地打起了配合。三三两两的人不断接应着他,瞎子落单的次数也少了。吴邪盯着对方啦啦队的同时仍在密切注意着光斑的流向,果不其然,光斑很快再次精准锁定了蛇形走位的瞎子。
预计这场比赛应该不会有自己这个替补的戏份,吴邪离开了班级阵营,佯装遛弯,混入了隔壁班级的加油队伍中,从侧面悄悄观察,很快找到了罪魁祸首。
那人再一次锁定了单刀直入的瞎子,这次光斑追的很紧,几乎全场人都能看得见有一块黏糊糊的光斑一直在追着他的眼睛不放。
而瞎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奔跑,找准机会射门。
在他大力抽射的同时,吴邪也对着躲在暗处的小人挥了拳。
比赛在裁判的哨音声中落幕,黑眼镜高兴地回过头去寻找吴邪,发现吴邪竟然在对手班级的啦啦队里,和一个人扭打起来。
本能先于意识,他也一溜小跑,加入了战圈。
高二的群架事件在年级并未引起轰动。出自尖子班的吴邪作为始作俑者之一,仅被批评教育,而对方的龌龊小子则因行径卑劣被处分。黑眼镜打了一通稀里糊涂的群架,最后从在老师面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吴邪口中知道,自己才是这场斗殴的起因。
两人结伴回班级的路上,他还在傻乐,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地戳吴邪后脑勺。“我说老吴你至于吗,这多大点事啊,也就今天你占理,还多亏是个三好生,不然这事不得捅多大?你一个好学生,要是因为这个得了处分,值吗?还不如悄声的等比赛结束,找个没人的地方告诉我,我叫上几个哥们儿私下收拾一顿那小子就得了,又干净又利落,还不给你惹麻烦。”
“啧,还有心情说这大话?你敢把墨镜摘下来让我瞧瞧吗?”
“嘿,我还就真敢。”黑眼镜摘了墨镜,嘚嘚瑟瑟地朝吴邪坏笑,吴邪注视着他的眼眸,脸又气得红了起来,“操,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揍那么轻,你看你那俩眼睛,都红的跟个兔子似的!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吴邪拽着黑眼镜的手,拔腿就跑。
两个人鬼鬼祟祟溜到校园一角,黑眼镜福至心灵,直接托着吴邪的身体,拱了又拱,把吴邪扶上高墙。
吴邪,打群架虽是一把好手,但打群架讲的是浑水摸鱼,他自诩阴人有一套,至于其他,他的能力十分有限,比如翻墙头。
黑眼镜不甚清楚吴邪拉着他逃课的意图,看着吴邪像个呆头鹅似的叉着腿坐在墙头又不敢跳的模样,他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悄悄给吴邪拍了一张照片后就找了三两块转头做垫脚,轻巧地翻身上墙,同吴邪坐在一起。
两腿随意晃着,他悠哉悠哉地询问吴邪爬墙的意图。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吴邪被他一激,二话不说跳下了墙,向他竖了一个中指后,又决绝地示意他待在原地不要动。黑眼镜心说,吴邪怕不是要给我买几个橘子。
吴邪一溜小跑,回来时怀里还真揣了两个绿色的橘子。他这次稍微长了一点记性,也学着黑眼镜,垒了几块砖头,轻松翻上墙。
但看着下面的高度,吴邪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不敢跳。
黑眼镜早在吴邪跑走后就跳回原处,这次看吴邪回来,他很自觉地张开双臂,一副拥抱太阳的模样,“来,好儿子,往爸爸怀里跳。”
吴邪气得翻白眼,手里的两个橘子也砸向了黑眼镜英俊又讨嫌的脸。
黑眼镜有条不紊地接住橘子炮弹,将橘子安置在地上,懒懒散散地将自己的双臂撑得更开,仍是一脸坏笑。
两人僵持片刻,看着黑眼镜脸上的坏笑愈发浓重,吴邪心一横,索性闭上眼睛直冲着黑眼镜一头栽过去。
黑眼镜,虽然身处理科班,却并没有学好物理知识。炮弹一样的吴邪猛地扎进他怀里,非但没能让他潇洒地接住,自己反而被吴邪身上那雷霆万钧的力道所击倒,两人一起瘫倒在柔软的草坪上。他给吴邪当了人肉垫子不说,鼻梁还被吴邪的大脑门狠狠一撞,疼得直流泪。
吴邪骑在他身上,解气地骂着:“该!”
赢得这场僵持的胜利,吴邪煞有其事地眯着眼回味。过了一把成王败寇的瘾,他就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物什,小心翼翼剥掉黑眼镜的墨镜,示意他不要动。黑眼镜略有疑惑,却发现吴邪竟是准备给他滴眼药水!
彼此僵硬着身体走完这一套程序,吴邪惊觉两人的姿势甚为不雅。倒是黑眼镜很乖,在他身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不经墨镜遮掩的眼眸写满了坦诚,药水被吸收后,他朝他眨眨眼,眼眸里自带了几分水光潋滟,让吴邪也不好意思跟他再插科打诨,只得乖乖站起身,一把拽起他,一把揣起橘子。
吴邪沉默地帮黑眼镜拍着屁股上的泥土,将自己手里的眼药水递给他,一面给他扒橘子,一面诚恳地同他解释:“我不懂眼药水怎么买,药店老板说这个最好,我就买了它,你先试试,看好不好用。”
黑眼镜将眼药水攥在手里,咽了一口唾沫,“这玩意,大概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我送你的。犒劳咱们班足球队的功臣嘛,你别和我这么见外。”将扒好的橘子一股脑塞黑眼镜嘴里,吴邪拽着他的手一溜小跑,“行啦,别废话了,逃了大半个小自习,咱俩得赶紧回教室,这要被老师抓住,就该挨骂了。”
吴邪不幸一语中谶。
一身橘子香气的两人美滋滋地溜回班级,被在外巡视的老师逮了个正着。鉴于黑眼镜是惯犯,老师们大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吴邪,班里公认的好苗子,堂而皇之的和黑眼镜厮混,还为他打架,要说吴邪没被黑眼镜带坏,那可真是老师们辱没师德,睁眼说瞎话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球衣的吴邪被班主任陈文锦拎去了办公室。
“吴邪,感觉你最近和有些同学,走的挺近啊。”
“陈老师,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哪有什么远近之分。”
“但你今天替他打群架不说,还跟他一起逃课,这就很说不过去了吧?”
“老师,班里同学都被外班人欺负到头上去了,咱作为自家人,能忍下去吗?再者说,就因为那混……咳咳,那个人的原因,那谁他眼睛都红透了。您也不是不知道他眼睛的问题,我这不心里一着急,就忘了跟你们请假,赶紧拉着他去买眼药水了。”
“他的眼睛有问题,你可以找老师或者直接带他去校医室,这样做无可厚非,老师不会说你什么。但你翻墙出校门,磕着碰着怎么办?谁又能对你的安全负责?”
吴邪哑口无言。
“老师不会,也不想学别的老师干涉你的交友。但你要想清楚,你是个学生,当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考大学才是正经事。打架斗殴,当然不能再做。还有……我希望你的学习成绩不要被他影响,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你也知道,我们班有些同学已经基本放弃了学习,不带坏别人已经是烧高香,你可不能自甘堕落!当然,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老师还是很乐意见到的。在没到高三之前,我不想放弃任何人……”
陈文锦还欲再说,一旁的语文老师已经嗤笑着打断了她,“那个黑眼镜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还互相进步?不耽误吴邪就不错了,小陈,你跟吴邪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劝他赶紧跟他断了联系,实在不行你就把吴邪和下三滥做朋友的事告诉他家长,我看回去被他爸抽一顿,他就长记性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答应我们的几个任课老师的提议,等这学期的文体活动参加完,就把那个小混混踢到普通班去,省得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异样的情绪在吴邪心里发酵,盛着滔天的怒火,他浑身僵硬地走出办公室,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忍下了心头的怒气,竟然没给眉飞色舞的老师一拳。
黑眼镜这段时间的变化完全没人看在眼里,在这群老师看来,瞎子就是一个不堪大用的废物渣滓。
他们根本不了解他。
回到班级,无暇回应朋友们的担忧,他直直看着黑眼镜所在的方向,沾满了泥土的德国队球衣映入眼帘,吴邪安下心来。
黑眼镜如坐针毡。
他虽然学习不好,也不是纯然的傻,吴邪之前敢豁出去向他表白,他自然要有一份承担他“出柜”的勇气,虽然两人目前的情况是欲说还休,但他一直认为,他们的情谊,只需彼此心知肚明,并不需要所有人都看出异常的端倪。只是,作为整个班级的唯一渣滓,吴邪与他的亲近本就犯了忌讳,这次又正巧被老师逮个正着,不能想象吴邪会遭逢怎样的对待。
吴邪回到自己的座位,沉默。黑眼镜同样没勇气理睬他,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下课铃声一响,周遭地同学们三两下收拾好书本,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只有他们俩,纹丝不动。
吴邪率先站起身来,坐到黑眼镜对面。
沉默的瞎子咧开了嘴,朝他笑得很勉强。
“她们没怎么样你吧?”
吴邪眼睑低垂,“基本上全体任课老师,都不希望我们俩有过多的往来。”
对面的人不吭声。
吴邪心道,幸好瞎子一直带着墨镜,他不用直视此刻他眼里的落寞。
“我们是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咱们班的状况,你应该知道……”
黑眼镜一直低着头,过了挺长时间,轻轻“嗯”了一声。
“几乎每个人都锁定了名牌大学。除了你。”
他猛然抬起头来,墨镜遮掩下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是嘴角下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颤着声:“所以,你是嫌我,打扰到你学习……是不是?”
吴邪轻声笑了,手掌抚在黑眼镜交叩的双手上,他盯着他。
“我不服气。”
对面的人一愣。
“听说有几个老师打算等这学期的体育活动结束,就把你转到普通班去,换句话说,等榨干了你的剩余价值,我们这群无良精英,就准备集体把你抛弃了,懂吗?”
黑眼镜没有如他所想的暴怒,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甚至称不上是笑。就像一早知道自己的悲惨结局,他只是意外这个结局竟然来的如此迅疾,让人猝不及防。
“你就甘心吗?你就不愤怒吗?”
吴邪轻声而坚定的诘问,在黑眼镜麻木的内心里,戳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他不是不知道转班的风言风语,也不是没料到吴邪会提前获悉这个结果,作为一个从一早起床就放弃新一天生活的残渣,他遭到怎样的排挤与轻视都毫不意外。
他当然会愤怒,只是愤怒的次数多了,就成了一种放任自流的自我嘲讽。
没有人试图善待过他。
可吴邪不一样,这个写情书宣称暗恋自己的男孩,从他眼里流露出的伤痛和不平,那是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情绪。
他在替他愤怒。
“虽然这种做法可能无形中顺了他们的意,但你不觉得,好好学习,一个一个打脸回去,这种做法,很爽吗?”
吴邪摘下他的墨镜,看他有点迷茫的样子,笑容愈发荡漾,“球可以踢一辈子,腾出一年半的时间来学习,不算太亏本的买卖吧?”
他听着吴邪说完,嘴角逐渐扬起,最终形成一个坚定的微笑。
吴邪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图,便着手同他说起自己的计划。
行百里者半九十。
答应很容易,做下去很难。
吴邪能做的,只是带着一群人在不耽误自己学习的前提下,对他倾尽全力的辅导。吴邪很快开展了自己的行动。班长张起灵在听了吴邪的唾沫横飞的差生改造计划后,率先对他投来了橄榄枝,而吴邪同时又动员了好友胖子和小花,阿宁与霍秀秀也随即加入了辅导大队。
这阵容庞大的私教人员中,不少人与黑眼镜有私人恩怨。解雨臣和霍秀秀尤甚,趁着辅导的功夫没少整治他。
黑眼镜,可能是因为心里装着与吴邪的承诺,基本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对解雨臣和霍秀秀的虐待笑脸相待,因为看着实在像是一个笑面虎,两人在最后还是乖乖辅导他的课业,不拿他开涮了。
吴邪的主业是辅导黑眼镜的语文和化学,化学因为有秀秀分担一半工作,他可以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语文以及日常对黑眼镜的督促。这个男孩平常实在是懈怠惯了,基础也确实差,吴邪在最开始的几天,辅导的甚为绝望,而黑眼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超高强度学习十分不适应,不自觉地开小差。
这时他的后背就遭了秧。
吴邪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拿圆规戳他后背。最开始的督促,吴邪脑子也犯浑,直接拿有刺的一端去扎他,黑眼镜本就喜欢翻来覆去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白T恤,被吴邪折腾了几次之后,T恤后面就绽开了樱色的烟花。
等到吴邪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他的背后扎出了一片繁花血景,黑眼镜的成绩也正式有了起步,并且开始稳步提升。
新学期开学一来,陈文锦揭晓班级名次,黑眼镜竟成功让自己的名次爬到班级中游水平。其提升幅度之大,令除了辅导小组以外的全体师生都异常惊讶,虽然不免有招惹了作弊的流言,但转班的事也因此被陈文锦压下。
吴邪居功至伟,也不引以为傲。
一路搀扶着瞎子从泥沼爬起来,他也对这个钢筋水泥铸造的无情世界来了一场盛大反击。
黑眼镜的成绩在不良少年群体里炸了锅,不着边的风言风语很快在学生团体里扩散,吴邪作为推动黑眼镜学习的第一功臣,自然成了漩涡中心。等到一个谣言传了又传终于传进吴邪耳内,已经成了他和黑眼镜有一腿,两人明目张胆搞断背山。
课余时间,他和瞎子去学校天台放风。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好,迎着晴空,吴邪乐不可支地将这个八卦当成笑话一样讲给他听,一贯与他嬉皮笑脸的瞎子竟然难得严肃了,两人对视许久,吴邪率先憋不住笑出声,对面的瞎子还在严肃,这让他一下起了警觉,也收起自己的调笑。
“瞎子?”
黑眼镜郑重其事地抬起吴邪的右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世界瞬间天昏地暗。
Chapter 3: 疾走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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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回想起当天的后续,吴邪都很庆幸自己的回应。
瞎子郑重其事,他似笑非笑,却也不与瞎子拉开距离,只在瞎子期待他表态的那一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更高更远的天空看。两人看着晴空,在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彼此对望,默契地勾肩搭背,准备离开天台。
黑眼镜打开门,吴邪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轻。
“答应我,今后这一年半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懈怠。就算是要风花雪月,也得等到大学,现在的我们耽误不起……你说对不对?”
身前的身体略有僵硬,却是轻轻点了一个头。
吴邪这时才敢真正放下心来。
虽然吴邪对生拉硬扯拽着瞎子学习这件事不以为意,但他毕竟清楚整个事件中自己的分量。只要他的表现稍有不慎,瞎子就随时有可能故态复萌,他们小队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不说,瞎子刚刚有起色的学习也会一落千丈,甚至极有可能一蹶不振。相比较这样的后果,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落实了同性恋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现在的天空这么小,等到彼此都上了大学,花花世界,他吴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
再者说,吴邪并不认为黑眼镜就真的转了性向,与其说是他爱男人,不如说是对吴邪的友情中掺杂着几分彼此心知肚明的感恩。他喜欢的女孩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所以他才将无处安放的爱意投掷到吴邪身上。在吴邪心里,瞎子还是自己的“情敌”,甚至可以说,是威胁一日比一日严重的情敌。毕竟随着瞎子的“改邪归正”,阿宁也对他刮目相看,有了几分好脸色。吴邪虽然欣喜瞎子的转变,也担忧他与阿宁的发展。但瞎子对阿宁和自己是一视同仁的好,多少让吴邪心里有点安慰。
吴邪这厢对自己的“同志”身份毫无滞涩,黑眼镜也终于长舒一口气,彻底确定了他同吴邪的感情。班级里瞅着四处无人,他就时常对吴邪老婆老婆的乱叫起来。吴邪听后,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毕竟他始终坚持自己是个直男,黑眼镜再怎么造次,也不可能真的改变他的性取向。
吴邪这股子天真的容忍持续了一个月,绷不住了。
因为害怕黑眼镜突然发难,吴邪找他谈话,仍旧是客客气气。黑眼镜日前学习爱情双丰收,意气风发的紧,根本不理会吴邪轻描淡写的暗示,反而一股子大包大揽的气势,仿佛谁敢对他和吴邪的感情说三道四,他就咬谁。吴邪见状,也不再维持平素的好学生模样——平时连老师的账都不大买的黑眼镜,被吴邪撵在角落里,训成了孙子,挨了痛批不说,还招致了一通暴打。
以王盟为首,平时和黑眼镜关系好的几个兄弟纷纷坐不住,预备群殴吴邪。倒是黑眼镜,平白无故挨了教训,在吴邪面前挺委屈,转过身来对自己兄弟又是横刀立马的气势,瞟了一圈,一群预谋找吴邪麻烦的人就哆哆嗦嗦的偃旗息鼓了。吴邪这厢也是胆战心惊,但看黑眼镜还是没什么要同自己发难的意图,也不禁恶向胆边生,当着小弟的面作威作福了一把,一旁的瞎子陪着笑,看着还挺傻。
从此以后,不着痕迹欺负黑眼镜,就成了他的日常。
五月的一日课间,坐在吴邪正前方的黑眼镜突然背过身来。吴邪当时连着几天晚上熬夜抠题,正困得颠三倒四,黑眼镜冷不丁一转身,吓了他一跳不说,手里的圆规也不知怎的,正巧戳到了黑眼镜的左手背,瞬间出了血。
突如其来的嫣红彻底唤醒了吴邪,他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为黑眼镜拭伤口。往日对瞎子的欺负多半有那么几分包藏祸心的意味,瞎子身上出现零星的小伤口已是司空见惯,但平时有衣服遮挡,看不大出来。这次明显的罪证让吴邪看那伤口就头皮发麻,一时之间感同身受,觉出了疼。
黑眼镜吸允着伤口,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往吴邪桌子上放了一个物什,“最……最近攒了点钱买了一个MP3,下了一点歌曲,你要不要听?”
自打被吴邪撵在墙角收拾了一通,他面对吴邪就没来由的低了一头,虽然低头是心甘情愿,但不能堂而皇之向大众展露自己对吴邪的爱恋,他总是有些失落。
吴邪见黑眼镜的伤口没太大问题,就兴冲冲接过他递来的耳机,听了二十几秒,吴邪不住兴奋大喊大叫:“我操瞎子你这么懂我心意,痛仰!二手玫瑰!啧啧啧让我猜猜下一个是不是唐朝……啊是鲍家街43号!我操……”
吴邪的一番大呼小叫,引来班上一群人的怒目以对,黑眼镜知道吴邪目前最烦他人看待彼此的眼光,冷着脸将四面八方的射线一一对扫回去,他冲着吴邪眉开眼笑:“你喜欢就好。”
“喜欢极了!”
吴邪聚精会神地翻着歌曲列表,黑眼镜看着吴邪脸上时隐时现的欣喜若狂,自个儿也像被扔进糖罐里滚了一圈,只剩下甜。
喜悦的心情渐渐平复,吴邪来了疑惑,他看出来瞎子这一套有点投桃报李的意味,甚于这可能就是瞎子送他的礼物,只是他还没找好时机开口。
“瞎子,这一个MP3价格也蛮贵的,咱们穷学生也都不算太富裕,你平常也省吃俭用的,怎么突然天降这么一笔巨款买了它呢?”
黑眼镜倒也诚恳,虽然看起来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还是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行径。他在建筑工地找了一份临时工作,加了两个月夜班,用工钱攒了一个超大容量的MP3,网吧里按照吴邪的口味搜刮了一堆歌曲,就迫不及待给吴邪献宝。吴邪本是对这一个小小的物什爱不释手,黑眼镜一番话说完,他脸色如常,却是毫无留恋地将MP3推给他,“这我不能收,谢谢你的好意。”
黑眼镜没推托,把MP3收起来,神情也依旧,“那好,你想听的时候就拿来听,或者,我想和你一起听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拒绝。”
他不意外吴邪的拒绝。虽然他们确定了“情侣”关系,吴邪对他是真真正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吝于流露亲密。至于平日里对彼此的照拂,吴邪认为他对他的辅导是理所应当,但他对他的报答则是受之有愧。这倒不是因为吴邪逞能,非要彰显他的大男子气度,只是他从来就没有,也没想要占过他黑眼镜的便宜。倒不如说这段时日吴邪对他隐形的奴役,反而让他觉得他们是在“恋爱”。他开始占自己的便宜,动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才是真正的不生分了。不然仅凭吴邪之前那副两袖清风的习气,只怕两人之间的爱情,就是一场异想天开的幻觉。
吴邪和班里的人不尽相同,闭塞的小城里,喜好写诗谱曲的吴邪就像一个异类,固执而坚韧地野蛮生长,喜欢的文字与偏爱歌曲也自成一派。多年之后黑眼镜明白吴邪当时的喜好是小资的摇滚和民谣,但那时这些音乐已经走出了地下,渐渐为大众所熟知,音乐软件下的评论恍惚中让人生出天下英雄皆知己的错觉。而当时,这样一个品味独特的吴邪在周遭堪称格格不入,吴氏夫妇为了儿子的学习,并不愿意为吴邪投资一笔费用购买MP3,所以很多时候,吴邪只能在在晚自习对着摇头晃脑的同学望洋兴叹。
他自诩没什么艺术品位,只是吴邪听什么,他就跟风听什么,听得久了,再看周遭的胭脂俗粉的品位,就明白了吴邪的卓尔不群。为了不致让吴邪太过孤单,他也仿造吴邪的做法,谱词作曲,将一切不成体统的初稿都献给吴邪。自从确信了彼此的喜欢,他的心中存着一个念想,总想为他的好吴邪做点事,他也很清楚,比起吴邪义不容辞朝泥潭中的他伸出手,他对吴邪做的还远远不够,吴邪需要一些实际的东西,可以让他尽情沉浸在自己的三千世界。前段时间和吴邪的争执更让他下了决心,他自以为是的示爱对吴邪来说是负担,他需要有新的途径来诉说对吴邪的爱恋,因此哪怕高二下半学期是学习的紧要关头,他仍旧义无反顾地去了工地。
他太想为吴邪做些事了。
吴邪咀嚼着黑眼镜适才的话语,大致获悉对面这个人最近是怎样颠三倒四地度过了两个月,又见他态度恳切,自己愈发羞愧起来。
黑眼镜并不清楚,自己前段时间的借花献佛在吴邪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吴邪根本不愿解读那些琐碎字眼里的粘稠情感,所有文字的排比组合,在他眼里只有令人望洋兴叹的精妙。吴邪的文字水平全靠平日积累,而瞎子则是天生灵气不自知。吴邪出于种种原因,没在自己擅长的语文科目上说过瞎子一句好话。平日看瞎子在自己面前故作深沉的卖弄,表面不说什么,其实心里甚是不喜,但又不愿承认自己明晃晃的嫉妒。心中大概明白这一番事端的的前因后果,再看自己反而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对他不断编排,平时还仰仗着瞎子的大哥身份作威作福,五味杂陈之余,吴邪的心先乱了。
两人沉默地干坐了一阵,吴邪尴尬地另起炉灶,“说起来,现在对童工管的也挺严的,你去工地,还只能上夜班,人家就轻易同意了?”
这时换瞎子不好意思了,他有点局促地看着吴邪,小声解释:“这是我干爹帮忙介绍的。”
瞎子有干爹这件事,吴邪略有耳闻,多方小道消息汇总,他对瞎子的家庭背景有大致了解。他的母亲在家族遗传病没有完全发作之前,也算是个名媛。长袖善舞,结交了社会上的许多人士。而这位“干爹”,据瞎子自己介绍,是打他记事起就经常照料他们母子的商人,黑白两道通吃,业务遍布全省,现在久居杭州,不怎么回他们小城。瞎子有事一联系他,干爹二话不说就帮着他向建筑队施压。
吴邪看瞎子说话的神情,感受到了一股子心不甘情不愿。似乎每次提到这位干爹,他都会没来由的局促。只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瞎子同这位干爹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顺遂,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勉力而为。这背后的“牺牲”,吴邪不见得能看到多少,只是从这一刻起,他的一再推脱就成了一份辱人心意的刻意,心底不可说明的晦暗心思,此刻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瞎子,谢谢你的用心。里面的歌曲我很喜欢。如果可以,我希望咱俩晚自习可以经常一起听……谢谢你。”
黑眼镜美滋滋地挤走张起灵,坐在吴邪旁边,与他共用一副耳机,他们的脑袋紧紧挨在一起,播放器里正在播着“荣耀只能在我一生闪烁一瞬间,陪伴我的更多是痛苦的体验,真正想做的和做的只能在梦里看见”,吴邪突然转过头提议,“你说,等上了大学去组一个乐队唱歌怎么样?”
“好啊。到那时我就在外面给你看场子。”黑眼镜看上去成竹在胸。
吴邪撇撇嘴,小小敲了他一个暴栗,“看场子多埋汰。你已经脱离底层人民,脱离低级趣味了!得到舞台上,到舞台上去,让大家看到你。你的词写得不错,曲嘛,马马虎虎,取长补短,我勉为其难,现在先把你预约上。”
“可我一种乐器都不会,这样真的行吗?”
“我也不大会,弹吉他也是半吊子,全靠自学……呃,没关系,反正我们还年轻嘛,等高考结束一解放,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区区吉他贝斯算什么,键盘我都拿得下来……啧,这万一以后厉害了,咱也能去音乐节招摇撞骗,嗯嗯,肯定会有很多果儿往上贴,还可以和咱们的偶像一起把酒畅谈……”
吴邪抬起头,怔怔看着写了满满一黑板的数学题,粉笔字幻化出了人形,人山人海向他挥着手。黑眼镜看着面容愈发坚定的吴邪,百无聊赖地转起了手里的MP3。说起特立独行,吴邪比起他不逞多让,好在这一份略显天真的期冀是向他诉说,不会招致其他优等生的嘲笑。短短时间的亦步亦趋,不知不觉间他已与吴邪有了相似的幻觉,相近的梦想,只是他将这一切都深埋心底,而吴邪选择同他分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幸运,能够有朝一日同吴邪作伴,一起歌唱撒野。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努力便是好好学习。
不然这世上唯一喜欢自己的人,终究会越走越远。
升入高三,学习占了大把时间,娱乐仅是喘口气的功夫,黑眼镜终日忙得连轴转,也彻底改邪归正,再不去抢初中生的钱了。当年的六人学习互助小组在他的学习走上正轨后旋即解散,吴邪却一直是他不离身的私人教师,眼见着高三势头大好,过往的体罚也付之东流。高三的几次摸底考试,他的成绩都牢牢挂在班级前十,吴邪思前想后,将自己曾经的作案工具圆规赠与黑眼镜,以兹嘉奖。
黑眼镜如获至宝,宝贝兮兮地将圆规放到自己破破烂烂的文具盒里,传家宝似的供奉起来,学累了,就傻乎乎地捧着圆规看,脸上时常泛起微笑。
同桌胖子因此腹诽他,“吴邪就在你背后呢!这都能发情?”
黑眼镜同胖子吹嘘,圆规是吴邪赠与自己的定情信物,吴邪每当听到这洋洋得意的吹嘘,就在他身后不自觉苦笑。他不愿对瞎子揭开这谜题。
瞎子的家境一般,衣服也不似他们换的勤奋,一件衣服洗了又穿,一年四季身上始终是那几件。吴邪曾经督促他学习的印记都留在了他时常穿的白色T恤上,T恤洗的泛了黄,背后的斑斑血迹却怎么也洗不掉,最终成了淡褐色的印记,满天繁星似的,让吴邪看着心慌。
若干年后,吴邪与阿宁整理家中杂物,意外发现阿宁收藏的碟片,扮演者因为吸毒销声匿迹,这部片子也因此未能在青春片市场留有一席之地,吴邪当时只记得高中时期追过的吉光片羽,阿宁却对其中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沈佳宜拿笔戳柯景腾,跟当年你拿圆规戳那个小耸逼的感觉差不多嘛。”
当时他隐含泄愤的行径被旁人记得一清二楚,身处其中的受害人却无比珍惜他赠与的疼痛,从来不曾对他有过一丝憎恨,一丝埋怨。电影里的青春张扬喧闹纷繁,吴邪只是静默。已经成了吴邪妻子的阿宁怜悯地看了吴邪一眼,不理会吴邪的沉默,仅是将影片光碟收拢到一边。
吴邪高三的心境也不似最初始介入瞎子学习时那般清明,又度过了时而拿瞎子当出气筒的岁月,这时的瞎子已经一路青云直上,隐隐踏入第一梯队,甚至于快要和自己分庭抗礼,除却时不时见缝插针的示爱,吴邪甚至找不到理由来对他理所应当的欺压。而瞎子在闲时无聊报的生物竞赛,获得国家级一等奖,更让班内诸人对他刮目相看。从瞎子变成一个可以称之为优秀的学生起,时隐时现的嫉妒和愧疚总让吴邪不能很好面对他,再看自己曾经的罪证终日在自己面前招摇过市,吴邪饶是心理素质极佳,也受不了这种罪恶感的折磨。自己转赠时吹嘘的天花乱坠,内里只是为了让无处容身的罪恶感安心,但见瞎子那样珍惜的模样,吴邪心里酸溜溜的,又想暴打几个月前的自己了。
一年的形影不离终于让吴邪确定了这个事实,瞎子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之前几个月,他心中无牵无挂,也不认为瞎子是真的对自己动心。高三了,他开始心慌了,他们关系愈是亲近,他就愈发担心之后谎言戳破对瞎子的打击。而他自己,似乎也并不那么值得被他这样喜爱,因为这个时常对着圆规傻笑的男孩并不知道有那么几刻,吴邪有多么痛恨他的天赋异禀。
运筹帷幄的吴邪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如何处理自己同瞎子之间的关系,会成为他高三生涯里除了学习之外的重中之重。他无法拒绝与瞎子共事,又总在过程之中钦佩起瞎子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才华,浪子回头的故事在班内广为流传,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提取到瞎子身上的闪光点,也许他们相处最多,瞎子身上的光芒,让他一下看了个齐全,眼花缭乱之余,就是老生常谈的悲凉感。面对瞎子,他总有着无尽要压抑的恶毒与腹诽,瞎子越是把他俩看得好成了一个人,他就越想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刻撕破脸,让瞎子见识一下自己的丑恶,让他明白自己远没有他想的那样好。他对瞎子的异样感情,已经不仅是单纯的嫉妒,还有对自己能力局限的自卑,和自身丑恶的厌憎。
吴邪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高考赶紧结束,让他尽早摆脱瞎子这个魔障。
地狱煎熬的高三也最是走的迅疾,很快就到了拍毕业照的那天。
黑眼镜竟然带来一个单反,扯着吴邪跟他拍照。
吴邪拗不过他的热情,又明知故问这单反的来历,看他例行的局促,自己心中那隐约的不适感才被冲淡,可以放下戒备,任由他揉搓。
不出几天,黑眼镜神秘兮兮地递给吴邪一个信封。
“给你的毕业礼物。”
吴邪打开鼓鼓囊囊的信封,发现里面装着一沓照片,他不甚上心地翻了几张,脸色当时就难看起来。照片上的吴邪基本都在出糗,而且看样子,这些照片还不仅是毕业当天的杰作,瞎子把对他的偷拍与合照持续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有些照片虽然糊,来龙去脉却记得清清楚楚,瞎子把它们工工整整记在照片背后。看了几张后,吴邪已经看不到此时瞎子镜头下彼此的神采飞扬,他只是头脑昏沉,两眼发黑。一旁凑热闹的胖子瞅着吴邪面色不对,从吴邪手中抢过照片大致看了两三眼就捏着嗓子怪叫,宣称他和黑眼镜高调秀恩爱。
吴邪气不打一处来,又逼着自己强行镇定,考试前的关口,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东西影响彼此心情。再者说,始作俑者瞎子还在巴巴地张望着自己,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这些照片对他吴邪是多大的冒犯,心想反正也是高中的最后几天,他最后一次不和宇宙无敌超级大傻子计较。在瞎子转过身和胖子打闹时,吴邪恶狠狠地将照片扔进书包,瞎子再转回来冲着他傻乐,吴邪也笑得春风扑面。
吴邪脸上有点捉摸不定的灿烂笑容,成了黑眼镜对高中生活的最后印象,虽然高三基本上天天在吴邪身上碰一鼻子灰,但有些时候掐准了吴邪脾气好,他也可以对着吴邪浅显地释放自己对他的渴望,吴邪始终没有对他真正发过一次火。时隔多年,在他们关系难以为继的当口,他终于明白高中那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夏天其实只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爱人当时的平和掺杂着数不清的容忍与虚假,可他仍旧感谢那持续到最后一天他给予他的灿烂。
临考前一晚,黑眼镜收到了吴邪的祝福短信。因为已经习惯了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吴邪送来的简短祝福令他欢欣不已,心里藏着千言万语,又强迫自己必须忍住这股向吴邪诉衷肠的冲动。两天考试过完,与其他在当晚就踏入成人世界开始纵情喝酒唱歌夜场里流连的同学不同,已经憋了两三年想和吴邪亲近的他,一瞬之间成了脱缰野狗,不间断地给吴邪发信息骚扰。虽然心里憋着柔情蜜意,字到了手机屏幕上又让他害羞,只好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约着吴邪一起放浪。可一贯憨态可掬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吴邪却一反常态,对他的邀约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的所有讯息都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吴邪俨然当起了隐士。
没有高考作为背后的隐约威胁,吴邪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再不用和黑眼镜逢场作戏。当然,毕业之后黑眼镜的热情也有点令他汗颜。他像每个同龄男生一般,考试当晚就同解雨臣和霍秀秀在酒吧放肆流连,可嗡嗡嗡不断响的手机就像一个警铃般,一直在吧台作响。
瞎子上学时就拐着弯的对他好,现如今终于不再思索升学压力,他的同性恋本质就暴露无遗。吴邪到是不后悔插手一个疯子的人生,但也庆幸自己还好就这么硬生生撑了两年,看破不说破,把这个谎圆了下来,之后他需要做的,仅是一点一点淡出他的生活。可惜吴邪的计划进行未半就中道崩殂。和霍秀秀解雨臣放浪形骸了一周,终于察觉出一点疲倦的吴邪躺在家养精蓄锐,却冷不丁的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吴邪!我们一起去踢足球吧!”
吴邪被这莫名其妙的噪音喊得心烦,又想可能是自己接连数天日夜颠倒出现的幻觉,可那叫喊声始终持续不断,吴邪没辙,从自家阳台上往下观望,一下就捕捉到了命定的煞星。穿着德国队球衣的年轻人看他冒出了头,兴奋地挥舞着双臂,一贯挂在脸上的墨镜也闪着莹莹亮光,一下折射到吴邪眼里。
吴邪又是惯常的两眼一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平常的斯文形象,张口便骂:“我日你妈!告你扰民啊你个死瞎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黑眼镜拿着扩音喇叭大喊。
“我……操……”吴邪不再理会黑眼镜,拿起耳麦躺到床上。一周持续的放浪,让他基本上把高中的最大包袱忘得干干净净,结果现在包袱自己找上了门,又让他不痛快,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在这里喊下去!吴邪,我们一起去踢足球吧,吴邪,我们一起去打篮球吧,吴邪,我们一起去网吧万玩吧,吴邪……”
不一阵,吴邪家门被敲的震天响,吴邪开门一看,是邻居陈大爷。
“我说小邪啊,你就跟那个傻孩子出去玩吧,你看看人家为了找你玩一次多不容易。再者说,你一直这么不理人家,他这么叫嚷下去,多扰民啊。”
吴邪一脸歉意地送走了陈大爷,转而打开手机,给黑眼镜去了一个电话。
“我下去!你给我闭嘴!”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吴邪一家都十分重视。三叔吴三省甚至因为过分在意吴邪的成绩,特意从杭州赶回他们小城来见证成绩发布。吴邪本人倒是心情镇定,电话查询出自己的分数,和估分相差无几,虽然去不了清华北大,但省内浙大的王牌专业已经不在话下,听着家里人嘁嘁喳喳地商量着为吴邪选定的专业,吴邪收到了一个电话。
本来以为是好友张起灵或者胖子的来电,手机上显示却写着“瞎子”。
那日他被黑眼镜叫出去踢球,心里带着点愤恨,黑眼镜看出他一肚子火,诚心让着他,“英格兰到底踢赢了德国队”,气一消,吴邪心里也没了平时隐形的攀比,两人之后再四处游玩,吴邪就显得从容很多,也不阴阳怪气了。美滋滋地按了接听,开头就是黑眼镜单刀直入的一句:“吴邪,你考的怎么样?”
吴邪心不在焉地告诉了黑眼镜自己的成绩,黑眼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兴奋说道:“咱俩的分差不多!能去一个大学了……你,你要去哪个学校?”
吴邪傻了。
虽然预料到瞎子的成绩不会差,但听了具体的分数,那股在心里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酸溜溜又卷土重来,吴邪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发挥失常。其实他的心里一直不大愿意承认,瞎子已经与自己迈到了一个层级,大家族的倾轧让吴邪起码在本科阶段不能离开浙江,瞎子也如之前表现一般,铁了心的要同吴邪一起。他当时为了安抚他情绪的话语,瞎子都一一做到了,现在他想要吴邪兑现诺言了,可吴邪能给予他的只有空。
“吴邪,你好好想想要去什么大学吧,到时候告诉我,咱俩报一个。”
吴邪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并不如他一直以来的梦想那般清晰,三叔想让他到杭州继承家族企业,做一个妥当的企业小开。但他自己则想去学考古,无奈家里人都不同意,又因为是文科专业,理科生可选的学校少,现在瞎子这里又横插一脚,吴邪头更痛了。
他无不恶毒地想,无论学什么,只要不跟你在一块就好了,只要别再来烦我,你到哪里随便你,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我既不用担心你的打击报复,也不用担心你的突然表白……吴邪这么想着,隐藏已久的恶毒也显了原型:“没想好,听父母的吧。你也自己看着办,别总要跟着我,毕竟咱俩志向不同,不是一路人。”
他的语气冷淡而尖酸,黑眼镜听了一愣,刚要追问,吴邪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时,机主已经关机。
吴邪的一番窒息操作令黑眼镜意志消沉,取得好成绩的欢欣鼓舞被吴邪弄得乌烟瘴气,他只得安慰自己,吴邪是因为家里人多不知报考什么而苦恼,而他又不能把这种负面情绪发泄给家人,他是吴邪的恋人,理应承受他的负面情绪。
吴邪冷着脸坐到沙发上,低着头一个人沉默。一旁读报纸的吴三省瞥了吴邪一眼,悠悠地问:“大侄子,刚刚给你来电话的是谁啊?”
“同学。”
“哟。这同学打电话问你成绩怎么样,你也不至于脸臭成这个样子吧?怎么了,和你炫耀了?还是说本来学习不如你,结果成绩稳压你一头?”
“没。”吴邪立刻难堪起来,他和瞎子之间的纠葛,自然不能同三叔说的太细,长辈们闻言蜂拥而至,吴邪只能含混告知:“以前我们班的一个小混混,后来改邪归正了,成绩也好起来了。刚就是他的电话,考的不错。”
“小混混……啊!是不是一个叫齐什么什么的?”
吴邪瞪大了眼睛,“三叔,怎么,你知道他?”
自从吴家老爷子去世后,吴家大哥吴一穷俨然成了家里的主心骨。而他最担心的,除了自家儿子的升学问题就是自家三弟的婚姻问题。黄金单身汉吴三省,在大哥的软磨硬泡下,开始相亲了。
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陈文锦。陈文锦合他眼缘,两人言谈也算相投。一来二去,吴三省发现陈文锦竟是吴邪的班主任。吴三省在三叔这个职位上一直尽职尽责,眼下有亲近的关系可以打点,他自然不慌不忙地凑上去。这一问,就牵连出吴邪在高中的光荣事迹,紧接着又牵扯出另一个小子,名字叫啥记不清,只知道姓齐,小混混一个,有家族遗传病,眼睛怕光,戴墨镜。这么一个混世太保,生生在吴邪的影响下被带着转了性,虽然有小道消息传言,这个齐同学与吴邪是同性恋关系,但从结果来看,吴邪的好人好事显然做得很有成效。
陈文锦欣赏吴邪,言谈之中充满了溢美之词,吴三省作为吴邪的三叔,因为吴邪的原因也被陈文锦高看了几眼,托了大侄子的福,他与陈文锦的关系突飞猛进,而闲暇时与吴一穷夫妇相聊,发现吴邪没有特意提起过他在学校的所作所为,想来是吴邪为人低调,不愿声张。但他素来喜欢热闹,现在找到了机会,自然要大书特书一番,表扬吴邪的雷锋精神。至于那个旁门左道的“同性恋传闻”,早就被吴三省丢到了爪哇国,也不愿同大哥大嫂提起。
吴氏夫妇听了吴三省夸大其词的叙述,纷纷夸奖吴邪。吴邪被夸得脸红,又心知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父母又多夸了几句,吴邪实在忍不住这摧心折磨,慌忙滚进了卧室。
今晚的主角黯然退场,几个大人寒暄了几句,吴三省告辞,吴一穷也很快进入梦乡,鼾声如雷。在屋里一直听着动静的吴邪这时才敢从卧室出门,前去洗漱。
他的母亲正在做保养,见吴邪进了卫生间,稍微给他让了个位置。
“今天三叔夸你的时候,看你的表情阴晴不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要跟妈妈说说?”
“没……”
“这孩子,又跟我掩饰起来了,我还看不透你吗?是不是在这个过程里,那个齐同学欺负你了?”
“我……”吴邪想起黑眼镜洗的泛黄的白色T恤上挥之不去的淡褐色的血迹,眼神晦暗地摇摇头。
“还是说,自己亲手扶持的同学,最后的成绩和自己不相上下,你的心里不是滋味?”母亲一语中的,吴邪脸色惨白,最终黑着脸,承认了这个事实。
母亲看他这副模样,反倒幸灾乐祸地笑话他,吴邪本来就因为自己心里那一点阴暗羞愧,最亲近的人还要拿他的负面心绪开涮,弄得他脸色更阴郁了。
“其实妈妈很自豪你做出这样一件事。毕竟对我们家长而言,但凡知晓了你与一个坏同学往来,肯定会出手干预你们的友情,而且就我的观察,其实你的同学们,也不见得有多瞧得上那些学习成绩一般,甚至较差的同学吧?你组织朋友们一起帮帮这位齐同学,足以证明你是不屑于这种偏见的。而且你在帮助他的过程中,也没有怠慢了自己,从结果上看,是你们相互扶持着共同进步,这个角度来说,我当然为你自豪。不过,你现在的这种嫉妒心理,虽然情有可原,妈妈也要批评你。前些天陈大爷和我说的那个来找你玩的同学,应该就是这位齐同学吧?人家起码懂得一点做人的基本道理,再看看你……“
吴邪低着头不吭声,脸色涨红成茄子。
“明天把小齐请家里来吃饭吧,妈妈也看看他。”
“啊?”
“啊什么?看看儿子的好朋友还不行?你应该端正心态,浪子回头金不换,对他往后的人生多少是一种帮衬,以后小齐同学的前途光明着呢,你又何必非拘泥于一时的意气?不值当。”
吴邪自然不能对母亲说他同黑眼镜的“同性恋”纠缠,但母亲的这一番话,也无形点醒了他,哪怕是一个大学,专业也会有所不同,瞎子会很快找到自己的新朋友,开展一番新天地。倒是他,未雨绸缪起来,先和瞎子闹不适了。
“好,那我明天起床就联系他。”
“仅仅是联系?”
“……我还欠他一句道歉。”
Chapter 4: 盛夏光年
Chapter Text
看到工地上出现疑似吴邪的身影,正在阴凉处休息的黑眼镜摘了手套,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才腆着脸凑到吴邪身边。
不与吴邪玩闹的时段,他一直在工地打工攒大学的生活费,之前随身携带的扩音喇叭也是从随手工地顺的,开始喊楼后就没再还回去,一天天的跟个小宝贝似的别在腰间,今天也不例外。告别了高中,他的私服就还原了自己的本来特色,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牛仔裤就溜到吴邪身侧。刚刚工作完的他汗流浃背,背心紧紧贴在身上,刻画着肌理的形状。裸露在外的皮肤,阳光下映衬着金色的光。待靠近吴邪,吴邪竟是一脸嫌恶,他的笑僵在脸上,驻足原地,不知自己又是哪里讨了吴邪的嫌。
被适才从自己面前经过的工人们身上的汗臭气息寻得半死不活的吴邪,看黑眼镜停了脚步,索性自己走到他身边,准备简单说完来意就告辞,可就这么随便一瞟,眼睛就移不开他的身体。工字背心显肌肉线条,上学时黑眼镜一直坐在吴邪前方,他更熟悉他的背影,现在看他一身好肉,就显出了自己的细脚伶仃,比不了瞎子男子汉气概十足。
黑眼镜被吴邪盯得心虚,他浑身不适地东嗅嗅西闻闻,总觉得自己活像是个没穿衣服的大姑娘,被鬼迷心窍的吴邪上下品鉴,心里虽不至于不乐意,只是吴邪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着迷,让他这个基本上在吴邪身上收不到任何情感反馈的人,有点把持不住。觉着自己快要被吴邪打量自己的眼神盯到勃起,他赶忙拉着吴邪去了一片阴凉地。
“今儿吹个什么风把你给送过来了?有球赛要踢?你在这儿等一下,我马上去请假。”
“不用,我来就告诉你一件事。今儿搬完砖就别喊楼扰民了,直接进楼里,去我家玩。”
去!我!家!玩!
玩什么?
玩吴邪!
还是吴邪玩他?
吴邪这一句话激得适才本就有些春心萌动的黑眼镜顿时发了狂,当即做起了不着边际的春梦。
看平时一副精明模样的瞎子一脸幸福的痴气,吴邪想到他昨晚的作为,心里一酸,长久盘桓在脑中的话终于得以说出口。
他说,瞎子,对不起。
黑眼茫然看着面前突然变得很恳切的吴邪,想了半天没有搞清楚吴邪有哪里“对不起”自己。
瞎子始终“不解其意”,吴邪心里一柔,路上酝酿的腹稿也忘得干干净净。单是觉得瞎子大度直率的可爱,竟然那般不计较自己长久以来的过失。愧疚感又一次在他心头高高挂起,这一次他不准备回避。
“我是说昨天晚上,我对你说话的语气太冲。考高分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偏偏那会儿我情绪不对,让你无端受气。我向你致歉……瞎子,恭喜你金榜题名。”
黑眼镜仰起头,吸了吸鼻子,避免让心里突如其来的酸楚冲淡了此时的和睦。他很想现在就抱抱吴邪,又怕自己身上的汗味惹得吴邪不满,只好揉揉鼻子,颤声说,“这事过了就翻篇了,我又不跟你记……”
吴邪拥住他。
“我真的很替你开心,这两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有多刻苦奋进,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荣耀。”
惦记了两年的男孩此刻终于肯施舍给他一点亲密,阳光浓烈,抬头深呼吸的他有一瞬间也跟着头晕目眩,手足无措的两人很难得同时保持了沉默,他的手抬了又抬,最终怯懦地摸了摸吴邪的后脑勺。
吴邪没有躲。
他第一次长久地拥着吴邪,难言的情愫的在他心中激荡。他可以闻到吴邪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息,青春期男孩特有的青春味道,直直窜入他的感官深处,他无端发了抖,难言的激情笼罩了他,他想要拥住他,也要亲吻他,想要抚摸他。
松开彼此时,他们脸色通红,瞎子逃命似的一溜烟没了人影,吴邪低头看看自己,暗自庆幸他的生理反应比瞎子慢那么几拍。本应是感慨黑眼镜是个货真价实同性恋的时机,吴邪嗅着四周的空气,想要捕捉瞎子残留的气息——他仍然沉浸在这个拥抱的余韵之中,意犹未尽。
下班之后,踱到吴家楼下的黑眼镜还在犯傻。好客的主人专程下楼迎接他,二话不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一时更是弄得他快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以前总在楼前没羞没臊地喊楼,吴邪愤怒的质疑也听而不闻。这下骤然进了吴邪所住的公寓,他有种使命达成的欣悦感,虽然没有去冲个澡让一身汗味的他有点紧张,但是——
进了吴邪的家门,他激动的一塌糊涂。
未来姑爷进家应该是怎样呢?虽然他们还没到公布彼此恋情的时候,但好歹是女婿第一次上门……完了,因为来的路上太过兴奋,他竟然忘了带一点礼品,就这么傻里傻气走进楼道。
吴邪看本来是欢天喜地的瞎子准备拔腿就逃,一头雾水扯住他,从电梯出来后,侯客多时的吴妈妈热情洋溢地向他打了一个招呼,迎进屋后,吴爸爸给他倒上一杯茶。
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感动万分,种种心绪凑到一起,他结巴了。
正在结结巴巴说着自己的感谢,门铃又是一响。
面无表情的张起灵和红光满面的胖子勾肩搭背进了屋。
吴家父母送上与刚才同样的招待。
紧接着是霍秀秀和解雨臣,还有阿宁。
客人不是只有他。
上头的热情渐渐平复,灵魂找回了平时的自己,看清眼前这一切并非他专项的殊荣,可这些人当中的哪一个,能让吴邪亲自动身,上门去请,还奉献一个长久而默然的拥抱?
这才是属于他的特权。
刚知道高考成绩的少年人凑到一起很快叽叽喳喳聊起天里。高考仿佛是一个分水岭,考试过后,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成年人。饭桌上准备的不再是熟悉的可乐雪碧而换成了一瓶一瓶的啤酒,他们竟也喝得痛快。
在坐诸人的成绩都不错,霍秀秀与解雨臣明摆着互不分离,胖子则与吴邪、黑眼镜的成绩相仿,志向也定了就是省内的浙大,阿宁的成绩是仅次于张起灵的好,尚在烦恼选清华还是北大。
张起灵另辟蹊径,他虽是这个小城的高考状元,高考成绩也不过是作为一个锦上添花的招牌。张家明确决定要送他出国留学,这段时日他都在家里苦读英语。张起灵日后的去向,同学们虽说早有耳闻,但本人亲自说出口,还是让周围都寂静下来。吴邪与张起灵素来交好,这时也一反常态,单是举起一瓶啤酒,同张起灵手里的啤酒瓶一碰,径自干了一瓶。
虽然上了大学之后,彼此各奔东西,但根还在他们这个小城,在国内,不管怎么说,都有个照应。出了国,就是实打实的单打独斗,可以预见张起灵未来的孤独与艰难。就是平时看张起灵不惯的黑眼镜,也默默担心起这位“情敌”的运途,可看着红眼眶的吴邪和张起灵窃窃私语,他又气不打一处来,反正墨镜也看不到他的眼睛,黑眼镜冲着那黏黏歪歪的两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吴邪和张起灵似有所感,竟同时转过头来看他,平常一副poker脸的张起灵看黑眼睛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脸上竟略带微笑,他拍拍吴邪肩膀,语重心长:“在国外虽然往返不方便,但如果有人敢欺负你,记得联系我,我会看看什么时候有打折机票……”
全桌哄笑。
霍秀秀笑着扑到了解雨臣怀里,直抹眼泪,“就是,以后谁敢欺负我们吴邪哥,我们就看看有没有打折机票。”听着大家指向明显的揶揄,吴邪干笑。黑眼镜面色如常地喝下一瓶啤酒,却暗暗很不服气——明明这两年一直被欺负的人是自己。
吴妈妈一直在盯着席间吴邪和黑眼镜的举动,看出儿子同他的友情不是作假,只是一时闹了别扭,也就放下心来,安心去为在座的小朋友们准备甜点。
吃完正餐,几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狂热攀谈。
张起灵向吴妈妈讨了一份醒酒茶,安安静静地捧着茶看剩下几个人嘁嘁喳喳,霍秀秀和阿宁两个姑娘最能活跃气氛,胖子和解雨臣又素来喜欢煽风点火,忽悠着吴邪一瓶接一瓶地拼酒,倒是黑眼镜,可能顾及着自己“吴家人”的身份,见缝插针地为吴邪挡酒,喝得一脸红光,又没少被霍秀秀和阿宁开涮。
后来见吴邪被灌得只知道扶着张起灵傻笑,几个人默契十足停止了劝酒,叫嚷着最近自己身上发生的新鲜事。
黑眼镜说完自己工地打工的趣事后,懒洋洋地从张起灵身边接过吴邪,让吴邪靠着他肩膀,听阿宁说她去上海游玩的经历。听了一阵他戳了戳吴邪的脸颊,正戳到他的笑涡。吴邪这时喝了一点醒酒茶,适才的混沌状态有所缓解。
“吴邪,你到底想去哪个大学?”
“没想好。估计是浙大吧,但他们让我学企管啥的……其实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考古。但是家里人觉得不大好。你也知道,虽然考古很多时候是为了获悉一些历史的真相线索,有它的学科正当性,但有些时候不可避免要下墓……我家里人很避讳这个的,觉得损阴德,所以嘛,我也就是想想。唉,其实建筑也不错,但提出来立刻就被否决了,二叔嫌太累,三叔嫌给人打工,做不了老板。”
吴邪垂头丧气。
黑眼镜见吴邪如此,也跟着低落起来,他揉揉吴邪乱蓬蓬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吴邪,倒是吴邪晃了晃头,戳他吃得发鼓的肚子,满脸好奇地问他:“你呢?”
黑眼镜呲着一口小白牙,笑容灿烂,“生科或者医学?我都挺喜欢。”
吴邪挑了挑眉头,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行啊你瞎子,净挑累的学。不过你肯定没问题,你生物那么好。听我的,生科好。我查过,你要不是学基础医学,迟早都得进医院当大夫,反正读书过程都得蹲实验室,找个少跟人接触的不是更好?你看现在医闹这么严重,万一遇见哪个不长眼的病人和你纠缠不清,再对你为非作歹,辛苦读了大半辈子书,不都成空了。”
黑眼镜对吴邪的职业生涯规划说不出一句话,吴邪反而对他的未来侃侃而谈,心里的一些迟疑和疑窦被吴邪三言两语化解,他巴不得捧着吴邪的脸狠狠亲个一两口。吴邪正说的起劲,脸色突然一变,赶忙推开他,“瞎子你让让……我想吐……”
他慌忙把吴邪扶去卫生间。
吴邪吐得昏天黑地,看的他也怪心疼。他轻轻拍着吴邪的背,见他的情况稍有缓解,便鼓起勇气问吴邪:“那我们,都报浙大,可以吗?”
弯着腰的吴邪颤抖着摆了一个OK的姿势。
他一开心,差点一掌把吴邪拍进马桶。
吴一穷听着他们在厕所的动静,慌忙赶过来,三言两语把黑眼镜支回饭桌。一群人见吴邪率先毅力不支,纷纷不留情面的嘲笑。
几番酒局酣战后,东倒西歪的年轻人,不约而同说了道别。
十几年后这群人又在吴邪家聚首。
张起灵潇洒如故,没有沾染上丝毫国外的习气,仍旧淡然如昨,活得愈发像个隐士,是都市得道高人;胖子还是单身,年轻时爱上一个误入歧途的女孩,耗尽了自己余生的所有爱的力气,女孩死于难产,胖子抱着一个畸形的小婴儿哭了一宿,往后的日子,也不过是赡养自己名义上的老丈人和儿子;解雨臣和霍秀秀恩爱如初,结婚十几年并无所出,夫妇俩不看重这事,背后的家庭却闹翻了天,日日夜夜让他俩不得安宁。
阿宁与吴邪的生活最是波澜不惊,他们成婚多年,有了一个孩子。
吴邪身旁是个空座,女儿要往吴邪身旁坐,却被吴邪抱着放到腿上。
“爸爸爸爸,我要坐你旁边。”
吴邪苍白的面孔勉强提起一抹笑,他摇摇头,“这里不可以。”
“为什么?”
席间所有人都面露苦涩,只有吴邪在笑。
他的脸色仍是惨白,笑容略痞,只是僵硬。
像是在给远处的什么人看似的,可他始终学不成那人。
与十来年前的聚首一样,吴邪又喝到酩酊大醉,阿宁要扶他去卫生间,他却摆摆手把阿宁劝了回去,“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容易。你好好陪陪他们……我有点乏,可能吐完就睡了。”
阿宁点点头,还是唤来女儿去照顾吴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听了母亲的嘱咐,小炮筒一样撞在吴邪身上,吴邪被她这么一撞,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在小姑娘身上。
“吴瑕,你真不让我省心。”
“瞎子,你真不让我省心!”
吴邪看着手指上全是伤的黑眼镜不由怒骂,“练习也要有个度好么!你这弹贝斯把自己手都弹坏了是要搞啥玩意!”
黑眼镜笑得贱兮兮,“我这没基础的本来就追不上你,要再不刻苦,不就被你扔到更后面去了。”
聚餐之后的第二天,他们煲了一个长长的电话粥,高中时期被他俩反复提及的学乐器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除却打工和日常回家,这个漫长的暑假,黑眼镜一直和吴邪腻在一起。期间他们按照各自的取舍,顺利地报完了志愿,成了校友。报考完后,万事俱寂。他们终于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共同的微小梦想上。
他问瞎子追随自己的原因,可电话那头的瞎子也只是嘿嘿一笑说,陪你。其实吴邪知道,这人对那些令他们灵魂震颤的乐曲同样爱得深沉。只是,一昧跟着自己的脚步,瞎子甚至快要忘记如何表现自己的真实欲求。
之后的每天,他们骑着自行车,背着乐器,百无聊赖在小城里乱逛。
他学吉他,瞎子学贝斯。
有时晚上从琴行出来,他们会心有灵犀捧起对方发肿的双手,向红彤彤的指肚吹气,然后不约而同打寒颤,“妈的,真他妈疼。”
他们心里有飙着一股劲儿,也不是为了彼此攀比,但练起乐器来都有点不疯魔不成活的意味,吴邪好歹是全天待机,瞎子白天还要去打工,进步亦是飞速。吴邪当然不会不知瞎子在私下里用的功夫。骑车回家的路上来了兴致,随便找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观赏,瞎子会试图靠在吴邪肩上小憩,吴邪心里原是十分抵触这种同性亲密,但又想到他疲累,所以只是沉默,两个人静静看夕阳西下,然后例行公事叮嘱瞎子回家早点休息,虽然他知道,瞎子根本不会听。
瞎子不打工的时候,他们也会结伴一起去火车站,在车站前广场的空地上练习尚不纯熟的曲子,甚至还会即兴唱几首歌。他们图得是自己的畅快,但这也意外让他们有了一笔小小的收入——弹唱的久了,过往的行人往他们的琴盒里扔毛票。
两人是不觉得这种半吊子发疯的练习值得人为他们花钱,细细观察许久,他们得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这一番好运十之八九,要归功于瞎子的墨镜。
吴邪运气好,早先强行给瞎子滴眼药水时便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对于大部分人的认知而言,这墨镜与生俱来,就是瞎子身上的一部分。连相熟的人都如此认知,何谈来来往往的过路人,自然会以为他是一个沿街卖艺的盲人。
吴邪最喜欢在赚钱时锦上添花,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装起了身残志坚的聋子。眨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双眼,一面听瞎子胡吹海侃,一面假装给瞎子整衣服递乐器,在大家被黑眼镜吹嘘的天花乱坠的谎言弄得眼泪婆娑之时,他再适当眨眨眼,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卖艺得到的钱,有一部分用于给彼此买喉糖,剩下则成了乐队建设的资金。吴邪本意是这笔钱两人平分,甚至瞎子作为主唱,得到的钱应该更多一点。他当然是希望着一点微薄收入能够让瞎子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打工赚学费,可瞎子的拒绝太过坚决,吴邪苦劝无用,又要避免伤及瞎子的自尊心,一来二去,这笔钱就进了吴邪的腰包,成了他们的草创启动资金。
两个人每天数着这些零碎的毛票,张口闭口都是对未来的幻想。
“等到我们有了一个不错的乐队,会有一个大舞台……”
吴邪摸着吉他,闭上了眼睛,想的是音乐节的浩瀚人海。黑眼镜看着吴邪的侧脸,也闭上眼睛,跟吴邪做着同样的梦。
短短一个假期,吴邪和黑眼镜的关系突飞猛进。
虽然私下有担心这么日以继夜的泡在一起,会不会助长瞎子对自己的迷恋之情,可吴邪最终发现,其实舍不得放手的人,是自己。
他们之间的那种不言说的相似与不分彼此的追随,让一度在高中时期觉得寂寞的吴邪感觉自己被点亮。这是心平气和与瞎子做朋友之后发现的欣喜。
对瞎子来说,等到他们大学开学,换了新一番战场,周围都是精英,大概他会发现曾经他们的世界有多么的渺小,对他的迷恋又有多么不值一提。
等他终于看见一片浩瀚天空,等他的世界终于不再只有吴邪。
他会很快爱上一个女孩,他会爱上很多女孩。
到那时,他一定会作为最好的朋友,为这个莫名其妙为他付出许多的憨人祝福。
开学当天,吴一穷夫妇帮吴邪购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就双双告辞前去吴二白家做客。吴邪正好趁机与自己的新舍友熟悉彼此。寝室预定的四人有一个是澳门的学生,想来是放弃了来内地读书的机会,报道名单也不见他的身影。三个人正在计划着如何装点空床铺时,紧闭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脑袋探进他们屋里。
吴邪一见他,当场招呼起来,“瞎子,进来坐坐。”
黑眼镜很不客气,直接拖着自己的行李,将被褥放在了空空如许的床铺上。
“瞎子你搞什么?”
“我要跟你住一块。”
“我们不是一个学院好吗!这也行?别开玩笑了,赶紧回你专业的寝室去。”
“不同学院混着住的多了去了,再者说你们这儿不是有空床吗,我们寝室那几个和我也不是一个学院,都是体育生,各个身高快追上姚明了,那能是我住的地方吗?我问过宿管了,他说可以调,我刚才已经登记了,现在就是你的正式舍友。反正那几个人看起来都不亲切,你又在这里,我不来投奔你投奔谁。”
“喂!”
黑眼镜直接不理吴邪,转而看着另外两人。一个和吴邪体型相似的清俊青年已经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张海客。”
另一个明显是乡下小子的青年则翻了一个白眼,“你…你…是…谁…谁啊,说搬,就,就,就搬我们…寝室……”
“不行吗?”黑眼镜朝他一笑,一副白日打劫的架势,青年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解子扬…我…我叫解子扬。”
张海客立刻出来打圆场,“别这样,大家都是新生,感情也都是从今天开始才往后培养的,既然来了一个屋子那就是缘分,也无所谓什么同意不同意,毕竟咱们几个住一起也是上面随机分配的,平常心就好。往后还要做四年的好兄弟呢,别上来就这么剑拔弩张的。”
“我不同意!”
一直沉默的吴邪突然发飙,把解子扬和张海客都吓得一哆嗦。
吴邪指着黑眼镜,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四年舍友生涯,朝夕相处,这个人又本来对自己有意,他有多大的定力保证两个人之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必须要由他斩断。否则照他俩这个劲儿头,黑眼镜迟早有一天会败在他手上。
他不想这样。
黑眼镜压根没理会吴邪的不同意,他利落地翻上床铺铺好被褥,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带来的伶仃行李各归其位。
吴邪见自己被黑眼镜全程忽略,气得暴跳如雷。“行,你住这里,那我走!”
“你给我过来。”黑眼镜索性提溜着吴邪进了他们的独立卫生间。
“你到底几个意思!”
“我这不是方便陪你吗。”
“我不用你陪!你!你给我好好过你的日子去,你别掺和我的生活!”
“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要过的日子。我不走,我也不许你走。”
“你!你想气死我吗!”
卫生间里吴邪和黑眼镜闹得不可开交,宿舍内张海客与解子扬面面相觑。
“这俩人真够有意思的,刚才进门时还好的要拧成一股绳了,这一说要来一起住,反而暴跳如雷了。”
“谁,谁…知道…呢……”
Chapter 5: 夏日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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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与黑眼镜一前一后从卫生间走出来,黑眼镜没事人似的又重新握住屋里另外两人的手,吴邪则是冷着脸,不发一言。黑眼镜简单同张海客、解子扬两人聊了几句,又拱回吴邪身边。吴邪似乎还在怄气,对他视而不见。黑眼镜也不介意吴邪的冷遇,他嘿嘿笑着,从兜里摸出几把上好佳水果糖,囫囵剥了一块强行塞进吴邪嘴里,自己也趁机塞了一块薄荷糖。
“不是菠萝味?我不喜欢桃子味。”
“桃子吃完我就给你菠萝。”
吴邪点点头。
“不和我闹脾气了?”
“我只是不和糖闹别扭。”
黑眼镜嘿嘿傻笑,“和你不分开,真好。”
这感慨来的突兀,吴邪忍不住踢他屁股,“你再这样,我下一秒就去找宿管搬寝。”黑眼镜立刻挡住门,“别啊,咱俩高中就是前后坐,身边没我你会不习惯的!”
“操,这么说没有小哥我还不习惯呢。”
“别别别,我不比张起灵活泼?你看那个哑巴终日冷着脸,多无趣啊。再看哥们儿这张脸,啧啧,多英俊啊,你看我这个美人下巴……”
“得了吧你。长得再好看也是男人,我又不吃这一套。”
黑眼镜赶紧站起身去拉吴邪的手,“我知道你害羞。”
“害羞个屁!给小爷松开。”
他乖乖松手,“好了吴邪,刚在里面也说好了,我保证乖乖的不给你添乱。别和我闹脾气了好不好?”坐在自己座椅上玩手机的张海客与解子扬闻言不约而同抬起头,神情怪异的对视一眼后,又低下了头。
与吴邪一副死人表情迎接黑眼镜当舍友的反应不同,吴氏夫妇对黑眼镜的自作主张十分满意,尤其是吴母,直夸吴邪交了一个好兄弟。吴邪心知是老母亲是担心他一人在外没人照顾,而自己的反对又多半有些“恐同”的自以为是,不便和父母过分透露。和瞎子两个人笑嘻嘻地把父母送走后,吴邪的神情又转向抑郁,本来一直乐得冒泡的黑眼镜见吴邪如此,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触了吴邪的霉头。
简短的入学教育之后,军训接踵而至。
黑眼镜在军训第一天就成为了教官的靶子。
“那个流里流气的小瘪三!对,别看别人,说你呢!只是军训!戴墨镜是干什么!搞特权?”黑眼镜怏怏地举手,教官顺势给了他肚子一拳,“说报告知道么!”他捂着肚子,故意装的一脸痛苦,“报告!我见光死!”
“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哎,我这不眼睛不好嘛……不能见强光……”
教官听他吊儿郎当的语气,根本不信他的说辞,就势要扯他的墨镜。
在另一个连队的吴邪因为黑眼镜这边的声响不自觉随着一群人偏头看去,见教官要扯黑眼镜的墨镜,他焦急喊了一声:“住手!”两个连队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他身上,在众人的视线下,吴邪两腿微抖,脊背却挺直,“报告!他是我高中同学,眼睛有疾,无法长时间被强光照射,带墨镜是为了更好保护眼睛,如果强行让他的双眼暴露在强光之下,稍有不慎就有失明的风险!”
“真的么?”隔壁教官疑惑地看着吴邪。
吴邪点点头,“我不至于因为这种事骗您。”
隔壁教官前去上级处询问对黑眼镜的处理意见,连队原地休息。以为这件事情得到妥善解决的吴邪却在聊天的嗡嗡声中,听到不大不小的一句,“谁知道是不是两个熟人之间相互袒护想要特权,一个大男人阳光都见不了,算什么老爷们儿?”讥嘲和质疑的声音愈演愈烈,吴邪远远看着孤零零站在阳光下的瞎子,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热切的酸楚,撇头去看还在人群中洋洋得意的新生,吴邪差点朝着他的那个方向扑过去揍人,心想你他妈懂个屁!
“报告!”
跟吴邪在同一连队的胖子大吼一声,震的周遭立刻没了话。他们的教官也被胖子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吓了一跳,连忙问他发生何事。
胖子指着不远处的黑眼镜,大声说道:“我也是他高中同学,知道他的病,谁要是不信瞎哔哔,我见一个捏死一个!”人群中的嘈杂声更为沸腾,胖子仍是正义凛然的态势,先前嚼舌头的几个新生,被胖子凶恶的眼神瞪得噤若寒蝉。
教官没法子,也只得圆场,“成成成,你俩先归队……”
休息时,吴邪和胖子一前一后赶去黑眼镜的连队,吴邪连珠炮似的质问他,担心他的眼睛。黑眼镜被他问的头疼,连忙摆手,“我哪有那么娇弱。”
“傻逼你这个是遗传病,又不是靠着意志就能够撑过去的!”
“我真没事……”
一旁的胖子将他二人搂到一块,“突然这么关心瞎子,我说天真无邪同志,你们俩这个假期……是不是真成了。”
吴邪转手给了胖子一个脑蹦,“不准胡说。”
胖子倒是语重心长,“咱这也不是高中,大学到底鱼龙混杂,调情得分清楚点场合,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吴邪按住胖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又不是瞎子,有那么蠢么。”黑眼镜也在一旁吹口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别人不知道吴邪是我相好呢。”
“谁是你相好!”
吴邪给了黑眼镜一拳,他的墨镜歪到一边。
看到一旁胖子戏谑的眼神,吴邪不知为何,气上心头,“你前两天和我在寝室说的话是耳旁风吗?当着胖子的面就又开始胡说。行,那趁现在我也和你把事情说清楚。我根本就没心思跟你乱搞。高中关系好那也仅限友情范围,我不想和你深入。再者说,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不怎么样……我配不上你。要不就当兄弟要不就陌路,我不想给你第三种选择,被人误解是同性恋没什么,但我不想当,我觉得恶心可以吗?我想在大学开始新生活,请你不要再过多纠缠了!”
一番话说完,集合哨声响起,吴邪转身离去,胖子抱歉地朝着黑眼镜笑笑,急急追着吴邪而去。黑眼镜看着吴邪决绝的背影,半晌才转过身。他的双腿仿似灌了铅,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连队。先前的请示有了结果,教官将他踢出大队,找了一处阴凉地,让他一个人练军姿。
他看着远处的吴邪,距离模糊了吴邪的面容,他看不清他的神情。明明没有接受强光照射,两眼却涩得发疼。他不知自己究竟站了有多久,汗水浸湿了他的身体,也遮掩了不时的泪痕,“一二三四”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一直在耳鸣。
直到上午的训练结束,他才被允许回到队内。中午回到寝室,他和吴邪彼此无话。下午的训练开始,他又被清出去,依旧是阴凉地站军姿,下午训练结束,他回到队伍中,孤零零地去食堂吃晚餐,随后又孤身一人,回到他们的连队。
他从食堂离开时,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同样孤身一人的吴邪。吴邪同胖子吃完晚餐就支走了他,一门心思在食堂蹲守瞎子的身影。在一片绿油油的小绿人中寻人并不容易,好在瞎子有特质,但找到了他,吴邪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上午头一热,吴邪搭错弦说错话,想了一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诚惶诚恐到了傍晚,瞎子失意,吴邪亦是诚惶诚恐。
晚上的训练并不如白天辛苦,有点像学校特意为学生准备的狂欢。两人所在的连队并到一起拉歌。拉歌本就是为了互相熟悉,有心的学生甚至提前带了乐器,跳舞唱歌诗朗诵,俨然一场大型联欢。黑眼镜没心情去看正中心的喧闹,眼睛不自觉瞟向吴邪那边,吴邪也正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心头一颤,吴邪也慌忙别过头。
他能看清吴邪的眼神,吴邪却看不清他。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两个连队中间径直坐下,上一个自弹自唱凤飞飞《追梦人》的男孩还没走,黑眼镜管他借了吉他,“给大家唱首歌。”
他没再看吴邪,稍微调了调弦,就开始了自己的演唱。
是新裤子乐队的《总有一天我会欺骗你》。
吴邪在人群中静静听着瞎子的歌声,两人整个暑假都厮混在一起,他自然很清楚瞎子的水平,可看他弹吉他,吴邪却有些发懵。瞎子明明练的是贝斯,眼下吉他弹得说不上老练,也算纯属。吴邪扪心自问,他弹的要比自己好很多。关于瞎子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偷学吉他这件事姑且按下不表,吴邪听着这首歌的歌词,心绪已经完全被它牵引。
瞎子在轻声唱着:
……
其实你对我的感情
就像你买的家用电器
就算有一天被摔坏
你也不会用心来修理
就算说得太多
你也不会相信
让我再说一遍
我愿意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总有一天我会抛弃你
总有一天我会伤害你
伤害你
……
谁都不能随便被相信
每个人都可能会骗你
谁都可能随便被抛弃
包括我和你
……
他低着头唱的陶醉,四周的同学却起哄,“好听是好听,但这歌也太丧了吧?兄弟有没有阳光一点的歌曲应个景?”瞎子倒也听大家的话,曲调一转就唱了一首《小幸运》,掌声四起。人们沉浸在瞎子的歌声里,只有吴邪还在适才的歌词中走不出去。一股钝痛在心头蔓延开来,他不知自己要痛到什么时候,他甚至不清楚瞎子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唱出这样一首歌。明面上说的是“总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可实际呢?最悲伤最委屈的都是他!
自己真是坏透了,为什么要在上午对他说那么一番话?
吴邪穿过了层层人群,瞎子还没唱完,吴邪直接坐到他的身旁。瞎子不理会他的到来,他也不至于自讨没趣,只是等他唱完,他很自觉向周围开口:“我和他组了一个乐队。他是我们乐队的主唱,但是我们的乐队统共只有两个人,今天暂且唱几首歌给大家助助兴……顺便问一问大家,有想跟我们一起组乐队么?”
黑眼镜看了吴邪一眼,而吴邪只是望着连队的众人。
有人稀稀拉拉举了手,一旁的教官开始笑,“你们俩这是到我这里做广告啊?”
吴邪轻笑,“不敢不敢,只是看现在氛围挺好,我就不请自来了。”
“罚歌,罚歌,罚歌!”众人起哄。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吴邪接过瞎子手中的吉他,已经自觉扫起了弦,黑眼镜对他比了一个手势,吴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唱。黑眼镜没办法,对着连队诸人,“夏天的尾巴,给大家唱一首《夏日终曲》。”
这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点,他转过身,直视着吴邪的双眼。
不期而至的大雨
将我们困在一起
你唱着烦恼的旋律
已把我深深吸引
你的谎言我相信
我也是第一次演戏
在拥挤的舞台上
你呼吸着我的气息
雨越下越大,连队已经发出了集合回撤的命令,吴邪却在这时加入了合唱,周遭的烦扰影响不了他们,他们的眼中没有大雨,只有彼此。
每次浅浅的拥抱
音乐在黑暗中舞起
眼泪都流给过去
爱终会让我们分离
不要嘲笑我们
我们的爱不值一提
我要和你一起
一起唱这夏日终曲
……
一曲终了,一操场的人跑了个齐全,借黑眼镜吉他的男孩没有走,向他俩介绍自己的名字叫刘丧之后,才慌慌张张去避雨。
他们看着刘丧飞驰的身影,心照不宣地没有动。
一首歌似乎重新拉近了他们的关系。墨镜遮挡自然看不见瞎子的眼神,可吴邪能想象到唱歌时他会怎样看他。大雨淋湿了彼此的身体,黑眼镜最先服了软,他拽着吴邪往前走,吴邪不动,黑眼镜来了火气,转身欲骂,可一看吴邪的神情,他又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是吴邪最先向自己开的炮,现在他却似一头受伤的小兽,怔怔看着自己,让他忍不住拥吴邪入怀。
两个男人在公开场合这样搂抱会引发多少非议,他们适才旁若无人宛若情侣的对唱已经让诸人议论纷纷,换做平常的吴邪只怕更是不愿,但吴邪仅是动作生涩地揽住他的脊背,“我不是那样想的。”他的声音很小,“我不觉得你恶心,我只是……只是……我没把你当家用电器那样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不要这样想我。”
雨越下越大,吴邪胆战心惊等着瞎子的回复,滂沱雨声中他似乎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嗯”,这时瞎子对他说,“回去吧。”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悲喜,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吴邪从这迫人的沉默中收获了一股纯然的喜悦,所有的疲倦忐忑一扫而空,除了高兴,心中什么都不剩了。
张海客和解子扬在宿舍苦等两人回屋,待淋成落汤鸡的吴邪和黑眼镜手牵手走回寝室,他们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邪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两块干毛巾,一块直接扔到瞎子头上,狠狠擦着他头上的雨水。黑眼镜被他堵的视野不清,只好摸索着用毛巾给吴邪擦头。擦了一会儿吴邪笑着踹黑眼镜,“你妈的。”黑眼镜跟着笑,“身上都湿透了,去洗洗衣服冲个澡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张海客和解子扬闻声而动,堵在门口悄悄听墙角。
黑眼镜和吴邪的听觉敏锐,登时察觉到舍友的八卦,彼此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吴邪在心中苦笑,和瞎子之间异于常人的亲密,已经彻底如撒缰野马一般,覆水难收了。两个认识不到三天的舍友都有心来听墙角,又何谈一度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朋友呢?白天他脸皮薄,冲着瞎子说了一通胡话。可回到连队,心就干巴巴地发疼,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那么难受。而看着一贯嬉皮笑脸的瞎子沉默,他以为自己能够从中收获哪怕一丁点快乐,可是,没有。甚至在听到瞎子意有所指的歌曲时,他心中只有莫大的恐慌,想向瞎子辩解自己绝对不是歌曲中那样,仅仅把他当成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
“吴邪,还不脱衣服吗?”
瞎子一句话,把吴邪重新拉回现实,吴邪慌忙剥掉身上的军装,与他赤诚相见。
这时瞎子已经摘了他的墨镜,吴邪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神情。空气中蔓延着一丝尴尬的气氛,他们呆呆站在原地不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在对方身上乱瞟。
相同的性别,相似的器官,又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吴邪一如他平时在女生中的形象,是个清瘦书生,瞎子的肌理却是分明。吴邪回想着假期时两人在工地的相遇,三个月的历练,瞎子的身材显然更为精练。吴邪的心跳在加速,又想不出自己心跳加速的缘由,被他无知无觉盯了半晌的瞎子,耳根已然红透,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
黑眼镜不动声色地拧开了水阀,背对吴邪冲澡。吴邪却冒冒失失来到了他的身后,两人共用一个花洒,热水氤氲了当下的气氛,吴邪双手穿过他的两肋,静静揽住他的腰,他任由花洒冲洗着身体,不发一言。吴邪的勃发器官正直挺挺地顶着他的股沟。这时的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某种意义上宣扬领地所属权的象征。黑眼镜随之也勃起了,他能意识到吴邪也知道他起了反应,但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讲这个事实。他们只是沉默拥抱,轻柔清洗对方发丝,又用沾满了沐浴露的双手掠过对方的肌肤,即便对着硬挺挺的凶器。
他们不发一言,因为明白这种时候只要稍微打破这一点平衡,那名为理智的弦就会彻底断掉,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知道等着他们的是覆水难收,是万劫不复。
在那个气氛暧昧难言的夜晚之后,他们重归于好,恢复了往日的嬉笑打闹。吴邪不再避讳彼此的亲近。他已经清楚明白,他们就像两块注定相吸的磁石,哪怕相隔天南海北,也会因为彼此的致命吸引在某处重聚,所以吴邪认了命。他无法控制瞎子无意识与自己亲近,而他也终于不再与一直试图亲近瞎子的自己较劲。
军训的后半段,瞎子因为眼疾,已经不自觉被连队放弃,充当一个在树下乘凉的小尾巴,倒也清闲。这种特殊待遇令他无形中吸引了很多女性的目光和男性的怒火,军训还没完,已经断断续续收到了二十来封情书,吴邪收到的情书虽不多,也有好几次被大胆的姑娘拦在宿舍楼下表白。这两人还没多表示,舍友解子扬最先红了眼,“不…不就带…带…带带个墨…墨…镜和长,长得帅,有,有什么,好,吸…引…人的。”
“就是再招女生喜欢又怎么样,两个基佬还能成什么事?白送情书罢了。”
“也……也对。”
解子扬和张海客还没窃窃私语完,就见一个面红耳赤的小伙子塞给黑眼镜一封情书。小伙子走后没多久,一个姑娘走到张海客身边,给了他一小篮水果。
张海客虽然与解子扬吐槽自己舍友,在招女生喜欢这方面不逞多让。解子扬心中腹诽,知道被女生嫌弃的只有自己。
晚上例行是拉歌环节,军训当晚的瓢泼大雨,黑眼镜和吴邪的组合一战成名,可惜这对雨神没能复制那晚的奇迹,总是求雨不来,倒是阴差阳错打响了自己的名声,成了每晚拉歌的固定嘉宾。距离军训结束还有两天,吴邪竟真从新生中找出几个乐手,组了个像模像样的乐队。那天向他们毛遂自荐的刘丧精通吉他和键盘,因为乐队的配置自觉成了键盘手,鼓手是叫白昊天的女生,名字霸气,鼓也打得有劲,瞎子本意是做贝斯手,吴邪却接过了他的贝斯,将自己的吉他递给他。他们目前的乐器水平虽然不很高,吴邪已经看出瞎子的天赋远比自己要高,因此安心退位让贤,揽着队长的名声,做一个没地位的低调贝斯手。
开学的第一个月,他们在教室与排练室之间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其他。舍友这面倒是遍地开花,十一长假结束的第二天,张海客悄悄往宿舍里领了个姑娘。
Chapter 6: 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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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所在的宿舍楼是男女混寝,常有其他寝室楼的女生混迹其中,在整栋楼乱窜,他们所在的一楼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少胆大的姑娘甚至敲敲男生的窗就翻窗而入,大摇大摆穿梭于男生寝室之间。
张海客领回的姑娘自然也不例外,生猛地翻窗而入,径直爬上张海客预先设置好帷帐的小床,留着屋里剩下三个男生尴尬不语。
吴邪和黑眼镜平日乐队课堂两处跑,不知张海客怎么就凭空多出来一个小女友,解子扬终日和张海客厮混,心里门清,知道这正是军训时给张海客送水果的姑娘。两位同性恋自是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甚至还有闲心调侃张海客懂得省钱,直接在宿舍办事。解子扬一人心里气得吹胡子瞪眼,还得故作平静。
早在张海客通知今晚女友即将借宿时,其余三人已经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可真听到那帷帐里不时传出的声响,三人都有些耐不住。
解子扬的床铺与张海客的紧紧相连,对方稍有大动作,自己的床也会随之晃动。黑夜里似乎能看到帷帐中昏暗灯光下影影绰绰痴缠的肉体,解子扬咽了一口唾沫,右手不由向下摸去。他鬼鬼祟祟向旁边一撇,准备看看屋里另外两人的动静。
这时黑眼镜正好爬上吴邪的床,低声同他说着话。
解子扬心中登时起了不好的预感,觉得今晚可能要被迫听两场叫床。可想到这里,他又有一丝羡慕对面。张海客是异性恋,自然可以大大方方领着女友回寝室胡天胡地,对面这两位虽然没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俩是一对,在明显能感受到他和张海客不时鄙薄态度的前提下,两人还敢这样大大方方的亲密,已经不是简单的“胆大妄为”可以概括,这种勇气他没有。在宿舍里,他是一个连自慰都只能偷偷做的胆小鬼。对面两人就算是同性相恋,在这个躁动的夜晚也拥有彼此,而他一无所有。
如果可以,他真想换寝室。
黑眼镜听着对床的动静,心烦意乱的不行。女生因为张海客接连不断的动作发出一阵高亢而尖锐的声响,激得黑眼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烦躁地坐起身,盯着正前方的吴邪,气血上头。
吴邪也被这时断时续的声响弄得心痒难耐,心头暗骂这对小情侣不收敛,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正是胡思乱想之际,凭空出现一双大手,轻而易举将他推向一边,一个矫健的身影翻上床,伶伶俐俐占了床铺的半个位置。本来空荡的小床瞬间拥堵起来。
“你来干什么?”
“听这个我能睡得着?”
“太挤了,你赶紧回你的床铺去。”
“我不回。”黑眼镜甚至特意往吴邪身旁挪了挪,“挺热哈。反正你也没睡,我也没睡,我陪你唠唠嗑,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吴邪被黑眼镜的无赖劲儿弄得没辙,背过身不理他,这时黑眼镜一个探身向前,两人身下的家伙顿时打了架。
吴邪瞬间无奈了,“还都挺活跃啊。”
“这么激情四射的夜晚,这都不活跃,那怕是得有什么问题吧?”
黑眼镜的右手抚向两人勃发的器官,稍微拨弄几下,硬挺的器官就迫不及待从内裤的束缚中逃脱,他试探性地撸动了几下,伺机窥探吴邪的神情,两人的呼吸都粗重了些,吴邪似是有点脸红,但并未躲避,只是扭捏的别过了头,像模像样咳嗽了一两声。他心里一下有了数,由着自己的心意揉搓着两人身下那二两肉。
他们的呼吸愈发粗重,吴邪突然凑到他耳边,“我说,以后如果可能,晚上还是在外面跟乐队练习吧,这要照今晚这样下去,以后咱俩还能好好休息吗?由着他夜夜笙歌可不是个事。”
黑眼镜笑得痞里痞气,“其实也不算完全坏,你看现在咱俩离得多近。再者说,咱就这么没义气,丢下那个小结巴跑啦?等咱俩跑了路,只剩下小结巴一个人,以后他不得尴尬死。”
“谁管他。”吴邪眼睑低垂,映出一层浓密的阴影。
吴邪的模样弄得他心头一震,黑眼镜喉结微动,干着嗓子问他:“吴邪,今晚我在你床上睡,成不成?”他的眼里满是恳求,手上的速度也在加快,吴邪的喘息都有点变了调,瞪了他一眼,扯来被扔在一旁的薄被盖在两人的小腹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不惹事的,给你好好暖床。”黑眼镜继续伏低做小,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们没再说话,专心将精力放在感受胯间的快感。
不多时,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颤,他们心有灵犀抑制住自己的喘息,只是原地轻轻呼吸。平时习惯自己一个人动手,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还和他的命根子紧紧相贴,这种感觉委实奇怪的紧,吴邪也不否认这其中隐隐约约,甚至他自己都有些捕捉不到的诡异快感,但从高潮的余韵中走出,吴邪又忍不住想秋后算账。
瞎子似乎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吴邪骤然靠近他,他的呼吸又变得沉重。
他们离得很近,只要稍一靠前就会唇齿相贴。吴邪紧盯着他,想听听这种情况下的瞎子嘴里能蹦出什么豪言壮语。可对面的人就像突然着了魔一般,迎着他的眼波,慢慢从两人下身收回手。他的手上满是他们两人适才释放的浊液,他略带挑衅地看着吴邪,不等吴邪急眼,就这么正对着吴邪,舔弄着上面的白浊。
吴邪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瞎子的动作不紧不慢,脸上也有些迷茫,他似是有心,又像是无意。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弓起身,他再度勃起了。慌忙间他扯来放在枕边的卫生纸,擦掉瞎子手掌残留的液体,又心虚地摸向两人的私处,擦净剩余的体液。黑眼镜笑着看吴邪这一番动作,吴邪将卫生纸扔向一边,他则给二人改好被褥,手在半空停了一阵,若无其事搭向吴邪腰腹。吴邪身体微动,他似乎能听见黑暗中吴邪的轻笑,吴邪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他的身体一下触了电,一股喜悦的电流顺着身体窜向夜空,大脑也随之放起了烟花,胯下二两肉硬挺挺地顶着吴邪的胯,他们依旧沉默,耐心等待着这股热情冷却。
上了小学之后,吴邪就再没体验过和人挤一张小床的感觉。幼时还是小布丁的体格,自然不觉如何拥挤,可现在瞎子的怀抱里,只有那有别于夏日的闷热与烦躁。瞎子拥着他已经得了极大的满足,很快就打起鼾。而他嗅着瞎子身上洁净的气息,听着屋对角的男女低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阿宁。
其实也仅是一个月未碰面,阿宁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模糊起来。这不是样貌上的模糊,阿宁的长相他还记得,一清二楚的记得。但他开始渐渐忘却,自己当初暗恋她时的原因。现在想到阿宁,回忆里总有瞎子。
当年的瞎子不比现在宽厚仁慈,当时他终日犯浑,死皮赖脸缠着阿宁,对阿宁虽然是好,总有一股子居心叵测的劲儿。除了每天固定对阿宁示好,还定期对霍秀秀实行恶作剧,不时对身旁路过的女生犯犯骚,是个实打实的小混混。虽然如今身上那股子地痞流氓劲儿还是没怎么收敛,但到底是变了。就中推手自不用说,回想两人关系走近之后的跌跌撞撞,吴邪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个人会同他进入同一所大学,同一件寝室。
现在他们在一张小床上躺着,离得那么近。
身体往里蹭了蹭,瞎子身上的皂角香依然清晰可辩。
这个男孩为了追赶自己的身影,付出了太多的汗水与努力,而他又为瞎子做过什么?除却不时的谩骂和争吵,就是有意识的无视与贬低。归根结底,他配不上瞎子的深情厚谊。
以后得对瞎子好。
得对他好。
一股酸楚的怜惜之情,浇得吴邪通体火热。他由着瞎子的胸口,一点一点往上蹭,凝视他的睡颜许久,他在瞎子的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这是吴邪的初吻。
没有送给他喜欢的姑娘,却赠给了他的情敌。
他不懂什么接吻的技巧,只是单纯凭着心尖那一点燃烧的热情来品尝瞎子的甘甜。瞎子的嘴唇湿润绵软,和他平时营造给外人的形象截然不同,这种认知一下刺激了吴邪,他恨不能狠狠咬破他的薄唇,品尝伤口上血液的鲜美,可他舍不得吵醒瞎子。
“吴邪……”黑眼镜无意识嘀咕着。
吴邪下意识“嗯”了一声,脸有些烫。一瞬构想好一个完美的说辞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他等着瞎子的质问。可瞎子只是迷迷瞪瞪看着他,笑容恍恍惚惚,“嗳,今天的梦真好。”他的语气遗憾而快慰,抬手抚摸吴邪脸颊,动作恁般轻柔。吴邪心里一暖,轻轻按住他的手。仅存的理智已经无法阻挠叫嚣许久的贪婪欲望,火山口的喷发无人可挡,他压在瞎子的身上,一如适才所想,狠狠噬咬着他的唇。
黑眼镜猝不及防,痛呼被吴邪堵住成了呜咽。吴邪摁着他的肩,不让他起身。黑眼镜头脑昏沉了一阵,随即清明起来——吴邪在吻他,虽然他的动作跟咬没什么区别,小狗似的乱舔乱拱乱咬,可这是他俩相好三年来,吴邪第一次对他这么亲密。
月光斜斜照进屋,映得他本就浅淡的眸子更显剔透。吴邪舔弄着他的眼球,死死按着他几欲挣扎的手。
“吴邪……”他有些惶然。
真不像他了,面对吴邪的示好他竟会踟蹰。
“瞎子……我……”吴邪在他身上坐着,粗喘。他没来由倏然发了一阵疯,热情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异常浓烈,似乎瞎子身上的每一处都激发着他驱使着他去吻去舔去咬。这一切不是临时起兴,他的贪婪他的欲望已经在体内蛰伏了太久太久,仅在这个当口才有机会破茧而出。
这一刻吴邪知道,他已经彻底回不去,注定要在同性恋爱这条道上走到黑。
可是,那又怎么样?
身下的那个人是瞎子,他才不要忍耐对瞎子的欲望。
两人互相瞪了一阵,吴邪低下头,“瞎子,不是梦。刚才不是梦。”
他探下身,黑眼镜也微微抬起身,拦住吴邪的脖颈。
两人眼里都亮晶晶的。
吴邪突然怯了场,头脑空白了一瞬。看见瞎子嘴上的淡淡血迹,他又再度鼓起勇气俯下身,吸吮瞎子唇角伤口的腥甜。黑眼镜扯来被吴邪踹到一旁的被子盖到两人身上,环抱吴邪的腰,任由吴邪将他死死抵在床上。他们俩都不懂应该怎么亲吻对方,只是突然涌发出一股热情,非得用一些肢体接触才可以释放。唇齿交织,大脑数次缺氧,可他们不停歇。
吴邪最后趴在黑眼镜身上睡着,呼吸绵长。
他们的突然情动令屋里的另外一对情侣从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解子扬在目睹吴邪和黑眼镜情难自制的亲吻之后反而有了困意,三重唱一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屋里又安静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清醒的张海客的女朋友轻轻说了一句,“你说你对面两个是不是一对啊?”张海客咬着她的手指,一脸无奈,“你说呢。”
早晨天刚蒙蒙亮,张海客的女友翻窗离开了他们寝室,除张海客外,其他三人均无知无觉。
吴邪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瞎子英挺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失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高中时也曾见过瞎子墨镜之下的真实模样,惊艳之余还在默默发酸,现在他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单纯,只是惊艳,只是赞叹。手指不自觉抚摸瞎子的面容,英俊的人自是五官哪里都不差,他的眼睛最好看。
他想起了昨天的荒唐,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去舔弄他的眼睛?
苦思冥想之际,黑眼镜也睁开了双眼,挣扎着坐起,他迷迷糊糊呆坐了半饷,突然一声暴躁怒吼,吓了吴邪一跳。
“妈的,忘了早晨有实验课!”
吴邪慌忙往床下踹他,“那赶紧去上啊。”
黑眼镜捉来吴邪的手臂,看看手表上的指针,不忙不迭躺了回去,“已经晚了四十分钟了,怎么去?不去了,今天跟你在被窝里孵蛋。”吴邪白了他一眼,跟他自然而然搂到一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对方的腰腹,他盯了瞎子一阵,头往前一伸,快速在他唇上掠过一吻,黑眼镜也在偷乐,饶有兴味地咬吴邪手指。
直到再也躺不下去,两人才悠悠起床,一并前往卫生间洗漱。
黑眼镜随手拿着解子扬的梳子梳头,转头看吴邪,“十一那七天光忙着练乐队了,头都没顾得上剪。”洗漱完毕的吴邪倚着门,叉着手冲着他笑,“玩乐队的头发都长,你也留着扎小辫呗,虽然咱们乐队不兴那个风格。”
吴邪顺势给他比划出一个朝天撅,“拿个头绳绑住应该挺好看的。”
“得嘞,您这么一弄,我不得被以为是学校隔壁那医院跑出来的?”
吴邪按着他的肩,咬他耳朵,“你要是犯浑还是挺像的。”
黑眼镜抖抖肩,整整衣领,捋好头发对着吴邪摆了一个时髦的pose,“你等着,回来给你弄一个英俊笔挺的发型出来。”
吴邪继续靠回墙,“成,我等着。”
黑眼镜身体力行,证明了学校内部的洗剪吹师傅是真不可靠。他只是单纯要求削薄,哪想大师傅给他一来二去剃得一干二净,似乎除了剃头以外,大师傅并不会其他招数,无奈之下,他只得要求师傅给他理成寸头。可这说是寸头,实际已经跟剃秃没什么差别了。
理完头,他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感觉十分奇怪。戴上墨镜,面无表情站在镜子前,还是一个很具有冷峻气质的秃子,只能说是不难看。
他叹了一口气,付账往寝室走。
他本就长得高,人又爱笑,想往常一样一路东瞅西看,竟无端透出一股粗鄙的猥琐,招致不少行人疑惑的打量,显然认为这么一位社会人士不应该出现在校园中。走到寝室楼下,门卫大爷也险些将他拦在门外,好在平时他与大爷关系不错,大爷很快认出他。挨了大爷一通嘲笑,他硬着头皮走进楼道。吴邪正在屋里构思歌曲,听见开门声,惯例对着来者打了一个招呼,然而迎头一看,竟是个犯罪分子模样十足的寸头墨镜男,吴邪吓了一个够呛,回过神来立刻大吼,“抢劫!来人!抓小偷!”
门卫大爷闻声赶来时,吴邪和黑眼镜的争斗已经偃旗息鼓,看着眼前这两个笑得十分抱歉的学生,他不由打趣,“以后乱嚷嚷之前,先得看清楚来人是谁。”
吴邪虚心受教,黑眼镜也不好意思低下头。等到送走了大爷,吴邪看瞎子仍旧笑得灿烂,气得他直往屋里踹他,“你搞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局子里出来!”
“给我剃坏了嘛,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走进卫生间,小镜子里映射出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笑容愈发傻气。吴邪也抬手去摸他的脑袋,有点刺手。他知道瞎子的头发长得快,到了寒假就会重新长回以前的模样,只是南方不比北方,潮气重,冬天阴冷,十月份的天气尚好,再过一个月就难挨了。吴邪平时没什么戴帽子的习惯,想了一阵,他领着一直对镜子傻笑的瞎子去了一趟学校附近的小批发市场,让瞎子挨个试帽子。
黑眼镜依着眼缘,最先选了一顶黑色毛线帽,戴上后看吴邪的神情,开始犹疑,怀疑自己的品味并不好看。吴邪啼笑皆非,瞎子这样子虽然是不像入室抢劫犯了,但并没有好到哪儿去,现在比较像个人口贩子,就差穿着大风衣带着围着奇长的围巾遮住大半块脸拦住自己,口齿不清地跟自己兜售:“小伙子,是要男孩女孩还是泰国人啊,不想要亚洲孩子,我可以给你北欧小朋友啊,嗳,别走啊。越南,给你一个越南媳妇要不要?”
吴邪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黑眼镜被他笑的局促了。
哪怕不往犯罪角度想,这样子也有点像冬日菜市场倒卖土豆红薯的小摊贩。吴邪扯下他头上的毛线帽,“咱们还是买正经的棒球帽吧,你这个气质实在不适合这种帽子。他爱不释手地摸着瞎子的脑袋,“我不是没看过类似打扮,你是长得俊,但怎么按人家那种方式穿,一点也不酷,还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猥琐感?”
黑眼镜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对自己的底子毕竟有一定认知,一个每天随便乱穿也能被奉为系草的人心里不至于没这点数。而母亲好歹也是个远近驰名的大美人,他长得像她,身上那莫名其妙的气质,自然是源自另一个人。
吴邪揉着黑眼镜的脑袋叹气,他则咒骂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
半个学期的惨淡经营,吴邪他们的小乐队逐步走上正轨。从十一月中旬往后,两人一星期总有两三天不在寝室,张海客一般选择在这个时候让女朋友来寝。解子扬本想拉着两个基佬一并抗议张海客的发指行径,哪想这两个基佬竟齐齐跑路,徒留他一人孤军奋战。宿舍俨然成了三足鼎立状态。坐拥美人张海客,无人问津解子扬,旁边再有一对儿如胶似漆的背背山齐齐看笑话。当然,日常上课还是解子扬同张海客吴邪胖子他们三人一起,胖子俨然如他们寝室的一个编外人员,而黑眼镜毕竟和他们不是一个专业,交集就更不多了。
张海客这人称得上长袖善舞,和黑眼镜也能勉强称兄道弟,解子扬就做不到。开学刚来寝室没几天,黑眼镜身上隐藏的恶霸属性就被他摸出了底。他这人一贯胆小,跟一个疑似混混的人住一起的头一晚甚至有了退学重来的冲动。现在虽然要忍受时不时被迫偷听张海客与女友的云雨现场,但离开了一个可能随时会捏死他的混混,解子扬虽然愤恨这两人弃他而去,两两相抵,他也能接受这个现状。
自从十月爬上了吴邪的床,黑眼镜晚上就再没下去过。吴邪总抱怨两个大男人在一个床铺的拥挤,可饶是抱怨,也没真赶他走,甚至晚上还故意和他搂抱着入睡。乐队与学业折腾的黑眼镜两头跑,他为了填补生计还得时不时去打零工,疲累了一天回寝,有小吴邪在床上支着床头灯等他,他可以吴邪的怀抱中安然入睡。他在寝室素来睡得最沉,根本不知道夜里解子扬和张海客对他俩的龃龉,只有练完歌曲回来看似很疲累实则极难入眠的吴邪听得一清二楚。
黑眼镜和他们不算太熟,解子扬又胆小,自然不敢说黑眼镜的任何不是,而吴邪是同班同学,人又亲切和善,很招女生喜欢,他们讲起他就没有那么收敛,吴邪有时都讶异自己的两个男性舍友八卦时竟如此恶毒。
“这俩基佬就没在寝室里来过一发?”
“吴邪那…那…脾气能是让…黑……黑眼镜在寝…寝…室里干…干…干他的么?”
“也对……就他那暴脾气,齐哥跟他稍稍亲密了点吴邪都跟他恼……但这只是面上,指不定吴邪私底下很骚,不然不至于把齐哥迷成这样……我想你也没忘记我第一次带女友回来那天他俩……”
张海客的行径在他们寝室开了个坏头,性成了可以随时拿上台面交流的消遣。吴邪他们不是唯一的靶子,张海客谈论最多的还是他的女友,经他一番吹嘘,火辣求爱的率真姑娘迅速成了欲求不满的淫娃荡妇,再加上他身边总有一个小结巴解子扬捧场,无限满足了张海客的虚荣心,除了张海客以外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那个女孩的身体,可他们都被迫或主动了解了她身体不同器官的形状与颜色。吴邪和自诩自己同这二位不是一路人,不回寝也是有意,他宁肯和瞎子蜷缩在寒冷的排练室入睡,也不愿回屋看着张海客与女友亲热完后转眼骂她骚。瞎子虽然表面不说,听那两人发表侮辱女性的言论时,同样眉头紧皱。吴邪心疼他疲累,也不喜欢嚼舌头,自是不愿意把舍友编排两人的话和盘托出,让他跟自己一起心烦。
只是偷听这两人的下流猜想久了,他的心里渐渐积聚了一摊难以言说的想法。
吴邪虽然看起来好相处,是有点天生反骨的,甚至有些时候还不如瞎子会变通。这两人口中自己就是个被干的货色,第一次听还可以笑笑,听的久了,他就和自己生闷气。综合周遭有心无意的认知来看,瞎子和他一高一矮,性格一个乖张一个温吞,他们的关系里,他就是个“女人”,就是活该被操的命。
其实吴邪心里对谁操谁这件事根本没什么想法,他不是非要操瞎子,也不是非要瞎子来操他,感情浓烈到一定时候,有些事情只会自然而然发生,他信奉的是顺理成章,而厌恶的仅是潜藏在鄙夷调侃下的刻板印象。可能先前还有那么一丝男性尊严受辱的挫败感,想着要在性事上和瞎子争个高低,到时候吹嘘出去可以好好长长自己的威风,毕竟在外光芒四射的瞎子雌伏于自己身下,这种事吹嘘出去,谁不夸夸他的能耐。可这样做,归根结底,又和张海客的行径有什么区别?甚至一旁吹捧的听众都没有变。他可不要自己变成眼下他最讨厌的成年男人的样子。
何况他与瞎子日夜耳鬓厮磨,两人困兽一般在床上争斗,下腹始终燃着一团火,但谁也没想着要将这件事进行到最后。不是不想,是想得不够透彻。吴邪没有特意去查过同性之间具体的做爱方式,只是单纯的知道要“走后门”,但这一点单纯的认知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完成一场完美的性爱。而瞎子近期索性忙成一个陀螺,终日累得只想抱着自己睡觉,根本没心情想这么多。两个无良舍友的龃龉倒给他提了一个醒,他确实应该去查探一下相关讯息,以免那一天真的到来时,出现什么让两人尴尬的不快。
周六晚上瞎子去附近的咖啡馆打工,吴邪趁瞎子还没下班,鬼鬼祟祟走进咖啡馆附近的网吧,在网吧的最角落悄悄坐下,调整了一下显示器的位置,再看看周围没有人留意自己的举动,才敢搜索同性相关的知识。
欧美和日本的片子他都下载了一些,拉着进度条快速浏览了好几部,最后看完了一部剧情莫名其妙的NTR GV,他删除了所有片子。
长久以来一直以为自己是异性恋的吴邪,熬过了最初的不适,很快从中找到了趣味。年少时看AV虽激动,但那多半是对异性的不了解产生的兴奋,女体天生对他有一定吸引力,可看得多了,兴趣就直线下跌。不论是欧美还是日本,色情影像都有很强烈表演性质,不真。素人影像还极有可能是偷拍,往往是给男人打马赛克,女人不打,吴邪由衷厌恶这种行径,看了一圈到最后,他所能接受的AV屈指可数,反而是那些女性向的AV他能看的津津有味,女优与男优之间的感情交互,让人心头温暖。也许和女性之间,他多少需要一些感情的调剂。可看GV 不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独属男性的“精虫上脑”,AV不会去特意表示男性的反应,而GV如实记录了他们的变化。同样的物种自然能清晰辨认出这是做戏还是真实,有些表演性质反而不如AV浓厚。看了几个片子,花样其实和AV差别不大,可瞎子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没办法不联想到他。
翻了一些同志论坛的交流,吴邪大致了解圈子里所谓的“零”占大比重,甚至有“遍地飘零,无一无靠”之说,还有人笑谈说,“一”一旦尝试做了“零”,基本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往。吴邪想的并不是这些,他的欲望无关自己的极乐,男人们吹嘘的天花乱坠的快感于他没有任何波动,他也摒弃了所谓的意气之争,他仅是有一种渴望,一种想要撕碎瞎子平日伪装的渴望。
这些日子他总能想起瞎子第一次爬到他床上时挑衅的眼神,他那样望着自己,却在舔他们两个人的浊液。吴邪看片是素来反感口交和颜射的,总觉得对女方有种切实的侮辱,但他忘不了瞎子舌尖沾染那些白浊时的性感,那是瞎子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勾引,吴邪却午夜梦回许多次。适才看的片子帮他推开了一扇新大门,他在想瞎子咬他的手指,含住之后挑眉看他,仍有种不动声色的诱惑。他甚至有股想要在瞎子脸上射精的冲动,还要逼迫瞎子收集他脸上的浊液,当着他的面将那些液体咽下。或者瞎子将头埋在他的两腿之间,他带着墨镜,或者不戴墨镜,那时他的眼里会映出怎样的光彩?他会以什么方式吞吐他的火热?他也愿意设想自己伏在瞎子身上,双手漫过他的肌理,感受他肌肤的触感,他吻他的敏感,那时他会发出怎样的声音?会有一副怎样的表情?
那时时让他迷醉的热情又一次携裹了他的周身,吴邪蜷缩着身体打了一个激灵。只是单纯设想一些从未发生的未知,他就按捺不住射了。不靠任何外物刺激,也没有手做辅助,只是一门心思想念那个人。
黑眼镜下班来网吧找吴邪时,吴邪还保持着蜷缩身体的状态。黑眼镜眼尖,立刻留意到吴邪胯部的不寻常。他笑嘻嘻地拍着吴邪肩膀,讥讽吴邪一个人在网吧看AV也不想着叫上自己,又嘲笑吴邪看AV还能把自己看瘫。吴邪半晌没回应他的打趣,黑眼镜心里担心,把椅子转过来让吴邪正对他,吴邪的脸上有一股心满意足的疲惫感。瞎子一脸考究,好奇吴邪究竟看了什么片,可吴邪仅是冲他笑笑,笑容里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小阴谋,他揽过他,舌尖顶进他的唇,像是沙漠的旅人找到水源那般饥渴难耐,贪婪地索取着他。网吧人来人往,吴邪却毫不顾忌。
他被吴邪吻得头晕脑胀,仅是半晌不见似乎吴邪一下开了光,吻技突然精进。一通耳鬓厮磨之后,两人前去附近的附近的阳春面馆,路上他偷偷打量吴邪,还是那个伶俐小官人的长相,只是那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火,顺着他们紧紧相连的手蔓延至他的心间,一下点燃他压抑已久的渴求。
Chapter 7: 变故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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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变故横生
平心而论,黑眼镜的大学生活很不赖。
学了他最喜欢的生命科学,也与吴邪突破了扭捏的壁垒,相偎相依。
吴邪终于不再像以前排斥他的靠近。此前因为吴邪下意识流露的厌恶,他们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夏日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拥抱,而其他时候,他总是情怯。
可到了大学,短短几个月,他们进展飞速。吴邪不仅爬上了他的身,还同他接吻,稀里糊涂毫无章法,非要把对方咬得血肉模糊才肯罢休。焦渴的性器碰到一起,闭上眼睛依然能感受到吴邪在他耳畔而喘息。吴邪日前的举动,渐渐与他可以倒背如流的情书重叠,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有时夜里醒来,看着睡在身边的吴邪,月亮斜斜映在他脸上,模糊了青年的英气,显出了灵魂本来天真无邪的派头,他时常望着他出神,悄悄吻他的手,又怕吵醒他,看到最后,自己也会傻笑,是很单纯的快乐。
说来也是有趣,明明最初是吴邪给他写的情书,可这些年走下来,似乎吴邪也没多喜欢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反而是他在不顾一切的追逐。吴邪拖到现在才肯袒露他的真心,那突然迸发的热情令他战栗,吴邪无知无觉的爱恋灼烧着他的身体,他在持续在深渊中沉堕,知晓对吴邪的痴迷一日比一日严重。
到了考试月,乐队暂停了一切活动,让队员专心备考。考完最后一门的夜晚,他们就在KTV里知道了自己的全部成绩。令两个舍友意外的是,吴邪虽然经常逃公共课,成绩单上的数字竟颇为亮眼,好几门90往上一挂,气派得不行。吴邪自然不会明说,父母对他的大学生涯仅有成绩好一个要求,若未达到,迎来的极有可能是吴家三兄弟的混合三打。
胖子与他们两人一道放假回家,黑眼镜勤工俭学,回家第二天就不见踪迹,根本无暇出席几人的小聚会,与吴邪聚少离多。吴邪虽然甚是想念对方,也不好过于袒露自己自己的心迹,只能佯装汇报自己的行程来探寻瞎子的消息,就这么你来我往,日子很快到了除夕,大学同学群也空前热闹,几个人随便闲聊,不知为何就聊到了瞎子的成绩,吴邪对此最有发言权:“瞎子的生科导论是满分,剩下专业课都是九十多,他们班没几个专业课考这么高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的思修给挂了,我真是服了。”
解子扬和张海客不约而同发出一连串流汗表情。
“齐哥真能耐。”
“他专业课好是能预料到的,那家伙在高中就拿过全国生物竞赛一等奖。”
“卧槽,这么屌?”
吴邪发着大笑的表情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新年,他瞄了一眼厨房里父母忙碌的背影,蹑手蹑脚走出家门,找了楼道里一处相对僻静的小旮旯蹲着数起时间,距离新年还有一秒钟,他给瞎子拨去一个电话,电话几乎立即接通。
“正要给你打呢。”
以为到了年底会稍微清闲一点,放了假的瞎子又开始操办起自家事务,鲜少有时间和吴邪聊天,这是这几天他们第一次通话。吴邪没想到自己听到瞎子的声音心中竟像吃了蜜一样欢喜,暗中感慨自己算是彻底着了道,烟花爆竹轰鸣声中,瞎子也掩藏不住他的欢欣。吴邪心里温暖,冲着双手哈了两口气,“不多说废话了,瞎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吴邪,我们都要快乐。”
吴邪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新学期开学。
新学期开学第二天,乐队成员开了一个小会,商讨新一阶段的发展方向。他们上学期一度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驻唱,原创与翻唱占二八比例,几个人放假回家没让整个假期虚度,回来后纷纷交出一份不错的原创答卷,这时学校附近的酒吧就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显然需要更广阔的的平台。只是乐队虽然在学校学生圈里小有名气,一般酒吧也不会选择一群时常因学业而缺席演出的新人学生乐队做台柱。吴邪和瞎子的意思是从小做起,慢慢积累经验,刘丧对此持反对意见,希望找到场地就是当家驻唱,最好一炮而红。这个假期他写的歌曲最多,几人也公认他的才华出众,商议了半天,他们接受了刘丧的提议,开始全城寻找他们的伯乐。
小乐队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自然四处碰壁。几人碰了一鼻子灰,又不甘心在学校翻唱别人的歌曲,看着吴邪郁郁寡欢的神情,黑眼镜迟疑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认识个人物,黑白两道混得都挺开,或许找他帮忙会比较好。”
黑眼镜说的那个人,自然是他的干爹。他的家境很一般,这点他从不向吴邪遮掩,但至于这位干爹,一直被他遮得严严实实,吴邪从他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根本看不清两人关系的虚实,只能确定除非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然他是真的不愿意和这个男人扯上丝毫关系。心里明白瞎子是为了他们的乐队让了步,吴邪也只能叮嘱其余两人务必在试演好好发挥,不要折了瞎子的面子。
有瞎子的干爹出马,很快就有一家大酒吧向乐队投来橄榄枝。试演结束的夜里,吴邪终于见到了瞎子的干爹,高鼻梁深眼廓的长相,不像是国人的长相。黑眼镜看出了吴邪的好奇,悄悄凑到他耳边,“他是中俄法德四国混血,叫裘德考,但不姓裘。”
“我懂我懂,类似裘德洛那种,《Hey Jude》是吧,不是什么铁掌水上飘裘千仞裘千尺裘千丈,是裘德先生或者考先生。”黑眼镜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吴邪冲他飞了一个媚眼,却不经意间对上裘德考的眼神。
裘德考看似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几个小年轻胡闹,可实际上他的眼睛只锁定着瞎子一个人。夜场的灯光灰暗,映不清他眼底蕴藏的波澜,吴邪无端打了一个寒颤,总觉得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干爹的身上。那眼神里流露出不言而喻的东西,吴邪有点熟悉,因为他清楚,自己偶尔也会这样看着他的瞎子。
经过裘德考的一番周转,乐队的发展进入快车道,吴邪和黑眼镜的心里装着这份堪称梦想的爱好,终日精神抖擞。两个舍友围观着,不觉艳羡。一个学期的磨合,虽然彼此都有不甚接受的地方,四个人到底关系越凑越近。解子扬一直很羡慕吴邪黑眼镜的状态,找了一个机会赶紧向张海客游说,“我我,说,他俩跟咱,咱们说的玩…玩…乐队应该是玩真,真的吧。”
“嗯,你看吴邪没事干回来总写歌什么的,齐哥天天弹吉他……”张海客大致猜出解子扬的意图,试探问他:“要不我们去看看他们乐队演出?”
“成……成!”解子扬立刻答应,“只只,要,这个乐队别…别人人,都是基……基……”
“行了,知道你要说啥,走吧。”
他们按照手机导航,一路坐公交找去了黑眼镜和吴邪驻唱的酒吧门口。
酒吧门面装修的古朴典雅,里面隐约传来的音乐像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好莱坞电影配乐,独具韵味。解子扬和张海客齐齐咽了一口唾沫,担心这不是他们这样的贫穷学生可以随意消费的场所。怀着死乞白赖抱吴邪巨巨大腿的雄心壮志,两人心一横,迈进酒吧。跟门面的装潢风格相似,酒吧内部的风格同样简约典雅。
张海客嘴一咧,忍不住同解子扬吐槽:“平常听他俩在屋里唱歌,十首怎么着也有三首离不开问候祖宗和生殖器。你确定咱们没来错地方吧,这种地方唱他们的那些歌,不会被客人拿酒瓶砸么。”
“没,没来错啊,是这个,地…地址。”解子扬立刻慌了,掏出手机备忘录和张海客确认,确认这确实是吴邪他们驻唱的酒吧,才敢放宽心来细细打量四周。
解子扬与张海客不同,循规蹈矩的紧,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来酒吧,也算彻底开了眼,这家酒吧跟他平时印象中放浪形骸的夜生活场所相差太远,他几乎是欢欣雀跃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由于还没到营业时间,整个酒吧都空荡荡的,他们千挑万选,选了一个离舞台距离正中的位置,恰好能将整个舞台收入眼底,可以完美欣赏两个舍友的演出。
酒保见两人就坐,急急向两人走来,礼貌鞠了一躬。
“对不起二位先生,这里的位置暂时不对客人开放,如果二位想要来畅饮几杯,请跟我移步到吧台。”
“那个……”张海客迟疑着说,“这个位置的客人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晚上十点左右。”
“这里的乐队什么时候开唱呢?就是那个……唔,乐队里有个戴墨镜弹吉他的家伙,唱嗨了摇头晃脑就跟小儿麻痹似的,旁边有个弹贝斯的,一弹快就手抖,让人怀疑年纪轻轻得了帕金森综合征……咳,有那俩成员的乐队什么时候演?”酒保听完,笑着答道:“如果不是知道您说的是吴先生他们乐队,我真的很想说,这样神经病乐队我们不招,跟我们酒吧的品味格调完全不符。不过吴邪他们……”
“怎么了?”
“你们可以先坐在这里,等到十点多那位大人物来了,再走不迟。”
酒保打了一个响指,招呼服务生为他们一人送来一杯威士忌。两人云山雾罩地喝着酒,不知道这酒吧在搞什么猫腻。解子扬从来没喝过国外酒,不明就里喝了一阵,酒精上头,憋在心里的艳羡再也藏不住:“这,这家伙,他,他俩还挺……能……能耐的嘛。能,能让别,别人给我们,送,威……威…威士忌。”
“可不是。”张海客抿了一小口酒,也有些后悔没把自己的小女友带到酒吧,毕竟不是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蹭酒。
两人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到夜生活开幕,说来也怪,吴邪他们竟迟迟未登场。生怕自己因为酒醉错过了吴邪他们的演出,两个人不敢再喝酒保送来的酒,他们装模作样地端着空空如许的酒杯打量四周,心情愈发焦躁。
台上唱歌的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女人,哼出的歌曲有些黑人灵歌的韵味。
男男女女随着骚灵歌曲的韵律摇摆身体,张海客和解子扬在这个散发着氤氲气息的声色场里不免口干舌燥,鬼鬼祟祟地表示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好位置,可能两人会直接进入舞池中央,随着往来的寂寞男女乱舞。
解子扬留意到有不少人盯着他俩,考究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考虑到他们的座位正好对着小舞台,解子扬自动归类这些人是嫉妒他们的好位置。
他们一直等到十一点多,吴邪一行人还是没出场。困倦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闲嗑,“他俩要是十二点还不粉墨登场,咱俩就撤吧。寝室是不能回了,凑合凑合找个KTV去住?”
“成。”
依旧是百无聊赖打量着四周,似乎只是一瞬间,一群黑衣人径直向他俩冲来,将他俩团团包围。两人瞬间醒了酒。张海客一贯沉得住气,又知道解子扬胆小,他按住解子扬颤颤发抖的手,安慰他不要害怕。
“我说你们这两个小子倒是很有胆量,敢坐我的位置。”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海客赶紧拉着解子扬站起身。只见一个看起来40岁左右的男人阔步从黑衣人中走出,他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带着金色镶边的眼镜,高鼻深目,脸上贴着的胶布冲淡了身上的书卷气息,恍惚间凸显了灵魂深处的真实残酷。他看着他们二人,嘴角有着意义不明的微笑,狰狞如斯文败类。
张海客不知这人身份,忖度着陪起不是,“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个酒吧的规矩……而且来的时候酒保——”张海客指向吧台,值班的酒保已经换了一个人,他的脸色微变,将手收回,“那会儿不是他,总之,他让我们可以先坐这儿,等您来了后再走,差的钱我们会付清的,不好意思占了您的座位。”
那人摆摆手,“我至于管你们要钱?”
“那……”
“你们是来这儿听歌的?”
“对!”解子扬立刻来了底气,“这里的,台……台柱乐队的成员有俩,俩是我舍舍,舍……友,就是弹吉他和贝,贝斯那个!我……我们关系可铁了!您是……是,是,是不是也喜欢他们的歌啊?”
中年人低下头摆弄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说喜欢也喜欢,说不喜欢也不喜欢。只是现在,讨厌。讨厌极了。”
解子扬讨了一个没趣,悻悻地缩回张海客背后,张海客看着面色不变,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那个,他们一直没来,我们也就不在酒吧久留了,给您造成麻烦真是十分抱歉,占用座位的钱我们会付的,这就告辞了。”
“慢着——”
一群保镖瞬时拦住二人。
解子扬瞬间吓得双腿哆嗦成一团,张海客也变得面色惨白。
“你们不是想看他们么,等着吧,马上就来。”
两人被保镖们按回了原座。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势?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杵沙发上,动也不会动。
“这俩,到底,出什么,事了啊!”由于太过紧张,解子扬说话也不再结巴。张海客无心庆祝解子扬的进步。他小心翼翼地张望,看能否从这围的水泄不通的保镖中找到一个缺口逃出,他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干坐着等吴邪和黑眼镜?他们怕是跟这大老板结下了梁子。
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
张海客扭过头,解子扬也在神经兮兮地张望。保镖们显然没把他俩当回事,他们都盯着门口,想必是在等吴邪他们光顾。两人对视一眼。平素眼神交流的次数太过频繁,他们太懂对方要说什么,同时点了点头,两人从座位上跳起,撞翻身边的保镖便急吼吼往门口冲。
中年男人摆摆手,保镖们直接抡起凳子扔向正在抱头鼠窜的两人。解子扬背上挨了狠狠一砸,双腿一软,顿时没了向前冲的力气。张海客回身去拉,却被赶上的保镖再度围了上来。穷途末路的两人最终被围困在酒吧一角,抱着头躲避着铺天盖地的拳脚,只听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哟,你们两个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是黑眼镜。
“小齐,你来了。”一直稳坐不动的中年男人——裘德考,平淡地开了口。
黑眼镜看向裘德考,笑得一脸讨好,“叔,我这两个兄弟估计是第一次来这里,不懂咱这儿的规矩,您教训教训也就算了,别针跟他们计较啊。”
“我至于为了他们计较?”
他仍是满脸堆笑,“可不是嘛,权当卖我一个面子,咱们两家都结识这么久了,您也犯不着和小孩子动气不是。”
裘德考没理会他的话,“吴邪那小子呢。”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不看里面挺乱么,吴邪胆子小,蹲一旁叫警察去了。最近正好扫黑除恶,我们当代大学生,那自然要紧跟党的政策,做人民好公仆。正好撞见黑社会欺负当代大学生,这种事我们能视若无睹吗,当然不能。”
“你们两个臭小子倒是很本事。”
“远不及叔您啊。”
“我的条件你答应么?”
黑眼镜吹了一声口哨,不再笑了。
“你要再敢在我面前提这档事,我就不是单纯揍你这么简单了。”
裘德考叹了口气,有些疲累地挥挥手,几个保镖瞬间围住了黑眼镜。
“你这孩子还真不让我省心……搞同性恋,还跟我动手……我要是不在这里教训你一顿,你母亲知道,会失望的。”
黑眼镜从容不迫地从随身携带单肩背包中抽出一酒瓶,给离自己最近的保镖开了瓢,“要是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觉得她会让你进门?”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张海客和解子扬显然搞不清黑眼镜和裘德考在弄什么玄虚,对他俩而言,黑眼镜此刻就是拯救他俩免于苦难的神明,黑眼镜这方动了手,两人随之而动,三人很快凑成一团,同仇敌忾。艰难抵抗了一阵,尖锐的警笛声骤然响起,黑眼镜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个信号一般的笛声,顿时收了手。张海客解子扬与他心有灵犀,三人假装完美受害人,纷纷倒地装尸体。吴邪在这时也逆着攒动的人流挤进了酒吧,大声高呼:“出人命啦!酒吧杀人啦!”
裘德考同到访的警官简单交谈了几句,摆平了一晚上的祸事,警方自然不希望他们把事情闹大。临走前,裘德考神情复杂地瞟了一眼蹲在地上笑得耀武扬威的黑眼镜,“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黑眼镜顺手拿了一瓶洋酒,径直扔到他背上,酒瓶应声而碎,酒水洒了裘德考一后背,“去你妈的罚酒!”
裘德考示意警方不要与黑眼镜他们为难,冷着脸拂袖而去。
警车散去后,吴邪赶忙把早已叫好的出租车唤来,前去医院给几人包扎。舍友很长一段时间没能从刚才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他们一路沉默,直到包扎好伤口,张海客揉着自己身上的青紫瘀伤,迟疑地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中年人是什么人,你们之间到底起了什么冲突?”
正在看着黑眼镜包扎伤口的吴邪摇头,“不知道,你问瞎子。”一直低着头的黑眼镜抬起头来,面色铁青,“他不是啥好玩意……”
黑眼镜顿了顿,欲言又止,余下三人彼此对视,心有灵犀地没再追问。
从医院回学校的路上,黑眼镜点了一根烟,有些落魄地抽着,吴邪也从烟盒里拿了一根,“借个火。”黑眼镜探身给他点上,两个人一起叹气。
张海客和解子扬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同沉默了。
吴邪回忆这些天的经历,似乎直到前天,一切都很顺遂。所有改变都是前天的排练之后发生的,仅是裘德考来和瞎子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瞎子就变了脸色,怒火攻心地抽了裘德考一巴掌。吴邪还记得当时裘德考不怒反笑,不知跟瞎子又说了些什么,瞎子跟他扭打起来,把裘德考揍趴下后,瞎子怒气冲冲拽着吴邪,招呼乐队剩下两人一并离开。回学校的路上,他只同他们说以后不能在这人身边,却没说任何原因。
吴邪素来体谅他,可刘丧与白昊天的不满已经写到了脸上。
这一顿走得匆忙,他们还有东西放在酒吧,卖唱的费用也没结算,他们两口子自然可以不要这段时间的工资,但剩下两个人需要。黑眼镜的这番举动,彻底激怒了队友,为了平息怒火,善后还得他出面,可叹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裘德考那边先来了电话——他的两个舍友,被扣住了。
“把你俩牵连进来是我的不是,我向你们道歉。横竖咱们是学生,他一个生意人,不至于和咱们太为难……但你们最近出去消遣,尽量注意着点,我把我知道的这人罩着的娱乐场所都告诉你们,如果没有特别的需要,尽量避开这些地方。”
张海客解子扬点点头,没再说更多。难得的劫后余生,他们不该向黑眼镜宣泄祸及池鱼的不快。
沉默了一路的吴邪幽幽开口,“瞎子,那天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冲突。”
“没什么。”
“没什么冲突能让你突然和他翻脸,还把他揍成那样?”
“我……算了,反正揍都揍过了,多说无益。”
他和瞎子这几年的相处,向来是有一说一,从不藏私,眼下瞎子这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吴邪是第一次见。他好奇裘德考的言谈,又无端生气瞎子的反应。
“你每天说我是你伴儿,现在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吴邪难得承认了他是瞎子的伴侣,换做平常,瞎子多少会做出些许表示。而这次,他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邪更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真没啥。”黑眼镜快步往前走,“晚上我不回寝了,吴邪,你和他们一起回吧。”吴邪连忙追去,回过头来冲着张海客解子扬嘱咐:“你俩先回,我去看看瞎子!”
两人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吴邪的离开,不约而同摊开手,吴邪的选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看来这次真得在KTV睡了。”
“听,里面,唱,也,挺,挺好。”
瞎子走的飞快,吴邪跑了一阵才堪堪追上他。一通拉扯终于把瞎子拽得停了步,吴邪心里窝火,忍不住冲他嚷嚷:“天大的事不还有我和你一起撑着么?你说一个人憋着算什么事!你这把我当自己人了吗!”黑眼镜低下头,“就因为不算事,才觉得没必要跟你说……吴邪,你觉得我会是那种遇到危险不说的人么?”
吴邪下意识想,瞎子怕真是那种人。心里知道瞎子在避重就轻,吴邪的语气也软化下来,“我不逼你。以后要是裘德考找你麻烦,你随时招呼我,吴家多少在杭州有点实力,我去跟二叔三叔好好聊聊,有他们从中周旋,那裘德考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黑眼镜面色一暖,紧紧牵住吴邪的手,“真关心我……让我亲一个好不好?”
“滚蛋。”
瞎子恢复了平常的嬉皮笑脸,吴邪也放下心来,他打量着四周,他们还在医院周边,周围都是倒卖花圈寿衣的店铺,深夜闪着莹莹灯火,隐约有森森鬼气向他们扑来。吴邪笑着打趣,“那咱俩今晚住哪儿?就近找个殡仪馆还是寿衣店?”
“别介,晦气,我可舍不得让你到那儿沾阴气去,没啥事咱就回吧,小结巴他们应该没走多远。”
两人一并往回走,也许是因为脱离的医院的辖区,心情也敞亮不少,吴邪甚至有闲心看夜色,只是皎洁月光并没能让他心情平静,前些时日裘德考看瞎子的神情,又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消逝的心火一下燃烧起来,烧毁了他平素维持的理智。
“今天你这事实在做的不地道。”吴邪突然来了一句。
黑眼镜正在走神,闻言“啊?”了一声。
“‘啊’什么!我到都现在觉得你那种欲言又止的态度很窝火!”
“那,那怎么办?”
吴邪沉默,黑眼镜笑容荡漾,“别生气啦,回宿舍给你撸几管去。”
“闭嘴。”
黑眼镜立刻做了一个拉链拉紧嘴唇的手势。
吴邪盯着瞎子紧抿的薄唇,一直隐隐约约在他心头浮现的性幻想此刻终于浮出了水面。他搂着瞎子的脖子,咬他的耳朵,一字一顿说了自己的想法。
瞎子听完,愣了数十秒,“你再说一遍。”
吴邪耸耸肩,“下周一我们学院公共课的阶梯教室里,你坐第一排,当老师眼皮底下,自慰。”
Chapter 8: 一场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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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真的?”
“嗯。”
“你就不怕……”
“我怕。”
“那你就不会不让我做么?”
吴邪没回应他,黑眼镜看着吴邪眼中浓密的阴影,明白吴邪是真的动了怒。他就此沉默,吴邪却抬眼看他,眼里满是挑衅,“你怕?”吴邪看他不回应,继续追问,“不是挺有意思么?这么惊险刺激,多符合你的作风……你那么厉害,和几个社会人弄别扭都不需要我插手,还怕公众场合脱裤自撸?”
黑眼镜也动了火,“我怕它个屌!你等着吧,不就是当着老师的面自慰吗?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撸我都敢!谁怕谁啊!”
黑眼镜怒气冲冲地走了,吴邪跟在他身后,没想到他会真的答应。
高中的瞎子一度对破坏秩序有极大热情,自从他“改邪归正”后,这种热情也就此消失,但自己竟然就这样让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两人都在气头上,已经是骑虎难下的态势。
吴邪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恼恨不已。
新一周开始,黑眼镜蹑手蹑脚进了吴邪平素听思想政治课的阶梯教室。他到的早,屋子里除了预先前来的吴邪并无他人。这几日两人闹别扭,一直没和好,谁都不愿意拉下脸去跟对方服个软。他走到吴邪身边,也不愿意和吴邪多说一句话,吴邪看他依然冷酷的样子,挑了挑眉,“看样子你准备很充分,不来点准备活动?”
“嗯?”
“跟我来。”
将阶梯教室的门窗关好窗帘拉好,他不慌不忙坐到吴邪身边,“你要怎么准备?”
“练练手。”
“怎么练?”
吴邪拉开裤链,恶意向上顶了顶胯,“就这么练。”
“你开什么玩笑?”
“平常在宿舍一起撸不是很正常么,怎么到这儿反而扭捏起来了?”
“操。”黑眼镜骂着吴邪,却不自觉笑起来,“你个混小子,就专门拿捏我。”
“好歹也得保证万无一失吧,起码我能确认你到底能不能完成。”
黑眼镜冷哼一声,手已经摸进他内裤,趁着四下无人,他咬他耳朵,“那您可瞧好了。”吴邪嘿嘿一笑,止住他动作,“傻瞎子,我还真能让你在公众场合这么做啊?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我说啥你就信啥?”
“哟,这会儿知道心疼我了?早干嘛去了。”
吴邪双手投降,“我不是拉不下脸嘛,而且现在也没上课,就当我那天嘴瓢了,你别听我瞎说。”
“已经晚了。咱们不争馒头争口气。况且还是答应你的事,我就偏偏要做到。”
“你!”吴邪知道自己劝不动,只能认命缩进座椅里,哪想这时胸口还挨了黑眼镜四五记铁拳,“小混蛋!早不说晚不说!”吴邪哎呦哎呦直痛呼,黑眼镜气不过,又对着吴邪胯下狠狠一掐,吴邪立刻由笑转哭:“瞎子我日你老母!”
“你这是自找的!”
等到胯下的疼痛稍微平复,趴在桌上的吴邪转而看看黑眼镜,“那你到底是准备怎么玩啊?”怕黑眼镜不理他,吴邪特意勾着腿踹了踹他,黑眼镜拍着裤腿上的土,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去去去,商业机密能随便告诉你。”
“行吧。该警告的我也警告过了。哦对了,我刚喝完一瓶脉动,瓶还没扔,要有可疑液体,你就拿这个装吧。”吴邪从包里给他摸空瓶,又停了手,“好像没必要,脉动的瓶口粗,有点大材小用。我看你随便教室后面的垃圾箱里捡一个别人扔的矿泉水瓶子就成,那个才适合你。”
“吴邪,还没上课,你可能就要被我打死了。”
几个结伴前来的学生一进教室,就见他们的系草吴邪在课桌上被一个带墨镜的帅哥按在身下猛捶,几人看这二位打得虎虎生风,也不好意思上去劝架,只好灰溜溜去后排就坐,默默观察局势。黑眼镜捶够了,基本发泄了这段时日心里的不忿,又重新和吴邪坐回一起,嘴里小声骂他,“我真是平常惯坏你这臭小子了!真当自己是个太岁了,还敢在我头上动土?”
吴邪被捶得浑身发痛,闻言反而眉飞色舞,“狗仗人势,仗着你宠我,不行?”
黑眼镜看他还得意起来了,哭笑不得,他学着吴邪适才那般,侧脸贴在桌子上看对方,“谁宠你了!还‘狗仗人势’,有你这么形容自己的吗?也就是两年没收拾过你,就牛逼成这德行了?行,等今天的事弄完,晚上回去不把你屁股操开花,老子就不姓齐!”
“啧,说的你好像知道怎么操男人似的,再者说,你舍得吗?”
黑眼镜老脸一红,“什么舍得不舍得,何况你他妈你不是知道怎么操吗。”
“对,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明摆着……是你回去让我操。”吴邪伸手抬了抬他下颌,一副纨绔子弟调戏小丫头的架势,他一把甩开他,“让你操?就你这小身板,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你那么弱。”
吴邪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拍他脸颊,“傻子,这话好像弱者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被操似的?让我操怎么了,是能少块肉还是缺条腿?而且我是张海客吗,一天天的嘴里没个把门,床上的事往外抖。”
黑眼镜被他说得语塞,吴邪趁机搭上他肩膀,“我就特奇怪,让我操,你就那么大反应,就那么不乐意?”
“那你呢?我操你你就能乐意?”
“说实话,我无所谓。”吴邪摊手,“而且这档子事,其实被操的那个会更爽。有人伺候我,我还乐得高兴呢。有句话说得好,没有犁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那……”
“只是爽不爽对我来说暂时不重要,我也没跟你赌气,我就是想操你,你呢。”
吴邪将脉动的空水瓶递给他,转而看起课本预习功课。黑眼镜听吴邪在他耳畔哼《小冤家》,脑子里想的还是吴邪适才那番话,脸越来越热。
因为家境的原因,他平时没有太多渠道看AV,虽然看起来是个“身经百战”的家伙,但理论知识比起他身边那些家境优越的同学,可不是差的一点半点,更不用说看GV。高中收到吴邪给他的情书,才开始朦朦胧胧思考两个男人之间的情事,而自打他认定吴邪是恋人之后,为了让自己不花心,也彻彻底底杜绝了跟A片的缘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干净的很。
“操”、“上”、“干”这种词可以轻易和异性扯上关系,但到了同性这边,就如同雾里看花,怎么也没办法想个真切,他无法构建出具体图景,更无法将其与吴邪联系到一起,他想象不出自己操吴邪是个什么样子,也想象不出自己被吴邪操又是个什么样子,只是朦胧觉得被吴邪操了会很丢脸。
可现在与吴邪慷慨激昂踌躇满志的“我就是要操你”的宣言相比,他的“丢脸”倒显得促狭了些。吴邪的那一番话也把他问倒了,凭什么他就不能给吴邪操?吴邪对此不以为意,而他呢?追了吴邪这么些年自认情种,结果关键事情上还没迟来的那个男人想得明白?面子竟然比感情重要?
他越想越觉得不服气,自己竟然在这里被比了下去。同时心中也有些沮丧,明明他们都已经在床上火热了这么久,仅是个临门一脚的事,他却没有看清。
教课的老教授素来早到,离上课还有10分钟,已经赶到教室摆弄起投影设备。适才一直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吴邪见到老师出现瞬时正襟危坐,“既然你都决定要当众撸管了,那么我们说好,铃一响就开始。”
黑眼镜点点头,“那你想要几管?”
吴邪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你还没完了是吗?意思是还想把瓶子给装满?”
“要是能装满这瓶子的四分之一,待会儿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它喝掉。”
吴邪打了一个战栗,“死瞎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变态?”他低下头,摆弄起自己手指,嘴角又弯起微弱弧度,“这玩意也不是没尝过,喝就喝。不过你可得悠着点,有人晚上宣称要操我,这弹尽粮绝了,就别怪我捷足先登,先把你操瘫了。”
“操……最多一管,妈的。”
看瞎子吃了小小的瘪,吴邪心情很愉快,可这份愉快也没能冲淡他心中一直悬着的紧张。虽然恶趣味爱看瞎子出糗,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在公共场合下让瞎子被一群人指指点点。现在瞎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幼稚的局面始作俑者却是自己,他一定要保护好他。
学生陆陆续续到齐,第一排只有两个人。政治课的通病,学生们都不愿意坐的太靠前,吴邪向后扫视一番,果不其然,胖子不在其中。那家伙对政治课的厌恶程度不亚于瞎子,这种时候往往是在寝室睡大觉。可惜,他要错过好兄弟的一场好戏。
“有点出乎我的预料,观众竟然那么多。”
黑眼镜粲然一笑,“我会好好表演的。”
大部分学生在上课铃响起时就自动进入了睡眠模式。相比而言,挺立坐着的吴邪和黑眼镜显得十分扎眼。困意十足的张海客和解子扬盯着坐在最前面的两人笑,讥讽素来政治不及格的黑眼镜居然陪吴邪一起上课,解子扬百无聊赖地盯了一阵,又觉得黑眼镜似乎有一些古怪。他连忙给张海客发去一条讯息,张海客知道解子扬上课不愿多说话,大致扫了两眼解子扬的短信,眼睛瞬间瞪大,和解子扬一并盯着吴邪黑眼镜看。
黑眼镜的外套严严实实盖在自己腿上,手上活动着,神情却平静而严肃。
讲课的老先生自顾自讲得沉醉,也无暇将心思放在学生身上。吴邪观察了一阵,大舒一口气,若这种状况持续保持下去,瞎子会很安全。而如果老师查看起来,全班就数瞎子听课最认真,哪怕没有带课本,脸上的神情也摆着——这是典型的社会五好青年。吴邪忍不住向旁边瞥了瞥,外套依然严实地盖在瞎子腿上,看不见他具体的动作,只在中心部分顶起了一个包。
“你看那家伙的感觉像不像是在……DIY?”张海客僵硬地偏过头。
“好像……是吧?”
课堂睡觉的人虽然多,盯着讲台的人也不少,有心的同学也留意到黑眼镜的动作不大对劲,一传十十传百,阶梯教室里的男同学们顿时都精神起来,聚精会神盯着黑眼镜的背影。
“操,胆子真他妈大,教室里手冲,不怕被人抓到?”
张海客戳戳解子扬的胳膊,“老痒,给我打个电话。”
“嗯?”
“打电话,没事。”
解子扬狐疑地拨通电话,三秒钟不到,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喧嚣着响起,惊醒了无数梦游少年。黑眼镜和吴邪都受了惊,本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稳态,一声躁狂的“一!二……”,瞬息打破了本来的平静,黑眼镜面色潮红喘着粗气右手要撸不撸的样子登时被老师抓个正着。
老教授也算饱经风雨,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黑眼镜这样藐视法纪公共场合疑似自慰的学生,一下气得鼻子都歪了。“那个带墨镜的同学!这是在课堂,不是你家!我上课都没你这么猖狂,不懂尊敬师长么!看看你们年轻人的素养,你说说你戴着墨镜是个什么意思!”
吴邪高高举起手,没等老师点名就蹭一下蹿起,指着黑眼镜的脑袋说:“老师,他有病。”
全班哄堂大笑。
等到笑声消失,吴邪接着说,“他眼睛不大好,怕光,只能戴墨镜。”
教授一听,并未追究吴邪先前的不礼貌,他的脸色放缓,同时又有些无奈,“年轻人很开放啊……公开场合……”
黑眼镜毫无预兆地趴在桌子上,神情痛苦声音虚弱,“老师……我这两天本身就身体不舒服,肚子疼了一早晨……拿热水瓶按摩了半天也不管事。老师课讲的这么好,我不想随便错过每一分钟,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吴邪又是不等老师安排,直接搀扶起黑眼镜往出走,“老师我陪他去,我怕他闹起肚子来到时候腿软的回不来。”老教授在此刻显示出了身为老教师的慈悲,他脸色和蔼地嘱咐吴邪:“那小同学,你就领着这个墨镜同学去吧,如果他一直闹肚子就领他去校医院看看,要是肠胃炎或者阑尾炎就不好了。”
吴邪连连答应,搀扶着虚若无骨的瞎子,缓缓进了男厕。
在隔间里,黑眼镜笑嘻嘻地给了吴邪瓶子,“你看。”
“就一个瓶底。”吴邪一笑,转手将瓶子丢进垃圾桶。没等跟黑眼镜反应过来,吴邪已经将他推到了墙上亲了起来,脸上的墨镜也被顺势顶歪,消毒水的气味两人鼻间乱窜,他气得踢吴邪,“能不能行,在厕所亲?”
吴邪捧着他的脸一通乱吻,“我不管,我就亲。”
吴邪亲够了,探头往楼道里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和瞎子在教学楼找了一处无人角落,他从兜里摸出一盒黄鹤楼,随手递给瞎子一根烟,两人先后点好烟,不约而同咳嗽起来。这段时日他们在学抽烟,还不很会抽,看对方的狼狈样子,两人都笑,适才一直紧绷着的弦松懈下来,吴邪搭着他的肩,煞有其事地感慨:“刚才真是要吓死我了,还好你随机应变的快。”
“都说了我早有准备。”
“瞎子,对不起,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我要是以后再提这种缺心眼的主意,你不用怜惜,直接照脸招呼,重拳打醒。”
黑眼镜挑眉,露着一口白牙笑道:“至于吗你。”
“真至于。刚我特担心……还好没出意外。要是让你背一个处分,我也可以跟着退学了。”
黑眼镜爱怜地,一下又一下亲着吴邪的额头。“我早留有后手了,你根本不用担心我。既然要玩,就要把各个元素考虑进去。不然,我也没这个胆量。再者说,重拳打你,我舍得吗?”
吴邪笑得一脸慧黠,待彼此抽完烟,又将黑眼镜抵到墙上。
教学楼的摄像头正直勾勾对着他俩,黑眼镜直直看着摄像头,脸上挂上一抹挑衅的笑容,他按住吴邪,气息紊乱地吻他。
他们不知吻了多久,只觉得世界都跟着天旋地转。
彼此都累得气喘吁吁,下课表铃响,恋恋不舍地分开开来,吴邪抬起手腕看表,“靠,竟然过了十分钟。”
“我们吻了十分钟?”
“嗯。”
两人都有些脸热,不顾他人的眼神手牵手回到教室,趁四下无人注意之际,黑眼镜又悄悄亲了亲吴邪的侧脸,“我现在明白了……咱俩是真的很喜欢彼此。”
吴邪眼睛笑得弯成月牙,他把玩着瞎子的指节分明的手,趁人不注意,咬了好几口,“乘胜追击,我看有些事还是趁早办比较好。”看着瞎子又挑起眉,吴邪知道他大概要说什么话,抢在他开口之前,吴邪立刻补充,“我知道你又要说你要上我,能不能行了,一句话翻来覆去说这么多遍,有点新意行吗。”
“谁说我要说这个了!”
“哦?那你要说什么?”
看他一脸坏笑,黑眼镜忍不住敲他一个暴栗,吴邪吃痛,立刻成了苦瓜脸。他看着吴邪吃瘪,心里很得意,也把适才没有说出口的话压在心底。
如果是跟吴邪在一起,其实所谓的上下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恋爱的本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要操对方的身体,只是因为爱对方才想着要和更加亲近。
怎么胡闹都可以,只要一切情爱经历都与同吴邪一起体验,这便够了。
趁着还没上课,吴邪又探过头来,“瞎子,这周末我准备回家看看父母,你要和我一块回去看看家人吗?”他略微沉思,点点头。吴邪熟练地打开购票软件,“那我就替你一块买客车票了。”
一周飞速度过,回到小城,与吴邪在熟悉的十字街头道别后,他独自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孤零零的筒子楼很快映入眼帘。
在楼前深呼吸许久,他咬咬牙,走进楼道。
Chapter 9: 天罗地网
Notes:
裘黑预警,下章有rape
Chapter Text
黑眼镜惴惴不安打开门,先往里探了探头,客厅空无一人。确定母亲大概没发疯,他舒了一口气,朗声说:“妈,我回来啦。”
没有等她的迎接,他径自穿进书房。熟悉的一袭红裙在自己眼前绽开,她果然坐在书桌前,涂满了亮红指甲油的手指在书页上翻飞,摩挲着盲文书籍上的字句。
察觉到他的到来,她莞尔一笑,“今天看护没有来,我就想,周末了,儿子该回家了。没过一会儿你就蹑手蹑脚进来了,怎么,欺负我是个瞎子,进个门也不吱一声?”
黑眼镜挠挠后脑勺,笑得有些尴尬,“妈,你想吃什么,儿子给你做。”
“你拿手的呗。”
“老吃青椒肉丝炒饭不会腻么?”
“你做的我喜欢吃。”
“好。”
他哼着小曲炒饭,母亲一路摸着墙走到厨房,带来一阵馥郁芬芳。他闻着母亲身上的诱人的香水气息,笑着把她往外推,“厨房里乌烟瘴气的,万一油腥沾到身上怎么办?烫着多不好。”将她推到厨房外,他方才折回厨房抄起饭铲,肉丁炒出香味,青椒倒进锅里,翻动过程中逐渐散发出香气。
她再度进来,倚在门口,随着热源试图锁定他的所在,几度欲言又止后,她终于开口——“昨天你裘叔叔来看我。”
他的饭铲一顿,语气冰冷,“他怎么来了。”
“他说——你最近跟一个小男孩在一起。”
“跟男孩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少见多怪。”
“他说你跟这个小男孩在搞对象。”
“妈!你听他瞎说。”
她的声音瞬冷,“瞎不瞎说我自己清楚。高中时我不是没听过这些风言风语,你那时候年轻乱搞也就算了,你现在大学了,成年了,也该懂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吧。结果你……我不反对你搞对象,但是你……”
“妈,真没有。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一块组乐队来着。我们真没啥。只不过是我们在裘……叔叔那里唱歌惹了点事。”
“是么?”她无神的眼里充满着质疑,“他说你闹得挺过分的,年纪大了脾气见长,他来劝你跟那个小男孩分,你反而跟他打了起来……”
他的双拳骤然紧攥,“那是他太过分!跟吴邪没关系!”
闻言,她的笑容瞬间明艳,“你看,我都没有说那个小孩子是谁,他的名字就已经出现了。吴邪?”她仰起头,思索了一阵,“是个好名字。”
毫无征兆,她连抽了他两巴掌,“这下还真是有了小情郎就忘了自家人了啊,你还真是突然长本事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还非得动粗?我平常都是怎么教育你的?我怎么这么命苦!认识你爸这个负心汉也就算了,又生下你这个不省心的!本以为你是洗心革面了重新做人了,现在倒好,长本事了,从小疼你疼到大的叔叔都敢打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有一天你气急了就会把你这个什么用都没有只能让别人养活着的妈赶出去!啊!你说,我生你!我生你有什么用!”她划着他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所过之处都是血痕。
她气急了,随手摸来放在一旁的菜板,狠砸着黑眼镜的背。
他低着头任母亲抽打,只是忍着疼痛,手里的动作仍是不停歇,继续炒饭。
又来了。
这次是他不对,她教训的没错。
可是,又来了。
突然的脾气暴发,难以遏制的暴力渴求。他不能躲,唯有忍耐方能抚平躁动。如果躲了,她大概又要精神崩溃闹自杀。他还得跪下来求她打他,自己把自己抽得鼻青脸肿,她才会乐呵呵地捧着他,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她只有他了。
“我的好儿子。”
她打累了坐到地上,周身泼妇气质散去后,又重新恢复成以往端庄大方的模样,楚楚可怜。把炒好的饭摆上餐桌,他将她从地上扶起,忍着疼痛颤声道:“妈,吃饭吧。”把她带到椅子旁安顿好,黑眼镜也赶紧埋头苦吃。适才被殴打的疼痛在瞬息放大了数倍,他拿筷子的手亦是不稳。
母亲似乎消了些气,又苦口婆心地对他说道:“他带了一堆补品和化妆品过来看我……结果你……姑且不论你搞同性恋这件事真不正确,他照顾了你十几年!你就是再喜欢那个吴邪,也不能因为他对你的叔叔横刀相向啊!”
“妈,我没有!”
仿佛早已等待着这句话的来临,她抄起自己的饭碗,顺着黑眼镜坐着的地方扔过去,他熟练一躲,饭碗应声而碎。
这是家里被砸坏的第十几个碗呢?
看看自己碗里的饭,他抱好碗蹲到地上,就着被摔到地上的饭迅速吃起来。
“他被打了还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现在都这样了,而你还打了他……我……我不能要,待会儿你吃晚饭就把他的东西送回去……你再掂量着给他买点什么,向你裘叔叔好好道个歉……咱们家,不想欠他。”
他默不作声把地上残余的饭吃完,胃是沉坠的疼,缓了缓,他应了一声,“好。”
他不想见裘德考。
从记事起,这男人就在他的生活中存在。母亲的私生活一度十分混乱,他在幼时目睹了太多男人在家中进进出出。这男人也曾是进进出出的一份子,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从不在母亲屋中留宿,反是在待他的小屋里,抱着他哄他睡觉,跟母亲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那时他打心眼里喜欢他,也曾满心希望裘德考成为自己父亲,带着他和母亲脱离苦海,离开逼仄的筒子楼。偏偏裘德考同自己母亲的交往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寡淡无味,只是照拂孤儿寡母,情爱更谈不上。
后来也不知是何原因,家里突然来了一大群人打打闹闹,好好一个家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就在母亲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养活儿子时,家族遗传病又不偏不倚发作。
她瞎了。
从那之后,家里的大部分吃住补贴都由裘德考垫补。母亲问他想要什么,他也不说,只是一味对他们孤儿寡母好。然而即便裘德考这样细心照拂,母亲也在这幽闭不见光的情形下生生憋出了精神疾病,今天能够口齿清晰逻辑合理地骂他已经算是进步,很多时候她只是单纯打他来发泄心中的积郁。
裘德考也被她经常骂着不让上门,即便如此,每一季的生活补贴一概不落。
家里领着他的好,又觉得无以为报,因为裘德考无所求。
或者说,他和母亲以为他无所求。
等到他渐渐长大懂得羞耻,再事事靠着这位叔叔,不免有些面上无光,小事上他想尽可能自己解决,不劳烦他出手。两人之间最初感觉到别扭是从黑眼镜决定要为吴邪去买MP3的时候开始的,他希望裘德考能够给自己介绍一份工作,那时他尽可能减少家里对裘德考的倚仗,已经有很伤时间没有和裘德考碰面。而当他出现在裘德考面前,裘德考瞬时双眼一亮。与幼时接近父子的亲近不同,他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言谈举止都有说不出的暧昧。现在追溯起过往,他才能意识到那时的自己虽然不懂裘德考行径的意味,但很明显,已经体验到裘德考不曾言说的种种恶意,可仰人鼻息的生活,又使他不得不忍住自己发自真心的厌恶,与裘德考虚与委蛇。在那之后,他更有意识地规避与裘德考见面。
为乐队解围让他们重新有了交集,本来他已经要忘掉高中时期那令人作呕的不快,甚至期冀这是彼此关系好转的契机,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一直对他们孤儿寡母照顾有加,他不是不知感激。
这次他求他为乐队找一个场子,裘德考欣然答允,并未出现异常,可在一天他和吴邪躲在酒吧后台的僻静角落忘情接吻后不久,裘德考就带着一脸春意,翩跹地落在他身前,兴奋而遗憾地告诉他:乐队不能在这里唱了,若想往下唱,得答应他的条件——
把吴邪从乐队踹出去,同时,上他的床。
他说他等了他很多年。
他说他从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喜欢他,现在终于等到他长大。
他说他已经看出他和吴邪有猫腻,同性恋到底不是好事,他应该同吴邪分手。
随即他对他说,他想干他。如果他不答应,他有的是方式让他们乐队身败名裂。
黑眼镜本以为裘德考在冲自己开玩笑,这人同他关系这么亲近,就算是反对自己同吴邪在一起,也不必提出让他来陪他上床这样古怪的要求。
他果断拒绝了他,当晚,他们的乐队被酒吧拒绝上台。
他和他理论,两人话不投机,大打出手,彻底闹掰。
但裘德考显然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哪里,现在母亲让他去找他,就是不想去也得去。
现在他们的关系也僵成这个样子,于情于理,更要把送来的东西还回去。
他出了家门,叹着气去买了一些水果,驾轻就熟走到裘德考家。
一身居家服的裘德考很快打开门,把他晾在门口,揶揄着问他:“这是刮得哪一阵风,把齐爷您吹来了。”他表情不变,“没什么事,只是叔叔前两天去看我妈时带的东西,她觉得太贵重,不能接受,所以让我送回来。”
“是因为你揍了我所以不敢接受了?”
“是。”
“不进来坐坐?”
“不了……吧……”
他到底进去了。
因为和裘德考的关系太过微妙,进了他家,他只走了几步路就停了下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那次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我至于对你一个小孩子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我不可能接受。”
“所以我要强求。再者说,你不是都跟那个吴邪在一块了,既然你有那个倾向,我提出来,也没什么。”
黑眼镜跟着他进了客厅,裘德考为他泡好一杯茶。他握着茶杯,看着茶水投射出自己的倒影,“为什么要告诉她我跟吴邪的事。”
“你算是我半个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往歪路走,早点告知你的母亲让她说说你把你的倾向扳回来不是更好。”
“你撒谎。”他紧紧攥着茶杯,咬牙切齿,“你撒谎!”
裘德考笑得很和蔼,“我是诚心实意。我多少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叔,他吴邪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让你这么维护?我跟你不比他跟你亲?但你会因为一个小男孩跟我闹别扭,可见你很喜欢他。况且,我虽然想上你,但也仅仅是想上你,我没什么心思跟你玩什么恶心的同性恋爱。作为一个一直关注你的长辈,我自然是希望以后你能和女人正常生儿育女。”
黑眼镜冷笑,“怎么,生了孩子还像我现在这种任你拿捏?”
裘德考颔首低眉,不以为然,“你要是给我养,我不介意。小孩子乖,比大人听话,我要是训练的好,那孩子大概会很喜欢我。”
黑眼镜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赶紧咽下几口茶水来平自己胸腔的这股怒气,再不往下压,他怕是又要当场动手。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冷扫着裘德考,“她的精神状况不稳定,你知道她犯起病来有多严重!你少去刺激她!还有,我跟吴邪的事,你就是告诉了她也没用。她的话,我不听。我不会分。”
裘德考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这辈子也真是遭罪,生了你这么一个倒霉孩子,虽然绝的是那野男人的种,我听了还是不舒服……小齐,给你妈省点心好么。”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这嘴脸还真多变,一面想着要干我一面还想让我跟吴邪分手,还要拿我妈来威胁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裘德考看着自己面前茶杯的茶叶缓缓下沉,“干和分,不冲突,你还年轻,我是为你好。”黑眼镜喝完茶,把茶杯规规矩矩推到他面前,“你这几年对我家帮扶很多,欠你的钱我会慢慢还。你的恩情我不会忘。但我已经成年了,我自己养的起我妈!还有,我不会为我揍你这件事道歉,她过意不去是她的事,我也不会因为你对她好就会忘了你想对我做什么。你们俩之间的事,我干预不起,但是,别让我知道你找我妈麻烦!她是瞎了是有些发疯了,但还远远没到你来插手我们家事的程度,以后我若是在家,就绝不会让你进我家门!”
裘德考无可置否地耸耸肩,“随你。”
知道两人已经彻底谈崩,他站起身,转身往门口走。
“小齐。”
他停下脚步。
“你不在的时候,我能去看她么?”
“……只要她让你进门,还有,你要是真为她好,就别让她烦心了。”
“真是好孩子。”
他冷哼一声,准备迈步向前,突然觉得脚底发粘双腿瘫软,四肢很快丧失了气力,意识丧失前,他看见的是裘德考的笑脸。
裘德考像是拖死狗一样,将昏迷的黑眼镜拖进了浴室,勉强将他身体内部清洗一二,又将其拖回卧室。他摊在累的直喘粗气,待到呼吸略微平复,惶然环顾四周,大笑不止。望着地上的那个小狗崽子,他不由喃喃自语,“最后的机会了。”
他把黑眼镜背到床上,迟疑地褪去了黑眼镜的衣物。以往他有服装包裹看不出什么眉目,脱下衣物倒是别有洞天。尚算健硕的身体肌理分明,男子气息十足。裘德考不合时宜地想起当时还不足个的小孩子光着身子往他身上爬的情景,十余年过去,小毛孩子已经成了英挺锐利的年轻人。
黑眼镜的相貌沾了点他母亲的边,可惜是拙劣的复刻,样样都落了下乘。眸子则随了那活该挨千刀的野男人,让人望之生厌。还好平时有墨镜做遮挡,让他不至于一看见他就犯恶心。
双手自年轻人的鼻梁开始下滑,拂过他的锁骨、胸口、脐眼,掠过蓬勃的毛发,最终停在他的小腹,停在了那个他认为十分多余的器官上。小时候他搂着男孩睡,总爱捏那小东西玩,小朋友在他怀里不安分的乱拱,十分讨厌他暴力的揉捏。那时候的他就在想,如果这孩子没长这东西该多好,他娶不了他的母亲,总可以娶个他。
偏偏他是个男人!
他握着手里软塌塌的器官,报复性地狠狠一捏,嘴里嘀咕一声,“大种马。”
那天他无意扫到黑眼镜和吴邪在接吻,黑眼镜挑逗着吴邪,打闹成一团,最终黑眼镜把吴邪抵在墙上,两人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但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场景,一个挽着松垮发髻的姑娘将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堵到墙角,热情地吻着他。那男人先是躲避,然而经不住她耍流氓,最后只得就犯,和她在一个小巷里温柔缱绻。
他目睹了全过程,心随着身体摇摇欲坠。
斯人已老,他在她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往日光辉,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日的纯情少年。好在男人到底和女人不同,他自然不会占她的便宜,但她的儿子,他还是作践的起的。这人身上混杂着两个人的血脉,一面他恨极一面他爱惨。他干黑眼镜,对恨极的那位是赤裸裸的报复,对爱惨的那位又是一种求之不得的退而求其次。
他爱她,因此总想把她捧在心口,舍不得对她做出一点坏。
而眼前的这个杂种不是纯然的她,他当然可以对他坏。
如果没有这个杂种,她会过得好,起码会比现在好。他没有办法惩罚让她一辈子孤苦无依的因,但总能好好折磨这孽缘的果。上天成人之美,让他把握住这个机会,四舍五入,他和她也算在一起了。
他要把他绑好,等他醒了,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行动,他要让他记住他所经历的一切,他就要看他害怕!看他不甘!看他屈辱!看他痛苦!
嘴角浮起从未有过的残忍笑意,心中先前涌起的一丝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他需要找些一些东西来记录他们之间这种盛大而残忍的结合。他很快转去书房,翻出了自己的手持摄像机。
已经做好了一切充足准备,只待主人翁苏醒,来看一场由自己血肉铸成的大戏。
Chapter 10: 暴裂无声
Notes:
本章裘黑rape,裘黑rape,裘黑rap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Chapter Text
黑眼镜睡得很沉,恍惚中觉得通体生寒,欲拿被褥遮盖身体,手却沉滞得难以抬起,迷迷糊糊睁开眼,是熟悉的黯淡天光。
真是累了,睡觉连墨镜都没有摘。
他睁眼瞪了一阵,渐渐看出了异常。眼前不是熟悉的天花板。想要伸展四肢环顾四周的念想也成了徒劳。空有心力,却将力气都打回了床褥。四肢似乎被皮革束缚,犹如无形的钉,将他死死钉在床上,动弹不能。
正对着自己的墙上悬挂着一台电视,他目前的角度正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电视开着,里面是一个男人僵硬的身体。男人的内裤样式十分熟悉,如果没猜错,那是自己的下半身——只剩内裤了。
他的双腿被迫大张着。
费尽最大气力仰起头,果不其然,一台小型摄像机就这么立在自己双腿之间。
在做梦么?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么想着,裘德考披着一身浴袍进了屋。
“小祖宗,醒了?”
他身体一僵,又尝试动了动四肢,依旧使不上任何力气,再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昏厥,他的脸色涨红,青筋暴起,原来都是这个老东西在作祟!他不由怒骂:“死老变态,你到底要做什么!”
裘德考只是笑,脸凑得很近,笑得活像樽弥勒佛,眉眼间都是鄙俗的吉庆,“你说呢。”见他如此,黑眼镜下意识咽了几口唾沫,嗫喏道:“你这是犯罪!你……”他骤然词穷,竟不知该对裘德考说些什么。眼前是已知结果的未知,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猜想,但他宁肯让思绪放逐,也不愿将前路想的太清。现在的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只等着裘德考拿出刀具将他烹食。
言辞的无力无时无刻不在袒露着他的惶恐,不能露怯。
他逼迫自己强行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想想生活中的其他。有什么可以想呢?吴邪家距离裘家不远,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摆脱他的胁迫吗?他做不到。乐队交歌时间在即,他还没来得及创作,但这么短的时间,够用吗?近期要准备的考试,要预习的实验……他渐渐放空下来,裘德考见他一副大难临头却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这小子还真继承了她妈妈年轻时的无所顾忌,蠢得可爱。
“你要是表现出点害怕的样子,或许我强奸你会更有意思。”
他不由嗤笑一声,“拉倒吧你,我都不清楚男人跟男人怎么做。老变态,你也就唬我。”
“我是应该说你傻还是要说你天真?”
裘德考坐到床上,一把扯掉黑眼镜的内裤,手指肚脐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往常排泄的出口。黑眼镜一惊,联系着过往自己的思索,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裘德考的意思。
“你……你不嫌恶心么。”
“我都这么大人了,什么没玩过?还以为你已经干过那个小子了呢,看来两个都是雏,也好,今天我给你开苞,包你以后忘不了……呼,真是开心,本以为你已经是个残次品了,哪知前后都干净的很。”
他吹了一声口哨,满不在乎地扬眉,“这都什么年代了,满脑子封建遗毒。可笑。”
“你要知道,给处开苞这种事……但凡是个男人,哪怕他嘴上不说,骨子里也是喜欢的,吴邪,也不会例外。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子到底谁操谁,但是,你,今天之后,就是个残次品了。你觉得吴邪会不会介意我曾经用过你?需不需要我再在你身上印点什么东西告诉他?呵呵,我知道你墨镜下面是什么表情。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我只是满足一次夙愿,你是不是处,跟我关系不大,但是,既然是个处,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一下。”
他摆弄着他无力的双腿,宽厚的大手盖在他的耻毛上,“你昏迷的时候,里面我已经提前替你洗过了……真不错,紧得要命。只是这里,还是有些碍眼。女人嘛,我只喜欢白虎,你当然也不例外,还是给你修理一下比较好。”
他很快拿来肥皂和剃刀,举着摄像机,录下了自己给黑眼镜剃除体毛的全过程,黑眼镜全程一言不发,脸色涨到通红。
裘德考知道,通过电视,黑眼镜已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全身不见毛发,本来浓郁的男性特质被剔除得一干二净,现在乍看上去活像樽上了蜡的人偶。裘德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重重噬咬着男孩的胸口,身下的男孩疼极了,呼吸急促起来,还在竭力压抑自己的痛呼。
黑眼镜的身体依然毫无气力,他无法摆脱,就只能硬挺着接受这股难耐的疼痛与恶心。这必然是与吴邪平素的噬咬不同的,爱人的噬咬有着毁天灭地的热情,是永无止境的占有与掠夺。
而眼前这人,对他,只是狎玩。
裘德考将他瘫软的下身支起,两腿分得更开,摄像机镜头下自己的隐秘无处遁形,他竟是通过这种方式看到自己身体从未见过的那一部分。那紧紧闭合着的出口,原来是这个样子。他的意识一下飘远了。和吴邪坦诚相待会怎样呢?和吴邪探讨了许久了谁上谁,到最后都要看见对方最见不得人的羞处。吴邪那家伙虽然跟个小狗似得咬的欢,真要往下做了,他也不见得有那勇气。不管是谁上谁,都会很害羞吧?可叹吴邪还一天天的叫嚣着要上他,但真要到那份上了呢?吴邪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猜想着吴邪可能的表现,他不自觉笑起来。裘德考正厌弃地把玩着黑眼镜软塌塌的性器,抬头一看他,男孩竟在微笑,笑容很是羞赧。裘德考愣住了,黑眼镜的笑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他铺陈了种种山雨欲来的氛围,就要弄一场彻底作践的强暴,可当事人身处其中,居然还有闲工夫傻笑?他心里一沉,扯来一早摆在床头的东西——假发,香水,口红。
假发被他安安稳稳盖到了黑眼镜头上,稍加整理,长发如瀑密如海藻,墨镜又隐隐流露一股神秘,当真有几分美娇娘的意味。香水则是她最常用的那款,往四周喷了喷,黑眼镜被大量香氛味道熏得反胃,裘德考反而甘之如饴,陶醉地闻着沁人香气。裘德考按着黑眼镜的下颌,卡着他的脖颈,神情专注,熟练地在他嘴唇上涂抹着口红,一笔一划,仿佛写尽了无限心事。口红也是她的惯用品牌和色号,色泽鲜亮,娇艳欲滴。
黑眼镜被裘德考的一系列所作所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又嘲笑:“怎么,你要上我还得把我打扮地跟个娘们似的才硬的起来?你若真这样,找几个异装癖来操不就成,找我做什么。”裘德考不理会他的话,只是忘情地吻着他的唇,黑眼镜咬他,裘德考也毫不躲避,用舌抵开他的牙关,挑逗着黑眼镜不甚灵活的舌头,与他纠缠。
黑眼镜胃里翻滚,十分想吐。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而已。我不会管你是男是女,你是她的孩子,你像她,同时你身上有那个男人的血脉,这就够了。”裘德考又是笑,眼里都是执迷的神彩,轻抚着黑眼镜额前的碎发,笑得十分温柔而缠绵。
裘德考没有说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但黑眼镜知道,如果张嘴,他会叫出谁。
他的母亲。
摄影机一直没有对准他的脸,他可以想象到自己的面容该是何等的可怖,而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又与母亲是何其相似。
裘德考啃够了,手指终于探入到他体内。
疼。
他发射性的想缩回脚,可身体无力的厉害,只能忍痛。
“开苞当然要见血,你这个贱坯子也不配什么什么润滑。”
裘德考的手指在他体内恣意搅弄,从未有异物入侵的肠道不堪其扰,流了血。裘德考就着鲜血的润滑,加速了对他的扩张,三根手指很快将他的后穴撑成一个血洞,他疼得龇牙咧嘴,泪水流得无知无觉。
原来仅是进入手指,就会这样疼。他可不能这么对吴邪,他舍不得他疼。与其让吴邪疼,他宁愿让自己疼,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吴邪吃完晚饭,陪父母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两人在看的电视剧,索性回卧房看小说,看了一会儿,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来是瞎子在惦记自己,他不自觉翻开手机,却没有收到一条瞎子的新信息。瞎子今天一反常态,破天荒的一天没骚扰他。吴邪知道自己是犯贱了,瞎子一天不和他说话,他就浑身不痛快,想来他也应该吃完晚饭,自己现在和他说说话,也不算打扰他。
吴邪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痒,给黑眼镜去了一个电话。
两人的衣物被裘德考尽数丢扔到地上,手机铃声突兀响起,裘德考慢慢吞吞从黑眼镜身上爬起,看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吴邪。他拿着手机上了床,顶开黑眼镜的双腿,欲望抵在他仍在流血的穴口,恶意向里探了探。黑眼镜看起来想躲,可惜实在没有力气,双腿只是微弱晃了晃,以示抵抗。
裘德考让黑眼镜看清来电显示,笑容十分和蔼,“你的小相好。”
身下的男孩顿时僵住了,他抬手抚摸他的唇,将口红划开,如刀一般在他脸上深深划了一个口子,他举着将摄影机,镜头正对着他的坚挺,看他缓缓向男孩体内推进。黑眼镜的双眼直直盯着电视的画面,看着裘德考的性器一寸一寸开辟自己的身体,移不开眼,转不开头。
裘德考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语气轻柔,“需不需要我告诉他,咱俩现在在做什么?”黑眼镜的笑容瞬间变得苍凉而狷介,他痛苦而虚弱地摇着头,用尽了最大气力,只用气声挤出一个字,“不。”
他真的是在求他。
裘德考不理会他的挣扎,按了接通键,免提。
吴邪的声音传来,“喂,瞎子,这么长时间不接我电话干嘛呢?我刚打了好几个喷嚏,用脚趾头想也是你惦记我呢……但我估摸你心里也对我没安啥好心,别告诉我是想着我偷偷干坏事哦,小爷我可不想被你这么意淫。哦对了,凌晨要不要一起去酒吧?你喜欢的一个民谣歌手今儿零点在咱么平常去的酒吧党开不插电,我觉得挺好的,你肯定喜欢。你会去么……喂,瞎子,回话!”
在吴邪的问喊声中,裘德考完全进入了黑眼镜体内。他怜悯地看着身下的男孩,用嘴型告诉他,“别哭。”
黑眼镜当然没有哭。吴邪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眼前看着裘德考在如何侵犯自己的身体,下体的痛楚快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耳边传来仿佛是幻觉的声音,是吴邪在笑嘻嘻美滋滋地向他邀约。思绪彻底成了乱哄哄的一片,他想起的全是和吴邪有关的过往。他们曾经讨论了那么多次谁上谁的问题,吴邪每次都争辩不过他。仿佛他上吴邪就应该是天经地义,被吴邪碰,就是丢份。
而现在……真疼啊。
他没有说话,竭力抑制自己的哭喊,嘴里的血味愈发浓郁,他一路听着吴邪的声音由欢脱到疑惑,由焦躁到愤怒,视线越来越模糊。泪水随着脸颊不断滑落,他拼命忍着,不想让自己在裘德考示弱,哪怕分毫。
裘德考将手机丢到一旁,咬他的唇,那薄唇被噬咬的带出了淡淡血迹,和嘴上残余的口红糅合在一起,配合着他愈发惨白的脸,可怖而诱人。裘德考品尝着男孩嘴角咸腥又甜腻的血液,扛起了他的腿,几乎一字排开,继续残酷深入。
吴邪失落地挂断了电话,挂断的同时还在数落着黑眼镜,“死瞎子,怕是睡得迷迷糊糊按了通话键……靠,我白说了这么多……”
黑眼镜的面容愈发扭曲,他疼极了。而他身体内部则狠狠绞着裘德考的粗壮,让裘德考舒爽的不由闷哼。他一下又一下冲撞着男孩的胯,看着那窄小入口因为自己的不断进出带出了丝丝血液,他笑了出声,笑声回荡在本就显得空旷的房屋里,阴惨刻毒。一次释放后不久,他躺倒在床,扶着男孩的胯,最大限度地抬着他的腿,让他由于重力不得不一点一点下坠,严丝合缝地同他结合。自得其乐地狎玩了一阵,听着黑眼镜终于难以抑制发出粗喘,他又发出笑声,天知道他想这一刻想了有多久!
他碰不成她,但碰了她年轻的儿子!被他涂抹的殷虹的唇,薄,不似他母亲那样厚而诱人。可就这么看着,虽然表面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看见的仍是她的影。
但是,不够。
他抽身而出,径自骑上男孩胸膛,将变得有些瘫软的欲望硬塞进黑眼镜嘴里,黑眼镜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呼吸不滞。裘德考很是认真的拍着他的脸,“你会咬,是不是?”没等黑眼镜回答,他摆出一副商量的架势,“好孩子,不要咬,让干爹遂愿,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黑眼镜报复性的噬咬。他早料到黑眼镜会如此,索性死死卡着男孩的下颌,强迫他的嘴一直张开,在他嘴里疯狂抽插。
精液很快释放在黑眼镜喉咙深处,他没有给男孩吐出的机会,黑眼镜不得已咽下他的精液,他却还不停止。很快一股热辣腥臊的液体向黑眼镜喉头涌来,他拼命挣扎,被呛得直咳嗽。那些他未喝下的尿液,被裘德考居高临下淋了他满头满脸。
裘德考转而重新播放他适才拍下的视频,他紧闭双眼,默默等待气力的恢复。不知过了过久,裘德考已经将视频重看了四五遍,确定自己过足了瘾,才不慌不忙拿来一块手巾,耐心而温柔地为男孩擦去身上乱七八糟的液体,仿佛慈父。
他松开了对黑眼镜的辖制,也拿下戴在他头上的假发。
赝品似的“女人”重新恢复男儿身,一头栽下床。黑眼镜摇摇晃晃撞向卫生间,体内的红白液体顺着他的大腿内侧往下流,走动的幅度稍大,就是一阵撕扯的疼痛,他扶着马桶吐了许久,吐到只剩胆汁,才晃晃悠悠站起身。
摘下被精液和尿液糊满的墨镜,黑眼镜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徒有其表的小流氓,双眼通红,憔悴不堪。盯了许久,他尝试朝镜中人微微一笑。
他打开了热水器,不甚熟练地清洗着自己身后,红白相间的液体很快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一切了无痕,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生,但他明白,有些东西就此成了烙印,将永远刻在身上,会是他永恒的梦魇。
瘸着腿走回卧室,他一点点捡起自己的衣物,慢吞吞穿好,转而向屋外走去,裘德考跟在他身后,看男孩停在门口,转过头来,“这一次被你睡,算不算还以前你对我们的好?”黑眼镜的嗓音很哑,语气甚是平淡。裘德考倚早料到黑眼镜会如此说,不住轻笑,“我对你们好,就没有想过要回报……”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前方的男孩一直低着头,佝偻着背,双腿难以并拢。初始掩藏在汹涌情欲下的愧疚瞬息浮现,被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被自己玩成了这样。
自豪是有的,心疼……也是不差的。
这次荒唐的情事到底只是他孤注一掷的执着,他不会道歉,就算再重来几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天时地利人和难得被他占了一个齐全,他为什么不行动。
反正这次之后,他同她,还是普通朋友。
但这个孩子……他以为黑眼镜会愤怒,他以为他会在恢复气力后冲过来狠狠打他,将摄像机电视机屋里的一切一切都砸个稀巴烂。
可是他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比他所认识的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沉默地,离开了卧室。
疲累的声音再度响起,“欠你的,这次还清了。我是有把柄在你手里,但之后,我不会被你威胁,你尽可以搞事,我陪你好好玩。但……我还是那句话,她精神状态不好,你不要利用我去刺激她,还有……”
裘德考屏息倾听,黑眼镜却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头一垂,推开门走了出去。
微弱的疼痛在心口蔓延开来,痛感渐渐放大,裘德考眼前有些模糊。
明明已经达成了梦想,他却有点想哭。
他们这本就关系不纯的父子情,到底走到了尽头。
他走回卧室,换了一顶新假发带在头上,揣着香水和口红进了盥洗室,开始了日复一日的重复。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老的脸,一点一点勾勒起唇线。
黑眼镜一瘸一拐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筒子楼里黑魆魆的,他走的磕磕绊绊。进了屋他打开灯,母亲还没睡,安安静静坐在客厅,手指在盲文书籍的书页上飞舞。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她也只是象征性地顺着声源撇头过去看他,很快继续阅读起盲文。他拖着身体去卫生间烧热水,又接了一些凉水给她洗内衣。
她走到他身边,“怎么在他家待到这么晚?”
“……进行了一次交流。”
“给他的东西,他都收了。”
“嗯。”
“你身上……怎么会有股香水味?”
“有么?”
“我天天用我还不知道?”
“哦。”
“你这孩子……到底有没有送回去!”
黑眼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叹了一口气,“没有,可以吗?我全砸了,香水也是不小心溅到身上的,这个解释,你满意么?”
“你!”她登时给了他一巴掌,墨镜被甩到了一边。
她气急了,揪着他的发,将他往水池里按。他没有躲,只是闭住呼吸,任由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按下,拽起,按下,拽起……最后她停止动作,哭了。
他听着母亲的哭声,沉默地将她扭转送到床上,自己回到卫生间,继续洗衣服。
洗完衣服后他再度洗了一个澡。
水流在身上,似乎怎么也冲不走白日发生的一切。
卫生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依然能听见母亲的哭声。
是又对自己失望了吧。
清洗完毕后,如同每次对付生气的她一样,他将搓衣板放到了她的床前。
他安安静静跪了上去,听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教诲,由着她抽打。
看着暗淡天光,他想,什么时候,天才会亮呢。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糟糕的记忆也会随之淡忘的。
一定会的。
Chapter 11: 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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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黑眼镜坐客车赶回学校。
母亲心情平复后,他们一上午安然无恙。临走前母亲送他,照例对他叮嘱了几句,他拍拍她的肩,瘸着腿出了家门。吴邪这次坐了他三叔的顺风车,没和自己坐同一趟车回杭州。他挺庆幸这次没和吴邪同路,不然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来迎接他的男孩。
吴邪每次回家都免不了拎着母亲给他收拾的各式日用产品回校,这次赶上坐三叔顺风车,数量较之以往多了三倍。吴三省晚上有应酬,就把吴邪放在了校门口。吴邪一个人气喘吁吁提溜着大包小包进校门,恰好看见不远处垂着头瘸着腿的黑眼镜艰难往回走,吴邪心里一喜,抱怨对方放自己电话鸽子的事瞬间丢到脑后。
“瞎子!”他朝着黑眼镜挥挥手。
黑眼镜抬起头来,冲着他笑。
笑得有些惨。
吴邪有些记不清有多久没见他这样笑了,自己的笑容也一下僵在脸上,心里微微刺痛。没记错上次看瞎子这样笑还是在高中。那时他们刚进高中不久,瞎子的不良少年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同学们但凡犯了错,只要没有明显的根据,就可以肆无忌惮嫁祸到瞎子身上。班里的人虽然怕他,暗地里阴他的人也不少。那时的瞎子还没修炼到对一切不公待遇处之坦然。一次污蔑之后,他涨红了脸跟班主任大吵一架,最后还是落得个受罚的下场,被罚在班级的角落缩头蹲着反省。
他回到教室,在很多人幸灾乐祸的眼神里,将校服外套往座位上一丢,规规矩矩蹲墙角。吴邪那时还在写着他不成器的酸诗,根本没留意班里不怀好意的暗潮。两人偶然眼神交汇,瞎子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吴邪一笑,那笑容在吴邪看来很勉强,仅仅只是勉力支撑的最后遮羞。
当时吴邪的心莫名砰砰直跳,后面趁着老师不注意,他将原先准备跟秀秀小花一起分享的上好佳菠萝味水果硬糖尽数扔给瞎子,瞎子莫名其妙接下糖,一脸疑惑,吴邪却冲着他嘿嘿笑,嘴型告诉他,“吃吧。”
瞎子很快低下头,将一块糖塞进嘴里,笑得有些羞愧,又有些喜悦。
那是他们在高中第一次亲近。
在那之后,他的瞎子就没这样笑过了,怎么今儿个……
吴邪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赶紧跑到黑眼镜身旁,“怎么了?这走路咋一瘸一拐的?这样,你帮我拿点东西,我扶着你走。”
“我没事,你这么大包小包拎了一堆,再把自己累坏了,把东西全给我拿吧。”
“得了吧你,走路都挺困难的,快让我扶着你走得了……我说你不会是周末回家不小心被车撞了吧?怎么瘸成这样。”
黑眼镜笑得一脸痞气,“可不是,回来的时候太想你,没注意撞车上了,膝盖都给撞紫了。”吴邪嘿嘿一笑,揽着黑眼镜的肩,神情十分认真,“那你先忍一忍,我那里有云南白药,回去给你敷敷。”
“哎,那估计你半瓶子都要没了,我这可是伤筋动骨。”
“你只要别真瘸了就成……应该没啥大事吧,你要觉得难受,我就陪你去医院,要是骨头撞移位,就得不偿失了。万一出事,过几天我还得背你上课,你们生科的课又紧,可耽误不起。”
“没事儿,真没事儿,皮外伤。你回去给我吹吹就好。”他笑嘻嘻摸着吴邪的脸,神情却怆然。吴邪狐疑地看着他,神色温柔起来,“好啦,这样吧,我现在就背你回去,你帮我拿着东西,咱们赶紧回寝室敷药去!”
“别……”
“你要是不让我背,我就公主抱把你带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看吴邪当放下了手里的物什,当真摩拳擦掌要抱他,黑眼镜叹了一口气,给吴邪分担了一些重物,很自觉跳到吴邪背上,姿势诡异地上了路。两个大男人亲密至此,颇为醒目,一路上被很多同学行了注目礼。
他看不见吴邪的表情,亘在心头的积郁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冲淡了些许。仿佛一下置身在两个世界的间隙,有事拖着他堕向深渊,一无所知的吴邪却在此刻牵起他的手,一如从前。
进了楼道,吴邪也没放下他,他从没有意识到原来校门口到宿舍的路会是这样短,甚至还没好好体味这前所未有的厚待,他们就进了寝室。
回到寝室,吴邪把黑眼镜放到椅子上,一通翻箱倒柜后,他急匆匆扯下黑眼镜的牛仔裤,半跪在他面前,仔细查看一阵,冲着他膝盖青紫处徐徐吹气,小心翼翼喷着喷雾。看黑眼镜的表情有一点扭曲,吴邪柔声安慰,“你忍着点痛,一会儿就好。”
“嗯……”
看着吴邪专注的面容,黑眼镜抬手,轻抚吴邪毛茸茸的脑袋,手指穿过他的柔软的头发,吴邪也没躲,依旧认认真真给他涂抹着药。发觉瞎子盯着他发愣,他才一下打走黑眼镜的手,“怎么啦?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两天不见,想我想成这样?”
“吴邪……”
他一下把吴邪摁到怀里,吴邪一个没反应过来,手里云南白药的瓶子落了地。
“喂……瞎……”
“我说……咱俩这段时间,就把事儿办了吧。”
“啊?”
他抚着吴邪的背,轻轻咬他耳朵,“你看张海客那小子,女朋友都领宿舍了。咱俩好的时间不比他们长,也该办事了。”吴邪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他,神情严肃,“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我想操你。”
“好。”
“诶?”
“我说,‘好’。咱们挑个时间就弄了吧。”
吴邪严肃的表情一下破了功,瞎子居然说好?
他摸摸黑眼镜的额头,又对比自己额头的温度,“没发烧啊。”
黑眼镜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吴邪脸色微红,满脸堆笑凑上来,狗腿子一样乱蹭他,“话是这么说,咱俩到时候去哪儿办事比较好?”
“旅馆太贵,肯定不能去。”
“我家不可能……你家……也不行吧?”
黑眼镜摇摇头,“我老娘会现场把咱俩拆了炖汤的。”
吴邪愁眉苦脸,“那去哪儿啊。”
“这不有现成的么。”黑眼镜吹着口哨。
“你说宿舍?”
“嗯。”
“我又不是张海客那种神经病……”
“嘿,那是哪个小混蛋说要当着他俩面干死我来着?”
“咳,说归说,能给他们看嘛!洗澡看看也就算了,办事可不行,你是我的大宝贝,给他们看那算什么?就那俩平时的眼神,我还怕脏了你的身子呢。”
“那就不给他们看。”黑眼镜猫着腰笑,“就明天,X概逃课做。”
“成!”吴邪痛快地答应,忍不住挠挠下巴,若有所思地感慨,“总觉得要是开了先河,咱俩以后,怕就收不住了。”
“收不住也好……我们毕竟是在恋爱,情到浓时鬼迷心窍,也很正常。再者说,我们是文明人,能学习那个远古时代的张海客吗?到处发情,随处乱说。这样,等下周咱俩好好折腾折腾,一人床上挂一帐子,让解子扬那个小结巴看咱俩都是帐子在晃,气死他。”
吴邪哈哈大笑,“对了瞎子,问你个事。”
“什么?”
“你这就回了一趟家,怎么腿毛都没了?”
“剃了。”
吴邪看瞎子情绪一下低落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剃它干啥?”
“这不快夏天了吗,穿短裤好看。”
“可拉倒吧,男人毛多才正常吧?再者说男人臭美这个干什么?再者说又没几个男人会盯着你的腿看,他们又不是我。”
黑眼镜被吴邪最后一句话活生生逗乐了,“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不是为了夏天,是为了你,可以吧。”
“为了我?”
黑眼镜红了脸,头扭向一边,吴邪趁他不备,一把扒下他的内裤,果不其然,以往毛发丛生的地方干净如许,吴邪也愣了,同样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脸都红的厉害,他替瞎子把内裤穿好,“没必要,其实没必要。”
“这不是……白,虎?我寻思,看着好看,你也比较有兴致。”
“白虎?啥玩意?”吴邪煞有其事地回想了一下适才瞎子的胯下风光,傻兮兮地蹭了蹭鼻子,“不过这么弄了,确实挺干净,跟看欧美片似的,瞎子,你有心啦。”
黑眼镜的嘴角微微牵动,落下一个很浅的微笑。他穿好裤子,稍微伸展四肢,便帮吴邪打点从家带回的物什,随后两人索性将杂乱不堪的寝室做了一次彻底大扫除,张海客和解子扬那边顾不得太细,他们也没这个心力。只需要保证属于两人的这一边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就好。
看着他们最后的成品,黑眼镜打了一个响指,“新房。”
吴邪摸着头傻笑,“好像真他妈是要在一块了。”他忍不住偏头去看瞎子,瞎子也在笑,可侧面看他的眼睛,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哀伤情愫在悄然蔓延。本来对脱处一事踌躇满志的吴邪一下心虚起来,瞎子如此着急,是真的愿意和他做吗?
吴邪不敢想。
周一清晨,吴邪从黑眼镜怀里醒来后,率先去看他双膝的情况,青紫已经基本褪去,他小心翼翼揉着瞎子的膝盖,给他做个简易按摩。瞎子在梦里翻了一个身,神情还是凄然。吴邪心里一疼,俯身上前,把瞎子眉心的褶皱揉平,在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掏摸着搭在床护栏上的衣物,蹑手蹑脚下了床。他不动声色洗了漱,偷摸无声出了门,在超市买到了需要的东西,一路哼着小曲回了寝。
一进屋,张海客和解子扬指着吴邪的鼻子痛骂:“好小子,起床也不告诉我们!妈的!专业课睡过了!”
在书桌旁读着解剖学的黑眼镜打打呵欠,不怀好意地朝着眼前气得抓耳挠腮的两人笑。他走到一脸无辜的吴邪身旁,下颌抵着吴邪的肩,一脸幸灾乐祸,“你俩也是,晚就晚了呗,又不是不能赶去上课,五分钟的路程,玩了两节课电脑游戏还有理了?怎么,这是想占我家吴邪便宜啊?”
他当着两人的面将吴邪脸一转,凑着亲上去。吴邪一惊,也没躲,反而很受鼓舞,热情地回应着他。
张海客和解子扬顿时没了声,默然无声收拾书包。
“上自习去,你们俩基佬在寝室里腻歪吧,不奉陪了。”张海客甩门而去,解子扬跟着哼了一声,紧随其后。
两人吻到最后都有些意犹未尽,黑眼镜揉着吴邪的乱发,朝他耳朵吹气,“这是不用咱俩赶,都自己跑了,哎呀,天时地利人和。”
吴邪拍拍黑眼镜的手,“读书去,白日宣淫不好。”
黑眼镜又是打着呵欠,拖着身体回到了书桌前。
吴邪也坐到自己桌前,掏出适才买的物什。
他悄悄探身,瞥瞥黑眼镜。
他的瞎子正读书读得入迷。
他舒了一口气,从笔袋拿出铅笔直尺,在购买的红色彩纸上勾画起图案。图案画好后,他从自己的小工具箱里掏出剪刀,就着勾画的痕迹缓慢剪着纸张。不同于幼时与家人一并剪窗花自由创意的爽快,他剪的十分小心,分明都是正常的横平竖直,在他心里仿佛历经了百转千回,手心都是汗。
“剪什么呢?”
黑眼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邪吓了一跳,一剪差点剪坏。
黑眼镜瞧出了一些门道,“囍?”
吴邪深以为意点点头,“我奶奶剪纸剪得好,小时候跟她学了一些,但是学艺不精,你看。”他将半成品抬起,“毛毛剌剌的。”
他的瞎子倚着衣柜,像一尊高大而玩世不恭的雕塑,挡住了吴邪眼前的光,“姑娘家学的东西,你一个男人学那么细干什么?”
吴邪白了他一眼,“我一个文艺青年,初中还天天做梦穿越呢,那时候就做梦跟我古代的媳妇一起剪窗花,‘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叫情调。唉,乡巴佬就是什么都不懂。”
“哎,不知是哪个有情调的书生要跟乡巴佬上床来着,操这种没情趣的人,在床上也没办法跟着念诗,哎,家门不幸啊。”
“是,家门不幸呐。”吴邪应和叹息着,将“囍”字剪好,他吹了吹图样上的碎屑,满意地看了又看,转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红本甩给了黑眼镜。
黑眼镜纳闷接过,看清楚小红本上的字样,哑然失笑。
“两份?”
“嗯。”
他摩挲着小红本封皮的字样,看着眼前将“囍”字捧在胸口,在窗前打转喜不自胜的吴邪,心口抽疼。
小红本的封皮上写着——“结婚证”。
吴邪始终觉得他和瞎子的脱处应该弄得正式一点,哪怕是在宿舍里,他们俩也要有一份像模像样的“婚礼”。中国古朴方式的“囍”字,是他喜悦心情的具现,跟一个男人滚床单改变不了他要给伴侣剪窗花的决意,不管是男是女,既然要结合了,他就要付得起这份责任。再者说,他们俩毕竟是男人,不比正常情侣,他根本什么都给不起瞎子。结婚也是奢想,他只能给他丢一个从文具店买来的毫无效用的小红本。
大概在瞎子心里也会认为自己是在胡闹吧。
可他是真心的。
黑眼镜盯着吴邪愣了许久,突然一拍脑门,“吴邪,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啊,等你多久?”
“半个小时……大概吧?”他赶紧从从柜子中摸出一样东西,火急火燎冲进卫生间,手中的物什仅在吴邪眼前一晃而过,吴邪煞有其事思考为何瞎子要突然如厕,一瞬意识到黑眼镜手里拿着的东西,吴邪赶紧敲响了卫生间的大门 。
刚脱下牛仔裤的黑眼镜不得已给他开门,一脸无奈,“你跟进来干嘛?”
吴邪一头挤进去,看清楚盥洗台上面放着的开塞露,心下明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在这之前,陪我做另外一件事。”他从兜里摸出刀片,解开裤链,把刀片放在黑眼镜手里,又抓着他空闲的手放进自己裤裆,“你也给我剃剃嘛。”
“你……”
“你看你弄得干干净净的,我这儿毛茸茸的,倒显得跟个傻猴子似的。反正人家国外也挺讲究定期剃毛毛啦,我们一起弄干净,你看着我不也挺开心嘛。”
吴邪两手撑着坐上盥洗台,姿态自得地蹬掉了外裤,“请吧齐师傅。”
黑眼镜沉默地摸来解子扬的肥皂,给吴邪的下半身涂满泡沫,拿剃刀的手有些抖,吴邪心里打鼓,却笑着打趣,“你可要注意一点,稍微一个不甚划错地方,咱俩下半辈子的性福都终结于此了。”感觉瞎子似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吴邪嘿嘿笑着,乖乖挺着任由黑眼镜宰割,倒是自己的小兄弟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勃起,黑眼镜一脸无奈地看着吴邪耀武扬威的小兄弟,和吴邪大眼瞪小眼,嘴角一勾,两巴掌打熄了火。吴邪呲牙咧嘴捂着胯,又开始胡闹着要安慰求亲亲。耐不住吴邪犯浑,他把刀片丢向一边,按着吴邪的双手,好好和他亲了一阵,一脚将下身光溜溜的吴邪踢出卫生间,“小野猴子。”
野猴王吴邪闻言瞬间倚向墙壁,拨弄了两下自己的小兄弟,颇为拉风地摆了一个pose,“等你喲。”
黑眼镜故意把墨镜拉下来一点,让吴邪看清楚自己的白眼,才笑着关了门。不很熟练地清洗着身体,他还在饶有兴味地回味着今天一整天吴邪的反应,像是整个人掉进了蜜罐里,从起床到现在的吴邪都甜得可爱,要说两个人也拉拉扯扯好了许久,但吴邪似乎从没有这样沉静地“爱”过他,转变很明显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情事,一直隐藏在吴邪平素别扭不正经背后的郑重就这样浮上水面。他隐约能明白吴邪引而不发的珍重,心里自是欢喜异常,也明白自己要珍惜小崽子的感情,但……他不由气闷起来,不为自己难过,只是心疼他的好吴邪。
黑眼镜没让吴邪等多久,整个周末他基本没吃任何东西,肠胃空空如许。从卫生间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吴邪心疼地给他摸了几袋鸭舌,逼着他尽数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吴邪打开房门,确定楼道内四下无人,转身将门锁好,拿凳子堵好门。他招呼着着黑眼镜坐到自己电脑前,两人如同小学生一样板板正正挺立着,一人拿着一盒酸奶。
他们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里面播放的是吴邪随手下的G片。
吴邪死死握着黑眼镜的手,黑眼镜不一会儿就甩开他。
“不知道的以为你尿我手上了,这么湿!”
“我……”吴邪不好意思揉着脑袋,脸转向别处,耳根红透。
黑眼镜看着吴邪的侧脸,发现自己也在傻笑。傻笑过后又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涌上心口,前两天的痛苦回忆零散地在他眼前闪过,他咬咬牙,一手抚上吴邪已经有些冲动的欲望。吴邪身体霎时一弹,觉得瞎子会笑他。结果瞎子只是安安静静拉下了他的裤链,目不转睛看着男优的动作,“往后……是这样……”
黑眼镜看了一阵,跪伏下身,盯着吴邪的内裤的突起出神。吴邪被他这么盯着,双手赶紧一捂,支支吾吾道:“又不是没见过,别盯着了。”
“刚在卫生间还不是已经竖小旗了?现在倒扭捏上了。你这儿我揉了小半个学期,里面的水儿都不知道舔过多少回了,怎么,瞅瞅不成?”
“你……”吴邪嗫喏着还欲争辩,黑眼镜已经欺身向前,隔着内裤吻上了他的欲望。吴邪又惊得弹了一下身子,“你……你你……别跪……膝盖……膝盖!”
黑眼镜没理他,扒了吴邪的裤子,内裤也扯得迅猛。小兄弟狰狞地探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握住它,撸动几下便尝试纳入口中,轻轻咬了咬。吴邪不受控制一抖。黑眼镜轻笑,缓慢吞吐,渐渐加快了速度。
阴茎被温暖紧致的口腔包裹,很是舒服,瞎子的牙齿又不时划过龟头,泛起微弱的疼痛,吴邪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刺激,双手紧张地不知该放到何处。他想按着瞎子的头,让欲望更深入,但又觉得这是一种作践,瞎子喉咙不会舒服,最后他只得抓住椅子扶手,茫然地唤着:“瞎子……瞎子……”
黑眼镜听着吴邪的声音,忍不住拨弄起自己下身。吴邪被他这一幕刺激了,无师自通地在他口腔内冲撞,他有点被噎到,心里反是暗暗开心地受着,吴邪摆弄了没一阵,释放在他嘴里,一下瘫回原地,有些虚弱地喘着,又忍不住拍他大腿,“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怎么这么会。”
看吴邪如此“不堪大用”,他一下笑出来,精液顺着嘴角滑下,他下意识伸舌轻轻一卷,笑嘻嘻轻飘飘落下一句,“大喜日子,不这么做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窗花了。”吴邪脑中瞬时一嗡,他来了力气,一下蹿起来将黑眼镜抵到衣柜上,死死咬他的唇。唇舌纠缠,他也尝到了自己咸腥的体液,味道并不好,甚至隐隐作呕,可他舍不得离开瞎子柔软的嘴唇。
他们不知是怎么从床下滚到事先挂好帐子的床上的,连爬梯都在接吻。回过神来,他们已在床上纠缠许久。吴邪吻得岔气,红着脸喘了一阵,又扑身向前,由着自己的性子,摸着揉着咬着吻着黑眼镜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温热的鲜活的,这人是他的!
黑眼镜亦被吴邪小狗一样地挑逗弄得十分情动。墨镜被吴邪甩到一边,吴邪松开他的裤链,一手在他胸口研磨,一手揉着他的阴茎,嘴叼着牛仔裤一点一点往下扯,牛仔裤之后是内裤,等到他终于被吴邪扒到一丝不挂,欲望早已迫不及待地叫嚣着释放。两人胯下的家伙撞到了一起,直挺挺硬撅撅诉说着对对方的欲望,他抬手抚慰起两人的器官,又同吴邪接起吻来。他撬开吴邪的牙关,舌如小鱼一样,灵活地痴缠着对方,吻到最后恋恋不舍地分开,嘴角都是银丝。他已经预先释放了一回。两人相对着粗喘,吴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旋即睁开双眼,怀着壮士割腕的心情分开了他的双腿,看他下身的私密。他不由撑起自己,笑得一脸痞气,“看的这么入神,是开花了还是有什么稀奇?”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脸又红了,“什么胡话!”看吴邪神情紧张地摸了半天枕头旁的避孕套和润滑剂却没摸到,他不厚道地笑了,吴邪恼羞成怒,避孕套和润滑剂不摸了,转身跟黑眼镜较劲,他咬着黑眼镜的胸口的突起,重重地噬咬,狠狠地吸允,黑眼镜被他刺激得有些疼,不由仰起头,吴邪就势一手拽着他的发,一手在他嘴里进出,强迫黑眼镜一直抬头,他顺势咬他的锁骨他的喉结。黑眼镜呜咽着,手又要往自己胯下去摸,被吴邪一把打开。
他把黑眼镜推倒,抓过他的双手死死,恶声恶气,“你给我撑着。”
黑眼镜喘着挑眉,听话地撑着双腿。
吴邪这才不慌不忙拿来事先从张海客那里顺来的避孕套和润滑剂,指肚抵着黑眼镜身后的入口,倒了些许润滑剂试图往里顶,见他身体一抖,吴邪缩回手,又在穴口倒了一大股润滑剂,才敢打着旋,轻轻送进去。
到底不是用来干的地儿,仅进入一根手指已经箍的吴邪十分疼痛。他尝试在瞎子体内轻轻搅动,就着褶皱的痕迹在内壁又抚又刮。黑眼镜双腿打颤,不由闭上双眼,冲着吴邪破口大骂,“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你……唔……”
吴邪笑得异常真诚,“找到了。”大概摸清了瞎子的敏感点,他对着那一处轻重交替摁着,缓缓打着旋。偶尔抽插几下,窄小的涌道愈发适应了吴邪的节奏。
一根手指,确实不够玩。
吴邪探进了第二根手指,抽插了一阵,他尝试让两根并拢的手指如剪刀一样分开,指甲刮着内壁,瞎子又是一阵战栗,吴邪摸回那敏感一处,指肚交替的滑动碾压轻扣,黑眼镜撑着双腿的手已经泛了白。吴邪看瞎子这模样怪可怜,便不再折磨他,手指专心抽插扩张,如此运动了几十个来回,他的手指上有了些许血丝。
见了红,吴邪一下紧张起来,“瞎子……疼,你就告诉我,我立刻就停。”
双眸紧闭的黑眼镜顿时睁开双眼,眼里满是狡黠,他吹吹口哨,满不在乎地说:“第一次,疼不才对么。”吴邪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我可没有那种让自己爱人在初夜疼到哭的恶趣味。”
黑眼镜怔怔望了他一阵,偏头轻声说,“没事,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傻子,就算再皮糙肉厚,你那里也不是用来干的啊。”
“小傻逼,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就反过来干你了。”
“我……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吴邪这样骂着,还是小心翼翼地又加了一大股润滑,才试着加入第三根手指。吴邪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黑眼镜依然打了颤,他搂着吴邪的脖颈,身子不住发抖,“吴邪,轻点。”
吴邪“哼”了一声,手却更不敢动了。感觉瞎子的身体不再发抖,他才缓慢动着手指,其实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忍得胀痛,但他不能急,他不想让瞎子疼。
为了他们能有完满的体验,他已经做了太多功课,一场成功的情事,只有准备工作做充分了,正事才会得心应手。虽然功课前期他无论如何也构建不出拿下瞎子的图景,但哪怕是自己被操,他也要做好相应准备,省得出了尴尬,破坏他们之间的美好。何况现在瞎子就这样乖乖躺在他身下任他胡作非为,他自然要珍惜这一次珍重,他又怎么舍得瞎子疼。
感觉已经润滑的差不多,吴邪准备撕开避孕套,却被黑眼镜一手拍开,“射了又不会怀孕,带套子干吗?以后再带也不迟,第一次嘛,我可要好好感受你的形状和温度。”吴邪生生打了一个激灵,嘴角轻扬,“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瞎子,你好骚啊。”
“姑且当你是在夸我。”他左摇右摆地笑了起来。
吴邪摇摇头,“当然套子还是要带的,安全性行为,第一次尤其不能瞎搞,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感受形状和温度,我可舍不得你受伤。”
黑眼镜不再笑了。
他面含苦涩地拍拍吴邪,神色黯然。吴邪心有所感,俯下身,在瞎子额头上落下一吻,看着映在瞎子浅淡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心里一荡,瞎子不带墨镜的模样,着实迷人。想到这面庞的全貌,只有自己能长久地盯着,这柔韧的肉体,也只有自己能彻底享用,他的内心一下被莫大的满足感充盈,他亲昵蹭着瞎子的胸膛,彼此对视,瞎子的面容是那样英挺,恍惚之间,他抬高了他的双腿,欲望抵住那处柔软入口。
他终于进入了瞎子体内,里面温暖紧致,让他不自觉想着瞎子平时对自己的温柔包容。吴邪一点一点,缓缓做着推进,待至齐根没入,他停止了动作,周遭的声响只有瞎子低低的沉吟和他重重的喘息。
停在此刻不往下做已经很好,他们终于结合。吴邪突然有些想哭,觉得这份结合很是神圣。结合了就等于是定下契约了,以后就真是互为对方的人了。
黑眼镜的手这时不偏不倚缠上来,勾着吴邪的脖颈轻轻对他说话,“怎么,不知道往下怎么办事了?”
他当然知道。
吴邪一下又一下冲撞着黑眼镜的身体,身下人毫不避讳又毫无形象地随着他的冲撞大叫出声,不停唤着他的名字,他听着瞎子的声音,觉得自己可以有无限的力气一直做下去,他不知疲倦地在一遍又一遍应和着他的呼唤,在他体内冲锋再冲锋。他由衷期望高潮可以来的慢一些,让他能够保持这份硬度在瞎子体内待得长久,再长久。
黑眼镜前方的欲望不停吐着水,却卡在了释放边缘,身后是难言的爽快,身前又是极致的折磨。他抬手要去抚慰,却被吴邪在空中劫了下来,吴邪将他双手扣到一起,掠夺着他唇内的气息,呜咽说着,“我要让你被我操到射,你不许摸,不许摸。”他把黑眼镜翻过身,反剪着他的手,咬着他的后背,又扯起他的发,边抽动边接吻。黑眼镜的阴茎直挺挺地翘着,淫水越流越多。他的额间满是汗水,忍不住讨饶,“吴邪,你……给我……撸一下……就撸一下。”吴邪不理会他的呼唤,只对适才找到的那处敏感狂轰乱炸。他被吴邪刺激得只剩喘息的劲儿,身子越来越软,吴邪边抽动边拍着他的臀,“这才刚开始搞就叫成这样,你就不怕把外面的学生给叫进来?”
他喘息着回过头,眼里是淡淡的水汽,“谁管他们啊。”
吴邪哈哈大笑,“也是,谁管他们啊。”
吴邪忍住了最开始那股射精的欲望,抽插愈发从容不迫,他不紧不慢地用着水磨的功夫,慢慢磨瞎子的敏感,瞎子被他搞得两腿不住发抖,话不成句。后面他明显感觉瞎子浑身震颤着内壁收缩,才肯放任自己释放。
黑眼镜晕头昏脑了许久,才渐渐回到了人间。
他射精了。
毫无疑问,被吴邪操射的。
眼前仍是不清明,从前多次手淫也未有这样头晕脑胀的处境,吴邪同他半斤八两,都疲累得瘫在床上,但吴邪要比他率先恢复元气。一下翻过身,吴邪伏在他身上。两人的私密部位还还结合着,吴邪咬着他的手背,又津津有味吸允他的手指,神态动作都十分像狗,他搡揉吴邪的脑袋,看着适才由于释放,喷洒在自己胸口的白浊。
如果这算第一次。
他总算给了吴邪一点什么。
Chapter 12: 一往而深
Chapter Text
吴邪扯来枕边的面巾纸,眉眼含笑,轻轻拭去黑眼镜胸口的白浊。他顺势把吴邪按到怀里,吴邪呼出的热气散在他胸口,吹得他的心跟着胸口一起热烘烘暖洋洋。吴邪蹭着他的胸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嗳,做完了。”
“嗯,做完了。这回你也算如愿了。吴邪,我就纳闷了,你小子怎么就对上我这件事这么上头?”
“说的好像每次提这事你不上头似的?以前一天天叫嚣着谁上谁的是你可不是我,我还纳闷你咋就突然转性,能让我搞了。”
“这不是有人说下面舒服,我寻思着跟你在一起后也没舒服过几天,这好不容易有个躺着享福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嘛。”
吴邪一下急了,“什么叫和我在一起没舒服过几天?”
黑眼镜笑而不语,吴邪心知他在褒贬自己,也不真的和他动怒。身子歪向一边,他枕着两手,很是认真地思索,“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较劲了,以前看你的身体,心里惦记,动不动想想就硬了,可也没想过以后。再后来我不是想着看点片子做功课吗,看着那些人就总会忍不住想你的各种样子,结果等自己意识到了,已经是满脑子想着怎么搞你了,但那些也还好,我想就是你看片,十之八九也会想着搞我。最主要的是,我做了很多功课,都说当下面那个最舒坦。你刚才不也说了吗,和我在一起之后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
黑眼镜背过身去,“消遣的话,你还当真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吴邪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傻子,我之前是个傻逼,天天狗仗人势欺负你……我知道的。日子怎么也不可能往回过,我想回到过去,也做不到。现在性子有改进,但也不够。那既然这样,在别的事情上让你舒坦了,也可以。我刚才的表现不大好,只是个新手,谈不上多有手段,呃,好像控制欲还有点强……但我就是想让你舒服,想着你爽了,我也就开心了。”
吴邪慢慢向黑眼镜靠去,握紧他的手,在背后轻轻拥住他,黑眼镜的身体微微颤抖,吴邪闭上眼睛,细碎的吻落在黑眼镜的脊背上,他不由喃喃自语:“以前我只知道我爱你,但我刚刚才明白,原来我是这么爱你。”
黑眼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吴邪窝着脑袋,没有试图掰过他面对自己,瞎子紧攥着他,那力道几乎快要握碎他的手,吴邪在这种疼痛中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想做的事,今天做成了,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也终于对他说出口了。
他们需要一份沉默,来慢慢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因为那是自己迟来的接受。
感觉瞎子攥着自己的力道松了,人也不再颤抖了,吴邪才扳过他的肩膀。瞎子的眼睛比他所看见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流光溢彩,让人分外心折。他再次伏在瞎子身上,热情洋溢地亲吻他的锁骨,最后停留在他的胸膛,牙齿磨研着他胸前的突起。瞎子没办法,撑了撑身体,好让他咬得更容易。也许是因为自己昏头把控不了力道,很快瞎子将他一把推开,对着他破口大骂:“妈的你个小兔崽子别吸了,都他妈给老子吸疼了。”
吴邪被黑眼镜这么一骂,一下老实了。
他规规矩矩躺到黑眼镜身侧,又耐不住轻轻握住他的手。黑眼镜好气又好笑地瞄他,终于安静下来的吴邪眼睑低垂,乍看上去显得睫毛异常长。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还带着情事余韵后的潮红,一股迷人的帅气羞赧,让黑眼镜不住心神一动,冲着吴邪发愣。吴邪的眼里是一汪幽深湖水,映着莹莹深情,他看着那湖水里自己的倒影,眉宇间也带着悠悠的温柔,柔情至斯。他腾出空闲的手去摸吴邪的眼睛,吴邪转而咬住他的手,牙齿与指甲触碰,发出微弱声响。他挣脱了吴邪握着他的手,去抚摸吴邪的睫毛,吴邪闭上双眼,静静任他抚摸。吴邪的睫毛长而柔软,像把微型的刷,直直洗掉他心底的一切污秽,这份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直到这时,他才有“这人是他的”的真实触感。
两人依偎在一起,第一次这样长久地端详着彼此,他们看得都有些痴。最后是吴邪率先回过神,笑得一脸喜气,“事既然办完了,总得对你负个责,以后你就是我们老吴家的人了,吴齐氏·瞎。”
“哎。”黑眼镜苦着脸,长吁短叹,“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总觉得不大靠谱。还说对我负责,未来别天天让我照顾你就成。再者说,又不是被你干了就能怀孕,负个什么责啊。”
“我倒是希望你能生个崽。”吴邪小声说,黑眼镜闻言,眉尖一挑,“嗯?”他的架势同高中要揍人时的表情十分相似,吴邪下意识蜷缩起来,连忙抱头,“你别打我!”
黑眼镜忍不住踹他,“你个小怂包!我怎么就被你给拱了。”
吴邪又笑嘻嘻地腆着脸凑上来,“别担心,等我毕业后当企业小开,肯定能养活起天天解剖小白鼠的你。不,你都不用解剖,到时给你弄一个小白鼠实验室,实验室的名字就用你本名,你也不用干啥,每天定点到那里指挥别人干活,多好!你呀,安心当一个认知神经科学家,我堵上身家性命支持你的科研事业,没准以后还能领个诺奖。”
“啧啧,那可是大手笔,我这未来的科研人员先谢谢吴老板您赞助了。”
“那可不是。”吴邪笑着拍黑眼镜肉感十足的屁股,啪啪作响。黑眼镜看着拍得不亦乐乎的吴邪不由打趣道:“不录下来当个手机铃声。”
“嗯?”
“你一天天看那些鬼畜视频,尻鼓什么的,拿我这个配个曲不也挺好,洗脑。”
“我能配个啥?啪啪啪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把这个当鼓点节奏,一边啪啪啪一边唱‘一二三四五六七呐’最后再补一句,走你?”
黑眼镜笑得直打颤,看吴邪紧跟着眉飞色舞的样子,他一下恶向胆边生,蹭得捏住吴邪的分身,手指抵在分身铃口,轻轻往里按压,吴邪眼里登时疼出了些许泪花,语气却仍是欢快,“我说瞎子,我觉得今天……嘶,你好像……不像以往那么能说……咳……我今天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没个回应呢。”
“办事的时候要专心。”
“没办事的时候你也没咋理我啊。”
黑眼镜松了手,沾了些黏着液体往吴邪鼻子上抹,吴邪微皱眉头,下意识往后躲,黑眼镜一把按住他,耐心地涂抹,“我可是个好搭档,在床上多配合你的工作,就你今天这顿,都快要了我半条命,哪有什么心思跟你拽词。我这么好好一颗嫩生生的白菜被你个小狗风卷残云给拱了,你也不知道体谅一下。”他又是长吁短叹。
“屁,就你还嫩生生?”吴邪十分嗤之以鼻。
“嗯?”黑眼镜坏笑着摸起自己下巴,语调微扬,“不像?”
黑眼镜略微带有挑逗的声音弄得吴邪心头一震,他继续揉着黑眼镜的屁股,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他握着黑眼镜软塌塌的性器,语气含混而暧昧,“倒也是颗好白菜,嫩生生不至于,水淋淋是很有。被拱的时候水分还挺多。喏,你看。”吴邪学着适才黑眼镜的动作,手指往铃口里按。黑眼镜鄙夷地白了笨手笨脚的吴邪一眼,“你这夸人的方式还真奇怪……蠢家伙……不是那么按……干……很疼好么。”
吴邪停了手,继续亲昵地咬他,“瞎子,今天我是真开心。”
黑眼镜眼神一黯,低声道,“我也高兴。”
两人双额相抵,吴邪从瞎子眼里看到了一点波光粼粼,他又想到两人过往的纠缠,不免黯然,平心而论,他着实亏欠瞎子良多。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是大懂自己高中时期那诡异的别别扭扭。
诚然,最初瞎子靠近他时,他是害怕的,害怕贸然跟一个不良扯上关系会耽误自己的似锦前程,也害怕自己真的就此落入一个同性恋的魔窟。可是后来呢,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瞎子开始展露头角,他一手把他拉上来,又开始嫉妒起他身上的光辉,憎恨他夺走自己的关注。那时他仗着瞎子不会对他生气,蠢蠢欲动的恶毒想法总会下意识实施到他身上,等到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径,他又在满足与自责中摇摆。
吴邪摸着黑眼镜光滑的脊背,不明白当时的自己竟会如此狠心,在瞎子美好的身体上留下那样的疼痛。手指拂过瞎子的肌理,当年圆规扎人的疼痛依稀在他指肚上重新浮现。
高考完后也想彻底摆脱瞎子的纠缠,毕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是后来冷静下来,虽然嘴里说着他会遇见新的人和事,他会很快忘了自己,但他又由衷希望两人散场那天可以来得慢一些,让他俩待得再久些。紧接着上了大学,虽然偶尔依然愿意拿瞎子开涮,但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殊荣,别人谁说瞎子一句不是,他第一个不答应。
他是爱他的。只是自己到今天才意识到,原来他是这么爱他。
他感谢瞎子对自己的包容,情事上他们僵持了那么久,还是瞎子让了步,开始叫嚣着要往死里干自己的是他,最后乖乖躺着任自己胡作非为的,也是他。
他的瞎子实在太惯他。
吴邪枕着黑眼镜的胸口,晃着神喃喃自语,“我会对你好的。”
黑眼镜搡着吴邪的头,“去,说的好像老子老子被你睡了就真是你小媳妇了。”吴邪没理会他的话茬,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又在他胸膛蹭。黑眼镜见吴邪如此,也没多说话,他以同样的力度回握着吴邪的手,一并静寂下来。
两人躺了一阵,吴邪歇够了直起身,鼓舞精神朝着天花板喊道:“我去接水来给你清洗一下身体!”黑眼镜一脸鄙夷看着吴邪的傻样,懒洋洋撑着手肘,打了一个淋漓尽致的呵欠,“有些乏了,先睡吧。醒来再弄。”
原地挥舞双臂的吴邪回过头,很是不满,“喂,醒来的话,他们就回来了哦。”
黑眼镜一脸天不怕地不怕,“嘿,老子还就想要让他们知道。”
“我可不想。”吴邪狠狠亲了他一口,立刻窜下床。套上内裤后他蹦到窗旁,小心翼翼摘下自己剪得毛毛剌剌的红色双喜,耐心叠平,放进了自己平素存放大票的钱包里。黑眼镜一直扒着帐子注视着吴邪的一举一动,先前看吴邪对着红色双囍的轻吻泛起了无言感动,后面看吴邪扯出解子扬的洗脸盆,往里兑了一些热水。一下笑出来,“得了,别埋汰这个小结巴了,你用我的洗脸盆也没啥。”
“哎,这多不好意思。”吴邪说着将热水倒进了自己的洗脸盆。
“这个小一点,以后在宿舍里办事正好比较适合……我再买一个新的……”
黑眼镜乖乖下了床,爬梯时后穴一阵撕扯,疼的他龇牙咧嘴,他一边抽气一边开玩笑,“要我说,咱可以试着去楼道里那个公用洗手池,我还一直想试着趟那里呢……”
“你要不想下面感染就给我躺着去……不过你要是想玩……等哪天我把那里打扫干净你再去。”
吴邪把盆放黑眼镜面前,拽着冲他傻笑的男孩往下蹲,“别傻笑了,赶紧洗干净。”
中午下课后,解子扬和张海客两个人欢呼雀跃回了寝。
这次X概课恰巧赶上老师点名,不来上课的人,扣二十分。
不在场的吴邪和胖子正好躺枪。胖子平常就没有去上政治课的习惯,而吴邪难能逃一次课,就被扣了20分,错过前两节课的两个人心理平衡了。
他们哼着歌,洋洋得意推开门,准备告知吴邪这“喜讯”,却发现仅是两节课时间不见,屋里已经变了样子——黑眼镜和吴邪的床都挂起了黑乎乎的帐子,像是不伦不类的公主床。
“这俩搞啥玩意儿呢?”张海客疑惑看着解子扬。解子扬耸耸肩,同样不解。
黑眼镜与吴邪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两人不约而同爬上了吴邪的床,屏息悄悄掀开窗账——吴邪和黑眼镜搂抱在一起,盖着小薄被,睡得十分香甜。他们身上只穿了内裤,腿像麻花一样缠在一块,黑眼镜揽着吴邪,吴邪的手停放在黑眼镜腰侧,不时在他胸口蹭几下,十分亲密……张海客与解子扬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海客在这逼仄的小空间内闻到了与女友结合后的熟悉味道,他眯了眼,想看看这两个人身上谁的痕迹更多,见黑眼镜身上的一堆咬痕,他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解子扬看着这隐隐约约的事后现场,两手忍不住狠狠抓着大腿,委屈地想哭——他们寝室,只有他一个人被剩下了。
黑眼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跟吴邪的这次情事,他卸下了所有心防,先前紧绷在内心的负面情绪和隐藏在身体内部的疲累接踵而至,他一下变得虚弱异常。醒来时已经是天黑,吴邪不在身边。盯着帷帐愣了一阵,他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抓了一把,双手颓然落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迟来的钝痛。
肚子不合时宜叫了起来,他苦笑着撑起身,却听到屋里咕嘟咕嘟的声音。
他掀开床帐,吴邪正坐在小塑料凳上,拿着一把平素乘凉用的蒲扇扇着面前的小锅,锅里不知在煮些什么。似是感受到黑眼镜的注视,吴邪美滋滋回过头,“瞎子你醒啦!”
黑眼镜指指小锅,“煮啥呢?壮阳药?”
“滚。”
黑眼镜闷笑了一阵,尝试动了动身体,准备下床。
吴邪赶紧劝住他,“停,别动,待会儿等我扶你下床。等我把面煮好。”
黑眼镜立刻就不动了,“这锅哪来的?”
“哎……”吴邪突然苦了脸,黑眼镜有些糊涂,见吴邪这个样子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快说,怎么了。这是谁欠你钱了?”
“张海客和解子扬这俩混蛋玩意儿!也不帮我答个到!我X概的平常分……20分没了……”
迎接他的是黑眼镜毫无形象的大笑,“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吴邪嘟囔着,手里的活计却不停,倒好调料搅和一二,他拔下了小锅的电源,将煮好的食物倒进碗里。
黑眼镜眼尖,止住了笑,嘴角还是带着一丝笑意,“方便面?”
“嗯,不辣的。那两个贱人说是要跟我去庆祝什么终于被点名扣分,所以要去吃麻辣香锅,还非要拉上你,要不是考虑到你……”吴邪住了嘴,脸红着背过身,“总之你不能去。”
黑眼镜盯着他,觉得这样的吴邪很可爱,可爱极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你这些天吃辣就是遭罪。这锅我是去胖子他们寝室借来的,挺好用,刚才淘宝我也下单了,以后可以经常在宿舍开小灶。我也不会什么煮别的东西,只能给你煮个方便面了,你别嫌弃。我看你从昨天回学校后,就一直食欲不振,白天咱俩又闹了这么一出,晚上你可得好好吃一顿,这锅小,这碗面盛完了我接着给你煮……嗯,少说也得给你煮三袋吃。”吴邪说着爬上床,半搀着黑眼镜下床,看他坐好后,吴邪将面放在黑眼镜的书桌上,拾起一筷子,“啊,张嘴。”
黑眼镜听话地张开嘴,坦然享受着吴邪的照拂。被吴邪喂了一阵,他渐渐感觉到维和,明明自己应该像个太爷一般作威作福,现在倒觉得有些束手手脚,被吴邪喂着吃完一碗面他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太爷,分明是巨婴!
吴邪这几日爆发的热情让他一下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和吴邪纠纠缠缠了三年多,哪怕近来关系是近了些,两人的接触方式仍没有丝毫变化,吴邪总是别别扭扭的,现在一下少了那种别扭,吴邪冲着他嘘寒问暖,他感激这种珍重,又觉得惶恐有趣。写情书的那人是吴邪,追求吴邪的人却是他,而今吴邪终于有了他当年所期冀的样子,可是目前已经不需要了,也不能说是不需要,只觉得有些奢侈到过分。高中时的自己因为家庭缘故,太缺爱,因此总是想要找个人来好好“谈”一场恋爱,他求的不多,只要对方喜欢自己就好,对自己上点心就好,别把自己当怪胎看就好,哪怕只是一场以“玩”为目的的交往,身旁有个人多少是不寂寞。可现在不同了,跟吴邪牵牵扯扯的这几年,虽然没有收获当年他心中的期望,他却在对吴邪的喜欢里,一点一点完善了自身,没人喜欢也没关系,有个喜欢的人去喜欢总是好的。他多少是幸运,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同寝而眠,赤诚相对。
适才两人肩并肩躺在床上,吴邪很快睡着,他的脑海里却一直想着吴邪拥着他,说出的那句表白,那样直接,真挚,水到渠成。这么些年他一直叫嚣着两人相好,却羞于说爱和喜欢,最后还是最写情书先表白的那个人,说出了他的情感。
原来他一直被这个毛头小子别别扭扭地爱着。
前几日的不快成了与他无关的剪影,他的生活仅是与吴邪日常恋爱的延续。
心中激荡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甜蜜,他巴不得吴邪能多对自己说几句类似的表白,可到他嘴边却是这样一句话:“我说你,别因为老子让你睡了就把老子当巨婴看。”
吴邪还在煮着面条,闻言别过身,喜滋滋地左摇右晃,“哪能啊,你是瞎子,我知道,我相好。24K金纯爷们。”黑眼镜也喜滋滋地回他,“那还差不——”
“可惜还得被我压~”
“吴邪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干死你!”
Chapter 13: 情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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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春暖花开,学校的运动会也近了。大一新生素来是校运会的主力军。难得吴邪寝室四人各个身体素质都不错,无一例外被院系拉着当了壮丁,终日起早贪黑训练,养成了一个良好作息的同时,也没少耽误吴邪办事。
吴邪和张海客算是恨极了训练。张海客的小女友被学院拉着去跳拉拉队舞,每天累得腰酸背痛,根本无暇分身来找张海客亲热。而吴邪这边……就不该开这个头。
他跟瞎子两人到底是年轻,体力好。运动会还没筹备前,吴邪找机会就要把瞎子拱一拱。这下可好,因为运动会,瞎子的训练任务重,浑身都精贵着,担不起一点伤,吴邪只能每天忧伤地对着黑眼镜的一身好肉,望洋兴叹,磨牙霍霍。
运动会开办前一天,运动员们集体放了假。张海客迫不及待地同女友出去约会,剩下三个人在寝室留守。考虑到第二天还有比赛,吴邪和黑眼镜的正事算是做不成,两人就是在床上也弄不出什么大动作,南方五月份已然热的可以,屋子里有空调勉强可以撑得过去,可吴邪和黑眼镜毕竟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免不了要遮遮掩掩,两人躲进了帐子里,空调的好是一点也享受不着了,只剩闷热。
逼仄的小空间里,热气腾腾大汗淋漓的吴邪揉着同样热气腾腾大汗淋漓的黑眼镜,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环绕四周,吴邪心里泛着一股难言的躁动,眼前这人是真只能看不能干。憋屈到了极致,他不死心地在黑眼镜身下乱捅——自是没想进去,纯纯是胡闹着玩,可是就这么乱捅着,下面也一柱擎天了。
“兔崽子你快给我消停点!别动不动就发骚。”黑眼镜推他蹬他,吴邪顺势一拽,把黑眼镜拽得起了身,彼此面孔骤然靠近,又是一阵难耐的燥意。
“……瞎子,我憋得慌。”
黑眼镜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怎么,还得让我用嘴给你办事。”
“哪能,天天这么下去我会精尽人亡的。况且不是昨天才让你……”
黑眼镜舔舔唇,欺身上前吻住了吴邪,一手撸动着吴邪的欲望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你说吧,怎么泻火。”吴邪掐着他的腰,嗅着黑眼镜的周身气息,心猿意马。他将只穿着一条内裤的黑眼镜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视线最终停在了他胸口,黑眼镜身上的汗水正好划过他的乳尖,那处残留了些许晶莹水珠,有股别样的精致。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瞎子,让我……好好咬一阵。”
在屋里打游戏的解子扬要被对面俩基佬恶心吐了。张海客和女友出去约会潇洒快活,留他一个人在寝室听两个死基佬调情!好不容易被勾起了点窥私的欲望,偏偏俩人在帐子里捣鼓,忍无可忍的解子扬只好背着书包去图书馆学习
黑眼镜一直很小心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听到解子扬愤愤不平的摔门声,他压抑许久的呻吟立刻从嘴里逸出。吴邪就势扣着他的手,对着他的胸口又舔又吮又磨又咬。
不知为何,吴邪对黑眼镜的胸口一直怀有极大的热情,他很爱瞎子胸前那两个果子,有事没事便津津有味地滋滋吸允,仿佛真能从里面吸出什么东西……倒也被吴邪玩出来了,黑眼镜这里敏感的很,吴邪稍稍摆弄几下,下半身就会不由自主的挺立。
两人虽然合起来没办过几次事,黑眼镜也了解吴邪这人的恶趣味。吴邪是决计不会允许他主动触碰欲望的。想要射,必须经由吴邪的操弄,他自己不能经一点手,一切只能吴邪来。这种莫名的占有欲也着实有趣。
“你小子咬够了吧。”
吴邪正吸吮地不亦乐乎,闻言微微摇头,呜咽着说道:“我饿。”
“那就吃饭去,在我身上发什么骚,这天也热,没一会儿都被你搞的一身汗。”
吴邪咬着他的乳尖,牙齿碾着打旋,一点一点往外揪扯,确定无法再拉扯,吴邪又重重咬了一下,旋即松口,乳头立刻弹了回去,嫩生生水淋淋红彤彤,看着甚是可爱。黑眼镜疼得呲牙,对着吴邪白了好几眼。吴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果,摇头晃脑之余又咬了咬黑眼镜的锁骨,语气欢快,“我不弄啦,出去给你打饭吃,你躺着,好好休息。”
“哎,我说,我没那么精贵。”
“嘘,听我的,好好躺着,要不然,今晚上没完。”
“嘿,没完还就怎么地了。”
“不怎么地,一个月别上我的床。”
“操,是你操我好么!这话不应该是我说么!”
“那又怎么样?你就是上来了我也不一定想干你,归根结底决定权还是在我。”
“哼……”黑眼镜嘟囔着下了床,随手抄起自己的植物学课本看了起来,他恶声恶气冲着吴邪叫嚷,“快去快回,老子饿!”
吴邪连连应允,套上大裤衩赤着上身踩着人字拖夺门而出。
吴邪离开后不久,黑眼镜心虚地揉了揉自己胸口,确定无碍,才开始预习功课。
不一会儿吴邪拎了一包东西回来。黑眼镜听见门开声顺势一瞥,大致看清吴邪的战利品,他叹了叹气,“就不会换个花样,又是方便面,还是老口味……虽然也不是让你去买藤椒牛肉面,但偶尔换个豚骨拉面辣白菜拉面也成,怎么一天天的总是红烧牛肉。”
吴邪红了脸,“那我下次换些口味,对了,我还买了些别的。”
“什么啊?”黑眼镜没啥兴趣,下意识抬头一问,却见吴邪从中掏出一个小圆纸盒,双眸湛亮,“草莓味的冰淇淋,一起吃?”
吴邪坐在黑眼镜的椅子上,一手在黑眼镜胸口游走,一手掏摸着黑眼镜的分身。他的双腿尽可能张得大开,而黑眼镜坐在他前面,背着书的同时还吸溜吸溜舀着草莓味冰淇淋吃。两人挤着一把椅子坐,吴邪很快叫起了苦,“瞎子……我……快要劈叉了……再不合上就……抽筋了……你……稍稍往外坐坐。”黑眼镜一屁股坐到吴邪腿上,“这样可以了吧。”
吴邪讪笑,腾出一只手从黑眼镜手里拿过冰淇淋,一手仍是在他胸前抚摸,“我还没有吃呢。”
“嗯,赶紧吃,待会儿就化了。”
指尖与冰激凌的外包装纸壳相接,带来星点的凉意,吴邪微微动了动手指,蘸了些许冰激凌,点在黑眼镜胸口,黑眼镜瞬间不受控制一弹。“我说你个死崽子,没完了啊?都玩了多长时间了,还玩!”黑眼镜反手给了吴邪一掌,严肃训斥。吴邪下颌点着他肩膀,眼珠子转的飞快,“我说瞎子……你转个身……我想,换个方法吃。”
“嗯?”
黑眼镜一脸防备,双眉紧皱,却还是乖乖站起身,重新坐到了吴邪腿上,有些疑惑地看着吴邪动作。
只看了没几秒,他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吴邪,你他妈……绝对是找死……”
吴邪将冰淇淋涂点到了他的乳尖上。那处本就被这几日频繁噬咬的泛了疼痛,甚至隐隐结了血痂,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不断打着寒颤。
他坐在吴邪身上,胸口正好对着吴邪的脸,吴邪的舌头很快温柔地卷上来,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胸前冰冷渐渐消融,又是温热的口腔包裹,吴邪湿滑的舌灵巧地挑弄着他已经被冰块刺激得有些僵硬的乳尖。几次三番下来,一盒冰激凌吃完。黑眼镜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胸口看,被吴邪好好“疼爱”过的地方已经彻底红肿起来,他吹了一口气,那里立刻泛起了微弱的疼,他抬起头,脸色发白眼眶泛红,恨不能单手捏死吴邪,“你他妈是跟老子乳头多大仇啊!至于么!”
吴邪揉着黑眼镜的屁股,嗅着他的颈间气息。草莓味冰激凌的滋味还在口腔残留,想着唇齿接触瞎子身体的触感,他又意犹未尽起来,浮想联翩的吴邪亲昵地咬着黑眼镜的喉结,“我太喜欢那里了,根本把持不住。”
黑眼镜由着吴邪晃他,心想吴邪这个兔崽子算是完了。
自习归来的解子扬看寝室门开着,不由探头探脑,两个基佬正各执一边,专心致志干着自己的事,他长舒一口气,大摇大摆进了寝。
黑眼镜在写歌,吴邪猫着腰看手机,也不知在干什么勾当。
这种情形对于解子扬而言十分适用,不尴尬。张海客不多时也回了寝,一路满面春风,进屋的时候下意识收起了自己的欢欣,发现寝室三个人各干自己的事,吴邪和黑眼镜没腻歪,他舒了一口气,准备洗漱。
待到解子扬和张海客都趟到床上,黑眼镜的床头灯还亮着,吴邪依旧在看手机,黑眼镜突然开了口,语气严肃,“吴邪,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还要参加校运会呢。”
解子扬和张海客相视一看,“得,又腻歪上了。”
吴邪听了黑眼镜的话,微微偏过头,“我就是一个拉上去凑数的,你才是,早点睡吧,明天要参加的项目多,睡得充足些精力好。”
黑眼镜点点头,撑了一个懒腰,他皱着眉头摸摸自己胸口,边吸气边去卫生间洗漱,回来时他发狠咬了咬吴邪的耳垂,“那里现在还疼呢,你个崽子,下次出手能轻点么?还有,我说你看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吴邪吃痛,摸着自己的耳垂,言语闪烁其词,“我看书,等看完了再告诉你,慢慢说给你听。”
“这么神秘……侦探小说?”
“可不是,因为一个关节词而衍生出一个大家族,好一个兴衰存亡史。”
“那我等你,你会讲故事。”
黑眼镜没多想,直接爬上吴邪的床,给吴邪把半面枕头铺好,他伶伶俐俐占了小半边位置,“还有,故事再好看也给我快睡,要不然明早直接把你提溜出去,让你光着身子满操场跑。”
吴邪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等着吧,很快就看完。”
他没同瞎子说实话。
其实自己在读黄色小说。嘴里一天天说着要给两人创造和谐快乐的性生活,但他自觉这段时间长进不大,用冰块挑逗瞎子让他一下对与冰块有关的play有了浓厚的兴趣,用浏览器好好查了一番,不查不要紧,一查,吴邪不知开了多少眼界。这时简直不能看瞎子,否则真会抑制不住想要试一试的心情。
第二天,校运会。
一万米没有预赛,直接就是决赛。吴邪和黑眼镜都报名参加了这场比赛,吴邪抱着来玩的心情,黑眼镜倒想跑出一个名次,他在高中的体育水平很是不错,也曾有老师规劝他索性当一个体育生,他自觉为今天的比赛做足了准备,哪想醒来就发现身体出了岔子——稍微呼吸,胸口微微颤动,乳尖泛着生疼。
用脚趾想也知道是吴邪这几天玩出的杰作,诚然他不反对恋人之间的情趣,也没什么可责怪吴邪,若不是赶上这么个当口,也许私底下还挺高兴。但偏偏就赶上了今天,吴邪这个小王八犊子……忍住一把捏死吴邪的想法,他硬着头皮,上了比赛场地。
天灰蒙蒙的,按照往年运动会的惯例,只怕今天的比赛又要在雨中进行。趁比赛还没开始,吴邪吹着口哨踱步到黑眼镜身边,旁若无人捏他屁股。
“滚犊子。”黑眼镜一脚踢开吴邪,吴邪被他百踢不挠,还是狗腿子般在他身边蹭,“瞎子,你别担心,今儿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当冠军的!”
“嗯?你还有这本事?”
“那当然,拉着一群人垫底呗。”
黑眼镜白了吴邪一眼,撇过脸,不想和这小傻子一般见识。
出乎众人预料,天空难得放了晴,阳光顺着乌云的缝隙七扭八歪地照射在运动场上,带来一股懒洋洋的暖意。运动员们很快被集结起来,站在了起跑线旁。
黑眼镜聚精会神听着裁判指挥,枪声一响,便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
然而没跑几步,他已经要哭了。
衣服随着动作牵动,摩挲着乳尖,痛感随着摩挲次数增多,愈发放大。他咬着牙坚持往前跑,吴邪也很快追到他身旁来,没多说什么话,单是跟着他并排向前。长跑是体力活,吴邪跑了没一阵,就和瞎子掉了队,后面他索性倒转了身子后退着跑,张望黑眼镜的身影,等着下一圈和他汇合。待到他们再次重逢,吴邪留意到瞎子的脸色惨白,一下着急起来:“瞎子!没事吧?怎么了这是?跑岔气了还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差成那样……还能坚持么?要不要我扶你去看校医?”
“吴!邪!”黑眼镜咬牙切齿。
吴邪茫然地看着他,视线不由自主下移,黑眼镜薄薄的白色工字背心已经被汗水打透,胸口湿得最为明显,几乎能看见里面形状美好的小果子,隐隐约约带着点晶莹剔透的红,十分勾人,让他一下兴奋地腿软。看吴邪还是一副色眯眯的表情,怒火攻心的黑眼镜扯下背心,一把甩给吴邪,他攥着号码布,二话不说跑走了。
吴邪接过黑眼镜带着阳光味道的背心,忍不住狠狠嗅了一阵。这背心被瞎子身上的热气烘焙地暖烘烘的,还带着瞎子的洁净的体味。及至回过神来,瞎子已经甩了他大半圈。原本转晴的天气又一次发生变化,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太阳雨,雨越下越大。吴邪知道自己就是陪跑的命,也没其他人挣名次的欲望,就随着自己的心意慢跑,气温渐渐降下来,瞎子现在又是光膀子,吴邪拿着他的背心,担心背心被淋湿后瞎子没衣服可穿,预备折衣服揣在胸前时,他一下注意到背心正对着胸口部分沾了淡淡的血迹。
吴邪瞬间明白了适才瞎子的愤怒,心疼之余不免心猿意马,眼睛追随着瞎子的身影,吴邪心里做起了一番盘算。
Chapter 14: 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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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滂沱大雨里,一万米决赛落幕。
只是单纯做看台花瓶的生科学子看到比赛最后都沸腾万分。
校运会这种活动,明面上说着是为全校同学同学举办,实质上出彩的还是体育学院的各类体特生。相比而言,黑眼镜这样一个非体育专业的非体特生在最后的冲刺中伶伶俐俐赶超数人,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而这人在雨里光着膀子跑步的行径也十分狂野,不少女生在这一刻对这个墨镜男孩一见钟情。
黑眼镜最后的名次是校第五,排在他前面的都是省里赫赫有名的田径体特生,颁奖截止到第八名,他的后面还是排着体特生。
真真正正给校内的普通学生长脸了,特别是生命科学学院的学生,长脸了。
颁奖很快结束,生科院众人连带着一群新生代·黑眼镜脑残粉一并前来,想要好好瞻仰他们的英雄,哪想四处寻遍不着,光膀子的英雄竟是失踪了,距颁奖现场工作的小姑娘回忆,在众人额手称庆的时刻,一个笑容猥琐的帅小伙把跑完后力不能支双腿尚且发软的墨镜选手径直扛起来,大步流星而去。生科院最后不得不给出官方解释,光膀子的英雄在雨里冻坏了,暂回寝休养,望大家勿扰,勿念。
黑眼镜还粗喘着,就被放弃比赛的吴邪套上背心背回了寝。
吴邪反锁好寝室的门,黑眼镜靠着门在喘气,吴邪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他,凑上前想去抚摸他胸口,却被仍是喘着的黑眼镜一巴掌拍开,“疼,别闹。”
吴邪心疼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挠着头,往后退了三步,冲着黑眼镜鞠了一躬,诚心诚意给他道歉,“瞎子,对不起,昨天我玩太过火了。”
黑眼镜没有责怪吴邪的意思,他赶紧扶起吴邪,继续倚着门,咧着嘴粗喘,“我啊,走路都磨着疼……我不需要你道歉,但是,总得给个赔偿吧?”吴邪低下头,垂眉顺眼地“嗯”了一声。他手伸进瞎子的背心里,撑着他身前的布料,小心翼翼将没穿多久的背心再度脱下甩到一边,飞速从裤兜里掏出四个创可贴,两个分成一组,摆成了一个“叉”形,轻轻贴到黑眼镜胸口。确定全部贴好,他上前吹了几口气,看瞎子的身体没有跟着抖,方才放了心,对着自己的杰作打了一个响指,“齐活。”
黑眼镜低下头,戳了戳自己胸口——还是疼,但这次是不怕布料摩挲了,也算吴邪这小子有良心。
他坏笑着走到吴邪旁边,把吴邪的T恤扯下来,将吴邪推倒在书桌上,吴邪动了动身体,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便冲着黑眼镜张开怀抱,“来吧!从正面咬我吧!不要因为我的羸弱而对我有丝毫怜惜!”
“闭嘴吧你!”
黑眼镜笑着拍拍他的脸颊,心知吴邪已知他接下来的举动,索性不再克制。
他低下头,就像昨天吴邪咬他那般如法炮制,好好伺候了吴邪胸口一番。因为带着点报复性的成分在,又想让身下这个祖宗感到疼,为此他咬得格外用力,吴邪疼得仰起头,眉头紧皱,他倒笑得愈发痛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该!”
吴邪被他讥嘲着,脸上还是一副羞愧万分的笑,他沉默着,单是搂着黑眼镜的脖颈任他捣鼓,黑眼镜被吴邪这么一弄,也没了让他“疼”的想法。他吮吸起吴邪的乳尖,听吴邪有些微弱的喘息,单纯想让这个臭小子好好痛快痛快。发觉吴邪的胸口也变得红肿不堪,他不咬了,扯来吴邪扔到一旁的创可贴,学着吴邪适才的举动,他在吴邪胸口贴了两个叉。
吴邪从桌上蹦起来,低着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对面的黑眼镜,一脸沾沾自喜,“喏,现在一样了。”
“嗯,一样了。”
两人傻乎乎地看着对方,看得时间久了,都觉得彼此这幅蠢样子挺惹人爱。
黑眼镜因为适才跑步用力过猛,脸上的红晕始终没退下来。吴邪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最后拍拍手,向前去搂他,“大英雄。”
“怎么了这是,突然来这一句。”
“非体特的骄傲嘛,完爆了不知多少体育生,跟前面的人差别也不大,校会历史上可是很少有这样的学生,你今天多半能被校史记住……我啊,作为咱们学校普同大众的一份子,也得好好向英雄表达一下我的景仰之心。英雄,今天我必须得好好犒劳你。”
黑眼镜笑得前仰后合,“好好,你来。”
“等着。”
吴邪出了寝,很快买了一小盒冰块回来。
黑眼镜见吴邪捧着冰,原本站门口候着的他立刻笑着往后躲,“都他妈贴上创可贴了,你还玩。”
“不,不是碰这里。”
“嗯?”
吴邪没回他的话,只是手伸到他的内裤里,窸窸窣窣地掏摸。
黑眼镜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身体可以使旁人长此久往地对其着迷,可自从跟吴邪开了荤,吴邪像是着了魔,总能在他身上的某个部位不知不觉发情。这时他便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想法了,开始被吴邪孩童般幼稚的触碰弄得腻歪,后来又觉得吴邪这样很爱他。
吴邪也是真喜欢他下面这家伙,仿佛只是确定是否存在一样,吴邪时不时拿在手里捏一捏掂一掂,感受到那二两肉又软又暖的触感,似是要追寻某种无名慰藉,等心满意足了,他再悄无声息送回去。他先前认为吴邪是有意开他玩笑,后来发现吴邪只是很单纯的抚摸,不带一丝一毫杂念。一来二去,黑眼镜也就习惯了。毕竟这东西对于吴邪而言,就算像个棒槌,也是形同虚设,暂时性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吴邪摸他,可能也只是为了确信一件事——
他在。
安安稳稳落吴邪手里,跟他过鸡毛蒜皮的小日子。
吴邪今天是不松手了,两手来回拨弄之间,自己下面那活儿半软半硬。他轻喘着,半眯眼看吴邪——雨后阳光照进寝室,为吴邪赤裸的肌理打上了一层自然柔光。
他瞬间就饥肠辘辘了,下体骤然硬了两三分,他口干舌燥,一把扯过吴邪同他接吻。两个人打着旋绕到了他书桌前,吴邪顺势一推,他整个人便在书桌上散开,吴邪轻轻巧巧扯下他的内裤,从一旁的泡沫纸盒里拿出了两块冰块塞到嘴里,迅速低下头,将他的欲望纳入口中。
他当即被吴邪刺激地猛一哆嗦,有些慌张向后躲,“吴邪,你……”
吴邪按住他,唇舌含着分身前端,手上的动作反而加快了些。他有些控制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挺,吴邪的舌头在他的铃口四周打旋,舌尖试着往马眼捻,他闷哼一声,又是一颤。吴邪含得更深入了,一股寒意由他的性器向体内渗入,蔓延全身,等刺激传到尾骨,他已经抖了一个周身了。
吴邪是第一次办这种事,仅仅通过昨天一晚上黄色小说的文字教学,他临阵磨枪,心虚得可以。冰块在他嘴里十分不听使唤。瞎子的下体是火热的,冰块很快被他身上的温度融化成星点小块,紧紧依附在柱体上。吴邪的舌头发僵,黑眼镜的下体冻得发疼,他难受地卡着吴邪的脑袋,粗喘不说话,大脑似乎更性器一起,一样结了冰。吴邪突然松口,他的分身重见天日,闭上眼没喘一阵,吴邪的嘴唇又附上来,口腔内的热水包绕着冰凉的性器,温度反差让先前被吴邪撩拨却被迫压抑下去的兴奋骤然爆发,他不由低吼一声,抖着射在了吴邪嘴里。
吴邪连带着热水将精液一并咽了,扯过黑眼镜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嘴,边擦边笑,“行啊英雄,这一枪来的够快的。”
“你个死崽子……”黑眼镜有气无力,抬手制止了吴邪,“别擦了,那他妈是洗脚巾。”
“卧槽你不早说!”吴邪将毛巾丢到一旁,黑眼镜哈哈大笑,“骗你呢小傻子。”
吴邪白了他一眼,笑嘻嘻凑到他面前,两人额首相抵,手牵到一块。
“这个叫冰火。”吴邪的声音很小,黑眼镜也很耐心地倾听,“我昨天无意翻到的,据说是小姐们玩的把戏,好像每个嫖娼的成年男人都喜欢玩这个。”
“也不嫌掉价,小姐玩的东西你也玩?”
“存在即合理,人家可比咱们会玩,再者说……”
“什么?”
“我来犒劳生科院的快枪手大英雄,不拿出点本事,也镇不住你啊。”
“你妈的,谁能知道你要来这么一招?我说你个小王八,每天脑子里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从哪看来的,合着天天变着法在我身上玩花样。”
“嘿,那可不是。”吴邪得意的同时,暗暗出了一身冷汗,看样子得把自己的资源藏好,指不定哪天瞎子玩他电脑就能翻到,再来一个反守为攻,他就该惨了。
瞎子的生活简单朴素,这一层楼的学生中,只有他没有电脑,平素乐队没有练习待在寝室,都是别人玩游戏瞎子读书。吴邪知道瞎子是真喜欢他的专业,知道瞎子是真珍惜上大学的机会,同时也知道瞎子是真穷,只能偶尔看着寝室其他三人的电脑发愣。除却写论文和看必要的解剖视频,他与电脑,堪称绝缘。
吴邪这时又自得起瞎子的“干净”来,自己这不时浏览黄色网址的举动跟有为青年相比一下就落了下乘。仔细想想,当年的阿宁也太没眼光,错把明珠当鱼目,白白放走这么一个好瞎子,反倒被这他给拣着了。
归根结底,是他俩的缘。
吴邪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情意,黑眼镜被盯久了有些不好意思,他瞅瞅四周,泡沫纸盒里的冰块还没有化,他拿了一小快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嚼着,端着纸盒上了床,单手往上卷起帘子,“你说的没错,刚刚那个什么冰火是挺爽……我也大概能明白为啥人们会喜欢。来吧,上来,我这受了招待也得报答回去啊。”
吴邪连忙摆手,“不用。”
“别浪费嘛,冰块也是钱。”
“不……”
两人躺在床上,嘴里都含着冰块,盯着对方的下身看。
吴邪被黑眼镜劝得上了床,顺手抄了一杯热水。热水被安安稳稳放置在枕旁,他和瞎子却因为适才“快枪手”的问题吵了起来。
“肯定是你先射。”
“你先!”
“妈的要不然比一比啊!我就不信我还不能把你这个兔崽子给先弄射出来。”
“哼,自己快枪手还不愿意承认是吧,你等着,别看你刚泄过,我他妈还能让你再射一次。”
“你就吹牛逼吧你。”
“操,有本事就玩六九,看看谁先射!”
两人盯着对方,同时打起了手枪,眼见着各自分身都是一副半硬不硬的状态,他们同时侧卧在床,把对方萎靡不振的家伙含进了嘴里。黑眼镜先前经过了这种刺激,又泄过一次,并没有太大的发泄欲望,吴邪反倒被黑眼镜弄得把持不住。
两人当中,黑眼镜的口活本就做得多,两个新人对比,相较而言,经验多还是占优势,吴邪被他刺激得小腹不住收缩,他怕自己要坏,趁着瞎子还没去含热水,吴邪在床上翻滚了两下,两人由侧卧变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他骑到了瞎子身上,下半身直挺挺捅在他嗓子里,呛得瞎子一阵咳嗽。趁瞎子还没来得及反抗,吴邪顺势往瞎子的后穴里送了两块冰块,男人的大腿瞬间抖起来,瞎子含混不清地骂了他几句。
吴邪做了一个鬼脸,两根手指一并探进瞎子身后,手指轻轻夹住了冰块,在内壁打起了旋,瞎子的呼吸声更重了。他一手挣扎着要去够热水,吴邪眼尖,赶紧摁住他的手。瞎子瞪他,吴邪陪着笑,将热水顺到自己手里,含了一口热水,缓慢地吞吐瞎子的分身,手指在他的后穴内抽插。
黑眼镜嘴里的冰完全化了,眼下的情境,吴邪完全占据了上风,身体被吴邪前前后后都刺激着,他气到说不出一句话。
“瞎子……”吴邪突然起了身,一脸坦诚看着他,“我想进去……可不可以。”他的手指肚抵着那柔软的入口。
黑眼镜愤愤别过脸,不搭理吴邪。
吴邪小心陪着笑,一点一点进入了黑眼镜体内。
瞎子的身体内部是暖的,冰块残留其中,连凉意都在垂死挣扎。
吴邪在这种冷热交替的包容之下大开大阖干着瞎子,他腆着脸往瞎子唇边凑,瞎子见他凑过来,又是一挪头。吴邪索性停止了动作,只将自己的分身埋到最深,便心满意足趴在瞎子胸口,亲他的锁骨。
黑眼镜终于舍得说话了:“你个小王八犊子,耍诈。”
“我太想你了嘛……这几天一直都打擦边球,难得有一个好机会……我……”黑眼镜不屑地“哼”了一声,双手却揽起了吴邪的腰,“你个崽子,还不动?”
吴邪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等会儿。”
他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吴邪的头,感觉吴邪这样子十分像撒娇。
“我说你……”黑眼镜撑了撑身,“那杯水给我喝吧,冰块吃多了,嗓子难受。”
吴邪把水递给他,黑眼镜安安稳稳喝完,将小瓷杯稳妥放在枕旁,勾起脚踹了踹吴邪,“你还不滚出去啊?”
“再多待一会儿……”吴邪咬他。
他拿吴邪没辙,扯过薄被盖到两人身上,陷入了一阵沉默。他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吴邪早已被他揉得一团糟糕的发,吴邪的面却孔骤然靠近,神态十分活泼,“我不想输。”吴邪的语气也是活泼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他很是耐心也很是珍重地看着自己,“我不想输,特别是不想输给你。”
“哦?输给我怎么了。”
吴邪没说话,把脸埋在他胸口,腰开始使劲儿,缓慢而坚决地开辟着他的身体。
吴邪抽插频率的不快,仅是一下又一下往里杵着,时不时捣到他体内敏感的那处,便让他产生了难言的快感,连串的喘息不成调子。
吴邪泄在他体内,他的小腹胸口也是白浊一片。
“操,射了才意识到忘带套子了,我什么脑子。”
释放之后,两人都感觉出了难言的疲倦,吴邪将他小腹上的体液擦了大半,便被他强行揽入怀中,两人都没张罗着清洗身体,就在这耳鬓厮磨间相拥而眠。
张海客与解子扬也在不久后回到寝室,看见吴邪和黑眼镜的衣服撒乱在桌子上,两人难能体谅帮忙收好衣物。
“齐哥今天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Chapter 15: 悠长假期
Chapter Text
黑眼镜醒了。
被自己的肚子生生疼醒了。
生科院的英雄在运动会第二天因闹肚子没能前去参加比赛,成为生科院的一大憾事。
他病歪歪地摊在床上,吴邪在一旁陪着,尽最大可能把黑眼镜整个身体搂进自己怀里,他在瞎子小腹上敷了一个从女同学那边借来的热水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眉头紧皱,面容十分憔悴。
吴邪情人眼里出西施,与娇柔毫不沾边的黑眼镜生生被吴邪看出了几分西子捧心的意味,吴邪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又是懊悔地一下又一下吻着黑眼镜的眉心,极尽温柔缠绵。吻到了最后只剩一声又一声浓重的叹息,他把脑袋埋到了黑眼镜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对着黑眼镜,深情到肉麻。
黑眼镜面对吴邪明显带有道歉意味的示好毫不动容,他现在只想狠狠地把吴邪这个龟儿子从床上踹下去!可他已经虚弱到翻个身都要耗费精力的地步,只能暗暗在心里咒骂吴邪。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何至倒霉至此!现在还跟他腻歪!腻歪个仙人板板!
他蹙着眉,轻轻揉着自己的小腹。腹中疼痛时不时搅乱着他的思绪,头脑混沌了一会儿,对始作俑者吴邪产生的愤懑怨念渐渐消散。因为疼痛而产生的一颗铁石心肠又恢复了平常的柔软,心里嘀咕着办事之后千万不能因为懒而不去清洗,又一阵腹痛来袭。
前两次闹肚子黑眼镜还是可以忍受的,五六次肚子疼,他就是铁打的,也支撑不住。他腿软的不行,只得拍拍吴邪的肩膀。吴邪立刻会意,扶着他下了床,背起他高大的身体,夺门而去。吴邪急匆匆冲到卫生间,把双腿颤颤巍巍的瞎子放到隔间,才敢舒口气,在门外守着他。
黑眼镜解完手,轻轻扣了扣门,隔间门随即打开,吴邪拍拍自己肩膀,已经做好了背他的准备。
三番六次下来,吴邪将热水袋的水换了两拨,捧着热乎乎的热水袋上了床,他将热水袋抵在黑眼镜的小腹上,吻了吻他的锁骨。
黑眼镜的小腹已经不大痛了,难能恢复了一点气力调笑,“下次咱们可不能这样,你看今天这一不清洗,耽误了多少事。”
吴邪看着面色惨白,额间渗着细汗的黑眼镜,一颗心在胸腔里狠狠震颤了几下。这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幻觉,眼前这人仿佛是为他经历过一番刀山火海为他生儿育女过的。他的手掌抚上黑眼镜平坦的小腹,想不出那里如果肿胀起来会是个什么模样,但是最终的后果不外乎脸色惨白额间渗着细汗,吊着最后一口微薄的气,垂死挣扎。吴邪被这种联想刺激的有些后怕,明明黑眼镜只是普通的闹肚子,他却看见了一片血色的汪洋大海,上面孤零零地躺着他的瞎子,仿佛随时会把他带走。
吴邪有些悲哀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只是想让两人快活一下,结果不如人意也就罢了,瞎子还遭了大罪——认识了这么些年,似乎瞎子总是在遭罪。心里泛起了酸楚,堆积的愧疚之情终于泛滥决堤,一下冲昏了吴邪仅存的理智。
你怎么不怪我。你为什么不怪我。
得做点什么来弥补瞎子才好,他想。
黑眼镜发现吴邪上了床后就一直盯着他的小腹看,眼里各色情绪交织,面上的表情虽然平静,身体却是不住颤抖。他看出了吴邪是在自责,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把吴邪揽进怀里。吴邪正费尽心思想着要对他好的五十条守则,骤然被他揽进怀里,吴邪愣了一下,反射性地要挣脱出去,他却安慰似的拍拍吴邪的背,“不管怎么说也不论什么结果,运动会结束了。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马上就期末了,总胡来也不是个事。这学期乱七八糟的事耽误了不少学习的时间,我是无所谓,你要是不弄个好成绩回来,你们家三个大老爷们儿不得合起伙来打死你。”
“我……”一下被黑眼镜几句话带回了现实,纠结着瞎子为什么很少对他发火的吴邪瞬间停止了思辨。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对哦,感觉这学期好像没做什么就快到期末了……”吴邪骤然变了脸色,“说起来,这学期有事没事光顾着乐队和你了,课还……真没怎么留意听。”
黑眼镜搡了搡吴邪的头发,“怎么,你这不好好听课还怪上我了?”
吴邪摇头,“没有……怎么可能。”两人并排躺好,吴邪握住了黑眼镜的手,“人的精力有限,没有兼得的道理,这学期咱俩开了荤。我很荣幸。”
吴邪的语气很是平淡,言语是难得的诚恳,一下跳脱出以往的轻浮,显得异常严肃认真。黑眼镜的胸膛砰砰直跳,腻腻歪歪的甜言蜜语刚刚涌上喉头,便被小腹的抽痛瞬息取代,他愁眉苦脸地叹息,“厕所。”
自运动会后,两人的情事规矩了许多。吃禁果的瘾头似乎是过去了,两人维持着一星期两到三次的性生活,不越轨不出格。胡天胡地胡来一场是可以的,但天天胡来就太伤身了,伤在瞎身,痛在他心,运动会期间瞎子的身体状况千斤坠一样挂在他的心头,吴邪真害怕了。
私人生活安排妥当,学习也跟着规律起来。临近期末,吴邪的乐队未经商讨便自作主张的放了大假,吴邪和黑眼镜两人清闲下来,一心一意学习。黑眼镜抄着课本背书,吴邪则在寝室走廊的大厅里放声背诵笔记。解子扬情场失意,只能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注到学习中去,唯一一个经常带女朋友回来过夜的张海客见宿舍三个人难得做起了学霸也不大好意思。到了最后,他的女朋友虽然还来过夜,却是自备小桌板坐张海客床上,同他们四人一起熬夜学习。
住在隔壁寝的胖子的日常生活便是吃饭睡觉玩网游,大一下学期的课业虽然不见耽误多少,可人的勤奋劲已经在一年的骄奢淫逸生活中灰飞烟灭,吴邪寝室的积极向上感染着胖子那颗不想挂科的闪闪红心。他当即一拍大腿决心要抱吴邪巨巨大腿。胖子诚心诚意地表示了要搬过来与吴邪同吃同住来沾考神仙气的决心,一再保证了不在寝室乱讲笑话导致寝室学习氛围全面破坏,吴邪和黑眼镜点了头,张海客已经习惯带女友回来入住,觉得进来一个纯天然无公害的胖子也伤害不到他同女友的感情,也就点头同意了。唯一有抵触之心的解子扬见其他三人都表示同意,也只得狠着心点了头。
胖子搬进了吴邪寝,黑眼镜因为经常与吴邪同床共枕,他空出来的床位便给了胖子——他是彻底把吴邪的床当成了自己的床。
宿舍多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张海客的女友十分镇定。胖子对吴邪寝室的情况并不大了解,还没从吴邪和黑眼镜之间隐隐约约不对劲的奸情中走出,下一秒就被寝室里多出来的明艳妹子吓得以为吴邪寝室干的是聚众淫乱的勾当。
他可没想到寝室里还能再带个姑娘!
“嘿,你等下学期我也弄个姑娘回来。”胖子了解清楚缘由后当即夸下海口。
黑眼镜和吴邪鄙夷地哼了一声,夫夫相十足。而解子扬抬起手,给胖子比了一个大拇指,在此问题上和胖子达成了共识。张海客的小女友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胖子,“我也很希望能有个伴……但前提是,你能跟她挤得下。”
“等我假期减肥!下学期回来,帅不死你们!”胖子头上青筋暴起,黑眼镜和吴邪笑得滚作一团,胖子爬上他俩的床,一手提溜一个,“你们两个好小子,瘦的跟排骨似的还在胖爷面前摆谱!”
黑眼镜连连摆手,“不不不,等胖爷您的女朋友接回来,我跟吴邪立刻就搬到您的寝室给您女友让地。你们这两对情侣就可以在这里双宿双飞,闲的没事还可以比比赛,你说是不是。”
张海客的女友瞬间满脸通红,张海客见女友莫名躺枪,开始冲着黑眼镜还击,“别啊齐哥,走什么啊,为啥不三家比赛呢?王家先不说,他家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但这老吴家和老张家还是可以拼一拼的,看看是我女友厉害还是您厉害。”
吴邪在一旁咳咳咳,“说什么胡话。比什么比!”
张海客继续挑衅,“有些方面我们小两口可是比不上您跟齐哥呐……您的本事,齐哥怕是最知道了。”
吴邪红着脸别过头,黑眼镜跟着傻乐。胖子一会儿瞅瞅吴邪,一会儿瞅瞅黑眼镜,觉得自己似是走进了一个罗生门。
一旁的解子扬见状立刻捧着心口,一脸哀怨地眼泪欲滴,“齐哥……你们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把我一个人扔下这算事么!”
黑眼镜揽住吴邪,下颌点着他的肩膀,打了一个淋漓尽致的呵欠。望着被他的呵欠感染同样开始打呵欠的解子扬,他的眼神十分慧黠,“哎,你要是不嫌我俩烦,带着你也无所谓,但是别想进来掺一脚。”
解子扬闭了嘴,嘴里忍不住絮絮叨叨,“你等那天老子把你这个死瞎子上了的混蛋玩意瞧不起我没有女朋友什么人呐咒你一挂挂三科他妈的睡觉梦女神张海客你不要晚上和你女朋友摇床要不我就望你脸上扔袜子一群衣冠禽兽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到这个大学来如果我不到这个大学我就……”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渐止,也都收拾着准备入睡。吴邪脸上还残有几丝笑意,一偏头,正好对着黑眼镜同样带着笑意的脸。两人愣了愣,冲着对方又是腼腆一笑,一起不好意思撇过了头,手却搭在了一起。
胖子眼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同时明白自己的这俩兄弟是真出事了。
地狱般的期末过去,假期接踵而至。学习小组众人解放,从被地主阶级剥削的穷困佃农一朝翻身变成社会主义新人类,放假拎着箱子回家,各个都摩登的紧,再不见考试期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嘴脸。
意气风发的吴邪和黑眼镜结伴到车站,在路上扯皮,三扯两扯说到了奖学金。
“国奖的钱有五千元,扶贫的钱有五千但是我没有申请经济关注对象所以这个钱不属于我,而一等奖学金是个三千……哎,我要是能挣个三千就给你换一把好吉他。”
黑眼镜听着听着,表情骤然凝重起来,“给我换吉他做什么……有那钱还不如好好孝敬父母。我这学期政治课应该不会挂,但是上学期政治课挂了两门,生科的学霸又多,我专业课分高但是拿奖学金或许……我家里的条件如何你也知道。”
吴邪点点头,“没事,下学期的事呢。到时候成绩出来再说嘛。”
“也就两个月。其实我还是挺想要……那笔钱的,哪怕有个一千呢,给我妈买点什么也是好的。我们家最近可是入不敷出,虽然申请了助学贷款,能够交学费,但我要是不去打工的话,下学期可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这么严重?那你想好要去哪打工了么?”
“这个好找不过……可能会耽误下学期咱们一起练歌。”
吴邪摆摆手,“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顿了顿,“要不,我再另外找一个吉他手?练歌太耗时了,你打工和学业兼顾已经足够忙了,再搞乐队,整个人就跟陀螺似的……我心疼。”吴邪说完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黑眼镜似是没注意到,只是蹙着眉头望着前方,“可是……”
“哎呀怎么这次换你磨磨唧唧了!这样,我允许你给我写歌,但是别的活动不准参加!你的身体你的学业你的工作都放在前三位,我搞乐队主要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当初也算被我拉着入伙的,我得对你负责!”
黑眼镜搡搡吴邪的脑袋,“小屁孩。”语音语调都十分慈爱。
吴邪别过他的手,“小屁孩个鸡巴,咱俩,同岁,同岁好么。你这莫名其妙的爷爷气息是怎么来的,嗯?”
他朝着吴邪眨眼,吴邪透过墨镜看黑眼镜脸上的表情,着实戏谑。
“你比我小一个多月,阴历上看比我小一年,没让你叫我哥已经很便宜你了。怎么,哥哥宠着弟弟,不乐意啊?”
“哼。”吴邪嗤之以鼻,却终于问出憋在心头许久的话,“我说,我……莫名其妙对你做了挺多乱七八糟的事,总害得你那么倒霉。你就……没有一点……生过我的气么?”
黑眼镜摘下墨镜,拿吴邪的T恤细细擦拭,“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天底下有这么一个小兔崽子这么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生个屁气。兔崽子智商低一些没关系,让着就是了。尊老爱幼是中华人民的传统美德嘛。”
“去你妈的!”
黑眼镜哈哈大笑,笑声渐止,他拍拍吴邪的肩,“下学期就都是是师兄啦,也该成熟起来做师弟师妹们的榜样了。”
“嗯,要一起努力啊。”
“努力造人?”他笑。
“生他个十个八个。”吴邪很严肃。
暑假,黑眼镜当真如同对吴邪所说那般,将假期的大半时间用于打工。以往在火车站坑蒙拐骗的事没了队友,吴邪也落寞起来。赋闲在家的他偶尔写歌,闲出屁的吴邪顶着体验生活的名头跟着黑眼镜打一上午的零时工,其余时间都是在漫无目的的厮混。
可能唯一的一点波澜是他发现高中最后一届班主任陈文锦在跟三叔吴三省谈恋爱,吴三省作为一个优质钻石王老五,这次似乎真的找到了真命天女,从老妈那里得到的口风,只怕两个人很快就会定下婚期。吴邪越想这事越觉得有意思,某日,一并打完工的两个人到市里公园的小角落小憩,黑眼镜因为天气炎热扯掉了自己的白色背心,精赤着上身在树下一面听知了鸣叫一面闭目乘凉。吴邪没心思欣赏眼前的好景色,一门心思跟瞎子讲八卦,“这下可好,咱们的小班主任要成我三婶咯。还好,和三叔结婚的不是之前那个班主任,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躲不过她的碎嘴,还动不动欺负你。跟她相比文锦已经很可以了,虽然还是怪吧。”
说罢吴邪学起了高中最经常找黑眼镜茬的女老师的语气,语音语调拿捏得当,神态动作活灵活现,他学的有模有样。黑眼镜笑得腹痛,却又不得不缩着头绷着脸在“吴主任”面前装孙子听主任训斥,最后他实在累的可以——一天打三份工时常累的脱力,他还是勉力抬起酸痛难忍沉滞不堪的手,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的捏了捏吴邪的脸。
吴邪立刻停止了表演,张牙舞爪往他身上扑,咬着他亲吻着他赤裸的胸膛。吴邪双手鱼一样活泼地游走在他的周身,十分不老实。摸了一圈,吴邪闻闻手上的味道,笑话他,“一身汗臭,馊。”
“那还不赶紧放我回去洗个澡?”
吴邪的手指捏着他的肩部肌肉,一边按摩一边咬他耳垂,“不放。”
吴邪的打工到了中午就差不多结束,可是他的瞎子还要跑场子。上午多半是体力活,眼见着黑眼镜真的忙成了一个陀螺,吴邪嘴上不说,心里心疼的不行,只好在盘根末节处做文章——给瞎子按摩。
吴邪的手捏起人来不知深浅,黑眼镜好几次疼的倒抽气,可看吴邪认真的表情,也知道吴邪是心疼他,略带痛苦的叫唤被他咬牙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平素两人欢好时他惯性发出的闷哼。
吴邪听到瞎子发出的声音感到心里很愉快,手里重重一捏,黑眼镜一下疼得跳起身,单手抽了吴邪脑袋一下,没好气的甩着手,“这兔崽子。”
“我我我……”吴邪结巴。
“拜个师好好学学,黑爷这好胳膊好腿的要照你这么三天两头扯下去不等哪天就全给你撅断了。”
吴邪再次好心办错事,脸红着噤了声,装作浑不在意的看着天空,飞翔而过的一群鸟儿正好落了一摊鸟粪在吴邪脑袋上。
黑眼镜安静,吴邪也安静。三秒钟后,黑眼镜笑得打滚,吴邪恨不能找个地方把自己脑袋埋起来。
黑眼镜拿自己几乎被汗水浸湿的背心将吴邪的脑袋擦干净,见吴邪的小可怜样又忍不住要捉弄他。他张开双臂,赤裸的上身被阳光打上了一层蜡,映着柔柔的亮光,“给你一个瞎子爱的抱抱?”
“滚蛋!”
黑眼镜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脸上的笑意瞬时淡了几分,“吴邪。”他揉揉吴邪的脑袋,没等他说话,吴邪开始吻他嘴,“我知道你要说该去上下午班了,你先穿我的T恤去,你的背心我给你洗。”
“别啊,你这路上没衣服别再得病的。”
吴邪冲他比中指,“38℃,病个屁。赶紧去吧,下学期生活费不要啦!快滚,滚滚滚!”
黑眼镜呵呵一笑,接过带有吴邪气息的T恤,一溜烟跑了。
吴邪坦胸露乳溜达着回了家,回家后他的父母很是讶异他上衣的去处——毕竟是耐克的牌子。吴氏夫妇一贯信奉穷养儿富养女的理念,对他日常的吃穿用度颇有考量。两人虽然不缺钱,在为吴邪买衣服时也滴了很多血。想着儿子的体型大概五年之内不会发生变化,五百块一件的T恤按平均一年一百来穿也是划算的,哪想才买了没三天……这小子就给他们弄丢了!
吴邪对父母的责备稍稍敷衍了几下便进了卫生间给黑眼镜洗背心,他们两家正好用的是同样的洗衣液,吴邪一面洗着衣服一面对混有了瞎子体味的背心浮想联翩。直到吴一穷敲门控诉吴邪在厕所猫着的时间太长,站着茅坑不拉屎让他真正内急的人无处可去,吴邪才不慌不忙拧干背心,喜滋滋走出卫生间。
背心被他挂在了十层楼高的阳台上,随着风一起摆动。阳光随着衣服的飞舞,斜斜照过来,映得吴邪睁不开眼。他索性闭上眼靠在阳台墙壁上,听着衣服随风飞舞的声音,感觉楼下随时会有一个墨镜男孩拿着扩音喇叭冲他大声叫嚷,“吴——邪——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Chapter 16: 一夕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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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新学期悄然而至,骤然成为师兄的吴邪和黑眼镜不得不提前回校为迎接师弟师妹做准备。吴邪的学院自古有一带一的传统,以“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为以老带新准则,自入学开始便为学生们提供扩大人脉的渠道。而黑眼镜的学院是大院,对新生放之任之。只有个别班级会义务组织带师弟师妹,不巧黑眼镜这一届偏偏是没有师兄师姐指路的一届。吃了不少苦头的他们表示这次一定要为自己的师弟师妹创造一个有师兄师姐保驾护航的入学。
“我要师妹!吴邪,你呢?”黑眼镜在寝室里冲着吴邪高声叫嚷。
一面听摇滚一面打网游的吴邪闻言立刻摘下耳机,停止了游戏人物的走动。他慵懒地向后一靠,浑不在意地应答:“有师姐照顾师弟是好,但是师兄照顾师妹又是另一番说头了,我可不想受这个累。”
“哦?合着你是想要师弟。”黑眼镜靠近吴邪,气息吐在吴邪脸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吴邪显然很受用,他撑了撑身体,两手向后交扣,“当然是师弟,我们自家人。”
“嗯?”
“王盟,你小弟,补了一年不是跟咱上同一所大学么,那会儿没太细问,闹了半天是我直系师弟。熟人还能不抢过来?我这也算是替你照顾小弟了,还不速速感恩戴德?”
“兔崽子。”他吻他,“你等我到时候找几个够劲妞出来给你看,我们生科素来美女多。”
“嘿,那有好看的也介绍我看……别,先把老痒终身大事解决了,省的他每天想着烧咱俩。”
黑眼镜翻了一个白眼,“老痒?得了吧,我可不想师妹们羊入虎口。”
防火防盗防师兄一直是各个大学的至理名言。张海客因为有女友缠身,很避嫌地从班级女生手里抢来一个师弟的名额。吴邪怕麻烦,又心有所属,向女班长说了几声好话便把王盟的照看权轻松拿到手。解子扬和胖子巴不得能分来几个师妹。他们这个专业男女比一直失调,娘子军占尽天下,可叹吴邪班里的娘子军各个夜叉附身,本就人丁稀少的男生被娘子军团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投向外院姑娘怀抱。当然娘子军们也并非一味的强横,她们心里的柔情也偶尔对班里男生释放。不过,仅限两位——吴邪和张海客。
吴邪家境殷实,外形俊朗,人又开朗活泼,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坏,对女生一贯温柔体贴,乐队学习两不误,堪称女生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典范。
只可惜这白马王子终日与隔壁生科的一只黑瞎子形影不离,女生们也只能望着两人的背影浮想联翩。至于待张海客不错,纯是看见张海客女友的面子上。张海客这人说话风趣幽默,为人老到,同众女谈笑风生之余,对女友的感情溢于言表,种种体贴行为让众女说不出的艳羡,连带着对张海客也高看一眼。
其他男生就没有像他俩这般好运,解子扬是重点被嫌弃对象。说话结巴农村出身并不讨嫌,甚于他的刻苦努力让人由衷敬佩。只是这人看姑娘不时冒出的淫邪眼神让人胆寒,大家都不清楚以往的十八年究竟要怎样度过才能造就现在这么一个可悲的性饥渴。
至于胖子,他超脱于男女的界限,因为心宽体胖,男男女女都同他关系密切,同时也都不愿意同这个好玩有趣的胖子谈恋爱。嘴里都说着胖子人好,肯定会有姑娘喜欢,可是始终没有姑娘试图去与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不过,这个时代,很快就就要结束了。
学校的新人们来了,这才是新开始。
吴邪和黑眼镜一人点了一根烟,冷眼看着解子扬和胖子一行单身男青年在楼道里因为师妹的分配而欢呼雀跃。吴邪突然笑了一下,“你说,如果咱俩在大一就劳燕分飞各奔东西,是不是现在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黑眼镜吐了一口烟,掸掸烟灰后又凑上去抽了一口,“不见得,咱俩可是抢手货。没准到了现在女友都换了几茬了。甭管分没分,到了大二都是看他们找师妹,可能唯一的不同是,分了的我们现在一手搂着一个姑娘,而现在咱俩互相搀着,四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也对。”他揽住黑眼镜的腰,“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有女朋友。”黑眼镜揉揉吴邪,“想说什么。”
“我觉得吧,我本质来说,还是一个异性恋。现在看到前凸后翘的妹子也还是喜欢……喜欢看。但是你,你是个我从没有想到的意外。”黑眼镜不可置否点点头,显然也很认同吴邪的说法,大胸大屁股的姑娘谁不喜欢,这一点他和吴邪的审美很一致,他咬着吴邪的耳垂,声音含混而暧昧,“那你喜欢这个意外么。”
吴邪扭头反咬他,“都睡了半年了,你还问我这个?”
“睡跟爱不一样。”
“我不知道别人的准则是什么,或许他们认为睡人跟爱人可以分开,但在我这里,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是不会跟你上床的。这跟你是男是女,我上或者被上都没有关系。既然上了床,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你……”黑眼镜的手里的烟掉到地上,吴邪坏笑着看他,“怎么,被小爷的表白打动了。”
“咳。”黑眼镜赶紧弯腰将烟捡起,一个假期思考关于恋情未来的问题瞬息被抛到脑后。周遭环境吵闹不已,吴邪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冲他笑,喧嚣便成了嘈杂的背景乐,鲜活的唯有眼前冉冉升起的一缕青烟。
人多两人不好腻歪,他俩就这样倚在门口面对面互相瞅着,不顾往来男生异样的神色,一根又一根抽着烟。烟灰落了小小一堆,黑眼镜出了寝室,在外随手折了一朵小花插进烟灰里。吴邪笑得前仰后合,也跟着蹲下身和他一起归拢烟灰,形成一个小小的烟灰包。
黑眼镜打定主意要带师妹,师妹的质量他倒没多想。班里一个男生以自己师妹名字太难听为名义与黑眼镜手头的名额做了交换,黑眼镜二话没说表示同意,看了看换来师妹的联系方式,他径自与师妹联系去了。后来当他的师妹来到学校谋杀了一众菲林的消息传遍整个生科班级时,与他换师妹的同学在寝室痛哭:“他妈的谁告诉我名字好听就长的好看了!呜呜呜老子打死也不以名取貌了!”
黑眼镜的师妹叫粱湾,身形高挑前凸后翘,烫着时下流行的波浪大卷,极尽妩媚。她初到学校时也带着一爿墨镜,发现自己身着工装背心的师兄也带着墨镜,粱湾笑嘻嘻地摘下了墨镜跟黑眼镜打招呼,便又带了上去。
黑眼镜帮她扛完行李办好入学手续便领着粱湾逛校园,两人正好遇见了同样领着王盟逛校园的吴邪。
王盟和吴邪看着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眼睛发直。都是模特一样的高挑身材,男有型女有范,脸上的墨镜衬得男人潇洒不羁,女人美艳照人,堪称一对璧人。
“吴邪。这是……老大的女朋友?”
“滚犊子!”吴邪赶紧迎上前,熟络地向女孩打招呼,女孩热情地摘下墨镜,朝着吴邪和王盟微微颔首,“两位师兄好。”
王盟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是新生。”
“这家伙本来可以成为师兄的。”黑眼镜在一旁吐槽。
“老大!”
黑眼镜哈哈大笑,吴邪也跟着乐,“可惜啊,补习了一年,成师弟了。师弟哟。”
“师、兄!”王盟咬牙切齿。
黑眼镜拍拍王盟的肩,“咱都高中同学,正好我要请师妹吃饭,碰一块了就一起吧。你们两个年轻人也可以增进一下感情。大学期间的人际关系可是很重要的一环。再领你俩看看校园我们就去预先订好的饭馆。”
粱湾和王盟都拘谨地点点头,紧跟在黑眼镜身后。黑眼镜一路介绍学校的情况,吴邪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临到校门,他和黑眼镜并排,两个新人则自主凑到一起。
一年的大学生活可以让两个高中时朝夕相处的同学变得成熟至斯,大学里的为人处世跟他讲的明明白白,俨然一副长辈给晚辈经验希望他们可以少走弯路的姿态,王盟对吴邪的偏见一下少了许多。靠前的两个青年有滋有味的说说笑笑,关系明显比高中更为亲密,一个曾在高中蒙灰的传闻突然在王盟脑海里浮现。
梁湾祟祟交谈凑到他身边,“咱俩的师兄关系很好嘛。”
“可不是。”王盟很得意,可以在美女面前显摆,“老大跟吴……师兄两个人在高中就前后座,关系……嘿嘿。跟你说……他俩啊……”
“嗯?”粱湾八卦心一起,不自觉离王盟更近些。
王盟闻着粱湾身上的幽香,心里有些飘飘然。
“你们俩小声嘀咕什么呢?”吴邪骤然回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到了?”
“嗯,进去吧。瞎子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他看向粱湾,表情瞬间温柔起来,“师妹是外地人,你齐师兄已经提前给你点了几个江南特产来吃,好好尝尝吧,应该不会水土不服,都是些女生爱吃的小甜点。”
粱湾脸一红,害羞地点点头,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反而炸开了烟花。
她绝对是撞到了大运。师兄痞痞帅帅的样子在第一眼见面时就戳中了她的红心,而眼前这个吴邪师兄开朗而不失温柔,给她造成了双杀。而师兄的师弟,这两位师兄的高中同学,跟她同样带着对大学生活的迷惘,可她透过眼前这略显憨直的面容也已经看见了一年后意气风发带着新生的他。
粱湾心里想着,很矜持地走进了饭馆。
王盟早已饿得发慌,见到饭桌眼冒绿光,哪想粱湾在饭桌上的战力比他还要勇猛,而吴邪跟黑眼镜的食量也大,最后隐隐有了三分天下争夺饭菜的意味。
“师妹看起来瘦弱,饭量倒是大啊。”吴邪喝着莼菜汤,一面打趣粱湾,一面看着可怜兮兮的黑眼镜——两人为了照顾小辈,都是吃了一个半饱。
“吃夜宵去。”黑眼镜口型告诉他。
饭后两人很不客气地把粱湾和王盟撵走。吴邪在校门旁的美食广场买了四串螃蟹,给了黑眼镜两串,很不客气地对啃,夜晚的凉风吹着舒爽,想到第二天没课,吴邪顺手买了几瓶冰镇啤酒——眼下正是熟悉校园与同学建立友情的时候,他和瞎子没好意思灌两个新人。
“哎,吃螃蟹喝酒的感觉真美好。”
“容易中毒,少喝点。”
“我知道,剩下几瓶带回去喝?”
“肯定到了寝室就被他们顺走了,退了吧。”
“好嘞。”
黑眼镜这么说着,却又灌下一瓶啤酒,爽快地打了个激灵。吴邪一脸玩味,“这会儿不怕中毒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
见对面的吴邪的小餐桌上杯盘狼藉,他拿了两张餐巾纸擦拭吴邪嘴角的油渍,两人起身回寝室,一路溜溜达达,虽然周遭被大批家长和新生的进进出出弄得喧闹不已,可看着满天繁星听着夏虫夜鸣,晚风像丝滑的绸缎,轻轻拭掉两人身上的细汗,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却都产生了可以一走多年的错觉。
“吴邪!瞎子!”
胖子扑上来,一手一个将两人搂紧,胖子身上的热气立刻烧得两人冒了汗,他俩被力大无穷的胖子牵制着,呼吸不滞。
胖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们俩今天迎新收效怎么样?”
“还行。”两人异口同声。
“胖……胖子,别再勒了,再勒就死了。”
听着吴邪有气无力的讨饶,胖子哈哈笑着放开手,双眸湛亮。
黑眼镜上下打量他,摸摸下巴,“反应不太对啊。难不成……碰见喜欢的姑娘了?”
胖子不可置否,“明天领你俩去看。”
他大手一挥,趾高气昂地向前走去,吴邪和黑眼镜跟在他身后,相视一笑。
胖子第二日大清早便领着吴邪和黑眼镜去看自己的心上人。黑眼镜在半道被同学截住去给新生搬行李,只有吴邪一人跟了过来。标致的姑娘没瞅着,就看见胖子朝着一个打扮很有民族气息的姑娘傻笑,小姑娘明眸皓齿的,皮肤黝黑。
“吴邪,你不觉得那个姑娘长得特有感觉么?”
吴邪瞥瞥胖子,“还不错,原生态,就是黑了点。怎么,这就是你的真命天女?”
“在昨天看见她的那一刻,丘比特的箭就刺中了我。”
“呸,矫情!”
吴邪很快对欣赏美女失去了兴趣,他焦急地左顾右盼,终于看见帮师妹背行李的黑眼镜的身影,没等跟胖子道别,他便兔子一样地冲到黑眼镜身旁,二话不说帮他拿了一半行李。
“我说,至于么……这么点行李还帮我背?”
“看见了嘛。”
这位小师妹因为吴邪的骤然介入破坏了她和眼前这位帅哥师兄的搭讪而心生不快,但在看清了吴邪的样貌后,她瞬间收起了冷脸,转而笑颜以对。吴邪没注意小姑娘的暗送秋波,只是专心跟黑眼镜扯皮。小姑娘跟在身旁,完全插不进话,和两人都生了气。他们顶着冷眼帮小师妹安顿好宿舍,没多客套,黑眼镜便借口拉着吴邪离开。
回到寝室,黑眼镜一把将吴邪压在桌子上,吻如疾雨,狂乱细密,“这个小姑娘可真不及我师妹,一路冲我抛了不知多少媚眼……等你来了后,又一门心思都扑你身上了,什么人啊。”
吴邪笑着踹他,“嫉妒我?”
“妒忌她。”
“哦?”
“吴邪,你是我的人,我可不能忍受别人向你乱抛媚眼。”
“哎。”吴邪摊手,“这不公平,我可以忍受别人向你频频送秋波,人家小姑娘向我套近乎怎么你就忍受不了了?嗯,块头跟个大洋马似的,你也不像是个心胸狭窄的货色啊。”
“骚狐狸似的望你身上贴,你能受的了么……我这不是怕你被勾搭走了嘛。”
吴邪打了一个响指,“真要被勾搭走也得是你师妹的身条。我估摸着你要是个女的,也跟你师妹身条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勉为其难,如果咱俩掰了我就勾搭你师妹去。”
“啧啧啧,防火防盗防师兄,一朝防到自家人。可惜老子对王盟那家伙的屁股没兴趣。你也使得,怎么不找个师妹。要真跟你掰了,我也去勾引你师妹去。”
“这不就显示出我的英明神武了嘛!让你偷腥!偷腥都没地方!”
黑眼镜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可别这么说,我也是给沿途碰见的小师妹们留下电话的,只要我想搞,电话簿里随便找。吴邪,你可别因为我的异性缘吃了醋。”
吴邪打了一个呵欠,“你们生科能有我们管理妹子多?今天我可是给不下十个学妹留了电话……”黑眼镜的耳朵立刻雷达一样竖了起来,“靠,你还真准备偷腥?说,里面有没有勾引你的!”
吴邪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有两个倒是长得不错。”
黑眼镜狠狠捶了捶书桌,“妈的,搞清楚名字之后先找人把她俩攻略了。”
吴邪在笑得直打颤,轻轻拍了拍黑眼镜宽厚的背,“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八竿子没一撇的事就着急成这样……”
黑眼镜满不在乎,“高中不就是这样么,只要有人接近阿宁,我肯定会找别的办法把那个人弄掉的。”吴邪颇想问问瞎子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来勾搭他,结果三下两下反把自己给赔了进去?还赔得那么惨,被他一点一点吃抹干净。哀叹自己无敌的魅力,吴邪直起身,掐着黑眼镜的腰,冲着他耳根吹气,“我说瞎子……”
黑眼镜了然,当即摘了墨镜吻上吴邪的锁骨,他自然而然蹲下身,解吴邪的腰带,嘿嘿一笑,“先伺候你一顿,待会儿再算账。”
吴邪摸着他的柔软的头发,“我可没爬墙。”
黑眼镜呜呜着,“我知道。”
及至新生军训,只消在军训阶段探望师弟师妹,为他们送一次饮料彰显师兄师姐的关怀,迎新工作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吴邪友情承担了怕热女同学的份额,一个人拿了六七杯饮料,坐在一棵树下等着新生休息,看着绿油油一片新生在烈日下曝晒,他一面暗爽自己已经告别军训时光,一面思索着自己是否应该在寝室里挂一个晴天娃娃来祈祷今年军训期间晴天不断。
新生训练了许久仍是不放,吴邪等得实在无聊,懒洋洋地靠着大树乘凉,一缕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的缝隙直直照到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一阵微风拂过,吴邪猛然直起身。
脑海里瞬息闪现的是瞎子孤零零被扔出队伍跟着队列训练的样子。
一年了。
那时他一心想着摆脱瞎子的纠缠,哪能料到现在两人会甜蜜至斯?若说世事无常也就罢了,可不过短短一年,两人摆脱了高中时期的青涩,开始渐渐像一个大人。
如果告诉一年前的自己,他会和瞎子滚床单,那个吴邪会怎么说呢。
“你神经病吧!”
头脑里的两个吴邪闹翻了天,一年前的吴邪快要被一年后的他气死。最后一年前的吴邪幽怨地问一年后的他:“是我睡他,还是他睡我。”吴邪笑得出了声,不顾周围路边站岗的哨兵对他投来的鄙夷眼光,四仰八叉地为自己点了一根烟,闭上眼睛静静地吸着。
不一会儿感觉到有人走到他身旁,似是静静看了一阵,便用他高大的身体为他遮住了刺眼的光。吴邪闭着眼,跳起来揪住来者的衣领,饥渴地嗅着他身上早已印刻在自己灵魂中仿似催情药剂的体味。
“喂,外面呢这是,别跟个小狗似的乱拱。”传来的气息中带有薄荷味口香糖的特有的清新宁人。
吴邪闻言,当即松开了他的衣领,还没等黑眼镜松口气,吴邪已经飞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煞有其事地回味着适才的亲密。
“真甜。”
Chapter 17: 流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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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军训结束后,胖子便开始了自己的追妹大计。吴邪等一干好友少不了在旁边出策献计。叫云彩的小姑娘自军训起便受到了优待,胖子每天为她鞍前马后,军训不过三天,他已经跟云彩所在连队的其他人混了个熟。
可惜,云彩对胖子并不来电。两个星期下来,她承着胖子的好,既不表态也不阻拦,而胖子一提稍进一步的想法,她又周旋着避开。一来二去,胖子受到了空前打击,心情十分沮丧。黑眼镜却在此时跳出来安慰他,“你看我那时候追吴邪,不就是信奉一个不要脸嘛……”他很快被一脸黑线的吴邪拖走了。
但他这番话到是起了一些用处,胖子很快摆正心态,坚定追求云彩的心思。毕竟黑眼镜追吴邪也追了小三年,他用三年时间来追求云彩,不算长。
吴邪自新学期始便有意无意转移黑眼镜在乐队内的职务,本来瞎子是说一不二的主唱,现在开始由他、刘丧、白昊天三个人轮流担当。仅一个假期就让他的瞎子每天累得像个陀螺,现在开学了,生科的课业负担重。
三方奔波,瞎子的身体迟早会垮,吴邪不舍得。
黑眼镜不很赞同吴邪的想法。乐队鱼龙混杂,刘丧和白昊天都是正经艺术学院科班出身,之前几个人都是新人还什么,眼下两人接受了一年的专业训练,就开始对吴邪这个半道出家的领头颇有微词,两人在乐队时就隐隐约约感受到这种歧视,何况他们上学期也闹了不少矛盾,自己若是走了,吴邪不得被他们欺负成什么德行!
两人因为乐队的去留大吵一架,最后吵的红了脸,在寝室大动干戈。
从寝室和谐角度来看,张海客和解子扬是十分不愿意寝室的兄弟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上了拳头。但从私心来看,他们又很希望看见这两人打架。
情侣,还是同性情侣,还是天天在他俩面前秀恩爱的同性情侣。
打起来,啧啧。
解子扬磕巴着,愉快地劝着架。
吴邪和黑眼镜吵得不凶,打起来却凶得可以。两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自是不说,吴邪蹭蹭往出冒鼻血,黑眼镜两个眼圈都是乌紫。两人势均力敌,两败俱伤。
解子扬想着看两人好戏特意留神没睡,午夜黑眼镜摸上了吴邪的床,两人又上演了一番全武行。可到后来吵闹声也变了调,估计是以为寝室剩下两人已经睡熟,黑眼镜也不避讳,喘息声在寝室里听得格外清晰。
解子扬听声直接傻了,听完吴齐二人酣战一番之后,彻底失眠。
就在发现吴邪的床帐不停摇晃,从里面传来不对劲的声音开始,他就不由自主念起了新近背诵的佛经。可随着黑眼镜呼喊吴邪的声音的频率逐渐增多,喘息变成了呻吟甚至有了些讨饶的成分在,解子扬悲哀的发现,自己听着声就跟着硬了,他没有用手去触碰,下身就硬的火热,对床渐渐没了声响,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泄了身。解子扬窝着身体,咒骂吴邪和黑眼镜居然走上张海客老路,又忍不住心虚地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
黑眼镜的声音有种异样的魔力。不是专门为了讨好谁而发出的,懒懒散散,从鼻腔中散发出一股愉悦,从喉头里溢出一丝迷乱。这是他向自己的恋人发出的信号,告诉对方鼓励对方可以尽情对他成熟的躯体为所欲为。
第二日,吴邪和黑眼镜和好如初。
黑眼镜最终屈服于吴邪的决断,几乎彻底脱离乐队。吴邪连带着帮忙转让了黑眼镜的吉他,狠狠赚了一笔差价,没过几天,黑眼镜得了奖学金,一笔不大不小数目的钱足够他交下学期的生活费还有剩余,他欢天喜地地把钱带回家存好,母亲也难得温柔了一次,给他好吃好喝一通招呼。黑眼镜心里很美,高中的自己肯定不会想到他现在的际遇,他可以拿挣来的奖学金交当下学期的生活费,剩下的钱还可以给母亲买一些补品,对得起她这几年含辛茹苦的养育。
如果没有吴邪,这一切根本就是不可能。
别的姑且不提,大学,或许只是一个永远不可实现的美梦吧?
一颗心被感激和爱融化成粘稠的糖浆,有着吴邪爱闻的薄荷味道,他一面在厨房洗碗一面笑,没料到自己的内心竟然会柔到如此地步,他可要待吴邪好一辈子。
大二的课清闲不少,解子扬开始在外面找一些零工,最后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饭馆当服务生,进了后厨,他看见了一个熟人,最后只好很不情不愿地凑到笑嘻嘻跟他打招呼的黑眼镜身旁。
“打工呐。”
“齐哥……您,您也在这儿啊。”
“嗯,打个零工。”
一时之间没了话,解子扬绞尽脑汁,拿吴邪当突破口,“吴,吴,邪没,跟……跟着,过,过来啊。”
“吴邪要忙着搞乐队,我时间不富裕,没办法跟他一起弄。”
解子扬点点头,跟在黑眼镜身后熟悉环境。黑眼镜穿着一身宽大的服务员套装,腰系围裙头戴小帽,肩宽腿长,倒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慵懒性感。
他觉得黑眼镜这模样挺邪门。
其实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个同性恋,他会由衷赞扬黑眼镜生就一副模特身材。
可是,当他知道这人是同性恋后,就不免带了有色眼镜看他。
他是被吴邪干的那个。经常还是偶尔暂且不提,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吴邪摁在床上,当狗一样操,在床上又该是何等风光?
也难为吴邪能为这么一个人要死要活。
他看着黑眼镜的后背,心里痒痒的。他的上衣虽然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下身倒是紧绷,撑出一个饱满而挺翘的屁股,看得他心猿意马。
解子扬控制不住,伸手上去拍了一下,“齐哥!”
黑眼镜没注意到解子扬一直停留在自己臀部的手,“怎么了?”
“以后在这里就多承蒙你照顾了!”
黑眼镜哈哈笑,“好说好说……等等你竟然没结巴?”
“呃…我…我…我太…紧张…所…所以……”
“嘿嘿,真难得听你说一句完整的话。这样挺好,以后多练练,没准就能把你这个毛病克服了。”
解子扬低下头,脸有些发热,想自己真是紧张过度了,紧张到竟然没有结巴。
眼下他对“对象”的诉求已经降低到了极致。班里只有一小半男生在新生中找到了寄托,而解子扬还是倒霉,一无所获。凭心而论他长得不错,但不知是何原因,就是鲜少有人问津。
他从农村来,受了点大城市的熏陶便执着的认为符合大众审美的姑娘便是美的是好的是值得他追求的。可惜没有这样的姑娘愿意面对他这样的条件。后来他想,但凡是个女的就可以,起码大学谈一场恋爱不后悔。可班里的娘子军又把他吓出了心理阴影。最近他想,管他男女呢,有一个人能谈恋爱就可以。而现在他想,谈不了恋爱也没关系,有一个可以意淫的人也不错。他近可意淫黑眼镜,远可意淫海客媳。两个人他是都得不到的,却也都或多或少见过两人动情的模样,这么想来,做春梦是足够了。
大二生活比不了大一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吴邪除却平日乐队练习便是在一个人闷着在图书馆学习,黑眼镜经常忙的傍晚回校,这时会直接去图书馆找吴邪,和吴邪一起自习。夜里两人结伴回寝,在校外的小卖部里买一些挂面,回去煮着做夜宵吃,像极了老夫老妻。
养了小半个学期,黑眼镜身材如旧,吴邪反倒隐隐有了小肚子。
两人深夜搂在一起,黑眼镜摸摸吴邪肚皮,捏着吴邪肚子上的小赘肉,“哎,小胖子。”
“滚。如果不是每天给你煮面吃,我能胖成这样?”
“你可以选择不吃啊~”
“我不得尝尝滋味!”
“啧,尝滋味就一尝一碗吃的比我还多?”
吴邪悻悻别过头,“那以后不吃了。”
黑眼镜笑着闭上眼揽住了吴邪,“其实稍稍胖一点也好,控制得当的话会显得很有男子气概。至于发福什么的,你还早着呢,五十岁以后再去考虑吧。”
吴邪也顺着摸了摸黑眼镜的肚子,紧紧绷着都是肌肉,眼前自然而然浮现了那处的风光,吴邪咽了咽口水。
参照父亲现在的体态相貌,他可以很容易构建出若干年后自己的模样。但是瞎子中年以后的相貌,他却很难构建,大概是从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没有一个样本可以参照,只能确定不管到了哪个年纪,他都是个相貌出众身材出挑的人。
在这年的最后一天,王盟、粱湾一并给吴邪、黑眼镜去了电话要请他俩吃饭。
秉着“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的心态,在仅剩两人的冰冷寝室准备跨年的吴邪和黑眼镜兴冲冲地穿好外衣出了门。
临到饭馆门口,黑眼镜发现在外等待他俩的王盟粱湾穿着一身情侣装。
他惊喜地拍着王盟的背,“你这是……跟我师妹好上了!”
王盟满脸喜气,只是吸吸鼻子点点头,很是神气地把头瞥向一边,还是美滋滋。
黑眼镜难得起了八卦的心思,他一巴掌拍上王盟的后背,把王盟打了一个趔趄,“跟哥说说,怎么跟我师妹好上的?”王盟揉着后背,仍是傻笑不做声,一旁的粱湾看不过去替他解围,“盟盟他……”
“咳咳咳。”吴邪咳嗽,王盟白了吴邪一眼,粱湾一笑,王盟便看着粱湾的笑犯傻,柔情万种,“盟盟在操场的四角都用蜡烛摆出了字,他还放了背投……里面都是……我和他平常接触的照片……”粱湾红了脸。
“哦!师弟你真屌。”吴邪面目表情十分夸张。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师,兄。”王盟这一学期还没有习惯成为吴邪的师弟,举止言谈间不免有些尖锐。
吴邪没理会王盟的尖刻,从高中自己仗着“恋人”的名分默不作声剥削瞎子起,王盟就对这位昔日的同学心生鄙薄。也怪不得王盟,同性恋本就不被普罗大众所接受,而自己不幸扮演一位让黑眼镜“误入歧途”的角色,免不了让黑眼镜的兄弟们厌恶。毕竟之前黑眼镜对阿宁的喜爱,大家有目共睹。而他吴邪,伶伶俐俐挤走了阿宁的位置,把黑眼镜由一个异性恋变成同性恋不说,还“仰仗”黑眼镜受照顾良多,狗仗人势,作威作福,委实令人痛恨,小白脸之名也算相符。
吴邪已经和曾经恐同的自己做了和解,等到大学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同性恋,他面对这种歧视更是厚脸皮到肆无忌惮。
黑眼镜对王盟的态度也有些不满,见吴邪没有发火,他暂且压下去自己心里的火气,单是拍拍粱湾肩膀,“恭喜师妹。要不这顿饭,我跟你吴邪师兄请?”
“哪能啊,刚来的时候就是两位师兄请的客,这半年下来受的照顾不少,也应该感激回来才是。”王盟听完粱湾的话在一旁顺从点点头。
吴邪和黑眼镜也就都没推脱。
席间粱湾除了给王盟夹菜便是盯着他俩看。吴邪很快发现了粱湾的注视,他看了看王盟,王盟不怀好意冲他笑。吴邪摇摇头,给正在饭桌上滔滔不绝说话的黑眼镜倒上了酒。
黑眼镜正在指导粱湾如何进行期末复习,发觉吴邪给他倒了一杯酒,心里一暖,二话没说,将酒一饮而尽。吴邪也不客气,很快又给他满上一杯。
很快,黑眼镜被吴邪灌得微醺。
黑眼镜酒量其实一直不错,或许今次因为师妹和小弟谈恋爱的事情不免高兴,精神一松懈,还真有了几分醉意。
到了后来,黑眼镜兴高采烈说起王盟高中时的糗事。
王盟向他使了半天眼色,黑眼镜一概视而不见,仍是滔滔不绝。
“瞎子,你喝得有点多。”吴邪适时出来解围。
“嗯?”黑眼镜转过头,两眼发直,脸色微红,酒气熏天。
吴邪攥上他的手,“晚上还要回去跨年呢,不要喝太多,要不然喝醉了难受,就挨不到凌晨了。”
黑眼镜愣愣盯了吴邪一阵。王盟和粱湾都盯着黑眼镜看,王盟朝着粱湾使眼色,示意黑眼镜随时可能会收拾吴邪。
暧昧期间,他已经把吴邪和黑眼镜的关系全盘告知了粱湾。粱湾有些遗憾吴邪和黑眼镜是一对,两人条件如此优渥,凑到一起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一颗芳心。
但自己师兄因为喜欢小男孩从一个差生变成高材生并顺利和心仪对象成为同学的故事着实励志,最后顺利抱得美人归,她觉得都是师兄应得的。而吴邪适才的行为也很符合一个“妻子”的本分。粱湾愈是看,愈是觉得两位师兄登对,脸上带了笑意,一旁的王盟又痴了。
王盟很快回过神来,用眼神告诉粱湾,“老大男子气概十足,又岂会受吴邪三言两语挑唆。等着吧,他不给你喝到吐我就不信王。”
王盟正在此厢信誓旦旦,哪想黑眼镜竟真的很乖地朝着吴邪点头傻笑,“那就不喝,回寝室跨年。”
“诶?”王盟很诧异。
吴邪没理这一对小情侣,扶着走路不稳的黑眼镜出包间,临出包间前,他微微颔首,“你师兄晚上说好要跟我一起跨年的,要是喝多了,回去就得睡。所以我只得先把他领回去了。”
“师、兄。”王盟叫住吴邪。
“老大还真听你话啊。”
吴邪挑眉,粱湾已经先一步把黑眼镜搀了下去,吴邪看着黑眼镜安安稳稳下了楼,嘴角扬起微笑,“瞎子一向很乖”,他垂下头,声音愈发低了下来,“特别是床上,乖得一塌糊涂,怎么搞他他都不生气。”
把一脸呆滞的王盟丢一旁,吴邪哼着小曲下了楼。
两人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寝室,吴邪嘴上说着要跟瞎子一起过年,还是先给黑眼镜喂了一杯醒酒茶,扶着他上了床。黑眼镜是真喝醉了,言谈举止不免带了几分孩子气。他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紧紧缠住了吴邪,朝着吴邪哈气。吴邪被熏了个半死不活,又不好意思对黑眼镜下重手,只好呵他痒,黑眼镜很快缴械投降,由着吴邪扯掉了他的衣物,两个人都穿着内裤躺进了被窝。
他闲不住,躺进被窝也不老实,还要捧着吴邪亲。吴邪实在被熏得够呛,便按着他的脑袋往下,“亲下面去,那里不嫌你。”
他乐呵呵地往下扒吴邪内裤,把隐没其中的柔软物什轻轻含入口中,有条不紊滋滋吸允。瞎子似乎对他下面那活儿格外偏爱,甚于无师自通学会了深喉,他每一次为他口交,都是用尽了全身解数在品尝他的滋味,唇舌异常贪婪。快感愈发强烈,吴邪险些射在瞎子嘴里。他可不想新年上演全武行,因为无论看那个姿势,瞎子都很容易被他搞到吐,吐他是不怕的,怕就怕吐在床上。
吴邪强忍着欲望,见好就收。他拍了拍黑眼镜肩膀,示意黑眼镜不要再吸允,黑眼镜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眼睛还落在他挺立的分身上不愿离去。他脸上红扑扑的,嘴角残有一丝透明液体,吴邪替他擦净嘴,揉揉脸,“说好的一起跨年,我怕你到时候会睡着,索性现在就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醒来。”
黑眼镜有些不乐意的嘟囔了几句,还是乖乖躺好,由吴邪抱着他的背。
吴邪觉得喝醉了的瞎子也很好,又傻又乖又天真,不似平常看来活的那么累。如此卸下心防,倒可以让他来好好照顾一二。
黑眼镜睡了一阵便醒了酒,他自作主张将身拱到吴邪身旁,又心虚地斟酌着与吴邪的距离,“你个崽子,今天故意灌我?”
“嗯。看出来了?”
“目的达成了么?”
“不知道收效如何,目测不会差。”
黑眼镜闻言,笑着搡搡吴邪脑袋,“那就好。”他顿了顿,“真是苦了你。”
吴邪伸了一个懒腰,从枕头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徐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当年对着老子死缠烂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点?我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三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黑眼镜喝了酒本就嘴拙,听吴邪这么说他更是心慌,“我……”
吴邪手指按住他的唇,“我知道,年少无知,我不怪你。而且啊,我只要一想到他们心里认为的那个无所不能的人经常在床上被我操得合不拢腿,我的这个心啊,就甭提多爽了。”
“你个死变态。”黑眼镜哈哈大笑,吴邪给了他一脚,“操你你还得意起来了。再者说,你这每天央求着我换玩法的就不变态?大一下学期难得出格几次,你受伤我心疼。结果这学期,你可倒好,变本加厉了,欲望旺盛,什么都想玩。”
黑眼镜夺过吴邪嘴里的烟,像模像样吸了两口,悠悠吐了几个烟圈,“怎么,我这样你不满意。”吴邪在黑暗中骤然靠近他,“淫娃荡妇。”
“那是正视性解放需求。”
“是啊是啊,性解放。瞎子,你丫就一个性欲的化身。我现在是真觉得丫无论是去哪都在勾搭别人,你就说说吧!怎么回事。”
“哎,我这是天生丽质。”黑眼镜得意万分。吴邪忧心忡忡地慨叹:“我是真怕别人跟我抢你,女的也怕,男的也怕。估计再过几年,连牲口也跟着怕了。”
“嗳,小兔崽子,难为你这么爱我。”
吴邪咬他,“醒酒了是吧,有力气了是吧,不犯浑了是吧,再说干你啊。”
“来呀,等着呢。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黑眼镜跟着吴邪打闹,打闹了一阵,他两眼余光一闪,看清吴邪手腕上手表闪过的数字,便瞬息吻住了吴邪的手背。
“宝贝儿,新年快乐。”
Chapter 18: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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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放假期间,张起灵悄然无声地来了杭州。
国外学校正巧在放圣诞假,张起灵在国外待得无聊便回了家,回家的日子也乏味可陈,他索性趁着元旦期间来杭州看朋友。
胖子、吴邪、黑眼镜三个人知晓张起灵要来,特意留在学校等他。王盟则与粱湾约会,去了杭州的周边游玩。
老友相见,连张起灵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都带了一丝笑意,吴邪和黑眼镜两人更是咧着嘴,露出两口小白牙,胖子则静静站在一旁,神态十分颓唐。
老友喜相逢的三人不解其意,张起灵有些纳闷地朝吴邪比划了了几下,吴邪也疑惑地摇摇头,唯有黑眼镜盯了胖子几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这是又跟云彩那小丫头闹啥幺蛾子呢。”
提到“云彩”二字,胖子肩膀动了动,黑眼镜一看有戏,立刻亲热地搂住胖子脖子,“王哥,咱兄弟几个这么多年,趁现在哑巴张也在,说说啥情况呗,哑巴张还在国外待了一段时日,肯定懂国外的把妹技巧,你跟他好好谈谈,没准能有什么新想法。”
张起灵莫名其妙被黑眼镜当成了冤大头使唤,只能硬着头皮凑到胖子身旁,黑眼镜识相退后,凑到围观的吴邪身边,和吴邪嘀咕起来。
胖子和张起灵没聊几句,便箍着张起灵鬼哭狼嚎。张起灵差点被力大无穷的胖子勒断气,不住翻白眼。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吴邪和黑眼镜赶紧将张起灵从胖子的禁锢里解救出来,胖子还是不肯张起灵脱身,抚着他的肩大声咆哮:“小哥!云彩那么好的女孩子就那么一个下三滥跑了!我……我究竟哪点不如他!那个下三滥花钱大手大脚也就算了,私生活还不检点!我悄悄调查过他,前任都快一沓了!简直……我这二十年里就喜欢过云彩一个人,那个下三滥呢!我对着她掏心掏肺,那个下三滥又为云彩做过什么!可是现在,云彩她连我的面都不怎么愿意见……”
张起灵被喷了一脸唾沫,看着如树袋熊般挂在自己身上的胖子,斟酌许久方才发话,“既然她赏识不了你也就意味着她配不上你,你又何必执着。再者说,不怎么愿意见,应该也是懂你对她的感情才这样做吧?”
“她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不能跟着那个下三滥啊!”
“呃。”张起灵一时语塞,求救性地看看吴邪和黑眼镜,两人都是一副“胖子入了魔障没有救”的表情。张起灵叹了一口气,“这样,你领我去看看那个姑娘,我观察观察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再给你出谋划策,好不好?”
胖子立刻就不嚎了,从衣兜口袋里抽出面巾纸擤鼻涕,“真的?”
张起灵看着眼神纯洁如未交配公熊般的胖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四人在饭馆吃饭,没吃多久,胖子便迫不及待拉着张起灵去瞻仰云彩芳容,吴邪和黑眼镜被丢在饭馆,拍着鼓鼓的肚皮看着还有三分之一的剩余饭菜扼腕叹息。最后两人实在撑得不行,又统一的犯了懒,想在暖和的饭馆里多待一阵,单是坐着消食未免太过无趣,两人坐着闲扯起来。
说来也有趣,他俩这学期虽然算不上是寸步不离,大部分时间还是黏在一起,对彼此的行踪都掌握的通透,可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时吴邪也会纳闷,照这样说话的强度与频率,会不会把一辈子的话都提前说完导致往后的日子无话可说,不过有时他又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两人的聊天内容除了损过往便是评现在,偶尔展望展望未来,话题都是崭新而随时变更的,似乎也谈不上预支话题。
“你说这哑巴张,到了国外,爱管闲事的班长毛病还是没改啊。”
“切,小哥那是心善,哪像你,就知道把事儿往别人身上推。”
“嘿,他一国外一流大学上学的不比我们国内这种二线城市接受的教育好?哑巴张底子好,人又沉默寡言,甭管是在国内外,都是招小姑娘喜欢的。神秘而沉默的东方男人,对外国大波妹的诱惑力得有多大啊,他肯定应付过不少姑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云彩能斗得过阅女无数的哑巴张?开什么国际玩笑。”
吴邪干笑着喝下几口啤酒,“你这插科打诨的功力渐长啊,小哥就这么忽悠成情场高手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拍着黑眼镜的肩,“我他妈……好像还真有点被你说服了,小哥的确是比在高中活泼多了。老美那边的氛围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两人长吁短叹,黑眼镜感慨地比划起来,“你看,都是一个班出来的。”他在空气中画了一条直线,“阿宁和哑巴张的分数高,哑巴张家里又有钱,所以他们的起点就要比我们高很多。”他的一手抬高,“这是阿宁,这是哑巴张,而你,在这儿。”他的另一手抬起了一定高度,比阿宁的高度低了三四十厘米。
“别光说我了,你呢?还不是跟我一起。”吴邪看着他乐。
“不不不,我在这儿。”最先举高的手颓然落下,比吴邪所在的平面还要低了不少。
吴邪有些纳闷,“咱俩在一个大学,咋你就比我低了这么多?”
黑眼镜呵呵笑着,揽住了吴邪,“怎么说呢。最开始的我在地上,看你们都得仰望,也就是个停车场看车的料。但是啊,遇见这么一个你,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激着激着,自己也开始奋发图强,到了一个不错的高度。不过呢,即便是进了同样的大学,咱俩的起点,也还是不同……你这父母双全的,我家单亲也就算了,还是个残疾。”
吴邪哑然,踹了踹黑眼镜,“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变得这么严肃。”
“哎,感触嘛。都是同一个班出来的,各奔东西后,变化都这么大。”
“客观原因没办法决定,主观因素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狄更斯的《双城记》里不是有一句话嘛,‘我们的前方有着一切,我们的前方一无所有’,未来怎么样都还是未知,现在际遇不同确实会对人造成客观上的影响,但是,到了社会上又是另外一番法则,谁也不会知道往后的我们会有怎样的际遇的,关键还是要看个人奋斗。”
“你个理想的小大人,天真。”黑眼镜宠溺地搡着吴邪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扬起,吴邪被黑眼镜的笑容弄得有些晃神,“笑什么。”
“没什么。”他咧着嘴笑,眼神却有些怅惘,“突然想起了以前。”
“哎,你这多大年纪了,都开始怀旧了。我看今天自从你见着小哥,你这日子就开始往回过了。”
黑眼镜摇头,“不是怀旧,只是突然联想到没有喜欢你以前,自己可能的结局……吴邪,你知道么,我妈,差不多是在我初中那时候瞎的。小时候我太皮,不懂她的苦,小学还好,成绩勉勉强强的,到了初中时,她私生活很混乱,甚至还有人到我们家寻过仇,她再一瞎,日子更是焦头烂额。她除了天天发火,根本无暇顾及我。那时候学校周边有一群小混混,我没事干跟他们凑一起玩,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我想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起码要管管吧。她没怎么管我,只是对我很失望。我一直理解不了为什么她看我那么糟糕也不愿意来管管我,只要她管管我,我一定会学好的。但是她一直就这么看着,认为我的一切不好都是源自于我那个没见过面的爸……后来我也就自暴自弃了,反正觉得这个世上也没人喜欢我没人爱我啥的……嘿,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可想找个对象了。总觉得如果有了一个对象,她一定不会像我妈似的那么嫌弃我,但是我已经那样了……”
黑眼镜突然说不下去了,“我已经那样了……”
“瞎……”黑眼镜笑着打断了吴邪,眼里虽然闪着微弱亮光,脸上却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灿烂笑容,“那都是遇见你以前的事了。遇见你以后,我也渐渐走向正规了,起码现在回顾以前的自己觉得挺蠢,也觉得我妈可怜。有这么一个不给她省事的儿子……我可得谢你啊,吴邪。”
“你喝多了瞎子。”吴邪赶忙抢白,“这两天你一直都这样醉醺醺的,快别说了,咱们回寝去看胖子和小哥的情况。”
黑眼镜拉住正欲起身的吴邪,声音压低了凑近他,“我邪宝儿也会害羞啊。”
吴邪也没躲避,有些无奈似的“嗯”了一声。
两人的感情来的稀里糊涂。
现在回想起来,吴邪只能隐约感觉到,从他发现黑眼镜对自己的好时,那感情就来的特别真挚。大概是真的一无所有,他倾尽全力,掏心掏肺的,一点不掺假的对他好,而所求的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关爱。
可怜那时他还以为瞎子是因为他给阿宁写情书才痛下毒手。
他见不得黑眼镜以这种形式在他面前示弱,哪怕那种示弱是为了向他表示感激,他都觉得受之有愧,同时恨不能将重新翻回过去的青春,把以前瞎子欠缺的瞎子渴望的竭尽全力的弥补回去。无论他俩最终的感情结局如何,在一起的时间都是越来越少,而他浪费了这最苦涩的两年,连带着回想嘴里都泛着苦味。
“跟你在一起挺好的。”吴邪顿了顿,“真的挺好。”
“哎,我邪宝儿。”
“等等!这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诶,叫着多亲切啊,你看看也就我这么叫你不是?再者说,难道你愿意听我叫你‘兔崽子’,嗯?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还是邪宝儿好,听了就炸毛,多可爱。”
“哎,你妈的!”炸毛的吴邪恶声恶气捏着黑眼镜的臀肉,“你等今晚送走小哥的!昨天跨年的事做了一半,今晚回去得把剩下的事办完!不对,今晚没完!”说完他颇为恶劣地顶了顶黑眼镜的胯,黑眼镜立刻向他讨饶,眼里满是笑意,“你个小兔……祖宗轻点!”
两人回去查看胖子与张起灵的情况,却发现张起灵早早地被胖子领到了寝室待着,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看出点什么眉目了么?”黑眼镜担忧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
“我说哑巴张,这不科学啊,你在国外这大半年就没有人对你有过好感?”
张起灵面色如常,耳根微红,“有……挺多……但是……”
“但是不知道怎么对付云彩这一款,是吧?”吴邪替张起灵做了解答。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和黑眼镜一起叹气。
两人又转过头去看胖子,满脸写着“你为什么还不放弃。”
胖子脸上倒是带着点笑。
“这是无计可施你还笑啊。”
“哎,你们都不知道,云彩见到小哥时,整个人都傻一旁了,我跟她介绍小哥的时候她都有点发呆,果然带着小哥去氛围就是不一样啊。”
黑眼镜和吴邪眼神交流了一下,同情而安慰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张起灵在杭州待了两天,返回了他们的小城,隔了三天再度飞到大洋彼岸。与此同时,进入紧张期末复习阶段的胖子开始朝吴邪哭诉,“她喜欢上小哥了。”同时他又在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云彩缠着我问小哥的情况,我还能多跟她亲近亲近。”
身在大洋彼岸的张起灵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而作为亲友团的吴邪和黑眼镜二人,已经放弃了拯救胖子的想法。两人倒也不觉得胖子蠢,只是感叹“情”字误人,黑眼镜联想到自己当初追吴邪的苦闷,更替胖子心酸了。
吴三省和陈文锦的婚期定在了大二寒假。
陈文锦总共带的学生不多,成了吴邪的三婶后,凭借吴邪人缘和信息网,高中的全班同学几乎都来到现场庆祝老师的婚宴。而吴三省作为小城知名企业家,广交天下好友,婚宴现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吴邪这些直系亲属坐的离舞台最近,陈文锦怕新晋大侄子待在一群中老年人中闲的无聊,便把作为旁系亲属,同样身为自己学生的解雨臣和霍秀秀拉到吴邪身旁就坐。吴邪听着舞台上司仪深情并茂的追溯吴三省和陈文锦感情路线,意兴阑珊地拍着手,百无聊赖地打了打呵欠,而身旁的解雨臣和霍秀秀看着这对新人,眼里又是不屑又是艳羡。吴邪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问二人,“我是不大学一毕业就可以参加你俩的婚礼了?”
素来淡定的解雨臣脸色微红,霍秀秀反倒豪气冲天,“随礼钱备着吧,数目不大不让你进现场。”
“哎哟喂,这么狠!那我不得现在就攒钱?秀秀,要不这样,咱商量商量,我呢,提前把这随礼钱给你,等到你俩结婚那天,我直接去吃喜糖,成不?毕竟现在物价飙升通货膨胀人民币贬值等到两年后你俩结婚……哎,我怕是掏不起了。”
“啧啧啧,就这还发小呢。”解雨臣一手机直接敲到吴邪脑袋上,“那蠢瞎子呢,没来参加老师婚礼?”
说到黑眼镜的时候吴邪立刻收敛起来,四处张望,“不知道啊,瞎子跟我说他今天来呢……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霍秀秀扣住吴邪掏电话的手,“不许打不许打!难得咱们三个发小凑一起,不让外人瞎掺和……内人也不行。”
“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不打,不找他,反正他肯定在这儿呢。”
霍秀秀满意地收回手,同时向解雨臣抱怨,“吴邪哥真是三天两头都离不开那个蠢瞎子。”
解雨臣瞥了吴邪一眼,只是笑笑不说话。
及至仪式大致办完进入自由活动时间,吴邪和解雨臣、霍秀秀嘱咐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站起身,从人海中急切寻找黑眼镜的身影,当他看到黑眼镜时,黑眼镜正在和一帮小女生调情,聊得太high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吴邪的到来。
吴邪就在旁边默默看着黑眼镜傻乐,等到小女生们被黑眼镜哄得服服帖帖的走了,吴邪走到黑眼镜面前,看着踌躇满志的黑眼镜,向他打趣,“这么开心?”
“可不是。”
“哎,我今天可是开心不起来。”
黑眼镜随手抄了一杯红酒,饶有兴味看着吴邪,“怎么,邪宝儿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哎,看着咱们班同学,刚也听了听他们这一年半的经历,波澜壮阔的人有的是。我就觉着吧,自己还年轻,虽然说不能胡作非为,但是还是好想……胡作非为一次啊。要不然,这青春太单调了。”
“哦?那需要我陪你么?”
“当然!”
“怎么个胡作非为法?”黑眼镜骤然靠近他,“公众场合办我一次?”
吴邪双手打叉,“傻子,我已经度过那种追求肉欲的年纪了。”
黑眼镜一脸疑惑,“那是啥?”
“嘿,年轻嘛,身体还好,还有大把的时间,总是应该出去旅游一次的,而且我觉得,身为一个文青,我连西藏都没去过……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黑眼镜哈哈笑,“吴邪你就矫情吧!”
“嘿怎么了我去西藏就矫情了,妈的你可得陪老子一起去,我要是高原反应的厉害,你可得把我背回来!”
黑眼镜吹口哨,“没准呢,万一活佛看你六根清净非要留你魂魄久居,我也没辙。”
“滚滚滚。”吴邪踢黑眼镜的屁股,“我说真的,以后有机会想去西藏旅游一次,一跟我去不?”
“那还用说。”
“在西藏的街头卖唱,多有情调。”
“行啊吴邪,高原反应吐得跟个傻X似的还有心情唱歌?”
“怎么没去你就说我高原反应了!”
“你不刚说‘我要是高原反应的厉害……’”
“傻X我这个是假设你不懂?”
“嘿,黑爷我还就不懂了。”
吴邪扭头就走,“随你便,这个假期甭见面了。”黑眼镜急忙拉住吴邪,“别啊。”吴邪扫了他一眼,“我得给自己的旅行赚钱,没空陪你胡耍!”他顿了顿,瞬间变得愁眉苦脸,“说到钱……你看看咱这同学众多,以后吧,又要参加婚礼又要参加满月的,不得掏多少钱。你知道刚秀秀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我要是不交个大数目的随礼钱,她连婚礼现场都不让我进。”
“呃……”黑眼镜有点傻眼,“不是吧……你就因为这点事能愁眉苦脸?”
“嗯,可不是。”
“吴邪你能有点出息么。”
吴邪摆摆食指,“非也非也,我难受的事吧,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既没有婚礼,也没有孩子满月,这意味着什么呢,掏出去的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是个天大的赔本买卖。”
“哟,这是嫌我。”黑眼镜不忿地点了一根烟,吴邪赶紧抢来抽,“当然,嫌弃极了,赔钱。分了算了。”
“小三爷~~~”黑眼镜差点当即坐下抱吴邪大腿。
吴邪被黑眼镜的叫喊弄得腿软,“妈的……你怎么叫上这个称呼了。”
“不都说你跟你三叔年轻时一样么。”
“去你的!我能跟我三叔比?”
“小三爷~~奴家的身心都是你的了,你可不要抛弃奴家啊小三爷,奴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好,既然孩子都有了,咱俩也就学着你三叔三婶领证办婚宴吧,肯定能给你收好多随礼金,绝对不赔钱。”
吴邪赶紧躲,一边躲一边踹,“你公众场合注意点形象,别玩,别玩!”
黑眼镜笑得阴险,“为了能让你养活咱俩的孩子我豁出去了。不是说我赔钱么,先给你把钱挣上再说。”
“你个傻子,好像说得你能生是的。”
“怎么不能!”黑眼镜拍拍自己的小腹,“种子在这儿呢,你不昨天还给我灌进去一点么。”
吴邪老脸一红,心知瞎子在拿他开玩笑,他也不恼。
“成,给爷好好生。一年四季除了被我干就是给我生,你这一辈子也值了。”
“那可不是~~”
两人讲着龌龊的笑话,在小角落里乐不可支。
他们打打闹闹的亲密都落在不远处的吴父吴母眼中。陈文锦成了吴一穷的弟妹,免不了在家庭聚餐时畅谈高中时吴邪的糗事,但只要一说到吴邪,就必然离不开黑眼镜。一来二去,二老也就都记住了这个姓齐的小男孩与吴邪真挚的革命友情,吴母更甚一步,甚至记住了高中时曾困扰吴邪多时的流言。
“一两年没见到小齐,感觉这两个小伙子的关系更好了。我还记得大一刚开学那会儿呢,小邪也不知闹什么脾气,就知道跟人家使脸色。现在倒是玩得开。唉,老吴,你说,他俩不会真是一对儿吧?”
“净瞎想。俩男孩一个寝室,又是高中同学,玩得好多正常,我读书时跟男同学也一样。我跟你说,不要听风就是雨,小陈那是跟你嚼舌头,私下的八卦,没谱。”
“假如,我说假如。如果这俩孩子,真谈了恋爱,咱们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让他俩分。”
Chapter 19: 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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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一穷虽然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回到家后就把妻子的疑窦抛在脑后。大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没想着吴邪的性取向,反而从老三好不容易“出嫁”联想到可怜的小吴邪到现在还没有对象。翻来覆去大半宿,吴一穷魔怔了。要说现在的吴邪和当时的吴三省也没啥区别,也是终日沉迷和男孩子一起玩耍,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拖再拖,老爷子没了好些年,才找到一个心仪的媳妇,要是吴邪也步入后尘呢?且不说现在他看起来还和一个小男孩打得火热。男人与男人之间哪有什么爱情,但是两个男人凑一起能分走一半女人缘,倒是真。
思量许久,吴一穷决心怀柔,坚决不能让吴邪走吴三省的老路,顺带着要是能根治一下吴邪可笑的“同志倾向”更好,一箭双雕。只是可惜吴邪近年脾气渐长,如同家里放一个炮筒,贸然提出相亲,必然过不好年。他决心缓一缓,以父亲拳拳爱子之心帮迷茫中的小吴邪开展新人生。
三叔婚宴之后,吴邪愈发觉得自家过年的气氛不对劲。吴一穷在饭桌上三番四次谈及女友的问题,对他百般敲打,吴三省也是脱了单,看吴邪落入和自己的当年相似的窘境,不介意落井下石,与吴一穷一并指责起吴邪上大学不务正业,竟然专心学术不谈恋爱!岂有此理!
千夫所指的吴邪百口莫辩,只能效仿古时霍去病的名言,“两岸未统,何以家为!”顺便套上了周总理的一句箴言,“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才堪堪得到了二叔吴二白的认同,勉强替他说了几句话好话,拦住了吴一穷和吴三省的言弹攻击。
新进门的陈文锦也被吴邪铿然的发誓震惊,自己的学生果然非同小可,为了国家与事业可以牺牲个人情感,堪称高尚。
陈文锦对他赞许不已,但只有吴邪自己知道,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早恋爱了,恋爱一年半了。他有一个爱的要死要活的相好,他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告他是如此的幸运可以得到一个如此完美的瞎子!但瞎子却因为性别原因,只能被他生生隐瞒下去,扔在衣柜里不能见光。
多么可悲又无可奈何。
吴邪嘴上说着无心恋爱,家里人表示谅解,谅解的同时,他们也在为吴邪四处寻找适龄单身女青年。长辈们给吴邪找对象的热情吓坏了他,吴一穷大手一挥,居然为吴邪安排了七八门相亲,吴邪拗不过父亲,只能顶着一张青葱小白脸去见对方,哪想女方那边比他还过分,不是40岁的未嫁女青年,就是16岁的高中肄业少女。吴邪回去和母亲就着相亲对象高谈阔论,痛斥父亲此举意为败坏祖国未成年花朵。
吴母显然也没料到吴一穷找的相亲对象如此不靠谱,便跟着吴邪一同埋怨。家庭问题上,当孩子选择帮腔哪一方时,另一方就注定了百分百失败。吴一穷被男女双口相声损的体无完肤,几近成了一个筛子,最后彻底急了眼,拿着拖鞋追着吴邪屁股跑,“臭小子,给我站住!老子这么苦心孤诣给你介绍相亲,还不是怕你个臭小子给老吴家绝后!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小女友,老子就不给你介绍相亲了,到时候成家了,你是死是活老子都不管!”
吴邪往母亲身后躲,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却把母亲当做盾牌一样推上前,他小心翼翼窝在后面,显得十分滑稽。他听了吴一穷的的话,心中一凛,立刻警觉地盯着吴一穷,“绝后?我才多大年纪吴家就能绝后?20岁啊!法定结婚年龄还没到!再者说三叔不是刚结婚?爸,你杞人忧天的未免太过厉害了吧!”
吴一穷将拖鞋甩地上,赤着的一只脚伸进鞋里,他恼哼哼地坐到了电视前看起了《意难忘》,“你小子,大三再不弄个女友回来,老子就不让你进门!你也不想想,你还有两年就大学毕业了,等你忙着考研找工作还有时间风花雪月?你就不能懂动一动脑子么我的蠢儿子!哪怕是有一次恋爱体验呢,起码跟小姑娘谈一次恋爱吧!还有……”
“嗯?说,洗耳恭听。”
吴一穷看看电视,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吴邪,憋住了到嘴的话,他抬手指了指电视,“……这电视剧现在演得是第几部?”
吴邪有些怀疑父亲猜出了他和瞎子的恋情,但是父亲不提,吴邪便不会多嘴的去问,问了便会曝光,曝光了必然是大麻烦一桩。过年不是闹事的好时机,吴邪决心要过和平日子。正月十五过完,吴邪在银行为自己开了一个私人户头,存下了千八百的压岁钱以备不时之需。照父亲这个心急如焚的模样,他和瞎子感情被亲属知晓的那一刻,必然会起冲突,有了钱,亡命天涯也有了资本。
吴邪虽然不愿意多想,他和瞎子感情最大的难关已经初露端倪,一个把握不稳就原形暴露。那一天总会到来,吴邪必须得逼着自己做准备。
他思前想后了许久,把自己被逼着相亲的事对黑眼镜隐瞒下来。没有必要让瞎子对这件事忧愁,了解吴家人的,毕竟还是他。
话虽如此,两人假期偷情似的小聚,吴邪到底没管住自己的嘴。他没说自己现如今的情况,只是试探性地问了问黑眼镜,如果两人的关系对父母公开,他会有何反应。黑眼镜难得沉寂了一下,“……没事,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哎,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咱俩其实有必要谈谈未来,万一……”
“嗯。”黑眼镜低下头,沉默地把玩吴邪的手,吴邪任他玩着,也只是茫然看着天花板。
这几年的感情积淀下来,瞎子终究成了他人生不可或缺的存在,羁绊越深,自己在感情方面的压力也越大。如果只是单纯为了留后,吴三省和陈文锦还可以考虑考虑,但据医院给两人的体检单看来,两人自然受孕的可能性极低,吴邪摸不透自己三叔的想法,吴家所谓的生殖重任到底担到了他身上。
大学倏忽而过,除了玩音乐之外他几乎一无所成……似乎到现在为止最赚的是瞎子让他免费操了一年,除此以外,别无收获。
两个人要是想持久走下去……某层窗户纸……必然是要捅破的。
那个家伙嘴里总是念叨着不会连累不会连累,吴邪反倒害怕了起来。
有一天戳穿了真相,瞎子会不会离开他。
他不敢想。
因为这个问题的困扰,他俩有意识的避免在假期与对方相聚。开学吴邪见到黑眼镜时,黑眼镜的头发显得有些长。他嚼着一块薄荷味口香糖,热情地朝着吴邪打招呼。吴邪扯了扯他的头发,“不剪啊。”
似是想起了大一时被洗剪吹师傅剪出的人贩子脑袋,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黑眼镜的手肘压上吴邪肩膀,“要不这样,你给我剪?那次之后咱们学校的师傅我是真不敢相信了。”
吴邪点点头,自此成了黑眼镜的御用理发师。因为毫无功底,他只是简单替黑眼镜剪剪头,让他们恢复平常的长度而已,若是稍稍张长些,黑眼镜就扎起小辫,小辫张长到一定程度,吴邪就可以上剪子剪了。
然而吴邪新近爱上在床上解他的辫子玩,床上看他的头发松散很有美感。黑眼镜渐渐也就由着吴邪去了。他的头发长得快,脑袋落在手不安生的吴邪手里,剪出来的永远都是能让吴邪动情的模样。
大二下学期的吴邪有了更多空闲时间,与乐队的矛盾也越来越深,瞎子离队后,乐队有了新的主音吉他手,吉他手又自带贝斯手,吴邪重新弹回了吉他。新人的加入使得乐队内部愈发矛盾重重,队内舆论倾斜,吴邪一个非专业人士混迹其中,举步维艰。被人冷嘲热讽的次数多了,吴邪很是心灰意冷,乐队的排练去得愈发少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寝室默默写歌,唱给唯一的听众黑眼镜听。
闻着黑眼镜身上的气味,吴邪就觉得心里好受些。
“咱当初搞乐队也是为了实现音乐理想嘛,道不同不相为谋,理念不同,散了就是,又不是不能再组起来。毕竟组乐队也是因为喜欢音乐,想要有机会去音乐节上表演嘛。人多,不可能人人都满意你的,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喜爱音乐的人这么多,总会有战友,不着急。再者说,我看现在也有两人民谣组合,唱什么《青城山下白素贞》,发展也挺好。等到以后我们有了钱有了时间,组两人乐队,就咱俩玩,看谁还敢出来说三道四,就不听他们的。”
吴邪听完黑眼镜安慰,开始思忖乐队的出路。胡思乱想的多了,思绪就成了乱麻。吴邪心烦,往黑眼镜身上扑,黑眼镜挣扎之余,吴邪突然觉得黑眼镜身上的味道挺好闻。
“怎么回事?一阵很浓郁的薄荷味和一阵很淡的烟味……”
“额……”黑眼镜挠挠头,脸别向一边,“今天抽烟抽太凶,自己都觉得嘴里味道不好闻,估计你小子会发情,怕把你熏哭,所以就嚼了糖。”
吴邪两眼发亮,“挺好闻的……要不你下次直接试试抽薄荷味的烟?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黑眼镜点点头,将这句话默默记在心里,又腹诽起吴邪这个奇怪的喜好。
吴邪喜欢闻他身上的各种气味,有时候他说他狗崽子也并非毫无道理,鼻子太过灵敏。
一身汗馊味的他,吴邪喜欢,一身烟臭味的他,吴邪也喜欢。
然而吴邪最喜欢的,是薄荷味的他。
吴邪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喜好的。气味仿佛带着瞎子身上的温度,而温度则宣示着瞎子肌理的兴奋程度。一身汗味的他,热气腾腾,此时最能显现出瞎子的一身好肉,吴邪也最乐得啃这时的他。一身烟味的他,未曾散发出任何颓唐气息,闻着他身上的浓郁烟味,吴邪就会自豪,如此具有男人气息,顶天立地独一无二的瞎子,他的,吴邪的人。
一身薄荷味的他,最是干净。露着他的一口白牙,墨镜遮掩下是因为笑容而眯起的双眼,气息甘甜而清冽。吴邪最喜欢和那时的他做爱,因为最像粘稠的糖,带着生而具有的沉醉甘甜,在他的身下任由他揉搓成各种形状。
黑眼镜逐渐拥有了固定的购买香烟品牌。以往的他的香烟品牌低劣而不固定,听完了吴邪那句话,他抽遍了市面上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薄荷味香烟,最终选择了万宝路,那一盒烟贵的让他心疼,却是吴邪最愿意闻的味道。
吴邪本想跟着黑眼镜一并抽薄荷香烟,黑眼镜把他骂回去。“这是我一个人的特例,我又不喜欢你身上有薄荷味。”
吴邪无奈,只能寂寞如雪地抽着自己的黄鹤楼,还得时不时给黑眼镜匀几根。
及至大三,新学期的第一天,吴邪的乐队终于彻底分崩离析,众人分道扬镳。吴邪在空无一人的排练室坐了许久,黑眼镜来看他,捡起扔在地上的吉他。他离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乐器,捡起来还要重新熟悉。
找回了一点过往的感觉,他不甚熟练地弹奏起来,给吴邪唱着烂俗的歌。
吴邪听到最后,悲哀地笑了起来,“瞎子……又只剩下咱俩了。”
“嗯……你……还想弄下去么?”
吴邪叹了一口气,并未回答,黑眼镜揽住他。
“刚开始就咱们俩嘛,不过是回到了起点而已。”
吴邪想起高三毕业时两人的胡作非为,脸上不免带了笑意。在公园火车站骗来的钱被他俩拿去卖了乐器,所剩无几。现在上了大学,却是彼此忙碌起来,再没机会一起坑蒙拐骗了。
越是想越是难过,吴邪狠下心,岔开了话题,“你这个假期打了多少份零工啊?”
黑眼镜微微愣神,得意而大咧咧地甩出一个“六”的手势。
吴邪给他鼓掌,“真能耐。”
他借坡下驴,“哎,还不是为了咱俩以后着想。”
吴邪哈哈大笑,跟黑眼镜互相呵痒。
“对了瞎子,你……那啥,我最近也需要打工……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的么?”
“嗯?你还需要打工?你不是一直过得挺滋润么。”
“总得锻炼自己啊,以前打工都算是为了陪你,玩闹也没当真。可现在都大三了,快踏上社会了,再不打工锻炼自己,就太晚了……反正现在,我闲嘛。”
黑眼镜垂头思索了一阵,“嗯……我和解子扬那个小结巴倒是有在餐馆端盘子。我打的工多,三天两头老不在的,很多时候都是那个小结巴在干活,也挺辛苦,你要不然跟着去,也算帮咱舍友减轻生活负担?”
“成。”
解子扬看着吴邪跟黑眼镜穿着同样的侍者服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心里有点不大不乐意。他干笑着朝吴邪招手,“吴邪也来了啊。”
吴邪笑得一脸灿烂,“嗯,赚点零花钱。”
把吴邪在餐馆的工作安排妥当后,黑眼镜在吴邪面前出现的日子便渐渐少了。
“瞎子,你最近去干什么了?看你每天都累的一身汗……什么工作这么忙?”
一次情事后,吴邪心疼地揉着黑眼镜的身上的肌肉,“我也没觉着你怎么缺钱,怎么一打工就这么拼命?”
“想知道原因?”黑眼镜翻身压倒吴邪身上,吮吸着吴邪的胸口。
吴邪粗喘一声,抬腿踢了踢黑眼镜,“妈的别卖关子。”
他嘿嘿一笑,双手不老实地在吴邪身下摸索。吴邪被他弄得又有了些欲望,只好推开他,“快说。不然干死你。”
“来啊,快来干。”
“喂……”
“哈哈。”黑眼镜拍拍吴邪的肩膀,眼神瞬间变得温柔。
“演唱会。李宗盛的演唱会。你不就喜欢听老男人鬼哭狼嚎么。什么‘想得而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然后我俩各自一端,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天天在我面前唱,就算没听过原唱我都听会了。前两天打工,门房大爷那里有报纸,我就这么扫了一眼,原来这段时间他要来杭州开个唱,挺大一消息学生里也没啥动静,难得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卧槽……”
“两张特等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挣。将近两千五呢。”
“瞎子你……”
“还有啦,作为附带品的还有一个西湖音乐节,虽然音乐节的票很便宜……但是这加起来也有三千块钱。我一个月工钱根本不够,所以这两天都是在打短工。等到钱赚回来,就不会那么忙啦。”
“你怎么突然,好端端的,要买演唱会和音乐节的票了?”
黑眼镜点了一根烟,“嘿,这小傻子。高中时候谁跟我说了,又想看演唱会又想看音乐节的,怎么,现在有机会还想白白错过?”
吴邪一愣,三年前的话了,他到现在还记得!
“你妈的,多事!”他张牙舞爪往黑眼镜身上扑,黑眼镜单手夹着烟,哈哈大笑。
“哎,邪宝儿啊~~这下能高兴起来了吧。”
“滚滚滚。”
演唱会当天,吴邪与黑眼镜在台下全程跟唱,在《给自己的歌》和《山丘》时甚至唱到嚎啕大哭,对面泪流。他们明明都没有类似的经历,却都在那个氛围下被深深感召。演出结束,从萧山体育馆回学校也有一段时间,宿舍已经封禁大门。他们径自去了就近的宾馆。躺在床上,吴邪用手机小声公放《山丘》,还是情绪不佳。黑眼镜已经从适才演出中的状态脱离了,看吴邪这个样子心疼又好笑,“傻小子,你才多大年纪,人家老男人的故事能写成书,你充其量就几页纸,能有多少重合的地方啊,上赶着就跟人感动去了。”
吴邪被他吐槽,也不恼,很乖巧地揽住他,头轻轻枕着他的肩膀,“我不想变成这么惨的老男人。只是设身处地把你代入其中,我的心就要碎了,我是没有感同身受的经历,要是感同身受那还得了?单是想想我都快要活不成了。”
黑眼镜被他说得语塞,紧紧攥住他的手,“双鱼座男孩,就是爱瞎想。”
“水瓶男孩就敢承认自己没带入?”吴邪呵他痒。
“带入了带入了!”黑眼镜被他弄得不住躲,一脸难堪,“我承认,我可舍不得你这个傻小子了,行了吧!”
吴邪听到这句表白,笼罩在心间的阴霾瞬时闲散,展开笑颜。黑眼镜心里一暖,得寸进尺,手指抚弄着吴邪的分身,舌头色情地舔弄着吴邪的耳廓,“我们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走到中途彼此走丢,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宾馆春风一度,两人在下午携手返回学校。在公交车上,吴邪盘算最近的开销。平素打工的钱不仅可用以出柜的未雨绸缪,还可以来置办演唱会的门票,让他们的恋爱生活愈发丰富多彩。回到寝室,他把瞎子为他购票的钱都还了回去,黑眼镜知道吴邪不愿意欠他,也很客气的收下了钱。
没过二十多天,吴邪最期待的音乐节,终于来临。
那是吴邪这辈子唯一参加过的音乐节。
混乱,聒噪,狂热。
那天下着蒙蒙小雨,他和黑眼镜置身人山人海,两手紧紧相握,生怕跟丢了对方。两人费尽心力挤到舞台前,跟着喜欢乐队的主场一起放声歌唱,和现场的观众组成了道道人浪。到了不认识的乐队也跟着他们的歌曲和在场的乐迷们起舞,最后他们跳累了唱累了,便挑了一个僻静的草地搭建临时小帐篷。
“他妈的,这甩头甩得跟个邪教组织似的,还好我甩得幅度不大,不然墨镜都得给甩丢了。”黑眼镜一边点烟一边往下甩着帐篷上沾上的雨水,薄荷味的烟混杂着雨水的味道,闻得吴邪心旷神怡,他跟着蹭了一根烟,看着远处仍是热闹非凡的舞台,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是没机会在上面唱啦。”
“别这么说嘛。大不了以后去火……”
“闭嘴闭嘴,太掉价了。”
“也对。”黑眼镜赞许地点点头,含义无限地看了看吴邪。
吴邪没注意到黑眼镜的眼神,他听着远方影影绰绰的乐声,乐队解散的积郁在此刻终于烟消云散。能有今天不冤了,他终于和曾经与他一并做梦的男孩看完了一场演唱会,参加了一次音乐节。圆了年少的梦,青春都可以随之结束。
吴邪向他许愿,“既然都看了演唱会和音乐节……那咱们不如从现在开始攒钱,大三暑假留出一个星期去西藏吧?谁知道以后会从事怎么样的工作,有没有假期还两说,再不旅行……就真没机会了。”
“说是去西藏容易,路费也要花很多钱呢。”
“我这小半年打工挣得钱足够咱俩……骑车去西藏的食宿费。”
“你还不如说是没有。”
“哎……花销比较大嘛……你还给我有理了!特么要不是为了让你爽我至于每次都去买冈本么!特么杰士邦不比冈本便宜?”
“嗳,那多掉价。”
“哟,合着你这是说我得带个高贵的套才能日您高贵的身体啊。”
“哪有。分明是套子沾了您的光……再者说,要不是为了你爽,我能天天去买十几块的万宝路?你当老子的钱是捡来的么!”
“你妈的。”吴邪狠狠搡着黑眼镜的脑袋,“说实话,日子不会越来越闲只会越来越忙的……咱俩要不先合计合计单人去西藏玩一圈的钱有多少,然后打个赌,看谁后挣回这些钱,输家受罚。”
黑眼镜又点了一根烟,弹弹烟灰,“吴邪,跟我比这个你不是找虐么。”
“啧,那可不一定,我在文学杂志上投稿也正过一些钱好么。而且,我还没说处罚是什么。”
“隐约觉得被你下套了啊,你个兔崽子,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吴邪眼里流光闪烁,“不告诉你,到时候再说。”
音乐节过后,吴邪彻底活了过来,成天乐呵呵的,人也恢复以往的开朗活泼。黑眼镜面上不说,心里十分满意自己的这次破费。吴邪恢复了青春活力,除却平时考证和打工,往家里跑的次数也多了不少。他的母亲新近查出了有心脏病,吴邪是个孝子,经常会抽空回家探望母亲,侍奉身边。顺道训斥自己父亲在平时生活中对母亲的不照拂。黑眼镜的日子过得比吴邪清闲许多。他除了混迹实验室就是去各地打工,鲜少回家。
吴邪似乎是因为母亲的病而有了一些触动。某日,吴邪和黑眼镜办完好事在床上休整,吴邪突然摩挲起他的脸,“瞎子,说起来,你还没有领我去你家看一次呢。”
“我家就我和我妈,有啥好看。”
“嗳,你是我相好,你老母也不让我看一次?再者说,我最近因为我妈的病吧,就在想,咱们跟父母相处的时间,真的是……越来越少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和他们道别,所以,虽然养家糊口很重要,没事也应该去探望探望父母吗。所以你看我这个学期,虽然天天被追问为何还有没有女友还是动不动就回家,但是你……好像总共也没回过两次吧。”
黑眼镜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他从没有很详细地向吴邪介绍过自己的家庭状况,或许是目睹了吴邪家庭的圆满,提起自己这个残破的家,他总是格外羞愧。
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他不大敢回家,仿佛回家就会把她激怒。她很少对保姆发火,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她可以向他袒露自己的一切不堪与肮脏。
只可惜自己这个儿子不愿意接受母亲这样的形象。如果在她身旁,她就会时不时发火,他宁愿自作主张将自己发配边疆。
黑眼镜铁了心要拒绝吴邪,“没啥可看……况且就是你去看她又怎么样,她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别去了……”
吴邪不接他的话茬,只是悠悠地抚摸上他的眉,“你以后,也会变成她那样么。”
黑眼镜闭上眼睛,“咱们都是理科生,伴X体隐性遗传……你懂。”
吴邪说不出什么话,只好揽住黑眼镜的腰。“既然这样,那更要回去看。你在我看来都有点不肖了,我是你相好,不能比你还不肖。”
黑眼镜经不住吴邪死缠烂打,最终带着吴邪回了家。
Chapter 20: 惊天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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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打开门锁,两个人同时探进头,蹑手蹑脚进了屋。
黑眼镜的母亲一如往常坐在书房读盲文。黑眼镜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向她问好,“妈,我回来了。”
“嗯,儿子回来啦。”
“我今天还带了……同学回来,来咱们家做客。”
他的母亲面有喜色,“嗳,是哪个同学?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把同学带回来看过。”
吴邪有些局促,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女人鞠了一躬,“阿姨你好,我叫吴邪……”黑眼镜怕吴邪在母亲面前的表现出了差错,连忙抢白介绍道:“妈,我以前跟你提过他,应该不陌生吧,吴邪是我高中同学兼大学舍友。”
“哦?今天是怎么回事,想着把小朋友领回家来了?”
黑眼镜见母亲没有生气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吴邪满脸堆笑,讨好而乖巧地凑到她身旁,“他以前去我家玩过,我一直说着要来看看阿姨,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今天难得有时间,就来探望探望阿姨啦。”
“这样啊。”女人点点头,表情有些为难,“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真是不好意思,阿姨身体不好,也没办法给你做什么好吃的,怕你会说我们招待不周。”
“啊,不会不会。我虽然厨艺不精,也勉强可以做出一些菜样,我们都成年了,哪还能让您再操劳呢,你说是不是,瞎子。”
“是!”黑眼镜在一旁猛点头。
女人听到黑眼镜的外号愣了愣神,“瞎、子?”
“呃,那啥,阿姨您别误会,这是我们……高中同学对彼此的爱称,除了瞎子以外我们还有什么胖子潘子小哥小花啥的……”
“你就没有个外号?”她打趣。
“当然有!吴小狗!”狗的尾音被黑眼镜拖拉长了调,他不怀好意学了两声狗叫。吴邪气的干瞪眼,“是……他们平常也愿意管我叫吴小狗。大概是因为我家养狗多吧。”吴邪面上笑得讨好,眼刃已经剜了黑眼镜好几刀。
“哈哈,小齐,你这个小朋友还真有意思。”
黑眼镜闻言,脸上绽出一抹笑,他有些讶异母亲对吴邪的第一印象居然还不错。
“妈,你先坐着,今天的饭就让我和吴邪准备吧。”
“这样好么?吴邪是客人啊。”
“没事阿姨!我可以!虽然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东西,方便面我还是……算了当我没说,我给瞎子打下手吧。”
黑眼镜踹了吴邪一脚,笑如弯月,“赶紧滚去厨房。”
“喂!我是客人你不能这样对我!”吴邪振振有词。
女人跟着哈哈大笑,听着两人关上厨房门的声音,笑容渐失。她茫然望着前方,拭去额角逐渐渗出的细汗,缓缓弓起身,死死捂住小腹。
吴邪哼着痛仰的《西湖》,整理两人适才买好的食材。“瞎子,我觉得阿姨……很好相处嘛。”
黑眼镜也觉得母亲今天爽快的异常,但是鉴于她在外人面前一贯表现的滴水不漏……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礼貌性冲吴邪笑笑,并不搭腔。
以往在寝室,吴邪素来负责为黑眼镜煮面做夜宵,是宿舍的泡面小达人。但这次两人一并进了厨房,吴邪就心虚了。他从小被惯得太厉害,本以为自己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撒手掌柜应该是常态,可看瞎子驾轻就熟处理着食材,伶伶俐俐切起菜来,两两对比,吴邪输的过分惨烈。
“刀工……挺好哈。”他有些羞愧。
“嗯,你也看见我妈那样了,我要是没点做饭能力,她一个人怎么办?”
吴邪干笑着低下头,“我好像除了煮方便面……什么都不会。”
黑眼镜手上的动作不停,随手抄来一个磁盘,将切好的食材放入其中,“至于会?有我养活你还不够?”
“我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用你养活!”
“呵,大老爷们儿?一无是处的大老爷们儿~”他吹着口哨拧开煤气灶,“我说你别闲着啊,不会做菜还不会拍个黄瓜?这个应该不会要求天分吧?”
吴邪被他激得来了劲,怒而提刀,顺利将一根黄瓜切成两半,紧接着对准其中一半猛得一拍!力道过猛,黄瓜滑出了菜板,在地板上滚了三圈。
“厨房杀手。”黑眼镜在一旁幸灾乐祸,大笑不止。
“齐大厨……再爱我一次。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这样啦。”
黑眼镜笑着给吴邪顺毛,揉了他一脑袋青椒籽,“别那么毛手毛脚,慢一点,我们不着急。”吴邪耷拉着脑袋,一边甩头一边专心致志拍黄瓜,黄瓜慢吞吞大致拍完,瞎子已经接连弄完两道菜。饭菜香飘满整个厨房,吴邪肚子里的馋虫被彻底勾了出来,早就听说瞎子做青椒肉丝炒饭是一绝,朝思暮想许久,今天有缘吃到,他自然不会放过提前尝鲜的机会,更何况眼下准备的菜品各个色香俱全,很难不让人食指大动,做一个偷吃的小贼。
吴邪毫不羞愧地表示自己要提前打开锅盖尝尝饭菜滋味,爪子却被大厨黑眼镜一锅铲拍开,“急什么。”
吴邪捂着被打的通红的手,“哎呀,尝尝又不犯法。”黑眼镜鄙夷地撇了他两眼,压低了声,“你给我注意点,在我家别表现这么亲密……我妈其实,有点知道咱俩的事。”
“啊?”吴邪立刻缩回手,跳到厨房一角远远望着黑眼镜,“那你看这个距离……成么。”黑眼镜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在她面前装腔作势,这屋就咱俩,你这是演给谁听呢?”
吴邪悻悻走回来,挠挠鼻子,羞愧地咬咬他的耳垂。黑眼镜嘴角一勾,也牵住吴邪的手,一并等待饭菜出锅。
黑眼镜做的饭菜都是普通家庭小炒,与饭店相比的菜品相比,样式看来稀松平常,闻起来滋味却是一绝。黑眼镜忙着拌凉菜,吴邪则把做好的菜端上饭桌进行摆盘。他左右观望一翻,趁黑眼镜的母亲还没上桌,赶紧从盘里夹了一块肉,吃得太快一下烫到了嘴,疼得他流了两行泪。
黑眼镜这时正好从厨房走出来,见吴邪此举,哭笑不得,没忍住口型嘲笑他,“怂货。”吴邪为此小声抗议,“你做饭太慢,怪不得老子饿!况且……况且也没多好吃!”
“咦,有么?我还觉得红烧肉是我做得很好的硬菜呢。”黑眼镜也尝了一口。
“啧……好烫。”
“哈哈哈哈你就不会慢点你个傻子。”
“嗯?”黑眼镜瞥了一眼吴邪,吴邪条件反射性的腿一软,低下头开始嘀咕,“挺好吃的,真挺好吃的。”
以后多经常吃到就好了。
他回味着食物的余味,心却已经飞到了日后两人同居的现场,逼仄的小厨房里,他拥着他,一如适才那般,他们会有很多个等待饭菜出锅的夜晚。
黑眼镜略微调整了一下餐盘的拜访,便招呼母亲就坐。三人坐在一起,彼此之间互不交谈。吴邪进门时营造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他有心通过言语活跃一下气氛,又不知如何做起,只好沉默。
他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打量这对气氛十分怪异的母子,两人长得挺相似。平心而论,他的瞎子也算一个面容英挺的小白脸,五官都随了母亲,带着点破罐破摔的优雅精致,但他身上还有股时而猥琐时而无情的劲头若隐若现,冷着脸时,经常会衬得一张俊脸凉薄异常,这或许是从他那父亲那里继承来的。
而瞎子的母亲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老了也漂亮,瞎了也漂亮。相比而言,自己母亲的美丽已经风化在二十年的岁月蹉跎中,只剩老迈。瞎眼美女也不算毫无弱点,美艳女人的脸色过于惨白,有随时会对自己撕破脸皮歇斯底里的错觉。
“我听小齐说,你和他从高中起,关系就很好。”
正在沉思的吴邪猛然挺起腰板,“那是自然,我俩是好兄弟嘛。”
“那他还真是承蒙小吴同学照顾了。”
吴邪莫名感受到一阵压迫,忍不住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我们少说也是高中同学,互帮互助应该的。”
三人又是沉默。
“你觉得,小齐的手艺怎么样。”
吴邪立刻竖起了大拇指,“一绝。嗯……怎么说,有家的味道,吃起来会想起小时候妈妈的怀抱。”
黑眼镜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什么比喻。”
“真的很好吃啊,我吃着吃着就想起我妈做的菜了。”
“他这个手艺,找女朋友,应该是不用愁吧。”
吴邪和黑眼镜面面相觑,吴邪咳嗽了一声,“绝对没问题……”
“听小齐说,你的条件也不错,就没有个女朋友么。”
“呃……不着急。我现在还很年轻,没准以后还要读博士,读博士再找也不迟。”
“哎,就怕你们俩个男孩离的太近会让人误以为你俩有啥事……这可不大好,我也不能让小齐平白耽误了你的桃花运。”
吴邪一愣,哈哈笑着不作答,饭桌又恢复了一团死寂。他想着自己的家宴的热闹,再看着沉默吃饭的黑眼镜,心里不免黯然。
一顿心惊担颤的午饭吃完,吴邪找了一个借口告辞,黑眼镜下楼去送他。
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吴邪一个跳起,给了黑眼镜一个狼吻,“下次去我家吃,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黑眼镜呵呵笑,“多大年纪了你,都成年了,还让老娘给做饭,羞不羞?”
“切,我这不是手艺不精嘛,除了煮面,其他的我都不会。你要想吃我做的也成,要有中毒的准备。”
黑眼镜身体笑得左摇右晃,“得令,就是砒霜我也毫不犹豫吃下去。”
吴邪临走前拍着黑眼镜的肩,神情颇为诚恳,“下次去我家玩吧,还有……虽然不大好……但是……唔……算了,不说了。你做的饭很好吃,咱俩就算以后住一个屋子我也不用愁。”
黑眼镜朝着吴邪挥挥手,看着吴邪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哼着小曲回了家。
进了家门,女人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看起来心情不错?”
黑眼镜咽了一口唾沫,“还成。”
“那个小伙子感觉挺开朗,性格不错。他长得怎么样?”
“挺……挺帅的。”
“呵,看样子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到底跟那个吴邪是个什么关系。”
“以前你不是问过么?我俩是同学。关系一向挺好的,所以这次才把他领家……”
“领家?是为了看我的笑话还是让他来见未来的丈母娘?”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很正常吧?再者说,大家都知道我的家庭状况的,吴邪也悄悄对我说了,觉得你很好看。”
她只是仓皇的笑,“好看又管什么用,老了,瞎了……就是一个废人,现在眼睁睁看你走上歧途,我连阻止的能耐都没有!”
“我……”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我这几天很累,不想跟你争执,就是再怎么罚你,我看你第二天还是要爬着去找那个吴邪。”
黑眼镜涨红了脸,勉强忍下一口气,不做声回了卧室。
她干坐在沙发上,心里十分平静,既无愤怒也无伤悲,只有小腹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令她难以心安。
黑眼镜自此和母亲开始冷战。
截止到期末,他没再回过一次家。吴邪时常回家看望母亲,他帮忙顶替吴邪兼职的同时,准备期末复习,忙得晕头转向的黑眼镜并没有发现近来总在自己身旁的解子扬长吁短叹。
他们在饭馆打工,接触的客人鱼龙混杂,常来的顾客有不少是街头小混混,黑眼镜高中时一度混迹其中,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勉强成了酒肉朋友。他和解子扬是舍友,这群人连带着也就与解子扬熟识,这一熟识可好,到了大学,解子扬也没能摆脱被霸凌的宿命。
他是农村出身,结巴胆小,那几个小混混吃准了他的性子,在他这里捞了不少油水。解子扬好面子,又尤其不肯在黑眼镜面前丢脸,诉说自己遇到麻烦,只能终日对着墙望洋兴叹,等到黑眼镜终于发现解子扬有恙,他已然病怏怏地西子捧心了小半个月。黑眼镜出于舍友情谊,很吝惜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解子扬心里有些感动,又觉丢脸,还是缄口不言,混混们对他的剥削只增不减,待到他终于憋不住要告知黑眼镜时,期末考试结束,黑眼镜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回家过寒假,根本无暇顾及他。
黑眼镜回到小城,率先去医院探望吴母。心脏病到底不是好病,吴母现在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经不起一丝惊吓。两个大男孩坐在一旁看吴母入眠,心里都有些怅然。
他这小半年鲜少回家探望家人,可见吴母卧病在床,心里想的全都是自己的母亲。两人闹了将近两个月冷战,他还在跟母亲赌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妈,陪她的日子,有一天,是一天。
亲人之间没有隔夜仇。
和吴邪告别后,他回到熟悉的筒子楼,依旧是蹑手蹑脚进了楼道。没有事先通知她返家,他屏声息气,想给母亲一点惊喜。
兴高采烈推开家门,迎面却见她脸色惨白,捂着小腹坐在沙发上,神情痛苦不堪。
“妈!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素来对声音敏感,也许是身体的疼痛分走了注意力,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而咬咬牙,顺着声源朝他摆摆手,“我没事,生理期嘛……没……”
腹中一阵剧痛,疼得她噤了声。
“妈……”他赶紧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双手——冰凉而僵硬。
“你回来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下……我休息……休息一阵就好……你不用,不用担心我……”
他赶忙将母亲送去医院,紧急挂号后,他扶着她坐在长椅上,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他努力扳开她紧攥的拳,与她十指相扣。
母亲身体一贯康健,并未有生理期疼痛的传统,而今脸色惨白的吓人……
“小齐,我没事的,我们回去吧……别……别来医院……”
“妈,你告诉我,你这样多长时间了。”
她低下头,没有对他说话。
黑眼镜突然有点惶恐,联想到吴母的心脏病,他在心里也为她安了不少疾病。虽然比起吴母,他的母亲更像一个百病缠身的——精神病。
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下腹疼痛……
检查结果很快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母亲得的是子宫癌,晚期。
腹痛的症状,应该出现有很久了,而她怕自己知道,到底又忍了多久?
他因与她一贯的隔阂,长久在外工作不回家……连她生了这样重大的疾病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次自己回家突然,没给她时间准备,或许她还会这么一直忍下去!
没有时间留给他忏悔,一个天大的难题已经狠狠亘在自己的面前。
他需要钱。
能一下拿出大笔巨资的,似乎也只有那个人了。
“妈……回去收拾收拾咱就来办住院手续,没事的妈,钱不是问题,你肯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女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羞赧又有些怆然,“我可不喜欢你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大男人这种磨磨唧唧的脾性可不好。说到底人都会死,治疗也不过是再多活一段时间,结果都一样,要是让你背上一堆债,我可不乐意。”
“那也不能因为没钱就不治病啊。”
“哎,买点止痛药,难受的时候吃就可以了。”
“妈……”
“小齐,今天晚上请你裘叔叔来咱们家吃顿饭吧,医院的味道呛得我难受,你带我去一趟菜市场,妈妈今晚给你做饭,好不好?”
无神的眼里写着渴求,他没办法拒绝。
他扶起她,用她鲜少耳闻的温柔声线轻声说道:“我去打电话。打完电话就去菜市场。”
裘德考接到黑眼镜的电话很是意外。
两人之前搞出那档子事后,他一度给他发过很多视频和照片威胁他。
黑眼镜很耐得住性子,任他百般骚扰,概不回应。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骚扰。
一年多没有跟这个小子联系,如今他竟然会主动联系自己。
而原因是,她想他。
足够了。
Chapter 21: 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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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晚饭吃得沉默。
黑眼镜全程不同他交流,女人也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吃饭。裘德考有心打破僵局,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一边吃她做的饭食,一边看她。
她这两年也见老了。年轻的风韵犹在,眉宇却充满了颓唐,脸色也是煞白,不似以往红润健康。他又开始埋怨黑眼镜,他知道这个混小子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一日复一日的同他那个小相好在一起鬼混,连家里的母亲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见她如此,他倒真想把这件事捅出来,让她好好治治这个不成器的不孝子!
“小齐,你现在还跟你的小相好在一起呢?”
黑眼镜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没理他。
裘德考凑了一个没趣,仍是笑眯眯地怀柔,“你看看你,总是跟你那个相好在一起,连你妈妈都忘了照顾。小齐,这一点你做的很不对。”
“我知道。”黑眼镜这次很痛快的答应了,随即又是沉默。
她笑着打断他,“你快别埋汰孩子了,男孩子嘛,大了就应该出去闯,成天在家里对着我算什么本事?”
裘德考跟着她一起笑,“你说得对。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你一个人在家啊。”
女人仍是笑,“我挺好。不过,你说的那个相好……”
裘德考这下没好气了,“还不是那个吴邪!”
“哦,那个小子!”她点点头,一反常态没有质问黑眼镜。
“他对吴邪有偏见……”黑眼镜慢条斯理答着,摘下了墨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眼神审视裘德考,裘德考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小齐啊,你绝了齐家的后,无所谓。可你不要忘了家里还有个人等着你去照顾,齐家的血脉不止你一个,可是你的母亲,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
“我不会忘,也没指望外人来惦记。”
裘德考笑容瞬冷,口型告诉他,“又欠干了是么?”
黑眼镜也亦是冷笑,抬起胳膊,攥紧了拳。
感觉儿子和挚友之间的气氛有些僵,她赶忙向裘德考推荐自己做的饭菜。“老裘你尝尝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俩不要光顾着聊天,也吃些东西,干放着,过一阵就凉了。”
两个男人偃旗息鼓,暂时放下仇恨,都动了筷。
听着夹菜的声音,她趁机忙对裘德考道:“老裘,原先小齐年轻不懂事,跟你的那些冲突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我这里先替他向你陪——”
“妈!”黑眼镜又惊又怒失声喊道,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裘德考得意望着他,黑眼镜咬牙抬起一杯酒,气力快要碾碎杯子,声音却十分平稳,“叔,以前我有不少得罪您的地方,我向您道歉。”
裘德考面无表情接受了黑眼镜这一杯酒,和黑眼镜在餐桌上像模像样扮起了孝子慈父。他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这对母子,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干儿子自是两年没见了,因为当初自己办了他那档子事,两人似真似假的父子情再不复出。他同女人倒是有来往,可是女人也是和他刻意保持距离,两年来他也不过见过她三次,时间也只有匆匆几分钟。
他觉得他对她的爱已经风化成了那窄小筒子楼下不起眼的枯树,独立世间,还是自得其乐爱着那几乎奢侈的阳光。今天她带着明显拉拢套近乎意图把他叫到家里,他仿似进了一个迷魂障。
裘德考风度翩翩拒绝了她的夹菜提议,他抿了一口红酒,特意压低声音,哑着嗓子向她打趣,“无事献殷勤,说吧,这次又是小齐惹什么事,想让我帮你摆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挪到一边,“跟小齐有些关系,但是关系也不大。”
裘德考看着她的笑容发痴,“都是老熟人,客气什么。”
裘德考的姿态委实令黑眼镜作呕,他握紧了手中的筷子,随时准备将其插到裘德考眼眶里,这个无耻混蛋!
“小齐,你先去收拾一下碗筷,我和你裘叔叔单独聊聊。”
黑眼镜不情不愿地去了厨房,磨磨蹭蹭洗完碗筷,他轻手轻脚走回客厅,母亲和裘德考正相谈甚欢,显然没工夫理会他。他没滋没味瞅了瞅四周,决心下楼买包烟抽。
买了一盒黄鹤楼,他没着急进屋,倚着家里沉重的防盗门,他一个人在楼道里悠悠抽起烟。为母亲治病这个问题成了盘桓在他胸口的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她同他说是不治病,可是这种事哪能由得她,该治还得治。只是这钱……裘德考他自是不可能去找,可其他的解决方法……
“当年搞了她就跑,现在她得病了,你他妈倒是出来吱个声。”他在空气中对着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破口大骂,不自觉又拿裘德考做起了对比。
裘德考能给他们钱,但是……
“一样混蛋!”
烟一根又一根抽着,不一阵抽了七八根,头也跟着沉得发疼。
长吁短叹之际,屋里骤然一声巨响,黑眼镜吓了一跳,立刻打开门锁冲进屋——母亲正衣衫不整的被裘德考压在身下,奋力抵抗。裘德考脸上血迹斑斑,是她用指甲划下的血痕。
“你这个老禽兽!从我妈身上起开!”
他扑上前,和裘德考扭打起来。裘德考到底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不比他年轻,不一会儿落了下乘,气喘吁吁地被他死死按在地上。双手被反剪着的裘德考仍是不死心地挣扎,挣扎途中他近乎疯狂地冲着女人哀求,“你就跟我回去过吧……我养的起你,你别这样,别这样。”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黑眼镜抵着裘德考脊背,闻言不由抬起头看女人,她已经收敛了自己的衣物,面容平静,磐石一样不为所动。
裘德考痛苦地喘息着,濒临崩溃地失声痛吼,“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没奢望和你过一辈子……但是就这次,就这一段时日,让我照顾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会让你在剩下的日子里过的开心不会有丝毫痛苦难过,算我求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她摇头,声音很轻很低,“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照顾小齐,别的事我没有想过。你照顾我,我也是给你添乱啊。也就这段时间稍稍神智清明了些,以往都是疯疯癫癫的,小齐是我儿子都快要被我逼疯了,你哪能受的住。老裘……我就刚才那一个请求,你若把我当朋友,就请一定要答应我……小齐,送你裘叔叔离开吧。”
黑眼镜缓缓起了身,看着裘德考狼狈地爬起来,眼神冷酷。他面上含笑,两手一摊,“叔叔,请吧。”
裘德考看着黑眼镜的得意模样,恶毒地笑出声,不由喃喃自语,“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跟我过也没关系,反正多多少少我也是得到过你一次,哪怕是个杂——”
“你他妈!”黑眼镜一愣,赶紧冲上前轰裘德考出屋。
女人诧异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用尽最大力气甩开要来堵他嘴的黑眼镜,半是炫耀半是示威,“你儿子,两年前就被我操过一次了,滋味很不错呢。”
他的语气是十足的快意。
黑眼镜瞬间脸色惨白,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母亲,转身发狂地扑向裘德考。可是有一个人比他要更快,更狠,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将他一把推至一旁。
“小齐,你别过来!”女人死死抵着裘德考,仿佛要把他钉到墙里去,“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没等裘德考张嘴,她已经给了他一个嘴巴,两人均是一愣。
裘德考不可置信捂着脸,脸上却挤出了幸福洋溢的笑,“我说,你的儿子,在两年前,就被我开了苞。你知道么,小齐这孩子带上假发涂上口红看起来跟你很相似,我操他的时候,他分明疼得厉害,还是憋着抽痛着沉默,连哭都不……”一股血气涌上心头,她跟他扭打起来,长长的指甲划破他的脸颊。她扇他掐他拧他抡他踢他踹他,他一动不动任着她打,嘴里的话却没有停过。
“你知道我是怎么上他的么?吴邪,就他那蠢相好,那时候给他打电话,你是没看到他的表情。他的小情人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而我呢,让他的小情人在一无所知中,给他开了苞。”
黑眼镜面色灰败,身体颤抖。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抽走了他的所有气力,他呆坐墙角,听着裘德考的声音,大脑嗡嗡作响。
“你他妈快闭给我嘴!”她去堵裘德考的嘴,话语还是断断续续传了出,“他的叫床声很骚,听那声音就是天生给男人操的。那处也紧,我一辈子没操过那么紧的,估计连你都比不上。口腔也很温暖,特别是掐着他的喉咙在他嘴里抽插,他痛苦地呻吟的时候,你不知道有多么美。”
她一脚踢上他的胯,两手捏上了他的脖子。裘德考没有挣扎,下体虽然痛得可以,他仍是满含柔情地看着暴怒至极的她,往下流着泪。
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亲近的时候。
裘德考抬手去捋顺她的发,她厌恶地松了手向后退去,却被他一把抓住,用流着血的嘴唇,温柔地,轻轻地吻上去,她下意识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惊醒了沉浸在痛苦回忆的黑眼镜,他急忙站起身,把母亲拽到身旁,柔声安慰她,“妈,够了。”
她摆脱他的怀抱蹲到地上,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异常,“滚。”
裘德考咽下嘴里的鲜血,揉了揉红肿的脸颊,顶着满脸泪痕,步履蹒跚走出房屋。黑眼镜急忙扶起母亲,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女人的手掌因为适才的抽打变得涨红,黑眼镜把她扶到床上,细致入微地为她吹了起来。她抬手抚摸他的脸,神情黯然。
“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摸过你的脸了。”
“嗯。”
“嗳。要是没瞎该多好。我现在,连你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肯定要比初中皮猴的模样好很多吧。儿子随妈,你肯定错不了。”黑眼镜刚一张嘴,她的话语又接踵而至,“你这身上的烟味怪难闻的。要不要去冲一个澡?好像回家后一直在忙我的事,也没有好好放松一下……妈妈帮你洗澡好不好?”
“啊?好。”有些讶异母亲的举动,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黑眼镜前脚领着母亲进了浴室,后脚又想把她推出去。虽然知道母亲看不见,他还是有些害臊。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帮我洗,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怎么,老娘替儿子搓澡还违法?”
“不,不违法不违法。那……我开开关了。你……离远点,别被冲着。”
站在花洒下赤身裸体面对着母亲,恍惚有回到幼年的错觉,那时她还很健康,会把他放到木桶里,一边给他洗澡一边给他讲故事逗他笑。
“傻儿子,冲这么长时间?我可等着要帮你擦身子。”
“好。就来。”
他满脸黑线地站在她身前,轻轻抬起她的手,把毛巾塞到她手中,再任由她一点一点摸到自己脸颊,发觉她操纵着毛巾动了,他缓缓闭上双眼。
跟小时候一样,她的动作又轻又缓,让他安心。
上半身几乎擦完,她开始往下半身进军。
“妈……妈妈妈妈……你你你你……摸哪呢。”
她握着他的关键部位,又不怀好意捏了两把,“我记得……这里原先也就我无名指这么长,顶多两个指头粗吧。现在,啧啧啧,真雄伟。简直是个棒槌。”说罢她在他胸膛像模像样摸了几下,又抓了一把,“嘿,这里手感也不错,小孩儿肌肉挺发达。”
他急忙向后退,“妈,你别过来,你这耍流氓也得挑人啊,冲儿子耍流氓是个啥事……哎呀哎呀……别乱摸……别捏啧啧啧好疼!”
发觉儿子被自己的举动弄出一身鸡皮疙瘩,她满意地吸了吸鼻子,“挺好。哪都挺好,你这尺寸我不担心。以后凭这个也不愁没饭吃。”
“咳……妈……别这样。你儿子我以后是正经的科研人员,要进实验室的。”
“没关系,科研人员也可以赚外快嘛。顺便还可以跟别人交流感情嘛。来来来,转身,妈妈给你擦后背。”
他无可奈何翻转过身,由着她将自己身上的水渍擦干,由着她捏自己屁股,由着她一头栽向自己后背,环起了他的腰。
“又高又壮实……我儿子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再看看你小时候,又瘦又弱的。现在想起来我都要担心。现在长成这么一个顺顺溜溜的大个子,真好。”
女人闻着儿子身上的气息,想着小时候的他,瘦瘦小小,她有心想把他喂养的白白胖胖,始终不成功。幼时为他洗澡,家里穷,安不起热水器,她把他放到木盆里,给他丢一些玩具,他就可以很乖的在盆里坐一个上午,水凉了也不知觉。看到她时,他会笑着从木盆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水,一路跌跌撞撞蹦蹦跳跳扑到她怀里,抖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向她撒娇。
一晃眼,她的儿子已经出落成一个成年男人,她却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同儿子亲近是在什么时候。儿子早慧,在小学就已经明白了她的负担,开始自立。那时起就再就没有为他洗过澡,初中她目盲,再不知自己儿子的身高体格,现在都快要忘记孩子的长相,只能靠着自己的手去幻想。
她摸着他的脸,感受着他的气息呼在手掌上的温暖,心口一阵抽痛。
多好的孩子,她冷落怠慢他这么多年,甚至于在他……还忍心打他骂他。
她总以为自己苦,可不知不觉间,儿子受的苦,或者说未来将要承担的苦,不比她少,甚至远远超出来了她所能想象的地步。
裘德考不会骗她,强奸与同性恋,两件事都是真。
在她荒唐的年轻岁月,为一段婚外感情耗尽心力,而今儿子所要面对的,却比她当初的遭遇还要苦,还要难。她隐约发觉儿子在感情方面彻彻底底继承了她的疯与倔,这并不是好兆头。她不希望儿子自毁,害怕他会重复自己的悲剧。
眼里流出的眼泪再度濡湿了黑眼镜的脊背,他转过身,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擦好了,就出去吧。浴室……怪冷的。”
他把他带回客厅,揽她入怀,看着屋外的天光云影,“妈,想哭就哭不要憋着。儿子在旁边,不用担心。”
她擦擦眼角,振奋精神,“哭个屁,不哭。”她又嗫喏着小声问他,“那个吴邪,你和他的事,是真的么,不要骗我。”
“是真的……我们俩在一起了。”
“那……会比我和他当年……还要艰难呢。”
“你不反对?”
“反对的话,你个混小子就会听么?”
“不会。”
“这不就得了。我……不会再反对了。横竖我这辈子也没有得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忍心儿子跟爱人分开……”
“妈?”
她任由自己的眼泪横飞,哀叹自己,也哀叹孩子。
“我儿子应该不是被欺负的那个吧。”
“不是。”他的嘴角挤出一个浅浅梨涡,“你的儿子,怎么可能受别人欺负。”
“哎……那就好……”
“妈,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看病的钱,我会想办法。你不要跟我说别的, 我不听,对我而言你多活一天,儿子就能多孝顺你一天。”
“好好,我会缠着你让你孝顺我,我听你的。”
“妈,别因为得病就自暴自弃,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有儿子给你顶着,你就好好在里面遮风避雨就成。”
“小齐,说句大实话,如果妈妈走了,你会伤心多久。”
黑眼镜低下头,“从知道你的病那一刻起已经有准备了,我是个好孩子,放心,不会……很难过的。我要是太难过,只怕你梦里还会唾骂我没有男子气概。”
“嗳,好儿子。你说你以前怎么就不给我省心,现在倒是说的一套一套的。”
“我大了,你老了。也该由我来照顾你了。”
“我可是个大拖累呢。”
“我当初不也是个拖累?如果你再坚持坚持,或许就不会有我了。我从小就是个麻烦精,动不动给你闯祸……妈,你知道吗,初中的时候,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那时我就想,我要变坏,坏一点,或许你就会对我关注一点,哪怕是严加管教,起码你能看看我。可不管我怎么作,你还是那样,只是辱骂我的堕落……”
“现在给你道歉,算不算迟?你不用说,我知道……迟了。”
“都过来了,不说它,现在就很好。”
她把玩着男孩的手指,轻笑着摇摇头,“我突然就,不怎么想死了。虽然前半辈子一直在倒霉,但到底有个好儿子。我还想……再在你身旁待上几年,哪怕活着受罪,也想再拖累拖累你……再者说,你跟吴邪的事,迟早会向他父母说明的,阻力不会比我这里少,我要是不在了,儿子被欺负了,又能跟谁去哭。”
黑眼镜登时身体一僵,他的鼻头发酸,眼前起了一团白雾,“妈,你不认为我很恶心很龌龊很……脏是个怪胎是一个……变态么?”
“不。儿子最好最乖最干净。只要他对你好,让你觉得不委屈,我管他带不带把儿,我又怎么会觉得你是变态,你要是变态,那生下你这个小变态的我算什么?我这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考虑的。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说是成年了,也还是半大的毛头小伙,我还没有照顾够。真遇到事儿了,我得当你的坚强后盾啊。”
仿佛一瞬间取得了原谅,一瞬间穿上了盔甲。他从未如此如释重负。
黑眼镜紧紧搂住母亲,“妈,一切都会好的。咱们母子不会仰人鼻息,我会挣钱,给你买好看好吃的东西,让你后半生高枕无忧,每天都开开心心……”
前路无所畏惧,还有好日子在等着她,构想着日后的生活,她吃吃笑了起来,温柔地搡了搡男孩尚未干透的发,“傻儿子真乖。”
很快就是小年,因为母亲患病,黑眼镜决心紧衣缩食,但年还是要好好过,今年尤其需要喜庆热闹来冲晦气。
吴邪也同父母一起置办年货,在批发市场看见黑眼镜一个人采购,他不方便前去问候,只能远远打了一个招呼。后来见父母左右无事,他便三言两语编了一个理由,偷偷摸摸来帮黑眼镜拿东西。
“没事儿啊,把你爸妈撇下?”
“他俩开车来的,东西也不多,倒是你,一个人买这么些东西,拿的过来么。”
“打车回家呗。”
“你家也就两个人,这年过的,真奢侈,大鱼大肉装得倒多。”
黑眼镜笑笑没言语,吴邪顺手帮他分担了一些熟食。两人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接下来要买的是鞭炮,今年他非得买个1000响的,好好除晦气!
手里的钱要精打细算着花,黑眼镜在炮仗店里兜着圈子,精挑细选,不时询问价格,衡量买哪种更划算。吴邪在一旁看瞎子如此小气,有心替他买鞭炮,横竖送丈母娘一份过年礼物。黑眼镜还在盘桓着对比价格,骤然心里一疼,步伐也跟着停了,吴邪紧跟在他身后,一下撞到他身上,见他不动,笑着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黑眼镜愣在原地,后背微弓。吴邪看他阵势不对,一脸担忧。黑眼镜喘了一阵,心却跳得越来越快——没来由的胸闷没来由的心慌。
强压下心里这股不适,他赶紧买好鞭炮出了店铺,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出租车,同吴邪打车回家,路上不忘催促司机加速,可昨晚刚下了雪,道路上都是薄薄的冰,司机也只能勉力而为。
“吴邪,我……心里突然,特别的难受,就是那种,揪心的疼。”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不……不知道……就是特别想回家……我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
到了目的地后,黑眼镜连滚带爬下了车,吴邪一人包揽了适才置办的年货,看着前面飞奔却滑倒在薄冰上的瞎子,也有些心慌。黑眼镜一路上连摔了四次,忍着身上的疼痛,他终于跑回了熟悉的筒子楼,快步登上楼,他慌神了——家门是虚掩的。
他一下红了眼,大喊着“妈”冲进屋。
她并不在客厅。
书房,没有。卧室,没有。厨房,没有。
吴邪喘着粗气将年货往楼上提,突然听见了一声凄厉而苍凉的叫喊。
他的心瞬间一沉,使出吃奶的劲儿提着年货往上跑,将年货扔在瞎子家门口,推门而进,他探着身往里走,发现瞎子正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随时可能崩溃。
他再抬头往前一看,一下惊得坐到了地上。
那是他这辈子从没有见过的红,灿烂而夺目,带着无法遮掩的刺鼻腥味,在女人胸口悠悠荡出一朵凄艳血花。
而她身旁的那个男人,被匕首贯穿心脏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血,仿似浑浊的泪水,一滴,又一滴。
Chapter 22: 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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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市知名企业家裘某于小年夜前夕潜入民居刺杀女主人后自杀——惨案背后的真相!”
“企业家求爱不成痛下杀手,小年的惨剧!”
吴一穷神情凝重地读着报纸,默默将上面的讯息一条一条看完,他摘下老花镜,长叹一口气合上报纸,向一旁打扫房间的妻子发问,“吴邪今天回家么?”
“他说还得再陪陪小齐。”
他点点头,将报纸一卷扔进垃圾桶,“孩子也够可怜的,这报纸上一通乱写,要是让人家孩子看见该怎么想。”
“嗯?报纸上说了什么?”
“还不是说小齐母亲跟那个企业家的事,刨根问底,我看都是瞎扯淡。”
“小报不都这样。”
“也是。”
“说起来,小齐这个孩子,听吴邪说,好像没有别的亲戚了吧?”
“因为是个私生子,母亲又与家人断绝了关系,看样子是……没亲人了。”
“真是可怜,我看咱们小邪估计得把那孩子领回家……这样,你出去买一些他们年轻人喜欢吃的东西吧,我拾掇拾掇给孩子准备一套被褥……愣着干嘛快去!”
“哎呀我怎么知道现在这些小朋友喜欢吃什么!”
“挑你不喜欢的就行!”
吴邪在大年二十九才回到家。
骤然出现的血腥场景对他俩冲击力过大,他们都缓了一阵功夫才回过神,瞎子连滚带爬到女人身边轻晃她的身体,一声又一声唤着她,手上沾满她的血迹,而吴邪则生平第一次,颤着声呼叫了110。
警车与救护车来得迅疾,他们沉默地等在急救室外,却没能等来奇迹。期间他一直紧紧牵着瞎子的手,女人的血液凝固在彼此双手之上,他与瞎子一并分担了这突如其来的苦痛。这场凶杀案很快上了当地新闻,解雨臣与胖子闻风而来,替瞎子抵挡媒体的追赶,而他则陪在瞎子身边,帮忙处理女人的后事。
瞎子的母亲死于谋杀,杀人者是闻名浙江省的企业家裘德考,有很多人都对这桩谋杀案十分感兴趣,连带着摸出了两人的过往。
瞎子的母亲,满族人,据说祖上是姓叶赫纳拉,一路从东北到江浙打拼,结果糊里糊涂折在一个有妇之夫手里,但在得知他已有家庭之后,女人断了一切来往,悄然退场,一个人生下瞎子过活。而裘德考从那时就陪在她身旁,一陪二十多年。现在他们死在一起,毫无疑问,是裘德考先对她下杀手后自杀。
这场凶杀案在小镇引起了轩然大波,众说纷纭。
然而瞎子无暇理会。
母亲去世这件事,彻彻底底压垮了他。
他变得沉默异常。
吴邪在旁边替瞎子心疼,又无计可施。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陪在瞎子身旁,好让他在实在撑不过去的时候,身旁有个人。
主持葬礼的夜晚,他的瞎子看起来气色还好,没有想象中的昏沉。
黑眼镜的母亲在失明之前算的上是社交名媛,各行各业的男友应有尽有,现在她去世,喧嚣之中竟无一人来探望。胖子和解雨臣帮着挡了几天的媒体,放心不下他,有心来帮忙,被他一一劝了回去。吴邪是铁了心不走,黑眼镜劝说无用,气得三两脚将他踹出门外,吴邪知道瞎子最近情况特殊,没跟他计较,找了个舒服姿势,倚着防盗门睡了。
夜里寒气重,冻得吴邪在门外不停打喷嚏,黑眼镜纵然心如死灰了好些天,听着吴邪喷嚏连天,那以为不会动的部分还是不争气地跳了两下,泛起了疼。
他无可奈何,打开门把吴邪拽进屋。
吴邪知他无心进食,还是悄悄叫了一份外卖。
黑眼镜家在坐落在老式小区,里面楼盘分布十分复杂,物业却严,而今又是午夜,外卖车进不来,只能停在小区门口。吴邪取完餐,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往回走,却看见一个熟人。
说熟人也不确切,毕竟这人已经有五年未见了。
吴邪初中有一位同学叫齐羽,两人成为朋友再从朋友成为仇敌,是因为经常被人说从某个角度看很神似。初中生年纪小不懂事,非要证明自己这一方更帅气一些,血气上涌,两个半大的毛孩子大动干戈,被老师叫了家长。
眼前这人正是齐羽的父亲。
吴邪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同学的家长,但这种帅到仿佛误闯电视剧片场的男人,还是鲜少遇到,用眼下时髦的话语来形容,就是狂霸酷炫的中年迷人帅大叔。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齐羽父亲来到班级时全班女生的目光。相比而言自己的父亲中年干瘪的老学究形象简直……齐羽的父亲显然给老师也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好印象,两位同学之间的不愉快圆满解决,为了彰显同学间相亲相爱的友谊之情,两位冤家成了同桌。
齐父在临走前特地向吴邪道歉,正当吴邪诚惶诚恐,满含愧疚之情准备对齐羽道歉时,男人骤然凑近他,在他耳边低语,“小子,以后再敢找我儿子的茬,可就没有我专门浪费时间来给你们开家长会这么简单了。至于我会做出什么,你可以试试。”
吴邪打了一个寒颤,满脑子想的都是班里女同学读的小说——恶魔总裁。
时过境迁,年少时所遭受的恐吓也成了笑谈,吴邪自不怕他。出于礼貌,吴邪主动上前,热情地冲男人打了一个招呼。
“齐叔叔,好久不见了。”
男人的表情很是阴郁,听了吴邪的问好,他立刻切换了一套系统,脸上浮起了客套的笑容,眼里还带着些许迷茫,显然没认出吴邪是谁。
吴邪朝他连比带划,“是我啊叔叔,初中齐羽的同桌,吴邪。就是那个……”吴邪转了一个身,“有人说,我这个角度看起来,跟齐羽特别像的那个。”
“哦,是小吴啊,好久不见。家住这附近?”
“不是。那个……我的一个朋友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我来照顾他,顺便帮忙取个外卖。”
“嗯,这样啊。那行,这么晚了,天气也冷,叔叔也不跟你多聊了,你赶紧回朋友家休息吧。”
“好,叔叔再见。”
“再见。”
吴邪转身往回走,心道这叔叔也真不厚道,虽然现在是快零点了,但按别人家父母的尿性不是应该问问近况如何大学为何么?这么着急赶他走……走了几步觉出些许不对,吴邪回过头,发现男人还站在原地,遥望着远方,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是瞎子家所住的方向。
愣着看了许久,男人似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带上了别在西装口袋上的的墨镜。
吴邪愣住了,一张熟悉的面容通过一副墨镜,与眼前的中年男人重叠起来。
怎么会那么相像呢?
男人阴郁的神情像极了闷闷不乐时的瞎子。眼睛也像,他们的眸色都是浅淡,只是男人的眼里是经历岁月沉淀后的浑浊,瞎子则简单澄净,尚不曾被浊世沾染。
男人戴上墨镜后活脱脱是一个中年版的瞎子。
面容莫名其妙的相似与重叠,身形都是同样的高大,还姓齐……吴邪打了一个机灵,揣着外卖赶紧冲回家。
“瞎子!”
黑眼镜正在默默整理母亲的遗物,见吴邪火急火燎地跑进屋,赶忙提起精神问了一句,“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领外卖的时候,有人来过屋里吗?”
“没有。就我一个……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啥,你赶紧吃点东西,都两三天不眠不吃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阿姨泉下有知也会不高兴的。”
“我不太饿,你先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就这样一直不吃,往后还有日子要熬,根本撑不过去。我的齐老太爷,赏个脸,吃点东西,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黑眼镜没辙,走到吴邪身旁打开了快餐盒。
与以往饭桌上的风卷残云不同,他这一次堪称细嚼慢咽。
吴邪见瞎子吃的斯文,自己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吴邪慢悠悠地嚼着菜,喝了一口凉白开,故作担忧地问起了他,“瞎子……阿姨走了,他就没来看过么?”
“他?”黑眼镜愣了一阵,等反应过来吴邪所指为谁时,他摇摇头,“来看过她的也不过几个人,还差不多都是……裘德考他们家的。至于你所说的那个‘他’,呵,我连他是谁都不甚清楚,他来了,我又怎么知道。不过他来了也好,我肯定得揍他一顿……”
吴邪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如果能够相认,也是好的……要不然……”他抱住了他的瞎子,“一个亲人也没有,就太可怜了。”
黑眼镜的手放到吴邪背上,他静静看着天花板,嘴角微微扬起,“没事的。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从知道她患病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这个准备了。人都是要走的,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吴邪闭上眼,将黑眼镜越搂越紧,听着瞎子略显沉重的呼吸,吴邪在脑中不有搜索齐羽谈及父亲的只言片语。
那个人,是叫齐撰吧。
等这几日闲下来,他要好好揪揪这蛛丝马迹。
吴邪陪着黑眼镜在夜里守灵。今年过年早,南方的冬天阴冷,两人沉默地看着墓前泛起的小火苗,不时往里添加纸钱。他们大部分时间是挤在火苗旁并排烤火。黑眼镜穿的单薄,吴邪在旁边看着,不着痕迹要揽他入怀。然而黑眼镜只是直挺挺坐着,看着墓碑出神。
照片上的母亲还是他小时候熟悉的那个样子,美艳活泼,伶俐大方。
那时她虽然举止轻浮,也是一门心思在他身上放着。他虽然悲伤自己没有父亲,但是有母亲很好,她会每天给他讲故事,给他拿好吃的糖果,她的手一直牵着他,知道他怕黑,进了楼道便把他抱怀里,蹬着高跟鞋一步三个台阶往上蹦,回到家又开始忙碌给他做饭,跑前跑后,他玩累了自己的小飞机就去抱她,然而个头太小,只能搂住大腿,她便把刚刚做好的菜往他嘴里送。
那时他就想,没有爸爸无所谓,他有妈妈,一等一地待他好。
后来就算是发生了再多变故,他也知道,她一直是关心着他的。
他们分别的前一天,他还同她允诺,要照顾她一辈子,想方设法治好她的病。他们明明都说好了,她明明都答应了,可是现在她怎么能……怎么能……他不能看她,不能想她,可越是这么控制,以往母子的生活琐事越是浮上心头,都是她对他的好,止不住。
吴邪骤然攥住他的手。冰凉。
他一下从沉思中回了神,攥了一会儿,他率先开了口,“吴邪,快过年了,你就别在这种地方陪我了,太晦气……赶紧回家吧,叔叔阿姨肯定也不放心你这样。”
吴邪没说话,只是大喇喇拍拍他的肩,跟他靠的更近些。
他就着火苗点了一根烟,吴邪也顺道跟着来了一根。
“没事,反正往年过年也没怎么在家待着,况且……他们懂的。”
幽幽吐出一口烟,他望着上空,重重叹了一口气,“嗳,吴邪,我没家了。”
吴邪握着他的手,确信两手被自己捂暖和了,才又从烟盒里拿了两根烟点燃,连带着嘴里叼着的烟一并摆在了墓前,双手合十,眉目紧闭,虔诚地朝着墓碑拜了拜,“您就放心吧。”
他看吴邪此举,虽然心里悲伤,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微微扬起,“兔崽子,又说什么胡话呢。”
吴邪拿了一根烟,顺着他烟上的微弱火星将自己的烟点燃,“跟丈母娘商量事呢。”
他当即给了吴邪胸口一拳,吴邪吃痛弯下腰,眼睛却是闪亮,他无奈看着吴邪,脸上终于带了些笑。
吴邪把黑眼镜拽回了自己家。
高中毕业那年,黑眼镜曾来过吴邪家一次,那时的他还怀抱着一种女婿来见丈母娘的心情,十分欢欣雀跃。现在的他,反倒犹豫了。
吴邪的家境好,住的房屋虽说算不上高档,然而小区灯火通明,显得温馨异常,他站在吴邪家楼下,手里提着先前为了过年置办的年货,看着吴邪家客厅的小黄灯,打起了退堂鼓,想转身扭头就走。
吴邪死死拧住他的手,抢来他手中的部分年货,生拉硬扯撵着他上了楼。
吴邪父母已经等候多时。二十九回家,未等吴邪提议,父母已经率先同他说出了这个打算,要求吴邪把黑眼镜带到家里来。父母的良善让吴邪深受其感,不着痕迹开始盘算日后向父母坦陈自己与瞎子关系的胜率。
见黑眼镜还提着年货,吴妈妈笑吟吟地将年货放到冰柜整理好,又现场给三个大老爷们儿炖了一锅汤,饶是黑眼镜虽然情绪低沉,肚子也吃了一个溜圆。
他是无甚胃口的,几天便饿得没了形。吴邪父母的心意,他不忍拒绝,强忍着胃痛吃了起来,竟是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他拍着吃的发鼓的肚子,觉得自己又稍稍活过来一点。母亲,那个唯一不带任何功利性目的爱他的人走了,旁人的好意便显得尤为珍贵,不容辜负。
吴邪父母当他是客人,他却自来熟的进了厨房跟他们一起包上了饺子。手艺虽算不上精湛手法也提不得娴熟,到底比只会包饼的吴邪要强。
吴邪父母忍不住夸起他,顺便埋怨吴邪的不作为。吴邪没有争辩,在厨房翻箱倒柜,找了煎锅,当真烙起了饼。最后那烙饼进了黑眼镜的肚子,他一边下咽一边猛捶胸口,“吴邪,行啊你,以后专职烙饼也饿不死你。”
吴邪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饺子,“闭嘴吧你。”
吴邪家里没有专门的客房,他和黑眼镜自然而然睡到了一张床上。
两人早已习惯了同床共枕,吴妈妈的脸色反而奇怪起来,又想起陈文锦婚礼上两个男孩的过分亲密,但一想到他新近丧母,冗余的心思一下被她抛到脑后。
吴邪更是没有亲热的心思,瞎子恁般憔悴,他疼惜还来不及,更无暇顾及其他。
两人挤在被窝里,面对面看着对方不说话。即便开着空调,吴邪的卧房也有一丝阴冷,两人本能要往一起搂,黑眼镜却在摸到吴邪脊背后突然松开手。
“在家里不能太亲密,不然他们会起疑心。”他小声说。
吴邪笑着敲了他个暴栗,脸色却黯然。两人都转了一个身,面向天花板。
是从是么时候开始变的呢?高中时的瞎子无所畏惧,即便他一直压抑着自身的情感,也一直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告吴邪的伴侣身份。
吴邪一直以为瞎子无所畏惧。
可谁曾想,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到最后也只怕三个人,其中一个新近走了,另外两个还在。也许一见到他们,他的心里就开始没来由的内疚,也许越是承受着他们对他的好,他越是愧疚难当。
黑眼镜时不时抬起手来捏捏吴邪手腕上的软肉,吴邪眉宇间皱着一团哀愁,却还冲着他挤眉弄眼,他勉强笑笑,把吴邪揽进怀里,思索了一阵,又不动声色同吴邪保持了距离。
“明天我就走,家里的房子本就是租的,我撺掇撺掇东西就回学校住吧。”
“别啊,回学校干什么,住我家,就算不住我家,胖子家,小花家,都可以啊!回学校做什么。”
“我家里,没什么积蓄……房子也是租的。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了,更要省吃俭用。我先前联系过,平常打工的小餐馆初八就开门了。我回学校住,也能方便点。再者说……”他压低了声音,“我心慌。不敢见你父母。”
吴邪彻底泄了气,“好,那我不逼你。”他又强打起精神,“那这几天,在我家住,好不好。”
“好,我不走。”
吴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明天后天,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但是初三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他挣脱了吴邪的手,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吴邪,“尽说胡话,快睡吧。”
初一初二接连两天,吴邪一家需要外出拜年,黑眼镜无处可去,只好一路坐着公车往坟场赶,在母亲墓碑前蜷缩着睡了两个白天。
傍晚吴邪给他打电话,他方才往吴邪家走。
两人不敢在吴家父母面前造次,即便都在卧室里,也是吴邪开着电脑,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自那日与齐羽的父亲偶遇,再看瞎子始终怏怏的神情,做好的充足准备的吴邪开始了他的计划。他登上QQ,点开了一个对话框,抖着手在初中班群发出一句问候,“咱们初中毕业已经六年了,同学们不出来好好聚一聚?齐羽,我的好同桌,我最近回味我们初中生涯,发现我有些怀念和你坐同桌的日子。”
被吴邪艾特的齐羽立刻跳出来同他插科打诨,看两人吵得热闹,不少潜水的初中同学也纷纷冒出水面,一群人打得火热,很快商定了集会日期,就在大年初四。
“瞎子,初四我要和初中同学聚会。晚上估计会去玩的有些晚。到时,你接我好不好?”
黑眼镜有些纳闷,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大年初四当天,吴邪与暌违六年的同桌齐羽碰头,一旁的初中同学见状,哈哈大笑不止,“毕业六年了,你俩这个角度看还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吴邪和齐羽都不予置否,在餐桌上谈笑风生。齐羽健谈,又与吴邪长久未见,同吴邪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自己的近况。
“2+2那种的学制读起来也要花费不少钱啊。”
“可不是,本身今年就应该走的,但是稳妥起见,我还是在国内把底子打好,争取到了英国考试直接过。”
“哎,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我已经算是够给我爸丢脸了。开始他是想让我直接去国外的,但是不行啊,我的英语水平不够。所以就把我扔到这种中外合办的学校,先受两年熏陶再出国。”
“说起来,你学的应该是商科吧。”
“那是当然!我爸指望我继承他的产业呢。”
“啧啧,以前是知道你家境不错,现在看来,倒是个深藏不漏的富家子弟……说起来,你们家的家族产业主要负责什么啊?”
“经营的东西挺广,主要还是经营自己旗下的服装和化妆品品牌,兼职负责广告设计一类的。就杭州新区的那个齐氏大厦,位置蛮好的,是我爸在省内的办公大楼吧,名字是土了点,里面装修的很豪华。”
“我对这个公司有所耳闻……啧,这一对比,咱俩立刻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得了吧你吴邪,丫初中还跟我打架呢,现在跟我在这儿装矜持?”
吴邪揶揄齐羽去了北京之后说话一股京片子味,两人相视大笑,拿着啤酒喝了个痛快。
同学聚会的惯例一般,一票人在ktv喝得烂醉如泥,吴邪有心控制自己,表面装了一会儿醉,便开始联系瞎子来接他。
一身凉气的黑眼镜闯进包房时,晕头转向的女生被惊得花容失色,待看清他的面容,惊讶就成了欣赏。
“卧卧卧卧卧槽,这个帅哥是谁?”
黑眼镜眉头一皱,“吴邪呢?”
“你要找吴邪打架?”被抢走女生关注的男生们瞬间一拥而上,把黑眼镜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邪刚去完厕所回来,见包房围了一圈,突破重围一看,却是一脸无奈的瞎子,“诶,瞎子?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齐羽跟着从后面冒出头,“吴邪,这酷哥谁啊。”
吴邪很正经,“我相好。”
“卧槽!不是吧,这么些年不见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搞上同性恋了?”周围同学顿时退避三舍,神态各异。
吴邪咳嗽一声,“开玩笑呢。他是我高中同学,家跟我顺路,正好在外面,我就想着让他捎我一程,没办法,别看我现在已经成年了,门禁还是摆脱不了,要不回去还得挨揍。走了啊,拜拜诸位,有时间咱们再聚。”
齐羽笑着拍拍吴邪的肩膀,“作为老同桌,我去送你吧。”不等吴邪拒绝,他已经把吴邪推出了门,黑眼镜在前面走,齐羽压低了声音对吴邪嘀嘀咕咕,“你这同学哪来的我操,要不是你说这是我同学,我他妈还以为是我老子。”
“不是吧?这都能撞脸?”
“怎么不是,现在有光了看起来还好,刚才看他那背影,啧啧啧我想我也没乱搞啊,我爸来捉啥奸……不过现在看他这背影,还是跟小了一号的我爸似的。哎我操说起来你这同学该不会是我爸的私生子吧。”
“滚你妈的,净他妈扯淡。”吴邪踹了齐羽几脚,“行了,走吧,有时间再聚!”
“高中户口转去北京,只有在过年才能回来,你小子有时间去北京看我啊!”
“OK!”
找到了一点关于瞎子身世的蛛丝马迹,血液混合着酒精,烧得吴邪热血沸腾。他空有情报而不能明说,只能任由这股喜悦将自己烧得通体发烫。
他喜滋滋握住了黑眼镜的手,同他十指相扣。黑眼镜见他眉梢带了喜气,不住奇怪,“同学聚会都能乐成这样,你是憋了多久?”
吴邪并不作答,只是单纯替瞎子高兴。
无论那男人认或不认,瞎子都还有亲人!他的好瞎子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Chapter 23: 横生枝节
Summary:
本章下章存在痒黑情节,不适请直接跳到二十五章
Chapter Text
学校开学时间早,定在正月十三,根本没给学生在家过元宵的时间,没等黑眼镜往学校递申请,他已经稀里糊涂可以返校了。
他在初八回的学校,到校后立刻前往打工的小餐馆复工,解子扬与他同日返校,很讶异黑眼镜返校时间如此之早。简短交谈后,解子扬得知了黑眼镜的家庭变故,深觉往日受流氓混混的欺负都不堪一提,眼前这位才是一等一的可怜。
年后饭馆生意冷淡,老板索性将把店面交给两个大小伙子打理。黑眼镜心里装着事,又不愿与外人多交谈,不知不觉竟借酒浇愁起来。许是因为吴邪不在身旁,他喝酒也没了节制,解子扬知道黑眼镜心里苦,也不去阻拦他,像这样为了生计被拧上发条的生活里,似乎只有醉酒才能给内里痛苦不堪的灵魂一丝喘息之机。
正月十三,吴邪马不停蹄赶回杭州,与黑眼镜汇合,见他气色还好,吴邪放下心来。寒假陪瞎子经历的变故,同样深深刺激了吴邪,瞎子不在的这几日,吴邪对着家中长辈百般试探,大致摸出了他们的底线。
他和瞎子以后在浙江的日子,没奔头。
家里人的底线很明显,要么继续读书深造,要么留在杭州的家庭企业。他们没给吴邪第三条路。吴家虽然没有矿给他继承,但一穷二白三省搞的事业,目前的继承人,只有一个他。但凡听从家里吩咐留在杭州,之后面对的一切都不难想。他做不到一面应对着家里安排的相亲,再和瞎子如同地下情人一般私会,这对相亲的女性与瞎子都不公平。
眼下他唯一能选择的出逃路线,只有继续读书深造,延缓迟早要面对的家庭压力。
吴邪平素学习刻苦,成绩在班中名列前茅,但比他努力刻苦的大有人在,他的成绩正好卡在了保研的边缘,能否读研全取决于当年学院分配的保研名额,而就算是成功保研,也是内保。留在本校,留在杭州,他未来即将面对的一切,依然清晰可辨。
所以,为了自己,为了瞎子,为了他们两人光明的未来,他必须出逃,逃得越远越好,让父母,让二叔三叔的手都伸不到自己身前。
吴邪选定的城市是北京,北京的研究生有多难考,他对此心知肚明,但从名正言顺的角度来说,除了北京,他也别无选择。
这一切不用完全告知瞎子,省得他心里添堵,他只是告知瞎子自己准备考研的消息,没有透露更多,简单收拾了宿舍,吴邪调整好心态,强迫心野了好些年的自己重新进入高三时的心境。
许是怕吴邪担忧,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心虚,黑眼镜不大想让吴邪知道自己这段时日酗酒,又看吴邪准备考研的端正态度,他也不好意思再这么放荡下去,只是偶尔喝一两口,确定自己身上没沾任何酒味,再回寝室逗吴邪。
他在吴邪面前还是老样子,可是外人面前,到底是颓唐。
随着张海客返校,黑眼镜家里的变故三人尽知。他们之间对此闭口不谈,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还是一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男生宿舍。
与后面日趋轻松的管理专业不同,生科四年的课业压力都很重,黑眼镜全天满课。母亲的五七那天,黑眼镜依然忙成一个陀螺。当他在十点左右从实验室冲出跑到饭馆时,最忙的时段已经被解子扬一人对付过去。
临近打烊,大师傅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两人累得脱力,想着午夜也不会有客人光顾,黑眼镜拿了几瓶啤酒,招呼解子扬同他一起喝。解子扬忙碌了一个晚上,难得轻松了一阵,也毫不客气,同他小小痛饮了一番。
母亲的五七,他虽不与外人明说,心里到底存了狠灌自己一笔的念头,待到解子扬回过神来开始劝阻他时,黑眼镜已经喝的上了头。
“我,说,齐……哥,少,少,少喝点吧,回去吴……吴…邪不得笑话你。”
他笑着打了一个酒嗝,左摇右晃胡乱摆手,“没事~他,不说我。没喝醉!你也来一起喝,干!”他高高举起酒杯,解子扬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杯子,一口干下。
“赶,赶紧,喝……喝完!待,待会儿,送你,回,回去!”
“不……用你。”黑眼镜身体大幅度摇摆,笑容有些痴傻,“不用你,我自己能回。”
解子扬扶着胡言乱语的黑眼镜往外走,到了门口,黑眼镜犯了恶心,一个没收住,将胃里的酒尽数吐了出来。此刻饭馆的门不偏不倚被推开,黑眼镜这一吐,正好全数落在推门而进的男人身上。
解子扬看清来人,一下变了脸色。是平常愿意找他麻烦的小混混们,同样酒气熏天,为首的男人被吐了一身,喝的七荤八素的混混们也极为恼火。只有罪魁祸首黑眼镜眨着眼睛,扶着墨镜摇头晃脑,仿佛无事发生。
“你小子找茬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立刻推搡着黑眼镜的肩膀。黑眼镜被他们推得头晕,顺着推搡的方向晃到洗手池前,接水给自己漱口。冷水强行抹了几把脸,他定睛看了看身边的人——被吐了一身的小混混拖把赫然光着膀子在洗手池前等他,适才还有些混沌的神智顿时清明了,他看看面色惨白的解子扬,略带打趣地笑道,“你的朋友今天来的够齐全啊。”
解子扬苦笑着摇摇头。
“我还想说这吐我一身的是谁呢,原来是黑爷您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喝这么多?说起来,今儿店里没看见平常跟你在一起那家伙,莫不是这小子抢了你女朋友所以大半夜的在这里闹失恋?还四处乱吐,丢不丢人啊?”
黑眼镜对拖把的冷嘲热讽不理不睬,反倒冲着他们的首领皮带讲起话,“兄弟,现在已经凌晨了,店里要关门了,你们要不,改天再来?”
“我说黑哥,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兄弟们刚进来就来这一出。”
黑眼镜笑嘻嘻赔起了不是,“可今天实在太晚……大师傅也要下班回家了,不是我们不招待,而是实在……招待不了啊。”
“屁!爷们都到这儿来了,你跟我扯这鸡巴玩意?也要下班回家不是没回家?没回家,有客来了就得给我做!”
“这……”
“小结巴!来客了还不把我们领包房去!”
解子扬可怜兮兮瞥了一眼黑眼镜,却见黑眼镜无可奈何点点头,解子扬深吸一口气,“这……这边。”
“诸位兄弟先说好了,毕竟深夜了,咱们彼此也都体谅一下。”
“废话少说,先给我们上一箱啤酒!”
解子扬把他们领到包房,硬着头皮听他们点菜。黑眼镜喝多了酒,又与适才的小混混们弄了些不愉快,便自觉到后厨负责传菜,而解子扬负责上菜。
解子扬脸色惨白如纸。平素自己被欺负还好说,忍忍也就过去了,黑眼镜那惊天动地的一吐,反倒将他吓得魂飞魄散,这群小混混个个都是狠茬,强忍着没有收拾黑眼镜已经是侥幸。可这之后,确是给自己的一个难题。本就被他们瞧不上,眼下还忍着黑眼镜的火,他贸然前去……定要受一番责难。
解子扬战战兢兢进了包房。果不其然,进屋之后便被被强行拦在屋内,要求为众人挨个倒酒,一路不知被下了多少绊子,他小心翼翼周旋一圈,暂时安然无恙,解子扬舒了一口气,准备出屋继续候着,却有人在他身后猛拽一把,他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趴在饭桌上,沾了一身油污。
一桌人哄堂大笑。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晚上的故意跟我们过不去?”一直最愿意找解子扬麻烦的壮汉顺子一面笑着解子扬,一面拿啤酒往他头上浇。
拖把笑眯眯地薅着解子扬的头发,“你说这顿饭钱,是不是得你给我们付啊?”
解子扬气得浑身发抖,咬牙沉默。
“我这好好半桌菜都让你给拱了……小结巴,不光付钱,你还得赔钱。”
“哟,还瞪我?”拖把和顺子合作,两人左右开弓连抽了解子扬十来个巴掌,还觉得不过瘾,纷纷撸起袖子,等着一旁的皮带发布号令。解子扬认命闭上双眼,忽听得不远处那熟悉而又吊儿郎当的声音,“哟,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呢?”
解子扬猛地抬起头,晕黄灯光下,黑眼镜正端着两盘菜,笑嘻嘻看着他。眼泪瞬时浸满了他的眼眶,解子扬吼了一句“齐哥!”,奋力挣脱桎梏,跑到了黑眼镜身后。
“兄弟们做事可不地道啊。”黑眼镜把菜放到桌上,看了看四周表情严肃的混混们,陪着笑抱了抱拳,“菜已经上齐了,大师傅也回家去了。我说,诸位就当卖我个薄面,别跟我这兄弟计较了,他今天劳累了一天,难免会出差错,大家都不容易,也就担待他这一次吧,和和美美吃点东西喝顿小酒,一晚上也就过去了。这顿饭就当兄弟招待你们,我请了。”
黑眼镜一番话说得圆融,可惜对面的混混们却不卖他面子。
“给你面子管你叫声哥,你他妈以为自己哪根葱?在这里瞎逼逼什么?不招惹你也算是够给你脸了,你要是不想惹事端就给我滚一边待着去,这小结巴我们今天还就真揍定了。”
解子扬一脸惊恐,他紧紧攥住黑眼镜的衬衫,无声向他求助。黑眼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真不知道你这个体质是怎么回事,尽招些倒霉事。”他微微敛神,语气冷酷,“那这我可没办法袖手旁观,一寝室对床的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让你们当我面揍么?”
“怎么,你这是想打架?”
说到打架,混混们都来了兴趣,一个一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他二人包围其中。
解子扬吓得腿抖,从七八人中脱围绝非易事,虽说跟着黑眼镜他有信心,可这群混混哪一个又不是从街头摸爬滚打起来的,战力又同黑眼镜差多少?
这下可好,不仅自己要挨揍,黑眼镜也要跟着挨揍。
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他骤然来了无限勇气,语句难得通畅,他一把拦住黑眼镜,“齐哥,你别管我,找个地方好好看会儿电视就成,他们跟我也就这样,我挨几下打就成。你犯不着跟他们起冲突。你最近……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黑眼镜挣脱了他,弯腰从门口的酒箱里掏出两个空酒瓶,摆好架势,“两年的舍友,这种关键时刻我能卖你么?”
“可……今天咱俩这一闹,以后这里的工作……估计是干不下去了。”
“怎么,你怕?”
解子扬拭去脸上的泪痕,“我?无所谓。”
“那就打吧,虽然看起来胜负已定,但两个人挨揍总比看你挨揍要强吧?他们不能把咱俩怎么样的,死不了就成。”
解子扬点点头,黑眼镜一个酒瓶扔出去,算是彻底开了战。
小包房很快变得乌烟瘴气,双方身上都挂了彩,两人比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落了下乘。解子扬被顺子等五人按着猛踢。被踢伤肋骨的黑眼镜则被皮带和拖把二人堵在了墙角,喘息也跟着费力。
皮带饶有兴味盯着往出咳血水的黑眼镜,“你俩怎么这么有意思?打不过也要打?好像是专门讨打似的。”
“那总不能不反抗吧……没办法跟兄弟有福同享,那只好有难同当了。”
“啧。这种时候跟我讲香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吧你?”
“过奖。”
皮带坐在唯一完好无损的凳子上,盯着眼前完全丧失战力的两人看。
要说和黑眼镜有仇,也实在犯不上,只是今日黑眼镜没少跟他们一直作对,连带着适才身上挂的彩,这笔账不算,实在难消心头只恨。可七人冲上前去一通胖揍又似乎太过简单。思前想后,残余的酒劲上了头,皮带下了决定——
把黑眼镜吊起来打!
黑眼镜的衬衣被他们撕碎成捆绑他的布条,将他结结实实与小包房的电风扇吊在一起。他倒也不怕,笑嘻嘻地摇摆身体,依然一脸挑衅,“你们这是要当沙包打的节奏?就不怕我吐谁身上?我可是刚喝了不少酒。再者说,我这一挣脱,指不定电风扇就得掉下来,砸着谁,可就两说了。”
“你他妈要嫌不痛快,我现在就给你拧开开关弄最大档,你要不就跟着电风扇转,要不就乖乖呆着别动,等着电风扇拧下来把你给绞了!”顺子结结实实给了黑眼镜胃部两拳,“先他妈把你没吐出来的东西吐出来再说!胃空了,我们好招待你!”一群人哄笑不止,瘫软在地的解子扬见黑眼镜痛苦的神情,一下红了眼眶。黑眼镜强忍胃部疼痛,逼着自己挺直腰背,苍白着脸微笑。
皮带得意洋洋,“黑哥,谁说我们要揍你了?刚刚这异常混战,你可没把我们好揍,兄弟们也是人,都会累。我们啊,坐着看戏就成。”
黑眼镜瞬间了然,“你是说,让小结巴来揍我?”
“聪明。”
“那可不是,换我我也这么做。”
他微微扬起头,戏谑地冲着解子扬挤眉弄眼。
解子扬心头暗骂黑眼镜神经病,徒劳地往远爬。皮带一把追上前,把解子扬提溜到黑眼镜脚边,一把解下黑眼镜的腰带,扯着解子扬的头,把腰带塞进他手里,在他耳边低语,“好好打,不然往死里揍你。”
解子扬停着没动,缓缓摇头,“不……行。”
皮带立即从解子扬手里抢过腰带,对着解子扬劈头盖脸一顿抽打,解子扬很快被他抽得皮开肉绽。他强迫解子扬直视黑眼镜,一字一顿告诉他,“就这么打,把他打成你这样,就成。”
黑眼镜一脸坦然,语气轻柔,“听他们的,我没事,再怎么打不死我……你要是再不动手,受苦的可就是你了。听哥的吧,没事。”
解子扬横了心闭上眼,举起腰带,狠力朝黑眼镜胸口抽去。无死角的抽打,饶是钢筋铁骨也有些挂不住。身体火辣辣的疼,黑眼镜心底反而涌上一股又一股难言的痛快。母亲去世后,为了不使爱人友人们过于担心,他强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自己不会再痛。酒精一度是他短暂放逐自己的窗口,很快又因为吴邪的到来而被迫关闭,突如其来的殴打释放了一直压抑的悲伤,起码他可以借助这股疼痛暂时卸下自己的伪装,而眼前是谁在打,他又身处何等境地,不重要。
他要的就是疼。
围观的皮带扯下了黑眼镜的裤子,“再往下打打。”他指了指黑眼镜的胯部,“打这里。”
解子扬猛然停手,“不……不行……会,会坏的。”
皮带哈哈大笑,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黑眼镜的胯部大喊,“我操你们快看!”
一帮人围上前,盯着黑眼镜的下半身。胯部那鼓鼓囊囊的一团无时无刻不再宣告着,这人在被抽打的途中,勃起了。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脸皮厚如黑眼镜也有些傻眼,虽然明白这是很正常的身体充血,可显然这群人又找到了新法子来羞辱他。
“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变态?”
拖把凑上前,小声同皮带嘀咕,“我听说吧,这人好像跟那个姓吴的,关系挺不大正常,估计真是个变态。”
“嗯?跟姓吴的关系不正常,这……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问不就知道了嘛!”
“这家伙是受虐狂吗?被打还他妈能硬?贱不贱啊?说起来,他跟那个姓吴的,是个什么关系?他今天为什么不在这儿?”皮带看向解子扬。解子扬冷着脸别过一边,“我怎么知道。”
黑眼镜忍着身上的疼痛,尤为郑重答道,“吴邪是我对象,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皮带立刻嫌恶地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对象?你……你他妈……不嫌恶心么……搞男人?”
黑眼镜同样莫名其妙望着他,拖把反到来了兴趣,“哟,还真他妈是个同性恋,我说,看你这样被揍都能硬,你他妈是被那个小白脸操的吧?”
黑眼镜脸上不红不白,甚是自豪地仰起头,“被那个小兔崽子操,我很乐意。你们这群人管得到多!再者说,都他妈是同性恋了,做下面也很理所应当吧?”
“歪门邪道。”拖把走上前,在黑眼镜已经瘫软下去的性器上狠狠捏了一把,看黑眼镜疼得呲牙咧嘴,他狞笑着感慨,“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皮带盯着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愈发反胃。少说过往也有些许交情,知道他讲义气,有魄力。揍归揍,他对他不乏欣赏。可听黑眼镜适才那番高谈阔论,皮带心中对他除了恶心便是厌恶,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作呕,难以言说的恨铁不成钢之情涌上心头。血流满面的男人周身遍布青紫,身体却比他们一群人都要来的阳刚,而这么一个玩意还是被男人操的货……
他愈发想吐了。
“你就不觉得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偏偏要给……真恶心!下流!简直……简直!”
皮带朝着自己的兄弟比划了几下,“我说,打完了,大家酒醒消气了么!现在也挺晚了,咱哥几个要不,回吧?”
拖把被黑眼镜吐了一身,适才又被黑眼镜拿酒瓶砸,险些开瓢,自是不愿意现在离开,他死死捏着黑眼镜的性器,看着黑眼镜疼得面容抽搐的脸,笑得一脸和煦:“老大,你既没被他吐一身,又没被他拿酒瓶砸!刚咱们兄弟有多少不知被这人踹过了,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别人同意,我可不同意。”他懒洋洋地扫视着黑眼镜全身,在他脸上轻拍了几下,盯着下滑墨镜下的琥珀眼眸,拖把笑容乖张,“少拿那种眼神看老子,别他妈对谁都发情,也不怕你那小相好回去把你屁股操开花,老子可对你没兴趣,没想干你……等……等等……”
他看了看解子扬,指指解子扬又指指黑眼镜,看向皮带的眼神含义无限。
皮带一脸莫名,“啥意思?”
“就是……让小结巴干他一次,给我们看看,同性恋是怎么办事的。我说你们。”他指了指剩下五人,“你们也是都听过没看过吧,今天要不要让他俩给咱们开开眼?”
Chapter 24: 峰回路转
Sum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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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众人被拖把一句话弄得瞠愣不已,四座无声。
黑眼镜回过神,疯狂挣脱手腕的束缚,头顶的电风扇随着他的挣扎晃动不已,摇摇欲坠,解子扬想上前帮忙,却被众混混七手八脚强行按倒在地。
黑眼镜徒劳挣扎,拖把围观,笑得一脸无邪,“哟,黑哥反应这么大?”
黑眼镜咬牙冷冷一笑,默不作声。
皮带咳嗽几声,摆出了大哥的身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适可而止吧。让他俩交点钱了事,咱们也就都回家好好休息吧。”
拖把摇头,冲着皮带表示不满。他张口酒气熏天,熏得皮带头晕脑胀,“老大你就是太仁慈。你也不想想以前咱们在店里,数他对咱们不客气,这次落我们手里还不好好收拾?再者说,像他这样的变态……我们就算对他做点什么也不算什么吧?败坏社会风气的是他,又不是我们。权当看戏嘛。”
拖把眯着眼看向众兄弟,等待他们的响应。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顺子左右瞅了一阵,自告奋勇出来帮腔,“没啥不好!又没看过同性恋怎么办事,咱们就是开开眼!这变态被揍了都能兴奋成这样,当着大家的面被别人操不定骚成什么德行!这样的男人我没见过,很想见识一下!”
顺子一句话立刻惹得其余四人炸了锅,黑眼镜和解子扬听着他们的讨论,都逐渐变了脸色。
拖把见“民心”已定,便笑吟吟地走到解子扬面前,强迫他抬头,“结巴,你这人的尿性我知道,欺软怕硬。看你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的,其实私底下,也没服气到什么地步吧?虽说你俩是同学,我不信你没被他收拾过,这一次操回去,也算是报仇了,再者说……呵……”
拖把笑着住了嘴,眼里深意无限。解子扬被他这一笑弄得脊背发凉。催促的话语接二连三在身后响起,令他精神恍惚。眼前幻境走马观花,不甚连贯,支离破碎的片段和以往梦境、臆想中的片段结合重组,或香艳或肉感,几乎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颤。
“反正他是同性恋,被谁干又不是干,你要是技术好,估计他叫的也欢实。同性恋都滥交,伴侣也是那么一回事,谁技术好,谁就是他爹。你难道就不想看他被你干瘫后连祖宗的姓都忘了的样子?啧。不好意思啊,兄弟们这次是都没带套,这种人身上病多,结巴你可得小心点。没准他就是个带病的。”
一阵哄堂大笑。
“闭嘴……都闭嘴!”
皮带见众兄弟已然来了兴致,劝阻亦属无用,只得放弃。排斥心理作祟,皮带无法忍受周遭让他愈发作呕的空气。他向拖把交代几声,便出了包房在门外吸烟,平复心情。
屋子里的事全权交由拖把管理,他既看不见,那便四海升平。
要坏。
看着皮带放弃似的出了屋,留下笑得不怀好意的几人,黑眼镜的心顿时下沉。
拖把仍是在笑嘻嘻地鼓动解子扬,解子扬捂住耳朵,他便强行扒开他的双手,逼着他听。
“做了这次,以后我们就不找你麻烦。说真的。权当是给我们看场戏,又不是让你去干女人。男人可没什么贞操可言,干了也不会怀孕,权当是好好揍他一顿。”顺子也跑过来劝导解子扬,两人威逼利诱了好一阵,瑟瑟发抖的解子扬似乎被说动,他抬起头,迟疑着问道,“真的?”
黑眼镜心里一下起了恐慌,这小结巴怕是要……
拖把眼里精光四射,“真的,我们还骗你不成?”
解子扬冷笑着低下头,“我不信。”
他被这群家伙当猴耍的太久了。拖把那副神情,他也见得太久了。
都是胡话。
无论做什么,他在这群人心中都是个笑话。
黑眼镜本意是帮他,现在却因为他陷入了这样的窘境。他不能害他。
哪怕私心里,他有一点点,一点点爱慕黑眼镜,也有一点点,一点点嫉妒吴邪,甚至在梦境与臆想中试图取代吴邪,跟黑眼镜痛痛快快的好一阵。
谁干谁也没关系,他就想跟这个能让他感觉到安全的家伙好上一阵。
但有这种想法不代表他会对黑眼镜做什么实质的举动。妄想足够满足全部,骤然把一切推到他面前,他反而无法接受。
解子扬一直摇头。
拖把好脸色摆的久了,见解子扬软硬不吃,他狠狠在他肚子上踹了几脚,骂骂咧咧地走到黑眼镜身旁,忍无可忍地把黑眼镜拽的跪伏在地,拉了自己裤链就要把自己的性器往他嘴里塞,“你不玩,我们玩,一晚上呢,才不要浪费。”
解子扬大骇,立刻站起身向前一扑,将拖把踹到一旁,“你……他妈给老子滚开!”
拖把没料到一向胆小如鼠的解子扬会突然发难,被他推倒后还有几分不可置信。解子扬抖着双腿,咽了口唾沫,毫不犹豫挡在黑眼镜面前,朝着众人下跪。
他一面叩头一面哀求,“你,你们……别,别……这样……这,这,是犯法……”
叩头声很快淹没在混混不屑的笑声里。
黑眼镜在他背后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他被两个混混死死按着不能挣扎,他们的笑声在头顶上方盘桓,刺耳聒噪,令人心烦意乱。他帮解子扬,义气的原因固然是有,然更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发泄一下近来心里的恶气,打与被打都是宣泄,他只求一个痛快。然而事态有了变故,朝着他从不曾想象的发展方向一去不回头,担忧逐渐被复杂情绪掩盖,男儿漆下有黄金,解子扬如此不计尊严的匍匐于地苦苦哀求……他必须有所回报。
眼前这个为他叩头扣到头破血流的兄弟,又让他怎忍心一直沉默。
“老痒。”他轻轻唤他。
解子扬正在下跪的动作瞬间一停,他僵硬地转过身,哽咽地回复他,“齐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脸,“行了,来吧。”
“齐哥?”
“我看这帮孙子今晚是不玩死我不罢休,被你干……也比被他们碰要好吧?再者说,多少是兄弟,你都做到这程度了,我起码也得表示一下吧?”
“我……”
“别废话也别结巴了。不是多大的事……犯不着为我这样。估计咱们做完了他们也就消停了。听哥的话,别委屈自己了。我对你是邀请,不是他们逼迫,你不用管他们怎么想,咱们做咱们的。”
解子扬红了眼眶,攥紧双拳,咬牙切齿冲着一脸看好戏的众混混大吼,“干,干,干完!就,满满满意了吧!让,让不让……我,我……我们走!”
“让,肯定让。”
“不,不准拍……要,要不,除,除非死,我……我……我……”
“快干事吧你。”
他们又重新吊起黑眼镜,他的上半身血痕累累,看起来虚弱异常。他强打笑容看着解子扬,解子扬看着心疼,又彼为头痛——平常阅尽万千AV,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太熟,下不去手。
下体始终软塌塌的一团,他没办法,当着黑眼镜的面拨弄几下,围观的一群人看着他笑,让他愈发面红耳赤。黑眼镜默默对比起他同吴邪二人的尺寸大小,确信自己不会在解子扬这里吃太多苦,原本严肃的一张小白脸隐隐带了一点惨兮兮的喜气。
确定欲望有了些硬度,解子扬停了手,从厨房顺了一些色拉油回来,将黑眼镜的内裤轻轻扯掉,毛手毛脚为他做润滑。
手段自然不如吴邪熟练,黑眼镜神情复杂,“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上道。”
解子扬难得说了实话,“我,我,被你,你俩刺激得,也看,看过,不少……少,GV。”
“啧,不是吧你?合着我俩还给你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我,我他妈,情,情愿,没……没看!”
“少废话了你俩快干啊我们这里还等着看。”
“急,急什么!”
确信做好润滑,解子扬微微抬起黑眼镜的腿,欲望顶着黑眼镜紧闭的穴口,微微打旋。
黑眼镜一本正经,“老痒。我的爱人是吴邪,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不要因为这一次意外就爱上我,身为一个多情的男人,我会很苦恼。”
“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犊子!”
“还有……你这是第一次吧?这就算兄弟送你的成人礼,在这里帮你开苞了。多了些乱七八糟的观众无所谓,别被他们吓到阳痿以后再硬不起来就成,搞过你就知道,这事也就这么回事。还有,千万别因为我太可口就因此改变了性取向至此对我情根深种,不要爱我,你知道我心中只有吴邪。”
“扯扯扯扯胡扯什么。”
解子扬哭笑不得,眼下的场景分明是他被逼着要对黑眼镜进行一场强奸,现在倒好,被黑眼镜一通歪理渲染,好好的强奸成了合奸,合着他还是被邀请来进行人道主义支援的那位,好兄弟齐哥不过是看他一人孤苦伶仃,决定身饲兄弟,为他开一个性爱教学……简直神经!
他一点一点往黑眼镜体内挺进,对方的双腿不由自主纠缠在他腰背。
黑眼镜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可千万别因此……走错道了。被人指着鼻子骂恶心和变态的滋味……很不好受的。权当丰富一次人生体验,你可不要改因此改变性取向,千万别像我这样。”
解子扬心里泛起了苦,不经旁边的混混们催促,他开始疯狂进攻。黑眼镜从嘴里溢出若有似无的喘息,却因为他的勇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解子扬的身心已经分离了。身体虽然快活,心里是万万快活不起来。
眼下正被他干的要死要活的家伙一直是他默默追逐的对象,这份突如其来的结合让他悲伤,让他愤懑,让他欣喜若狂。那份欣喜带着带着刺,一面让他飘飘然不知所以,一面让他的心被刺扎得千疮百孔。
由非女神不可到现在的男女荤素不忌,他是如此渴望谈一场恋爱。如他终日耳濡目染的景象一样,会有一个人对他不经意的嘘寒问暖,对他施以善意的关怀。
然而,没有!从来没有!
现如今他终于等到了那一份真切的关爱,可这人不是他的,永永远远不是他的。
关爱仅是为了不爱,他除了用狂暴来表示自己的愤怒,再无他法。
拖把看着两人结合处落下的血滴不由放声大笑,笑完后开始催促,“看你还干的挺来劲么,刚才那个‘不要不要’冲着我们要死要活的家伙去哪了?眼前这个人工马达又是谁啊?我说结巴,你这腰力道够好啊,没事,加紧干,干一阵,这家伙就出声了,我还想听听这家伙是怎么叫床呢!”
解子扬用力更猛,黑眼镜痛得倒抽气,“我说你个小结巴怎么这么听话……嘶,你轻点!我说……这次也就开苞就开苞了,你可千万别跟吴邪说。”不等解子扬回话,黑眼镜又恍惚着自言自语,嘴角微笑更甚,“疼疼也挺好……这两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会不会跳了,原来……”
解子扬的律动渐入佳境,逐渐沉浸在快感之中。愧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抽动如潮水一般褪去,复杂情感早已融入潮汐,随着退潮烟消云散,眼下悬挂在他心底的一根弦,叫嚣的不过两个字,“痛快!”
如果让吴邪看见了,黑眼镜正在被他干着,吴邪会是什么表情。
从未在学习上比得过吴邪的他心里羞愧地笑了,抽插的速度也变得快起来。
黑眼镜也不是只有吴邪一个人能碰,现在他也碰了,甚至不论前因后果,是黑眼镜主动要求来的,他不比吴邪差多少!
性事一旦开始就变得索然无味,混混们难得守约,没人拿手机拍照摄影。他们看着热闹,身体虽然或多或少有了些许反应,可跟活生生的女体比起来,似乎还是女人更来劲,习惯了快速的AV,眼前的教学反而让人头皮发麻。先前帮腔的顺子也有了脚底抹油的想法。
唯有拖把兴致高昂,他一边喝酒一边围观,打着酒嗝,兴奋地拍手,“好玩,好玩!喂,我说你,快把他放下来,换我来。”
黑眼镜听了拖把的话,破口大骂,“得寸进尺!你们他妈有完没完,糟践够了么!要么弄死我们俩,玩来玩去有意思?”
拖把给了黑眼镜一嘴巴,把刚释放完毕的解子扬一脚踹开,解子扬赶紧套上内裤将自己穿戴整齐,同时暗自蓄力,准备随时跟拖把拼命。
拖把掐着黑眼镜的喉咙,将他撕扯下地,揪着他的头发,把自己肿胀不已的性器往他嘴里塞。
黑眼镜咬紧牙关,不停挣扎。
包房的门突然开了,吴邪背着身进了屋,语气甚为欢快。
“瞎子,我买夜宵来看你了。”
皮带在店门口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包间迟迟不见动静,估计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心烦意乱的皮带不想进屋,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小青年风一样的闪在他眼前。
“皮带哥,瞎子是不是还没下班啊?看你似乎是在这儿吃饭,告诉我瞎子在那屋收拾呗?”
皮带下意识给青年指了指包厢的位置,继续寥落地吞云吐雾,在吐出一个烟圈之后,他方才回过神,适才从他身旁雀跃而过的,不正是吴邪!
吴邪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学习了一整天,闭馆后又前往教学楼继续学习。精神抖擞地做完三套题,吴邪抻了抻懒腰,发现已然过了零点,寝室大门紧锁。他下意识给夜猫子张海客去了一个电话,得知黑眼镜和解子扬尚未归寝,吴邪立刻有了打算。他在去小饭馆的路上随手买了几瓶啤酒,准备同瞎子一并在饭馆待到天亮。
混战不知是怎么开始的。
因为吴邪的骤然出现,双方都傻了眼。解子扬趁众人慌神之际,一把冲上前解开黑眼镜双手的辖制。黑眼镜不顾下身疼痛,对着拖把反手一拧,三下两下将喝的烂醉的拖把制伏,拖把的痛号唤醒了傻眼状态的吴邪。
他不可置信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黑眼镜腿上的白浊,吴邪红了眼,“我操你们祖宗!你们对他做了啥!”
手里拎着的啤酒成了他的武器。带着滔天怒火,吴邪气势汹汹,睚眦欲裂,俨然一副以一挡五的势头。其余五人见拖把被按在地上由解子扬胖揍,皮带迟迟不归,也慌了神,他们不愿与发疯状态的吴邪做多接触,忍着吴邪不断扔来酒瓶砸在身上的疼痛,他们不约而同冲出包间,一哄而散。吴邪没有出屋去追,反而折回来,对着喘粗气的拖把一通猛捶。
他快要疯了。
一进门就看见眼前这人面容狰狞,将自己挺立的性器往瞎子嘴里捅,瞎子被他呛的咳嗽,他还是往里抽送……
混账!
吴邪气不打一处来,抓着拖把的头往墙上猛砸,“我他妈,我他妈让你动他。”
拖把被吴邪撞到头晕目眩,临失去意识时,恍惚中有一个人将自己拖住。
是皮带,弟兄的遭遇,他冷眼旁观,这是分明报应,可吴邪这么砸下去,迟早会出事,他壮着胆子劫住吴邪动作,一把将拖把抢在怀里,“再这么下去就出人命了!”
吴邪不依不挠,抄起拿酒瓶往拖把身上砸,皮带生生抗住两酒瓶的冲击,被砸的头破血流,仍是不退缩。穿戴好衣物的黑眼镜赶紧上前架住吴邪,吴邪仍是愤怒,见背后是黑眼镜在劝阻,更为惊愕痛心。
“你!”
“吴邪,够了。”
吴邪挣扎许久,最终放弃,不再管皮带和拖把。他回过身,紧紧抱住黑眼镜,疯狂地掠夺着他的周身气息。捋顺他的一头乱发,吴邪有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声音明显带了哭腔,“瞎子……”
黑眼镜笑得一脸灿烂,像是逗狗一样揉着他的发,“安啦安啦我没事,别再因为这个搞出人命就好。”
“呸!”
解子扬看着遍地狼藉中两人的腻腻歪歪,恍如隔世。与黑眼镜的情事不过一场黄粱美梦,醒的太快。
皮带轻声唤着晕厥的拖把,拖把始终不予回应。皮带慌了神,伸手探了探拖把的鼻息,脸色惨白。正在轻轻抚摸吴邪后背的黑眼眼尖,身体顿时一僵。
吴邪怅惘地搂着黑眼镜,心如乱麻。
“吴邪。”
“嗯?”
“你拿的那些啤酒,袋子里还有么?”
“应该还有吧……你要喝?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喝!”
“喝点,没什么吧。”
吴邪转过身,愤愤不平,“算了。给你拿。”
吴邪递给黑眼镜两瓶啤酒,正是满地找瓶起子之际,只觉背后一阵风声,硬物袭来而破碎,后脑剧痛。吴邪在头晕与疼痛中强迫自己回过身,黑眼镜看着他,神色复杂。未等吴邪发出质疑,黑眼镜又是一酒瓶,直冲他额头打去。
世界骤然被鲜血染红,吴邪在这愈发刺眼的鲜血中晕厥。
黑眼镜无视彻底傻眼的解子扬,一瘸一拐走到两眼无神的皮带身旁。他利落地掏出一根烟点好,熟练地吞云吐雾,在隐隐约约的薄荷香味中,他的声音悠悠飘起,“拖把这家伙……算了。我说,你们害的我这么惨……做个交易怎么样?”
Chapter 25: 尘埃落定
Chapter Text
吴邪在做梦。
梦境冗长而不清晰,带着暧昧而模糊的痛楚,他的意识浮沉。朦胧中的影像倏忽一闪而过,唯有疼痛留存。几个闪回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这没来由却又不断循环往复的疼痛源头,源于一个人。
瞎子。
黑眼镜两眼通红,正不要命地拿着酒瓶往他头上砸。吴邪委屈,吴邪认命,吴邪不反抗,仿佛挨揍便能讨得瞎子欢心。他乖乖地蹲下身捂住头,一面疼痛一面忍痛。
作为另一个旁观的自己,意识状态的吴邪惊诧万分,这种莫名其妙看着自己被瞎子痛揍的场景实在难以忍受,他要同瞎子好好理论!正是冲上前争辩之际,另一个自己带着一身血污,以虎狼之势扑来,扬手给了他一酒瓶,吴邪瞬间头破血流。
他在医院醒来,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舌头也跟着发出一股苦涩的锈味,半晌不知今夕何年。他只是愣瞠地看着天花板,头脑空白。一个女人的疲惫面容出现在吴邪视野之中,辨认了许久他恍然意识到,是妈妈陪在自己身边。
“小邪,你可算醒过来了。”
她一面擦泪一面笑,神情颇为快慰。吴邪动了动手指,想要摸摸她的手背,却发现手指捆着千斤坠,竟是抬手也不能了。
吴一穷也在旁边,眼窝深陷,疲累至极。见吴邪终于睁开双眼,吴一穷松了一口气,很快凑上前同妻子一起关怀备至地抚摸吴邪的头脸,吴邪坦然接受着父母的照拂,心里仍是迷糊。
“小邪,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吴邪尝试动了动脑袋,疼的呲牙咧嘴,“妈,我……怎么会在这儿……”
夫妻俩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不做声,吴邪盯着父母,瞎子的面容却一闪而过,临昏迷前的疼痛再次复苏,他变了脸色,不由低呼道,“瞎子……”
父母听见他的叫唤声也变了脸色。
吴一穷颓然坐在床上,压着声音低吼,“吴邪,你可给我省点心吧!”
吴邪迷茫地望着吴一穷,傻乎乎地开了口,“瞎子他……怎么了?”
吴母眼眶发红,她叹了一口气,委屈地戳着吴邪太阳穴,“小邪,以后千万千万别这么做了,这一次……快让妈妈担心死了!”
“到底……怎么了?”
“小齐新近丧母,情绪状态都不好,可是小邪,小齐胡闹,你也就跟着胡闹吗?”
“妈……到底怎么了?”
“吴邪,你别把这事不当事。”吴一穷打断了妻子的话语,“我告诉你……知道你进了医院,你妈当场晕倒,后脚就跟着你进来了,你给我长点心成不成?别老出幺蛾子去吓唬你妈,你见义勇为可以,我们为你自豪,但是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还有,虽然你们学校答应给你发奖状,但是我,吴邪,我告诉你,我情愿没有。”
“奖……奖状?爸,你别跟我说这些!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瞎子他到底……怎么样了!”
吴一穷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一句话出了口,吴邪只觉天旋地转,“我尽我所能动用了所有关系,还是没能改变……小齐还能怎么样,聚众斗殴,退学呗!”
黑眼镜在寝室收拾行李。
斗殴的事被他和皮带二人很好地伪装起来,成了另一番面貌。只是拖把至今昏迷不醒,打架的事到底上了报纸,经媒体大肆渲染,最终惊动校方。他尽自己所能将所有的责任拦了下来,昏迷的吴邪被轻巧摘除出去,经他巧舌如簧一番包装,吴邪成了见义勇为的好青年,赢得媒体褒赞。
解子扬作为同伙,见黑眼镜颠倒黑白,把责任大包大揽,又惊又哀。他几次三番预备道出真相,被黑眼镜拦住不说,私下还被骂得狗血喷头。黑眼镜教育他:事情的如果真相被学校知道,两人必然是同样的处罚。黑眼镜一介白丁,已经没什么不能失去,可他还有多病的母亲要养活,前途一片光明,不能在这里出了差错。
所谓恩情所谓义气有多种报答方式,而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决不可让他们担心。
解子扬被训斥的痛哭流涕,最后违心地同意了黑眼镜的所有说辞,得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远方表亲解雨臣家得知此消息,将此事通报了解子扬的母亲。严母下令,命解子扬搬出寝室,去表亲家暂住。
解子扬灰溜溜地搬着行李离开寝室,心下十分不舍。只觉这辈子同黑眼镜情分已尽,或许往后再无机会来报答这份深情厚谊。
解子扬搬离寝室不久,学校对黑眼镜的处罚下达,退学。
吴一穷得知儿子住院,将受惊的妻子安顿好,便马不停蹄赶到杭州。确定吴邪安然无恙,他当即领着黑眼镜四处奔走,避免事态变得严重。可惜吴家这些年都在商圈经营,并没有多少教育界的人脉,即便是最有出息的吴三省在大学教务处方面也说不上话。拖把的父母更是在学校门口久坐,扬言把事情闹大,在媒体舆论监督下,黑眼镜被劝退已是铁板钉钉。
吴一穷满怀愧疚向他道歉,“小齐,对不起,叔叔实在……帮不了你了。”
黑眼镜只是摇头。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挨吴一穷的揍。他是如此的堕落不堪,吴邪因他牵扯进这场无妄之灾,至今在医院昏迷不醒。吴一穷应该揍他的,就是不揍他,也肯定会不顾颜面的破口大骂,一面踹他一面警告他不准再与吴邪来往。可实际是,安排好心脏病突发的妻子及昏迷不醒的儿子后,如同每一个看着儿子陷入绝境的父亲,他没有任何抱怨,只是领着他马不停蹄地奔走,低三下四地请求。
黑眼镜顾不得自身安危,单纯想把吴邪从这场灾难中摘除,自己沦落到何等下场,他无暇考虑。可这两三天以来一直跟吴一穷在身后东奔西跑,他无形成了一个不谙世事而手足无措的孩子,由父亲领着去尽可能填平犯下的所有过失。
看着退学的红头文件,黑眼镜很平静,吴一穷面色灰败。临去医院探望吴邪前,吴一穷无不恳切地向他嘱咐,“那个住院孩子的赔偿金,叔叔阿姨会尽量帮你付的,小齐你不用担心。至于学校的事,你若是不嫌弃,叔叔阿姨也可以帮你去谋一份出路。不是非要在学校里才能飞黄腾达的。”
他紧攥着文件,看着吴一穷略显蹒跚的背影,胸腔满是酸楚。无形之中,又有了一笔要偿还的人情债。
张海客近来同女友闹矛盾,得知舍友被退学的消息,他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重色轻义,与黑眼镜做了一番道别便奔向了女友怀抱。
宿舍空荡荡的,只有黑眼镜一人。
他的行李本就少得可怜,加上卷被褥的时间不过十分钟。
可能是行李收拾的太快,他索性将整个寝室打扫了一遍,清扫一遍还不过瘾,他又把吴邪乱糟糟的桌子收拾整齐。最后他累得坐在地上,仰首看了一阵天花板,脖颈酸痛之余,他最终平视了被自己捆成几捆的课本。一直在云端漂浮的一颗心骤然下落,让他切实感到了难过。
他还没有把这些课本完全看完,可惜,都成废纸了。
他是真喜欢生科的,也想好好在这门学科上钻研下去。如果母亲还在世,他应该会努力征求她的同意去考研。读研读博在研究所工作,当一个体面的科研人员,也会让她面上有光。
现在,没机会了。
顷刻间被打回原形,他终究一无所有。
拖把至今昏迷不醒,虽无性命之虞,到底接近残疾。黑眼镜没有想到吴邪发起狠来会是那般凶猛,事情追究起来,迎接吴邪的必然是退学。
吴邪拥有的未来,本应该比他拥有的更辽阔。此事因他而起,也应由他结束。
他将行李打点好,站在门口准备离开,眼睛却盯着吴邪的床,怎么也移不开。
这是他俩同床共枕的地方。在属于他俩的一侧,两人将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往后……是不成了。
他吸吸鼻子,正对着吴邪的床铺浮想联翩之际,门突然间被撞开。穿着病服的吴邪夺门而入,看见发呆的他,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双腿牢牢缠在他腰间,搂着他一通猛亲。
吴邪俨然成了一只树袋熊,直挺挺在他身上吊着,死活不松手。黑眼镜没办法,只能任吴邪悬挂着自己有些僵痛的脖子。脸被吴邪的眼泪鼻涕口水糊了一层,回过神来,吴邪已经哭得涕泗横流,哑着嗓子冲他吼,“你他妈搞什么!”
“不读了嘛,多大点事,哭个屁。”
“你他妈……你他妈……我还,我还犯不着让你来保护我。而且……你怎么,就不等我醒来,醒来后解决方法也许还有,你……”
“这种事可等不及。红头文件正在我桌子上摆着,这事已经定了,变不了……我说你个小崽子快下来,妈的老子脖子都快被你撅断了!”
吴邪有些不自然地从他身上下来,黑眼镜搂着吴邪,见吴邪身上只套了薄薄一层病号服,双手顺势伸进吴邪衣物里,身体一片冰凉。
“这傻家伙,虽说是三月份,可最近天凉,你穿这么少出来,不是作死是什么!”
吴邪继续哑着嗓子,“我担心你。”
“嗳,我说,你就不会换个衣服再回寝?来来来,快让我给我家邪宝儿找件厚实衣服,瞧这冻的。”
“没工夫跟你闹这些。”吴邪吸着鼻子,神情很哀伤,“真的,没办法了么。”
黑眼镜摇摇头,“就是没事又能怎样,我家里几乎没有积蓄,大四时候的学费姑且不算,拖把那家伙的医药费还没找落呢。”
“那可以借啊,我们家……我们家可以……”
“你家对我这么好,再借钱,我会于心有愧的。再者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来就应该走高中毕业就进入社会的路线啊,跟着你在大学疯了三年,该看该吃该玩的都经历了,你也是我的了。这时候全身而退,也不差什么。我本身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混混嘛,晚归队了几年,就怕江湖不再流传我的传说……”
“别说了瞎子……我求你别说了。”吴邪按着他的肩,双手不断颤抖,泪水接连不断,落到地板上,落到两人的鞋上。黑眼镜垂下头,看着吴邪难过,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酸楚的喜悦。
再怎样都值得,再怎样都不冤枉。
他鼓舞起精神,将吴邪搂了一个满怀,“傻小子,别哭了。多大年纪了还在这里流马尿,我可不是幼儿园的看护阿姨,别哭啦,衣服都被你弄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共没几件能穿的衣服。”
吴邪拼命摇着头,眼前突然浮现了高中时期瞎子清瘦的身影,吴邪至今没能忘记周遭对瞎子的轻视与鄙夷,瞎子拼尽全力才从使自己从那黑暗的斡旋中逃脱出来,可为什么,却因为他的缘故,顷刻间让瞎子被打回原形。
他竭力忍着难过,哭声却越来越凶,接近嚎啕。黑眼镜两眼发涩,摸着吴邪的脑袋,他从书桌上扯来面巾纸,让吴邪擤鼻涕,废了五六张纸,他又把吴邪揽进怀里,在他耳边对他轻声私语,“吴邪,我没啥好指望的,只要你能够全身而退我就心满意足了。脑袋没事吧,我那时候下手没轻没重,别再给你打出什么后遗症,那就得不偿失了。”
吴邪悲哀地摇摇头,心知瞎子退学这事已经没有任何回转余地。他凄然地看着四周,自己的书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瞎子的床铺彻底空了,解子扬的床铺也是空空荡荡。吴邪心里满是疑惑,却也无暇关心他人死活。
他理着黑眼镜的衣领,怅惘地看着两人的床褥,“往后,准备去哪儿住?”
“没想好。”黑眼镜顺着吴邪的视线打量着他们的寝室,本应乱糟糟而温馨异常的小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温馨甜蜜。
两个人都些想哭。
黑眼镜强颜欢笑,握住了吴邪的手,“打扫了这么长时间寝室,身上也怪脏的,这几天咱们屋里的小浴室也在维修,吴邪,陪我去盥洗室洗下澡可以么。”
吴邪很想骂他,可又觉得他语句哀伤,心里不忍。只好点点头,揣着脸盆毛巾和肥皂跟黑眼镜去了盥洗室。
“又没有热水,我们出去洗……不行么。”
黑眼镜没有回话,接过肥皂洗手。看着脏水流走,他缓慢褪着自己的衣物,把衣服递给了一旁的吴邪。
吴邪见他胸口满是血痂,心口抽痛之余,下意识走上前亲吻他的伤疤。黑眼镜踹了吴邪一脚,“洗澡,你待会儿再发骚,嗯……稍稍让开点,不然水会溅你身上。”
吴邪躲到一边,出神地看着他。黑眼镜接了小半盆水自头顶浇下,瑟瑟发抖着往身上打肥皂。吴邪看着他,替他害冷。
身上的泡沫被冲洗干净,黑眼镜又拿起肥皂,清洗起自己的股间。他捧了一抔水,让水尽数消散在身后那柔软的入口,便拿起肥皂,轻轻往那入口处送。
吴邪大骇,立刻伸手去拦他,“瞎子你做什么!”
黑眼镜没有抬头,语气很是平常,“清洗身体,由内到外。”
他的呼吸粗重,不顾吴邪阻拦,双手颤颤巍巍,将小肥皂往体内送了大半,血液顺着穴口往下流,他垂下头,喃喃自语,“好像不是太好清洗。”
吴邪从背后搂住他,将香皂拿出去。他打了一手皂液,轻轻送到他体内。两人都很沉默,黑眼镜随着吴邪的动作溢出几声轻喘,“别他妈在里面乱捅了,再这么下去我估计得被你刺激的跟你在这儿来一炮!”
吴邪抽手,默默接了一抔清水,继续为他清洗。
肠道被凉水一激,黑眼镜本能身体抽紧。吴邪抬眼看他,他正一脸坏笑着咬吴邪的嘴,“我说,反正我也要走了,不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总觉得没在这个大学活过。吴邪,你告诉我,下面还能用么。”
“说什么胡话。”感受到瞎子突如其来的正经,吴邪也跟着严肃了。
“以前我就说挺想跟你在小水房做一次的。反正以后都不会回这里了,你就让我还个愿吧,我知道脏……但……”
“别说了。”吴邪吻住他,“我听你的。”
吴邪回寝拿来墩布别住了盥洗室大门,让外人无法进入。他将洗衣粉倒进了盥洗池,用自己废弃的T恤来来回回擦了三遍,清水冲净。他关掉出水口,往水池里倒进小半罐沐浴露,连续打开了热水龙头,让水自由流了一阵,又将冷水龙头打开,才肯让瞎子精赤条条地走进去。时冷时热的感觉让黑眼镜还没褪下青紫的身体再度泛起了疼痛。吴邪跟着进了水池,一言不发,只是按着瞎子的头同他接吻,双手往他身下探,动作粗鲁的让黑眼镜想骂娘,唯独扩张轻盈,让温水柔化了那即将遭受残虐的一处。
黑眼镜在这片热气腾腾中闭了眼,他背对着吴邪,一手支着墙,一手扶着水池壁。吴邪看着他的脊背——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褪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吴邪轻轻舔着那些伤口,在伤口上吹气。
黑眼镜叹息着一阵战栗。
入口扩张够了,性器顶在他的穴口,吴邪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挺入。
在情事中有些昏沉的黑眼镜不由转过了头,试探着问他,“吴邪?”
吴邪不去看他,扯过了沐浴露,小心翼翼挤下一股,慢慢往瞎子体内送。
黑眼镜微微点了点头,“洗干净好。”
吴邪顿时停了动作,带着哭腔冲他解释,“我怕你疼。”
“都被你玩了两年了,什么东西咱没碰过?你这时候倒懂得心疼我了?”
他抓着吴邪的手,拉着吴邪往前,“没事,进吧。”
吴邪苦涩地低下头,到底听了他的话,慢慢吞吞地挺进。
彻彻底底进入了瞎子的身体,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你就说吧,平素这群人洗漱的地方,被咱来用来做了这个,他们要是知道,得有多想弄死咱么啊。”
“那就,把水房门弄开?”
“那哪能行,我就是说说,事要传出去,我还让不让你做人了,你爸妈绝对得雇人来把我做了。”
吴邪一下如骨梗喉,“那件事,没人传出去吧……”
黑眼镜身体一僵,夸张地猛拍自己胸口,“我本事着呢,不用担心。”
吴邪气急,“你本事大。”他发狠冲撞着他,“我叫你本事大。”吴邪越想越气,“你他妈要是本事大,能被那群……”
“哎呀,男人嘛,被捅了又不会怀孕,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再者说,这不也证明我很有魅力么?你看,我不仅招惹上你,别人啊……也引来了不少,虽然是烂桃花吧,这也证明了金子总会发光嘛。”
黑眼镜颇为自恋地摸着自己有些消瘦的脸,“天生丽质难自弃。”
吴邪气的七窍生烟,心头横亘的悲伤被他一股脑气到了九霄云外。
本事,大本事。
再不堪的事到了这人嘴里,经他一番舌灿莲花,悲剧也能变成内涵的喜剧。
可他知道,这些不是他的真心话。
从来就不是。
Chapter 26: 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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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走,我不在学校住了。”
办完事后,黑眼镜躺在盥洗池里,双目紧闭。吴邪听从他的吩咐,将水龙头全部打开,凉水涓涓涌向另一边的出水口。冰冷的水流过他肌肤,彻骨发寒。黑眼镜身体不停颤抖之余,感到一阵清洁的快意。
吴邪长久盯着他,心头渐生惶恐。
眼前仿佛是一条奔腾河流,两人在其中相逢又分散,他抱住河畔的一根枯木上了岸,却看着眼睁睁瞎子渐行渐远,任由这奔腾河水带着瞎子冲向他触不可及的未知彼岸。一切都是想象,然而两人的分离仿佛是必然,吴邪却从没有如此害怕过失去瞎子。他下意识握紧黑眼镜的手,焦躁不安地大口深呼吸着,许是被他握的疼了,黑眼镜睁开眼,迷迷蒙蒙的冲着他眉飞色舞。
还是以往的熟悉神情,瞎子轻而易举地跳上岸,紧紧抱住了在河畔全面崩溃的他。吴邪悄无声息服了一剂定心剂,吻住了黑眼镜的手背,“瞎子,我说真的……我跟你出去住。”
“小傻瓜别胡闹,出去租房子跟在学校住能一样么?处处不方便,别的不说,吃行就是大问题,你年末要考研,又苦又累的,时间耗不起,你可别在这儿掉链子。”
吴邪不以为然,“我不。你走了,我才生活处处不方便呢。”
黑眼镜摸着下巴,做恍然大悟状,“合着你小子意思是老子走了没人给你随时干了是么?”
“滚你丫的,胡扯啥。反正你要是不跟我住,我就罢学,工作也不找,就跟你耗。”
“祖宗喂,你跟我闹啥别扭!工作考研可是你的未来,又不是我的,你跟我倔啥啊。真是,这倔驴脾气!”
吴邪心知说不过黑眼镜,索性换了一个政策,开始怀柔。吴邪抬起黑眼镜冰凉的手,脸颊蹭着他的掌心,语调轻柔,“瞎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算上高中,咱俩也在一起四年了。也算老夫老妻不对,老夫老夫了。两口子嘛,肯定你跑哪儿我跟着住哪儿,没道理两地分居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啊。不说我自己,你跟我分开,你就不会不习惯么?你看,我虽然没啥用,给你暖被窝也挺好的。多我一个不多,你知道我的,我胃口不大,不跟你抢饭吃,你也别嫌弃我是个学生挣不来钱,我可以打工的,真的,我肯定不拖你后腿。”
“我……”
黑眼镜一时语塞,看着垂头把玩他的手的吴邪眼睑投出一片浓密阴影,温柔异常。感受到他的注视,吴邪抬起头,眼眸湛亮,神情恳切,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用尽心思冲着主人伏低做小。
黑眼镜心里涌上一股热辣辣的酸楚。或许真是经历的变故太多了,他人待他的一点点好意都要用尽每一分精力去感受消化。而吴邪总是不同,像是习惯,他对吴邪好是理所应当,同时他亦不求回报。
而眼下吴邪狗腿子一样带着点低三下四的意味求他,求他让自己对他好。黑眼镜心里感动的发疼,狠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提劝阻了。
心口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的泛着疼。他的视线模糊,又不好做出其他反应,生怕在吴邪面前出出尽洋相。他拼命忍着即将到来的汹涌情感,吴邪察觉到他心思,再见他这幅模样,瞬息恍如隔世。
高中偶然得到了他的一点好意便强忍着感动,整个人变得有些痴傻,看着还有点乖,倒是不符合那副高大的身材和狂野的长相了。
黑眼镜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强打精神揽住吴邪,边笑边骂,“王八犊子,倔不过你!他妈的,好像是老子从大户人家拐黄花大闺女似的。你这样子真是咋看咋像王宝钏。”
“嘿,那我可是等你薛平贵凯旋归来的那天。”
“带回来个公主,不怕?”
“大不了三人行么,反正你屁股是我的,前面赏给别人用也无所谓。”
“卧槽,这么开放?”
吴邪拍拍他的脸,“做夹心饼干还不好,你看我多体谅你。”
“滚你妈的。”黑眼镜骂骂咧咧,吴邪乐不可支,捏着嗓子唱起了台湾歌仔戏,“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 ~王宝钏~”
黑眼镜投降,双手合十朝着吴邪行礼,“祖宗,别玩了。我做不成薛平贵,咱俩贫贱夫夫百事哀……相互扶持吧。”
吴邪两眼一亮,“答应啦?”
黑眼镜朝着吴邪摆手,“去去去,大男人装什么可爱,快滚回去收拾行李。跟你说,出校门就没学校的待遇了,跟着我吃糠咽菜风餐露宿可别怪我之前没提醒过你。”
“那你呢?”
“我?我在这儿再躺一会儿。”
“啧,你刚才还说我,自己都不怕生病?”
“我不怕,身边有你照顾,怕个屁。”
“别介,我可没说我要照顾一个病秧子。”
“小三爷~别走嘛~你看刚才咱俩还欢好一场,别这么快就拔屌不认人嘛。奴家可是净身出户一穷二白指望您养活呢。”
吴邪在他额头狠狠亲了一口,两人都笑得犯傻。吴邪咬了咬他的手指,“我收拾东西很快的,你可得麻利点,我可不想到时候再折回来把你提出去。”
“嘿,臭小子,有这空当,我先把你踢出去!”
他一脚踹走吴邪,在冷水中再度闭了眼。头脑是空白的,而心被一股睽违已久的安逸充满,温暖异常。躺了一阵,胡思乱想的他在脑海无数次走马观花,构建并不停重造着很快将要和吴邪一同面对的未来。在各种坦途大道被一一堵死的情况下,黑眼镜想入非非的十分痛心。
同楼学生进来洗水果,见只穿着一条内裤在池子里接受凉水洗礼的他,受惊之余好事儿且关心的开了口,“兄弟,不冷么?还是在玩行为艺术,不觉得这儿脏呐?”
一语把他拉回现实。“脏”这个字多少听着有些刺耳,黑眼镜冷哼一身直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残留的水珠,一瘸一拐回了屋。
吴邪短期内将床褥一通风卷残云,竟也把自己的行李置备的妥妥当当。他勉强套好了一套衣物,病服在最里层裹着,看起来十分精神抖擞。
吴邪最后检查了一次行李,又看看自己大票钱包里存着两年前的红色双囍,把最重要的物品检查完备,吴邪确认一切准备妥当,把头转向了将自己晾干的七七八八的黑眼镜。
“我跟你先把行李送到新居再回医院。要是再不赶紧回去,医院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一个放风病人的。我这个是外伤,住不了几天院,等我出院,我就来跟你住。”
黑眼镜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远方,“其实我现在……房子也还……没有找到。”
“不急,跟我去医院,离出院还有几天,这两天咱俩合计合计,好好选一个房子。”
两人一并背着行李走出了寝室,黑眼镜有些不舍地环视起四周。吴邪拍拍他肩膀,牵起他的手。黑眼镜紧紧攥住吴邪手掌,深呼吸一口气,不顾来来往往男生怪异眼神的注目,走出了寝室大门。
傍晚,哄女友哄到筋疲力竭的张海客回了寝,见到跟着黑眼镜床铺一并空了的吴邪床铺,彻底傻了眼。整个寝室,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小女友来找他再不用遮遮掩掩,两人甚至可以像模像样同居。
解子扬偶尔会回来串门,而吴邪再没有回到这里。偶尔在教室看见吴邪,吴邪除了在找好新居时给他了联系地址,其余时间总是行色匆匆,几乎与他没有交谈。
张海客有时回寝室,看着屋里空空荡荡的三张床,下意识认为他的三个舍友都在图书馆安静学习,还在归寝的路上,他总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他们的寝室早已支离破碎。
虽然矛盾重重,却也不失亲切,好好一个家,就这样分崩离析。
怀着“这是最后一次在他们的校园中行走”的心情,黑眼镜走的慢吞吞,把平常上课的景色贪婪记进心里。熟悉的风景渐渐掠过,他一下悲从中来。
是真要走了,回不来了,所有的,所有的一切一切关于学校的记忆都要终结了。
只要能晚一年半就好……只要能让他安心毕业,和吴邪一起穿上学士服……
人生本就诸多遗憾。
他心里苦笑,因吴邪鼓舞而燃起的星点快乐瞬息烟消云散。
到了医院,免不了与吴邪父母打照面。经过这一番变故,他是更怕见这两人了。高中的他天真地以为这是自己岳父岳母,巴不得在这两人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好让他们同意自己吴邪跟他过日子。年岁渐长,他逐渐懂得了和吴邪这份感情所面临的阻力。原先看着觉得亲切的叔叔阿姨,现在让他觉得怵。吴一穷这几天为他奔波忙碌,他心里感激之余,更是惶恐。吴家夫妇把他当自己儿子的好朋友看,可自己却是个坏种,一路带着吴邪往歪路拐。如果两人的真实关系被这对善良夫妻知道,那对他们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到了医院,天下太平。
吴邪父母并不知吴邪在住院期间曾悄悄回过一趟学校,两人一面照料他,一面对退学的黑眼镜关怀备至。他们对黑眼镜未来的打算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吴邪讶异父母的关怀的之情,小心翼翼斟酌揣度用词,为黑眼镜安排了一个妥当出路,暂且唬住了父母。见吴邪已无大碍,小齐暂且有了归宿,正轨开了一个小头,无需二人力量介入,夫妇俩决心相携回家。
二人临走前嘱咐吴邪,要经常关照黑眼镜,但赌命的事不许做……吴邪心不在焉听着父母的谆谆教导,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又看了看手表的上的数字,开始惦记他的瞎子。
黑眼镜有意避开吴邪父母,又不敢离吴邪太远,只好白天在外,一面寻找房子一面寻找工作。待到傍晚回到医院,他便在小角落的座椅上蜷缩着睡一晚,第二天起早,继续前一天的工作。
吴邪所住的医院坐落于杭州的老城区,随着新区发展,老区逐渐荒废,毗邻市郊的医院周边环境更甚,断瓦残垣中杂草丛生,七扭八歪地横亘着废弃铁路,苍凉荒芜。
黑眼镜连续看了几天,没看到相中的房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打架退学这事上了报,不少用人公司对他敬而远之。几天之内,黑眼镜受尽世人白眼。经历了这一番磨砺,一颗心在旁人的冷言冷语中疼了又疼,硬了又硬,最后变成了堵在胸口的铁块,沉甸甸的令他积郁异常。他好面子,不愿让吴邪担心,因此并未向吴邪袒露自己的苦楚,每天在吴邪面前强颜欢笑,白天受得委屈只能憋着忍着。在医院外荒无人烟的草滩中行走算是他难能可贵的放松时间。
杭州适才下了一场大雨,急匆匆往医院赶的他浑身被淋得湿透。衣衫都沉滞地挂在身上,脚步也不如以往轻快了。盘算着吴邪父母离开的时间,他略微踟蹰,决心在草摊上再逗留一阵。他漫无目的地在一望无边的铁轨上行走,或许因为前路都是未知,他的漫步毫无顾忌,只想走到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走着走着,他踩上了旧区唯一一条尚在通车的铁轨。顺着一片蜿蜒崎岖向前望去,一座彩虹桥直挺挺浮现在他眼前,遮住天际令每一朵乌云都闪耀着金边的夕阳。
残阳如血,余光亦不浓烈,他的视线毫无顾忌紧锁着那片灿烂余辉。
残阳以近乎无用的热量灼烧着这一片潮湿土地,烧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血红色的壮景。黑眼镜看着这幅美景出神,嗅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他躺在冰凉而坚硬的铁轨上,不顾铁轨残有的雨水再度弄湿了他的衣物,舒舒服服看起了夕阳。
唯有这时的阳光是他可以直视的。
荒无人烟的草摊上,思绪犹如脱缰野马,开了一个头便不受控制地朝四处奔散。
跟吴邪待得久了,黑眼镜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眼下所面临的情形无不符合文艺青年理想的寻死路线。残阳,铁轨,一晃而过的绿皮火车。
“兔崽子估计会大声嚷嚷很浪漫吧。”他开始嘲笑吴邪的格调,哼起了吴邪屡次宣称卧轨时的绝佳背景音乐。
夜晚你含泥土的气息
纯然原始的粗犷
冷地热着的眼神消长
你握有誓言般的梦想
即不能停止流浪 流浪
回声中有人呼喊
有人悼念
有人不言不语地明白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有着不能缚的性子
身上披覆了预言而浑然不知
奔跑着忘我的快乐悲伤都放肆
阳光也不愿阻止
……
黑眼镜断断续续地哼着,一边哼一边想词,想着想着,心凉了半截。被歌曲的悲哀气氛所感染,他本身有些雀跃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关于死亡的各种妄想瞬息接踵而至。耳边是每一辆经过于此的火车鸣笛在作响,他冷眼旁观着每一个曾在铁轨上选择离开世界的人们,冥冥之中感受到他们对他若有似无的呼唤,仿佛他生来便是这群轻生者中的一份子。
漩涡一般,明知不是好死,他还是无可抑制的沉浸其中,继续下陷,想象着那个属于八十年代走投无路的诗人的浪漫。这一瞬间他想着那即将到来的火车从自己的身上碾压而过,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仿佛一种永远的解脱与救赎。
胡思乱想之际,远方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愈发近了。
那是吴邪。
吴邪的呼唤瞬间打断了他的妄想,他由衷感谢吴邪的到来。
吴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叫喊声瞬息偃旗息鼓,待看清了他身下的铁轨,吴邪眼里充满了惶恐不安,吴邪快步跑到他面前。黑眼镜正准备招呼吴邪来一同和他看夕阳。一阵若有若无响声传来,轰隆轰隆,轰隆轰隆。两人下意识顺着声源望去,影影绰绰是绿皮火车的影。眨眼之间,吴邪扑上来给了他一巴掌,扇的他头晕目眩。
吴邪一脸恨铁不成钢,“瞎子你他妈搞什么!就这么几天时间你就想着要寻死了么!”
Chapter 27: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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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甜的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流下。黑眼镜被吴邪这一巴掌彻底扇懵了。而吴邪这厢见黑眼镜嘴角渗出了血,怒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不安。
他慌慌张张地向黑眼镜道歉,试图去触碰黑眼镜的肩膀,却被黑眼镜轻微甩开。黑眼镜捂着脸渐渐回了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渗出的血液,轻微的怒气升腾,他对吴邪的讨好不理不睬。
再一次不耐烦地甩开吴邪准备按住他肩膀的手,黑眼镜自顾自地在铁轨躺好,笑容满是邪佞,“崽子,爷今天就这么做了。怎么,不满接着揍啊。”
吴邪异常尴尬,两人僵持之际,火车的鸣笛声愈发近了。
“瞎子你……你别跟我闹别扭,我,我……你你你赶紧起来。”
吴邪伸手去拽他,黑眼镜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吴邪悻悻缩回手,可怜巴巴地看着黑眼镜,黑眼镜索性闭上双眼,双手交握小腹,从容异常。
吴邪闭上眼横了心,哆嗦着腿咽了一口唾沫,也直挺挺趟到铁轨上,与黑眼镜并肩。“瞎子……你……我……我知道你最近心里难过,难过就说出来,我……你……有什么事,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你,你就跟我说,你拿我发脾气也没关系,但是你别……你别糟蹋自己,你别来这一出,瞎子……”
吴邪去握黑眼镜的手,被黑眼镜轻轻避开,他眼神一黯,“对,对不起,我刚才太心急了。你不要和我生气,你怎么样我都跟你。你想自杀,那我就陪着你。”
黑眼镜摘下自己的墨镜,眼神复杂打量吴邪惨白的脸,“傻子么你是。”
吴邪双腿颤抖直视着他,“瞎子,你怕不怕。”
“不怕。”
“那我就不怕。”
黑眼镜冷哼一声,心想你不怕个几把。
汽笛声响愈发近了,黑眼镜顺着声音望去,绿皮火车匆匆驶来。
而吴邪在火车的前方,脸色惨白,头冒虚汗,身体抖到无以复加,简直魂不守舍。可是,吴邪没有逃。他正死死咬着牙,虽然很狼狈,还是勉力坚持着,要陪他。
黑眼镜突然笑了。
戏要做足,可是现在,似乎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火车一旦碾上吴邪的身体,迎接吴邪的结局必然是支离破碎,尸骨无存。
如果吴邪死了,自己的退学,又有什么意义。
在吴邪以为他马上要被火车碾过的一瞬间,他被人一把拽起,落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人先是劈头盖脸将他抽了一顿。
“妈的,越想越气,凭什么啊,老子为了你个小王八羔子连学都退了,你他妈反倒来跟着我玩自杀!那我他妈还退个屁。”
吴邪一愣,下意识要去摸黑眼镜的额头,黑眼镜没有躲,转而俯身来咬吴邪的嘴,“死崽子。”他咬着吴邪的唇,吻着吴邪的脸。吴邪被他弄得发愣,仍是惴惴不安的小心试探,“不生气了?”
黑眼镜吸吸鼻子,“一了也没生气。就是跟你耍个脾气。你妈的,让我静一会儿不就成了么,认识我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我没经历过,因为这点事我就去闹自杀?吴邪,你也太小瞧我了。真是的,你这臭小子,还他妈跟着我一起玩,给我好歹不歹横路上了,真当自己命不是命?他妈的真得被你气死!你说我要是再慢点,估计你小子现在都被碾成泥了。”
吴邪自知理亏,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搂住了情绪激动张牙舞爪的黑眼镜。
黑眼镜恶狠狠瞪着他,手却渐渐放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吴邪的手背。吴邪惯性蹭了蹭他的颈窝,他捋了捋吴邪的头,嘴角微扬。
这傻小子。
可不能死。这么好的一个吴邪他还没有爱够,他还没有把他生吞活剥还没有把他彻底占有。年少追求的梦想尚未达成,又怎能因为旁的挫折而令梦想半途而废。
连相好屁股都没碰过就去闹自杀?他这辈子——太亏!
“唉唉,不死了不死了,死不起!我要是死了,以后还得惦记你,你就是跟着我跑了还能怎么样,到了阴间还不是天天被你这小崽子拖累,安生不了!还不如现在看着你……”他粗鲁凑上前,又是狠狠咬着吴邪的唇。
吴邪欣喜若狂地配合着他的进攻,一把将黑眼镜的墨镜甩到地上。
天幕下垂,云层的颜色渐渐深了,周遭的空气使人倍感压迫,胸闷异常。两人在泥泞的土地上恣意翻滚扭打,像困兽撕斗,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要让对方鲜血淋漓。彼此的上衣被撕扯地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上身多出的无数细小伤痕与因雨水冲打始终无法风干的泥土痕迹,微凉的小雨悠悠落下,停在那些由指甲和牙齿构造的伤口上,冲走里面大小不一的砂砾。
他们接吻,送给对方一嘴沙子,他们抚摸,划给对方一身伤痕。两人激烈而疯狂的纠缠着,撕扯着,用疼痛与鲜血告诉对方对彼此的不舍得,他们打得火热。
吴邪最后倒在了铁轨上,只是头晕,只是目眩。黑眼镜居高临下看着他,扯下了他的裤子。大口吮吸着他的性器,同时手指往吴邪身后探。吴邪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料,表情肃穆。他大口吸气,胸口不断起伏,身体僵硬异常,仿佛随时准备慷慨赴死。黑眼镜看着吴邪的这幅烈士脸,哑然失笑。他咬了咬吴邪胸口,发觉身下的吴邪还是不断颤抖,只能无奈揉揉吴邪脑袋,“崽子,怕我?”
吴邪傻呵呵看着他,有些黯然地摇摇头。黑眼镜盯了吴邪一阵,爱怜地弹了吴邪几个脑蹦,“哎,真是怕了你了。”
他依旧不停地撸动吴邪的性器,吴邪面红耳赤地喘着,不耐地在他身下挣扎。黑眼镜拍了拍吴邪的大腿,示意吴邪撑开双腿。
吴邪很听话,同时认命地闭上双眼,准备默默忍痛。
他等了好一阵,没等到刺痛,等来的却是令他熟悉的包容。
吴邪猛然睁开双眼,黑眼镜正一手支着地,一手扶着吴邪的性器,让性器抵着身体穴口,缓缓下坐。
“瞎子?”
黑眼镜疼的紧绷起身体,听见吴邪的叫唤身体瞬间一僵,“妈的,小崽子睁什么眼!这么狼狈都得被你瞅着,以后你不得怎么说我。快快快快闭上!”他的动作不停,仍是强忍着疼痛与吴邪结合,在血液的润滑作用下,吴邪亦如过往的每一次,再度彻彻底底填满了黑眼镜的身体。
“瞎子……”
黑眼镜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行啦,别哔哔。你也不看看你刚才那怂包德行,还没捅你呢你都抖成那样,我这要是捅完了,你不得抖成你个筛子?哎,我可不想我家邪宝儿变得跟得了帕金森症似的……不操就不操啦……算了,谁叫我就乐意让你操呢。”黑眼镜说罢颇是自嘲的一笑,吴邪执拗地拽着他的胳膊,“我我我下次一定……一定……”
“得了吧兔崽子,别丢人现眼了啊。”他俯身去堵吴邪的嘴,一面接吻一面起伏。黑眼镜在床事上仿佛是独有一番天赋的,仅仅只是普通的抽插,已然让身为进攻方的吴邪完全丧失了主动,彻彻底底进入他的步调,当他的身下臣。下半身的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吴邪在气闷之余被黑眼镜吻得窒息。雨下的愈发大了,狂风呼啸,黑眼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胸口的汗水混杂着雨水溅到吴邪脸上,模糊了吴邪的视线。吴邪在这种自带凉意的朦胧中痴迷地看着自己的爱人,用一双占满了泥土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黑眼镜是不知疲倦的,他在吴邪身上大力起伏,一边喘息一边冲着吴邪笑,“崽子,你说,老子这个速度,快不快!”
吴邪被他刺激的两腿发麻,亦是喘着大笑,“快,快极了!不过……”他奋力起身将黑眼镜推到,“你可以比比,看咱俩谁更快。”
吴邪将黑眼镜的腿抬高,将他整个人被抱了一个满怀。吴邪整个人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而呼出的气息吐在黑眼镜胸口,却立刻点燃了他心里一把火。吴邪几近虔诚地吻他舔他咬他磨他,一直清醒地神智逐渐混沌,他亦如以往的每一次,再度陷入了吴邪构造了情色漩涡,为他沉迷。
周遭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袭来,雨如冰箭,砸的周围劈啪作响。吴邪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强忍着雨水打在身上的疼痛,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身躯遮住黑眼镜的身体,为他的瞎子遮风挡雨。
风还是会突破吴邪的遮挡吹到黑眼镜身上,可他丝毫不觉寒冷。吴邪的胸膛紧紧贴着黑眼镜的脸,可让他听到吴邪那若有若无的心跳声。
“崽子,别压了,快他妈透不过气了。”
吴邪慌慌张张起了身,还是试图为他挡雨,一脸执拗让黑眼镜看着鼻头发酸。他抬手去摸吴邪的脸,却蹭了吴邪一嘴泥。吴邪笑吟吟地俯下身,他转而去吻吴邪,雨水变成了泥水,尽数流到他的口腔,此刻的他俩是如此狼狈不堪。
他露着一口白牙冲着吴邪笑,“吴邪。”
吴邪有些踟蹰地回了一声“嗯”,黑眼镜的语气异常温和,“我给你唱首歌吧。”
吴邪点点头,主动凑到他嘴边,“瞎子你唱,我会好好听的。”
在可以点亮白昼的轰天雷声里,黑眼镜醇厚的声音在吴邪耳边幽幽响起,雷雨是他歌曲的配乐。吴邪在寒风中打着激灵,感动得拼死支撑。
瞎子给他唱:
即使明天早上
枪口和血淋淋的朝霞
让我交出自由、青春和笔
我也绝不会交出这个夜晚
我绝不会交出你
让墙壁堵住我的嘴唇吧
让铁条分割我的天空吧
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而你的微笑将印在红色的月亮上
……
“你妈的!用什么北岛。听起来真是……”
黑眼镜摸了摸吴邪已经彻底湿透的头发,把吴邪揽进自己怀里。大雨只下了一阵,阳光再一次漏了一个小小的金边,正好找到他脸上。黑眼镜眯起双眼,笑容恍惚地朝吴邪解释,“我自己……谱的曲。想给你唱,很久了。最近不正是你二十一岁生日么。我穷,真的什么也没办法给你,唱歌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我没有你那样的好文采,只能先引用别人的词,不过你放心,吴邪,这首歌,我会写完的,我穷尽一生也一定会写完……这首歌的。”
吴邪接受了黑眼镜这份沉甸甸的珍重,枕在黑眼镜的胸口轻轻闭上眼,“咱俩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我等的起。你啊,赶紧给我振作起来!”
明显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晃了晃,吴邪在他胸膛狠狠蹭了蹭,知道那人的眉眼一定弯成了月牙。
黑眼镜去医院探望病人。
昏迷多日的拖把终于苏醒,连带着知道了最近发生的变故。拖把十分不认同皮带的作法,“你就这么听那个同性恋的话帮忙袒护他相好?老大,我都他妈快被那家伙揍死了,别说是什么只有黑眼镜一个人退学,吴邪那家伙,我也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拖把跟自己父母的关系不好,皮带出于江湖情谊,这几天一直对他多加照拂,拖把醒后一阵胡搅蛮缠,皮带听得头疼,只得自己外出抽烟去散心。
拖把在床上闷闷不乐计划着搞死吴邪的计划,病房的门开了,他以为是皮带进屋,不曾多加留意,及至发现屋里氛围不对,他方才抬头去看——黑眼镜正倚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花,似笑非笑看着他。
拖把先是一愣,随即笑得一脸阳光,“哟,这不是齐哥嘛。”
黑眼镜将花大大咧咧塞到拖把手里。
“我听皮带说,你醒了。”
拖把闻了闻花香,便将花朵丢到一旁,笑得一脸严酷,“咱俩好像……也没那么熟吧,怎么,这是怕我醒了之后把真相捅出去危害你小相好?”
黑眼镜向他冲大拇指,“聪明。”
“报酬。”拖把舔舔嘴唇,“不说出去可以,拿东西来换。”
“哦?”
“钱,还有你。”
“我?”黑眼镜脸上笑意不失。
“那天我可是还没做完。”
黑眼镜无可奈何摆摆手,“啧啧,这是还有一个惦记我屁股的。”
他大大咧咧坐到了拖把身上,开始解着自己的腰带。将腰带拿在手里攥了两攥,他单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想操我?”
拖把点头,眼神犹如虎狼,黑眼镜冷眼相对,并不动作。拖把有些不耐烦,“怎么,你不自己来?”
仿佛一直在等着这句话,黑眼镜嘴角浮现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那你可要……好好享受啊。”他立刻堵住拖把的嘴,一把小刀很快横在拖把脖颈。“你可以大声叫喊,我不阻止你。但是这刀,我就不确定会割到什么地方了。”拖把吓得腿软,黑眼镜狞笑着用腰带在他胸前狠狠抽打起来,“来一炮之前不如玩点别的啊兄弟?我这身上的疤可是到现在还没下去呢,你也来尝尝试试啊!”
拖把试图挣扎,可惜刚刚苏醒的他,体力和武力都在黑眼镜之下,黑眼镜抽累了,索性捏起了他的脖子,时轻时重的捏着,让拖把不时窒息。
“你小子想搞死我们?告诉你,没门!跟你说,老子家里也没别人,我一个孤家寡人,不过区区亡命徒,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反正退了学正好没了顾忌,想弄我们,老子先他妈弄死你!”
拖把感觉自己随时会死在黑眼镜手里,这时开始难过起皮带不在身边。
皮带在屋外抽完了半盒烟,慢慢吞吞进了屋。而此刻自己的兄弟已经被在他身上作祟的黑眼镜差点弄到黄泉路上。
皮带上前去与黑眼镜争执,黑眼镜没有与他争执的欲望,顿时跳到一旁,看着二人冷笑,拖把彻底被黑眼镜适才的气势吓得气焰全消,皮带更是面对黑眼镜就头大。
拖把胸前已然变得血迹斑斑,黑眼镜满意地抽回自己鲜血淋漓的腰带,哼着小曲给自己重新系回去。
皮带很快了解了事情大概,笑得一脸讨好,“齐哥,揍也走了,应该消气了吧。”
哼着小曲的黑眼镜大大咧咧坐在病床上,端详着皮带的惨白的脸。
他嘴角逐渐浮起笑意,“我这人的行事准则虽达不到人若犯我一寸,我必回他一尺这种加倍奉还的程度,但是,以牙还牙,总还是有的。那么,两位祖宗,办事吧。”
拖把与皮带均是一愣,反应过来黑眼镜所指为何,两人变了脸色。
黑眼镜十分潇洒地为自己点了一根烟,清新的薄荷味充斥着整个病房,他一个人的声音听得清晰,“我大老远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你俩干瞪眼的。愣着干嘛,办事啊?皮带,你不是恶心同性恋么?让你兄弟做怎么样?拖把,你他妈不是想找个男人操么?那你兄弟操你好不好,嗯?怎么,哑巴了不说话了?之前不是跳的很欢么,之前不还是在我进病房说要跟我要钱要人么?相比较而言我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吧?你们俩一个贡献前面一个贡献后面也就是了。”
皮带颤抖着站起身来,嘴角嗫喏,怒火中烧。黑眼镜等着皮带咆哮,皮带抖了一阵,还是泄了气,垂着头向黑眼镜道歉。
低三下四的话说了不少,黑眼镜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皮夹克里掏出一小包瓜子,自得其乐磕了起来,“别废话了,我赶时间,没时间听你瞎白活。”
皮带可怜巴巴看着黑眼镜,拖把在他身后有气无力的抗议,“老大,你他妈就别跟这死同性恋求了,你操就让你操,兄弟也没啥可给你的!”
黑眼镜竖了大拇指,挪揄笑道,“义气。”
病房的门被牢牢锁上,他百无聊赖看着眼前的活春宫,毫无感情地评判自己的所作所为。
狗咬了他一口,到头来他还是反咬了狗一口。
出了学校,就是真正的社会人,以往的温吞须得在短期内被他抛得一干二净。眼下的这种场景很像他和解子扬的那一次,他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可是在这两人面前有恻隐之心又有何用呢。他今天是来为打架收尾的,这算是对他学校生涯的彻底道别。一颗彻底坚硬的心,就是有了恻隐的情绪,也不会任由他控制自己心智的。
黑眼镜溜溜达达出了医院,屋外阳光强烈到令他睁不开眼。吴邪给他打来电话,在电话另一头欢呼雀跃,兴高采烈。“瞎子,我在宜家看上几款家具,你在哪儿溜达呢,赶紧来找我,咱好好挑挑,今天赶紧把咱租的房子休整休整啊。”
一颗心对这傻小子一个人柔软,也就够了。
黑眼镜“嗯”了一声,快步朝着吴邪所在的方向走去。
三日后,他与吴邪尘埃落定,喜迁新居。
Chapter 28: 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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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再稍稍往下拽一点……嗯,这样看起来就舒坦多了。”两人站在镜子前,一径的西装革履。
吴邪小心翼翼地给黑眼镜打着领带,理出一个饱满的领结,抚平。他颇为自得地打了一个响指,“Perfect!”
黑眼镜自大一的社团活动后再未穿过正装,而今赶鸭子上架挤进西装,他是百般的别扭,百般的受束缚。冲着镜子挤眉弄眼了许久,他十分心虚地问身旁穿着笔挺从容异常的吴邪,“这样去应聘保安,会不会……太正式了?”
吴邪把随手放在盥洗台上的墨镜戴到黑眼镜脸上,往后退了两步,细细打量一番,笑逐颜开,肯定地点点头,“狂霸酷炫屌样样齐全,再加上你以前的经历,从形象上看,小保安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黑眼镜很是怀疑。
吴邪扬手一个爆栗,“前天不是还拉着你做了SWOT分析,你的自信是被狗吃了?齐氏是个大公司,公平竞争的可能性也大,你现在想的不是能不能行而是你已经是他们的一员,要有这种心态才行!”
黑眼镜沉默地揉着脑袋,对着镜中那个局促不安的男孩发愣。
同吴邪乔迁新居的头天晚上,吴邪并未如他所愿,在床上与他鏖战三百回合。相反,两人一夜无梦到天明。
吴邪当夜扯了一张大白纸,在小书桌上板板正正地为他画起了田字格,嘴里振振有词,“S是优点;W是缺点;O是机会;T是威胁。好了,瞎子,尽可能客观地在这些格子里写下符合你的描述词。”
黑眼镜照做,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吴邪看出他心有疑惑,笑着拧他胸口,“这蠢家伙,公共课一概不听,职业生涯规划学过的,我们人力资源课也教这个,企管常用。”
“嘿,小崽子,企管的东西我用来做什么。”
“工科男就是工科男,脑子转不过弯。蠢蛋……算了算了,不跟你解释太多,认真写就是了,后面再告诉你。”吴邪站在窗前吹风,示意黑眼镜赶紧动手。
黑眼镜不再多问,认认真真看着吴邪画出的表格,一路皱着眉头将表格填得满满当当。吴邪看夜景看得出了神,黑眼镜戳戳他手臂,规规矩矩地将填好的表格递给他。吴邪自然接过数据,大致扫了两三眼,惯例损起了黑眼镜写的一笔臭字。细细浏览一番,吴邪心里有了定夺,立刻回到书桌旁,把白纸往桌上一铺,拿着中性笔对黑眼镜填上的词语指指点点,“别的姑且不说,机会和威胁和缺点这一栏里,你都把退学这件事写了进去……”
黑眼镜知道吴邪定会拿此处做文章,他揉了揉脑袋,尴尬的笑容里抑制不住的得意,“凡事没有绝对,万一有些用人公司就需要我这样的经历呢。”
“那具体哪种公司需要你,有想过吗?”
黑眼镜一愣,吴邪从自己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便签纸。“我仿着你的性子大致拟了一份类似的SWOT分析,跟这个结果差不多。可能我这个跟你的不同就是优点多缺点少。但对于威胁和机会,我们的评测都很明智。我大概翻了一下最近的求职广告,针对性的给你列了几个名单,或许到这几家公司应聘的可能性会更高些。”
黑眼镜瞠目结舌,“卧槽,这是我认识的废物点心吴邪么?”
吴邪白了他一眼,“没空跟你贫,看着点啊,都是些大公司的职务,虽然不见得多高档,福利待遇倒是不错,保安和货仓管理员还有门卫,你先看看哪个顺眼吧。”
黑眼镜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团小字,斟酌再三,指了一条,“这个看着顺眼。”
吴邪心下一凛,嘴角微扬,“这是大企业,公司的管理也是出了名的严,确定么?”
“反正现在我是一无所有,放手一搏嘛。公司名字跟我是本家,我是看着挺顺眼。再者说……这个待遇最好,工资也高。我不选这个选哪个?”
吴邪“嗯”了一声,在标有“齐氏”的一行旁打了个小对勾。
想着吴邪已经办完正事,黑眼镜两眼放光,半哄半骗,提议要和吴邪在大床上好好滚一滚。吴邪拒绝地义正言辞,“还没完,别懂那些歪脑筋。现在我是很正经的和你提发展,你给我严肃点。好了,下面假设,我是面试官向你提问题。你顺着我的方向和思路好好想想应该怎么作答。还有,这几天你找工作也知道,面试时可能会有什么无领导小组讨论,你那时可得悠着点儿,别忽悠太过。”
没想到吴邪会考虑的如此深远,黑眼镜看着吴邪几近肃杀的面孔,渐渐收敛起自己的调笑嘴脸,面带微笑的同吴邪做起了对答。对垒片刻,心内便暗暗叫苦,从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到绞尽脑汁灰头土脸,好一个刁钻的“面试官”!
简直不是他所认识的吴邪!
大学期间,两人终日同床共寝,形影不离,可他对吴邪的专业了解始终是一知半解,可能他学的是学校的王牌专业,亦或只是工科生和社科生互相的看不顺眼,又或是因为旁边的男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一直勤恳的吴邪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他总是觉得吴邪被专业拖累,替吴邪暗暗可惜。
可他没想到他的吴邪是如此的不显山不露水,骤然表现一下所谓的“专业素养”,吴邪竟是如此咄咄逼人,让他无所适从。
吴邪亦忘我地沉浸在面试官角色中无法自拔。
他本意不过是希望用一个小小的分析帮重拾瞎子寻找工作的信心,顺道替他捋清日后找工作的方向,免得他向一直没头苍蝇一样焦急乱转。这事在他被瞎子敲着进了医院,知道退学之事已经毫无回转之力时,已经着手准备了。哪想两人这一番唇枪舌战,吴邪越战越勇,人精一样的瞎子被他逼的束手无策,吴邪竟体会到一股可耻的快意,朝着要将瞎子逼到走投无路的方向进发,吴邪最近本就活络的大脑思维更加开阔。他竭力调动着大脑的每一处细胞,努力营造着这个唇舌交织间血雨腥风的模拟面试间。
两人双簧戏一样地唱了一晚,筋疲力竭,彼此都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而黑眼镜更是罕见的遭受了来自吴邪的精神污染。在种种肮脏扭曲变态毫无人性的问题中沉醉的吴邪由于心神消耗过大,在胜利的道路上以昏睡的结果悄然败北。他在黑眼镜怀里沉沉睡去,手里仍是紧攥着纸和笔,写着针对面试与工作的若干对策。
黑眼镜口干舌燥头脑昏沉,感觉一晚上受的折磨堪比被俘的革命烈士在受刑时遭受的一切。静坐了许久,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掰开吴邪紧攥的手指,将纸和笔放到书桌上,揉搓着吴邪早已僵硬的手背。吴邪在梦里嘟囔了几声,黑眼镜跟着笑,转而把吴邪背上床,缓缓褪去两人的衣物。看着吴邪还留有稚气的面庞,鼻尖碰了碰吴邪的脸颊,他疲倦而贪心地把吴邪揽入怀中。
第二日晨光熹微,两人带着熊猫眼,默契地起床洗漱。整装完备,吴邪拉着他去了附近的二手服装批发市场,千挑万选,廉价换来一副不错的行头。两人互损对方换装后的人模狗样,心里又暗暗对彼此的打扮起了不可明说的小心思。
到了面试这天,吴邪比黑眼镜还紧张,可他又不能表现,只能紧张得从容异常。
三更半夜起床,在盥洗室里折腾许久,两人迎着繁星出了门,顺利赶上了头一班公车。锁定好最后一排,黑眼镜攥住吴邪的手,同他在颠簸公车中紧紧依偎。连续倒了几班公车,到了齐氏大楼,他们彻底醒了。
齐氏春招,前来应聘的人不计其数,在常人中显得颇为出挑的两人在这人生人海中很快泯然众人。看着大批人马赶来,黑眼镜先前紧张的情绪逐渐消失,吴邪的紧张情绪反而开始发酵,但他害怕瞎子担心,依旧死撑着不流露出一丝担心。
他们从人潮中费劲挤到前台,黑眼镜笑吟吟地向前台小姐咨询应聘具体事宜。他对付小姑娘一贯很有一套,年轻的前台小姐很快被他哄得花枝乱颤,又见黑眼镜身侧始终微笑的吴邪,她跟着询问了几句,预备给吴邪面试的序号牌,吴邪微笑着摆手,“我是陪我兄弟来应聘的,不用给我这个。”
前台小姐礼貌地点点头,转而投给黑眼镜一个眼风,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希望……我们日后能成为同事。”
黑眼镜拍拍她的手臂,笑容邪气,“那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一路往面试间行进,吴邪挤兑黑眼镜,“刚才那位美女对你很有好感啊。”
“嘿,我的魅力你还不知道?”
吴邪了然一笑,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的瞎子长相十分勾人,青涩的学生气息逐渐褪去,他骨子里所特有锐气与骚气便齐头并进的展现了。对于自己潜在的危险,吴邪无能为力的同时又深以为傲。因为他的瞎子实在优秀,如果不被人惦记,那才是自己眼拙。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直奔面试间,在不远等待处的座位上休憩,面试的号码渐渐近了,吴邪愈发提心吊胆,脸色也黯淡下来。
黑眼镜站起身,准备往面试间走,吴邪跟着站起来,嘴里发涩,他拍着黑眼镜的肩膀,给他进行最后的打气,“已经准备完全,没有大问题的……加油。”
“崽子,成了的话,你回去得好好犒劳犒劳我。”
吴邪明白他意有所指,却笑得斯文而和气,“行,回去我们吃顿好的。”
黑眼镜笑呵呵点点头,阔步挺胸往面试间走,临进门,他踟蹰一下,犹豫地回过头,吴邪像颗挺拔的白杨树般伫立原地,傻傻看着他的背。他心里一荡,朝吴邪竖了一个大拇指,吴邪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黑眼镜进了面试间,吴邪左右无事,索性鉴赏起齐氏大厦的建筑风格。正是放空思维之际,一个略微迟疑地浑厚男声在背后响起,吴邪听到那个声音,暗叹了一声“狗屎运”,却带着茫然的神情转过身,“是……齐叔叔?”
齐撰很意外在这里看到吴邪,“小吴,你来应聘?”
吴邪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陪同学来应聘……”吴邪一顿,“上次和齐叔叔见面,就是因为我这位同学家里出事,说起来也算有缘……我同学也算和齐叔叔是本家。”
吴邪脸上那种学生所特有的天真表情显然让齐撰很受用,齐撰同他寒暄了几句,准备赶回办公室继续办公。
此刻黑眼镜踌躇满志地出了面试间,雷达一样搜寻着吴邪的身影,见吴邪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在交谈,他也顾不得礼数,兴奋地朝吴邪摆手。
吴邪注意到瞎子的动作,故作夸张地朝他挥手,齐撰顺着吴邪挥手的方向随意瞥了一眼,看清来人后,身体顿时一僵。吴邪朝着黑眼镜走去,齐撰却逆其道而行,疾步如风。
黑眼镜奔到吴邪身旁,一脸疑惑,“那是谁啊?你家老爷子的朋友?”
“啧,我爸又不是我三叔,这种社会地位的人我们可高攀不起……刚那个是公司老总。”
“卧槽?怎么搞的,我不在这一阵你就跟人攀上关系了。”
“以前我也跟你说过,我初中同学,就那个从某个角度看几乎跟我一模一样的,刚走的那个是他爸,这家公司的总裁。”
“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啧,你说你要是再跟他关系亲密点,我还何至于来面试,早凭着关系进公司了。”
吴邪苦笑着踹他,“得了,别胡说,面试感觉怎么样。”
黑眼镜洋洋自得,“你说呢。”
“当场录取?”
“回去等通知,面试完我还在里面直接参加了笔试,题很简单,所以问题应该不大。”
“切。”
“切什么切,别忘了我刚进去前你答应的事。”
“他妈的不就是以后一人一天做饭么,晚上吃完别被我毒死!”
“嗳,我可等着呢。”他笑吟吟地亲了吴邪的侧脸,吴邪狠狠捏了黑眼镜屁股一把,看着齐撰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吴邪这几日一直为黑眼镜找工作的事情殚心竭虑,连带着逃了三四天的课,再三确认齐氏公司没有其他活动要做,他们坐上前往学校的公车,预备送吴邪回校上课。
另一面,齐氏浩浩荡荡的春招结束,董事长齐撰骤然造访人事部。工作人员均提心吊胆不已,生怕董事长对这次招聘活动有任何不满。
齐撰随意翻着文职部录取人员名册,转身问向人事部经理,“这次招聘有没有什么能力比较突出的?”
“高校毕业的学生普遍质素不错,清洁工和保安这方面普遍是高中学历……不过保安那边倒是也有大学学历的,还有个因为打架大学退学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贯不苟言笑的人事部经理突然嘴角一弯,齐撰讶然,也跟着笑,“看来这个人有点意思。”
人事部部长连连点头,“没见过那种面试的,旁人要是因为打架退学,都会对这段经历避而不谈,哪怕是涉及到了也会努力给自己找借口,生怕给别人留下不好印象。这家伙倒好,把对方和自己的错都分析的一清二楚,而且对这经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把它当成了就业优势。还扬言说要是公司遇见找茬的,他能瞬间变得比他们还疯。”
齐撰哈哈大笑,“这家伙准备留下么?”
“董事长既然在这里,不如就董事长下决断吧。”
齐撰摆摆手,“这是你们人事部的事,我不好做决断,不过……保安毕竟是要管理整栋大楼安全的,判断力和匪气……都是很必要的。”
人事部部长点点头,转而在一个名字上划了对勾,齐撰眼尖,看着名册上的名字哑然失笑,“虽然跟我是同姓的本家,这名字起的倒是够难听的。”
人事部部长似是又想起了一件趣事,嘴角再度一弯,“我开始看到他的名字也说了几句,这家伙倒是大大咧咧的向我表示什么贱名好养活,所以他这个祸害可以全须全羽活到现在。”
齐撰笑着出了人事部,“有趣的人啊。”
他的脸上笑容渐失,“有趣……”
Chapter 29: 随方逐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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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和黑眼镜二人乔迁新居,请朋友来家做客的事便提上了日程。吴邪高兴瞎子的面试顺利异常,喜上加喜,他自作主张将宴请挪到当晚。
他坐在公车上,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的打算,黑眼镜叹了一口气,“早点忙活完也好,真上班了就不能像上课那么闲。不过吴邪,你这也累了大半天了,晚上咱俩一起准备晚餐,你还能挺得住么……要不……咱下午就不去上课,你回去好好休息?”
吴邪摇头,“我差不多两个多星期没在课堂出现,也该回去了。你现在要工作挣钱,我在学业这一面也不能懈怠啊,再怎么说房租大部分也还是你掏,我一个陪吃陪喝陪睡的家伙多少也得有点成绩,不然多对不起你。”
黑眼镜无可奈何,“以前咋没发现你这小鬼这么会扯淡。算了算了……”他把吴邪揽入怀,看着吴邪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飞舞,“让我想想今天晚上给大家做点什么好吃的……”
在公车上一路晃晃荡荡,吴邪敲定了晚餐的参与人员。
解子扬因为黑眼镜退学一事一直怀有心结,加上新近生活为亲戚所密切关注,不敢贸然前往,婉拒了吴邪的邀请。张海客则因为寝室的散伙伤感异常,字里行间说不出的哀怨,吴邪与他聊天也觉得心伤。吴邪给他留下了两人的居住地址,欢迎张海客随时来访。胖子、王盟、粱湾三人都痛快答应了吴邪的请求,然而因为彼此课业安排不同,胖子准备和这对伉俪一并前往吴邪新居。
吴邪当天下午只有两节课,黑眼镜已经退学成为社会人士,学校于他而言是个难以言说的伤心地,吴邪不勉强他跟着自己进学校,黑眼镜也很识趣地进了临近学校的咖啡店,要了杯咖啡后便霸占了咖啡馆里阳光最充足的座位,等吴邪下课。
三月末的阳光并不毒辣,空气还有些害冷。黑眼镜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看腻了风景,整个人趴在桌上发呆,委实无聊得紧。眼皮很快打了架,想着小崽子怎么还不下课,他在温暖阳光的普照下睡着了。
吴邪下了课,心急火燎冲到咖啡店,一路小跑冲上楼,狼狈不堪的他弯着腰粗喘,搜寻四周。黑眼镜沐浴在阳光下,像一把结构清奇的黑伞,大半个身子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盖在桌上,睡得香甜。吴邪看着瞎子嘴角的可疑透明液体,坏笑着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他蹑手蹑脚磨磨蹭蹭扑到瞎子背上,汲取布料残留的阳光温暖。黑眼镜在昏睡中感受到重物的压迫,半睡半醒间,在桌上的手指动了一动。吴邪很快抚上他,以轻柔的力道示意他安心。
手背传来熟悉的触感,黑眼镜心下了然,旋即将手一翻,本能一般牢牢攥住了吴邪的手。
两人保持着依偎的动作沉默,阳光调和了周遭的温度,寒冷的空气也变得和蔼可亲。久违的宁谧令人心旷神怡,却在周围越来越多人的古怪的注视下不得不打破。
黑眼镜开了口,声调温柔,“下课了?”
“嗯。”
“回家吧。”
“好。”
两人相携出了咖啡馆,黑眼镜把吴邪领到一处阴凉地,吴邪蹲下身,手掌遮着手机屏幕,耐心等待着导航指出的回家线路。黑眼镜闻着四周的小吃摊上芳香四溢的小吃气味,食指大动,随手给买了两份臭豆腐,将来往的年轻姑娘熏的半死不活。
一份臭豆腐吃了大半,吴邪糟糕的移动网络终于有了反应,看着导航指出的最短线路,吴邪瞬间黑了脸。黑眼镜吃着臭豆腐,望着校门前来来回回的公交车大肆感慨,“崽子啊,往后每天上课你都这么坐公车来?”
吴邪看着导航上写的最短时间2小时52分钟,轻轻“嗯”了一声。黑眼镜瞅瞅吴邪的手机屏幕,看到具体数字,心里“咯噔”一下,“那个……你现在的课虽然少,但就是十点上课,这种情况也得六点多钟起床,中途还要倒公共汽车……太累了。”
“没事。”
他叹了一口气,揽着吴邪站在公交车站牌前。身上自带的臭豆腐气息将他俩恰到好处的与众人隔离,黑眼镜没滋没味瞅着前方,突然眼前一亮,陡生一计,“你说,我要是每天骑自行车送你到临近的公车站或者地铁口,时间能有多久?”吴邪抬头看了他一眼,黑眼镜接着道,“你刚刚那个公车线路我也看了,弯路不少,咱们要是一条道走,至多一个半小时,哪用得着这么费劲儿。”
吴邪走上前,盯着来往的公交车牌号,头也不回,“别胡思乱想了,光说着要送我,你怎么不提自己工作的时间,别总配合我,先把你的工作时间整妥当了再说。”
黑眼镜向前一把按住吴邪肩膀,“跑什么,我跟面试官说过,我眼神虽然不好,但是家里还有家人要照顾,晚上是无论如何要回家的,所以不用担心,会是早班的。”他紧紧拽住吴邪的手,生拉硬扯将吴邪拎去了马路对面的修车摊。
“心动不如行动,咱姑且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车。”
片刻,黑眼镜扛着一辆八十年代的老古董自行车和吴邪挤到了公车最后的位置。吴邪看着这台自行车开始怀旧,“我上小学那会儿吧,我爸就每天骑这玩意儿送我,瞎子你知道我那时候坐哪儿么?”
“看你猴儿样也知道你不坐车后座,车前面那梁子上?”
“聪明!哎,小时候特喜欢那样。天热,坐前面兜风,衣服都跟着飞,特别凉快。后来自己骑车,可能多少还是要费点力气,怎么也不如小时候那种凉快来的舒坦。我家经济条件上去后,父母合计着买了摩托送我,那种前面能带人的,我天天就站我爸前面吹风,我自己是凉快了,我爸反倒被我弄出一身汗。后来他工作忙了,我也大了,每天就骑车上学了。”
黑眼镜听到吴邪谈及“摩托”二字时,脸上焕发出别样的神采,他的思绪飘回了那时尚在初中的他的浪漫英雄史。他发育的早,初二时的身量已经与成人无异,他在小伙伴中又好出些风头,自然而然学着每一个不良少年,大摇大摆骑起了摩托。平心而论,他的车技十分不错,然而现在他成了一个良民,上路需要考驾照,而摩托车的价钱……黑眼镜隐隐做起了盘算。
吴邪精神紧绷了大半天,回家后虽然还有一通菜肴要忙活,然而比起让他为瞎子揪心不已的面试,做菜简直是大战之后的消遣,彻底放松下来的吴邪很快沉沉睡去,黑眼镜攥着他的手,同样陷入梦想,梦到自己骑着摩托,把吴邪带到了自家门口。
下了公车后,黑眼镜趁热打铁,骑车驮着吴邪去离家最近的菜市场采购,人声鼎沸中,他接到了齐氏的录取电话。
抑制住心中的狂喜,两人火速购买好所需食材,置办好了啤酒与扑克便匆匆赶回家。推开家门,他们高兴地搂抱在一起,感受这迟来的庆祝。
在黑眼镜的教导与配合下,吴邪这顿饭虽然一路鸡飞蛋打,一套色香味俱全的大餐还是勉强做了出来,引得胖子称赞不已。
胖子、王盟两人对吴邪和黑眼镜的之间的羁绊最是熟悉不过,胖子早已认同了两位兄弟之间的感情,王盟先是对吴邪心生鄙夷鄙夷,后来无可奈何接受了两人的扭曲关系,如今黑眼镜蒙难,吴邪毅然决然跟着黑眼镜风餐露宿,王盟心中只剩敬佩。
至于粱湾,她一直被吴邪和黑眼镜的感情感动的死去活来。
众人第二天都有事情要忙,无法不醉不归,喝酒只能点到即止。三位客人都憋着一点火气,粱湾藏不住心事,率先扛起了酒瓶,豪气干云,“为了爱情!干杯!”
胖子紧跟而上,“为了梦想!”
王盟壮怀激烈,“为了齐哥和吴哥!干杯!”
吴邪和黑眼镜相视一笑,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举起了酒瓶,“为了生活!”
一段简单的晚宴,宾主尽欢,如果除去粱湾最后在黑眼镜怀里不计形象的大哭,这顿饭与几人平时的聚餐别无二致。
粱湾哭的声嘶力竭,王盟也眼眶发红,胖子沉默不语,吴邪拍着粱湾的后背示意她平静,唯独黑眼镜在笑,笑容带了三分傻气,“小丫头嚎啕什么啊,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男朋友还在呢,扑我怀里哭。你也不怕王盟吃醋。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兄的能耐,别难过啦。我这算是提前给你上社会探探路,等两年后师兄师兄发达了,哪还用你找工作,师兄直接领着你进公司。别伤心了啊。”
粱湾根本不接受黑眼镜的说辞,还是捶着他的胸哭。黑眼镜在对付小姑娘方面确实很有一套,然而以往的感情经验多半是和吴邪这个小狗崽子斗智斗勇,真正向他投怀送抱的大姑娘少之又少,而今蹦出这个拿他上衣擤鼻涕的师妹,他是彻底没了法子。
王盟和胖子二人上阵,勉强把粱湾拽开,粱湾泪眼汪汪,“师兄你跟我说好了,到时候我不找工作,我就找你,骗人是小狗。”
吴邪恰到好处的学了两声狗叫,黑眼镜剜了他一眼,吴邪趁机挤兑他,“师妹,这家伙的话你能全信?那必然是不能,我看,他这小狗,是妥妥当定了。这样也好,省的老有人说我俩是人畜杂交。怎么说同类交配也比他被异种捅了要成吧。”
想到吴邪外号的粱湾破涕而笑,王盟和胖子心中的悲戚被吴邪的一句话彻底冲散,黑眼镜冲着吴邪吹胡子瞪眼,气得恨不能拧断吴邪脖子。粱湾蹦到吴邪身边,捧起了他的双手,“师兄,你得对我师兄好。你要是对我师兄不好,我就对你师弟不好。”
“哎~呀~”吴邪看着王盟,眼冒绿光。
王盟苦笑,“饶了我吧。”
“放心,你放心,你们都放心。”
听着吴邪和粱湾在门口寒暄,黑眼镜在一旁无奈的划着圆圈,很痛心自己在群体的地位从莫衷一是的大老爷们儿变成了人人牵挂的小新媳妇儿。
拖拖拉拉扯了不少闲话,三人相继告辞。吴邪红光满面看着一脸郁闷的黑眼镜,眼里依然满是揶揄,黑眼镜怒不可遏,化身大尾巴狼,追着吴邪满屋子乱咬。
“你个小王八!当着我师妹的面拆我台!你看今天晚上我不干死你丫的!”
吴邪一边跑一边笑,“别介,我刚还当小狗呢,现在要是当王八,咱俩不就是畜畜杂交了。”
“快滚犊子吧你!谁跟你……他妈的!”
“哎,听你的,这就滚过来。”吴邪停了脚步,迎着黑眼镜扑上去,黑眼镜一时撒不住脚,被吴邪一头撞翻在地,眼冒金星。
他是彻底的没了脾气。两人互相对望了一阵,吴邪把黑眼镜拽起身,欢天喜地的收拾起餐桌的残羹剩饭。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房屋堪堪收拾完毕,两人累的双脚哆嗦,屋内的娱乐设施还未置办完全,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两人无从消遣,便一齐上了床,看星星挺尸。
他们的居所位于杭州老城区古旧的住宅楼,两人租的是阁楼。房东将创意发挥到极致,一间小小的阁楼,三十平米不到,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门便是厨房,窄而明亮。房屋中间是一张小而破旧的餐桌,窗边放着新置办的两张书桌,供吴邪学习,供黑眼镜玩乐。屋外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小窗的一半阳光,幽静异常。角落的大木柜每一层都放置着收纳箱,塞满了两人的衣物与杂物。
而让两人心动,决心租下这间阁楼的设计源于床铺与卫生间的摆放。
床铺是位于卫生间之上的。
阁楼,房顶倾斜,房东为了节省空间,便将卫生间中途拦腰截断,放置了坚固的挡板。他在卫生间外搭好木梯,通过木梯爬上挡板,房东固定了床褥,以供睡眠。
后来他又在正对着床褥的天花板上打了一个斜窗,可以让住户每晚看星星安眠。
吴邪和黑眼镜四处选房时,一眼相中此设计,很快在一干求房人士中杀出一条血路,落户安家。
两人对房间也做了不少微小改动。
卫生间宽敞异常,与卫生间面积等大的挡板还有不少空闲。黑眼镜知道吴邪有阅读的习惯,索性紧挨着墙,为他打造出一个简易小书柜,上面放置着吴邪喜欢的卡佛王小波,以及他自己用来充数的二手名著。
当夜月朗星稀,两个人并排躺着,身心都是彻底的放松。
“工作时间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朝九晚五……这样算来,咱俩的时间能凑一块,你也不至于起早去学校,我一路带着你就是了。”
“快别瞎说。一路带着我也少说一个多小时,太累了。你小心在路上撅过去。”
“哪儿能啊,你也不看看我的体格,小爷怎么着也算是个体育健将,带着你个小鸡仔兜风也没什么,你只要别突发奇想坐前面那根梁上就成。”
吴邪一乐,“我要真这么上去了,不怕我挡视线?”
“屁,我先考虑我这车会不会给你这臭小子压塌了。你这掉下去的时候玩意再把什么地方给撅折了,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嘿,那您现在给我验验货?”吴邪当即雀跃起来准备翻上他身。
“去去去,没空理你这臭小子。你给我消停点,别动手动脚。”黑眼镜把吴邪踹开,“明天我还得去熟悉工作场地参加短期培训呢,你要是待会儿发疯,给我整的下不了床,咱俩下个月就得到街上喝西北风去。”
“哼,你交房租你牛逼。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先休息吧,明天还要累一天,我下床去读一会儿书再睡。晚安!”吴邪爬梯下了床,直奔书桌。
黑眼镜一脸错愕,呆呆坐在床上。
他本以为吴邪会同他纠缠一阵,他再好好逗逗吴邪,两个人半推半就,今天的事也就成了,可以自此开始他俩在新居的愉悦生活。哪想吴邪竟真听进了劝,板板正正坐到了书桌前读书。黑眼镜也不好意思把吴邪叫回来,只能悲哀地看着吴邪书桌上的莹莹灯火,瞟两眼当头的浩瀚星空,意兴阑珊的翻过身,对着空落落的墙壁。
连续翻了几个来回,毫无困意的他打开了床头灯,随手扯过一本二手小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昏头昏脑读了一阵,他打起了盹,手抚上了床头灯开关,他很快陷入梦乡。
再说吴邪。
吴邪在下床时,一度以为黑眼镜会把他叫回去,哪想当自己坐到了书桌前,床上的那个天杀的混蛋竟悠哉悠哉看起了小说,甚至很快关上了床头灯打起了酣。吴邪很是郁闷,却也体谅。他精神贯注的读起了书,不知不觉入了神。待吴邪颈椎酸痛准备伸展四肢缓解疲惫时,他才发现适时已是深夜。黑眼镜匀称的呼吸声在小房子里飘飘荡荡,让他安心异常。
该休息了。
吴邪一路屏声凝气,蹑手蹑脚去卫生间洗漱,生怕弄出大声响将卫生间正上方的瞎子吵醒,待到悄无声息摸上床,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吴邪读书的时间太长,大脑极度活跃,半晌难以入眠,身旁的瞎子呼吸均匀,吴邪越听越是心痒难耐,索性无声无息从背后靠近了他,环住了他的腰。
床铺极为宽大,吴邪将黑眼镜的身体摆成一个“大”字,随即整个人覆上去,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看都比瞎子稍稍短了一小节。
黑眼镜被他压的呼吸不顺,眉头紧皱,吴邪害怕自己长久的压迫会让瞎子陷入噩梦,便骨碌向一旁。黑眼镜仿佛有所感应,顺着吴邪骨碌的方向翻了一个身,正好面对了他,吴邪趁机拱到他怀里,头脸蹭着他的胸口,单手搂住他精瘦的腰身。
黑眼镜身上热气腾腾,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吴邪蹭着黑眼镜的小白背心,沉浸在黑眼镜干净的体味中无法自拔。
黑眼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醒时吴邪正趴在他身上,眼眸湛亮,用一种罕见的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表情温柔到几乎要滴出水。
黑眼镜闷声笑了一下,手抚上了吴邪后脑勺。吴邪犹如以往惯例一般要往他怀里缩,却突然意识到现在已不是宿舍的拥挤床铺,便转了一个身,滑到黑眼镜身侧。黑眼镜侧过身看着他,浅淡的眸子里映着淡淡笑意。
“瞎子,以后地方就大了。”
“是,我知道。”
吴邪笑眯眯的面对着满天繁星,两人头碰头的挨到一起看星星,两手在不知不觉间交扣紧握。双脚随意的晃着,不一阵便跟对方的脚打了架,你碰碰我的脚背,我踹踹你的小腿。两人很快窸窸窣窣滚成一团,比以往都自由的在床铺上回旋翻滚打闹。
在这里,他俩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为所欲为,这是独属他俩的私密空间。
他俩的家。
Chapter 30: 情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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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养宠物都是养个小猫小狗小仓鼠,吴邪,你说的养宠物,就给我养了这两坨玩意?”
黑眼镜指着被吴邪放在卫生间里的家庭新成员,痛心疾首。
这几日吴邪一直向他吹枕边风,黑眼镜来了兴致,催着吴邪去买宠物。
吴邪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宠物店,然后——给他拎回来两只小乌龟。
“你说你养王八干嘛,我说你那鸡巴也没到不行的程度啊,你是就等着宰了炖汤壮阳么?”
“谁要宰了炖汤了!分明是乌龟不是王八,别这么乱叫!好歹也是咱家的新成员!”
黑眼镜不忿,想到自己用来给小猫小狗做窝的钱现在给了两只丑陋至极的王八,心里一阵不爽。暗暗存了要把两只王八宰了炖汤的心思,他冷冷站在吴邪身侧,审视着大小两只王八,思忖如何将他俩烹食的更美味。
吴邪美滋滋地看着两只乌龟,较小的一只懒懒的爬上了大个的背,十分有趣。黑眼镜在旁边心不在焉看着,觉得吴邪盯着宠物两眼放光的模样挺可爱,可是两只王八实在……
“小的叫小邪,大的叫小瞎。就这么决定了。”
“哎我操!吴邪你别乱取名!带着你自己就成了,少带着我。他妈的这下还以为咱俩是两只大小王八。”
“谁没事干会像你这样给自己头上乱扣帽子,名字我觉得挺好的。”吴邪伸手去逗两只小乌龟,小邪和小瞎慢吞吞回应着吴邪。吴邪一乐,赶紧抓起黑眼镜的手去逗乌龟,黑眼镜拗他不过,只得不情不愿的用手指碰了碰小邪的脑袋。
小邪转而蹭蹭他的指甲,带来一阵温柔触感。
“炖汤的时候煮了那只大的。”他暗自腹诽。
在黑眼镜长达半个月的试用培训期中,两人已经很好适应了新生活的节奏。
早晨准时七点起床,一人准备一天早餐,七点半左右出门,黑眼镜一路披荆斩棘,可以在40分钟内把吴邪送到距离他们最近的地铁站,让吴邪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学校,而他将自行车丢到地铁站旁,在地铁与公车间来回颠倒,可于八点四十左右到达公司,换好衣物,接受培训。
培训到了尾声,安稳度过即将来临的周末后,黑眼镜就是齐氏公司的正式员工了。吴邪在培训期最后一天正好没课,自告奋勇在家为黑眼镜庆祝。而黑眼镜则兴冲冲捧着保安服往家走,要给吴邪看看自己的新模样。
黑眼镜心情甚好,在回家路上顺道买了一小捧鲜花,惹一身暗香。他笑眯眯进了屋,把花塞到一脸错愕的吴邪怀里,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换装。
黑眼镜一贯对衣物不加讲究。他的底子好,只要衣物不是难看的离谱,都能轻而易举将身上的服装穿出时尚杂志的感觉,而今正式的保安服往他身上一套,肩宽腿长猿背蜂腰,他看着也有些发愣,不知自己竟会如此精神抖擞,戴上墨镜更是显得冷峻酷炫至极。难能有了些许臭美心的他对着镜子连摆pose,耍酷的兴头下去了,他丢下墨镜,从卫生间踱步而出。此时吴邪已将花卉裁剪完毕,放进了清洗好的罐头瓶里,花香充斥在他们的小屋里,格外清新宜人,而吴邪则再度回到厨房,守着厨房里的食物。
黑眼镜自觉自己这身保安服穿的挺潇洒利落,准备给吴邪去开开眼,顺道看看吴邪糟糕的做饭水平可否有长进。
一路蹑手蹑脚潜到厨房,他悄悄探了一个头,吴邪正靠着小冰箱打盹,乍一眼看上去显得格外乖巧。他大摇大摆进了屋,把吴邪揽进怀里。吴邪于梦中惊醒,闻着花香,看见黑眼镜含笑的俊脸,喜滋滋地吻了他一下。黑眼镜咧着嘴笑,鼻尖蹭着吴邪的脸颊,身体后退,一脸正经给吴邪行了一个利利索索的礼,“吴董早!”
看吴邪愣在原地,他恢复了平素的吊儿郎当,懒懒散散去了灶台前,看着吴邪精心烹制的“美食”。出乎黑眼镜意料,吴邪的厨艺有了飞速进展,本意指点吴邪厨艺的他到了最后演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偷吃。
保安服穿在黑眼镜的身上十分妥帖,显出他高大的身量。黑眼镜偷吃的不亦乐乎,没有注意到身后吴邪的古怪。
吴邪从他背后贴了上来,调小灶火后,吴邪双手环上他的腰。黑眼镜微微一怔,赶紧洗净双手,在空中随意甩了甩水花,便轻轻扣上了吴邪的手,声调温柔,“小崽子撒娇啊。”
吴邪认同似的蹭蹭黑眼镜的后背,“这身好看。”他一手伸进黑眼镜的衬衣,揉搓着他胸口;一手缓缓下滑,解开了黑眼镜的裤链。黑眼镜胸口被吴邪单手玩的肿痛,便喘着粗气往后倚,“行啊你个崽子,半个月以来一直规规矩矩我想你是改了性子,好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吴邪揉搓着黑眼镜的性器,轻哼一声,右手猛地一拽,扯下了黑眼镜的领带,随即迅速将他两手反捆。
“诶,崽子你?”
“穿一身制服就在我面前当没事人逛啊?瞎子你还真当我毛头小伙?你难道不知道我……特别……喜欢……制服么。我都……憋了大半个月了。你说你今天从进了厨房就开始冲我发骚,我肯定得好好回应了是不是?”
“等等……你说什么!你这……混小子!”黑眼镜不停挣扎,吴邪索性扯了他的裤带,对捆绑处又是一阵加固,黑眼镜挣扎不能只好破口大骂,没骂两个字,嘴里就被吴邪胯下兴奋的小兄弟堵的严严实实。
没被吴邪这样对待过的他一下傻眼了,口腔内作祟的大家伙弄得他呼吸不畅。吴邪扯着他的发,用平素在他身体内律动的频率操着他的嘴,他勉强跟着吴邪的节奏,被吴邪顶的眼前发黑,面有泪痕,十分狼狈。
吴邪射了他一嘴,却不着急离开,非要看着他喉咙一动,将液体全部咽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他温暖的口腔。
“你这混小子是他妈找死么?”
吴邪俯下身和同他亲吻,双手仍不老实,隔着衬衫在他胸口揉搓,黑眼镜闭着眼喘粗气,发现自己被吴邪推的倚靠在橱柜上,双腿大开。
见此场景,他玩心顿起,毫不羞愧地舔着唇朝吴邪笑,“怎么,勾不勾人?”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笑容含混,“勾人,但是……还不够啊。”他绅士地向黑眼镜鞠了一躬,“齐先生,鉴于您现在的诱人表现。我可否斗胆问您一件事?”
黑眼镜忍着笑,“你说。”
“请问您今天可否屈尊让我这个毛头小伙好好品尝一二啊?”
黑眼镜哈哈大笑,朝着吴邪挑眉,“放马过来,爷不惧。”
吴邪修长的手指在黑眼镜的保安服上缓缓滑过,荡出轻轻浅浅的道道划痕。他咬着黑眼镜的耳垂,嘴里呼出的气息令黑眼镜后脖颈发麻,“哎,你说也奇怪,看你穿这么一套衣服,我就想拿把刀,把这件衣服一点一点划成破布条……”
“小变态。”黑眼镜咬牙,吴邪笑着去吻他,如同以往一样纠缠。
“哎,我是真想对你做一些很糟糕的事,可是也就想想,我可舍不得。”
“哟,您还有舍不得的时候啊?大二的时候我可没少被您作践。”
吴邪抗议,“不对,有些也是你要求的!我是顺势而为!”他轻轻褪去黑眼镜的外衣,解开他衬衣的扣子,孜孜不倦吸允着他的胸膛,咬着他胸前的突起和结实的肌肉,黑眼镜的下体因为吴邪熟练的挑逗顺顺当当立起了帐篷,饶是吴邪一手不停揉搓也过不了那种瘾头,他的胸口很快被吴邪玩弄的口水淋漓。吴邪扯下他的裤子,让他双腿尽可能大开,而吴邪则整个人伏趴在地,卖力舔弄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欲望。
“瞎子,很激动嘛。”
“废鸡巴话,你这么伺候着,不硬的那是那是小狗。汪汪汪。”
吴邪弹了弹那晶亮同时不停往出冒着水的狰狞,便转而去噬咬黑眼镜大腿内侧的嫩肉,黑眼镜因为这种细碎的疼痛,从嗓子眼里泄出轻微的闷哼,吴邪一路噬咬,很快将阵地转移到他的臀肉,吴邪边咬边揉边拍,臀肉被拍击的声音在屋内啪啪作响,让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以往的温存。黑眼镜的屁股被吴邪拍的通红,饶是他一贯的厚脸皮也有些挂不住,“还真当我是小孩子打呢。”黑眼镜脸色微红,吴邪亦低下头,耳根红透。
吴邪对黑眼镜的双臀爱不释手,不断揉搓感受着瞎子身体带来的紧致肉感,他的舌头一路在黑眼镜大腿内侧肆虐,蜻蜓点水一般略过他的股沟,舌尖便抵在了因他最为熟悉不过的柔软的入口上。
一个湿润柔滑的触感骤然浮现,黑眼镜瞬间弓起了腰,“吴邪!你!”
吴邪的舌头在黑眼镜的穴口打旋,并且试探性的往内探。黑眼镜下意识缩紧身体,蹭着地板往后退,一路结结巴巴,“你……你个小崽子怎么舔……舔那儿去了……我的亲祖宗你……你也不嫌……”
“我不嫌。”吴邪把他拽回来,捧着他的臀面露垂涎。他的舌头灵巧麻利地蹭着黑眼镜的穴口,令他被刺激的浑身颤抖,下身穴口半张半合,吴邪趁机顶了进去,舌头灵巧地在其中翻江倒海,黑眼镜因为体内这作祟的物什,瞬息被吴邪弄得缴枪卸甲,溃不成军。
“小……小崽子……花样……够……多的啊……”
“嘿嘿。”吴邪似是得到了赞赏,索性将黑眼镜身体抬起,自己躺倒他身下,两手口舌并用,对黑眼镜的穴口折磨不止。
黑眼镜的穴口随着吴邪舌头的进出不断收缩,麻痒的感觉令他下体颤颤巍巍地战栗起来,往出滴着水。他被缚的双手紧握着,脚趾也蜷缩成一团。只能随吴邪舌头的进出茫然抽气。
许久,吴邪缓缓抬起头,有些心满意足地擦擦嘴。黑眼镜喘息着凑近吴邪,有气无力,“崽子,赶紧松开我,手腕都麻了……你等再过一阵绑也不迟。”
吴邪闻言立即松开黑眼镜的束缚,哪想黑眼镜手上的束缚刚一松开,他便按住了吴邪的脑袋,与他接吻。吴邪被他死死扣住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黑眼镜灵巧的舌头与自己的舌头痴缠,挑弄着他的舌尖,黑眼镜的话语断断续续,“你不嫌脏,但是我嫌。你这么做,我也得给点表示。”
吴邪眼眶没来由一湿,面上还是强装不忿,“混蛋东西,骗我!”
“嘿嘿,你待会儿怎么花样捆我我都不反抗,我保证。这会儿……先让我亲个够。”吴邪被黑眼镜吻到气闷,两人都在即将窒息的边缘抬起了头,他们的性器在接吻途中都渐渐坚挺,吴邪喘着粗气,压在黑眼镜胸腹上,磨蹭着两人愈发坚挺的性器。
厨房的窄小逼仄容纳不了他俩愈发浓烈炽热的激情,黑眼镜被他双手捆着拖去了客厅,新修剪好的鲜花摆在餐桌上,吴邪来了主意,扯来一根被剪去刺的玫瑰花,让黑眼镜含在嘴里。
黑眼镜含着玫瑰花,直勾勾看着吴邪,顶着自己后穴的物什又硬了三分。
吴邪喘着粗气,手指伸到黑眼镜嘴边,黑眼镜咬着玫瑰花茎,口水淋漓地吮吸吴邪手指,两眼一直不肯离开吴邪越变越红的脸。
吴邪颤抖着手去摸玫瑰,让黑眼镜来来回回舔了舔玫瑰花茎,才又扯了他的发,让自己肿胀发疼的坚挺再度填满黑眼镜温暖湿润的口腔。他趴在黑眼镜身上,同样口水淋漓地含着黑眼镜的性器,把玩着手里的玫瑰花。吴邪一脸坏笑的往下戳了戳,黑眼镜被他呛得咳嗽,却听见吴邪一句,“瞎子,好好含着~这家伙可是待会儿要捅你的。”
未等黑眼镜被吴邪的话气得半死,性器的骤然刺痛已经刺激的他浑身瘫软。吴邪让玫瑰花茎顺着他的尿道口一点一点刺入,直至最深处,玫瑰花俏生生的随着性器的颤动抖动花瓣,吴邪吹着口哨,弹了弹黑眼镜的性器,黑眼镜顿时疼的发抖——可口上功夫依旧一丝不苟的完成着,不曾因为疼痛咬牙伤到吴邪性器分毫。吴邪心知瞎子对他的情谊,便托着他的性器,又用舌头伺候起瞎子的穴口。他很快从瞎子的嘴里抽身,阴茎挤开那已经酥麻异常的穴口,缓慢而坚决的挺入,一如既往的占有。
他将瞎子的身体对折,支着他的双腿,冲着瞎子体内的敏感处大力抽送,狂轰滥炸。黑眼镜的性器随着吴邪的抽送在自己眼前来回耸动。那深埋体内的玫瑰花茎弄得他又痛又爽,随着抽送,玫瑰花瓣上的露水落到了他的脸上,与他面孔的距离几近为零。
黑眼镜憋得难受,急切需要释放的欲望折磨的他苦不堪言。心知吴邪喜欢他在最后一刻讨饶,于是他强忍着自己身体恼人的不适,痛苦地抬起头,想要用嘴含住玫瑰花,想就此将玫瑰花彻底扯出体内,哪知这一口上去,咬下的却是一朵花瓣。
他含着一半花瓣,吴邪毫不客气,立刻凑上前来,与他共同分食一小片花瓣。
此后吴邪更是放缓了抽插节奏,除了专门折磨黑眼镜的敏感处,便是成全性地将他尽可能身体对折,让黑眼镜咬下玫瑰花瓣,自己再与他分食。
一朵鲜艳饱满的玫瑰花被两人分食了七七八八,黑眼镜惨白着脸向吴邪讨饶,“好祖宗,快饶了我吧。”
吴邪吻他脸上的汗水,将他身子翻转,臀部高翘,吴邪齐根没入,弹无虚发。同时一手抚向黑眼镜身前,摸着那跟孤零零的玫瑰花茎,他将其拔了一半,黑眼镜的面色一缓,未想吴邪又将那物什重新捅了回去,有频率的在他尿道口做着抽插,黑眼镜又疼又爽,腿抖成了筛子,吴邪又将他身体翻转,扛起他的腿,缓慢而轻柔地将玫瑰花茎抽出丢到一旁。抽插的同时咬着黑眼镜因为快感而蜷缩起的脚趾。他泄在黑眼镜身体里,黑眼镜因为吴邪的释放,也未坚持多长时间,大量的白灼液体尽数喷射在他的脸与胸膛。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将黑眼镜脸上的浊液舔舐干净。
黑眼镜累的说不出话,一顿情事下来仿佛被吴邪搞没了半条命,然而吴邪毫不餍足,他歇了一阵,手指复又探到黑眼镜身下,挤入了他的穴口,力道不重不轻的按压着。
吴邪笑得一脸赤诚,“瞎子,我今次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这么做的话,你身体疼不疼?要是不疼,以后我都这样做。”
“快得了吧你,也不嫌脏。”
“你就告诉我疼不疼。”
“不……不疼。”
“嘿嘿,那就好。以往咱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空间让我做全套……有自己的家真好。”吴邪扛着他的腿冲刺,变着角度对着他的敏感处进行折磨。吴邪又翻过他的身,由于双手被缚,他的脸紧紧与地面接触。屋外的阳光射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阳光下他的身体被打了一层蜡,是独属于成年男性的健康。吴邪看着这样拥有这样美好身体的瞎子,饥肠辘辘。他卖力的冲撞,瞎子的身体随着他的冲撞摇晃,身上的汗水洒在地板上,一层下去,另一层又迅速浮上。
释放之后,吴邪松开他的桎梏,黑眼镜揉着自己手腕,笑得懒洋洋,“死去活来。崽子战斗力上涨啊。”他叹了一口气,朝吴邪伸出了手,“烟呢?”
吴邪递给他一盒红双喜,黑眼镜有些嫌弃,“啧,不是爆珠?”
“自己上桌拿去。”
“我他妈也得走的动。”
吴邪眼里隐隐带着笑,“谁他妈让你……走回去了?”
“嘿,这不要脸的小兔崽子!蹬鼻子上脸了!”
吴邪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怡然自得地靠着黑眼镜肩膀。他一手自然而然摸上黑眼镜的性器,四处揉搓。“我们有的是时间来玩,不着急一天做完。”
“你这个玩还他妈包括让我像条狗似的乱爬?什么东西!”
“啧,我又没买项圈,你激动个屁。”
“嘿,他妈的兔崽子!”
吴邪嘿嘿一笑,顺势躺在他大腿上,冲他乱抛媚眼。黑眼镜见他如此,又气又笑,戳了戳吴邪的脸,复又点了一支烟。吴邪转了一个身,面孔直直对着黑眼镜的小腹,“瞎子,我有点担心。”
“嗯,担心什么?”
“我刚刚把花径插进去也没有消毒……你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去医院呗,多大点事。”
“可是……太……羞耻了吧。医院要是问……该怎么说啊……”
“额……一次应该没事吧……”
“大……大概吧。”
吴邪西子捧心一样捧了黑眼镜的性器含进嘴里吸允,不由后怕起来。一上头就胡作非为,热闹劲儿过了又开始疑心。他沉痛检讨自己适才的所作所为,却发现满脑子都是瞎子咬着玫瑰的媚样,不由身体酥麻。浮想联翩之际,他被黑眼镜掰的翻了一个身,瞎子一口白烟喷在他脸上,烟雾迷蒙了他的眼,那再熟悉不过的温热双唇却再度覆上,与他纠缠。
黑眼镜强忍着疼痛起身,捡起被丢到一旁的衣物进了卫生间休整。
厨房饭菜的香味渐渐飘进了厨房。黑眼镜闻着,赶紧把衣服拧干晾好,打开了浴室喷头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
正在努力与体内残留的体液做奋斗,那个天杀的祖宗好歹不歹进了卫生间,盯着他看。
花洒下的身体布满了水珠,灯光影射,显出美好的轮廓。黑眼镜的一只手还埋在自己体内,见吴邪突然冲进屋,他不慌不忙朝着吴邪嘱咐,“再等我一会儿,很快就洗好跟你出去吃。”
吴邪傻乎乎站在门前不动,直勾勾盯着他伸进体内的手。许是吴邪的目光里夹杂着太多情愫,黑眼镜有些尴尬,用空闲出的一只手示意吴邪关门。吴邪轻轻关上浴室门,不一阵又跳了进来,“刚才关了煤气了,我帮你洗。”
吴邪扯掉自己的衣物,只穿着一件内裤进屋。黑眼镜见吴邪进了屋,无奈地摇摇头,便将身体的自主权尽数交给吴邪。
吴邪很认真的帮他清洗着身体,不过一阵,腻歪本性爆发,他捏着黑眼镜软塌塌的性器,咬着他的耳垂,“咱俩好像上了大学以来,就一直是单独在浴室洗澡吧。”
黑眼镜闭着眼享受花洒的热水,轻轻哼了一声。
吴邪声音渐低渐柔,循循善诱,“一起共浴算是搬家之后才有的。”
“想说什么?”
“好像……没在这种情况下,干过你吧?”
“我操你不是!还来!”黑眼镜虽然这样说着,已经单手握住吴邪激动到一塌糊涂的分身,“吴邪,以前我还没怎么想过,现在我真的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色鬼投胎。”
吴邪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特别兴奋。”
“大概是憋太久了。”他自言自语。
黑眼镜被吴邪顶在墙上,两腿紧紧环着吴邪的腰。吴邪的性器还在他体内深处埋着,时不时恶作剧似的戳他一下,他便不受控制地发出闷哼。
在水族箱里悠闲自在休憩的两只小乌龟看着眼前的妖精打架,也悄悄探出了头,盯着他俩看,吴邪背对着水族箱,不知两只乌龟的情况。黑眼镜正对上了,心里十分不忿。准备今晚就把两只王八宰了炖汤。
“你他妈……怎么今天这么有精神啊我操!”黑眼镜被吴邪顶的眼眶发了红,有些撑不住。吴邪脸色也不好,由于体位的问题,他很快泄在了黑眼镜体内。两个人都狼狈的坐在地上,吴邪不死心,依旧和黑眼镜紧紧相连,用已经彻底柔软下来的性器蹭着他的内壁。
黑眼镜累的双腿打颤,忍不住拍起了吴邪的后背,“小狗崽子今天是发春了还是怎么的,他妈的老子快要给你搞死了。”
“嗳……”吴邪哀怨的趴在他胸口,黑眼镜揉着吴邪屁股,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怎么就,只能硬这么一阵呢。”
黑眼镜当即给吴邪屁股一巴掌,“得寸进尺啊你!”
“你说我要是一个机器,起码还可以,一直硬下去,但是现在我是一个人,做一阵儿歇一阵儿,最多不过和你做四五次。我……一直觉得……我没有能力,让你完完全全得到快乐……总,总之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邪唉声叹气,黑眼镜摸狗一样摸着吴邪后脑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吴邪咬他锁骨,“我说。那个……你也别老让我干啊。这样,这样我觉得你太吃亏了。咱俩也……偶尔,偶尔换……”
“咱俩这样就挺好,你别想那么多。”
“瞎子……”吴邪试图说服黑眼镜,转而把他压在身下,吻他的嘴。
又回避了。
类似的事情吴邪曾问过黑眼镜多次,无一不被他闪躲回避。吴邪有些茫然地搂住他,却发现瞎子的眼神异常黯然。
吴邪心口微痛,既然瞎子不愿意,他就永远不提了。
吴邪再度为黑眼镜清洗身体,吻他肌肉分明的胸膛与后背。黑眼镜安静的盯着吴邪脚趾看,乖乖任吴邪摆弄。他突然握住了吴邪的小兄弟,吴邪一惊。
黑眼镜吹了一声口哨,“你要嫌这一把枪不够,咱们可以去成人用品店买。你可以顺道也休息休息。而且……”他咬着吴邪的耳垂,“我知道,你喜欢拿这些东西操我。”
吴邪打了一个激灵,面红耳赤地垂下头,“别……别瞎说。”
黑眼镜咬他,“哟,这会儿跟我装起纯来了。”
吴邪振振有词,“我那是竭诚为您服务!”
做好的饭菜已经凉的通透,两人一起站在灶台前,吴邪从背后搂住黑眼镜,摇摇晃晃等饭菜烧热,黑眼镜饥肠辘辘,想吃完晚饭便搂着吴邪在他们的小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两人带着墨镜口罩潜进了成人用品店。疑似为日本人的女店主用生硬的汉语热情向他俩介绍器具。
两人先是因为情趣道具的价格傻了眼,又因为这些眼花缭乱的器具好好开了一通眼界。
两个人最后藏着情趣道具,猫着腰出了屋,彼此都是面红耳赤。
瞅着对方耳根红透的模样,黑眼镜叹了一口气,牵住吴邪的手,“等网弄好了,咱俩就走网店吧,我就是脸皮厚……也有点……”
吴邪喘着粗气点了一个头,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光顾实体情趣店。
他和瞎子纵然胡搞,也是纯情如斯。进了这样一个眼花缭乱的世界,他由衷感叹,成人的世界太可怕。
Chapter 31: 蜜里调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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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上去么?”吴邪缩在一旁,冲黑眼镜笑得谄媚。
黑眼镜坐在一辆半旧不新的摩托车上,神情严肃,“你给我上来。”
吴邪哭丧着脸往后退,大吼一声“我不!”转而背身往远跑。
黑眼镜见状赶紧锁好摩托,气急败坏跟在吴邪身后,“他妈的给老子回来!
黑眼镜因为头脑灵活,办事得力,在齐氏内部十分受重视,事业一路扶摇直上,春风得意,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经成了分管保安部众职员的组长。
吴邪知道他的瞎子在为人处世方面格外有一套,瞎子满面红光,他也跟着得意。这年五月中旬,黑眼镜从齐氏认识的朋友手中买来一辆二手摩托,顺带弄来一份摩托驾照。
因这摩托驾照中夹了不少人工水分,吴邪对黑眼镜的试车行为十分担忧,黑眼镜坐在摩托上招呼他,吴邪始终迈不开腿。这一脸苦相弄得黑眼镜也没了法子。在小区内追了十几个来回,两人都气喘吁吁。黑眼镜强撑着走到吴邪身旁,揉着吴邪毛茸茸的脑袋,大口喘粗气,“我初中就骑着这玩意满街跑了,你还信不过我这个?”
“真,信不过。”吴邪一把将黑眼镜拽在地上摊坐,恼哼哼戳黑眼镜太阳穴,“你说说你!这要是被警察抓到,再发现你这是个假驾照,多危险。搞不好就得进去蹲几年!还有,市里禁摩,你……”
黑眼镜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又不是领着你当飞车党,我一正常接送恋人上下班的,能被抓什么把柄。况且……咱学校在市郊,不是市区里。再者说,市里每年只发五十个拍照名额,我算是运气好,正好跟管这个的人认识了,都是正常渠道下来的,没有人会拿在这个做文章。你不必担心啦……我就是进去了,也有朋友能把我弄出来。”
吴邪一时语塞,“你……啥时候变这么屌的……”
黑眼镜得意地笑,却不想被口水卡了嗓子,猛烈咳嗽一番,他勉强顺过气,脸上又挂上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招牌微笑,“诶,不扯这个。崽子,我跟你说,最近我发现了一条路,从咱这儿直接把你送学校去,地铁时间都可以省。”
“得了吧你,每天骑摩托你怎么不说费油钱。”
黑眼镜拍拍胸膛,“我怕什么,你男人我过两天有的是提升岗位的时候,咱家衬!你就放心大胆的花吧!”
“衬你妹!”吴邪骂骂咧咧地拽着黑眼镜起了身,不情不愿到了摩托车前。
黑眼镜认认真真把头盔给吴邪带好。
“其实我也没想一直骑摩托车送你去,夏天雨水大,咱家骑自行车太慢,骑摩托的话,也不至于在雨里冻太久。而且……你真不用担心,我既然敢让你上来坐,那肯定是安全的,不然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的。你也不想想,我会做没把握的事么。”
心想你也做了不少,吴邪枕住黑眼镜的后背,轻轻叹了口气,“别骑太快,就当咱俩兜风。我也挺多年没坐过了。”
有了摩托之后的生活骤然由俭入奢。吴邪每月的生活费只能勉强交够二人的房租,而黑眼镜的工资也都用在了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到了月底所剩无几。先前几个月,两人日子过得精打细算,可谁曾想吃糠咽菜的次数多了,身体先于意识叛逆起来。他们换了新的摩托车,俨然有从此生活状况翻天覆地的错觉,经常骑着摩托在各个中小型餐厅内自由穿梭以改善伙食,甚于在二手市场淘到一款成色上佳的雅马哈合成器。及至六月初,仅买了摩托半个月,两人闹了财政赤字,比以往还要捉襟见肘。
吴邪赶忙上线呼救父母救火,厚着脸皮管二老另要了五百块钱,勉强缓解了两人的财政危机。虽然扯谎挪用生活费用来江湖救急让吴邪不免对父母心生愧疚,这件事多少让他找回了一点微弱的小自尊——吃穿用度都是黑眼镜拿钱供着的,起码他也养了瞎子一回。
六月中旬,一直准备考研的吴邪骤然松懈,自作主张给自己放了大假。
世界杯来了。
在两人闹财政赤字之前的两个月里,生活拮据仍然阻挡不了他们的小出租房由空变满,网和电视都齐备。吴邪更是别出心裁置办来二手地毯,上置若干靠枕垫在茶几之下,可以舒舒服服半躺在地上看电视。日子对身为学生的吴邪相当滋润,而这年的世界杯正好迎合了中国的时差,让吴邪的这场“长假”过的颇为痛快。
吴邪的日子很惬意,黑眼镜反而有些苦闷了。
身为上班族的他没有办法像学生吴邪那样为所欲为看球。他是公司新人,自然不能像公司老油条为了看球赛偷懒请假,相反,他更应该为了工作加班加点,以使自己不在激烈竞争中被淘汰。权衡了利弊,他只能勉强观看黄金档的球赛,而熬夜的球赛,只好忍痛割爱,早晨起床后听吴邪一面喷足彩,一面诉说比赛的精彩战况。
看着吴邪终日悠哉悠哉慵懒度日,嫉妒烧的黑眼镜心里滴血。这种时候,两人睡前购买的足彩是唯一的快慰,可足彩毕竟也是一种赌博,他们的收益上下浮动,很快又随着一场令人想象不到的比赛付诸东流,这一番破财将两人一举打回原形,继续闹饥荒。
齐氏公司的业务并未因世界杯的进行有任何耽误。黑眼镜中午在食堂就餐,硬是突破重重人潮封锁,挤到电视下,于一片嘈杂之中聚精会神盯着体坛快讯,间或往嘴里扒拉两口饭。没吃几口,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费劲巴拉挤到他身侧,差点将手里的盘子一并扣他头上。
是人事部的部员李蓓,在面试时给黑眼镜面过试。黑眼镜闻着饭香,瞥了一眼自己身边有些尴尬的姑娘,慷慨地为李蓓挪了个坐,李蓓就势顺着他一挪,埋下头赶紧用餐。默默吃了几口饭后,李蓓看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
她试探着问他,“你也看球啊?”
黑眼镜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嗯,男人的浪漫。”
明显感受到黑眼镜心不在焉的李蓓并不气馁,仍是笑嘻嘻地追问:“你说这是看足球是男人的浪漫,那对于我们这种看球的姑娘,足球算什么啊?”
黑眼镜被李蓓一句话带的走了神,猛吃之余,一句话说的含混不清,“我哪知道。”
李蓓翻了一个白眼,又看黑眼镜新闻看的专注,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
“活该单身一辈子。”吃完饭放置餐盘,她依然控制不住腹诽。黑眼镜心满意足地看完了体坛资讯,准备去值班室值班,发现李蓓收拾了碗筷依旧跟在他身旁,显然是有要同他聊下去的意图。他一贯脸皮厚,对这种艳遇来者不拒。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眼看李蓓一路跟他走到值班室门口,黑眼镜停了脚步,李蓓也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我说,咱俩扯了半天足球,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哪个球队啊?”
“德国。”
“啧……”原本笑眯眯的姑娘瞬间变得恶声恶气,黑眼镜不由大乐,“哎哟,看样子你喜欢的是被德国踹了的。”
李蓓愁眉苦脸,“英格兰。”
“那可真是死敌。”
吴邪也喜欢英格兰,两人在谈及英格兰的时候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他的神情温柔了不少,李蓓一下看痴了。
“英格兰挺好的。就是今年倒霉了一点,四年后还有机会嘛。对了,说起英格兰,我们家那位啊,除了喜欢英格兰,还是利物浦的脑残粉。时间也不早了,以后有机会再聊你是看英超还是看西甲吧,我先去值班了,你也赶紧回办公室吧。”
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李蓓,他转身进了值班室。到了傍晚,他悠哉悠哉拎着辣鸭脖回家,吴邪已经备好了冰镇啤酒,欢喜地招呼他坐到电视旁。他随手把鸭脖丢到茶几上,笑着拍拍吴邪肩膀,就势喝了一口酒,“嘿,宝贝儿,跟你说,今儿我在食堂,有个姑娘拿足球跟我套近乎。”
吴邪忙着听央五的解说,随口“嗯”了一声,他干笑着揽住吴邪,“我说,这可是有人惦记我呢,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你要是有心偷腥,早都跟人出去干了,还至于回来跟我说?你跟我说也不过是想让我夸你。”
“嗯,夸什么?”
吴邪开始嗑瓜子,“贞洁烈妇,不侍二夫。”
“滚你丫的。”
吴邪哈哈大笑,转而噙住他的嘴,顺势倒在他腿上,懒洋洋地枕在他身上,朝他乱抛媚眼。黑眼镜嘿嘿笑了一阵,一本正经告诉吴邪,“那可是个英格兰球迷,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没忍心对她冷淡,你看,我对你大英的球迷多好。”
“嘿,我看人家就算不是英格兰球迷,你也会对她好。”
“哪儿能啊。”
“哪儿不能啊?你要是没大姑娘惦记,我就得怀疑自己眼瞎。哎,我还真怕某天你被人勾着勾着就勾走了。”
黑眼镜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看着吴邪,发现吴邪表情半天没变化,他低下头,握住吴邪的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好聚好散。”
吴邪赶紧甩开黑眼镜,“哎,只怕到时候,你没被小姑娘勾搭,我先跟着姑娘跑了。”
黑眼镜叹了一口气,“也是。你可比我魅力大多了。”他面向吴邪,朝着吴邪脸上吐烟,“我说老吴啊……”吴邪被他呛得咳嗽,狠狠剜了他一眼。黑眼镜恶作剧得逞,一阵轻笑,“你怎么就这么认定我是容易被小姑娘勾搭走的。我看起来像是喜欢小姑娘的人么,嗯?”
吴邪摸着下巴,两眼滴溜溜的转,“你嘛……我看是年轻的时候招同龄人喜欢,年长一点讨富婆和寡妇喜欢,再老一点……就是个活脱脱的妇女杀手。不过盖棺而论,适合姐弟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邪你个傻X我他妈……我……诶?”黑眼镜陷入了沉思,后来讪讪一笑,“好像你说的没错。”
吴邪得意至极,“你看我说你说的多准。瞧见没,这叫慧眼识英雄。”
黑眼镜不接吴邪话茬,只是自顾自感叹,“熟女的魅力你不懂。”
“嘿,那改明儿我搞一个去。”
“啧,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
吴邪直起身来,十分臭美地拨弄自己头脸,搔首弄姿,“我这副尊容吧,做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还是绰绰有余的。”
黑眼镜哈哈大笑,吴邪气急,“笑什么啊你。”
黑眼镜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觉得吧,要是包了你,几天之后就得对你动真感情,你可是个宝贝。”
吴邪别过脸看球赛,耳根通红。黑眼镜嘿嘿笑着,紧紧搂住吴邪的腰。吴邪偏头咬他,两人嘻嘻哈哈在地毯上滚做一团,吴邪趴在他身上,心满意足蹭着他胸口,却是叹了一口气。
“瞎子,我考完试之后马上就要去实习,今天刚得到的通知,时间差不多是在世界杯结束后吧。”
黑眼镜听出了吴邪话语中的微弱不舍,只好勉强勾起笑容,拍拍吴邪后背,“挺好的,学院够照顾你们了,给你们安排实习,省的你再找。知足吧,这段时间就当是老师领着的团体旅行,加深同学之间的感情,多好。”
“不,我是说……实习完后我会回家,估计这两个月咱俩就碰不着面了。”
黑眼镜愣了一愣,神色随即如常,却将吴邪的头发揉成一团杂草,“怎么,这都开始担心两个月见不着面的事了?”
“以往咱俩也……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黑眼镜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行啦,别担心我,难得有假期,也别想着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你不是以前也说过,陪父母的时间少一天是一天,能多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要荒废,别学我……咱俩的日子还长着呢,两个月算什么,眨眼就过去了。”
“屁,我担心这些干什么。哎,我就是担心吧,我不在这几天,你夜里寂寞,给我往床上领别人。”
“嘿你个死小子!明里暗里一直提点我哈?满脑子龌龊思想,我是那样的人么?”
吴邪摸着下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人心难测啊。今天一个姑娘跟你聊足球,明天一个姑娘跟你聊篮球,后天一个姑娘跟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再后来啊,你就得对她们说,‘哎,我们不如去床上谈谈哲学’。”
“哎我说吴邪你怎么回事?我认识的最小心眼的姑娘都没你这样天天提点我,他妈的,你小子要再说,信不信哪天我找个姑娘,当着你的面跟她做。”
吴邪喝了几口啤酒便不再说话,眼里亮闪闪地注视着她。黑眼镜怒气上头,愤愤地喝着啤酒。“净说些胡话!”
吴邪心知自己的这通飞醋吃的莫名其妙,也不愿与黑眼镜多说。
两人看完球赛收拾好茶几上堆砌的垃圾,准备洗漱睡觉。吴邪对着镜子刷牙,黑眼镜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腰。
“崽子,看你现在还是闷闷不乐的……别再为实习的事伤神啦。”
吴邪低下头,“你想太多啦,不就是两个月么,好像没你我还活不成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今天已经很累了,早点睡吧。”
黑眼镜盯了吴邪一阵,突然搂住他。吴邪眨眨眼,黑眼镜便又松开他,磨蹭着爬上床。吴邪在空气里找寻瞎子适才拥抱他的温度,自己出了一身热汗。
他沉默地脱下衣服,准备洗澡。
若瞎子不提及,那憋着的一口气,吴邪可以勉勉强强的绷着,可瞎子一提实习这事,那憋着的一口气瞬间升到喉头,堵的他难受。
他俩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生活很难起涟漪。两个月的分别已经是难能的“大事件”。
想着假期是过一次少一次,吴邪一直对暑假有深深的好感,可即将到来的假期让他和瞎子分居两地,无法见到瞎子的暑假,瞬息变得寡淡无味。也算奇怪,他们相好了这么久,至今仍是一副蜜里调油的状态,仍处于热恋期,就像在消耗着往后岁月中的所有平淡与厌倦来燃烧如今的火热,以至现在短短两个月也离不开彼此。
这要是以后分手了……不,怎么会分手呢?只是想到失去瞎子这样的可能性,吴邪都要隐隐觉得自己要发疯。
吴邪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爬上床,黑眼镜正在床上捣鼓小型电风扇,见吴邪走兽一样慢吞吞爬过来,他将手里的小风扇塞到吴邪手里,顺势将吴邪搂了一个满怀,亲了他一口。吴邪把风扇放置好,确定两人都能均等的被风扇吹到后,关了床头灯。
躺下没一阵,吴邪轻轻推了推他,“醒着呢?”
“嗯,没睡着。天太热了。风扇的风都跟挠痒痒似的。”
吴邪在黑暗里轻声一笑,黑眼镜骤然心里一紧,下意识转过身看着他的男孩。
“下学期要准备考研,那时每天跟你腻歪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早有心理准备了,你担心啥?担心我偷腥?”
“不是跟你说这个……明年这会儿我毕业,你的工作差不多也稳定下来了。但是……虽然已经基本确定是要往出考了,但我还在想,要不要还是本校算了。”
“学习好,又有能力,为什么不往出考?你不一直惦记着想去北京么?下半年不放松,北京绝对没问题。”
吴邪搭在黑眼镜腰上的手紧了紧,“我不担心我的学习,我现在就是想,如果我考去了北京,你怎么办啊。”
黑眼镜吻他额头,“肯定收拾收拾就到那儿租房啊。”
吴邪怏怏不乐地蜷起身体,“你说我在这儿矫情个几把啊,今天一听你说有小姑娘找你套近乎,我就胡思乱想……可我要是真考走了,让你舍下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事业,我也舍不得,但……”
“北京挺好的,我很喜欢北京啊,首府,大城市。就是空气不咋样……估计到时候咱俩得准备好口罩和空气净化器。再说就你那骨子里的小文艺情怀,不到北京这个大染缸里作上个两三年,这辈子多亏。你不以前也说过嘛,大城市,给像我这样的人反而机会更多,不是么?他们又不怎么看出身和背景。哎,吴邪,不怕跟你说,我也想好了。我知道你小子想创业又不想依靠家里的产业,等咱俩到了北京呢,还是你读书,我打工。我打工这些年也就当是帮你以后做生意铺铺路,长见识长经验长人脉。等你差不多从学校熬出头了,咱俩创业也有积蓄,不至于输在起跑线上。”
吴邪去揽黑眼镜的后背,目光灼灼,“商场上可是有一条铁则,别跟最好的朋友做生意。我看咱俩对对方刨根究底的,到时候做生意也指不定会黄。”
“瞎几把扯,黄个仙人板板,咱俩这可是双剑合璧天生一对。你想啊,你读的研肯定都是工商管理人力资源那一类的,管理层人士。别说出来后上岗了,现在读着书就可以进行创业。至于我呢,累一点,搞搞公关,除了陪老爷们儿喝酒就是为大妈们出一点色相。技术一类的东西,我们不要着急,慢慢的,一切都会有的。”
吴邪听着瞎子疯狂的构想,笑了几声便随他一并做起了黄粱美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构想着,看着未来的不可知在自己的头顶闪闪发亮,心中要分别两个月的哀愁也随之冲淡。
聊到最后,吴邪语重心长拍着瞎子肩膀,“以后,我做董事长,你就是总经理。创业初期让你出去喝喝也就算了,往后可不行。喝酒对身体可不好。”他枕在黑眼镜的胸口不停絮絮叨叨,黑眼镜的眉眼弯成月牙,“你啊,这是什么都没开始做,就开始惦记上我的身体了。虽说咱俩是在做梦,可是以后要得到必须要有付出,你负责统筹呢,在后面待着有我为你身先士卒就够了。”
吴邪咬他手臂,“也对,那些事以后再说。那就……说好了啊,不变了。我回家就向父母说,要往北京考了啊。”
“嗯嗯。你父母肯定也会鼓励你的,男人嘛,多出去闯闯没坏处。”
吴邪很快陷入睡眠,一脸心满意足。黑眼镜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吴邪的后背,小声哼着曲调,回味两人对未来的规划,却陷入了莫名的怅惘。
Chapter 32: 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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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蓓和黑眼镜的第一次搭讪,除却最后被黑眼镜撂在门外的结局,勉强算成功。自两人接上话茬后,她经常和黑眼镜一起吃午饭聊足球。知晓他已有“女友”,李蓓跟黑眼镜的接触也很克制,两个人不咸不淡的处着,交往深了,颇有几分意气相投之意。混迹三四天相熟之后,她煞有其事的要求黑眼镜将自己的女友拉出来溜溜。
黑眼镜知道他和吴邪的关系在此时公布是百害而无一利,哪怕李蓓是个开明的姑娘,他也不准备像她袒露分毫,公司不比学校,吴邪还是个学生,他要为两人的小家着想。
黑眼镜笑而不语,沉默了几下便岔开了话题。李蓓心里犯了迷糊,隐隐认定黑眼镜所谓的有女朋友只是唬她的幌子。
她笑吟吟的问,“等你单身了,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
“这我可说不准。”黑眼镜哄着李蓓,头脑一时也有些发乱。
跟大学纯看他长相的姑娘有所不同,李蓓看起来是真喜欢他的。他也承认自己跟这个姑娘投缘。如果没有吴邪,他和李蓓往下发展,或许会成就一段良缘。
到底是无福消受。
如果再早一点相遇?再早一点,就不会有今天的际遇,和他这个人了。
吴邪和黑眼镜喜欢的球队在比赛进程中双双被淘汰。德国阻挡了英格兰前进的脚步,饮恨十六强。吴邪气的吐血,看完球赛后与黑眼镜进行了一场激烈肉搏,第二日吴邪在家休养,黑眼镜被公司的人一致认为遭了黑社会毒打。他笑嘻嘻的接受了同事们的关怀,心想要是把家里那个领过来,才是真真的被揍的不成人形。德国队在战胜阿根廷之后,败在了西班牙脚下。是夜,黑眼镜对着窗户吹了一宿的风,吴邪一夜未睡,陪他从天黑到天明。
决赛那天,两人因为支持球队的不同有了争执,差点闹了全武行。因喜爱的球队已经被淘汰,这次说的支持,更多在于足彩。胖子凭借世界杯赌球赚了不少钱,两人也想趁着沾沾福气赚钱,然而选的球队走向两个极端。吵了半天两人只好取了一个折中之策,分别买对方支持的球队,赢了输钱,输了赢钱,心里多半平衡些。
置备好了夜宵,吴邪在开赛的前一秒还在和吴一穷通电聊足球,黑眼镜在旁边,也听的心痒难耐,很想加入对话,与这一老一小聊的痛快。然而他自知自己身份有碍,只能忍着在内心絮叨。
这年的总决赛冗长而腻味,远不如两人在前天看的季军赛过瘾。
眼看着到了凌晨四点多,比赛踢进了加时,还有十几分钟就要进点球大战,吴邪实在支撑不住,迈着灌铅一样的双腿爬上了床,“瞎子,我不行了……靠你了。”
黑眼镜叼着烟,神情凝重地盯着屏幕,举起右手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吴邪睡意浓重,却迟迟无法进入睡眠,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他静静听着解说的声音和黑眼镜不时传来的叹息。
突然听到黑眼镜一声大吼,“球进了卧槽!绝杀!伊涅斯塔!卧槽!进了!进了!”吴邪瞬息从床上跳起来,“喵了个咪的,我上床了结果他妈的进球了!”
黑眼镜亢奋地吼了两三声,满屋跑了四五圈,眼看大势已定,便径自关了电视爬上床趴吴邪身上,“睡觉。”
“嘿,万一这期间进一个呢?”
“就剩四分钟了,我可不信还能有啥变化。算了逆转就逆转吧我也撑不住了我得睡。”
“一股烟臭味。”
黑眼镜张嘴在吴邪面前呼气,“嫌我!”
“不。”吴邪吻他,“怕你睡醒后去熏别人。”
“大不了一天不出屋,反正明天我也休息。”黑眼镜嘟囔着躺好,很快陷入了睡眠。吴邪听着黑眼镜匀称的呼吸声,方觉睡意袭来,直至人事不知。
四年后吴邪结婚,世界杯期间正好在同阿宁度蜜月,欧洲自由行。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阿宁虽然跟着吴邪看球,到底是新球迷,听着欧洲人的解说一知半解,让吴邪很难与她聊得痛快,以彰显自己足球流氓的魅力。
这年的决赛在阿根廷与德国之间展开。两人很自觉地将蜜月终点站定在了德国。他们居住的小旅馆一楼堆满了看球的球迷,热情洋溢的球迷不顾吴邪和阿宁的推脱,给二人脸上一人戳了一个国旗印记。他们夫妇二人在人潮簇拥里,同一群素未相识的老外一起看完了决赛。
与四年前相似,在第113分钟出现了绝杀。德国队进球的那一刻,欢呼声瞬间充斥了一楼的每一个角落。四周的球迷欢欣鼓舞,不管相识与否,他们自然而熟络的拥抱、接吻。吴邪看着113这个数字,心跳骤然一停。身旁的一个球迷突然转过身抱住他,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男人,未等吴邪反应,他迅捷地在吴邪额头上落下一吻。旧日熟悉的接触让吴邪瞬间僵硬了身体,抬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先后被四五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抱了一个满怀,更有热情洋溢的姑娘往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个印记。人潮中吴邪和阿宁被推推搡搡,糊里糊涂加入了游行的队伍,在语言不通的条件下和周遭的人载歌载舞。
恍惚之中,吴邪记起了四年前的德阿大战。那天的瞎子极端亢奋却也极端害怕,他陪在他身旁,看着英格兰的敌人,再看看身旁爱人焦急的面孔,强忍住了为阿根廷加油的冲动。如今他在德国,与一群兴奋至极的德国球迷们载歌载舞,而他的瞎子却不知去向。吴邪不知道他此刻会否也在电视前欢呼,将自己兴奋的心情传递给陪在他身旁的伴侣,给她一个强有力的拥抱。
吴邪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游行大队伍,寻觅许久不曾看见阿宁的踪影,他只好顺着来时路一步一步往旅馆走。吴邪与阿宁结婚后便戒了烟,今次他很想再抽一根。在一家老板尚在便利店比划了半天,吴邪终于买到了万宝路爆珠,点燃香烟猛吸一口,熟悉的薄荷味在口齿间蔓延,吴邪的心又飘到了四年前。
那是他一生的黄金时代,那时他还拥有瞎子。还如同偶像王小波所言,想爱想吃,想在一瞬间变成天边一朵忽明忽暗的云。机遇和挑战都摆在眼前,他尚不曾一败涂地,那些自以为是却最终破灭的奢望在他的头顶闪闪放光,鼓舞振奋着他为他和瞎子的未来奋斗。可是他的人生最终变成了王小波浪漫宣言的后半部分,从云端扎进土壤,成了一头挨了锤的牛,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许和盼望。
短暂迷了一阵路回到宾馆,阿宁已经在等他。旅馆里其他没去游行的客人在大厅里跳起了舞,吴邪眯起眼,径直穿过人群,阿宁站在楼梯口,笑脸盈盈。
吴邪微笑向前走着,步伐甩掉一路陪伴他的虚无幻想。
他在终点牵住了阿宁的手。
吴邪参加完期末考试,便马不停蹄赶去实习。
实习地点在厦门,结合学校给报销的钱款,吴邪权衡利弊,最终决定火车出行。在瞎子送吴邪去火车站的路上,吴邪仍在感叹,“你说这次实习也是,挑在离杭州这么近的地方,结果坐火车过去时间还长……真难熬。”
“知足吧你,没让你坐客车去。”
“滚犊子,谁说这个。你说我要是在东北实习,那多凉快!坐飞机时间还短。这下倒好,直接给我整港口去了……而且飞过去机票钱跟去东北也没啥差别……唉,我一大老爷们儿,二十一岁了,出门连次飞机都没坐过,也真够丢人的。”
“没啥可丢啊,我也没坐过。”
吴邪把到嘴的一句话憋回去,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黑眼镜,便转而看窗外风景,听黑眼镜和出租车司机乱侃。二人到了火车站后,黑眼镜背着吴邪的行李,一边走一边乐呵呵拍着吴邪后背,“别心塞啦啊,等咱俩明年好好奢侈一把,一起坐飞机去北京,怎么样?”
吴邪冲着黑眼镜傻乐,“别介,咱家穷,掏不起这份钱,北京房租还贵呢。”
“不是说过嘛,咱家衬,最近家具也陆陆续续置办了不少,往后肯定不会像这几个月花钱如流水似的。攒攒钱,六环租房子没问题。”
到了安检口,黑眼镜将吴邪的行李扔给他,“到地方短信联系。”
“嗯,到了就通知你。”
“在那儿好好玩啊,公款集体旅游也不容易,鼓浪屿据说很漂亮。多拍几张好照片给我寄回来,还有,去一个旅游景点就要给我寄明信片啊。”
吴邪不停点着头,“……我咋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烦人呢?还寄啥明信片啊,给你寄一箱椰子得了。”
“嘿,咋不说厦门产不产它就跟我扯这个,行了行了快进站去,我赶紧打车往公司走,再不去就得迟到了。”黑眼镜踹了吴邪一脚,看着吴邪过了安检,远远的与同学会合。一颗悬起的心才悠悠落下。
打车回公司的路上,黑眼镜一连抽了三根烟,漠然看着杭州的街景,他突然意识到,他要有两个月见不到吴邪了。
不好熬啊。
二十一岁的夏天,黑眼镜过得平平淡淡。许是高三毕业后就习惯了暑假有吴邪的陪伴,哪怕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夏季也是每年必不可少的和吴邪胡天胡地的好季节,然而现在吴邪远在厦门。
两周的实习生活疏忽而过,吴邪依然没能回家,反而听从家里的吩咐,回到老家,一心一意陪着父母。并在此期间听从父母安排考驾照,同时在三叔公司实习。平心而论,吴邪如今的忙碌程度已经远超自己,他自然也不甘落后,东拼西凑弄来四千多块钱,他一股脑丢给驾校,每晚下班去练车。
因为各自的日程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这是他们相爱以来交流最少的一段时间。回到家中的吴邪不免被家长里短所包围,黑眼镜经常对着吴邪充满家长里短的“短信”傻笑。
工作以来,许是上班族与学生之间根本的差异,吴邪和他经常会在谈话进行到一半后沉默。他们很快从彼此身份的不同中发现了差异,但还不能很好的将差异融合。现在吴邪放假回家,面对着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蜚短流长,满腹牢骚地向黑眼镜诉说,反而又有了些许话题。
“跟你说瞎子,文锦和三叔他俩的这事还真挺不好办。我这次回去,没少听我父母唉声叹气。文锦年龄大不好受孕,我三叔好像身体也稍稍有些问题,每天都得吃药调理,他俩现在为了要一个孩子,真是恨不能天天泡在省医院里,现在他俩已经在杭州买房了,看来是准备举家搬迁了。对了,说句题外话。我不知道他们仨兄弟是怎么想的,回去之后跟他们说了要考研的想法,弄了个千夫所指,以前我爸可支持我读书了,结果现在一个个的就想让我毕业后就在三叔那里工作,紧接着开始相亲,真恐怖……也吵了挺多天了。我现在是不准备管他们了,随他们吧,研我是考定了。你要是在家没事干呢,也帮我的文锦,你的高中班主任祈祈福。三叔和文锦要是能有一个孩子,不管是从他俩的角度,我的角度,或者是整个吴家的角度……都是好事。”
“胖子说云彩那丫头好像找了一个看起来跟小哥有那么五分像的家伙,有事没事就在校内网上发几条状态。看得他怪心酸的……我说你那里要有啥好的姑娘资源,等我们回了杭州之后,你给胖子介绍几个吧。”
“对了我见到了阿宁,感觉她和以前变化还是蛮大。高中时是个冷美人,现在热情多了。据说目前在谈恋爱,她恋人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太了解,听她的说法好像是要大上个一轮,没想到咱大宁姐也是一个叔控……说起来,我提及她恋爱这事,你不会有失恋的感觉吧?哎我现在真是由衷希望咱们大宁姐不是在做小三。”
“我说你啊,每天光看我发这一堆牢骚,也不说说你最近生活怎么样,有定时给小邪小瞎喂食么?没把他俩拆了炖汤吧?工作还顺利么,估计对你看顺眼的姑娘又多了几个吧。有没有想我?”
黑眼镜看着吴邪连珠炮的问题,短信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吴邪一个字,“想。”
吴邪看到这个回复,又笑又气,写了一长串话来骂黑眼镜。黑眼镜看完了吴邪长篇大论的炮轰,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他体味着一个人的生活,孤独中也生出些许侃味。过往的日子,就算没有吴邪陪伴,母亲还在身边,哪怕两人终日争吵不断,多少是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现在母亲离去,吴邪在家乡侍奉父母,他下班练完车,一路畅通无阻到家,天色尚不算晚。自己准备好晚饭后,看一阵体育新闻,便开始连着电视玩实况足球,千篇一律的巴萨对皇马。取得了驾照后,他拿起了吴邪闲置在家的吉他,自从退队以后,他很久没有再摸过乐器,手指恢复了过往练琴时的肿胀状态,他在微弱的痛楚中生了些许满足。之前淘的雅马哈效果器也被他捡起来,开始有目的地学习编曲。
高中时期吴邪拽着他进了摇滚乐的大门,又在大学时期煞费心思地组建乐队,虽然自始至终他是吴邪的陪跑,可在耳濡目染里,音乐已经浸润了整个人的身体细胞。越是在这种时候越需要音乐去填满自己,否则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忍受着堪称煎熬的相思。
失眠也是常有的事。洗漱过后,他整个人湿漉漉地爬上床,身旁没有斗嘴的家伙在,只好阅读那家伙留下的书籍,否则神志清醒时,总觉得身旁不协调。
他读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集,《爱你就像爱生命》。读至一半,十分思念吴邪,颇想改一改甚至原封不动的摘抄几句给吴邪发过去。踟蹰许久,羞愧自己太酸,只好放弃。他想要跟吴邪扯个家长里短,可又觉得夜里去骚扰吴邪,连短信散发着苦味的沉重。最后他只能将情书丢到一旁,再度读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
黑眼镜知道自己状态不大对。两人往后的岁月里免不了离别,这次分离是对他俩的试练,可他还是高估了第一次面对这些事的自己——在吴邪面前强装潇洒,对吴邪的问候始终爱答不理。生活被安排地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可他依旧是灰头土脸。
过往岁月中,他恨不能向世界宣布他爱吴邪爱的发狂,同时他也毫不吝惜表达自己对吴邪的爱意。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那些他曾经烂熟于心的甜言蜜语与豪言壮志不知不觉在风中消散。脚踏实地,行动往往比语言更具有说服力。况且现在让他说有多喜欢吴邪,他反而情怯。
手机多少是隔着一层,他没有办法接触到爱人的肌理,呼吸他身上的气味。那些奇形怪状下流而有趣的话语就真真正正变成了下流,显示着自己的贱。
有些话他只想当着吴邪的面,咬着吴邪的耳朵,亲口对他说。
然后眼睁睁看着吴邪耳根泛红,他知道无论他说多少次,吴邪都会受用。
在家的吴邪有些失望瞎子不怎么联系自己,他像一个话唠一样逼迫自己终日给黑眼镜发骚扰短信,可是收获寥寥,全然不似两人之前的话语繁多。
还真是个潇洒如风的家伙。惜字如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吝啬啊,床上哼哼的次数都他妈比跟我发短信的字数多,没事跟小哥学呢是吧。他妈的张起灵发短信都说的比你多。
吴邪可耻的想入非非,认为有别人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趁虚而入,抢了他男主人的位置。
他其实并不担心会有男人来跟他抢瞎子,除却真正的基佬以外,像他这样是因为欣赏一个人的灵魂,进而才注意他的性别外表的人简直屈指可数,少之又少。而瞎子本身也并非纯粹的同性恋,他对吴邪的喜欢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吴邪而已,并非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如果吴邪是一个姑娘,或许黑眼镜会更乐意。
吴邪也是这样想,如果瞎子是一个姑娘,或许两人现在的故事走向就不再是“走钢索的人”而是“超生游击队”,大概他的乐趣就在于让瞎子的肚子一次又一次变大,两人生许多小孩,然后拼死拼活把孩子们各个喂养长大。
这些纯粹和生殖有关的快乐终究与他俩无关,吴邪只是一个21岁的毛头小伙,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在心底有了长久的思量。
后代必然是两人过不去的坎,问题不是会出现在瞎子身上,就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而今瞎子回复自己的短信字数寥寥,吴邪看着便打鼓。
不会这是别的姑娘趁虚而入了吧。以与瞎子滚过床单后怀孕为名,大摇大摆住进他们家……
吴邪开始纠结自己是否应该回杭州监督黑眼镜,可又想到在离开之前黑眼镜对自己多孝顺父母的嘱咐,吴邪犹疑不决,最终痛彻心扉,决心留在父母身边,偶尔帮着二叔、三叔照看生意。
短信他还是照发不误,看着黑眼镜言简意赅的话语,开始新一轮的要死要活。
很快到了九月,接到吴邪要回家的消息,黑眼镜激动地彻夜难眠。
“跟你说,这两天练车可是真黑了……晒成一道黑色的闪电。你待会儿接站就瞅黑人兄弟就成,绝对一瞅一个准。最黑的那个就是我。”
“合着我接你还得自带个避雷针啊?别担心,你晒成一道闪电还好呢,我不比你苦,现在连墨镜都不能往下摘,完全俩肤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黑眼镜将房间整理的利利索索。他很清楚随着吴邪的归来,他们的家很快又会变成一幅邋遢模样,可仍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他喜欢这种邋遢,带着乱糟糟的亲密。
黑眼镜提前赶去车站,在出站口焦急等着吴邪,等来等去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傻呵呵朝他招着手。
所有的等待在一瞬间失去了对白,他疾步向前,三下两下接过吴邪手中的行李,把吴邪一脚踹进事先叫来的出租车内,扬长而去。
Chapter 33: 疑窦丛生
Chapter Text
“老吴,别走,等会儿!你看我穿这一身,精神不?”
胖子在身后叫住上完课准备去上自习的吴邪。驼着背的吴邪昏昏欲睡向前走着,胖子这一声叫喊,让他清醒不少。吴邪转过身,将西装革履精神奕奕的胖子仔细打量一番,转而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亲亲热热搂到胖子脖子上,“待会儿有招聘会?”
“那可不是。”
“挺好的。”吴邪向后退了几步,煞有其事地总结,“人模狗样。”
“嘿你这混小子!会不会说人话!有这样埋汰你胖爷的么?”
吴邪嘻嘻笑着,整个人挂在胖子背后由他拖拽乱走,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胖子呼哧呼哧拽着吴邪,难能逮到一个同吴邪交谈的机会,他毫不客气地朝着吴邪抱怨,“你小子,一门心思考研,瞧这累的,还说我呢,你这才是连人样都没了。我说你至于么?看咱班里其他忙乎考研的也没到你这程度,你也太拼了吧,虽说找工作也累,但感觉和你比起来,我不过就是在跑腿上耽误了些时间。”
吴邪长叹了一口气,脸颊蹭着胖子宽广的后背,开始要死要活的哀叹,“我……再怎么说也是拖家带口的人。而且也和瞎子商量了,我俩肯定是要往北京走的。这两天盯了北京咱们专业排名前几的学校……都是好大学,北大人大什么的,竞争压力太大。我要是现在不拼命,等到时候瞎子把工作辞了行李打点好了准备和我一起走了,我却落榜……就太对不起他了。”
胖子随手给了吴邪一根烟,吴邪摆摆手,示意不抽,同时松开了双手,站到了胖子身侧,将胖子给自己预备好的烟抽走,“你也别抽了,待会儿有招聘会,一身烟味不大好。”
“你不跟我去看看?”胖子把吴邪递回的烟收进口袋,看着陷入沉思的吴邪,他一脸担忧,“老吴,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给自己压力太大,容易出岔子,按部就班就挺好,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我能有啥事啊,不就是个学习,怕他个屌。你放心,我这就跟你去招聘会。”
吴邪去招聘现场本为放松心情,哪想听完了传销组织一般的招聘宣讲,一心向学的他竟也被找工作的想法激得蠢蠢欲动。吴邪拼命按捺住自己一颗躁动的心,别别扭扭走出会场。听着阶梯教室里人声鼎沸,他转手去了男卫生间,在小隔断抽起了黄鹤楼。隔断里蚊子飞舞,吴邪听外面似乎还有争吵之声,当下不免心烦,索性又点了一根烟,冒着火星追随蚊子的身影,玩的不亦乐乎。最后吴邪蹲的腰酸背痛,蚊子还在他身旁耀武扬威嗡嗡乱叫。他叹了一口气,将烟头丢到纸篓里,去外间洗手。
洗完手后吴邪惯例冲着镜子整理衣襟,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憔悴,准备弯腰洗脸之际,他一低头,余光瞥见了张海客。
张海客郁郁寡欢地进了厕所,心不在焉解完手,两眼无神地从洗完脸后勉强精神焕发的吴邪背后身旁飘过。吴邪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老同学,发现此人状态比自己还要不堪,赶忙叫住他。张海客木木转过头,看清楚是吴邪之后,轻轻朝他一笑,念了一句“是你啊”,便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吴邪一脸莫名其妙从卫生间钻出来,百无聊赖等着胖子的消息。
胖子不一阵从阶梯教室走出,一脸得意拍着自己胸脯要领吴邪吃饭。吴邪闻言立刻给黑眼镜去了短信,表示要叫上瞎子一起吃,胖子大手一挥,“没问题。”
胖子和吴邪等黑眼镜的功夫唠起了闲嗑,吴邪将适才碰到张海客的事同胖子细说一番。胖子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戳吴邪脑袋,“我说你小子,刚才在外面等我就没听到那是张海客和他女朋友吵架啊?”
“啊……我,那时候在厕所抽烟来着,听声音觉得吵,就没出去。刚不说还不觉得,现在发现,确实……开学以来课上就没怎么见过张海客,他俩闹啥矛盾了?”
“还能是啥,找工作的问题呗。大三下就一直僵着呢。”
“找工作还吵?这有啥可吵的,静下心谈就成了嘛。”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和那瞎子似的力气往一处使?狗男男和狗男女到底在思维上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女朋友想去北京发展而他想留在杭州,不往外走,两人都想说服对方,结果现在都没有成功,冷战着呢。要我说,这两人都太犟!谁也不服谁。看他俩现在闹的这么僵,我都想知道前些年是怎么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至于这次吵架的导火索,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结果是两人不欢而散,然后我们这群来应聘的,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吴邪羞愧地低下头,“搬了寝室后好像好多事我都不知道了。”
胖子白了吴邪一眼,“你小子,高中咱俩好的跟糖似黏一块,上了大学可好,为了个黑瞎子,连我这个朋友都可以轻而易举置之不顾。我虽然是兄弟遍天下,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知心的,结果他妈的两人给我凑一对自己出去风花雪月,让我在学校里一个人孤零零……不行不行,越说越气,待会儿那个死瞎子来了非得罚他多喝几杯。”
“别别别,他骑摩托车过来。这要被你灌醉了,别说回家,明天上班都是个问题。”
“回啥啊,直接住学……算了那待会儿他来了你替他喝啊。”
“没问题,我替。”
两人又聊起了一些校园琐事,大半个学期住在校外,吴邪已经彻底和学校脱节,而今同胖子两个人老友鬼鬼,凑在一起反而比同龄的大姑娘还要八卦。沉浸在考研痛苦中的吴邪感觉自己在谈话中难能焕发了青春活力。
胖子不准备考研,然而常年与高年级人士混迹往来折腾小本生意,他从高年级学生那里偷学来不少考研经。和吴邪交流完校园八卦,胖子条理分明地向吴邪传授考研经验。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越聊越投机的二人开始交换未来的宏图伟志。
“我看我这次应该能行,面试要过了,直接去北京总部培训,如果培训成绩好就可以留在本部。”
“你想留么?”
“那是当然,去北京发展我是我梦寐以求的。再者说……”
吴邪看着胖子扭捏的神情,眉毛轻挑,“又是因为云彩?”
胖子打了一个酒嗝,胡乱揉了揉自己头发,“跟她……关系不大。是我自己想去,北京那么大,总有好姑娘嘛。”
“你可以选择去上海啊。”
“太近了,不好。熟人多容易碰到。北京没有什么熟人,单枪匹马的闯也没有顾及,挺好。”
吴邪知道胖子心气大,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开始同胖子一同展望哥俩好日后在北京奢侈生活。聊至一半,胖子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对了,还说呢,有些人,你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找工作的时候可真是……”
“嗯?”
“还不是你们寝室的那个解子扬。不是……那事之后就搬了寝了么。好家伙,平常跟你似的,除了上课就是回家,结果他出来找工作,咱们班第一个找上的,好像还是上海一家外企的销售。”
吴邪当即一口酒喷出来,“销售……他?他那口才……”
“对,他那口才,小结巴。但他现在就是有一份很多人都羡慕的好工作。”
两人一阵长吁短叹,暂且没了话。胖子瞅了瞅吴邪身旁空着的座位,开始疑惑,“咱俩唠了多久了,怎么那瞎子还不来?”
“不知道。”吴邪赶忙打开手机,“按道理来说这会儿应该到了啊。”他赶紧看了一眼短信栏,随即镇定自若地给胖子倒了一杯酒,“先吃吧,估计他是不会来了。”
黑眼镜在准备离开单位时,被保安部的部长叫住。他在八月底拿到驾照后,开始负责替公司部分客人开车去地下停车场,他似乎天生对车有一种掌控力,仅仅一个月时间,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位刚拿到驾照的小伙子的车技很不错。临近十一,公司不少职员选择出门游玩,连带着可用的司机也没剩多少。大人物的骤然到来令保安部长措手不及,正是束手无策之际,黑眼镜溜溜达达哼着小曲从他身旁路过,当即被叫住。
“部长,叫我干啥啊?”
“小齐,你去把老李的车开上,去一趟机场接人。”
“接谁?”
“齐总的夫人从北京来了。去接一下。”
“好……”
黑眼镜应了下来,有些垂头丧气地给吴邪发了一条短信后便马不停蹄去拿了钥匙去停车场找车,一路看着路标去机场。
到机场还是有些晚了,按照保安部长给的电话,他小心翼翼拨通电话,果不其然收到一通臭骂。一路听着女人的咒骂到了接机大厅,他很快凭着声音便发现了自己老总的夫人。
十足的美妇,然而这素质……
黑眼镜也没什么能耐指责她,只能冲着美妇点头哈腰。
齐夫人见到黑眼镜的第一眼便是一愣,当即停止了咒骂。她仔仔细细将黑眼镜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收起了黑眼镜初始见到她时脸上的尖刻,和颜悦色地问道,“说吧,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来这么晚?”
声音宛如黄莺一般清脆,黑眼镜抖了一身鸡婆疙瘩,如实回答,“公司没人,收到您要来的消息时,司机们差不多都下班了,齐总和他的司机也在外地,所以临时叫我来接夫人,来的路上遇到堵车,到地慢了些,夫人您不要生气。”
“行了行了。不说这么多。你怎么称呼啊?”
“我姓齐,夫人您叫我小齐就好。”
“哟。姓齐?跟我们家老齐一个姓啊……那我可不能叫你小齐,那感觉……”她冲他甩了一个眼风,“就像年轻时我俩谈恋爱,我妈叫他似的。”齐夫人捂着嘴笑得开心,姿态像极了少女,发生在一位中年美妇身上也毫不违和。
“我看你穿的这一身黑……就叫你小黑好了。小黑,把我身旁的这些行李都放到车后备箱上去。”
“好。”
黑眼镜大致扫了一眼所谓的行李,感觉大致是衣物。齐夫人知道他心有好奇,懒洋洋指了指,“东京扫货的战利品,都是给我们家老齐买的。你待会儿抱的时候小心点,这里也有工艺品,可是要轻拿轻放的。你要是给我摔碎了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三个月工资也不够你赔的。”
黑眼镜点点头,转身推着行李往前走,立刻换上一副苦情脸,感叹自己倒霉遇见一个这样难缠的主儿。而齐夫人跟在他的背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恍惚之余,笑靥如花的一张面庞顿时写满了迷茫。
黑眼镜小心翼翼将行李一件一件在后备箱放置妥当,而齐夫人已经先他一步上了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休憩。等黑眼镜整理好一切上车,齐夫人正饶有兴味的补着妆。
他耐心等待齐夫人补完妆,礼貌地问她,“夫人,我们直接回齐总家么。”
齐夫人想了一阵,摇开玻璃看了看窗外风景,慵懒地开了口,“难得今天天气好,你就带着我在杭州里多转几圈,看看风景,然后再回去。”
黑眼镜心里一阵郁闷,强忍着没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如果自己不多嘴,直接把这娘们儿送回家就成,哪还有这么多事。
黑眼镜在高速公路上慢慢悠悠开着扯,齐夫人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小伙子开车几年了?”
“不瞒您说……我,上个月刚刚拿到……”
“啊?”齐夫人一声惊叫,声音尖利刻薄,黑眼镜受了惊吓,车依旧开的稳稳当当,齐夫人为此一脸赞许,“看来你很有天分。”
“只是比较注意四周罢了……”他怏怏地按开了车载音乐,不再与齐夫人交谈。
带着齐夫人在杭州的繁华地段饶了两三圈,齐夫人懒洋洋地打起了呵欠,“行了,把我往家里送吧。”
“好。”
齐撰家在离市区不远的郊区,一趟路走下来,天彻底黑了。
到达齐撰家门口,黑眼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所有行李统统搬到二楼卧室,齐夫人见他辛苦,下楼为他倒水。黑眼镜在齐撰的卧室里坐着擦汗,饶有兴味打量着有钱人家的卧室,却在屋里摆放的齐撰与齐夫人的婚纱照面前失了神。
虽然他已经在齐氏工作了小半年,可至今未曾与齐撰近距离接触过。他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而他们的老总则是朝八晚八,勤恳工作。就是看见了,也是齐撰远远的从他身边路过。黑眼镜只能勉强分别出自己老板的相貌,近距离看自己老板的相貌,这是他的第一次。然而这面容只让他产生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熟悉。
于是黑眼镜不准备多留,这种心慌意乱催促着他赶紧离开。齐夫人的水还没有送上楼,黑眼镜已经干净利落的走到了门口同她道别。齐夫人见状也不再挽留,只是在他临上车的那一刻轻声将他唤住,怔怔看他,“小黑,你说你这一路上一直没摘墨镜,也不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我……没啥可看的。”
“你这傻小子,想好好提拔你,看看你还不成?再怎么说过两天一直都得给我当司机,怎也也得有张周正的脸出去充门面吧?”
黑眼镜闻言,心知自己这几天都要和这位略有些古里古怪的夫人绑定,感叹自己这不知是好是坏的命运,他无奈摘下墨镜,勉强朝着齐夫人展颜一笑,便匆匆钻进车里,飞奔而去。
看着他驾车逐渐消失在视野内,齐夫人略有些发痴的面容开始扭曲,她的身体不住颤抖,难以言说的愤怒与羞耻感涌上心头,她转而冲进家门,将离自己最近的名贵花瓶砸了一个稀巴烂。
黑眼镜在路上给保安部长打电话。“喂,我已经把夫人送到了。车需要今天还回去么?什么……得还?我操大哥你别折磨我了好么,再这么折腾一路,等我回家也得午夜了。不行,非得还?不能通……好吧……你……你等我一阵。”
黑眼镜来回折腾了一个晚上,如他所预料。回家已是凌晨,吴邪一身酒味,人事不知。歪在床上呼呼大睡,黑眼镜十分疲惫爬上床,发现吴邪已经霸占了整个床铺去打滚,没有给他留下丝毫位置。他无奈,只能随意扯了一件外套躺在地毯上入睡。
之后的几天,黑眼镜一直在当齐夫人的专属司机,有与黑眼镜交好的同事开玩笑说他是被夫人看上了。李蓓也跟在里面起哄,同时提醒他不要与夫人走的太近,免得毁了在公司的前程。
黑眼镜哭笑不得,强忍住将齐夫人种种奇葩折磨人的做法公之于众的欲望,他开始思念吴邪。齐夫人是有一点疯魔的,折磨地黑眼镜每日将近午夜才能回家。回到家里,好宝宝吴邪已经入睡,让黑眼镜诉苦也没了去处。
齐撰从外地出差归来,黑眼镜终于得了解放。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他当天领着吴邪去吃大排档,庆祝终于摆脱老巫婆的性骚扰。吴邪这两天也是想他的紧,席间不加控制,竟是喝的酩酊大醉。想和吴邪好好温存一番的黑眼镜最终无奈地把吴邪扛回家放到床上摆好。
心知这一夜又将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平淡夜晚一般逝去,黑眼镜心不在焉地洗漱,拿着毛巾马马虎虎的抹脸,看着自己这几日明显憔悴不少的面庞,突然有了几分维和,偶然在齐撰家瞥到的结婚照在他眼前闪过,黑眼镜当即愣在原地。随即他摇摇头,将一个荒诞的念头从自己心头赶跑。
然而疯狂的念想在他心头愈演愈烈,黑眼镜惶然爬上床,呆呆看着天花板出神。身旁的吴邪舒舒服服的翻身,正好翻到黑眼镜身侧。黑眼镜当即搂住睡得颠倒西歪的吴邪,吴邪迷糊中蹭着他的脸。肌肤相贴,吴邪身上的温度驱散了他一身寒意。他苦笑着将自己埋在吴邪怀里,在熟悉的气息中窒息,方觉心安。
Chapter 34: 光辉岁月
Chapter Text
“吴邪,吃点这个,对身体好。”
在做高数的吴邪左手抓着夜宵,囫囵吞枣往嘴里塞,右手计算不停。
黑眼镜在一旁看吴邪算题,生出了在看儿子准备高考的荒谬感。
“瞎子,别等我了。你加了一天班,回来就给我做夜宵,太累了。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你早点睡。”
“好。”黑眼镜点头去整理家务,预备好第二天早餐的食材后,他进了卫生巾洗漱。湿淋淋的从卫生间出来,吴邪书桌的的小台灯还在莹莹亮着。
黑眼镜有些寂寞爬上床,看着灯光下吴邪的身影——驼着背,头几乎要垂到桌面,T恤松垮垮的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又显瘦了。黑眼镜一时双眼胀痛,偏过身看向天花板,小窗正好映着一牙新月。
吴邪蹑手蹑脚摸上床时,黑眼镜睡得迷迷糊糊。他小心翼翼拉好窗帘,洒在黑眼镜身上的月光渐渐消失,他吻了黑眼镜的手背,滚到床的另一头,很快鼾声大作。黑眼镜被吴邪的一番动作惊醒,耐着性子听吴邪打鼾,确信吴邪已经进入睡眠,他方才抬手吴邪整理着薄被的被角,将吴邪摆的立立整整。
做完这些,他有些空落落地看着天花板,不知自己为何悲哀。
“早餐吃这个。上午精神会好一点。”
吴邪连连点头,对着黑眼镜端上来的早餐狼吞虎咽。
两人合伙收拾完碗筷,黑眼镜向外眺望了一阵,面有喜色转过头,“今儿天不错,直接骑摩托送你吧。晚上我不加班,可以一起吃饭。”
吴邪嘴角微扬,挤出一个秀气的笑,“好啊,早晨兜兜风,心情也好。”
一人带着一个小头盔,吴邪双手紧紧环在黑眼镜腰间,头枕着他的背。闻着皮夹克浓郁的皮革味,吴邪被晨风吹得清醒。
临到学校门口,吴邪跳下车,将头盔丢给黑眼镜,“走了。”
在周围一群人或诧异或艳羡的眼神中,吴邪进校门开始一天的自习生活,黑眼镜骑着机车绝尘而去,准备上班。
及至黄昏,吴邪跟一帮在校门口等大老板的女学生挤在一块,人群中颇为扎眼。
名车络绎不绝让人眼花缭乱之余不免厌倦,黑眼镜的机车是难得的亮色。
远远飘来发动机引擎轰隆轰隆的声响,声音愈发近了,黑眼镜身着皮夹克脚蹬圆头靴,一身黑色装扮与自己漆黑外表的摩托融为一体,酷劲十足。吴邪在众人的注视中接过黑眼镜扔来的头盔,动作灵敏跳上车,顺顺当当搂着瞎子的腰,再度绝尘而去。
两人一并去菜市场买菜。回到家,身上已经冒了热汗的黑眼镜将夹克挂在衣架上,熟练扯掉自己衬衫丢给吴邪。他赤着上身系好围裙,把在厨房觅食的吴邪踢到一旁,开始准备晚饭。
吴邪站在厨房门前,倚着门框冲着黑眼镜傻笑。
黑眼镜拍了拍案板上的鱼,示意吴邪去小客厅打开电视看体育新闻。
吴邪偏是不走,傻呵呵朝他笑。
“冰箱里有冰镇的酸梅汁,赶紧去喝,别跟块木头似的杵着,看着怪腻歪。”一脚蹬走吴邪,黑眼镜点了一根烟,险拎拎叼在嘴里。洗净手后,他聚精会神的剥笋,抽烟的同时嘴里也不停,“你这小可怜,这几天哥哥我早出晚归的,你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狗粮,天天回来用营养夜宵喂你,还是给我瘦成个小可怜。难得今天在家,给你好好改善伙食,别真把你给饿病了。”
吴邪正在给他和瞎子倒酸梅汁。听到黑眼镜一句话,他下意识抬头望向他,映入眼帘的是黑眼镜挺直的脊背。笋三下两下已经被他剥好,正放在案板上切成小片,黑眼镜手上使力,背肌紧绷,将切好的笋片放到盘里,他开始淘米熬粥,后背肌理方才放松。
吴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瞎子这一番动作,待黑眼镜彻底忙完,洗干净手擦拭额间的细汗时,吴邪狗腿一样凑上去,变戏法一样为他送上一杯酸梅汤,单手环在他腰间,揽着他的脖颈,与他进行了一场出其不意的交杯。
黑眼镜的后背是凉的。
初进屋时的热气消磨殆尽,寒气再度侵占房屋。吴邪扯下了黑眼镜的围裙,为他套上背心,白色背心紧紧的箍出黑眼镜上身肌肉的轮廓,是个利落的好身材。
晚餐是吴邪喜欢的西湖醋鱼,另炒笋片开胃。鱼拿小火慢慢炖着,吴邪与黑眼镜漫无目的地站在灶台前等着饭熟,有一言没一语的闲聊。
因为车技被夫人赞许,黑眼镜阴差阳错承揽了保安和司机两项职责。权衡了家中财政收入状况,他毅然决然走上了加班不归路,预备给吴邪创造更好的备考条件。然而因前段时间终日陪同齐夫人走街串巷一事起了不少风言风语,黑眼镜在公司地位尴尬。公司的不顺意自然是不能同吴邪说的,吴邪愈发憔悴,总是疲惫。
黑眼镜不动声色的心惊着。他自诩对枕边人尽心尽力,吴邪还是不受控制的清癯,面部轮廓明显,较以往更加英俊,同时更加阴沉。
同样都是准备大考。高三时期的吴邪压力不比现在小。那时的吴邪会涨红了脸和他斗嘴,像只猴子一样,很有精力的上蹿下跳。仅仅过了三年,二十一岁的吴邪再不复从前生猛。相较而言,吴邪更愿意站在灶台前闻着饭香发呆,将下颌抵到他肩膀,小小睡一阵来缓解内心的疲惫。
吴邪仿佛在一瞬间成熟,并以摧拉枯朽的速度走向老迈。
一起等着饭熟的时间都像是偷来的。
日子过成了钝刀割肉,黑眼镜有些想不通,觉得他们的生活不应该这样。
“瞎子,你别每天晚上陪着我熬夜啦。第二天还要上班,犯不着为我耽误时间。”
“少自作多情!谁他妈为你,老子就是晚上习惯睡得晚!你管不着!”
吴邪掀开锅盖尝了尝锅里的鱼肉,眉眼弯着朝黑眼镜笑,“那我给你准备点游戏玩吧,省的寂寞。”
黑眼镜将吴邪还欲偷吃的手拍开,拧开水龙头拽着吴邪手腕给他洗手,随即自己用手指沾了沾锅里已经变得粘稠的汤汁,煞有其事呷着鱼汤的滋味,“我要是玩实况或者鬼泣那一类,不都会吵到你么?”他将鱼肉倒进菜盘,转而洗锅预备炒竹笋,“就怕玩着玩着,再把你给撩拨起来,你沉不下心,倒成我的罪过了。”
吴邪摆手,“我是那种人么?我有多能忍……你应该知道。”
黑眼镜看着吴邪一脸不怀好意预备向他上下其手的模样,脸上浮现出苦笑,随即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能忍,没错。可惜持久力不行,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我说你小子,管好自己得了,好像老子不会找乐子似的!”
吴邪此刻正在黑眼镜裤裆掏摸,“别介,你别自己找乐子……”他将黑眼镜的背心一掀,整个人钻进他衣服里。
“死小子别钻了,背心再给你撑烂!”
吴邪吻他的后背,“你在旁边什么都不做看着我,我就心堵。你玩游戏,我听着你敲键盘,也觉得安心。”
黑眼镜闷哼一声,由着吴邪湿热的唇在他背后游走,呼出的气息烘干了肌理的残存凉意,预备揍吴邪的两只手抬起又放下,紧攥的双拳松开,他任由吴邪在自己身上胡闹,“你小子就作吧!”
两人吃完这顿丰盛晚餐,吴邪趁着黑眼镜洗碗,在电脑上迅速安好游戏,随即将黑眼镜一把按在电脑前,自己乐呵呵的去学习。黑眼镜带了耳机,慢吞吞玩着在他看来游戏画面简直惨不忍睹到极致的古装武侠游戏,心中腹诽不已。
吴邪背政治背的头晕脑胀,预备看自家爱人来舒缓心情,捧着书悄悄望过去,黑眼镜正聚精会神地操纵着主角三人组在迷宫中游走,打怪打的乐不可支。他并没有注意到吴邪,看样子已然沉迷其中。
吴邪半是怅惘半是欢喜,待黑眼镜终于发觉了他的注视,吴邪不慌不忙的开了口,“第一次玩,三个小时就能到将军冢。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黑眼镜闻言得意洋洋仿佛要翘起尾巴,“也不看看我是谁。”
吴邪起身去搂黑眼镜,咬他耳朵,“比我好。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能一通乱捣鼓。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苗人头领那儿死了不知多少次。喏,玩这个的头两年,我走得最远的一次不过是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
“我操,怎么搞的你,有这么难么?”
“不会保存呗。”吴邪笑得一脸慧黠。
黑眼镜呆滞三秒,一阵狂笑,“行啊小兔崽子。这你也可以!”
“嘿,好汉不提当年勇。”
几日后的深夜,吴邪小解完,溜溜达达飘到黑眼镜背后,打着呵欠看黑眼镜的屏幕,愕然发现黑眼镜正领着李逍遥和林月如在锁妖塔内乱转。对于剧情早已谙熟于心的吴邪旁观了一阵索性直接洗漱上床,怕自己再旁观会控制不住情绪。不一阵,黑眼镜鼻音浓重萎靡不振的上了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打到那儿了?”
“嗯。”
“感觉……怎么样?”
“心里堵……你个……给我推荐这种游戏……操!老子不往下玩了!你你你赶紧告诉我结局。”
“这可不行,剧透了就没意思了。”
“是谁逼着我玩这个游戏了!还监督着我非让我玩满三个小时确认上瘾才走,喂,不带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啊!”
“我不剧透,你再坚持坚持嘛,后面的剧情挺好的!你看我当初那么喜欢月如,她走了,不还是坚持下去了么。”
黑眼镜轻轻笑了一声,“我强撑着坚持的东西已经有很多了,平常日子过的已经很不顺了,游戏里你还想让我添堵?”他眼神迷离地看向天花板,游戏中逝去的女子不知觉间和多年前他曾动心的那个身影重叠,“况且我那么喜欢月如……她走了,你让我怎么玩下去。”
吴邪神情微动,轻轻握住了黑眼镜的手,“到底是枕边人,取向都一模一样。我周围的男同学都喜欢灵儿,只有我一个人喜欢月如,他们都说,我喜欢野蛮女友,喜欢被女孩子揍,没出息。可是我就是喜欢她那种感觉,知性,刁蛮,爱憎分明,富有正义感,还拿着鞭子……”
吴邪话语骤然一停,高中时期喜欢阿宁时那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在心底浮现。
电光火石间吴邪明白了当初自己深深迷恋上阿宁的缘由,即便现在想起,心头仍是一股火在烧,烧的他通体发热,被裹挟着带回往日迷思。
黑眼镜见吴邪沉默,以为吴邪羞愧自己的受虐倾向,因为游戏带来的苦闷情绪暂时消散,他戳着吴邪脑瓜儿扑哧笑出声,“我看你这小子大概是真的欠抽,巴不得人家大姑娘踢你踹你。估计给你左脸一巴掌你还得凑上去再让人赏你右脸一巴掌。”
“别瞎扯,我哪有那么贱。对,说到这儿,月如与逍遥的允诺,吃到老玩到老……你怎么看?”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这不还是想起来小时候嘛,这句话可是以前我的人生目标。讨一个可以和我吃到老玩到老的媳妇,游山玩水大吃四方。矫情一下可以听巴山夜雨,看西窗火烛。美吧!哎,你的格调肯定理解不了。”
“是,我大老粗,我什么都不懂,但是吴邪,别的男人想的都是自己的事业家庭如何如何,你倒好,光想着吃和玩,咱有点出息成么?”
“听着容易,想吃想玩也得有足够的钱支撑……我刚也说了,那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初中时就破灭了,至于现在……能奋斗到拥有一个小院子,种点花草蔬果,我就很知足了。”
吴邪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冲冲豪情万里的给黑眼镜比划,并未注意到黑眼镜脸上的茫然。
“咱家,施生物肥,纯天然无污染,一年四季饭桌上放的都是时令蔬菜。终日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也挺美是吧?桃树梨树白杨梧桐,山茶腊梅玉兰海棠,但凡喜欢看的,愿意吃的,只要有种子,咱就腾一小块地方种!还要有一个大大的葡萄架,底下放两个躺椅,休息的同时趁机吃葡萄……怎么样,这个生活好不好?”
“你这是……老年人的退休生活吧……”
一盆水浇灭了吴邪的火,他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不是……我是说,差不多三十岁左右就能过这种日子。不是退休,是我们除了工作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过……我知道很难。”
黑眼镜不好出言打击吴邪,他佯装困倦,本欲继续奇思妙想的吴邪见状只好作罢,悻悻躺回属于自己的一面,很快陷入沉睡。黑眼镜看着天花板,头脑里满是吴邪描述的场景——两个老头子在葡萄架下休憩,浓密的葡萄遮住了毒辣的太阳光线,他懒洋洋的坐在躺椅上,悠然自得的拿蒲扇扇风。吴邪驼着背从他身后冒出来,随手摘了几颗葡萄喂他吃。
这是黑眼镜是第一次听吴邪对未来生活的想法。两人之前虽然也爱一起做梦,可谈及的都是有关创业的方法,是激情澎湃的光荣与梦想。而创业之后的愿望,吴邪却是第一次提。只是这愿望……未免美好单纯的可憎。让自己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很早就学会对生活不抱有期许。
在母亲的堕落中失望,不再对家庭怀有期待;遭受同龄女生的挖苦和白眼,不再对爱情怀有期待。高中的前半段,他疯魔一样却无欲无求的追求着阿宁,既知前途惨淡,便对喜欢的姑娘格外用力,最美好的年纪,要为最喜欢的人燃烧殆尽。
峰回路转,人群中蹦出一个吴邪。
他们一起考入大学,遥不可及的梦想骤然从天边挂到眼前,生活推着他步步向前,以为未来是康庄大道,而今美梦如泡影破碎,他一夕被打回原形。三年大学生涯中产生的骄傲顷刻间磨得粉碎,朦朦胧胧的期许化作幻影。他终于学会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吴邪嘴里涉及的那些闪闪发亮的梦想,他没有过。连梦都是他同吴邪一起做。
而这一次他想,若再随着吴邪一起做梦,岂不是太没有自我?
令黑眼镜没有料到的是,自这一晚长谈之后,他同吴邪有将近二十天没有好好接触,等他发现吴邪的异常,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Chapter 35: 钝刀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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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
他们居住的小出租房年代久远,潮湿阴寒。即便有电暖加持,吴邪连夜寒窗苦读,还是不幸生了冻疮。黑眼镜依旧忙碌,只能在夜晚勉强腾出时间为吴邪抹药。
许是因公司风言风语太多,黑眼镜年轻气盛,多少咽不下这口气。拼死拼活的大包大揽,连一贯与他嘻嘻哈哈的李蓓都开始指责他太过拼命。黑眼镜不予置否,只是一味的苦干,见到最上面那位管理者的次数与日俱增。
他无意与上层领导有太多接触,见面后只是恭恭敬敬汇报工作,做好自己的本职。齐撰的态度不咸不淡,黑眼镜看着这个与自己面容肖似的男人,心内古井无波。
将大半时间尽数丢在工作上,黑眼镜对吴邪近日心情的变化虽有所察觉,并未多加留心。等看到吴邪身上的病理反应,他彻底傻了眼,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吴邪连着上吐下泻了几天,完全没有办法投入学习。
离考试只有一个月,吴邪的症状还没有好转,心里大致知道自己这场病来势汹汹,又怕治病耽误学习,更何况如今他实在预算有限,如果挺一挺可以撑过去,他还能给两人节省一大笔开支。受身体情况的影响,吴邪精神状态同样不佳。他内心惶恐,又不敢向瞎子透露过多,而瞎子终日行色匆匆,往往只是说一句吴邪神色不佳便搂着他睡去。
距离考试还有26天,吴邪继续在家读书,情况如昨,呕吐不止。他呆坐在客厅地板上,空落落看着自己书桌,再提不起心思去看书。这一日黑眼镜回家,吴邪已经入睡,正在做噩梦,黑眼镜看着他不断从梦中惊醒,好言好语哄他入睡,一晚上竟陪吴邪醒了四五次。
吴邪翌日依旧腹泻不止,到饭点稍有好转。黑眼镜累了一天回家,看吴邪精神不振,他强打精神逗弄吴邪,丝毫不见成效。挖空心思给吴邪做了一顿晚餐,饭桌前的吴邪连筷子也不抬。黑眼镜知道吴邪心里多半有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他,“累了一天回来给你做饭,你倒好,进屋就给我摆脸色,逗你也不理我,他妈的,今天老子就不伺候了。”
吴邪惨白着脸,顶了几句嘴便举起筷子,神情痛苦地咀嚼。黑眼镜恼哼哼地看着吴邪吃饭,自己的神色也变了。吴邪吃了没几口,他拦下吴邪的筷子,摸摸吴邪的额头,“崽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吴邪摇摇头,帮他收拾碗筷。他看着吴邪清洗碗筷的背影,眉宇间的忧虑之情愈发浓重。两人整理好厨余,吴邪慢腾腾地坐到书桌前,看着自己的考研政治题。没过几分钟,吴邪直起身来,三两步窜进卫生间,黑眼镜紧随其后,吴邪正扶着马桶大吐特吐。
吴邪身体痉挛,神情痛苦。黑眼镜俯下身,轻轻拍着吴邪的后背。确定自己不再呕吐,吴邪冲好厕所,虚弱地扶着马桶瘫坐到地上,黑眼镜为吴邪接来一杯清水,小心翼翼递给他,“漱漱口。”
吴邪漱了几次口,朝黑眼镜摆摆手,然而黑眼镜看着他,如炬目光透过墨镜,仿佛要看穿吴邪的所有伪装。吴邪承受着这份注视,想要勉强一笑示意瞎子不用担心,微笑尚不成形便开始扭曲,他再度抚着马桶呕吐,几次三番下来,吐的只剩胆汁。
黑眼镜换好衣服去小区门诊买药,火急火燎赶回家强迫吴邪喝下,吴邪笑着指指茶几,黑眼镜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自己买的药与吴邪之前采购的药物大同小异。他也只好苦笑着把药品放到桌上,走到吴邪身边,沉默地拥着他。吴邪缓了一阵,小腹开始一阵又一阵的绞痛,脸色惨白如纸。黑眼镜给他喂下一片止痛药后,径自背着虚弱地吴邪下楼打车去医院看病。
到了急诊,不出两人预料,吴邪得了胃炎,但具体的严重程度还不甚明了,医生建议吴邪最好做一下胃镜,吴邪不假思索地拒绝。他的生活费和瞎子的工资都凑不齐往后三个月的房租,实在是没什么钱。而胃镜之后保不齐还有什么巨额药物等着自己,万一不小心住了院,这小半年的努力算是全完了。
黑眼镜铁青着脸在厕所把吴邪训了一顿,吴邪依旧不为所动,黑眼镜被他的驴脾气磨得没了辙,按照医嘱,沉着脸买了药。
坐地铁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吴邪枕着他的肩打盹,他捂着吴邪冰凉的手,冷眼回敬不时偷瞄他们的乘客。
翌日,不等吴邪提议,他自做主张请了假,预备等吴邪好转再去上班。他还腆着脸管李蓓借了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吴邪起床后发现瞎子还在家里,苍白的脸上有淡淡喜气。简单吃了几口瞎子做的爱心早餐,吴邪来了精神,继续埋头做题。从医院买来的药与之前的药品大同小异。饶是吴邪今天心情极佳,他的身体也没能撑住,虽然不至于像前两天一样呕吐,胃到底不受控制地抽痛了。黑眼镜随手翻着吴邪的藏书,不时观察吴邪的情况,看吴邪冷着脸对着试卷魂游太虚,知道他又开始难受。
黑眼镜把吴邪撵上床,逼着吴邪修养,自己也像尊大佛一般侧躺在床上,堵住他的去路,吴邪知道自己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勉强,索性遂了他的意,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到黑眼镜身上。
黑眼镜被他缠得挺兴奋,却还在嘀嘀咕咕地指责他,“你个小兔崽子,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读什么书。”
“年底就要考试,奋斗了大半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这几天不能耽误。”
“实在不行,我们就再来一年,考研二战多正常。”
“我家里不会给我二战的机会。”吴邪很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黑眼镜的呼吸顿了顿,转而压在吴邪身上,扯掉吴邪的睡衣,津津有味地吸允他。
吴邪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瞎子热情四溢的爱抚很轻易就唤起了他的欲望,换做往常他可以很轻易地迎合瞎子,可如今他实在没有心力。黑眼镜捧着他狠狠亲了几口,就爬向一边,轻轻搂着吴邪的腰腹,给他取暖。
吴邪在半醒半寐间,听到瞎子的声音,他的声音很闷,像是深思熟虑已久,“你不必太过逼迫自己。这把不行,我们可以来第二把,或者第二把也不来,你就按你家里给你安排的路子走,也没什么大不了。我都能承受的住……吴邪,没必要这么拼,把自己的身体都拖垮掉。”
吴邪转过身,摘下瞎子的墨镜,目光追随他犹疑的视线,黑眼镜被他盯得懊恼,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嘟囔着说拿他没辙。他自暴自弃地埋在吴邪胯间,和冷落了一段时间了的小吴邪打了打招呼,便温柔地将其纳入口中。吭哧吭哧努力了二十多分钟,吴邪反应不大,黑眼镜认命地苦笑了,乍看上去笑容甚至有些滑稽。“你看看你,这一病,直接弄成性冷淡了。”
吴邪疲倦地笑了笑,眼睛却很明亮。他知道吴邪实际也高兴两人难得长时间的独处,心里愈发酸涩。思前想后,黑眼镜联系了自己本科时认识的心理学专业学生,恳求对方找可靠的咨询师,帮吴邪做考前心理疏导。
次日上午,吴邪的身体情况比前一天更为好转,黑眼镜依旧没有去公司上班,反而笑模笑样和他一起去了学校,到了一间教室前,他才向吴邪说出这次的来意。
吴邪一听要拉自己做心理疏导,就一下皱起了眉。黑眼镜的说辞也坦率,“没多大的事压得你现在精神这么紧张,多少需要放松一下,我朋友说过,心理咨询这东西就好比疏通下水道,常在厕边坐,哪有不堵坑,该疏就疏。
吴邪是笑着进入教室的,黑眼镜拿着吴邪的外套,透过后门小窗偷偷看吴邪同咨询师的对谈,吴邪虽然脸色不佳,和外人交谈起来也算风度翩翩,看得他不自觉愣神。末了,吴邪神情自若地走出来,他前去和咨询师对谈,聊了几句,黑眼镜的神情也收敛起来。
回家的路上两人很沉默,前脚后脚进了家门,黑眼镜将吴邪抵在墙上吻他,把吴邪埋到他的怀里。两人相拥着滚到地板上,黑眼镜深呼吸着,看看吴邪略微冻红的鼻头,眼里微酸,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他气息紊乱地开了口,“……别考了,好么。”
吴邪想自己应该发怒,否则这几月拼死拼活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然而他很谅解瞎子的心情,黑眼镜被他揽入怀中,吴邪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一时没有言语。
黑眼镜知道自己劝不了吴邪,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交错而来的愧疚与后悔充斥于胸膛,他只能紧紧环抱住他,大口喘息。
“吃了药就会好的,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先准备吃饭吧。”
“这三四天一直没加班啊?不过你脸色不是很好……不会是加班弄肾虚了吧?”李蓓笑嘻嘻的在黑眼镜面前开着玩笑,黑眼镜根本不理会她,一脚撵走李蓓,他在办公桌前微微失神。
点开了吴邪的聊天页面,又不知该对爱人说点什么好。吴邪的情况还没有发展到心理疾病的程度,但现在的心事确实渐渐成了心病。考研说白了只是几场考试,真正让吴邪如芒刺在背的,是隐藏在背后的东西,而问题的核心,是他的存在。
读研是吴邪目前唯一能够抓住的可以让两个人不能为家人所知的特殊关系尽可能延长的方法,他自然会竭尽所能的争取。可就在这过程里,吴邪自身的焦虑情况也愈发严重,而这次生病也无形削弱了他的精神力,吴邪状态不佳实属正常。如果还在学校,他尽可以逃一两个月的课来照顾吴邪,但现在成了一个底层上班族,哪怕近在咫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为吴邪做些什么,何况他才是吴邪心病的由头。
念及吴邪,一颗心犹如脱缰野马,他再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这日下班,他火急火燎赶去菜市场买食材,准备回来给吴邪补身体。急匆匆冲回家,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吴邪踪影。
想到吴邪的焦虑症状,他的眼皮下意识一跳。费力捅开屋顶上的小斜窗,他从屋里爬了出去,扶着屋顶的墙砖四处寻觅,没在顶层发现吴邪的身影。
把买好的菜一股脑丢到冰箱里,他扯好外套出门,在小区焦急地喊着吴邪的名字,收获了无数老年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为孩子搭建的游乐处,他找到了吴邪。
吴邪正站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身后,兴高采烈地为孩子推秋千。
吴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衬衫,衣袖高高挽起。在家闷了几天,吴邪整个人胡子邋遢的,但含笑的眉眼又把疾病带来的疲倦抵消,有股摄人心魄的魅力。看到吴邪久违的笑脸,黑眼镜心里一疼。他静静坐到一旁,旁观吴邪与小男孩一起犯傻,有种看一对父子玩耍的错觉。与对小兔崽子天生八字不合的自己相比,吴邪似乎天生有讨孩子喜欢的本领。
黑眼镜是单亲家庭,没经历过父子间的亲子活动,看吴邪这样倒有些浮想联翩。很不客气地把自己代入了与吴邪玩耍的小男孩,一个人嘿嘿傻乐。
被吴邪推着荡秋千的孩子很快召来自己的其他小伙伴,他们坐到地上围成一圈,玩丢手绢。吴邪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瞎子,黑眼镜向他点点头,吴邪便兴高采烈的投入其中,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到了夜晚九点多钟,家长们纷纷领走孩子。吴邪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成了孩子王,和小朋友们定下了继续玩耍的约定。吴邪目送孩子们接二连三离开,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离开了他的视野,他方才抬起手臂蹭蹭额角的冷汗。
黑眼镜走上前按住吴邪,“陪他们玩了这么长时间,要不陪我玩一会儿?”
吴邪本想拒绝,却被黑眼镜一步一推丢到了秋千跟前。
“我来的时候就看你推那个小男孩,累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推推你玩呗。”
吴邪坐到秋千上,迟疑地看着黑眼镜,“这是儿童标配,我现在勉勉强强坐进来了,待会儿很容易卡得出不来。还有啊,你看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人的体重,会压坏的。”
“压坏之前先让你好好爽一会儿,来,飞~高~高~”
吴邪被黑眼镜推得嗷嗷乱叫,每推一次,声音便跟着壮怀激烈一分。难以忍受吴邪发出噪音的住户扬着声调在阳台骂吴邪,回应他的是吴邪和黑眼镜的二重奏狂笑。他当然也不会放过折腾瞎子,瞎子被他撵上了秋千,神情还有些羞涩。看他这副模样,吴邪也忘了身上的疲累,一门心思陪瞎子荡秋千。
荡到最后,筋疲力尽的两个人躬着身体,勾肩搭背,一步一挪往家走。
“等回去开始做饭,咱俩至少也得等十点半。”
“还行,不算晚。”
“我说你小子,今儿悄悄摸摸从屋里跑出来,连个消息都不告诉我害得我还他妈以为……以为……”
黑眼镜脸色涨红,吴邪笑着拍拍他,“我错了瞎子,原谅我这次。”
黑眼镜看着吴邪的笑颜,怒气渐渐消散,他揉着吴邪湿漉漉的脑袋,语气和缓,“明天还跟这群小崽子耍啊?”
“都答应他们了,不能反悔。”
“切,你跟一群小崽子较真什么,要我说这群小孩都是吃了今天忘明天的家伙,别明天就你一个小可怜在外面冻着。”
“我不有你嘛。”
“哟,这意思是我晚上还得陪你一起出来冻着?”
“别,我没这意思,我就是觉得吧,刚才荡秋千玩的挺高兴,明天你也继续飞高高~”
“你个死崽子你就作吧!”
进了家门,黑眼镜准备晚饭,吴邪在旁边打下手。今天的状态比前些天生病好了太多,让黑眼镜也一下有了调侃他的心情。“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个带把儿的,看你前几天吐得昏天黑地的,还真以为你有了。”
“想要孩子就直说,今晚一发入魂,十个月后你给我生一个。”
“瞎几把扯上了,没事尽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看看我能生么。”
吴邪干笑了几声,无奈地耸耸肩,黑眼镜刚要出言安慰,吴邪又悠悠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到一边。“我这几日……好像还是很容易焦虑,所以今天起暂停学习,尽可能消遣自己,调整心态,你别太担心我,我没问题的。”
黑眼镜背过身去,“嗯”了一声,将准备好的食材下了锅,他在万籁俱寂中开了口,“吴邪……你就是把自己催得太紧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不是这一条路可以走。我……你不用太担心我。你这种情况下去,我反而会担心你。说真的,回来没看到你,我还专门在屋顶找了一圈,就怕你跳下去。”
“靠,至于吗,我是那种会轻生的人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个龟儿子怎么想的,我一个学生物又不是学心理的,怎么读你的心。等你哪天想不开了选择和世界告别了。我向谁哭去?”
吴邪气得咬他,“我是那么脆弱的人么?你个死瞎子小瞧我!跟你说,就算你哪天不要哥了,哥也不会轻生的,你就放宽心吧!”
黑眼镜嗤之以鼻,吴邪忍不住咧嘴傻笑,一下烧的黑眼镜心痒难耐,扯过吴邪狠狠亲了几口。
这日之后,吴邪每天晚上都会同小区的孩子一同玩耍,黑眼镜尽可能早些回家,不论准时还是加班,他都会在下班后到吴邪身边,看吴邪做孩子王。
十二月上旬,他们的玩耍同盟被迫解散。天气转寒,临近期末,小孩子们被父母关进了家门不出屋,在外游玩的孩子寥寥无几。好在吴邪的焦虑症状已经得到有效控制,黑眼镜倍感快慰。住在吴邪和黑眼镜楼下的小孩很愿意同吴邪玩闹,甚至不顾天凉也会找吴邪玩耍,但这个孩子这几日也不来了,而孩子母亲避他俩犹如洪水猛兽的眼神让他们很不安。
很快的,他们或多或少发现了他二人在这个小区的尴尬现状。
似乎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是一对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区,原本和睦的邻里关系骤然变得微妙。吴邪自打定主意和瞎子在一起,便早将他人的指指点点抛却脑后,依然故我。他依旧选择去小区广场荡秋千,瞎子如果不在后面推他,他便会同瞎子比赛看谁荡的更高更远。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吴邪学的头晕脑胀,预备下楼荡秋千来缓解一下疲倦。
以前的秋千被楼下小男孩占领了,他坐到了平时不大常坐的秋千上,朝着小男孩打了一个招呼。小男孩十分犹疑地看了他几眼,并不理睬他。黑眼镜下班回家,见到吴邪在秋千上坐着,喜气洋洋奔过来,比一比在外待了半天的两人谁的身体会更冷。
黑眼镜不喜欢小孩,但他很愿意逗小孩,加之平素与楼下小男孩的关系不错,他自然而然去逗小男孩。
小男孩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们俩,黑眼镜逗他逗的开心,他却悄无声息站起身来,慢慢往后退着,从地上摸来几块石头,径直往黑眼镜身上砸去。
第一下没有躲开,他的脸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在场的三人均是一愣,小孩见了血,哭着跑走了,而黑眼镜擦着脸上的血痕,不可置信地冲着吴邪笑了笑。
吴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也曾当着刚才孩子的面与瞎子肆无忌惮的接吻亲热,这件事若被孩子转而告诉了他的母亲,母亲厌恶他俩,自然不会对他俩有什么好评价……得到现在的反噬,也不奇怪。
吴邪苦笑着走到瞎子身旁,吮吸他伤口的血液,不顾他的躲闪,用带着血腥味道的嘴唇去吻他,依旧是旁若无人。
他知道这四周都是令人窒息绝望的注视,带着无穷无尽的考究和鄙夷,可他能忍。
黑眼镜因为脸部突然受伤一事,有些郁郁寡欢,吴邪反而来了精神,兴致冲冲地拉着他计划考研结束之后的旅行计划。黑眼镜盘算着两人手里的钱,表示只能进行浙江省周边游,情绪更加低落了。
临考前的最后几天,黑眼镜不在吴邪身边。
齐氏年度总结,女魔头一样的齐夫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新年的第三天,众目睽睽之下,他被拉扯进了齐撰的办公室。
Chapter 36: 欲求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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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考的吴邪心情很不错,万事俱备只欠烦恼。
新年第三天正是周一,黑眼镜和吴邪腻歪了一个周末,上班十分不情不愿。吴邪乐呵呵送走爱人,例行公事做了一套模拟题,抬眼再看时间,已是薄暮。
黑眼镜尚未回家。
百无聊赖中,吴邪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替他加油之余问起了他回家的具体日期,吴邪心中早已有所盘算:他准备先和瞎子去旅游,旅行归来后做零工,拖到除夕时把瞎子连撵带踹领回家过年,将这件事变成延绵多年的习惯,待父母习以为常,挑一个黄道吉日向他们细细说明二人关系。估计别扭几天父母也就答应了,只要过了父母这关,叔叔那边都好说……
吴邪浮想联翩地敷衍着母亲,门吱呀一声开了,黑眼镜带着一脸倦容进了屋。吴邪看他如此,脸上的笑容不免冲淡几分,与母亲寒暄几句后便匆匆挂断电话,背着手走到正在换鞋的黑眼镜身旁,微微弓起腰,“瞎子,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黑眼镜拎着手里的菜进厨房,吴邪亦步亦趋,一蹦一跳从身后去呵黑眼镜痒,“被扣工资了?”
黑眼镜没理他。
“不会是真的吧……这么抑郁。公司到底发生什么事弄得你不开心?”
案板上的刀一顿,没等黑眼镜回神,吴邪一脸心疼,先一步替他吮吸起手指的伤口。黑眼镜绷着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他轻轻抽回手,拍拍吴邪毛茸茸的脑袋,长叹一口气,“是扣了,一口气扣的有点多……熬过年关就辞了工作,反正也捞不到钱。”
“犯什么错,这么严重?”
黑眼镜冷笑,“乱搞男女关系。”
第二日黑眼镜去上班,不少同事好奇询问他昨日在总裁办公室的际遇,他笑着摆手不欲多谈,却与齐夫人在公司大厅内偶遇。黑眼镜向齐夫人毕恭毕敬行了一个礼便朝不远处等他的李蓓走去。
“你还来上班,我不意外。”他的手机很快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黑眼镜瞥了一眼便将手机甩到一边,镇定自若地与李蓓谈天说地。手机嗡嗡的响着,李蓓本来与他聊的开心,也不由多问一句,“这么多信息不看一看?”
“……那我先回办公室。”
不看短信也大概能猜出内容,无意搅乱春水的黑眼镜只觉疲累。
她将他领进总裁办公室,递给他一摞文件,一份一份看去,都是有关他和母亲过往的调查,最后是一份文件亲子鉴定。黑眼镜犯了糊涂,他根本不知自己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被人采集了样本,那白纸黑字的鉴定上清清楚楚的字迹着实刺痛了他的眼睛,上面写着他生身父亲的名字。
齐撰。
齐撰的桌前摆着同样一份文件,他随手翻弄了几下,便懒洋洋看向妻子,等待妻子的下一步棋。黑眼镜亦将文件装回档案袋,扫了一眼面前这对修养良好衣冠楚楚的夫妻,心里冷笑不止。
黑眼镜和齐撰淡定如斯,齐撰笑的像个狐狸,而黑眼镜脊背挺直的站在她面前,神情平静。齐夫人一番作为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不由怒火中烧。她勉强按捺羞愤,轻声娇笑,“你这孩子,看这个结果这么淡定。难不成是早知道?我以为你会热泪盈眶扑向他怀抱,好歹是你父亲,就算关系再不亲近,也得有点表示吧。”
黑眼镜耸耸肩,“我这人亲情观一贯淡漠,有话您直说,说完我还有工作要忙。”
齐撰把玩着手头的钢笔看着妻子和私生子针锋相对,倒有点欣赏黑眼镜不卑不亢甚至隐含挑衅的态度,同时也确乎讶异这孩子知道自己身份时的反应,念及已经逝去的女子,他暗自摇头,又能指望那样的女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齐夫人依旧款款大方彬彬有礼,“我是齐家的媳妇。”她冷冷扫了一眼自己丈夫,“你是他的私生子……那就是齐家的孩子。”
“要是小时候认祖归宗也就罢了,现在我已经成年,养活的起自己,也不指望你们能出份生活费,况且……我不觉得这时候多出一个我会对你们这个家庭有什么好处?大家庭的财产纷争多可怕,你又何必戳穿我的身份,平添烦恼。”
齐撰与黑眼镜视线相对,他的表情里流露着赞许,对他这一番回答很满意。
黑眼镜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连妻子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相似,男人没道理感受不出来。如果说之前自己是刻意回避某种猜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是容许某个事实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底下发酵,泛滥,而自己不为所动。
他早知道。
他早知道他是他的儿子,同时他也不准备认他。现在自己得知了真实身份,齐撰还是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他摆出一副孤高自许善解人意的态度,反倒正中了齐撰的下怀。这本就是黑眼镜和齐夫人之间的博弈,齐撰只是在看一场引而不发的戏。
一颗心被烧的生疼,你看,他就是这样对你,还有你的孩子。
恶心。
“夫人,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已经习惯自己打拼,知晓生身父亲是谁亦属无用,他有自己的生活,不想让外人叨扰。
齐夫人恨自己丈夫的背叛,他又何尝不恨母亲的遇人不淑白白蹉跎大好年华?
齐家家大业大,黑眼镜还能依稀记起那个叫齐羽的男孩,齐夫人告诉他身世的目的,可以猜的七七八八。他无意参与财产争夺,站好年前最后一班岗,他就辞职。
打定注意后,黑眼镜点开手机,收到的是几条彩信。
看清里面的内容,他只觉毛骨悚然。
是他和吴邪的照片,从服装看是近期的偷拍,不乏两人在路上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不知不觉间,他们无孔不入的把自己的背景调查了个通透。他在他们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齐夫人建议他要一笔过往的抚养费立刻辞职走人,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同时她简明扼要的说出了齐撰反感厌恶他同男人谈恋爱的举动,并在潜台词暗示他,如果他同吴邪分手,他们或许会考虑让他进齐家大门。
他差点对着女人破口大骂,横竖不是绝你的后,管的倒多!他从未想和他们有过什么联系。现在不请自来不说,还对着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凭他也配!黑眼镜心中怒火滔天,巴不得凭意气行事,同齐撰夫妇不死不休。可他既然有家,就要为生计考虑,除非被解雇,再恶心也要忍着。
熬过这一段就好,再忍忍,就好。
黑眼镜害怕自己这两天的糟糕心态会严重影响到吴邪备考,本来预定的陪考也放了吴邪鸽子,他自告奋勇在公司加班,同时委托王盟在考试期间陪考。五天后,吴邪终于彻底告别了考试,整个人犹如脱缰野马般奔出考场,恨不能立刻回归过往的放荡不羁爱自由。
黑眼镜这几天的气也消了大半,因为彻底和齐夫人交了底,对方也没难为他。最初的不适过后,日常的龃龉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他视而不见。这份工作没了前途,他可以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其他事情上,几个工作日都在思索如何款待终于解放的吴邪。已经提前准备了大把食材,他要把小可怜前段时间消磨下去的肉全部补回来。他这里一门心思想着要给吴邪做顿好饭,撒欢的吴邪显然将目光投向了几个小时之后的事宜,回家后与他不住狎昵。
他撇下吴邪准备晚餐,吴邪不声不响钻到厨房,从背后搂住他,一手向上揉搓乳尖,一手向下摆弄性器。灶台前的黑眼镜被吴邪折腾的气喘吁吁,又拿他没辙,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吴邪吹着口哨松开手,笑着滚去一旁,还是腆着脸黏在他身侧,任由他用墨镜的反光狠狠剜自己。看他七手八脚忙活的差不多,吴邪又是一个欺身上前,原地掏摸,将他连鸟带蛋捧在手里,掂着那热乎乎的一团软肉,不时紧握。
他闭上眼睛,战栗地叹息着,吴邪摘掉他的墨镜,捏着他的阴茎,吻他紧闭的双眼,“想这个棒槌了。”
被吴邪挑逗的情动的男人闻言眼波流动,琥珀色的眼眸有淡淡媚意,吴邪被男人勾得快要丢了魂,对方却拿饭铲不住敲他脑袋,“你又用不上它,你想个几把。”
吴邪委屈吧啦地捂着头,黑眼镜看他这幅受伤狗狗的样子也没办法对他恶语相向。吴邪趁机拥住他,舌头在他耳廓里色情地摆弄。
“考完试了。”吴邪继续跟他耳语着。
“嗯。”
“今天不太冷……”
“嗯?”
吴邪往上掀他的毛衣,振振有词的抗议,“嗯什么嗯!勾引我!”
厨房空间狭小,两人只能在窗边行事。赤裸的脊背沾到不甚干净的玻璃,有股难耐的冰冷,虽然厨房没开灯,不排除外面能够清楚看见他和吴邪的所作所为。黑眼镜在这种寒冷的刺激中蜷起身体,迎接怀里的火热。吴邪压抑许久的热吻像一剂迷情剂,彻底切断了他残存的理智,恍惚之间只觉脖颈突然一紧,再一抚摸,吴邪变戏法似的,替他戴上一副项圈。隐约记得这还是他们在成人用品店探险的产物,理智稍微回来一些,他扶着项圈,挑衅地看着吴邪,期待吴邪的后手。
吴邪的呼吸愈发沉重,他慌乱地摸着摆在一旁的手机。黑眼镜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但没有阻止吴邪的行为,相反,因为有所预料,他反倒大大方方给吴邪做起了模特,让吴邪用镜头记录他青春的身体。
手机在不知不觉落了地,两人都没心思去管它。
他在冰冷的玻璃边尽可能舒张身体,迎接暌违已久的热情,很快在吴邪猛烈的进攻下溃不成军,成了一团被操烂的软肉,可吴邪仍是不过瘾,掰过他的身体继续操干。黑眼镜扶着窗台,看着屋外的万家灯火,不知在自家的黑灯瞎火中,自己的身影又被几个人看了个正着。
吴邪在激烈的律动中暴力地撕扯着项圈,强迫黑眼镜抬头。因为呼吸苦难,黑眼镜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又恰好刺激了吴邪,更是大开大阖地干他,赤裸的肌理几次三番撞到冰冷的玻璃上,他却在这寒冷的疼痛中笑了。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一场这样彻底而激烈的情事,连疼痛都像是一种另类的庆祝,让人愈发雀跃。
完事之后他们搂在一起,锅里的菜仍在咕嘟咕嘟炖着,足够他们在地上狎昵许久。
“我说……”吴邪咬他。
“什么?”
“旅行啊!我都计划好久了!大二下就跟你商量过。”
黑眼镜揽着吴邪,“要是以前读书肯定没关系,可我现在有工作,不能说跑就跑。”
吴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他的双手在黑眼镜胸口游走,一番激烈的情事过后,瞎子的身体依旧火热。感受着他热气腾腾韧度十足的肌理,吴邪有些委屈地蹭着黑眼镜的脖子,“请假,请假可不可以?或者说,我们过年去,我……”
黑眼镜摸狗一样摸着吴邪后脑勺,“我很乐意跟你去旅游,可是数九寒天嘛……天气不太适合,我一个人无所谓,带上一个你,就要考虑很多因素。一直往南方开还行,这要是一路向北开到哈尔滨,你的身子都没养好,万一再生病,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说你这话意思是我身体不好还得给你病路上啊?”
黑眼镜笑着不说话。
在饭桌上他们敲定了最终的旅行计划。吴邪已经知晓他要辞职,又想到前段时间两人刚预付了半年的房租,而他又不愿拂了吴邪的心意,权衡再三,他们选择了浙江省周边游。
两个大男孩长到现在,是第一次摆脱父母独自出游。黑眼镜苦于幼时家境不好,从来没出过浙江省,吴邪倒是幼年跟着父母四处游玩,但往常的一切都由父母一手包办,他只负责出席。自己操办计划却是头一遭,哪怕仅在浙江省周边游玩,吴邪也筹备地颇有兴味。
一个晴朗的上午,两人开始了他们的江南巡游。他们最先去了苏州,把几处园林和博物馆逛了个齐全,又专门去了松月楼品尝松鼠桂鱼,在吴邪不断嚷嚷着桂鱼没有西湖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好吃的抱怨声里,黑眼镜买了两张《牡丹亭》的门票,拉着吴邪进戏院听曲。
吴邪的学生身份可以减免不少门票费用,黑眼镜虽然退学,学生证也没被没收,两个人凭着证件招摇撞骗了一白天,晚上也借着证件省了一笔钱,虽然他们只能挤在戏院的小角落,仰着头张望台上的风光。
台上的热闹劲儿过了,戏还没开场,他们重新坐好,悠哉悠哉嗑起了瓜子。吴邪幼时没少跟着票友爷爷学戏,对《牡丹亭》的故事底本耳熟能详,他一面吃瓜子一面给瞎子比划手势,两头兼顾不到位,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说了这么多,看你跟第一次听似的。咱们高中语文课还学过呢,你忘啦?”
黑眼镜尴尬地笑了笑,他对语文课的印象始于决心洗心革面后,在那之前自己不过是虚晃度日,大好时间都用来补眠,哪还能记得什么《牡丹亭》。
吴邪依然在纠缠不休,“你居然没有印象?就是那天我……”
“嗯?”
吴邪僵硬地扭过头去,干干咳嗽了两声,黑眼镜看他这样,也收起自己适才的散漫,探过头正经地同他交流剧情。
“这故事是挺浪漫的,但是刚见面就在亭子里办事……还挺颠覆我对古代故事的印象的。”
“侧面证明封建社会对人们的欲望的压抑嘛,而且我敢打包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两句,你没记住,而且你也不会太懂。”
“确实不太懂。”
“靠,这么简单都不行?你能懂个几把。”
黑眼镜把自己扒好的一把瓜子全送到了吴邪嘴里,“你快给我闭上你的小嘴儿吧!生生死死的东西我是不懂,但是有一句话确实没说错。”
吴邪费劲巴拉咽瓜子,一边喝水一边猛锤胸口,“什么话。”
“情——”
戏开唱了。
吴邪的双手一直随着主角动作而动作,黑眼镜瞥了瞥他,发现吴邪学的是杜丽娘。他闷笑了一阵,学起了台前的柳梦梅。两人在座位底下捣鼓,一板一眼学的有模有样,后来干脆没了正型,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底下盘根交错暗潮涌动,憋笑憋得很辛苦。
戏剧上演到动人之处时,他们出了戏院,相视而笑。
黑眼镜依旧在学柳梦梅,捏着嗓子向吴邪求欢。吴邪羞答答地探出手,黑眼镜一把拽过他,吴邪小姑娘一样伶伶俐俐被卷进他怀,一脸羞怯。黑眼镜看着爱人故作羞怯的模样,控制不住当场大笑出声,吴邪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和他打闹了一阵,勾肩搭背往青旅走。
这趟旅行是一场精打细算的穷游,旅途的享受与之对应的是住宿条件的艰苦。他们预定好了十人间,上下铺。从前台取回行李,吴邪将贵重财物收好锁进柜里,其他细软一并丢到上铺,自己美滋滋地钻进下铺瞎子的被窝里,彼此相拥取暖。
十人间的人员流动性巨大,睡前两个小时,来来回回走了四波人。在这样萍水相逢的不断交错下,屋里的其他游客都对两人的亲密行为视而不见,长久沉浸于他人鄙夷眼光中的吴邪不免感觉异样,后又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贱骨头。
可扭过头去看一旁已经睡着的瞎子,他又开始满心期待两人终有一天能够如其他异性情侣一般,大大方方走在阳光下。
人们会看到他俩,但也没有人会特别留意他俩。
他们相爱,是那般寻常。
Chapter 37: 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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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三点半,他们摸黑起了床,不到四点就出了门,前往客车站,乘车去西塘游玩。
青旅人员的流动量巨大,两人一夜未睡好,在客车上也并不困,吴邪看着沿途的风景,兴致勃勃地同黑眼镜建议:“等到了地方看能不能管别人租个船,咱们难得出来旅游,必须玩点刺激的,晚上在乌篷船住,乘船赏月,肯定浪漫。”
“我是搞不懂你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夜里泛舟西湖的经历,这和到了古镇乘船又能有什么区别,那时也没见你提过什么浪漫,现在倒是嚷嚷上上了。就这么一个短途游,净给我往缠绵悱恻上靠。”
吴邪打了一个响指,很自得地感慨,“我双鱼座嘛,双鱼就是这样,喜欢做白日梦,喜欢异想天开。”黑眼镜戳他脑壳,“滚犊子,还跟我扯星座,按你这理论,老子还水瓶座呢,也没见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吴邪竖着中指在他眼前晃,“不不不,此言差矣。我充其量只是口嗨,不一定落实,真正帮我付诸实践的人是你,从来都是你。你是我的帮凶,我的共犯……我若在乌篷船里操你,你就得这样让我操下去。再者说,西湖坐船,那是别人开船,西塘坐船,咱能自己开。西湖上我能操你吗?大概率不能,但西塘我就能。”
黑眼镜气得连弹了吴邪几个脑蹦,吴邪捂着脑袋,佯装吃痛,神情还是很嘚瑟。黑眼镜身体往后一仰,无奈骂道:“撒欢的小狗崽子。”
到达古镇正是中午,他们找了一个行李寄存处,打点好自己的一切后便开始正式游玩。两人站在石桥上,看着乌篷船摇摇晃晃穿梭而过,有一言没一语地聊着闲话。之前同父母出游,吴邪来古镇的次数并不少,相比第一次远行的瞎子,他在自然景观的欣赏上确实有些意兴阑珊,尤其在这种江南这种静谧祥和的气氛里,吴邪看了一阵风景,就不自觉打起了瞌睡。黑眼镜见吴邪犯困,赶紧带着他转移阵地,前往两人计划的下一个游玩地点。踏在石板街道上,吴邪瞅着周边的风景,心思开始活络:“纪念意义的东西肯定得留一个,起码证明咱俩来过。”
“别,难不成你还真想找个地方刻个吴邪到此一游?”
“我有那么没素质吗?我要真刻那也是吴邪与瞎子到此一游。”这么说着,吴邪在一家雕刻店前驻了足。“我记得你喜欢狗牌。”他小声念着。这是一家雕刻骨牌的小店,吴邪从一堆奇形怪状的骨牌中挑选横平竖直的小牌子。黑眼镜盯着周遭的成品看,扫了一圈后,看着还在精心挑选的吴邪,不解其意,“这也不是狗牌啊,我看你拿的这几个也没什么区别,随便挑两个出来不就好了。”
“得刻咱俩的名字才算有意义嘛,这么看来肯定要弄一个好看的。”
“俗不俗啊你,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把戏。”
“怎么?你不愿意?还是说你不愿意的原因只是因为你的原名不好听?”
黑眼镜一脸苦涩地笑了,“我那真名,不提也罢。”
吴邪手指一顿,眼睑低垂,“那好办,一个刻“邪”,一个刻‘瞎’,这样就可以了。”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傅刻字,看着刻有彼此姓名的骨牌,明知是小儿女把戏,还是不觉心神恍惚。吴邪捧着手里的骨牌,傻乎乎盯了一阵,神情严肃地将刻有自己名字的骨牌递给黑眼镜,黑眼镜劈手一夺,反将另一块也抢到了手里。
他郑重其事地将两块骨牌戴到脖子上。
“你干嘛!”
“过两天你就要回家了,把我挂身上我是很开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
“吴邪,我没管你要过什么,等以后你发达了……他们也同意了,就给我买一副狗牌,上面也刻上咱俩的名字,我肯定不跟你抢,等到那时,你再挂上我。”
他们继续漫步街边,穿行小巷,黑眼镜摩挲着挂在胸前刻有“邪”字的骨牌,神情温柔而不自知。吴邪看到他的神情,不自觉眼眶一湿,心中酸楚。他慌不择路地拉着瞎子闯进一家小餐馆进食,希望热气腾腾的食物能够驱散他心里莫名的悲切。黑眼镜对吴邪的突如其来的伤感无知无觉,等待饭菜上齐的间隙,他的嘴角依然微微扬起,是不自觉的欢喜。
“所以,观测了一下古镇的情况,晚上在船上睡,有意见吗?”
“我没意见,你个小崽子别把自己冻得硬不起来就成。”
“哪能啊!但以防万一,咱还是多管船家借几件衣服穿。有备无患。”
“随你吧。”黑眼镜筷子没停,三两下挑完了盘里的椒盐排骨,他摸摸肚子,“还是有些饿。”吴邪也摸摸自己肚子,“我也是。”
“再要点?”
“好啊。”吴邪欢呼雀跃,随即低下声去,两眼湛亮,“别要有蒜的。”
黑眼镜哈哈笑着,又点了两碗酒酿圆子。
想着夜里寒冷,临走前黑眼镜又在店铺里买了两瓶桂花冬酿酒。
两人带着一身桂花香气去租船,黑眼镜打着呵欠在收据上签了名,听船家讲好安全事宜后便套着救生衣抱着借来的衣物和吴邪钻进了小船。
未到夜深人静时,不是亲密的好时机。两个架船新手很快学会了独自划船,仿照古人泛舟河上,看着江上渔火,唠着家长里短。夕阳西下,月上枝头,周遭的喧闹声渐渐消弭,河边空无一人,两人方将船停泊在岸,心照不宣进了船舱。
船舱里带有一点潮湿的腥味,十分宽敞,可专门辟出一块地方供人休憩。通过小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朦朦胧胧仿似鹅黄色的薄纱,不真切地易碎着。吴邪将身埋进黑眼镜怀里,驾轻就熟为自己的脑袋开辟一片领地,两人沉默相拥着,在皎洁月光下失神,暗涌的倾诉欲望隐藏心中,竟无法一一与爱人道来。
过去的一年是那么漫长而煎熬,经历的苦痛伤悲流离太多太多,现在他俩可以暂时忘却世事诸多烦扰,安安心心来赏月,是难能可贵的福气。
桂花香气四溢,他们一人拿着一瓶酒,轻轻碰了碰。
黑眼镜看着吴邪的眼睛,轻笑着喝了一口酒,“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新年快乐?”他轻笑一声,“会不会太晚。”
“不会。”吴邪也笑着喝下一口酒,酒的度数并不大,在馥郁的桂花香气中,吴邪微醺。瞎子的气息融进了桂花的香气里,甜腻浑厚令他迷醉。
他们对视沉默,自饮自酌,较劲一样比拼酒量,桂花冬酿渐渐消耗殆尽,黑眼镜率先喝完佳酿,将酒瓶丢到一旁,进而将身一挺,粗暴扯着吴邪的牛仔裤,吴邪探身向前和他接吻。酒精昏了他的头,蒙了他的心,唯独双目清明,把他的瞎子看得通透。
瞎子是暖的。轻浅酒味彰显成熟魅力,桂花气味香甜,催情剂一般骚动着他,令他坐立难安,吴邪环抱着黑眼镜,贪婪地嗅他身上的气味。
黑眼镜的身心都在发烧,热的发疼。酒劲上头,他头脑眩晕,不甚自然往下扯吴邪的内裤,又熟练地去亲吻吴邪胯下的小兄弟,吴邪右手插进他的头发里,胡言乱语攘着。接下来的一切宛若例行公事,却比以往有了更多的热与燥。他们在船舱内不管不顾滚作一团,周遭的空气的是冷的,但他俩是热的!
吴邪扛着黑眼镜的腿,竭尽全力在他体内抽送,黑眼镜被他干得浑身抽搐,只能双手徒劳地在空气中乱抓——他不敢环着吴邪的背,只怕因太过爽快生生在他的肌肤上挠出了印!他无神地喘着气,被吴邪顶得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平常即便有生活这顶担子压在肩头,他仍感觉自己强大而无所不能,可在吴邪身下,他总是弱小。今天他是桂花味道的酒,令吴邪不偏不倚,醉在其中。
吴邪抬高了他的一条腿,变着花样换着方向戳他顶他,黑眼镜震颤着,手摸到了船体。小船也随着吴邪激烈的动作左摇右晃。他被吴邪顶得发疼,手劲儿全推向了船体,小船本就右倾的厉害,加上他这一番推动,瞬息栽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两人栽进了河里。
河水约莫有三米深,万幸两人都略通水性。费了一些功夫顺利离开船舱,两人顺势翻转了船体,几番功夫下来,他们在河里喝了不少臭水,桂花香气因为适才的举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身上都散发着难言的腥臭。因为受了惊,吴邪在翻船的那一瞬间就萎了下来。黑眼镜反应快,翻船之际一脚把吴邪从自己体内踹了出去。他俩要是还连接着,不保准这么一翻转会把吴邪撅断。
船体浸了大半水,幸好离河岸不远,他们扶着船游到河岸,将船停泊好,才搀扶着重新翻上船,查看船舱的情况。船舱内的物品大都还在,可惜不管是船家还是二人的衣物均已湿透,他们只好在萧索寒风中赤着身体蹲在船头,忍受周身恶臭拧干衣物。强忍着臭味换好湿漉漉的衣物,黑眼镜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脸色惨白不断发抖的吴邪,“我说,刚才没吓到你吧?下面没啥事吧。”
吴邪严重怀疑自己连鸟带蛋都跟着结了冰,他僵硬地转转头,气息很是微弱,“我觉得,咱俩还是回青旅比较好,这样下来……真会冻坏。”
黑眼镜吸吸鼻涕,也跟着点点头,他把吴邪揽进怀里,不顾对方身上的恶臭,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可怜见儿的,我说,今天这么下来,咱俩估计都得病,要不明天就起程回家吧。”
吴邪看着远方朦朦胧胧的月亮,气息奄奄而又怏怏不乐地应了声,“好”。
两人找了附近的小旅馆勉强对付了一晚,深夜果然接二连三打起了喷嚏。船主白天来收船,看见两个喷嚏连天的倒霉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很好奇这两位究竟在船舱里打闹到何等程度才能将船掀翻,可看两人惨白的小脸,也没办法就此逼问。船上物品没丢失太多,两个倒霉蛋手机都进了水,只能纸币赔偿,可送来的纸币都是湿的,赔偿他也没忍心要,直接将两个倒霉蛋撵回宾馆休息。
他们开着制热空调,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取暖,却是两个人形冰块在毫无意义地摩擦。车站距离宾馆不过五分钟路程,他俩却耽误了将近一个下午,傍晚时分,身上已经明显泛疼的两人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进了家,两人均是病歪歪地躺在床上。
吴邪心里很是哀怨,好好的一个旅行, 最终败在了意料之外的风寒上。
黑眼镜的身体底子比吴邪好了太多,吴邪的感冒有了加重的趋势,他却只在棉被里将自己捂出了一身汗便蹦跳着下了床。
吴邪这场病来的有些棘手,这段时间本来身子骨就虚,先前的胃病还没有好利索,而今又一下受了寒。去医院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是风寒,但他俩都清楚,这次生病,不止要靠吃药输液,还要靠养。黑眼镜狠下心去批发市场买了几斤猪骨,终日为吴邪炖猪骨汤喝。一锅炖成了一碗,他坐在吴邪床前,轻轻吹着汤,往吴邪嘴里送。吴邪病得嘴和舌头都失了灵,仅看猪骨汤的颜色,他知道定是滋味鲜美,可是喝到了嘴里犹如灌进了一杯热乎乎的白水,感到的只有热。
黑眼镜满心想的都是在过年之前把吴邪的病养好,让他过年回家见父母能够健健康康圆圆胖胖,可吴邪因为这场感冒,胃病去而复返,人也迅速瘦了一圈。
黑眼镜愁得失眠,吴邪卧病在床,倒是暗戳戳地很享受他的照拂。
自两人从寝室搬了出来,黑眼镜忙着工作,他忙着考研,两人聚少离多,每天相处的时间不过是晚上那短短的几小时,比不上宿舍时代恨不能24小时腻在一起,生病期间自己生理与心理双重不稳定,瞎子被他弄得身心俱疲,也是难受。现在因为自己的病情,瞎子走不开,一心一意在他身旁陪着他,照顾着他,伺候着他,隐隐约约蹬鼻子上脸的吴邪由衷希望自己的病好得慢一些。
磨磨蹭蹭混了一星期,吴邪的病还没好利索,回家的日期一再延后,过着过着,就到了瞎子母亲祭日这天。吴邪心里记着这日子,从早晨起床便盯着黑眼镜看。上坟要回老家,而吴邪还未病愈,并不方便回去,黑眼镜只能准备些纸钱在马路一角焚烧。黑眼镜起了个大早,吴邪起床时,他已经烧好纸回了家,神色如常。临近中午,黑眼镜给吴邪包饺子吃,吴邪这顿饺子吃的心惊胆颤,格外体贴地为他夹饺子,片刻不停。黑眼镜哭笑不得,“明明是老子包的,你这勤快的好像我是个客人。”
“主要是你手艺好,这饺子手艺哪像咱们南方人手笔,活脱脱东北饺子,何况这两天一直照顾我……你看,都瘦了。不得多吃点。”
黑眼镜傻乐,“那您还舍得让我包?”
“哎,我那手艺你又不是没见过……”
“烙饼,说好了,饺子馅还有剩,我等你给我烙饼吃。过年那会儿你烙的那张我可是记忆犹新。”
“哈哈,肯定没问题,你得叫我吴大厨!”吴邪答应地痛快,觉得瞎子的情绪也正常,便跟着放下心来。
黑眼镜挑了几个饺子放进了一个大瓷碗里,点燃了三炷香,将碗放在母亲的遗照前,嘴角微翘,虔心拜了拜。
饺子吃完无事,黑眼镜给吴邪炖鸡汤喝,小火在厨房炖着,屋里冷的可以,黑眼镜钻回被窝,和吴邪一起看之前储存的电影。
“结局没一个好的……不相爱也就算了,非死即伤是个什么玩意,你看这个《断背山》,再看这个《蓝宇》!”
“嘿,同志的感情本身就不怎么被人认可嘛,挺正常的,有些地方……拍的挺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黑眼镜点了一支烟,任由吴邪在他背后上下其手。
他们在被窝里滚成一团,“我说你个死崽子,前两天看你病歪歪的,今天怎么突然就生龙活虎了,还闹,还闹!抽不死你丫的。”
吴邪哈哈大笑,“我听谁说的,来一发有助于感冒病愈,再者说,我这快要回家过年了,跟你磨了一星期了你都不准备跟我回去……几天时间不见你,总得把事做够了再走吧。”
“滚犊子。”
吴邪爬上他的身,温柔而迟缓地进入了他的身体。背入式的抽插了一会儿,吴邪翻转他的身体,两个人迎面对视了,黑眼镜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冲着吴邪吞云吐雾,吴邪在这缭绕云雾里迷了心智,发疯似得在黑眼镜体内冲撞,像是不把他撞到粉身碎骨便不会停止。吴邪的分外勇猛也同样感染了黑眼镜,前几日被迫中断的激情被重新延续,而现在是在自己家中,更不用担心暴露。他不遮不掩,随着吴邪的动作发疯吟叫。
吴邪释放在他体内后同他接吻,吻得面红耳赤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他揉了揉吴邪的脑袋,向吴邪打趣,“你也不怕传染我。”
“怕。”
“怕还闹。”
“这样正好我伺候你,咱俩扯平。”
“嘿,这会儿你倒是跟我说扯平了,咱俩的关系真论扯平……你他妈……”
让我日一顿?黑眼镜苦笑。他早已对日吴邪一件事已经失去了兴趣,最想死的某一刻想到还没有日过吴邪,那咽不下的一口气支撑着他度过了无数日日夜夜,现在一年过了下来,又是母亲忌日。他全须全羽的存活,甚至因为吴邪的陪伴,没有想象中的浑浑噩噩,他们像模像样的过起日子,缺点和毛病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凸显,他们争吵他们对峙他们动武,他们鼓舞他们加油他们打气,快乐到底占满了他的日常生活。
他很幸福。
吴邪的手脚又开始不规矩起来,黑眼镜被他摸得烦,索性翻上了吴邪的身,热情洋溢地咬着吴邪。两人这厢打得火热,冷不丁听见些许声响,黑眼镜从难能被两人捂得暖和的被窝里悄悄冒出头,“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吴邪也钻出半个头,只露出了眼睛,“幻觉吧……要不再听听?”
敲门声还在持续,黑眼镜心里犯了嘀咕,想不透这时候能有谁会来找他俩,他换好衣服下了床,在猫眼中看清来人后,一时愣在原地。
门终究是开了,看着一脸尴尬,笑容明显僵硬的黑眼镜,来人显然也没想到来开门的人会是他。
“小齐?”
Chapter 38: 东窗事发
Chapter Text
是吴邪的妈妈。
吴邪喘着粗气,火急火燎地从黑眼镜身后探出头,一张俊脸写满了疑惑。
大半年没回家,母亲见他自是开心。环顾了整个屋子四周,吴母把给吴邪带来的东西放到地上,由一头雾水的吴邪领着坐到了乱糟糟的沙发上。“你们学校还没放假,我去找你,是你们宿舍的小张给我这里地址的。小邪,你说说你,自己搬出来住也不告诉妈妈一声。让我一通好找。”
吴邪一脸羞惭地低下头,“对不起啊妈,我……我因为考研确实日子过得颠三倒四的,好多事都忘了告诉你们。你路上一定累了吧?先好好歇歇,我去给你倒茶。”
吴母笑着摇摇头,转而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的黑眼镜,“小齐,阿姨也挺意外能够在这里碰见你。我说小齐你也是的,都快一年了,也没说偶尔联系一下叔叔阿姨,让我们知道你的情况。对了,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工作稳定吗?有没有固定的住所?就没交个小女朋友?”
接二连三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发射,一脸尴尬的黑眼镜只好拣着关键部分作答:“阿姨您别费心,我都挺好的,也不住这儿,我,我今天来看吴邪,吴邪他病了。”
“生病?”她眉头紧蹙,“什么病,严重么?”
吴邪连连摆手,“没事的妈,我就是低烧,没什么。”
吴母神情凝重地摸了摸吴邪额头,确定并无大碍,脸色减缓。接过吴邪送来的茶水,女人不住斥责他:“你说说你这小子,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看着你,出来住也不懂的好好照顾身体。还是一个人住,多不方便。平常学习,吃饭的事又怎么解决?你连做饭都不会。要我说,你也可以跟小齐一起住嘛。你俩关系好,以前也是舍友,平时互相照应对方也是应该的。”
“嗯,嗯……”
黑眼镜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情景,听着女人语带宠溺的斥责,再想到一年前的今天,母亲永远离开了他……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起来。
吴母一贯照拂黑眼镜,又是健谈的性子,同吴邪聊了一两句,便把自己的重心转向了黑眼镜,自顾自聊得火热。黑眼镜沉浸在对母亲的怀恋中无法自拔,吴母的关怀备至让他愣了神。
恍惚间,是另一个女人在冲他嘘寒问暖。
吴邪注意到瞎子不时恍神的异常,连忙加入对话之中。他恰到好处扮演着开心果的角色,时不时在母亲与瞎子的谈话中恰如其分插几句嘴,一来二去,瞎子的脸上也有了笑颜。
“小齐,今年还是继续来阿姨家过年吧,你要是有兴趣,阿姨可以带你去吴邪的几个叔叔家里串门,特别是吴邪他三叔。三省也准备在杭州定居了,他多少有点能耐,事业这方面可以帮你很多。”
“没事阿姨,我自己可……”
“哎……好像有什么味……你们俩在炖鸡?”
黑眼镜脸色一变,“糟了。”
他冲进厨房关了火,大舒一口气,“幸好幸好。”
三人一同分食鸡汤。
吴母自进屋之后,注意力一直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不曾特别留意周遭的气味。直到彻底放松了身心,她方才注意到小屋里飘扬的浓郁鸡汤味。尝了一口鸡汤,滋味鲜美异常,主妇如她,尚不能达到如此火候。
她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吴邪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为此她从不指望吴邪会做什么熟食,能够将饺子馄饨包的不像饼已经是极大的赞扬。她一脸赞许看着黑眼镜,“小齐,这鸡汤是你做的么?”
“嗯……是。”黑眼镜鲜见的红了脸,吴邪见他这模样十分有趣,想挪揄黑眼镜这可是婆婆在夸你厨艺好,还不速速感激涕零。可母亲面前,吴邪不敢造次,一番话强压心底,偷偷摸摸看自家爱人害羞,无从宣泄的自豪令他烦闷异常。
“阿姨,您来的路上有吃东西么?我和吴邪中午吃的是饺子,正好现在冰箱里有,我再给您煮点儿?”
吴母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刚从吴邪三叔那边过来。就是想跟吴邪说个事——小邪,这次真是有一个好消息了,文锦怀孕了。”
吴邪眼睛骤然一亮。他抬起头,与黑眼镜在空中视线交汇,墨镜遮掩下,瞎子的眼底似乎有流光闪烁。
明显感受到儿子有了些许精气神的吴母喜滋滋地同吴邪说着家长里短,黑眼镜听着听着,不忍再听。思前想后,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起身烧开水为她准备一顿饺子。水在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吴母看着厨房里黑眼镜忙碌,再看看自家家务小废物的吴邪,十分怀疑吴邪出来租房子,每日吃的都是些狗食。她大肆赞扬着黑眼镜,希望对黑眼镜的表扬能够让吴邪受教,可吴邪只是傻呵呵看着对面脸红如熟透虾子的瞎子,不作任何辩驳。
单身汉的房子就算再有心维持整洁,也入不了主妇的法眼。更不提这两位以混乱为日常的小情侣。吴母继承了中国妇女勤劳能干的脾性,实在见不得这屋子的脏乱差,她操持起家务,雷厉风行的样子让吴邪时刻有回家的错觉。
两个大男孩束手无策站在一旁,只能盯着地板看,最后他们放弃了在女人面前碍眼,很自觉坐到沙发上,安静缄默,心虚喝茶。
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吴母在厨房打破了一只碗,进而听着一系列的叮叮咣咣,想来餐具已经碎了大半。两人闻声,连滚带爬奔到厨房,只见吴母愣愣站在原地,手里鲜血直流。吴邪手忙脚乱为划破手的母亲包扎,黑眼镜收拾着满地玻璃残骸,迅速将其扔进垃圾桶,丢到了室外。
吴邪扶着神情恍惚的母亲坐到沙发上,疑虑重重,“妈,刚才是怎么搞的,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吴母摇摇头,向吴邪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就是一个没拿住。”她拍拍吴邪肩膀,“你别让小齐一个人收拾啊,赶紧去帮他。”吴邪点点头,和黑眼镜一同收拾厨房残局。吴母将整个人身上的重量倚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默默打量起房屋四处的摆设,计算着房间的大致房租和她每个月给吴邪的生活费以及这段时间吴邪同家人要钱的情况,脸色愈发惨白。
待二人收拾好厨房的残局,吴母便准备告辞了。
吴邪和黑眼镜两个高个子齐齐站到门口送她。吴母知道吴邪现在发着低烧,轻声嘱咐了吴邪几句,拒绝了二人要送她下楼的举动。
吴邪张嘴还欲与母亲争辩,却看着母亲将视线投向黑眼镜,目光如炬。
“小齐……”
“阿姨您说。”
沉默了许久,吴母原本苍白的脸脸泛上了星点红晕,她叹了一口气,“你好好过日子。”
房门关闭,吴邪和黑眼镜长舒一口气。面面相觑间,两人灰心丧气垂下头,不约而同地心力交瘁了。黑眼镜的视线扫到厨房空空如许的垃圾桶,呆滞盯了三四秒,脸色突变,“不好……我们上午用过的套子,正好就丢到厨房的垃圾桶里,阿姨该不会是……”
吴邪脸色煞白,“糟了……我妈肯定是知道了所以她才……她那个脸色……她心脏本身就……”吴邪慌忙间扯了一件薄外套,匆匆夺门而出。黑眼镜紧跟在吴邪身后,很快看见了倒在楼梯里人事不省的女人。
吴母在医院睁开双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站在窗边,遮蔽了屋里一半的阳光,整个人的面孔在阳光下虚无了大半,竟有几分不真切。
是黑眼镜。
黑眼镜注意到吴母已醒,面露喜色。他按了病床前的按钮等医生来,自己规规矩矩站到一旁,并不与她搭话。待医生看完她的情况,黑眼镜恭恭敬敬把医生送走,又站到了窗前看风景。
病房十分安静。吴母有慢性心脏病,需要静养。吴邪花了手头大半积蓄将母亲送到高等病房,病房里只有她和黑眼镜两个人。
她闭目休养了一会儿,哑着嗓子提了问,“吴邪呢?”
“他去给阿姨您办手续买补品去了,阿姨您不用担心。”
她点点头,将头转向一边,不甘心的闭目养神。听到身旁的声响,她睁开眼睛,黑眼镜坐到自己身旁,认认真真削起了苹果。
叫嚣着的疑惑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那个避孕套,其实是你们俩用的,对不对。”黑眼镜的刀一歪一顿,蜿蜿蜒蜒的苹果皮飘然落地,他低下头将果皮扔进垃圾桶,手里的刀还是又快又稳。
“你其实,是和吴邪住一起,是不是。”黑眼镜垂着头,有条不紊地将苹果切成小块,递给她一块,“阿姨您吃。”
“不要拿苹果给我岔开话题。”
黑眼镜收回手,默默吃起了苹果。苹果吃了四分之三,他转头看着窗外,午后阳光正浓烈,即便隔着墨镜也照得他睁不开眼。
吴母叹了一口气,“你不用顾忌我,刚已经晕了一次,不至于再受刺激昏倒。”
被一下戳穿心事的黑眼镜,一个苹果吃得味同嚼蜡,拿纸巾擦完手,他将纸巾同苹果核一并丢进垃圾桶。双手交扣于膝盖,他像一个最听话的小学生一样低下了头,“阿姨……想知道些什么。”
吴母开始长久地打量黑眼镜,细细回想这一两年来,她所目睹的吴邪与黑眼镜的相处。儿子对黑眼镜的关心是真切的,黑眼镜跟儿子的关系亲厚,也是毫无疑问的。笑容傻气的孩子在去年遭逢大变,便是现在看着也不是常有欢颜的模样。
去年同期,不正是那孩子失去母亲的时候么?到底可怜。
思虑至此,那份想到自己儿子和这孩子搞到一起的厌恶感渐渐平息。
“不用跟我藏着掖着了,从我问的第一件事说起吧。”她的声音柔下来。
“我跟他从……从大一就在一起了。”
女人一脸惊异,同时忍不住叹息,埋怨自己竟然这么晚才发现这两个小子的把柄。那避孕套,必然是他俩的杰作了。
黑眼镜也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浮起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他们的情事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与吴邪相爱相知相交,他很荣幸。
如今坦荡荡地在吴邪亲人面前讲了,他毫不羞愧,只是自豪,只是庆幸。
吴母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自然不能接受儿子同男人相恋。之前虽然千次万次的开吴邪笑话,而今当真发生,她心里反而如一团乱麻。她甚至很难想象到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的两兄弟会相爱。甚至于,他们对彼此有性冲动。她不甚了解这两个孩子怎么能搞到一起,愈是思考愈是混乱。现在吴邪的伴侣又是她熟知的这个总是惹祸而又有些可怜的小伙子,看着便是一副与吴邪绝非良配的样子。再看这两个孩子的体型与平素的性格……自家儿子只怕是趋于黑眼镜的淫威才不得已与他在一起吧。她担心吴邪会不会在这小伙子这里吃了闷亏,可联想到黑眼镜身上的变故,她又莫名心软,放不出丝毫狠话。
“你……吴邪……嗯……”
黑眼镜抬起头,正对着她考究的眼神。闷头思考了一阵,他恍然大悟,骤然红了脸,“那个是他用的……一直是他用。”
两人都有些害臊。
她暗暗诧异自己儿子好本事的同时又在怀疑是不是因为吴邪常年缺乏女友,如今有一个可以给他解决生理需求同时关系匪浅的朋友送上门来,让他有点,舍不得放手,因而被黑眼镜迷的五迷三道?若说吴邪是因为同情怜悯渐渐和黑眼镜走到了一起,那也应该是去年之后。可他们在大一……从生理角度来说,这就说得通了。
思及至此,她不免对黑眼镜的身体做了一番考量,她想不透自己的儿子为何会选择在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上发泄欲望,又何谈那些年轻人一直标榜的爱呢。
“吴邪他,一直对你很好,我们都有目共睹。可是小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你们俩之间的情感,或许并不是……”
她闭了嘴,长吸一口气,开始组织语言。“小齐,你是有本事的男孩子,阿姨一直很欣赏你。凭心而论,我们家吴邪不如你,也配不上你。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会有比吴邪对你好的人出现。你是讨姑娘喜欢的,不必死吊着吴邪不放。我和一穷待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把你当我的另一个儿子看,自然希望你能事业飞黄腾达,家庭幸福美满。可你和吴邪是……不可能的啊。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呢。别让阿姨失望,好么。”
她看着黑眼镜渐渐低下的头,又想如果这孩子是个姑娘,给她来做儿媳……大概也是不想要的。黑眼镜是个好孩子,是个乖孩子。但她总是希望吴邪能找更好的。母亲死于谋杀,自己又因为打架退学,这样的人就算家务精通,人勤恳,也难保以后会干出什么荒唐事,吴邪为此遭了秧,就太不该了。
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恶婆婆心态,平素看着好的孩子,一旦与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沾了边,总能挑出万般差错。
千错万错最终融为了一点,为何他,偏偏是个男人呢。
黑眼镜听完吴母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有辩驳。他知道这是既定的结果。
她的话让他听了发酸。她说的没错,他确实遇到了对他很不错的,他也颇有好感的好姑娘们,离开吴邪,和她们顺顺当当发展,结果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搭伴过日子,跟谁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吴邪不同,吴邪是他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他整个人因为吴邪而改变,乃至新生。吴邪从少年时代一直伴随他至今,早已成为了出离于他身体存在的一部分,他们彼此以无形的线紧密相连,不可分离。某种程度而言,吴邪是他的唯一。
因而他只能沉默,只能微笑,只能站起身看着夕阳西沉,想到一年前的某一天雷雨大作,同样是医院,那个人将他死死抵在泥地上——
说着不找边际的甜言蜜语,说着他们的虚晃的爱与未来。
吴一穷不知不觉进了屋。他笑呵呵地将补品放到床头柜上,缓解了妻子与黑眼镜之间的尴尬气氛,问了几声妻子的状况后,吴一穷同黑眼镜寒暄,黑眼镜强打精神应对与吴一穷周旋。三个人在病房里其乐融融,各怀鬼胎。
吴一穷见妻子面有倦色,建议黑眼镜同他一起出屋。黑眼镜也不想打扰病人休养,欣欣然同意。待黑眼镜关好房门,吴一穷客客气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齐,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谈谈好么。”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感受到时间漫长好似度秒如年。第一次是他不堪回首的初夜,而第二次,便是这里了。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僵硬的跟在吴一穷身后,黑眼镜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个男人去年同期在为他跑东跑西,低三下四不知求了多少教师领导,只求他们法外开恩,撤销他的退学处分。
吴一穷对他,有大恩。
而他黑眼镜从事的偏偏是强盗的勾当,掠夺了吴一穷生平最得意的杰作,打着淫贼的主意,干的是让他绝后的生意。
他们到了医院天台,夕阳余晖直直照射到他身上,黑眼镜抬手遮住了这刺眼的光芒。阳光照射下,他丝毫不觉温暖,料峭寒风一阵又一阵裹挟了他的身体,非要看他因为寒冷打起了哆嗦才肯罢休。
吴一穷眺望着远方,神情镇定。见黑眼镜整个人安安静静立在了他的眼前,他抚了抚眼镜,镇定自若的开了口,“刚才已经听见了你和内子的交谈。你和吴邪你们俩,在一起了,是么。”
黑眼镜像个犯错孩子一样低下了头,“是。”
在吴邪父母面前,他的爱情,毫无底气。
Chapter 39: 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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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黑眼镜的回答,吴一穷面色一缓,摆出一副老干部的架势。“我刚才在来的路上也在想,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是你和吴邪搞错了的。你们俩毕竟年轻。小齐,不是叔叔说的难听,我想你和吴邪或许并不太懂现在你俩感情的核心。”
黑眼镜抬起头,一脸迷茫。
“叔叔知道你苦,也知道这个阶段的吴邪对你而言或许十分重要。客观来讲,以往吴邪对你的帮助很多,所以,你很感激他,这一点,说我的没错吧。”
“……没错。”
“吴邪他自己也是个傻小子,随便对别人付诸一点善意,便自以为是救世主了,其实这蠢蛋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不是我说,小齐,你……是不是有点,误把吴邪对你的好当成了爱情,或者说,你把对吴邪的回报,用彼此在一起的形式,来回报回去?”
黑眼镜傻了眼,“不……并不……”
随即他垂下了头。
吴一穷有些悲悯地看着他,“别的话叔叔不想多说,希望你能够分得清这里面的不同。我和吴邪他妈也算不上开明的人,你们俩现在都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的很,你又何必耽误在吴邪身上呢?他妈妈也说的没错,我们俩都把你当做我们的另一个儿子看,也希望你和吴邪未来都能有好的发展,各自安家立业娶妻生子,生活上相互帮衬,互相照拂,友谊能够持续一辈子。我知道你可能会想,像我这样的一个糟老头子,懂什么叫爱情。可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啊,我比你们还多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看很多东西自然要比眼下的你们看的更为长远。生而为人,就要担负起一定的义务和责任,就像吴邪或许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一个正常家庭能给他在这个社会上带来的客观便利,你提供不了。你说你们俩现在在热恋期,可是热恋总会消磨总会殆尽,到那时,你又拿什么来维持?你们毕竟缺乏一种能够将彼此紧紧相连的羁绊实体。有朝一日你倦了你累了,又会不会觉得以前的这些年都是在蹉跎而自己再追求正常生活为时晚矣?我欣赏你们俩之间的兄弟情谊,也希望你们之间的感情能够伴随终身,但我,并不期望,你们俩,因为现在的这段关系而……拖累了彼此。我的话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吴一穷转身下了楼,黑眼镜看着他的背影,嘴里犯苦。到底没有追上去。
吴一穷在某些方面并没有说错,他跟吴邪的感情,是有那么几分报恩的意图在的,吴邪对他的好激化了他的无限深情,因而他每天都比前一天要更爱吴邪几分。可若说感情全是感激,那又怎么可能。
当年那封情书白字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是吴邪先对他动的心。
可吴一穷说的维持……不去念及吴邪,单是自己面对这个花花世界,也控制不住为之吸引沉沦,自诩寡欲如他,尚不能抵制那些纷至沓来的诱惑,何谈吴邪呢。
黑眼镜浑浑噩噩出了医院,看着周边风景变换,神情愈发苦涩。
他本以为暴露之后会引来一场大规模的争吵与殴打,然而并没有。阴差阳错同吴邪被隔离,他独自一人面对了吴邪的父母。他们和和气气斯斯文文,以四两拨千斤的力度将他的感情换了一个说法,再一针见血的剖析了往后他们可能面对的所有苦难不堪。轻轻巧巧将一切问题抛回来,还是文明的态度。
而黑眼镜却被这些沉重问题拖累的苦不堪言。
他们不见血光地结束了彼此的博弈,他无话可说,满盘皆输。
而今自己能做的,只能是暂且离开医院,远离是非,避免给孤身一人的吴邪造麻烦,避免因为自己的缘故给吴母带来新一份冲击,让局势更不容乐观。
吴邪回到病房,发现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床上休息,他小心翼翼东张西望了一阵,很识趣的没有提起瞎子。吴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风景,一脸阴郁酝酿着出柜的腹稿。仅是想了一个开头,背后就听见了吴三省的声音。
吴三省和陈文锦到了。
吴三省夫妇到来,吴邪自然不能站在窗前发呆,不等母亲指使,吴邪勤快地为吴三省夫妇搬来椅子。吴三省瞅着自己媳妇傻乐,开始习惯性拉着神情恍惚的吴邪扯皮,“大侄子,你要有弟弟或妹妹了,知道不!”
看吴三省眉飞色舞甚至莫名窜出一扣东北腔的样子,吴邪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当然知道啊,我妈已经告诉我这事儿了。”
吴三省环着吴邪脑袋往怀里搂,他看向吴母,语气埋怨,“嫂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告诉吴邪了,亏我还想让吴邪惊喜一下。不过吴邪你这傻小子,我也得说说你。怎么搞的,能让你妈在楼道里晕倒,送母亲下楼这种事都懒的动,往后还能有出息?也就是她现在没事,这要是有一点耽误的,你看我现在不打死你。”
吴三省武力值的恐怖,吴邪幼时深有体会。他惯性一缩,贼兮兮蹲到陈文锦身后,“老师,你看这个社会大流氓,他要揍我。”陈文锦哈哈大笑,摸摸吴邪脑袋,“不怕不怕,就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成不了什么事。”
吴母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这时吴一穷踱步而进,面带笑意:“三省和文锦都在啊,笑什么呢?”吴母看到丈夫,又忍不住张望他的身后——并没有跟着人,她的面色凝重了一瞬,又恢复了笑颜,“说吴邪呢,三省说我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把吴邪往死里揍。”
吴一穷瞥了瞥笑得心虚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他尽可能和颜悦色,还是不受控制狞笑了一下,“三省说的没错,吴邪这臭小子,是该往死里揍让他长长记性了。”
“别啊老吴,吴邪都多大年纪了你还来这一套?”她朝着吴邪招招手,“来,儿子,坐妈妈身旁。”她抚摸着吴邪的额头,叹了一口气,转而拍拍吴邪的腿,“这一下午弄得,头上还是挺烫。”
“小邪发烧了?”陈文锦立刻抓住了嫂子的重点。
“我没事。前段时间有点冻着了,好的不利索。老师我坐你远一点,你现在怀了孕,我要是传染你就不好了。”吴邪拍拍母亲的手,坐回了他的老位置。
“吴邪,真不用去看病啊?我看你今天的气色确实不太好,脸白的过分。”吴三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吴邪连连摆手,“没事,真没事。”
一家人在病房聊着家长里短,吴母给吴三省夫妇普及孕期知识,两人听得认真,陈文锦甚至拿手机做起了笔记,吴一穷在身边时不时插几嘴,说说当年妻子生吴邪时所遭受的罪。陈文锦感叹生子不易。吴邪粗略地听着,渐觉疲倦。
瞎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的手机没有收到任何讯息。劝走他的,不知是母亲,还是父亲。现在自己若是拿出手机,只怕下一秒也会被父母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拿走。
眼前的场景是多么温馨啊,亲人彼此之间与生俱来的亲密熟稔,单是看这幅景象,心里就涌过丝丝暖流。他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这种家庭的相处模式,无形中给予了自己不知多少便利。他一路顺风顺水,仿佛从不知道何为忧愁,何以解忧。因为自己拥有的太多,当他遇到一个家境与自己全然相反的瞎子,同他相爱相知,便想奋不顾身的把自己手里拥有的一切都给他,让他拥有一个家。
可是,这么艰难。
大一时乐队排练,他和瞎子留到了最后。他们是乐队新人,自然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吴邪收拾排练场地,瞎子还在弹吉他背歌词,后来他有一度停顿,吴邪心有好奇走到他身旁,这时瞎子已经将墨镜丢到了一旁,晕黄灯光下,瞎子的面容看得他一阵恍惚。瞎子弹着这首不甚熟练的曲子,轻声对他唱:
无尽无尽的夜晚
爱在舌尖上打转
测试他对我有多疯狂
原来只是形式上 对爱渴望
那么向往 那么困难
那时他的眼里的闪烁着的光辉,横冲直撞不管不顾,霸道异常。仿佛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退路会如何。吴邪当时面对着瞎子,整个人的心神都被他紧紧攫住,也有欲望想要和瞎子彻头彻尾疯一场。
现在瞎子得到了他想要的吴邪,他们却被摆到了现实这个十字路口。他们固执坚持的爱,又有几斤几两?排山倒海纷至沓来的现实压上来,爱情与现实,究竟孰轻孰重。
吴邪不寒而栗,知道在亲情这个问题上,他已经不战而败了。
吴三省瞅着大侄子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上前踢了一脚他的小腿,“你看,嫂子当年生你也是不容易,我说大侄子啊,你也长点心好好孝敬你父母吧。我也是奇怪,家里给你铺的路可以说得上是一帆风顺,你也犯不着弄一个高学历往外省走。反正到最后都是要跟着我做事,经历当然比学历更吃香,我搞不懂你在坚持什么。现在你看,嫂子的身体不好,正是需要你孝顺呢,你可好,估计考上研就去外地风花雪月的浪去了,把你父母落这儿也不嫌丢人。”
“行了行了三省,别说吴邪了。男孩子出去闯荡是好事,而且你看吴邪这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或许咱们这个地方的女孩子不是他喜欢的款。吴邪也该到结婚的年纪了,到外地的大城市开开眼,没准就有喜欢的姑娘呢。再者说这孩子今天本来就身体不舒服,你就快别折磨他了。”
“好吧,嫂子你说的是。”吴三省悻悻走回陈文锦身旁。
屋外有了火烧云,陈文锦看看天色,拽了拽吴三省的衣角,两人准备告辞。吴一穷站起身,看儿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强压下的火气骤然冒起,他竭尽全力引而不发,跟妻子嘱咐送完吴三省夫妇回家后为她准备饭食,再来陪床。
妻子的手被他几次攥紧又松开,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示意她放心。
吴一穷父子将吴三省夫妇送到医院楼下。吴三省不忍让大哥吃医院的套餐,便自作主张领着三人去了饭店。吴三省这几日得到妻子怀孕的消息,整个人都飘在了云端,饭桌中不免拉着吴一穷多喝了几杯。吴一穷藏着心事,憋了一肚子火。念及之后的行事,他也确实需要酒精来催化,驱散自己过往的和顺,以便切切实实杀吴邪一个措手不及。吴三省递来的酒,吴一穷一概不拒。
吴邪也被自家三叔灌了一些酒,心思反而清明,愈是喝酒,愈是心凉。
三叔和自己父亲都喝得有些醉,考虑到陈文锦有孕在身,吴邪打包好为母亲准备的清淡食品后便打车送吴三省夫妇回家。到了小区门口,经不住吴三省夫妇的盛情邀请,吴一穷父子参观了吴三省的新居,在沙发上唠了半个小时,吴邪提着饭,与父亲一起和三叔告别。
高高兴兴送走自己的大哥和大侄子,吴三省带着一身酒气,狗腿子一样去陪妻子,哪想还没凑近,便被收拾沙发的妻子轻声唤住。
吴邪和吴一穷在楼梯上走,一前一后。吴邪瞅着父亲身形不稳,赶紧从身后扶住他,哪想被吴一穷一把甩开,吴邪打了一个趔趄,勉强站稳,太阳穴不合时宜疼了起来。吴一穷眼神冰冷,一言不发拽着吴邪出了吴三省家的楼道,将吴邪拽了十几米远。他冷冰冰地开了口,“我回去照顾你母亲,你准备去哪儿?”
吴邪感冒尚未痊愈,勉强撑了一天已是头痛至极,他将饭食放到地上,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医院只允许一个人陪床,爸,如果你去照顾妈,我就先回我住的地方吧。”
酒气上头,吴一穷隐而未发的怒火终于爆发,他扬手给了吴邪一个嘴巴,“你还想回去?”吴邪的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他捂住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有点心疼父亲竟然忍了这样漫长的一路,撑到现在才选择爆发怒气。
“我得回去,交了房租的。”
吴邪理直气壮,吴一穷怒意更甚,“跟一个男人同居,谈恋爱?吴邪,你能有个什么出息,嗯?以前别人说你俩我也只当是笑谈,好嘛,那会儿不管,现在倒是给我发展起来了?好姑娘那么多你怎么就指着一个好大小伙子不放了?我看就是小齐心善,你他妈愿意作,人家拗不过你只好陪着你耍。吴邪,你就没想过这样下去会耽误人家的一生,耽误你自己的一生么?”
父亲接二连三的炮轰也激起了吴邪的血性,酒精烧的通体发热,吴邪鲜见的冷笑了,“其实你想说的,只不过是,我和他,没有办法有孩子,不是么?”
吴一穷脸色铁青,叹了一口气,“没有孩子确实占了很大一方面,养儿防老。现在你没有后代,等到有一天你老了,他也老了,你们俩指望谁来照顾,还是彼此么?再者说现在,两个小伙子可以确信彼此能好多久么?你们根本连一点让未来有保障的东西都弄不出来。现在是甜甜蜜蜜不忍分开,等你们中年了,是成熟的社会人了,还会像现在这样么?你敢不承认你会想要或者他会想要一个后代或者你俩中的其中一个厌倦了这种关系想要和女人过正常的生活?如果那时候才意识到,不会觉得太晚么?大好青春都被彼此浪费了,到最后还保不准是个撕破脸的结局。你们现在年轻,我不想让你们到老了才后悔,小齐是个好孩子,我也不忍心看他被你给耽误。”
“荷兰、丹麦、冰岛这些地方,他们允许同性恋的存在,而且同性恋享有和异性恋同样的权利与自由。至于所谓的后代,还有福利院的领养机制。”吴邪一顿,“这一切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吴一穷气得喉咙生痛,苦口婆心劝了吴邪一大段,吴邪还是不知悔改,语气虽然平淡,态度强硬到让他只想把吴邪按地上好好打一顿让他清醒。“吴邪啊吴邪!你让我怎么说你!你怎么就这么蠢!想问题这么简单!你……吴邪,你今儿要是还去找他,你就当没我这个爸,没这个家吧!”
吴邪面色一凛,头部微垂,面上反而有了一丝温暖笑意,“爸,我有很多……瞎子没有的东西。”
吴一穷看着吴邪微笑,怒火滔天,可眼下自己儿子的反应,又令他觉得陌生,仿佛无形之中他们成了同龄人。
“我不仅拥有着他羡慕的东西,我还眼睁睁的看着他失去更多……那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再不会有人对他好了,但是我会,我的家人会。我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全部都给他……就算这一切给不了他,我宁肯什么都不要,也要把自己给他。”
我爱他。
“你们把我抚养长大,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可在感情方面,我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我和他都在学习,都在成长,我可以很确定,他是唯一。我想你们俩养育我,也不想我会变成一个因为世俗压力放弃掉爱人的人渣,也不希望我会变成一个看见了面前的困难不选择克服而选择放弃的懦夫。我……”
“吴邪!混账东西!我听到了什么!你跟一个小男孩搞一起去了?”
不远处冒出了吴三省的声音,他冷着面孔从暗处缓步而出,陈文锦紧随其后。吴家父子均吓了一跳,吴三省皱着眉头走到吴一穷身边,递给了他一部手机,“大哥,你把这个落我们家了。”
吴三省步步迫近了吴邪,轻轻拍着他的脸,“小子,刚怎么跟你爸说话呢。这翅膀硬了啊,要跟别人私奔,私奔也就算了,对方也是个大小伙子,是不是?”
吴三省的出现让吴邪本能感受到了危险,和父亲两人心平气和地谈了,剖析了他的情感心路历程,估计父亲别扭几天,这事也就淡了。可自家三叔是个火爆脾气,眼下这个时机……他必然会推动吴一穷对着自己下狠手。
吴邪向后退着,被吴三省一把拉住,“大哥,你回去照顾嫂子,吴邪这混蛋我给你拎回去好好教育。”
吴一穷没想到自家弟弟会出来搅局,可适才吴邪的表现实在可恶可恨到可杀的地步,吴邪适才的言辞,有些许说动他。他要感谢弟弟的骤然出现,让他坚定了立场,摒弃吴邪小儿科一样的情感体验。弟弟愿意出手来教训吴邪更是好事,他轻哼一声表示同意,希望儿子在吴三省这里好好长长记性。
父亲同意了吴三省的打算,吴邪知道自己被三叔揪着进了屋必然是被关禁闭的命运,当即有了逃跑的心思,可他实在拗不过吴三省的力气,又因为是自家三叔没法子动手,只好将目光投向陈文锦。
“老师……”
陈文锦略带无奈看向自己丈夫,“三省……”
“文锦!你别管这个,你这刚下来根本没听到多少,我跟你说,我几乎听了全过程。吴邪和他那什么瞎子,估计就是那高中时姓齐的小瘪三,现在像模像样搞一块去了。”他咬牙切齿看着吴邪,“我说他那是给你吹了个什么妖风能让你这么跟你爸说话,嗯?刚大哥都痛心疾首的说要跟你断绝关系了,死小子还在那儿扯什么爱不爱给不给的。翅膀真是硬了啊,不把你三条腿打断让你见不了你那什么相好,我就不是你三叔。”
陈文锦听到黑眼镜的名字时,不由愣了一愣,眼看吴三省真起了动手的打算,她厉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吴三省一愣,手劲儿一松,吴邪抽了手,发疯似的飞奔。
吴三省见状欲追,陈文锦从背后死死拖住他。
吴一穷跟在吴邪身后,渐渐落了下风,原地喘息之余,讶异自己的弟弟为何没有跟上前来。
吴邪发疯地向前跑着,一面奔跑一面醒酒,匆忙钻进一辆出租车,酒精的效用完全挥发,血冷了。吴邪颤抖着手给黑眼镜去了一个短信,“我想这段时间我们得搬出来住了。”
黑眼镜很快回复了他,“我已经到宾馆了,具体地址下一条短信发给你,别怕。”
Chapter 40: 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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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一个人回家,腹中空空如许。随便从冰箱里找食物抚平食欲,他拖着身子回了客厅,傻傻坐在地上看起了新闻。屋里黑漆漆的,电视的光亮与嘈杂让他觉得家里愈发陌生。身体疲累至极,可他不能睡。
吴邪,现在会在哪呢。
如果自己睡去了,吴邪也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回家的时候没有热饭招呼着,那小子还得再饿一阵,他本就在生病,要是那样,该多可怜,让他多不忍心。
他站起身,打开冰箱看食材,木木看了一阵,他抚着冰箱门,手指一点一点滑落,蹲坐下去。
吴邪,还会回来么。
中午他们一起吃的饭,会是他们这辈子里,他为他做的最后一次么。
双眼干涩,他没有什么泪水,只是心被揉搓的再没了形状。
他罕见地害怕了。
可他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小崽子呢,吴邪是那么的执着,那么的认死理,但凡他认准的事,又有哪个人可以轻易说动?就是撞了南墙,吴邪第一想的也不是回头是岸,他只会踏平一切阻碍。想通这一点,黑眼镜站起身,连滚带爬收拾打点。在为两只冬眠的小乌龟重新打扫了小窝后,他拿着自己的全部积蓄和几件换洗的衣物,以及吴邪曾经送给他的所有纪念品,出了屋。将他们的家门,反锁。
他找了一家偏僻的连锁酒店入住,直觉告诉他,吴邪今晚会用得着这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进了屋,进屋的那一刻又笑话自己自作多情。他自顾自揣摩了吴邪的所有想法,却忘了自己根本就不是吴邪。坐在床上歇斯底里地苦笑,他收到了吴邪的短信。
吴邪在前往宾馆的路上,可他仍是心神不定。等了不一阵,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一脸喜悦去开门,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妖娆的大姑娘不由分说往屋里闯,黑眼镜用自己的胸膛生生拦住了她锐不可当的势头。开门的那一刻还一头雾水,当她扑到在他怀里,整个人糖稀一样没了形状,他当即意识到该女子的身份。
“那个……对不起,这里不需要特殊服务。”
女人见他面容英俊的他脸色绯红,再看屋子里似乎是没有其他人的存在,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潜在用户,索性大胆地勾引他。黑眼镜平时与女人接触当惯了流氓,第一次被女人耍流氓,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所适从的厉害。可奇怪的是,在和这女人的周旋过程中,紧绷的心神,放松了。
他是不可能和这个女人产生什么的,但是眼下他不想让她走,她越是撩拨,他越是平静,心里平静。但身体的变化不容乐观,理智似乎渐渐断了弦,生理本能占了上头,意乱情迷欲火难耐之际,准备登堂入室的女人被空中到来的一只手一劈一搡,推了老远。
吴邪皱着眉头,一张俊脸惨白如纸。
他大摇大摆走到黑眼镜身后揉搓着他的臀,解开了黑眼镜的裤链握住他已经昂扬的分身,脖颈高昂神情倨傲,“你看我俩这样还需要特殊服务?”
女人当即傻了眼,不等她做任何回复,吴邪把黑眼镜往屋里一踹,径直关了门。
“趁我不在你还想玩偷腥?”
“那你也得看看她刚才都对我做了什么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黑眼镜的辩解无力至极,他也不准备对吴邪说自己的心绪不宁。
吴邪如他所愿地冷笑了。他坐到床上,神情冰冷,“别人给你点的火,你自己去解决,小爷我恕不奉陪。”
言语里有着刻不容缓的命令,黑眼镜有点尴尬,可看吴邪揉着太阳穴,双眸紧闭的模样,着实不大舒心,吴邪还是憔悴,看到这儿,黑眼镜欲望也跟着消退了几分。他坐到吴邪身边,吴邪嫌恶地躲他,他强制把吴邪拽到身旁,在他的挣扎中终于摸到了吴邪的额头,依旧滚烫。装在口袋里的西药被黑眼镜尽数翻出,依照医嘱将各种药配好,他递给吴邪矿泉水,“先吃药吧。”
吴邪睁开眼睛,面无表情接过,吞服。将水重新递给他,吴邪向后仰去,再度闭上了双眼。
黑眼镜想跟吴邪说点什么,又无从开口,他侧转了一个身,拽着吴邪的身体将其摆正,将被子卷好盖到吴邪身上,自己也伶伶俐俐钻进了被窝。两人沉默了多时,黑眼镜一直等着吴邪发话,等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轻声唤着吴邪,想要和吴邪严肃地谈一谈,才发现吴邪已然沉沉睡去。
他苦笑着关了手机,轻手轻脚脱掉了吴邪的衣物,斟酌着吴邪的身体情况调好空调温度,再度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觉。
白日里吴邪父母的话语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他们提出的问题尖锐到让他难以解答,他顺着他们的思路走,看不见自己和吴邪的尽头。思考有了滞涩,想要甩头抹去,一转身,昏睡的吴邪映入眼帘,脸上写满了厌世的疲倦。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疲累的吴邪。
在他不在的这半天里,吴邪又经历了什么呢?
吴邪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堪堪睡醒,黑眼镜不等与吴邪商量,已经交了当天的房费。吴邪看着宾馆的天花板,机械地咬着黑眼镜买的金枪鱼寿司,面无表情。吃了一顿饭,他勉强有了精力同黑眼镜来叙述自己昨天的遭遇。
“我回去没多久,三叔和文锦就来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什么都没发生。后来我们离开医院,三叔请我们吃饭,我们仨都喝了些酒,三叔和我爸都有点醉。紧接着……呵,我们从三叔家离开,我爸才爆发……他忍了很久,真的很久。我那时头疼的不行,酒精也上了脑,根本不太清楚自己糊里糊涂的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说了还没一半,三叔从旁边来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我爸。他。把手机落三叔家了,三叔估计是想给我们送手机,结果一不小心听了全程。他要关我,要打我,都是认真的,所以我只能跑。”
黑眼镜定睛看了看他。
吴邪轻笑,“所以现在三叔应该在漫山遍野找我的踪迹,咱俩的家他肯定也去了,我想要是你在,叫人把你揍一顿不说,肯定还得找人看着你。没准就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等什么时候我放弃了,或者你放弃了,我们彼此才会重见天日。”
黑眼镜低下头,“亏我有先见之明,跑得快。”
吴邪微微一笑,“光说我了,你呢?他俩是都知道了吧……我爸妈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吴氏夫妇的话语梦魇一样蒙在了他的心口,黑眼镜脸色微变,不大愿意把这些话同吴邪吐露。何必说呢,说了也是两个人一起烦闷,吴邪离家出走,已经足够苦痛,他又何必为他平添烦恼。这些伤神的事,他一个人承受,也就够了。
吴邪看出了黑眼镜不愿多答,不再勉强他。他抬起头,悠悠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将身埋进黑眼镜怀里,他下意识多蹭了几下,“我昨天做事,确实没怎么过脑子。放现在回想,也没法子去解决,可往后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虽然筹划了很久,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黑眼镜一下又一下拍着吴邪的后背,心里也是没底。
“我妈要是知道我跑了的消息,肯定又会气晕的……三叔再一掺和,父母跟我断绝关系怕是也成了真……其实断绝也没什……”吴邪低下头,“真没什么。”
“别这么说,一定会有挽回余地的……我们先缓两天,等叔叔阿姨气消了,再去寻求他们的原谅,好不好?”
吴邪眼里无神,笑容仓皇,“他们会么,我们会么?”
黑眼镜心里一痛,下意识将吴邪搂的更紧。
吴邪闭上眼,手腕遮住了额头,还是微微的烫,起身离开了黑眼镜的怀抱,他吃完感冒药,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活力,“不说那些长远的,我们谈谈现在。离过年还有一段距离,这几日该怎么过?总是住宾馆……住不起的。”
黑眼镜问了问吴邪手头和银行卡里大致的钱款,掰开手指算着两人现有的财产,整个人颓靡地蹲到地上,吴邪的大笔存款早被尽数用来交付了房租,现在手里的,都是零碎。黑眼镜还留有一些钱,到底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山穷水尽,指日可待。
两张苦瓜脸互相对视着,反而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想不出好法子,那就搀扶着彼此入睡,让大脑放假,不去想那些烦人的明天。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又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烦恼占据了所有心神,他们到底是搂在一起,各想心事。
黑眼镜需要钱,是起码能让他和吴邪度过这一段时间的钱。
可现在是年关,自己在公司那边交到的朋友,与他结交更多是因为他的职位而非他这个人,现在他已怠工消失多日,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有谁愿意接济他和吴邪呢。
黑眼镜快要被自己的想法逼入绝境之时,电话响了。
看清来电的名字,黑眼镜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是李蓓。
他一直知道李蓓对自己的心思,所以对这姑娘的示好有所保留的回应,不忍让她伤心。而今她的一个电话宛如救命稻草,可以挽救他与吴邪于水火。可是。他唯独不想亏欠她。但……
黑眼镜狠下心按了通话键,李蓓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黑眼镜消极怠工正好给了齐夫人把柄,他终于被开除。同时齐夫人给他留了一句话,黑眼镜的人事档案就扣在她手里,什么时候想要新工作了,他去齐氏讨要档案的时候,他们再好好算总账。
若说前段时间黑眼镜乐得如此,这时可就真正正正被落井下石了。像他这样的履历,去正式的公司工作,档案自然必不可少,可那女人竟然……
无形之中挣钱的门路又被堵死了一块。
听完了李蓓的训斥,他柔着声音开了口。
“我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自己这里有些急事,没有办法上班。被开除也是我的错,这不能怨谁,但我这儿……估计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吧,什么事?”
“我租的房子房东不准备租了,所以现在我没有房子住,只能住宾馆,你那里有没有门路能帮我找找空房子什么的,让我先去住两天呗。”
李蓓沉默了几秒,“我家,来我家怎么样?”
黑眼镜一愣,“你家?”
“我的舍友正好最近不租房了,你说说你,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啊,我这儿正好有空地方。”
黑眼镜舒了一口气,“好,那行……那,我再带一个人过去,没什么事吧?”
李蓓的声音紧张起来,“什,什么人。你女朋友?”
黑眼镜哑然失笑,转而看了看吴邪,吴邪正一个人呆呆望着浴室,不知在想什么,黑眼镜面色一黯,决心不对李蓓说实情,“他是跟我一起租房子的兄弟,我俩现在都没找落呢。你放心,他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呃……那好吧,我待会儿短信发给你我的地址,你今天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家?”
“今天不行,得明天。已经交过宾馆的费用了,这会儿要跑了就怪浪费的。”
“唉,这不赶巧的,公司正好安排我明天出差……这样吧,咱俩找个地方见面,我先把房子钥匙给你,告诉你怎么去我家,或者我把你带那儿,你先看看房子怎么样,行不行?”
“好。时间地点你定,我马上换衣服。”
黑眼镜把手机丢到一边,笑呵呵看向吴邪,“现在我们有地方住了,其他的事……”他摸了摸吴邪的额头,强颜欢笑,“其他的事我们慢慢来。”
吴邪抚住他的手,“别多说了,赶紧收拾收拾去见人家吧,手机又响了两三声,赶紧看看短信里写了什么。”
黑眼镜点点头,确认好手机短信内容后去洗漱间洗漱。从洗漱间出来,吴邪还是病怏怏的样子,他柔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往回给你带。”
吴邪也温柔地看向他,“你想吃什么,给我买就好,我不挑。”
和李蓓见面,黑眼镜没来由的窘迫。李蓓居住的房屋正好可以容纳他和吴邪栖居,确定了和吴邪的下一步着落,他才恢复了平素同李蓓交往的随意与镇定。李蓓请他吃晚饭,黑眼镜没有丝毫踟蹰,当即答应。坐到了饭店里,他拿着菜单,厚着脸皮点了不少菜,而当菜真正上齐,他又吃的少到异常,让李蓓十分诧异。结账的当口,黑眼镜要打包剩余的饭食带回宾馆,李蓓看了一顿饭的戏,终于忍不住开始笑他。他也笑,知道自己已经没皮没脸到了极致,连姑娘这样的便宜都占。可是没法子,宾馆有人在等他。
离开吴邪四个小时后,带着一身寒气,他拎着食物回了宾馆,招呼吴邪来吃。看吴邪吃的狼吞虎咽,他跟着吃,才有了胃口。残羹剩饭整理妥当,他洗完手钻进被窝,将自己裹的严实。吴邪吃完饭,气色好了不少,嘴角勉强扬起一个弧度冲他微微一笑。黑眼镜面无表情解开外衣,把吴邪拥进怀里,寒气热气交织着,不知为何有了如梦似幻的错觉。
吴邪恍惚地笑了笑,吻上了他的唇,整个人覆到他身上,扣住了他的双手,他两腿盘到吴邪腰上,与吴邪纠缠。
如此亲密,仿佛他俩生来便是比翼鸟、并蒂莲。
七手八脚脱起了对方的衣物,吴邪小心翼翼为爱人做着润滑,黑眼镜扶着吴邪的肩膀对准了早已迫不及待释放的欲望缓缓下坐。一股钝痛在他的后穴蔓延,他吻着吴邪的额头,不顾进出的滞涩,上下起伏。吴邪紧紧搂住他的腰,咬着他的锁骨,吸允着他的乳尖。两个人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屋里蔓延,身体火热,气息冰冷。
吴邪将黑眼镜下半身悬空,让他修长的双腿牢牢盘绕在他腰上,奋力顶着他,黑眼镜在这种悬空的状态下享受吴邪的入侵,感受着吴邪的形状。他环住了吴邪的脖子,手指紧紧陷入了吴邪的后背。仿佛只要吴邪还有力气,他还有命,他都会竭尽全力来承载吴邪决堤的热情。
吴邪累得瘫倒在他身上,他拖着酸痛的身体起了身,搀扶着吴邪进了浴室,他们在花洒之下紧紧相拥,接吻,沉默。他抚摸着吴邪后背的流畅线条,知道他们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
他把吴邪揽怀里,手指不停在吴邪身上游走。
吴邪心满意足闭上眼,“瞎子,我们去睡。”
“好。”
吴邪很快陷入了沉睡,在梦里不断唤他。黑眼镜听到他的呼喊,一声又一声的应着,吴邪的脸上笑意愈发浓厚。他凑上前去吻他,吴邪在梦里笑着拍他的背,“胡闹什么,这么多人。”
一定是场好梦。
黑眼镜眼眶一湿。
多么好的爱人。他爱了这么多年的爱人。
现在他们终于公之于众,如愿以偿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只是错觉,不知会有怎样的未来等着他们。他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吴邪……他们的感情很简单,可这感情背后牵扯到的事情,又岂是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可以轻易抵抗。
他一路都在失去,吴邪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他拥有的人了。
他害怕,活了二十二年,从没有这么害怕,会失去一个人。
没有吴邪的日子,他不敢想。从17岁到22岁,他早已经把吴邪当成了习惯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仿佛两人生而被一块磁石吸到一起,一旦粘合便牢不可破。
他面上虽然是笑嘻嘻的一再安慰吴邪。
可是心里怕极了。
单是想想生活没有吴邪他就怕极了。
两人第二天搬进了李蓓家,黑眼镜领着吴邪去就近的社区医院看病。医生看不出什么大概,只好为吴邪开了一些固本培元的药。黑眼镜知道吴邪这是心病,无药可治,可还得买。将药拎回家看着吴邪挨个喝下,他们又没了一大笔钱。
他之前似乎从未意识到吴邪是个容易心事繁重的人,吴邪会特别容易因为暂时性的心理问题弄得整个身体的机能都跟着下降。而今吴邪的感冒总是不好,一直发着低烧,病的邪门,前两天还可以说是抵抗力弱,而现在,真的只能说是心病了。
而解心病的心药,又会是什么呢?
吴邪买了一个新手机号码,将新卡插到手机后才开启了出逃那天就关机的手机,同时他把黑眼镜手机中存的自己父母的手机号都一一删除,黑眼镜看着他操作,吴邪垂着头,眼睑透出一片浓郁阴影,带了阴森森的鬼气。黑眼镜的心跳莫名一停,下意识抓住吴邪的手,吴邪抬眼看他,他反倒没了话。
吴邪删除了手机号码,仍是不快活。
他因为生病,长久地待在李蓓家里,一个人经常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神情寥落。
黑眼镜知道,那是医院的方向。
黑眼镜见不得吴邪怏怏的样子,他鬼使神差,又像是早有预谋的,半哄半骗带着吴邪去了吴母住院的医院。
Chapter 41: 一纸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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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最近的反应也钝了。
到了医院门口,他才意识到黑眼镜的企图。眼里起了一层薄雾,黑眼镜将他拉到一旁,耐心为他带上医用口罩。两人整装完备,小偷一样将自己围堵的严严实实,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是一种脆弱不堪的猥亵。好在医院忙碌,行色匆匆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他二人的奇特装束。
他们故作不经意的从吴邪母亲的病房前路过,来回兜了大半圈,结果半喜半悲。病房已经换上了新的病人,不知吴母是出院还是转院。
吴邪不再伪装,他垂着头,呆呆站在病房前,许久。黑眼镜看不过去,拽走了吴邪,吴邪堪堪回过神。
他们穷,没什么钱坐地铁和公车。天并不冷,可以走回李蓓的家。
两人一路勾肩搭背,黑眼镜给吴邪讲着冷飕飕的笑话,一如既往的活力十足。他在吴邪抑郁时,只会千倍百倍精神鼓舞,吴邪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他垮了,他们就真的没有回头之路了。
“阿姨应该是病好转院了。你别担心,别担心。”
他们回了家,吴邪将身体缩在小床上,面色恍惚地握住了黑眼镜的手,黑眼镜坐在床边,腾出空闲的手去摸吴邪的的额头,预料之中叹了一口气,他吸吸鼻子环顾着四周,不再看吴邪。
“我有点害怕。”吴邪的声音在空中幽幽响起,中气不足的厉害。黑眼镜转过身,一言不发坐到吴邪身侧,让吴邪躺倒他怀里。吴邪惯例揽住他,为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晚上有,偷偷把我的手机卡放回去,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联系我,真的,没有一个……我了解的我的家人,他们做事,从不会是这样,可他们没有联系我。一次没有。”
黑眼镜低下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吴邪,语气故作轻快,“或许是因为你上次说话真的把叔叔伤到了,所以,他想等你去联系他。”
“我不敢。”吴邪苦笑,脑袋在黑眼镜怀里埋得更深,瞎子身上的气息能够给予他极大的慰藉,“我害怕的是,因为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但是我,没有胆子去问,我怕。我怕真的因为我,出了什么事……”
黑眼镜和吴邪十指交扣,脸对脸贴近了,他严肃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去探探消息。”
吴邪叹了一口气,惯例缩起了身体,瞎子的这句话,有点把他刺痛了。
“他们都不愿意联系我了,更何况你,我三叔要是见到你,肯定会把你打废的,别冒险。”
“可……”
吴邪把他推的起了身,“你先去忙你的,不要管我。我自己静一静,静一静就好。”
黑眼镜迟疑走了几步,再回过头,吴邪仰起头,抹了抹眼角,“我其实,好担心我妈她,听到我跑了的消息,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
周遭的一切突然成了静止。
黑眼镜看着孤零零的吴邪,看着他木然的脸上流下泪水,划过面颊,划过脖颈,掩映进衣物。随后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的心口悠悠长出一朵小花,慢慢膨胀,花朵绽开,是血红的颜色。
她的生命戛然而止,就这么离开他。
头脑轰隆轰隆作响,他走到另一间卧室,靠着墙壁,任由自己一寸一寸向下坠落。
现在吴邪和他在一起,有可能失去的,是他黑眼镜最珍视也最不可挽回的东西。
他是不能没有吴邪的。同样,吴邪也不能没有父母,他的父母也不能没有他。
明天就是小年,他就是在那一天,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留下了无数的懊悔与苦痛。
而今吴邪因为他,也走到了选择的岔路口……
他要给自己一点信心,给自己一点坚持的动力,给自己一点坚持的理由。
否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最爱的吴邪,原封不动的送回他父母身边。
他怎么忍心让吴邪和他遭受同样的痛苦。
吴邪发泄够了,心情勉强平复,顿感疲累。他也想早一天病好,一场大病榨干了他的所有精力,仰面朝天躺着,他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黑眼镜准备好饭菜,在厨房招呼了吴邪一声,开始端饭菜上桌。吴邪将黑眼镜放到餐桌上的菜与碗筷摆好,规规矩矩等黑眼镜入座,看他拿起了筷子,自己才动手吃饭。
酒足饭饱,吴邪斟酌着开了口,轻声问两人现在的结余。黑眼镜告诉他,所剩无几。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机会。
“对了,明天,明天小年,你的同事就要回来了吧。”
“嗯。”
“那明天你就别出去了,在这里等她,要不然人家没钥匙进不来屋。”
“好。”
“我明天回趟咱家。”
“你?”
“衣服穿薄了。”吴邪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颜色,表情是黑眼镜平素最爱的眉飞色舞,“真是猪脑子,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想着给我拿件厚一点的外套。”
黑眼镜老脸一红。那日从医院回家,他整个人精神恍惚,有了收拾行李的决意,又只记得整理吴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物品。平时的他又何至于如此粗心。
“你明天去万一病更严重了怎么办?”
“没事啊,我刚才看手机天气预报了,明天比今天还暖和一点,扛得住。而且……房里还存了一些我的私房钱,跟你说了估计你也不知道放哪里,只能我回去拿。”
“死小子,还敢背着我藏私。”
吴邪微笑,“所以今天这个局面我们用上了啊。”
“吴邪——”
黑眼镜看向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吴邪脸上的笑意瞬息褪去,“怎么了?”
黑眼镜适才厨房一阵思索,在他心里盘桓许久的话,终于冒出了头。新年将至,他们不能再拖了。黑眼镜沉默许久,来来回回深呼吸,终于闭上双眼,破釜沉舟,“……我们,还是先分手一段时间。你回家,和家人过一个好年。起码熬过这一段,别让叔叔阿姨担心,我……我不能让你……”
吴邪听完这段话,脸色煞白。他强颜欢笑地搡了黑眼镜一把,“你个傻子,说什么胡话,我和家里都弄成这样了,你让我回去?回去就得被打个半死。而且你觉得我回去了,还出的来么?再者说,我走了,你呢?你告诉我你会去哪儿,你能去哪儿?我是一家人齐全过节,可是你……”
吴邪止住话,仰起头,不断深呼吸,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瞎子你别逼我。”
黑眼镜不敢看吴邪,只能咬牙坚持,“我一个人能过得很好,不是没有你活不了。你现在生病,我没有工作,我们没钱,没有可以住的地方,现在就算一时有朋友接济,还能指望接济到什么时候?你现在给我安安心心回家不行么,何必跟我受这个苦,每天病怏怏的……你病得难受,我看的就不心疼吗?”黑眼镜说得气堵,眼眶湿了又湿,他还是逼迫自己强忍心痛,把话说了下去,“冷静一下也挺好,现在闹得山穷水尽,未来才会看得更透彻一点。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吴邪面露苦涩,“你怎么,跟我爸说的一模一样。”
黑眼镜也是心惊,知道吴一穷的这些话,终于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他看着自己的手,吸吸鼻子,“我,能带给你的,只有我这个人,剩下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现在我们还年轻,你还没有走向社会,年纪大一点,你总会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的,可那些,我给不了你。”
吴邪看着瞎子眼里浓郁的阴影,又见他脸上的苦笑已经有了破罐破摔的气势,气得双肩颤抖,“我给不出你答案。我也根本想象不到五年后十五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但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说你自己?你给不了我家庭,那我就能给的了你么?你既然都认为你自己可以不需要,那又为什么认为我会需要,我跟你就这么不一样?”
吴邪一把甩开黑眼镜,扛着病体,一个人收拾厨房。黑眼镜看着他,细小的失落很快被大浪一般酸楚的欣喜冲走。
他们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吴邪还不想离开他,真好。
晚上两人躺在一起。饭后的一番争执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吴邪想到第二日是小年,也知道这瞎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即便两人现在在闹别扭,他也要打破僵局,防止瞎子伤痛过度。
吴邪费尽心思想着和黑眼镜在言谈间重修旧好,黑眼镜这里,诚如吴邪所想,在默默思念自己的母亲了。他如今摇摆不定的厉害,想和吴邪在一起,又不忍心看吴邪因他而受苦。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他心神俱疲,真的快要挺不住了。他想同她说个话,想要她给他支持,给他勇气,让她兑现会一直做他后盾的承诺。这样,或许他还可以撑下去。
黑眼镜一方面想着母亲,另一方又无不嘲讽地想着自己。他看吴邪始终是万中挑一,无处不好。可看自己,又是百般嫌弃。如今摇摆不定了,对自己的厌弃心较之以往,不知强了几倍。总说要和吴邪在一起,要和吴邪厮守终身,可他又有哪一点,是能够配得上吴邪的。
吴邪怎么会这么瞎眼,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他呢。
黑眼镜转过身,手肘支着半边下颌,一脸考究望着吴邪,“吴邪,问你个事。”
吴邪正愁和黑眼镜无话可谈,如今黑眼镜自己找上门,他面上故作平静,心里沸腾至极,“瞎子,你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吴邪闻言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也是第一次问,今天突然有点好奇……我……我觉不出自己有啥好的。”
吴邪惊异地瞪大了双眼,他单手蹭蹭鼻梁。难能快乐地闭上眼睛,煞有其事地回忆起了过往,回忆他们高中第一次见面。
吴邪最开始,对黑眼镜是很有好感的。
他是他在高中认识的第一个人。瞎子当时一身奇装异服,进了班级率先递给老师一份病例,在老师异样的眼光里,他悠哉悠哉找了一个避光的地方坐下,正巧在乘凉的吴邪身边。两人很快被指使着去水房洗拖把,建立起浅薄的友谊。
好学生张起灵在讲台做着冗杂的演讲,瞎子和他都犯困,眼瞅着班主任出了教室,瞎子扯扯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出去转转。两人在路上偷了一个西瓜,转手去了小城的商业区,一面吃瓜,一面看过往衣着暴露的美女。明晃晃的太阳映得他们睁不开眼,但吴邪十分快乐。
夕阳西下,他们结伴回校,瞎子在他们偷瓜的摊上扔下了五十块钱,确定班里没有了其他事,他们挥手告别。
吴邪以为瞎子会是他在高中的好朋友,可是第二天,瞎子的周围聚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吴邪突然就很不想和他们往来了,逐渐的,他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他和胖子、张起灵三人被班里的同学戏称为铁三角。而那时候的瞎子,班里几乎人人厌弃,吴邪同他有过很好的开端,也不免从众一并厌恶排斥起他。而瞎子似乎也忘记了他们曾经有过不错的情谊,对吴邪如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一视同仁地欺负。
仿佛他们从来不曾一起逃学,一起偷瓜。
回忆自己的初心,吴邪发现他对瞎子的感情竟然是一笔烂账,他说不出自己对瞎子何时动心。他只能说,在瞎子风风火火追求他的那几年,他先是对他厌恶,复又心软,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心如磐石,不知悔改地单恋着那个女人。不曾对瞎子有过丝毫的动心。
吴邪不好意思看着黑眼镜,“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很……呃,自然而然?我也挺奇怪的,高中的我,喜欢的人一直是阿宁,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出来一个你。”
“哦?”黑眼镜的眉眼一弯,心里却有些诧异。
他们竟然喜欢过同一个女孩子。
阿宁是他这么些年来难能喜欢过的女人,就是放到现在,他不知她的任何现状,她还是有可以让他动心的资本。他对阿宁,一直是心灰意冷地喜欢着。因为知道对方大概一辈子都看不上自己,他的喜欢毫无保留。阿宁有时很像他的母亲。他对母亲爱恨交织,若是这个热烈而明艳的女人能够对自己动心,也算是他从另一种渠道获得的补偿。
如果没有吴邪的那封情书搅局,可能他还是会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喜欢着阿宁。
“嘿,说到阿宁……瞎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宁的么?”
“什么时候啊?”
“就你那次,欺负秀秀玩儿来着,阿宁不是跟你闹起来了么,还顺便给了你一脚。虽然她本身有点强词夺理的,不过那时候你也不是啥好玩意儿,我那时候……可不喜欢你了,但我怕你揍我,所以你欺负秀秀,我不敢出头,可是阿宁敢,那时我就想,哎呦不错,这个妞够味道。”
黑眼镜哈哈大笑,“我也是那时候喜欢她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蹭蹭鼻梁,“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混混,更知道那时候自己绝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换到内心,其实也是一直鄙视着自己的,但是我也说过嘛,没人愿意管我,而阿宁,她是第一个出来制止我的,也不怕我,这一点就很好。”
“嘿,你还别说……我原先做梦还梦到被她踢的那个人是我自己,但是下半身一点都不疼,光是爽来着,好像梦里是我跟阿宁接触最近的一次。咳,可不起来之后发现梦遗了。”
“哎,你个缩卵玩意。”黑眼镜又是笑,“我踹你一脚,你带入阿宁的脸试试,爽死你。”吴邪赶紧捂住自己胯下,“不行,你要一脚踹废了,我倒是不担心自己,但是你怎么办。”
“再怎么说我也是大老爷们儿一个,你的不顶用,换我的上呗。”
吴邪继续捂着胯,“不。小爷虽然算不上器大但架不住活好啊。谁每次被我干的直哭来着?”
“啧啧啧,就您那二把刀门外汉水平,这是哪个不禁操的能被您干哭啊?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吴邪挠他痒痒,“你再不承认,再不承认。”
黑眼镜一边笑一边搡吴邪,“老子什么时候被你操哭过,顶多看你累得不行又不舍得让你丢脸自己服个软让你停一停。你倒好,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吴邪冲他做鬼脸,“夸张嘛,你懂个屁。”吴邪的面容又温柔起来,“其实说起来,阿宁也挺不厚道的。”
“嗯?”
“我吧,曾经给阿宁写过一封情书。”
“哦?”黑眼镜一下子来了兴趣。
“你这小子,行嘛,还给阿宁写过情书,她没当场把你踹蛋碎已经算是很客气了……这啥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咳,我这不是偷偷给的嘛。而且……要不为啥说阿宁不厚道呢……她没回我……就好像……没收到一样,就过去了。”
“啧,这么可怜啊你。”
“嘿,结果之后,你就来了?”
“我?”
“对啊,就是我给阿宁写完情书的第二天,你给我送了一瓶可乐,那时候咱们班同学不是都知道你喜欢阿宁么,我一看你对我无事献殷勤,肯定是知道我给阿宁写情书这件事把我当情敌来报复我了。所以你那瓶可乐……我不就给小哥了嘛。后来你约我去游乐场,我想你这肯定是要杀情敌灭口了。那天我可害怕了,包里装了一块砖……结果还把你开了瓢……哎,瞎子,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没事。”黑眼镜提起心力笑了笑,“你接着讲。”
吴邪笑呵呵地追忆往昔,满头满脸都洋溢着幸福,“我没有想到你会后来对我越来越好,也没有想到会因为我而洗心革面,更没有想到咱俩会考进同一所大学,会成为舍友,会相爱,还有现在,呃,一起沦落街头……如果回到十七岁,把这一切告诉那个还喜欢阿宁的吴邪,他肯定得惊得下巴掉地上。”
“嗯,肯定的。”
吴邪看出黑眼镜面有倦意,轻轻揉了揉他的发。吴邪回忆着自己的言行,确信并无缺处,瞎子今晚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差,便喜滋滋地入睡了。
这是他自离家出走以来,进入睡眠最快的一次。
黑眼镜躺在吴邪身边,听着吴邪微弱的鼾声,过往的记忆经吴邪重新谈起变得清晰可见。那时的他是多么喜欢阿宁啊,喜欢的那样绝望。突然蹦出了一个优等生臭小子吴邪来跟他抢阿宁,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除了身高相貌,他样样不如吴邪。
可是那封信是给他的。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的,是他的名字。
吴邪一直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他。
从没有人这样喜欢过这样的他,也从没有人会愿意给这样的他写一封情书。
他已经做好了混社会的准备,预备浑浑噩噩过完他的一生,可是有一个人喜欢他。
哪怕那人是个男人又能怎样呢。
这份对他不含丝毫偏见的爱意已经足够让他变成一只小飞蛾,奋不顾身扑到那苍茫火海中去感谢他给的光和热。
他就这么爱上了吴邪。
哪怕吴邪再厌恶他再反感他,他都有无数的理由来给吴邪开脱。
这个小子给自己写过情书,怎么会错。
可能只是自己的方法不对,他知道吴邪害羞。
吴邪虽然终日对他恶声恶气,每天仍旧是尽职尽责地为他批改化学作业为他辅导各科习题,还是对他一等一的好。
这样的人怎么会错。
怎么会错。
他的的确确是错了。
原来那封情书,确实如自己所想,是送给阿宁的。
只是不知是因为怎样的错误,最终变成了写给他的。
他对吴邪的爱,开始就源于自欺欺人的谎言。
原来那时他不曾爱过他。
原来他自作多情了,这么多年。
吴邪对他的感情,是在他的自以为是的日日夜夜里,强行养成的。是他掰弯了吴邪。吴邪本就不该是个同性恋,他本来,也不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他钱财尽失,久病不愈,有家难回。
都是他害的。
黑眼镜摸着胸前刻着“邪”和“瞎”两个字的骨牌,又看了看沉睡的吴邪。身体由床上滑下去,他在地上蜷缩起身体。
地板上冒着森森的寒气,他穿着普通的背心内裤,身体不住颤抖。
吴邪翻了一个身,大半个身体露在了被褥外面,黑眼镜下意识要将吴邪的身体塞入被褥,却发现自己因为心里难受,心脏疼痛牵扯的已然伸不开十指。
他强忍着这股剜心的痛,将吴邪摆放整齐,看着吴邪的侧颜,苦笑。
即便这情书是错投,即便最开始的感情,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是他单方面的自欺欺人。可这么些年了,他是真的爱上了。现在去纠结吴邪当初是不是真爱他,也没什么必要了,他只知道,他动心了。
可是对于吴邪而言,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将吴邪带的离经叛道。没有自己的强行介入横加阻拦,吴邪到现在都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子,也不会因为爱情的事同家人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他甚至有可能已经同阿宁成了男女朋友。
可是他被自己逼到了这样的一条路。
他一直死皮赖脸地追着他,强迫着他,一路不依不挠,依靠吴邪对他的那点同情心,一路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看着他变得那么的可怜,那么的弱小,那么的不合常理。
还会有怎样的日常生活会把吴邪逼到这种境地呢?他害得他抑郁,害得他高烧不退,害得他离家出走,害得有家不能回,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的母亲是否平安。
这些都是他,给自己最爱的人带来的。
他爱吴邪,不后悔爱,可是这是他的爱。他的爱给吴邪带来的伤害。
吴邪在睡梦里又翻了一个身,月光照到他的脸上,吴邪已经瘦得没了形状。
他再度因为心口的疼痛弓起了身体,吴邪在梦里惯性要往他怀里拱,身上冰冷的他躲避着吴邪迷迷糊糊的摸索,吴邪探了一阵路,没有触碰到自己已经习惯的身体,索性呶呶嘴,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他不明白吴邪白日里蔫的如同受了霜的茄子,晚上却如此生龙活虎。现在他看着他,整个人的心已经要碎裂开来,他抓起了吴邪的手腕,心碎地吻着他,有一滴泪落到了吴邪的手腕上,是他强忍太久的一句“对不起。”
他会推开吴邪的。
吴邪不属于他,他应该回家的。
Chapter 42: 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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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早早起了床,身边的瞎子也醒着,眼眶泛红。吴邪一眼看出瞎子没睡好觉。他难过瞎子的遭遇,知道小年对瞎子而言,不是个好日子,说再多也是无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非比寻常的烫,吴邪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抬起黑眼镜的手,吻他手背,噙他手指。
黑眼镜似是在发呆。吴邪吻他,他哆嗦了一下,宛如惊弓之鸟,触电一般避开了他。吴邪看着瞎子闪避,心生不解,尴尬笑了几声,吴邪摇头叹气,转身去洗漱。
洗漱过后,他带着一身淡淡的薄荷气息走到黑眼镜身后,黑眼镜刚刚换好衣服,在厨房忙碌,吴邪看着黑眼镜的后脑勺,活动了十指,从后方捉住了他,给头发长的可以的黑眼镜手动扎了一个小辫。
一把被吴邪扯住了头发,黑眼镜不好挣扎,放下手中的活计,他顺着吴邪的手劲,整个人转了一圈,从吴邪手中挣脱。吴邪笑模笑样地打量着他,抬起一只手去掀他的发,“长了。”
“嗯。”
吴邪继续笑,目光灼灼,“回来给你剪剪。”
“好。”
黑眼镜这两句回答的萎靡不振。吴邪瞅着黑眼镜情绪低落,原本如常的心情也随之沮丧起来,丧失了适才的活泼,他干笑着拍着黑眼镜的肩膀,努力甩去身上的疲态,“你同事大概几点回来?”
“七八点钟差不多能到。”
吴邪看了看自己的手表,“OK,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他站在门口穿鞋,黑眼镜站在一旁送他,吴邪抬起头预备和他亲亲热热的道个别,黑眼镜一脸恍惚,不似以往主动。黑眼镜带着墨镜的模样,自带了几分落拓不羁,如今仓皇恍惚着,反倒像极了一无所有的浪子,丧失了漂泊的力气。
吴邪叹了一口气,搂住他。黑眼镜没有挣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拥抱住他。
“多少是小年,正好今天中午你的同事也回来,我们吃混沌也好,汤圆也好,饺子也好,多少过过节日……咱俩已经憋了太多天了,如果没有这么一个节日来活跃活跃,怕是心里都会发霉生病的。”
黑眼镜的眼珠转了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屋里响起,那是一句轻飘飘的“好。”吴邪见他还是恍惚,不与他多做纠缠,径直出门。
黑眼镜死死盯着家门,暗骂了自己许久,发现他始终没有办法聚集精力来应付吴邪的爱与火热,即便是像平常一样,也办不到。
他明明那么喜欢他,可是现在吴邪傻呵呵地凑过来,他下意识想躲,想逃。
吴邪特意挑大早晨出门。家人虽然在他失踪这些日子没有联系过他,吴邪已经隐隐有预感,他和瞎子的家,被盯上了。被盯上的形式,吴邪不愿细想,况且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就是盯梢,也该懈怠了。虽然如此想着,吴邪也不敢在大白天贸然前去,清晨回家,显然是个好选择,计算着时间,吴邪用身上最后的一点零钱打车回家。
默默等着李蓓回家的黑眼镜心如乱麻,正在最后收拾着这几日栖居的小屋,生怕因为他二人的居住,给女主人造成了任何心理上的不快。黑眼镜在客厅,仔细检查着屋内的摆设,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奔到卧室,以为是李蓓的电话,急急来接。然而来电显示里,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三四秒,咽了一口唾沫,哆嗦着手接了。
是吴家的说客。
那人的声音斯文有礼,他说,“我是吴邪的二叔,吴二白。”
吴邪一路小心翼翼,确信小区和楼道没有任何可疑人士的盯梢,他打开了房门,大摇大摆进了家。几天不在家,家里像是遭了贼抢,这不是瞎子收拾东西的作风,必然是自家三叔的杰作了。
他翻箱倒柜,在隐秘处找到了自己的私房钱。盘算着还将持续的逃亡生涯,他仔细检查了二人的行李,挑挑拣拣整理了一背包衣物。瞎子那时走得急,贴身衣物带的并不多,两人现在的穿戴都是马马虎虎,再过几天就要混到不能见人的程度,这次回来修整一下,年过完了,他们起码还能有副人形。
想到瞎子,吴邪的心尖锐痛了一下。临别时瞎子低沉清癯的面容还飘荡眼前。
吴邪爱他,一颗心想到他总是融化。
他的瞎子是很有几分浪子特色的,从高中有了既定的相处模型,他就看到了他之后的路数,虽然那时的瞎子是个胸无大志的小混混,可吴邪看他,始终会有一种错觉——这人终有一天会抛下自己所珍视的一切,不管不顾地流浪。
到老到死,永不回头。
这绝非一般小混混的结局。
现在他们在过日子,自己紧紧地套牢了他。吴邪有时候想,对自己是十分佩服,八分庆幸。他是真正的幸运。现在他和瞎子一路躲躲闪闪,几乎抛弃了整个家族,有着那样沉重的心理负担,那些间歇闪过的对瞎子的爱与爱欲还能强力支撑着他,使他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吴邪将自己穿了多天的夹克放进背包,套好了羽绒服。临行,他为冬眠的小邪和小瞎换了一次水,对两只小乌龟傻笑了一阵,他暗自祈祷,希望下次回家时,他们的冬眠期还没有结束。吴邪出了家门没两步,又折返回去。他仔细清点了冰箱里的存货,将放不住的食品一并扔进了垃圾袋,再度打开门。吴邪背着包,提着袋,佝偻着背,蹑手蹑脚下楼。
天刚蒙蒙亮。他看着晨光熹微,脸色有了些许喜色。
扔完垃圾,吴邪背着包在路上走。身上穿的羽绒外套给了他久违的温暖,背包里还装着另一件羽绒服,属于瞎子。他们在去年六月逛超市,那时瞎子发了工资,兴冲冲领着吴邪消遣,吴邪仿佛自然精通了“主妇”法则,带着瞎子看反季的衣物,花了极少的钱,买了过季的羽绒服。他们都是对打扮不甚讲究的男人,只求一个暖和,然而又因为统一有一个好底子,再差的设计也不会被他们穿坏。
吴邪想到瞎子,便要微笑,微笑过后,如今生活苦困带来的痛苦就消逝一些。
他毫不设防地往前走着,心无旁骛想着他的爱人,因为太过专注,吴邪没有注意到从他背后冒出的人影。来者按住了吴邪的肩膀,扭过他的身体,狠狠抽了他两耳光,吴邪被他抽的头晕耳鸣,眼冒金星。
他反射性的与那人扭打起来,但因为视线模糊,吴邪落了下乘,被来者按在地上狠踹,又被他翻过身,在背上踹了七八脚,呼吸都跟着痛苦。吴邪在地上艰难地爬着,身后的人影看着他动作,不做阻拦。吴邪爬了两三米,身体疼痛,爬不动了,他趴在地上喘粗气,等到不再耳鸣目眩,吴邪僵硬地拧过头,发现在背后狞笑注视着他的人,正是吴三省!
“三叔?”
“少他妈叫我三叔,吴家没你这样的缩卵玩意!”
“三叔……”
吴三省大步迈向前,薅着吴邪的头发痛骂,“你他妈的给我好好待着!你小子,很能躲嘛,这么些天,这是第一次闯进我们的视线啊。你爹他回老家等你,我和你二叔在这儿招呼你,我过来之前就给老二和你老子打过招呼了,二白也正往这里赶,你这小子,今天甭想逃!”
吴邪听到了“吴二白”这三个字,身体一抖。
吴二白其人与吴三省不同,是个笑面冷心的活阎王,吴邪怕他,从小就怕。自家二叔明面上是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背地里的黑活也没少给人干,因为太擅长扮猪吃老虎,他在道上的地位,一贯稳健。吴三省对吴邪,只是揍,吴邪不怕他,因为自己充其量只是被打残废而已,也算不上真正的伤筋动骨。他真正害怕的,是吴二白。吴二白有无穷无尽的手段可以瓦解吴邪所有的应对计策,然后看着他陷入僵局,最后走投无路,只能投降,如今吴二白竟从上海赶到了杭州……
吴邪想到了自己可能面对的后果,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挣扎地更加疯狂。天刚微亮,街上行人稀少,吴三省因为吴邪的挣扎,怒火中烧,趁着无人阻拦,他肆无忌惮在吴邪身上行使着暴力,下手没了轻重。吴邪明面上没有明显的伤处,内里已经几近要被吴三省打的奄奄一息,他终于不再挣扎,吐出了一口血水,任命地伏在了地上。吴三省消了气,用自己膝盖狠狠压着吴邪的后背,怕他逃。
吴邪疼得痉挛,身上吴三省的声音反倒带了几丝狠意,“你这臭小子!还跑!还挣扎!老子让你跑!你他妈今天给老子跑跑看!老子媳妇的孩子都他妈让你小子作没了!要不是你跟那个臭不要脸的小流氓勾三搭四到一起,文锦又何至于流产!吴家马上又要再多一个男孩了!如果不是你!吴邪!如果不是你……你!”
吴邪一阵猛烈咳嗽,茫然地自言自语,“文锦她……流产了?”
“你还有脸说?”吴三省把吴邪的身子翻转过来,劈头盖脸给了两嘴巴,吴邪被他抽的耳鸣,眼前浮现却全都是高中时陈文锦照顾自己的情形,还有最后,她义不容辞毅然决然拽住了吴三省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快跑。
他跑了,跑的心安理得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追问,甚于脱离尘世怡然自得的活着。而他却不知道,他的老师他的同盟,因为支持他俩,失去即将到来的孩子,他未来的弟弟。
吴邪任吴三省将自己当沙包一样打着,他往出咳着血,又觉得这份打挨得应该,他已经没法想象如今吴家内部的情形了,他对不起三叔和文锦,可是,他要逃。
吴邪废掉了,吴三省也耗尽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力气,累得瘫倒在一边,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
吴邪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吴三省喘着粗气,脏话连篇地教诲吴邪。吴邪面无表情听着吴三省辱骂黑眼镜,心平气和地养精蓄锐。
吴三省长篇大论一通,觉得自己的大侄子或许受了一点感化,便去扶吴邪起身,吴邪由他扶着,同时暗自计算着角度。
机不可失,吴邪屏住呼吸,在即将直起腰的那一刻,他用尽力气一头撞向吴三省,吴三省打了一个趔趄,吴邪趁机甩开了他,转身拿起背包就跑。
他一辈子也没跑这么快过。
即便适才挨了打,身上负重不轻,他跑的仍是快。快极了。
吴邪费尽周章,终于在下午赶回了两人的暂住所。或许是因为家门口同吴三省的一番争执,或许是因为之后的发疯奔跑,吴邪取回的钱没了踪影,手机也碎了屏。他强撑着一口气,按着街头的指示路标,一步一步寻回了李蓓的住所。他周身疼痛,饥肠辘辘,缓缓扶着楼梯爬上了楼,吴邪已经筋疲力竭,寸步难行。他勉强提起心力,又想到现在黑眼镜或许在睡午觉,他尽可能小声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被悄然推开,充斥其中的,是男女交合的喘息声。
吴邪有些发愣,无可奈何摇摇头,开始笑瞎子的趣味,腹诽房屋的女主人多少是回了家,而黑眼镜在屋里看A片……此举,未免太过放浪了些。
吴邪将背包放在地上,四处张望了一阵,没有看到黑眼镜的身影。
随即他走进了卧室,惨白了脸。
在他和瞎子已经睡惯了的床上,有一男一女在纠缠。
他没见过那个女人,而那个男人的面容,被他印刻在心里,恨不能天天捧着看着,心想念着。
现在也陌生了。
吴邪傻傻地立在一旁,只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亲热。
他们亲热的太过忘我,全然没有意识到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Chapter 43: 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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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论相貌,瞎子有足以让任何女人都沉沦的资本。眼下他一言不发,动作强硬而不容拒绝,女人看着他,眉目温柔,如妻如母。双臂缠绕住了他的脖颈,她向他敞开了怀抱,容纳了他的一切屈辱与不甘。
郎有情妾有意,好一个天作之合,好一个天生一对。
吴邪木然欣赏着眼前的活春宫,不加感情地做着评判:瞎子是如此的英勇沉俊,她在他的身下,是柔波碧潭,爱意随着水草一样四肢招摇,缠绕住了瞎子的躯干。
阴与阳,男与女,这才是真实,才是自然。
李蓓享受着黑眼镜熟稔的爱抚,愈发期待男人之后酣畅淋漓的进攻。双目闭上又睁开,眼前还是男人的俊脸。他面无表情,沉着冷静,甚至带有某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在一丝不苟进行他的动作。这人是危险的,李蓓知道。可是一旦抱住了他,头脑就绽开了绚烂的烟花,为此,他可能为自己带来的一切危害,李蓓都不管不顾了。
懒洋洋地撑了撑身体,李蓓惬意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木木立在门口,眼神呆滞盯着他俩看。
李蓓傻了一秒,随即意识到来者为谁。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推着还在爱抚自己身体的黑眼镜,“你兄弟回来了。”同时压下声,“这习惯还真够差的,喜欢看别人……”话音未落,她很明显地感受到,顶着自己大腿那本来也不算太兴奋的物什,彻底软了。
黑眼镜没有转头看吴邪,对着床粗喘着气。吴邪也没有说话,单是撑着疼痛的身体看着停止了任何动作的两人。
李蓓最先打破了僵局,“吴邪,是么?你……也看出来我和你兄弟正在做什么,所以,能不能请你先,出去一下,我起码要穿衣服吧……你这样盯着……不,不太好……吧。”
吴邪笑了笑,走上前来。
他拍着黑眼镜的背,“行啊,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勾搭上一个姑娘。”
他的双眼毫不避讳地扫视着女人的身体,李蓓被吴邪赤裸的眼光看得十分恼怒,扯来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她冲着吴邪破口大骂,“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神经病啊!瞅着人模狗样的,没见过办事啊没见过女人啊?”
“大胸大屁股,是他喜欢的款。”吴邪的笑容温柔,甚至因为她的怒火而笑意更甚,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他将自己笑成了一朵傲雪寒梅,在李蓓面前吹着二月春风,柔中带刀。
“不往下做?你们还没干到关键时候吧?”吴邪摊摊手,“我可还没看够呢。”
“你……!”
“不往下做也没关系,带我一份,成不?在一旁看着你们俩搞,弄得我也有些心痒难耐的,反正今天过小年,多少红火一点,瞎子你说好不好啊?”
李蓓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你……”她看向黑眼镜,“老齐,你快,把他赶走……”黑眼镜面色如常,不为所动。李蓓变了脸色,绝望地看着他二人,“你们俩,不要一起来……我……”她往墙角缩着身体,可怜兮兮望着黑眼镜,黑眼镜就是不动,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吴邪上了床。
将黑眼镜往李蓓身上一推,自己吻上了黑眼镜的脖子。
“瞎子,你怎么不动啊?”
黑眼镜身体有些僵硬的,吻了吻身下的姑娘。
李蓓看着吴邪和善的笑,眼泪控制不住汩汩留着。吴邪伸出手,想替她拭去眼角泪痕,李蓓拧过头,反而死死咬住了吴邪的手指。
黑眼镜没有阻拦。
吴邪的手指被李蓓咬出了血,她报复性地松了口,吴邪抽出手,笑容浅淡,满是悲哀地看着李蓓眼里瞎子的倒影,然后大笑着,亲吻瞎子的脊背。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前我们也没这么玩过,不是么?”他咬着他的脖颈,手指一点一点由脊背滑向他的股沟,滑向那个自己再不能更熟悉的地方。
“夹心饼干的滋味,应该不错吧。”
“吴邪,够了,停手。”
“停手,为什么要停?你不是很喜欢被人操么?怎么,这次碰了女人反倒忘了自己原本喜欢什么了?”
“从屋里出去,你吓着她了。”
“吓?我有做什么能吓到她?”
“别让我说第二遍,出去。”
他的手肘向后一顶,手掌一推,吴邪毫不设防,被他推下了床。筋骨在一瞬间错了位,吴邪强忍痛苦,哆嗦着身体看着黑眼镜为瑟瑟发抖的李蓓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口一酸,扶着墙壁,一步一挪走出了卧室,为他们关好门。
吴邪的胃部翻滚,缓缓挪去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胃里的东西被吐的干干净净,将秽物冲走,他解开裤链解手。听着卫生间的水声,吴邪一阵恍惚,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随即他打了一个激灵,再度回忆起了一切。
蹭着墙壁前行,吴邪终于力不能支,直直跪到地上。屋里很冷,厚实的羽绒服也无法带给他温暖,他哆嗦着手点了一根烟,双手罩在了火苗上,方才有了一些暖。
吸了两三口烟,只穿着内裤的黑眼镜从卧室走出来。
吴邪傻傻看着他,黑眼镜的胸膛和脖颈布满了李蓓留下的吻痕。他不明白为何他们早上恩爱如初,如今却成了这副田地。如果只是为了满足需求,他也是可以的,他也是求过的。
如今又是为什么呢。
他眼里干涩,心烧成了死灰,连泪都跟着干涸了。
黑眼镜蹲到吴邪身旁,从吴邪的烟盒里抢了一支烟,大咧咧地伸出手,“借个火。”
吴邪的双手像是冻僵一样无法伸展,黑眼镜看在眼里,从吴邪手里夺过了打火机,熟练地将烟点燃,黑眼镜看向吴邪,目光如炬,“还不走么?”
吴邪手里的烟落了地。
他不再看黑眼镜,只是狼狈不堪走兽一样跌跌撞撞爬着,扶着墙壁起了身,身体的疼痛已经折磨的他苦不堪言。可他不想让黑眼镜看出一点异样,心口血液都有火在烧,不知是怎样的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衣服装在背包里,天冷了,记得换。”
吴邪推门而出。
吴邪的身影消失不见,黑眼镜看着房门发愣,吴邪放在地上的背包落在了眼里,他哆哆嗦嗦捡起被吴邪丢在地上的烟,仔细盯着——那烟还在烧着。属于自己的那根烟被丢到了一边,他看着半只残烟,吻上烟嘴,嘴角浮现了浅淡的微笑,他又恍惚了。卧室里,李蓓在喊他的名字,他将烟头摁在手背上,烧焦气味伴随着刺痛传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李蓓在早晨八点左右赶回了杭州,长途汽车坐的身心疲惫,想着黑眼镜和他的兄弟估计还在家里等着她,李蓓准备带这两个男人出来吃顿早餐,为节日开个好头。哪想黑眼镜的电话无论如何打不通。生怕黑眼镜出了什么意外,李蓓带着一身疲惫心急火燎往家赶,披星赶月一样冲进楼道,敲了大概三分钟的门。
起了要叫邻居拿斧子砍门的心思,黑眼镜终于来开门了。
面如死灰。
她从没有想象过,这样的表情,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出现。满心的疼惜占了上风,要出口的责骂瞬息消失,下一秒变成了抚慰。
黑眼镜面色不善,还是规规矩矩向她道歉。李蓓接受了黑眼镜的致歉,黑眼镜便开始神游。他板板正正坐在沙发上,是前所未有的安静。李蓓随意看了看这几天家里的摆设,知晓黑眼镜将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由对黑眼镜的居家能力刮目相看。整个屋子转了个遍,没有发现黑眼镜嘴里所说的兄弟,带着疑虑回到卧室,黑眼镜还在干坐着发傻。不着痕迹观察了黑眼镜一阵,始终如一,还是那副失神的样子。她不忍看黑眼镜一直低落,便坐到沙发上,与他一起沉默。李蓓踟蹰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戳了戳黑眼镜的手臂,“你那个兄弟呢?他不在么?”
黑眼镜微笑,嘴角挤出一个浅淡的梨涡,“大概,不会回来了。”
“啊?不会回来了。”
黑眼镜垂着头,浑身颤抖。李蓓看着心疼,慌忙拍着他的后背,“老齐你说话,别憋着,怎么了?兄弟骗走你钱了?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黑眼镜抱住了她。
李蓓傻傻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任黑眼镜抱着。滔天巨浪将她打到了澎湃汹涌的海上,一向引以为豪的理智消失,隐而未发的爱意复苏,操控了她的一切。她尝试动了动手指,温柔的触碰着黑眼镜的后背,随即以同样的力度紧紧抱住他,像母亲安慰孩子一样,轻声哄他。
这个男人,没有爱人,连他的兄弟也抛弃了他。
没关系,没关系。她爱他,她要他。
两人僵持着拥抱,李蓓的身体很暖很软,有着淡淡幽香。此刻她拥抱着他,仿佛无形中另一个人拥抱着他,原谅他的所有过错。
临近中午,李蓓拍拍他的后背,示意要为他做饭。黑眼镜傻傻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里蒙了一层雾。
李蓓做菜的手艺很不赖,饶是黑眼镜胃口不佳,吃了李蓓的饭菜也不由啧啧称赞,李蓓坦然接受,还是红了脸。
这样的转变让黑眼镜觉得有些许新奇,或许是因为感情萌芽期将全数精力都投注在同性身上,太久没有观察过异性,如今骤然注意到了异性的可爱,黑眼镜无不心酸。
他竟然耽误了吴邪那么多年的好年华。
没有关系。从吴二白适才的讲话听来,吴邪自投罗网,不偏不倚被家人扣住,他们会火速带他离开。这样也好,省的他对吴邪撕破脸皮,逼着吴邪回家。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躲一阵,让吴邪找不到他。
吴邪迟早会回到正常的生活的,没了他的妨碍,吴邪会很快忘记他,有了新的爱人。像他这样一路倒贴过来的便宜货,吴邪失去了顶多痛一阵。毕竟男人喜欢的都是征服,上赶着送上来的,都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况且人都是健忘动物。
他也会开始新生活的。
黑眼镜想通了,那些折磨他多日的负面情绪变成了强大的推动力,让他素着的一张脸有了些许颜色,甚至可以微笑,可以如同以往,正常的与李蓓交谈。
“……除了我妈和我朋友的母亲,你是第一个为我做过饭的女人。”
李蓓瞪大了眼睛,“我,第一个?你以前的女朋友不给你做?”
黑眼镜沉默地扭过头,有点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没有女朋友的。”
李蓓哑然,嗔怪地看了黑眼镜一眼。两人吃完午饭,她准备去刷锅洗碗,黑眼镜拦住她,将她牢牢按在座椅上,“这个我熟悉,你不要做。让你给我做饭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李蓓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你这人也真有意思,我以前的男朋友也没见着抢着刷碗——”
黑眼镜已经率先围好围裙,一副家庭主夫的模样。李蓓看着黑眼镜静静的洗碗刷锅,发现他一贯挺直的后背微微佝偻着,他们不过半个月没有见面,可他会瘦成这幅样子,失魂落魄,乃至现在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心痛难忍。
鬼使神差她站起身,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
黑眼镜僵在原地,手里的动作停下了,四肢已经不知该如何摆放。
李蓓的耳朵紧贴着黑眼镜的后背,感受着他的紊乱的呼吸。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怜极了,让她心疼极了。
她看着他的耳垂,踮起脚尖,吻上去。
黑眼镜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发呆。
李蓓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黑眼镜还是先前的动作打扮,只穿着内裤。激情消退,李蓓通过适才的蛛丝马迹渐渐理出了吴邪和黑眼镜的感情轮廓。犯了无名的恶心,滔天的爱意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然而她不准备问,她要黑眼镜同她亲自说。
李蓓在他面前蹲下,黑眼镜抬起头,李蓓注视着他,眼里满是冰冷。黑眼镜面色恍惚地笑了,他举起李蓓的手,摸到自己脸上。随即抬起,照着脸颊狠狠一抽。
李蓓任由黑眼镜举着她的手,将自己扇的面目肿胀。可她不解气,愤而收回了手,用自己的力气,她又狠狠给了黑眼镜两耳光。
这两巴掌的力气太过大,黑眼镜的墨镜被甩到了地上。黑眼镜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低下了头。
“你就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
“你都看出来了……何必问。”
“你……!恶心!下作!”
黑眼镜轻声咳嗽起来,“你骂的没错,我本身就是这样的,龌龊,自私,下作,恶心,自以为是,令人作呕。没错……今天,我是在利用你。想利用你,逼走他。”
李蓓来了火气,从茶几上随手抄起塑料果篮,砸到了黑眼镜的额头。
额头的血液下滑至眼角,仿佛留着血泪。黑眼镜脸色惨白,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再没有了从前的神采。
见了血,李蓓回了神。这不是她认识的黑眼镜,她所熟悉的黑眼镜,也不该是这副模样。李蓓冷静下来,找来药水给黑眼镜打理伤口,而黑眼镜抗拒躲避,不让她近身。屋里冷的厉害,黑眼镜只穿着内裤跟她拼命,身体被冻成了青瓷的颜色。李蓓发了火,犹如天神附体自带神力,摁住了黑眼镜给他涂药,黑眼镜被她牢牢桎梏住,也安静了。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终于耗干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被李蓓领上了床,整个人舒舒服服的包裹在被褥里,李蓓去为他给准备晚饭。
黑眼镜身体蜷缩,闻到饭香更是一阵又一阵的身体颤抖。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坏到了这幅德行,吴邪和李蓓,都不愿对他下狠手,甚至还冒着傻气的,要给他最后一点温存。
温柔刀,刀刀摧心肝。
“吴邪他,是我的爱人。我们俩是高中同学,从大学起就在一起了。”
他躺在床上,卧室正好可以看见厨房里的情况,李蓓正在包着馄饨。黑眼镜开了口,亦或是自己的自言自语,想要讲给另一个女人。
“前段时间,我们向家里出了柜,因为很多原因,我们的生活很困难。”
李蓓包馄饨的手不停。
“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之前收到过他给我的一封情书,我以为他喜欢我,所以恬不知耻的送上门,但是最近我知道,其实那封情书,并不是写给我的。他本人不知道我收到了这封情书,丝毫不知。但我是在以为他喜欢的我情况下,生生把他逼成一个同性恋的。”
李蓓的动作一顿,神色复杂转过身来。
“他……因为我,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害他。”
将身体渐渐蜷缩起来,嘴角挤出一个浅浅的笑窝。
“你回家那时,我刚刚收到了他家人的电话。早晨他同我说,他要回家去拿东西,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被家人拦住。其实听到那里,我就知道,吴邪回不来了。我们俩……结束了。我本身是想,自己和他断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抬起头,朝着李蓓笑,是一脸少年的模样,“我那会儿情绪确实是失控了,所以你走过来,我抱住你,无形中好像是……好像是我母亲在陪着我。那样,心里起码好受点。我……我开始没想那么多。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不需要什么情书去证明对我的喜好,你会对我好,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是我……不能有回应。你亲我那阵,我的大脑其实,一片空白。而且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不和他在一起,我也有人喜欢,不是只有一个吴邪,我不是只能对男人发情,吴邪不是那个独一无二。我还年轻,还可以重新开始。”黑眼镜突然含羞带愧起来,“而且,如果顺风顺水发展下去,或许我们也会有家,有孩子,多好啊。”
他笑了一声,“多好啊。”
“吴邪回来……我很镇定,很镇定地亲你,很镇定地赶走他。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你告诉我他回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两个人。你不嫌弃我,我都觉得自己脏,脏的要死,脏的恶心。毕竟对吴邪而言,我是个彻头彻尾的……”
李蓓痛心地皱起了眉,“行了,你别说了。”
黑眼镜摇摇头,将最后两个字念得清清楚楚,“叛徒。”他咬牙切齿又自得其乐地念着这两个字。“我知道自己背叛了什么。其实我的心里很放松,这下终于结束了,我把最后一条路堵死了,现在他应该踏上回家的路了,或许已经到家了。”
“什么都结束啦。”他的眼里有着异样的神采,“都结束了。”
李蓓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黑眼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准备穿好自己的衣物离开,李蓓在卧室门口堵住他。
“即便是要走,也给我睡了这晚上再走。”
“……我嫌自己脏,在你的家里待着,于心难安。”
“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给我在这里再住一晚,你不是说你现在穷么?那你今天从我这儿走了,晚上你去哪儿睡?就是要走也得给我留明天。快点,给我把衣服脱了,躺回去。你也别跟我扯什么脏不脏的问题了……男欢女爱,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不计较这事,就当白嫖你了,成不?何况……我们本来也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不是吗?”
黑眼镜苦笑着摇头,还是执意要走。李蓓冲他耍无赖,以黑眼镜对她实行流氓行为作为借口,逼着他在家里入眠。黑眼镜拗不过她,只好乖乖照做。同时他也明白,自己从这间屋子里出去了,与李蓓的关系,就真真正正的到头了。
躺到床上闭上了眼,他想起了吴邪。他的好小狗。
会挨家里人的打吗?会不会因为吴三省发疯而被打到医院里?
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或者说已经回家,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白日目睹的一切,发自真心憎恨着他。
黑眼镜一个人想着,心口连接着双手的筋络发麻。他想他并不难过,为何还是会难受到不由自主蜷起身体,来抚平心里的痛意。
他真的累了。
迷迷糊糊陷入了睡眠,他梦见了和吴邪的一切过往。旁观者一样看着年轻的自己和吴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在一起四处闲逛,疯跑。他也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笑得恣意,是那样色彩斑斓。
梦醒了,他的身边再没有熟悉的身体与温度。黑眼镜傻乎乎地冲着天花板笑了。再度闭上了双眼,吴邪也不见了。他在梦里不动声色点了一把火,烧毁了自己所有与吴邪有关的回忆,一切色彩斑斓都消失了,他的世界终于只剩下了黑白。
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李蓓为他准备好了菜肴,看着他吃完,看着他换好羽绒服,看着他拿着背包出门。环顾着房屋四周,于她而言一场荒诞而旖旎的梦,结束了。
黑眼镜缓慢下着楼,不知自己前路何方。或许他应该先去找齐夫人,要回他的档案,再另谋出路,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的下身上满是罪恶的他。提着垃圾桶里的垃圾,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走的平缓。
在楼梯的尽头,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周遭瞬息寂静无声了,身上的负累也轻飘飘的没了重量。
那人安安静静靠坐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目视着前方。
黑眼镜眼里的所有颜色都消失了。
普天之下,独有一个他。
Chapter 44: 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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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灌了铅一样直立前行着,黑眼镜一瞬化成了行尸走肉,咬着牙走过吴邪身旁。
吴邪发觉有人经过,蜷缩起身体,显得可怜异常。吴邪为黑眼镜开辟出一小块空间,让他可以顺利下楼。黑眼镜出了公寓楼,深呼吸着,将垃圾扔进不远外的垃圾车,随即返回楼道,站在了吴邪身前。
吴邪也在盯着前方,黑眼镜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他反倒十分友好的向黑眼镜打了打招呼,甚至嘴角微扬,有很浅淡的笑意。
“出来倒垃圾啊。”因为说话声音轻而微弱,吴邪的话语都变得支离破碎。
黑眼镜听着吴邪的声音,自觉身上的温度消散了些,不自觉抖了抖身体。看着吴邪冲他微笑,他还是不受控制、不可避免、自然而然跟着提起了一点力不从心又由衷欢喜的笑容。仿佛一瞬间跨越了数十载,两人重逢。吴邪不再计较他的伤害与背叛,他亦可以从容面对吴邪不再属于他的这个事实。
相逢一笑泯恩仇。
想到这里,黑眼镜生疏客套的语气中又带有了熟络,“不回家?”
吴邪的笑容斯文有礼,对黑眼镜的问题不予置答。
黑眼镜碰了一个软钉子,自发走到吴邪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吴邪的手冰的彻骨,不等黑眼镜回过味,吴邪已经轻轻抽回手,身体蜷缩着,冷淡地与黑眼镜自动隔开了一小段距离。黑眼镜知道这种疏离是自己的罪有应得,心口泛着微弱的疼,他轻笑着,如同吴邪所愿,和他坐的,远了些。他们之间的距离,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审视吴邪——吴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胡子邋遢。一贯朝气蓬勃的气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难言的颓唐。
吴邪茫茫然望着前方,眼里是一片大而空,“还有五天,就要过年了。”
“对。”
“真想回家啊。”
“是……身上没钱所以一直在这里坐着不走么?我……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我,我去帮你……”黑眼镜起身要为吴邪出去叫车,吴邪虚弱地抬起手,用千钧的力道死死拽住他,黑眼镜无可奈何,预备甩开吴邪,吴邪上了嘴,紧紧咬住了他的衣袖,用嘴角泄出的声音告诉他,“不用。回不去了。”
“吴邪?”
吴邪松开嘴,脸色涨红,平复了呼吸,他镇静地开口,“我离开那天,文锦出事了。三叔要追我,文锦拽住他,两人争执,三叔一个不慎,将文锦推到了。”黑眼镜听闻吴邪这句话,面色大变。“她怀孕了,因为我的过错,孩子没了。他们年纪大了,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以后就是再怀孕……也很难了。以前跟你提过,他们为了要孩子进了很多次医院,吃了很多苦,现在因为我,孩子没了。我等于,间接杀了自己未来的表弟。我妈也知道了这件事,抢救醒来后被我爸强行送回家,精神状态很不好,据说天天以泪洗面。我爸也不想要我这的儿子了,估计杀了我的心也有了。而三叔……三叔从小就对我好,可是现在……不说我是不是还有脸见他们,无论我跟你在一起与否,吴家都不认我了。”
“吴邪……”
“你也不想要我了,我还能去哪儿呢。”
“吴邪……”
“我想回家啊……”吴邪浅浅地笑,“瞎子,我没有家了。哪里的家都没有了。”
楼道里呼啸而过的寒风瞬间穿透了黑眼镜的衣物,直直拍向他已经脆弱不堪的心防,摧心的折磨压迫着他弓起了腰,只能以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震撼与疼痛,可是他要忍,他已经心疼成了这样,而身处漩涡中间的吴邪,心里又会是怎样的千疮百孔。他不敢想。再看看吴邪现在的模样,如斯平静。
吴邪知道了自己的家庭变故,为了他,还是苦苦撑着回来。他已经魔怔地彻彻底底抛弃了一切,一无所有的跟他好。然后遍体鳞伤的吴邪,怀着满心的爱与祈望,亲眼目睹了他刻骨的背叛。他们一拍两散。
再不是亲密爱人的他,只能陪着吴邪沉默,只能坐在一旁,等着吴邪的下一句话,听他的打算。然后竭尽自己全力,为他效犬马之劳。可是吴邪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疲累地靠着墙,不受控制地咳嗽。吴邪整个胸腔都在跟着震颤,咳嗽难以停止,黑眼镜不得不在吴邪背上拍了几下,好让他咳得更舒畅。
手掌拍上了吴邪的后背,吴邪脸上顿时渗出了冷汗,惨白如纸的脸上泛了青,眼里也蒙了一层水雾。他整个人身上的气力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瘫软。
“吴邪,你……你没事吧。”
“轻一点,疼。”
“疼?”黑眼镜赶紧坐到吴邪身侧,要解吴邪羽绒服的拉链,预备掀起他的衬衫一探究竟。吴邪不想被他触碰,张牙舞爪地往黑眼镜身上拍,可是手掌触到了他的身体,就是一阵绕指柔,微弱的抵抗几近于无。黑眼镜制服了吴邪,单手钳着他的双臂,掀开了吴邪的衬衫。吴邪赤裸的肌理在微微打着寒颤,胸口和后背都上泛着大量可疑的青紫,模糊了肌肤本来的颜色——青红蓝紫分布其中,是让人胆寒的色彩斑斓。黑眼镜街头打架多年,自然知道吴邪身上的情况糟糕透顶。
他的呼吸乱了,“这……什么时候的事!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不疼,真的不疼的。没啥事,能活蹦乱跳。”吴邪慢悠悠地同他解释,嘴角微微扬起,仿佛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和姑娘亲热,我还有力气可以跟你们去搀上一腿,不碍事的。”然而这笑容没有挤成功,就成了徒有微笑的悲凉。
“吴邪!”
一句话喊出来,黑眼镜瞬间明白吴邪是在怎样的条件下,回来寻他的。
那时他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想利用自己的背叛,赶走吴邪,绞尽脑汁构想着赶走吴邪的办法,他看到了吴邪眼里的伤痛与疑惑,却忽视了吴邪那几近机械的举动,沉重的移动。那时他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他被吴三省打成了那样,还一心想着要回来找他!
黑眼镜,直不起腰了。将头深深埋进了膝盖,他说不出任何话。彻骨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绵延到他的手指脚趾。各处疼痛齐心合力的折磨着他,他甚至没有气力同吴邪好好对话。
“从屋里出来,后背就开始疼了。每走一步路都很疼,走到这儿,就怎么也走不动了,怎么也,走不动了。”吴邪声音微弱,几近飘渺。
“别说了,吴邪,别说了。”
吴邪怜悯地看着黑眼镜,仰头向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其实,我知道的,稍稍冷静一下,就能回过味,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可是你何必呢,明明白白跟我说就好,何必呢。”
黑眼镜终于崩溃了。他把吴邪强摁进怀里,七手八脚将自己背包里的衣物往吴邪身上披,气息紊乱,“吴邪,你在发烧,不要说话了。乖,我扶你起身,我们去医院。”
“我听你的话,我不说了。可是我不想去医院,不想去。”
吴邪接受了黑眼镜为他披上的衣物,同时挣脱了黑眼镜的怀抱。他靠在墙边,疲累地闭上眼,呼吸沉重。
黑眼镜僵硬着站起身,翻了翻自己口袋里的剩余钱款,当即飞奔上楼,敲响了李蓓的家门。李蓓正对着窗台发呆,听了声响走去门前,从门洞里看到黑眼镜的身影,惊大于喜。然而黑眼镜神色异常,也由不得她感伤。李蓓赶紧打开房门,听了黑眼镜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语不成句的打算,她匆匆披了外套跟着他下了楼。两人到了楼梯口,吴邪仍旧靠着墙,神色平静。他很乖巧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由于太过安静,仿佛成了这景象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李蓓恍惚间,似乎听到黑眼镜呜咽了一声。转过头,黑眼镜打破了这种肃穆,他走上前,轻轻把吴邪扶起。吴邪吃痛闷哼,黑眼镜的动作便是一顿,不得不仰头深呼吸。将吴邪安安稳稳驮到背上,他按住吴邪的手,轻声安慰,“吴邪,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不要睡过去,就一阵,就忍一阵。”他的声音哽咽了。
“他……他怎么了。”李蓓看着脸色惨白的吴邪,一脸担忧。
吴邪听到了她的声音,紧闭的双眼睁开。他从黑眼镜的背上滑下,摇摇晃晃走到李蓓面前,向她深深鞠了一躬,身体摇摇欲坠,语气诚恳至极。“昨天的事,十分冒犯……对不起。”
李蓓下意识看了一眼黑眼镜,黑眼镜摘了墨镜,轻轻拭了拭眼角,朝她虚弱的笑了。一把扶住已经支撑不住的吴邪,再度将吴邪背到背上。
“这傻瓜,在这里整整坐了一天一夜。”
黑眼镜背着吴邪出了小区,打车去就近的医院。一阵紧急处理之后,吴邪被火速安排住院。
李蓓给的钱,只够付吴邪的一部分医疗费,之后的钱还是不够。万幸黑眼镜已经在路上算好了账,出租车内就联系了胖子。在他们之前青黄不接的私奔日子里,二人私底下和解雨臣、霍秀秀、张起灵都分别联系过,可朋友们的救助到底杯水车薪,现在江湖救急,他只好与最后一位援兵,素来最有能耐的胖子联络。
胖子正在遥远的北京实习,尚未归来。工资要在两三天之后才能发放,正是生活清贫的当口,听了黑眼镜简短的叙述,胖子二话不说透支了仅存自己的生活费,同时跟公司商量了提前发放工资,将钱款一并打给了黑眼镜。
胖子给的这笔钱,足够他们这几日的住院和药品的费用了。
吴邪的伤,多少是幸运。肋骨折了,并未伤及到肺。可是心情积郁,自身还患着感冒,外伤加持,饥寒交迫之余,他到底发了高烧。
吴邪在被他带上出租车之后没多久便昏死过去,呼吸微弱。到了医院,黑眼镜发了疯地背着吴邪往急诊室冲,医生对吴邪实行抢救,他守在急诊室外,坐立难安,只觉天昏地暗。
吴邪被推到了病房,黑眼镜在床边,一动不动守着他。上一次吴邪躺在医院,是一年前,同样是因为他。如今的吴邪比一年前的吴邪,更为憔悴,更为可怜。看着吴邪惨白如纸的面庞,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吴邪就会彻彻底底的离开他。
他们分开了一天,仅仅一天。
就这样物是人非。
吴邪被他彻头彻尾地伤害,用自己现在的状态在嘲笑着他的愚蠢。
黑眼镜将头深深埋到膝盖,小声地笑,放肆地笑。
吴邪被他害成了这样,被他害成了这样。
他竟然可以在下午心安理得地想着,开始新生活。
黑眼镜愈是笑,愈是停不下来。
笑自己傻,笑吴邪执。
他们之间,太荒唐。
隔壁病床来探访的人络绎不绝,而吴邪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身边只守着他一个人。两滴泪花砸在了他脏兮兮的运动鞋上,黑眼镜赶紧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勉强调整好心情,不想吴邪在醒后,看见这样的一个自己。
在这个当口,吴邪醒了。
吴邪迷迷糊糊双眼打量着病房的一切,看到了守在病床前的黑眼镜,他眼前一亮,脸上写满了欣喜,可看了黑眼镜不过三四秒,脸上的欣喜便被纷至沓来的记忆冲散的一干二净,只剩死水一样的平静。
他眼睁睁看着吴邪表情变化,将所有的情绪掩埋,向吴邪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探病的人逐渐走了,其他床的病人已经打起了酣,鼾声如雷。吴邪听着这鼾声,若有所思地开口,“明天就出院吧。”
黑眼镜自顾自地给他倒水,削水果,“别胡闹了,你的身体情况,根本不支持。”
“我没有钱,还不起你。”
“吴邪……你……”
吴邪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了。
黑眼镜想要抬起的手又无力垂下。他毕竟,背叛了吴邪,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亲密爱人了,再也不是。
“赶紧回她那里吧,天晚了。明天的手续,我自己去办,你不用来。就跟她好好过年吧。”
“你没有钱,我不看着你,你能去哪儿。”
“回家呀。”吴邪露出了甜甜的一笑。
“回家……真的能,回得去么?他们,不会……不会……而且,而且就算是回,那也得买好车票啊。”
“不用的……从这里,我自己走回家。”
“吴……”
“我的家,正经八本交了房租的,谁也赶不走我。这几天这么冷,小邪和小瞎没人照顾,会生病的。”
吴邪一句话抽干了他的所有气力。到了现在的地步,吴邪还是不肯回家,不愿放弃,偏执又绝望地选择和他们曾经的那个家共存亡。而他,已经在这几日的千种思量里,将吴邪不由分说,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黑眼镜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姿态,“好。那我们明天就办出院手续,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打饭。”
吴邪睁开双眼,他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了地,身体各项机能恢复了运作,是一阵难耐的饿意。医院食堂已经不再做饭,黑眼镜从四周的小饭店为给吴邪打了一些病人餐回来。回到病房,吴邪穿着病服,一个人静静坐着,看着窗外夜色。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年前的吴邪,穿着病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缠住他,抱着他哭,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脸。
耳边传来的还是火车轰鸣声中,荒郊野岭里吴邪几近绝望地喊着他的名字的声音。那时大雨倾盆,吴邪牢牢地覆在他身上,分明自顾不暇,还要为他遮风挡雨。
如潮的记忆裹挟着他,他以为他可以烧掉和吴邪有关的所有记忆,事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黑眼镜打开饭盒,给吴邪喂食。吴邪很听话地张嘴,细嚼慢咽,与前几日在家养病时的表现并无不同。
黑眼镜静静看着他,手掌抚摸上吴邪的额头,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吴邪没有躲。
“赶紧吃吧,吃完好好睡。就算是明天出院,也得医生许可了再说。”
吴邪吃完饭,听话的闭眼等待入睡。黑眼镜拖着凳子靠近了病床,将头半枕在病床上。他握住了已经熟睡的吴邪的手腕。看着吴邪已经不成形的皮肉,虔诚地吻了下去。
第二日黑眼镜去为吴邪办出院手续,背着虚弱的吴邪,回了他们的家。
吴家的人,前些天已经将家弄的天翻地覆。这次他们回家,他们还会来么?
随缘吧,吴邪都已经这样了,他们还想怎么办?吴三省真狠的心,把一个好端端的吴邪打成了这样,不过没关系,这次他在吴邪身边,他替他挨打。
吴邪是输完液回的家,药效发作,整个人昏昏沉沉,进了家门躺在了床上,看着他熟悉的天窗,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黑眼镜在厨房忙碌,给吴邪炖适才从市场买来的猪骨。骨汤味道香气四溢,小小的家还是从前的温暖,吴邪身体僵硬的躺在床上,看着暗淡天空,恍如隔世地流了泪。
没关系,他只是做了一场不大好的梦。
很好,现在一切都没有变。
黑眼镜将吴邪搀扶下床,跟他一起在客厅吃饭。
做饭之前他询问吴邪想吃的食物,吴邪选择了黑眼镜最擅长做的青椒肉丝炒饭。黑眼镜做这道菜,似乎有无师自通的本领。他不爱吃,却能将这道菜做的很好吃,母亲喜欢,吴邪也喜欢。吴邪吃惯了黑眼镜为他烹制的一切,哪怕因为生病,炒饭在口中味同嚼蜡,仅仅闻着饭香味,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几日的颠沛流离,他终于吃了一顿真真正正的好饭。
黑眼镜在厨房刷锅洗碗,吴邪打开电视,小屋喧闹起来。黑眼镜整理好厨房,走到吴邪身边,坐下来,和吴邪一起看电视,两人百无聊赖地换着台,看着电视上的时间指示,夜里十一点,黑眼镜关了电视,将吴邪扶起进卫生间洗漱,给吴邪擦拭身体。
吴邪生病,当然不能着凉,在卫生间里将吴邪的身体擦拭干净,几层浴巾衣物裹着吴邪往外送,看吴邪安全爬上床,黑眼镜再让他从被褥里抽出这些浴巾。
忙碌好屋子里的一切,黑眼镜关了灯,也爬上了床,两人各执一边。
瞎子为他忙碌了一天。
吴邪看着夜空繁星,想不通为何仅是一日普普通通的日常,他们竟然疲倦到仿佛过完了自己的余生。吴邪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抽离,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也替瞎子累。他已经垮了,可是瞎子撑着不能垮。然而现在他们仅仅只是过日子,就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往后,又会怎么样呢。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吴邪无不乐观地想,又躺在了一起,就是好的。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什么过去和未来的思量。家人被他伤透了心,他也没有颜面去面对他们,浑浑噩噩,就浑浑噩噩吧。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不支持他施展自己的心术和抱负了。浮游抱上了枯木,他终于只有瞎子一个人了。
他们也终于,平等了。
Chapter 45: 郎心似铁
Chapter Text
吴邪在床上躺着,思绪起伏。另一面的黑眼镜也不好过,心里百转千回。他担心吴邪的身体状况,又不敢伸出手将吴邪揽进怀里,用身体为他取暖。
毕竟他们分手了,他让吴邪伤透了心。
而吴邪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他所有宝贵的,认为有纪念意义的一切,都没有留给吴邪,而吴邪把自己最宝贵的一切,毫无保留,献给他。
如果吴邪知道那个披覆污秽的他,又会如何呢?
黑眼镜悲哀地笑了,吴邪只会更爱他。
他身上所经受的痛苦只会无限度强化吴邪对他的爱意,让吴邪的一颗心执着的围着他转,更加拼了命的要把他所有拥有的一切不由分说丢给自己。吴邪对他,或者说从他愿意与他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就对他从没有过嫌弃,也没有过埋怨,吴邪一往情深地完善着自身,要同他共进退。他一而再再而三因为种种事而沮丧放弃,吴邪总能突破重重阻碍,三番四次将他从低谷拉出来。甚至从这几日吴邪的反应能看出,即便闹到了这种地步,他对他也是丝毫不怨。
吴邪懂他做出的一切荒唐,只是不原谅。
黑眼镜面对着此情此景,只希望吴邪没有那么善解人意,多少恨一恨他,冲他发泄心中的不满,否则自己的这番赎罪亦是师出无名,只会愈加的让他悔不当初。吴邪越发情深意重,他越发无福消受。吴邪是好爱人,可他不是。
事到如今,就是再想挽回,中间也多了一层隔阂。
他是应该被驱逐的,而不是还在吴邪身边,钝刀割肉一般磨着他。
黑眼镜转过身,看着薄被包裹下吴邪的背影,将他头到脚从左到右的细细打量一番,将吴邪的身影牢牢记在了心里,右手按住了心口,他做好了决定。
黑眼镜在吴邪背后开了口,“明天我们继续去医院打点滴。晚上还要持续去医院,看医嘱貌似是一天两次的样子,来来回回也很辛苦,横竖这两天左右无事,你可以晚点起床,不用着急。”
“我明天自己去就好。你……不回去没关系?”吴邪有些担忧地转过身,黑眼镜眉头一皱,“回?”他颇为自嘲的一笑,“你这傻小子都病入膏肓了,也不动脑子想想,这种情境我走的开?”
吴邪“哦”了一声,有几分以往的腔调,对黑眼镜的这番说辞显然是不信,黑眼镜也随之色厉内荏了,粗暴地搡着吴邪脑袋,“你他妈的给我睡。”
吴邪拗不过他,转过身很轻的呼吸着,静静等待睡意到来。
吴邪的病有种看不出路数的古怪,医院给吴邪下了伤身的猛药,妄图以毒攻毒。连续打了几日点滴,吴邪的身体情况有了些许起色,似乎照着这个势头下去,不出几日,吴邪就可以彻底痊愈。大年二十九这天夜里,吴邪和黑眼镜结伴回家,爬上床的吴邪已经因为药性的副作用陷入了沉睡,黑眼镜打点好屋里的一切,洗净手爬上床,搓了搓双手,直到有了些许温度,才小心翼翼将手探进了吴邪的贴身衣物里,触及一片冰凉。
黑眼镜苦笑着叹气,将自己和吴邪纷纷脱的只剩内裤后钻进被褥,用火热的身体给吴邪取暖。吴邪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赤裸的肌肤有了接触。这几日以来,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黑眼镜抱着一块人形坚冰,一门心思想要融化。然而坚冰不大听话,非但不肯融化,还自作主张醒了过来,扰得他心烦意乱。
吴邪迷迷糊糊望着神情复杂的黑眼镜,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他招牌式的傻笑。
黑眼镜瞬息之间仿佛置身于一片暖洋洋的海,世界只剩他和吴邪。他们安全地待在这处结界里,不用考虑过去和未来,只关注当下的这一秒。
吴邪适才做了一场好梦,梦的内容因为苏醒已经全然忘记,唯有心头的甜蜜弥久不散,苏醒之后见黑眼镜与他亲近,吴邪又是一阵按捺不住的窃喜。他伸出一只手抚摸了黑眼镜的头脸,眼里写满了温柔,“瞎子,我们算不算是,和好了。”
温暖的海洋,消失了。
因为吴邪的这句话,黑眼镜的血冷了。
吴邪到了现在,还是不愿放弃。
他都这样了,他都已经这样了。
这几日黑眼镜一门心思伺候生病的吴邪,希望他早日康复,自己可以放心离开。他很清楚地知道两个人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吴邪还在期许,到了现在的地步,他还是不依不挠的想要和他在一起,甚至可以忽略他的背叛,将一切的一切归咎为最后一句,和好。
见黑眼镜没有回答他的意图,吴邪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不再灿烂,他逐渐摆脱了黑眼镜的拥抱,整个人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与世隔绝的孤独。
黑眼镜看着吴邪的背影,心中黯然。空气中有无形的自己牢牢抱住了吴邪,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而现实的自己只能依靠这点眼前的幻象,自我满足一般,仿佛他在安慰着吴邪。
迷迷糊糊之间,黑眼镜做了一个梦。
在彻骨生寒的汪洋大海里,吴邪与他在一起,紧紧拥抱着他。他们呈相拥的姿势,一点一点向水下沉浸着,持续下落。
吴邪在他的身上微笑的同时,脸色愈发惨白。咳嗽与窒息接踵而至,到了生死的边缘,吴邪还是义无返顾地盯着他,要跟着他。
原来他们是一起在向死路行。
他怎么会舍得吴邪同他一起堕落,他最想给吴邪的,从来就不是这个。
黑眼镜微笑着,松开了吴邪的手,用尽全力,将吴邪推了上去。因为水的阻力,吴邪挣扎的身体在持续上浮,终于离他越来越远。
而他,心满意足地沉下来,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晨光通过小天窗斜斜的照在了他的身上,这时他和吴邪不受控制搂抱在一起,犹如以往一样亲密。
年三十了。
吴邪在黑眼镜睡醒之前已经丧失了睡意,黑眼镜睁开眼睛的同时,吴邪正一脸考究看着黑眼镜的睡颜,因为太过专注,在黑眼镜睁眼的那一刻,他没有做好万全的伪装,被黑眼镜逮了个正着。黑眼镜现在做不出以往调侃的神色,只是冲着吴邪发愣,而吴邪已经转过身,落寞地背着墙。黑眼镜看着吴邪的背影,联想到适才的梦,黯然地笑了。缠绵的眼光看着吴邪,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吴邪更多。现实的吴邪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的是无边的孤独与寂寞,梦中的吴邪在那个世界里拥有的只有死亡与窒息。如果说这两个世界吴邪的遭遇有何相同,大概是吴邪一切痛苦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吧。
凡事不破不立,吴邪为了追随他,遭受的痛苦也足够多了。吴邪对于这些痛苦甘之如饴地承受着,可是他,从来就不愿意吴邪遭遇一点点困苦绝望。
除夕是团圆的好日子,再大的仇与怨恨,在这样节日氛围里,也闹不出像样的把戏。吴邪已经这样惨了,可怜而无助的偏执着,吴家的人不是疯子,这样的一个吴邪丢给他们,责怪之余,剩下的,只会是心疼。他是活着的唯一的吴家的新一代的血脉,又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妥妥当当走向了每一个传奇故事的必然结局,家人又怎会扫兴赶他走?吴三省那件事,他们夫妇本身又不是没有责任,怎能全怪一个可怜的吴邪。
所有的吴邪的错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离开,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黑眼镜因为今天的梦,起得有些晚,和吴邪一起去医院已经是中午。吴邪的治疗在今天彻底结束,只有上午需要输液。然而黑眼镜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吴邪,将医生开的药装进背包里,他和吴邪一起看着这个冰冷医院里喜气洋洋的新年装扮,彼此心平气和的微笑。
黑眼镜不肯放过吴邪在他眼里的每个细节。吴邪因为医院里洋溢的节日气氛而显得郁郁寡欢,他便跟着心里一沉,吴邪在输液间隙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浮光掠影,他也跟着向外看去——阳光收敛了自己的行迹,任由乌云遮蔽了它,肃静天地里,下起了飘飘扬扬的雪。
吴邪输完液,惯性犯困。因为今次不会有夜晚输入的药剂中和,他的疲劳状态将会一直持续。吴邪任由黑眼镜领着他走,然而除夕本就交通拥堵,大雪更阻碍了人们的行进,他和黑眼镜被堵在了路上,困到几近人事不知的吴邪半趴在黑眼镜背上,任由他牵引。恍惚之中上了车,黑眼镜牢牢抓紧了他的手臂,吴邪在拥挤人潮中多次窒息,吵吵嚷嚷的声响之中,仿佛黑眼镜在与他人争论。吴邪困的睁不开眼,只知道争论过后,自己有了一个小小的座位可以坐,而瞎子站在他身边,用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护住了因为生病而变得东倒西歪的他。
吴邪在瞎子的怀里,安稳地睡了一路。
一觉醒来,瞎子背着他,在雪中步履缓慢。
这几日南方降温,小雪不断,气温在零度左右盘桓,道路结冰,行进困难。因为今日突如其来的大雪,气温已然降到了零度以下,风是一如既往的湿冷,配合着温度,已然冻住了吴邪的周身躯干。然而因为被瞎子背在背上,大部分寒风都由瞎子替他挡住,所以吴邪的身体并不算太过寒冷,还让他有气力可以与瞎子说说话,风霜扑面,吴邪很艰难地正视了前方,“在往医院走?”
吴邪的骤然发声似乎惊吓到黑眼镜,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然而随之而来的话语却是轻快至极,“是去医院。刚街上太堵没办法回家,后来想索性先不回家了,直接把你送回去,不过现在雪大,又是除夕,不堵车了,路上也没车了。根本叫不来出租车,所以我只好一步一步把你背去医院。”
“我……我太沉了。背一会儿你会累的。”
黑眼镜鼻头一酸,“没事,现在不累,你安心休息,闭会儿眼就到了。”
吴邪听话地闭上双眼,联想到自己昏睡期间做的美梦,不免内心起伏。眼下是两人难得的好时机,想到他们曾经轰轰烈烈的过往,吴邪还是血在烧。
“瞎子。”
“嗯?”
吴邪亲昵地蹭蹭他的背,“咱们和好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我……刚才梦见,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梦见了,梦里我看见你冲着我乐,心里就特开心。现在醒过来,我,我想我得告诉你。”
“……傻崽子。”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根本放不开你,往后的路还很长,我们撑过这一段,好好过,行不行?”
黑眼镜停在了原地,吴邪因为他的停顿有点胆颤,“咱们就这么过下去,好不好?等,等我病好,你,你就……办我一次……不,一,一次也不够,你想搞几次都可以。我反思了,以前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是我不好,一直忽略了你的需求。可是我能用的……我,我也不会以后天天都让你给我做饭的,我不会拖累你的,不会什么都让你一个人付出的,不会让你觉得受委屈的,和好……行不行?”
黑眼镜笑了,将吴邪往身上颠了颠,“风大,说太多容易灌风,好不容易病快要好了,你这是还想继续病下去?”
“你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操你?以前跟你说过,现在还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对你的屁股没兴趣。”
吴邪有轻微的恼怒,“你别给我岔开话题,你回答我!”
黑眼镜继续自顾自地呢喃:“我知道你会说亏欠什么的,不亏欠。你从来就不欠我,是我欠你太多。”
“瞎子!”
“嗯。”黑眼镜轻轻一笑,拍拍吴邪的后背,继续往前走。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的吴邪在黑眼镜背后满腹牢骚,雪下的愈发大,雪花透过衣领钻进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吴邪冻得哆嗦,下意识将黑眼镜搂得更紧。
“那天,我和她,没有做。那一切都是为了给你看的。”
背上的吴邪身体僵硬,有什么液体一下冰凉了他的脖颈,“我知道。”吴邪小声说,“一直都知道。”
黑眼镜吸吸鼻子,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欢快。“吴邪,我给你唱首歌吧。”
“嗯,什么歌?”
“傻小子,听着就是了。”
即使明天早上
枪口和血淋淋的朝霞
让我交出自由、青春和笔
我也绝不会交出这个夜晚
我绝不会交出你
黑眼镜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这一段,吴邪在他背后,十分沉默。天气寒冷,在瞎子的歌声里,吴邪的周身泛起了热。这是瞎子用北岛的词给他写的歌,暴雨中他对他唱这首歌,风雪里,他还对他唱这首歌。瞎子不明说,但是他用歌曲告诉了他一切。吴邪心满意足闭上了双眼,至此安心,再不畏惧这严寒。
黑眼镜继续为吴邪唱着,步伐却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后背不受控制弯了下去,在后背上的吴邪身体便跟着拖了地。在吴邪发出惊讶的声音之前,黑眼镜停在了一个电线杆旁,深呼吸。他单手支撑扶着电线杆,吴邪依旧稳稳地被他另一只手托住,牢牢挂在他的身上,两臂温柔地缠绕着他。
吴邪的手背上落下了几滴不明液体,他有些担忧发出疑问,“瞎子?”
黑眼镜的声音断断续续,哑的异常,“岔气了,被风吹了一脸鼻涕,背你背的也累,我休息一会儿。”
吴邪将自己羽绒服里装着的纸巾递给黑眼镜,准备从他身上滑下来,却被黑眼镜拦住,“估计背你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别下来了,再把病吹严重就不好办了。”
“好。”吴邪木讷地点点头。“赶紧输完液回家最好,不能吹风,明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不能病。”
恍惚之中吴邪似是听到了黑眼镜一声呜咽,然而声音太过飘渺,转瞬之间他的注意力又被周围静谧的雪景吸引,不去注意那一点微弱的异常了。
黑眼镜休息够了,又背着吴邪前行。
风吹干了他脸上了泪痕,只剩苦涩的疼。
背着吴邪往前走,每一步都是千斤坠顶,一塌糊涂。他的理智欣然接受了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而身体和情绪全面崩盘,不接受任何吴邪离开的讯号。眼泪被风吹了一脸,多年压抑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强忍着痛苦不发出声,不想让吴邪发现他的一丝异常,可是身体毕竟摇摇欲坠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着他,终于抽干了他的力气。可他就是爬,也要把吴邪送回家!毕竟如果没有他,吴邪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明明是家族里最受欢迎的小王子,现在跟着他吃糠咽菜不说,在寒风里病得哆哆嗦嗦,无家可归。
他爱他啊,可是这种爱变成了伤害。
如果两个人都是一无所有就好了,那么他们的前方也一定不会比现在的一切更糟。可事实上是,吴邪拥有的太多,即便他想割舍,也难以摆脱。
他没有妈,没有家。
而吴邪拥有他曾经想拥有过的一切。
如果再坚持,吴邪还会失去什么呢。
先前已经狠下心逼迫吴邪离开他,而这次下这个决定,再没有之前的干净利落,他不过是个凡人,吴邪在他的心尖儿放着,几次三番割了又割,吴邪的面目模糊了,他的心也千疮百孔了。几日前逼迫吴邪离开,在他最心底不足为人道的期许里,他想他们会在某一天重逢。他们确实重逢了,仅仅相差了一天,用他最不愿见到的方式,看到了最惨烈的结果。
他知道,这次之后,再也不会有那个在楼道里傻傻坐着等他的吴邪了。他用言语激过他一次,又用行动伤害过他一次,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吴邪就是再傻,也知道他的决心了。虽然,他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想到他能给吴邪的微乎其微,那些主观的悲哀与不甘又被一股强烈迫切想要见到因为他的离开给吴邪带来美好人生的欲望轻而易举的压制下去。
他是吴邪的偶然,不是吴邪的必然。吴邪至今都对美好的女性抱着浓厚的兴趣,因此他想,吴邪总有一日会遇到一位他喜欢,同时也喜欢他的好姑娘,为他的生活锦上添花,他们会生儿育女,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作为吴邪生日礼物的那首歌,被他再次唱给了吴邪。他想给吴邪一直把那首诗唱下去,他也不想把他最爱的吴邪交给任何人,柔软的温暖的爱笑的他的吴邪。
就让这首歌永远的未完待续,一切戛然而止就好。
诗句已然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可这一切,都是他想对吴邪说的,真心话。
黑眼镜慢慢往前走着,那些被他以为忘记的过往又重新浮现上来。他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可从两人真真切切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开始还不到三年。而这三年,或许早已透支了他同吴邪的所有缘分。也许两人这辈子相处的时间,也就这么长,时间到了,就该散场了。
往后他拥有的,只有回忆,怎么能轻易烧得一干二净?毕竟,这是他出生以来收获的,最珍贵的宝物。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吴邪家。
吴邪下午在困顿之中,并不知道黑眼镜把他领到了火车站,也不知道黑眼镜花了大价钱弄来两张黄牛票,使得二人可以挤进通往家乡小城的班车。
吴邪醒来后,他们已经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小城。银装素裹的小城显出了与以往不同的新气象,饶是黑眼镜也觉得有几分陌生,更不用提至今大脑昏昏沉沉的吴邪。
吴邪大概还以为,他们还在杭州的街上,要去过只有两个人的惨不忍睹的新年。然后一同迎接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度过对黑眼镜而言,十分重要的一天。
吴邪家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一年前的他被吴邪生拉硬扯拽到这里,看着那个泛着晕黄灯光的温馨小家,他因为母亲去世而痛苦不堪的一颗心也得到了短暂的抚慰。
那时候他想,如果可以真正成为了个温馨小家的一份子该有多好。
而一年后的经历告诉他,当初的愿望都是奢想。
这个家庭永永远远不会有属于他的地位,吴邪的伴侣,不应该是他这样。
甚至于因为他,这个小屋可能再不会有人烟的温暖。
如果除夕夜里,离家出走的儿子回家,父母会将失而复得的儿子赶出家门么?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给他心中的岳父岳母送礼物了。
他背着吴邪上楼,一步一个台阶走的缓慢。他带吴邪走的是紧急通道。紧急通道是鲜为人走的,吴邪坐惯了电梯,根本不会对紧急通道有丝毫印象。
吴邪在台阶的颠簸中苏醒,“到医院了?”
“嗯?”
“背了我一路……一直没休息啊……放我下来吧,咱们歇一歇再上去?我身体没那么虚,能走。”
“不,背着你挺好。”
吴邪憨笑几声,怅惘地蹭蹭黑眼镜的脖子,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单是闻着瞎子身上的味道,他就可以抚平心里的一切隐忧与苦痛了。
“是因为今天是除夕么,感觉不是平常走的路。”
“人少,换地方了。”
“呃,看着倒挺像家属楼的。”
“没事,别担心,卖不了你。”
吴邪点点头,思路在此刻切换到自己的父母,无言的痛苦涌上心头,吴邪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再想了。
黑眼镜深呼吸着,步伐稳健。痛楚与不甘都在寒风中风化,现在的他很平静,咬着牙走到十楼,黑眼镜将吴邪放置在十楼的楼梯口,弯着腰喘气,“他妈的,累死老子了。你先在地上坐一会儿,我去叫护士。这儿待着别跑。”
“好。”
黑眼镜深深呼出一口气蹲下身,与头发杂乱面色苍白脸颊瘦削不堪的吴邪对视,他无不慈爱而欢快地将吴邪揽入怀中,“很快就会病好啦。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吴邪也跟着轻声笑了,带着火热气息噙住他的唇。黑眼镜占领了主动,将吴邪死死抵在门上,放肆地掠夺着吴邪唇齿间的气息。
一颗心因为即将到来而好日子而砰砰直跳,在他的吻里,送着对吴邪满心的祝福。他知道吴邪很快会变得面色红润,生机盎然;也知道他会英姿勃勃地出现在研究生入学的见面仪式上与身旁的姑娘谈笑风生;他的亲人会因为他的归来感到欣慰,吴邪亦不会像他一般,对亲人抱憾终身。
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我的好吴邪。
黑眼镜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疾步下楼,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个电话号码。
吴邪删除了黑眼镜手机里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他却不知道,黑眼镜早在大学时就牢牢记住了吴氏夫妇的电话,那时他怕吴邪马虎,日常生活中有什么意外,没有办法及时通知父母。他在吴邪身边,还可以照应吴邪,可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号码,会在这一刻被他使用。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挂断了电话,复又补了一条短信。
“楼梯口有人在等你们。”
与此同时,一个焦急不堪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出现,那人痛苦而焦灼地用他嘶哑的嗓音喊着他,一声声瞎子叫着,凄厉宛如杜鹃啼血。一声沉闷的声响在他头顶炸开,呼喊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下意识想往回跑一探究竟,却听见了一个更为焦急的男声喊着,“吴邪!”
听见了那个男声,黑眼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他笑了笑,用尽最大气力,毫不留情地往楼下跑去。
黑眼镜躲在小区花园里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树丛之中,眼睁睁看着吴一穷背着昏迷不醒满头是血的吴邪急匆匆出了楼道,奔向自家车库,而一旁跟着的人是吴邪母亲,一脸担忧。他贪婪地看着载有吴邪的轿车行迹,等到车终于消失不见,黑眼镜蹲下身,将整个人埋进一层薄薄的雪里。
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量的烟花在自己头顶绽开,新年到了。
他钻出雪堆,用冻得僵硬的双手拍打着同样僵硬的脸,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壮景,倚向一棵树。他执迷地观赏新年烟火,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地落到他身上,再度将他半埋进雪中。烟花消散,因为几次三番下雪而失去本来颜色的天空终于又有了星星的踪迹。
看着满天星斗,冻得浑身发抖的他在雪堆上画上了一个蛋糕的图案。
往后,再也不会有吴邪陪他度过生日了。
僵硬的脸上挤出一点笑——
他祝自己,22岁,生日快乐。
Chapter 46: 行尸走肉
Chapter Text
五月。
一派花红柳绿之中,吴三省提着三盒补品,轻车熟路走进吴邪家所在的公寓楼,刚出电梯已然热得满头大汗。
天热,心虚。
他敲响了吴邪家的家门,很快,吴母带着一脸倦容来给他开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笑意稍纵即逝,似乎仅仅是为了礼貌。吴三省见嫂子今天没有往外赶人,大舒一口气便讪笑着进入吴邪家客厅,熟稔地坐在沙发上。
喝了一口嫂子为他砌的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吴邪的卧室,大门紧闭。吴三省压低了声音问道:“吴邪最近,好些了么?”
他的嫂子似是而非地苦笑了一下,“那样吧。算不上能说能笑,不过已经比二三月份好很多了。”
“小邪下个月就毕业了,现在工作也是没着落吧?”
“这些事以后再谈,我和他爸现在只希望他能缓过来,其他一切都可以放到后面,我们不急,养得起他。”
吴三省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想到这几月在家里受到陈文锦的再教育,再联系到今天来访的目的,他斟酌着开口,说出了在心中盘桓许久的想法,“嫂子,这样吧,等吴邪彻底病愈,你就让他到我公司这里来上班,咱们也别说给吴邪找什么工作了,跟着我做就挺好,毕竟自家侄子,我也不可能害他。再者说,我和文锦吧……算了,就是有了孩子,等他成年也得好些日子,中间这二三十年毕竟要有人顶着,小邪不读研,也没去找正经工作,跟着进家族企业吧。”
女人喝了一口茶,悠悠叹了一口气,没有做任何回复。吴三省坐了一阵,愈发心虚,找个理由便匆匆离开了。
吴邪在自己的房内,慢慢吞吞打着毕业论文。
三月份考研的结果出来,他考了北大本专业的第二名,但那时他在医院,中度抑郁,被病症困扰的整天寻死觅活,无暇分身去北京参加面试,研究生之梦因此成了泡影,或许那个要为之奋斗的人不在了,吴邪对失去这个机会并不感到惋惜。六月份要进行毕业论文答辩,在大四上学期万幸已经选好了指导教师,现在准备他的论文,还来得及。
在电脑上打了些许字,吴邪大脑一片空白。主观上不愿承认,但长时间的病症已经拖垮了他的身体,在电脑旁静坐许久,他还是没有任何思路。吴邪不甘心地躺上床,知道自己已经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了。
他每日大概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晚上睡了,半夜早早的醒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
“小邪?”
母亲拿着一盘水果,轻轻敲门进入他的卧室,因为屋内的空调冷风打了一个寒颤。心疼地看着已经浑然不知冷热的吴邪,她将空调温度略微上调了几度,招呼吴邪来吃水果。
吴邪很听话地端着果盘吃水果,她在一旁看着,心头微酸。吴邪让她胆战心惊的太久了,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活,心脏病竟是再没犯过。在这个壁垒森严危机四伏的吴家,她无知无觉中,成了吴邪唯一的支柱,所以绝不能允许自己因对吴邪的操劳而垮下去。
吴邪而今的食量很有限。为了不让母亲失望和担心,他逼迫自己将每种水果都吃了几口,一圈兜下来,吴邪饱了。这些水果足够提供他一天的所需的能量。
吴邪已经瘦到了皮包骨头。
她将果盘放在吴邪的书桌上,揽住了吴邪的肩膀,一如这几个月的每一天,陪着吴邪一起静默。
前三个月的经历是灾难的。
她这辈子也忘不了离家出走多时的儿子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景象——消瘦不堪,面含错愕,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他甚至要连滚带爬也离开他们,却生生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将自己摔的血肉模糊。送到了医院才知晓,原来吴邪在几天前已经受了严重的伤,而这一次的伤,几乎要了吴邪的命。
急匆匆赶到医院的吴三省诚惶诚恐招认了吴邪之前的受伤是自己的杰作,他当时是猪油蒙了心,一时不顾及对侄子下了狠手,可是他绝没想到会把侄子伤得如此之重。吴三省说得恳切,又大包大揽掏了所有的医药费,吴一穷为此不好指责什么,但在妻子这一方,已经不声不响的将这个三弟视为了潜在威胁对象。
吴邪在医院苏醒,吴家众人喜不自胜。而吴邪扫视了病房里的所有人,如他所料没有看见最想看见的身影,也认命地笑了,至此陷入长久失语。家里人轮番给他来做思想工作,吴邪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一直熬到伤愈出院,他都是一副沉默的状态。
吴二白冷眼旁观,知道大侄子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现在的吴邪已经听不进去人话,想要把他打醒,非要下些狠心不可。吴三省因为差点将吴邪打死,已经不敢在吴家夫妇面前露面,吴二白思前想后,这样的一个恶人只有他能做。
和吴一穷简短了解了吴邪每天的日常,吴二白有了很绝妙的点子,与吴一穷细细商量了,彼此都十分满意。先破而后立,吴邪是个好小子,因为失恋就颓废到这般天地,未免太过软弱,显然不是男儿本色。杀人诛心,两人的所作所为,虽然冷酷无情了些,倒也可以对吴邪激一激,让他认清现实。
吴一穷请吴二白到家里做客,吴二白落落大方地和大哥聊家常,趁着嫂子在厨房准备饭食,两人一边行走一边交谈,急匆匆冲进了吴邪的卧室。
吴邪的日常很简单。读书,做读书笔记,看着他和瞎子之前的照片,吃饭,继续读书,做读书笔记,吃饭,看他和瞎子之前的照片,睡觉。
之前以为砸坏的手机被勉强抢救回来,里面还存着不少两人的合照,包括瞎子的裸照。现在他敢在光天化日里看那些照片,因为如今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他有任何情欲波动,看着充满裂痕的屏幕上那搔头搔脑的年轻肉体,闭上眼睛,仿佛他还在自己身边。
吴一穷不反对吴邪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吴邪太年轻,多读书才会发现世界有多宽广。可是现在,吴邪一天到头总将黑眼镜的照片捧在手头,若说他二人还在一起,也就罢了。现在的情况是黑眼镜独自一个人将吴邪丢下,行踪成谜,这时吴邪再天天看照片,就不叫愚蠢,而是犯贱了!
吴一穷几次三番想把照片撕了扔掉,手机掰了砸碎,又怕妻子护着孩子,弄得家庭内部失和,因此这件事始终是悬而未决,如今见兄弟愿意来帮忙,他也有了些许底气。吴邪的状态让他难受,而且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解脱方法,吴二白提的建议像一剂猛药,虽然不确定吴邪会因此变成什么样,但总比温吞的白水要强。
两个男人浩浩荡荡冲进了吴邪的房里,吴邪没有意识到危险,只是一个人静坐着,手指摩挲着高中毕业照,若有所思。吴二白向吴一穷使了一个眼色,吴一穷点点头,单手提起了坐在椅子上的吴邪,将他翦着双手扣在了床上,吴邪一脸迷惑,挣扎着回过头,却发现吴二白拿着烟头,在他高中毕业照上,点了一个点。随即如法炮制,在那些吴邪所拥有的合照里,肆无忌惮的毁坏着另一个人青春的容颜。
单腿按住吴邪的吴一穷也不闲着,看清放在一边吴邪的手机屏保,他气不打一处来,用尽力气将手机掰成两半。
在厨房忙碌的吴母骤然听到一声绝望而凄厉的悲鸣,她急忙奔到吴邪房内。始作俑者吴二白和吴一穷已经站到房屋的角落,面色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吴邪,吴邪垂着头,聚拢了碎成两半的手机,一张一张收着散落在地的照片,浑身颤抖。
瞎子在他青春岁月里存在的痕迹,都在破损的电子设备里,烟头的星点花火里,湮没了。
女人看着故作镇定的两个男人,转身去了厨房关火,复而又进了卧室,落下一句清脆利索的“滚”,吴一穷和吴二白都识相地滚了。
吴一穷有些难堪,吴二白虽然也不好受,但看出来吴邪有被打醒的苗头,为此,即便是被嫂子误解,他的心里也很得意,知道自己这番所作所为是为侄子好。
将两兄弟关在门外,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吴邪还在地上跪着,头低垂着看不见表情,照片被他一张张收拢放好,放进了曾经了容纳照片的信封——那信封上还有瞎子的字迹。
吴邪徒劳地按着手机的开机键,碎成两半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女人将自己的围裙脱下来,轻轻抱住了吴邪。
吴邪仰头看着天花板,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他憋了太久,憋不住了。
吴邪在母亲肩头,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哭泣。
从那之后,吴一穷被吴母视作了吴家兄弟的同伙。两个弟弟都被她拒之门外,而吴一穷自身也几度被撵出家门,不敢回家。妻子已经彻头彻尾把他们当成会伤害吴邪的敌人。吴邪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舍得让吴邪一个人成为孤家寡人。那些让吴邪恢复正常的话,渐渐的她也不听了。所谓的方法,都是伤害,而吴邪那么乖而无害,激进的治疗对他都是难言的戕害。她知道吴邪总有一天会从低谷中醒过来,她陪着他就好,才不需要其他人来帮忙。
吴邪经历了照片被毁的打击,并没有按吴一穷吴二白所想,重新恢复正常。除了开口和母亲说话这一点,其余的部分并没有改善,甚于变本加厉——吴邪不声不响的,将自己熬成了中度抑郁症。
他的头脑里有大量的幻听和幻觉,痛苦无时无刻伴随着他,自杀的念头也如影随形地出现在每个幻觉消失的瞬间。而疼痛是他摆脱痛苦的唯一方法,吴邪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身上创造了无数伤口,以便随时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随着幻觉愈发,他自残的程度较之以往也更为恶劣,最终被亲人发现,送到医院进行干预。
吴邪的这个举动,彻底吓怕了家人,他们仔仔细细听了医生的吩咐,再不敢激他了。他们沉默地看着吴邪复健,不敢和他轻易交谈。吴邪撑过了最痛苦的时期,在药物的作用之下,精神有了良好起色。再度从医院回了家,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他与世隔绝地活在自己的卧室,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律,在越来越消瘦的外表之下,是一股稚嫩的沧桑。
吴三省光顾后没几天,陈文锦也登上了吴邪的家门。
陈文锦流产后经过两三个月的修养,非但没憔悴,反而年轻活力更胜以往,她光彩照人地来探望吴邪,却见到自己的嫂子一下子苍老了五六岁。先前吴家大规模的探望行动,陈文锦并未参与其中,而今得知吴邪这种胶着的状态,她身为人师,还是很有自觉的登门拜访了。
吴母对陈文锦的到来左右为难,吴邪害得她失去了孩子是事实,而她这番来是为了吴邪,也是事实。
“嫂子,我进去和吴邪说几句话?”
“……别太,刺激他。”
“我有分寸,放心。”
陈文锦轻轻敲了敲吴邪的房门,欠身走进屋。吴邪对着电脑发呆,琢磨他的毕业论文。听到开门的声响,他转过头。见到陈文锦,吴邪又惊又喜,他满含羞愧地站起身,让陈文锦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恭恭敬敬喊她老师。
陈文锦一时半会儿也有点认不出吴邪现在的模样,病态的瘦弱已经让整个人曾经的轮廓没了形状。她招呼吴邪坐在他身旁,和他说着体己的话,随即故作无意的,提起了黑眼镜。
黑眼镜被提起,吴邪整个人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他从来不曾与黑眼镜有任何纠葛。只是他不再说话,一个人陷入沉思。
或许从父母骤然出现在打盹的他面前时,他就懂了瞎子要做的一切。
后来在医院里醒来,家人连番嘘寒问暖,他想冰天雪地里,瞎子一个人又会在哪里流浪, 那天他带他回家走了那样长的路,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一丁点瞎子的异常,甚至都意识不到,其实他的瞎子已经在背他回家的路上哭得溃不成军,他一无所知地任由瞎子心伤了一路,走完了他俩的最后一程。
家人对他越是好,他越想他不知所踪的瞎子。他好吃好穿地被人照顾着,可是瞎子呢,他们的小家,瞎子还会回去么?如果不回去,可是如今的他又会在哪里漂泊。他不想见他,没有关系,起码让他知道他还平安。
吴邪这样想,快要把自己想出心病。每天看着瞎子和他的合照,他还是不肯确信,那样一个热烈而真挚的瞎子会选择弃他于不顾,吴邪每天都苦思冥想,依旧想不出缘由。直到自己手里关于瞎子的照片二叔焚毁的那一刻,他方才意识到,瞎子是真真正正的走了。他们有过许多甜蜜的过往,可瞎子留给他的纪念品湮灭都在残酷地提醒着他这些事实,他所能拥有的,只有这么多了。
吴邪不知自己是怎样抑郁的,只知道那段时间,经常在头脑里盘桓的瞎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形状莫名的幻视与声音凄厉的幻听。他无数次从幻觉里醒来,看见的是手腕上又一个狰狞的伤口,碎玻璃片在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情况下,被很好地隐藏起来,唯独幻觉发作,另一个自己才会将其找出来,重新用疼痛将他拉回现实。
陈文锦一句话,虽然表面上他波澜不惊,瞎子被骤然提及,足以再把他送回前几个月生不如死的状况中。
“小齐离开你,肯定是认为,他离开,会对你要更好一些。”
吴邪不予置否,只是沉默。
“吴邪,你得好好养身体。如果再作践自己,那就真太对不起小齐对你的一番苦心了。”
吴邪微微一愣,陈文锦不再看吴邪,继续自语,“我多少是你俩的老师,自己看到的,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小齐有多喜欢你,跟你多要好,我都知道。所以,他主动离开你,我能够想象,他会有多痛苦,我也能明白。但看看你的状态,小齐这个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能够笑着去面对。你呢,只会自影自怜。”
吴邪接受了陈文锦的指责,“我没用。”他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望向窗外。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养好了,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心想着自己要结束生命,那肯定不是小齐想见到的。我想,他想要看见的,也不过是你好,不是么?”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懂。他想做的一切……我也懂,都懂的。”
可是,太艰难了。
陈文锦不久向嫂子道别。送走了陈文锦,吴母进了儿子的卧室,吴邪正对着窗口发呆。凭这些日子对儿子的观察,她很快确信,吴邪现在的心情很低落。陈文锦和吴邪说的话,她在门外也听了七七八八,心里五味杂陈。
“小邪。”她向吴邪招招手,示意吴邪坐到她身边。
吴邪顺从地坐过来,她顺势握住吴邪的手,仿佛吴邪幼年时她还在抱着他。“小邪,你再撑一阵,不要垮,起码撑过这一阵。妈妈已经托了很多人去找小齐,一定会找到他,努力劝他回来的,你和小齐开开心心过你们的日子,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妈妈支持你们,你不要担心,不要怕。谁要是看着不舒坦,妈给你们出气。你好好的养着,妈妈会把小齐给你找回来的。”
吴邪抬起头看向了她,两眼黑白分明,反而让人不寒而栗的胆颤,她疑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可也确实无奈,黑眼镜整个人仿佛泥牛入海,再无讯息。她处心积虑找了许久,一无所获。
现在的她不是恶婆婆心态了,想小齐也是好的,起码儿子是真心喜欢。真心喜欢,他们就没有资格再多说,吴邪都为了他变成这样了,除非把他找回来,否则吴邪只会一直消沉下去。她是最看不得吴邪吃苦的,为此在这些毫不动摇的长辈之中,她最先做了让步。
或者说,她从很早就做了让步了。从吴邪失踪的那一刻起,陈文锦因为吴邪的缘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度也恨不能等吴邪回来后把他逮到陈文锦面前好好的揍一顿,可是等着盼着,熬到了小年,吴邪昙花一现有了踪迹,又是杳无音讯,徒留一阵揪心。日子过下来,她等着盼着,就心软了。毕竟要过年,两个孩子怎么能一起在外漂泊,吴邪还有他们,可是小齐只有一个吴邪。
除夕那天,她一人操办了丰盛的年夜饭,吴一穷在一旁读报纸,偷偷瞄了瞄饭桌上的饭菜,隐约记得有很大一部分是小齐喜欢的,而饭桌上也添了一把椅子,是齐齐整整的四人晚宴。妻子这样做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吴一穷虽然不是十分乐意,然而想到漂泊在外的两个臭小子,心里也是认了命。
大概他们都没有想到最后回来的,是吴邪一个人。
从发现吴邪精神状态不佳之后,她就偷偷找人,着手探寻起黑眼镜的下落,迟迟没有告诉吴邪,是怕吴邪再受新一番刺激,现在看了吴邪有好的征兆,她也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吴邪,想让他高兴一下。但显然,吴邪并不像她这样想。
母亲和陈文锦三番四次的提及瞎子,让有心不再想瞎子的吴邪再度沉浸到瞎子的世界里,多可笑。母亲对他说,她在求人四处寻找瞎子的痕迹。
可是一个人如果想真正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人,他又怎么会轻易让自己的踪迹被寻觅到?那天瞎子在大雪里一步一步将他送回家,吴邪陪伴瞎子经历了无数次的大风大浪,知道瞎子本身有多坚强,然而那天,在飘扬大雪里,他那样坚强到几近无情的瞎子却沉默而颤抖的,哭了一路。
他因为生病,不曾留意到瞎子经常颤抖的背和时而抑制不住的呜咽,瞎子崩溃的彻头彻尾,而他,无知无觉。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意识到瞎子意图时产生的绝望懊悔无力已经不值一提,那些痛苦折磨的他足够久,已经麻木了。也托了他对痛苦麻木的福,他终于逼迫着自己,看到瞎子的决意。
他知道自己在瞎子心里的地位,就是被瞎子背叛了,他也知道瞎子爱他,情深似海。瞎子那么爱他,他对瞎子而言那么重要。可瞎子一旦确定不要他了,就真的是不要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想透瞎子不要他的原因,不过没关系,也不需要想透。他只知道,瞎子因为他,再一次无声无息地牺牲了自己。
吴邪懂他,所以吴邪也很认命地认同了瞎子的离开。
瞎子待他,总是牺牲,总是妥协,而他吴邪从来没有为瞎子做过什么。这一次,是该回报了。
只是吴邪时常会想,瞎子的牺牲,对于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件好事么?
他颓废,失语,抑郁,狂怒,暴躁。逐渐的丧失了一系列兴趣与爱好,就连活着也很勉强。这不是瞎子所想见到的,可他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到了这般田地,瞎子是否还是坚持,他的牺牲,是有效的呢?
吴邪苦笑着摇摇头,冷静下来,他们彼此都太了解对方。瞎子见到这样的自己,只会越逃越远,因为瞎子知道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唯有远离,才能让吴邪自己走出来。而吴邪懂瞎子的一切,他亦会愿意让瞎子放心,把日子,过成一切瞎子想看的模样。
瞎子想离开他,不要他找他,好,他不会再主动去找他。
瞎子不想让他们在一起,很好,那他就放弃他对他们之间的一切执着。
瞎子不想他再爱他,希望他开始新生活。这一切祈望他统统接受,现在暂时达不到要求,没关系,他还在路上,在锲而不舍的努力。
他听他的。
“妈,不用再费力气找了。他不会再回来的。”
“小齐跟你总共就差一个月,也还是个孩子,又能跑到哪儿去,你别担……”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如果你们让他回来,只是为了想要我病好……那又何必呢。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具。我是你们的孩子,他就不是别人的孩子么?”
母亲脸上的笑意逐渐消退了,吴邪却一把抱住她,“妈,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一直很乐观的,如果不是抑郁症,我也犯不着干那些蠢事……妈,对不起,别再为我费心思了,我会好的,会慢慢好起来的,真的,别再为我费心思了。”
瞎子知道他的背后的家族,亲人们的行为莽撞或者激进,都掩盖不住骨子里对他的浓浓爱意,瞎子想要他拥有这份爱。吴邪也知道,自己这半年来在无限度消费着亲人对他的耐心与诚。他只是恢复得慢了些,但还远远未到人事不分的程度,他最亲密的爱人同志已经选择了离开,而他能做的,只能抱住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安安心心做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平凡人。
女人的眼泪汩汩落下,她知道,吴邪痊愈了。
痊愈的吴邪周身气势有了变化,在这半年的养病期中,他终于露出了笑颜,眼泪缓缓划过面颊,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喃喃自语,终于彻彻底底堵死了自己的路,“遇见我是他这辈子运气太差,现在,我不缠着他啦。”
Chapter 47: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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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如愿以偿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并在答辩之中获得了不错的评价。六月末的毕业典礼,吴邪纵然消瘦,过往的精气神也渐渐回了来,哪怕是一种病态的满面红光,也不难看出,他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同学们或多或少知晓了他最近的经历,除却对黑眼镜感情复杂的解子扬之外,其他人都响应了胖子的号召,要把大病初愈的吴邪哄得开开心心。
照完毕业照,班级进行了简短而愉快的毕业旅行,吴邪的大学生涯宣告终结,有了一个完满的结尾。定下与张起灵、胖子三人一起吃饭的时间,吴邪在旅行结束后,回到了他的住所——他和瞎子一起居住的家。
房东在五月份曾与吴邪联系过,吴邪趁着自己状态好转勉强可以见人,东拼西凑借了一圈钱,鬼使神差的,又将这间房续租下来。
但吴邪正式回到这间屋子,却是在此刻。
他已经不再思考与瞎子之间的任何未来,显然瞎子的未来是与他无关了,而他自己曾经的未来规划每一件都与瞎子有关,如今一切推倒了重来,他只能慢慢摸索。吴邪想自己以后应该也会在杭州落脚,目前虽然暂时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可他从小就不想被困在属于自己的小城,想往大的地方闯一闯。杭州很好,他对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十分熟悉,住在之前的房子里,一切都不需要去重新习惯,反而是个很好的新起点。况且,他心里总以为,瞎子去流浪,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回到他们的小城。小城的瞎子是无根的,在杭州,这个房子他可以一直给他留着,让瞎子始终有家可以回。
大半年没人光顾,房屋里荡满了尘土不说,还散发着不知名的腐臭。吴邪的双眼木然扫过熟悉的每一件摆设,最终停留在房屋的一角。
已是夏天了,他养的小乌龟早早结束了冬眠,无人喂养饿了大半年,一只死了,另一只还在苟延残喘。死的那一只,尸体残缺不全,露出来的部分有被噬咬的痕迹,而另一只,大概就是靠着自己同伴的那一点微薄血肉,活了下来。
留下来的是小邪。
吴邪没有搭理在角落的两只小乌龟,大致看清了前因后果,他环顾四周,开始打扫房屋。一个人的进展总是缓慢,吴邪收拾了小半天,屋里才堪堪有了家的错觉。
小黑的尸体被他放进了塑料袋,预备明天离开房屋后对他进行安葬,而活下来的小邪——吴邪煮了一锅水,将小邪放进了水里。水的温度在逐渐上升,他看着小邪在水中努力挣扎,拿在手中的锅盖始终不忍盖下去。
吴邪关了火,从水里捞出了濒死的小邪,放弃了炖汤的打算。
“他俩都走了,只剩咱俩了,再把你炖了,咱家就真只剩我了。往后,咱俩好好过吧。”
他如吴三省所愿进了家族企业。
因为自己失败的出柜,他切实与家人有了隔阂,与三叔的隔膜最深。吴三省自己也知道,避免与吴邪的见面,又忍不住讨好吴邪,希望他俩冰释前嫌,原谅之前彼此的过错。吴邪已经游刃有余地学会了亲切的疏离,不会让自家三叔太不快。
家人宽慰吴邪恢复快,在朋友们看来,就显得苦涩了。
两人在落难期借的钱,吴邪患病期间,黑眼镜已经不声不响地还了清,朋友们自然不愿意让难能出现踪迹的黑眼镜就此消失,可打钱的银行卡号还是以前的校园卡卡号,再想追寻卡的消息时,卡号已经注销。消息链再度断了。
趁着暑假张起灵回国,胖子在自己还没去北京之前,将吴邪和张起灵一块叫了出来,三兄弟一起吃饭。张起灵久居国外,对国内的事一知半解,如今得知了吴邪的经历,也只能唏嘘。胖子一路旁观,知晓吴邪正在痛苦地浴火重生,还是不由自主的心疼,两位兄弟替吴邪难过,吴邪也在对着他俩感慨。
张起灵已经有了定居国外的打算,现在胖子也去了北京发展,俨然要在北京打下一片江山。曾经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开了,拼命地追寻和挽回都是一场空,他只能在某个路口看着曾经的战友渐行渐远。
三个人一同唏嘘,全然没唏嘘到一块。席间两人想方设法想让吴邪振奋精神,然而吴邪不解风情的厉害,对两位好友的苦心无知无觉。一顿饭吃完,三人道别。胖子第二天坐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张起灵则在不久后由吴邪护送着到了萧山机场,看张起灵的身影在安检通道里渐行渐远,吴邪怅然若失地望了望机场的天花板,感到了切实的孤独。
毕业后的吴邪很快拥有了一具社会人的躯壳,喜怒哀乐不显于色,但行事总是很宽宏地慈悲,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令人心碎的温柔。母亲见吴邪的变化,并不似吴一穷那般欣慰,整个家庭里,似乎只有她在为吴邪难过。
半年前在自己怀里哭到泣不成声的大男孩,只是一个眨眼,就这样心灰意冷地顶天立地起来。
十月,吴二白开始介绍各式各样的姑娘同吴邪一起吃饭,吴邪知道二叔的用意,也不戳破,单是懒洋洋地应酬。吴二白一见有戏,索性在家庭聚会之中提出了给吴邪相亲的打算,吴邪欣然应允。
吴邪的表态在家里炸开了锅。
吴二白是了解吴邪的,从吴邪这半年的反应来看,他已经准备摆脱往日的阴影。开展新恋情之于现在的吴邪自然是顺水推舟,吴二白素来不介意锦上添花,而事实果然如他所想,吴邪没有丝毫犹豫便同意。
吴三省没有吴二白想的深远,只是单纯庆幸大侄子改邪归正。和陈文锦闹了小半年,两人的家庭生活一直在不睦与和睦之间徘徊。吴邪决定相亲的这个消息显然让心里发苦的吴三省有了些许美意,至于之前失去的孩子,毕竟没成型,吴三省知道自己也有过错,对吴邪也不埋怨,多半难过至此侄子是和自己疏离了。
吴一穷和妻子则面面相觑,吴一穷有一点开心,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而妻子看儿子则满是伤痛,知儿莫若母,她了解现在的吴邪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伴侣,相亲也不过是让他们放心的把戏。
吴邪强推着自己的生活往所谓的正路走,哪想开局走的太过艰难。相亲的终极目标是结婚,吴邪刚毕业,一穷二白,属于成色不好的相亲人种。来参与相亲的人大都带着现实生活的考量,吴邪在冷嘲暗讽的无限打击之中,若有若无的想起了瞎子,感情不能掺杂对比,愈是回想,愈是觉得现实可怖。没有人会毫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奉献自己的全部,吴邪曾经享受了太多,骤然被踢下了云端,他已经完全不能理解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感情,他的溃败,理所当然。
吴邪自己,以及家人都没有料到,他在很短时间内,有了一位女朋友。
阿宁笑死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杭州工作。
在家人与学业方面思虑良久,阿宁放弃了学业选择就业。后面又实在抵不过家人的执拗,阿宁放弃了北京的高薪工作,回到杭州做了事业单位一个没编制的办公人员。在与父母的屡次激烈争吵中,不情不愿的阿宁像每一个适龄女生一般,被频繁安排相亲。与家人吵闹过后的阿宁还是服了软,硬着头皮出来相亲。
相亲了几次,她遇到了吴邪。
阿宁很不将相亲当回事,衣着朴素,吴邪虽然也不把相亲当回事,但鉴于让家人放心,穿着庄重。
骤然见了与彼此印象中都不同的新形象,他们异口同声的叫了声:“你?”
吴邪没想到像阿宁那样骄傲的女人年纪轻轻竟然会灰头土脸地相亲,而阿宁也没想到与黑眼镜爱的山高海深的吴邪竟然也要靠相亲找同妻来掩盖他们的真实关系。想到这一点,阿宁看吴邪的眼神就很不友好了。可两人毕竟是高中同学,且阿宁在高中最有好感之人确为吴邪,犯不着因为吴邪是个骗婚的同性恋而和他撕破脸,顶多提醒一二,劝他早日迷途知返。
因为瞬间看透了吴邪的一切底细,阿宁对相亲的结果也不放在心上,笑容宽和地吴邪聊起了体己话,“你这是家人瞒不住了,要相亲找媳妇了?”
吴邪眨眨眼,有些疑惑。
阿宁喝了一口咖啡,手指点了点吴邪的额头,“你可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是跟那个死瞎子爱的死去活来么?怎么,现在面临人生大事了倒是想出来祸祸小姑娘骗子宫?”
吴邪一脸错愕,顿时哭笑不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他将这一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阿宁。阿宁听到最后,若有所思,“那你现在这又算什么呢,出来相亲,心里还装着别人,还是个男人,这,像话么?”
“是不像话吧。谁都会有过去,如果忘记了曾经爱过瞎子,我想我这个人,也是够混蛋的。人都得向前看。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同时我也知道,错过就是错过,对他,我只能怀念。但你放心,我没想来祸害女性同胞……你给家人演戏,我又何尝不是?我是真心实意想开展新生活。只是这几年跟瞎子混的久了,不太会和小姑娘们接触。她们现在的思维我也不是太能理解和跟得上,就是单纯想找过日子伴侣或许都有点费劲。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抱什么想法。我倒是挺开心,今天居然能够碰见你。”
阿宁跟着苦笑,“我是真没想到会碰到你。不过……如果只是过日子,不要求别的,你在这儿坐着也无可厚非。毕竟婚姻和感情不同。在我看来,婚姻嘛,能做到互利互惠,不拖累对方,已经是最好的婚姻了。至于感情,能和自己喜欢并且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的屈指可数,就是在一起了也保不准会变心。还不如就让他自然生长死亡,在最适合退场的时候离开,也算有尊严和底气。归根结底,感情只是人们走向婚姻的一种方式。”
吴邪对阿宁的这个看法十分讶异,他没料到一贯冷艳骄傲的阿宁对待感情竟然如此悲观。他的爱情死了,但不代表他不相信爱,或许正是因为在他在最纯真的年代遇见了瞎子,吴邪对感情的看法,始终都是那老人的一套。相爱,就相守,有了肉体的接触,就要为对方付一辈子的责任。瞎子不要他,他会走好自己的路,但也希望瞎子在回家时,知道自己给他留了一处栖息之地,不会让他无家可归。
吴邪细细思索阿宁适才的只言片语,联想到现实,又无不泄气地同意了阿宁的主张。他所认为的爱情是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坚持,不是仅靠吃几顿饭就有了“这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的想法。这些轻而易举产生的念头,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觉。可一旦切换到过日子,这些幻觉,又可以理解了。能够遇见爱情的人还是少数,既然一切的最后指向都是亲情,跟谁过都是过,何不挑一个各种条件都和自己相差无几的?
“你这样说,是还希望通过相亲谈恋爱?”
“我?我可没想。本来都保研了,家里人寻死觅活的说女孩子学历太高没必要。特别我这种,学校越好,越不该往上读,不然出来就是没人要。弃保找工作,又说女孩子离家太远不方便,现在回来了,又嫌我年纪大嫁不出去。真好笑,我才刚大学毕业,人生还没开始,这就剩下了?什么都还没有,上赶着就该解决人生大事了?一次这么说也就算了,天天这么说……所以,我就坐这儿了。你算不错的,也就是咱俩认识,我跟你聊得还多。”
两人各怀心事对坐聊天,大学四年并不经常联系,他们对彼此的经历只是片面的了解,因为这一场误会,他们反而打开了话匣。与吴邪相亲的女子,家庭条件都十分不错,可吴邪经历过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恋,再看这些相亲的姑娘,就觉得世俗。他想摆脱瞎子对他的影响,却发现瞎子还在他的生活里,如影随形。
但阿宁不同,阿宁和瞎子是一齐出现在他生活之中的,他们之间,有自然而然的熟络。况且阿宁身上一贯有吴邪所欣赏的品质,只是单纯交谈,他也十分愉快。
阿宁对吴邪的看法也不尽相同。两个人是熟人,中途分隔了四年,凑到一起亦不觉生分。她在大学的情感生涯中,也会经常想起吴邪。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高中对吴邪有好感,因为学业,忍住了当时微弱的爱意,毕业后看黑眼镜和吴邪有戏,那感情也就随风飘散了,毕业后相亲能碰到一起,是缘分。
在聊天过程中,她得知吴邪的初恋,是自己。
虽然这番话语极有可能有哄骗自己的嫌疑,而且也并不意味着,两人会在一起,毕竟隔了四年,世界都天翻地覆。
现在的她看吴邪,并无悸动,只是感慨。
两人因为这次偶遇,私下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阿宁家里催的紧,她被折磨地心烦意乱,时常随着性子冲吴邪抱怨。吴邪看她可怜,索性做一回好人好事,自告奋勇站出来,为阿宁排忧解难,做她的假男友。
彼此谁也没有认为他们会真真正正恋爱。为了让阿宁的家人放心,吴邪势必要做出一些男友的举动。阿宁不大愿意让吴邪破费,因此两人多半会选择夜晚一起散步,或者闲暇时找一件咖啡馆唠唠嗑。
如此过了三个月,阿宁觉得自己已经跑步进入了老年时代,习惯了吴邪存在的每一天。她在北大的爱情故事坎坎坷坷,四年以来磨砺的一颗真心伤痕累累,与同样受伤的吴邪相遇,他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很严肃地思考了自己的未来,在被周围逼得越来越紧的通路上,吴邪似乎是目前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出口。他们三观相近,有着相似的出身背景,称得上门当户对。而日常他们又无话不谈,对彼此知根知底。如果说是为了找下半辈子的伴侣一起过日子,吴邪是够格的。工作稳定后,社交的圈子只会变得越来越少,遇见所谓真爱的可能性逐年降低,他们的青春也耗不起。
婚姻是互惠互利的契约,而爱情不是。庆幸的是,他们的互惠互利合同很耀眼。
阿宁在新年,向吴邪提出请求,准备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吴邪猝不及防,又觉得理所应当。他看阿宁,哪里都好。因为始终是高中看阿宁的那种感觉,经常会有一股火,烧的他七零八落。
再看彼此。他们经常相约着一起出门聊天,阿宁知晓他的秘密,吴邪当她是知己,同时阿宁亦对他无话不谈,他亦知晓她大学的荒唐情事。他们彼此慰藉,彼此疗伤。日常相处,虽然没有激情,但很是开心,很是畅快。
有些时候吴邪也会想,也许一个常人的“爱恋”,也就是这样了。
阿宁是他难以忘怀的初恋。瞎子走了之后,爱情之于他就是一片死寂,他想自己或许不会再爱上别人,爱之于他,只能死灰复燃,不会绝境逢生。
这时他恰到好处想起了瞎子,嘴角扬起了很浅淡的微笑,告诉心里不知所踪的那个人,他如他所愿,重生了。
与此同时,北京的黑眼镜在车里,心有灵犀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开车来接自己的老板,等了许久,老板领着女伴款款下楼,女伴被其他司机送走,而老板上了他的车。
他的老板,齐羽,坐进车看着不停搓手的黑眼镜,有点不好意思。
“是不是等得有点久?看样子把你冻的够呛,要不待会儿上路上我开?”
黑眼镜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脚踩离合器挂好档,与齐羽绝尘而去。
他这一年来的遭遇如同传奇。离开吴邪的那年,他在大年初四那天单枪匹马闯到齐夫人家,在齐夫人的冷嘲热讽与齐撰的虚与委蛇中,要回了自己的档案。他没有与这对夫妇多做纠缠,转身一头扎向火车站,用手里最后的一点现金,奔去了北京。
他一度想不透自己为何会选择来北京发展,直到他因为找工作在地铁站来回奔波,偶然在北京大学东门下车,望着北大的校门,若有所思。那时他意识到,或许来到北京的意义不过是,他和吴邪,还有相见的机会,他还可以好好的看看吴邪,看看他是不是如自己所愿,过的很好。
他的工作找起来并不难。在北京只要能吃苦,再怎样都能活的下去,他在大兴的工厂仓库干了一个月的夜班,将欠朋友的钱一一还清之后,辞掉了工作,开始重新找。只是他没有料到,一来二去,工作竟然找到了齐羽的公司。
齐羽这人忘性大,早已记不清一年前他们曾在ktv偶遇,看着他的籍贯与长相,齐羽又有点回想起来,不由眉飞色舞地问道:“那啥,你是吴邪的同学吧?到这儿找工作了。”
黑眼镜点点头,看着齐羽十分头痛,恨不能脚底抹油马上就走。这人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想与他有过多纠葛。
“既然是吴邪的同学,那就留下吧,反正我们公司刚创立,缺人。老乡嘛,一起干事也方便,你这几日可以干一些杂项,过两天我考核考核,看看你适合做点啥。”
黑眼镜眉头一皱预备拒绝,齐羽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忿,已经扭过头,要去看文件。
黑眼镜看着齐羽,当即呼吸一滞,恍惚之中,他看见了吴邪。
吴邪曾经对他说过,这个齐羽,是和他的相貌有几分相似的。
特别是从某个角度来看,他们一模一样。
黑眼镜站在原地,意识不到自己望着齐羽的眼神有多贪婪,又有多忧伤。
他一度要避开和齐夫人等人的相遇,与齐羽共事了几天,发现这对夫妇对儿子齐羽完全是放养,只要不太出格,他们对他的私人生活毫不关心。为此,黑眼镜的存在,一直不为他们所知。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齐羽的认可,终日跟着齐羽跑项目,兼职司机,每天累的要死要活,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年过年齐羽要回杭州,因为工作缘故,齐羽迟迟没有定下返程时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选择的日子,机票和车票纷纷没了座位,只买到了隔壁天津滨海机场的机票,黑眼镜自己一个人过年,虽然对齐羽感情复杂,经过大半年的相处,还是从心底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唯一的亲人。齐羽去天津,他于情于理,都是要送的。
已经是深夜,齐羽让黑眼镜开了一个半小时车便轰他去睡,黑眼镜也看出来是齐羽自己想开车,为此并不拦着他,自己在副驾驶睡得酣甜。
齐羽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开车也要带着手套,防止冻手。然而之前女伴的身体交流未免太过酣畅,齐羽开着车,也不免犯了困。想要叫黑眼镜来开,一旁的黑眼镜却打起了鼾,齐羽不忍叫醒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忍着睡衣,哈气连天。
连续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齐羽的大脑已经如同浆糊,不受控制地磕着方向盘。在危险到来的那一刻,他的反应,是钝的。
黑眼镜在猛烈的撞击中骤然惊醒,安全气囊和安全带牢牢护住了他,让他不至因冲撞而飞出车外,然而即便如此,因为剧烈的碰撞,头上已经鲜血淋漓。再看向一旁的齐羽,他已经血肉模糊地昏死过去。
车前玻璃有了破损,上面糊满了鲜血,前面的车与人显然被伤的不轻。
黑眼镜因为撞击而突然苏醒,又因为疼痛预示着他不久之后的昏厥,他咬着牙,强撑着头部的剧痛,将受伤不轻的齐羽从车里拉出来,已经无暇去照看伤患,黑眼镜用尽最后力气拨打了报警电话,昏倒在齐羽身旁。
Chapter 48: 天悬地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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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请胖子在楼外楼吃饭,算作脱单前的告别餐。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略显孤寂,吴邪意识到这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跟胖子寒暄。“你跟云彩,现在怎么样了。”
胖子哪里都好,就是看女人太死心眼。本以为去了北京能够远远的离开云彩,一切重新开始。一年后云彩毕业,追随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到了北京。应云彩邀约前来叙旧的那一刻,胖子就万劫不复了。
“要我说,当年把小哥拉过去见云彩就是个错误。她啊……一见小哥误终身,现在就算找对象,也全他妈是小哥那种款型的。你说要是她真找了小哥也成,他张起灵什么为人大家都知道,我可以放心把云彩交给他,可是,云彩看见的那些都是山寨货舶来品,什么鸡巴玩意,害得一小姑娘不知为他堕了多少胎!”
吴邪熟稔地给两人点好烟,不以为意。“你说说你……算了,你什么时候想要告别云彩,就来找我,世上好姑娘一抓一大把,我可以和阿宁给你介绍几个,你底子不差,又是企业小开,不得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跟你好呢。”
“快少埋汰我了。”胖子无可奈何地抽了一口烟,随即指着吴邪骂,“你这小子,不是才跟阿宁好上没两年么,这么快就决心结婚了!”
“两家老人身体不好,都想提前抱孙子。我现在事业逐步稳定,阿宁回去读书,前两天神情也过了,硕博连读,不是很忙,这时候结婚生子,彼此时间都充裕,等她工作后再生子,照顾孩子就太辛苦了,我俩权衡了一下,觉得现在结婚,挺好。”
“嘿,我还以为你俩是弄个奉子成婚出来的。”
“我俩……还是带套的。”
“哎呦~说回来,阿宁读书你工作,结婚后你的负担会不会太重了一点?”
吴邪低下头,“不会。我挺乐意的。”
“真的?”胖子不信。
“真的。我辛苦一点,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那么自私,让她的一切都为了我考虑。”
“小狗崽子长大了。”
吴邪没好气白了胖子一眼,“总而言之就是,老子要结婚了,马上要告别单身了,心情很复杂,但也没人可以说,也就是趁你放年假回来,咱俩喝几口。”
吴邪低头喝酒,胖子看着杯中的酒,面含苦涩,与吴邪一饮而尽。
“我懂。我懂。”
吴邪25岁这年,与阿宁决定结婚。
这时他们已经谈了两年恋爱,阿宁虽然是抱着互惠互利的结婚目的而来,可与吴邪相处着,感情到底发酵到类似爱情的程度。
吴邪是个体贴的爱人,知晓阿宁对没有继续深造而饮恨不已,便鼓励她重新回到校园读书,并向她表示,未来可能带来的一切隐患都由他来抗。有了结婚打算之后,两人顺水推舟同居到一起,吴邪告别了自己曾经的家,拎着伶仃的行李,带着小邪,到了阿宁蜗居的小公寓,尽职尽责当起了她的小丈夫。
阿宁同吴邪交往了一年多,高中时的形象与现在逐渐重叠,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然而好的太过,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主张,仿佛是一种趋利避害的下意识自我牺牲,对她无限度纵容,对自己无限度苛责。阿宁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吴邪虽然对她有感情,并没有到海枯石烂的地步。他在她面前的表现,是病态的。
与阿宁的交往不时令吴邪诚惶诚恐,在有了隐隐要同阿宁共度余生的打算之后,吴邪下定决心要好好经营这段感情,不时检讨自己的缺处。如今的他做着一手好菜,对阿宁的种种决定有无限度的体谅与支持,凡事以她为尊。自我意识逐渐消亡,他反而对自己引而不发的默默奉献与牺牲沉醉不已,自得其乐。
两人的同居生活平平淡淡,唯一有生气的活物便是小邪。阿宁和吴邪两个人成双成对,自然见不得小乌龟独守空房,由阿宁做主,吴邪为自家小邪找了一个同种的乌龟“媳妇”,他和小邪都有了归处。
计算着何时小邪会成为父亲,吴邪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瞎子。
和瞎子在一起的自己几乎一无是处,浑身上下写满了缺点。如今和瞎子分开了,他才变得成熟稳重。仿佛瞎子之于他,是块锲而不舍的磨石,玉不琢不成器的吴邪被琢出了本来面貌,他和瞎子的关系,也就到头了。
吴邪无不奢求地想,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会让瞎子少操很多心,而瞎子,一定也会很幸福。
他们在夏天结婚,正逢梅雨时节。
结婚那天,杭州气温骤降,萧索寒风携裹着蒙蒙细雨,阿宁穿着婚纱,冻得发抖。吴邪体贴地脱下自己的西装,盖在阿宁身上,为她遮风挡雨。将阿宁扶进酒店,他心不在焉地应酬着来往参加婚礼的同学亲人。
陈文锦交好随礼金,聘聘婷婷走到吴邪身旁。
“恭喜你啊,小邪。”
吴邪见到陈文锦,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举起酒杯,向陈文锦微微示意,喝光了杯中的酒。陈文锦见吴邪此举,也从周围要了一杯香槟,陶醉地酌了一小口。
“我由衷替你开心,所以,有些事,该放下也就放下吧。”
她举杯就唇,将香槟一饮而尽。
因为那次意外,陈文锦流产,始终不育,与吴三省的婚姻风雨飘摇,吵闹不断。吴邪有一度很恨自己的三叔,后来心态平和了,又不忍面对这对夫妇。毕竟将美满婚姻弄的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是他。如今陈文锦来祝福,他只是难过。
“是我的错。”吴邪喃喃的说,“如果知道结果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当初我又何必那么坚持……还害了你们那么多人。”
“哎,起码也要想想小齐对你的心意。他既然选择抛下你走了,肯定是希望你以后的生活美满家庭幸福。事已至此,不辜负他的最好选择就是向前看。他这孩子也可怜,我想那时候他可能也就……这一点奢求吧。”
吴邪眼前一花,慌忙举起手腕,掩饰性地在脸上抹了两把,然而眼泪还是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手表掩盖下,手腕上的疤痕依稀可见。
陈文锦悲悯地看着吴邪,同他一起沉默。
吴邪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着周围的同学朋友。
初高中同学还好,大学同学到场的,只有自己另外两位舍友。
梁湾拒绝参加婚宴,有心前来的王盟拗不过女友,只能给吴邪塞来一份礼金,以表心意。梁湾很明白当年黑眼镜的离开为吴邪带来的伤痛,吴邪重新振作,她很开心。吴邪与阿宁在一起之后,她担心吴邪骗婚,为了不让吴邪骗到无知少女,她专门同阿宁表露过吴邪的背景。了解到双方的具体情况,她祝福他们百年好合。只是,她不想面对此情此景,不愿意想起就此杳无音讯的师兄。
她由衷希望吴邪好过,但又不想看见他的一切,一旦看见,就是难过。
张海客已经与大学女友分手,仿佛用情至深也只有那么一段,往后的岁月里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来吴邪的婚宴,两人相对无言,互相安慰似的拍拍对方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
解子扬不可置信地收到了婚礼请柬,一股邪火烧得他直到婚宴现场仍是怒气冲天。转学之后的他一心改正自己结巴的毛病,毕业后已经彻底摆脱了口齿不清的麻烦,由于自身能力强肯吃苦,在北京的公司工作了短短三年,解子扬一路平步青云,说话做事也有了大学时期不敢有的底气。将吴邪扯到酒店外的一个角落,他冲着吴邪破口大骂,“你跟齐哥是怎么回事!大学期间爱得要死要活的,毕业没三年你就跟一个女人结婚了,你他妈的对得起齐哥么!”
吴邪不很在意解子扬的失礼,也明白这话横亘在不少知他底细的人的心里,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语气带了几分严肃,“老痒,我今天请你来,不是让你来搅局的。不想看我结婚,离开就可以,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家人都在,我不想让他们为难。”
解子扬一脸鄙夷,“吴邪,三年没见你就成了这种怂包样?我他妈当年真是看错你了。齐哥为了你这种人掏心掏肺,真他妈是瞎了眼了!”解子扬骂完吴邪,心情舒畅了不少,“转学后我也没再见到齐哥了,齐哥他现在在哪儿?”
吴邪自嘲一笑,“他既然走了,就没想让我再找到他,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就是现在知道瞎子的下落,自己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送一份请柬。他又何必让彼此都伤心,就此江湖不见,两忘烟水里。很美,很好。
吴邪头也不回地返回酒店,留下解子扬一个人在原地傻眼。
婚宴开始,阿宁在自家父亲的牵引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吴邪。
笑靥如花的她看着他,吴邪看见了高中时曾经做过的梦。梦想照进现实,好友们都离他很近,小哥、胖子、小花、秀秀、潘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还是想告诉瞎子,他过的很好。
吴邪想着黑眼镜的同时,黑眼镜正在北京的监狱服刑。
他顶着齐整的寸头,在微微细雨中散步。狱中的小相好黎簇站在一旁避雨,不耐地小声抱怨,“神经病,淋雨还没完了。”
他抬起头来冲他笑笑,“小孩儿嘴这么脏,又欠干了?”
黎簇气呼呼地往囚室走,黑眼镜不理他,依旧悠哉地散着步。
北京雾霾了太久。下雨了,也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有人来探监。
黑眼镜走进探监室,看清对面来人,下意识皱起眉头。
齐撰坐在对面,笑微微地看他。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屑中带着鄙薄,黑眼镜自始至终没能理解,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能让亲生父亲始终露出这样一副嘴脸。他心一沉,预备直接离开。齐撰对自己的冷遇毫不介意,用嘴型拼出一个“吴邪”,黑眼镜僵在原地,硬着头皮坐到了齐撰的身前,拿起了听筒。
他没有心思听齐撰假模假样的客套寒暄,直接单刀直入,“到底想说什么?”
“齐羽昨晚上飞回了杭州,临走前他托我告诉你一件事。”
齐羽没脸见他。
两人都十分幸运的从交通事故中生还,被撞的一方由于车辆故障在路边修车,齐羽疲劳驾驶,没有留意故障的标志,临近注意到人影已经躲闪不及,对方当场被他撞成了植物人。齐撰与妻子知道了儿子的事故,火速赶回了北京,见到了与儿子一同被送往抢救室的男人,不由诧异万分。
“分不到家产就想害死自己的亲人,齐撰,这真不愧是你和那个女人的种。”
齐撰不理妻子的嘲讽,确认齐羽没有了生命危险,他做起了全权代理,和负责此案的公安人员闲聊,捕捉到了些许微妙的蛛丝马迹。在警局内部花了大价钱走了不少关系,不少证据没被收录。
齐羽比黑眼镜要醒的早。齐家夫妇来探望他,毫不客气地问他事故责任。齐羽得知被害人的情况,已经有了坐牢的准备,面对父亲的诘问,他无不心灰意冷的承认是自己的杰作。
齐撰夫妇面面相觑。齐夫人显然不乐意让自家儿子坐牢,已经将脑筋动到了还在抢救的黑眼镜身上,而齐撰,与妻子心有灵犀,想着隔壁看护室的另一个儿子,做起了盘算。
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虽然不见得多喜爱,到底有一定感情,是个可信任的好苗子,以后可继承的财产,不仅是自己空手打出来的天下,还有妻子一脉的财富,生而为天之骄子,又怎能让履历表不光彩。隔壁那个,从产生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后来的发展也如他所料,与他的出生一样失败。眼前既然有一个弃子一般的残次品可以用,又何必让自己的好儿子去坐这个牢呢。
“齐羽,公安到时候来问话,你按这个说法说……”
黑眼镜在医院清醒,头疼欲裂。身体虚弱的他打量着四周环境,十分讶异自己身边的陪床人员。齐撰捧着报纸坐在不远处,见他醒了,面无表情地扫视他。黑眼镜有些拘谨,一时之间不知该对齐撰说些什么。
显然自己的父亲是无情的,面对生而不养的他,齐撰有的只是无限的考究和嘲弄。不过这次显然不一样,黑眼镜盘算着自己的医药费,头大异常,他应该是还不起。出院后怕是也不能跟着齐羽一起干了,工作另找不说,积蓄更是少的可怜……
齐撰打量他许久,见他始终一脸呆滞,不由嗤笑一声,大步流星走上前,递给他一张支票。
黑眼镜纳闷接过,看着上面的数字,瞠目结舌。
“帮齐羽顶两年罪,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黑眼镜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手中的支票被他攥紧了又松开,最终被咬牙撕碎,“你在开什么玩笑?警方稍稍调查一下就能发现谁是肇……”
“方向盘上只有你的指纹,那是齐羽为你提供专门接他的车。警方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俩都在公路上不在车上,车内也没有什么摄像头证明你们当时的位置。”
黑眼镜冷笑,“方向盘和玻璃上都有血。”
“没错,是有血。我也得感谢你,救齐羽的时候全心全力,自己的血都和齐羽的血流到了一起……副驾驶和驾驶座上都是你俩的血迹,没有办法分清谁多谁少。”
黑眼镜哑然。
“我们不管当时发生的事如何,方向盘上有你的指纹,你就是肇事者,赖不掉。事情的真相是怎样没关系,受害者家属也不需要知道真正的肇事者是谁,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钱才是第一位。有一个人进监狱,勉强抚平他们心里的伤痛,这就够了。你合作一些,听我的话,支票就可以给你,也算你替齐羽坐牢的报酬,你不合作也没关系,除了我这里费点事,你的结局不会有丝毫改变。”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放进了浑身颤抖的黑眼镜手中,“奉劝你一句,听点话,别让……”
支票再度被黑眼镜攥紧,他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声音苦涩至极,“我还,是你的儿子么。我还,跟你有没有点,血缘关系了。”
齐撰显然料到了黑眼镜会问他这句话,“你当然是我的儿子。我对你没有尽到抚养义务,你自然也不会对我进行赡养。齐羽是我从小养到大的,虽然现在闯了祸,也姑且算是品行良好,懂的知恩图报。我为他做了这件事,他只会更感谢我,而你——既然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亲情,我也不在乎你会恨我。不过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就算当时在齐羽身边的是别人不是你,我也会央求他给齐羽顶罪,这和有没有血缘关系无关。你的人生已经毁了,再添一些污点也无伤大雅,而齐羽……一个有建树的孩子和一个小混混,明眼人都知道要保谁。”
黑眼镜的身体很虚弱,用尽最大力气要赶齐撰走,齐撰力大无穷的扣住了他的双手,喃喃自语,“你看,我也不是完全的没良心,若是旁人,二百万撑死到头,你是我儿子,给你五百万,也算是照顾你了。就是在外面工作,一口气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在里面悠闲度两年假,不也挺好?”
“滚!”
黑眼镜自然不会如齐撰所愿给齐羽替罪,可警方摆在眼前的事实令他窒息,清清白白明明确确指向他,百口莫辩。
法院审判,他被判了两年零七个月。知道再起诉也是无望,黑眼镜心灰意冷地接受了自己父亲为他送上的大礼。支票还是被他屈辱的保留下来,毕竟来了世上一遭,他知道钱的好——黑眼镜如此安慰自己。
他是怎么都能活的,钱的效用之于他根本不值一提,想着以后有钱去挥霍,才能堪堪面对今日之苦痛。
监狱嘴杂,齐夫人怕黑眼镜在监狱之中泄露出一丝半点给齐羽顶罪的消息,特意找了关系,托人在监狱里“照看”黑眼镜,必要时可以收拾他几番。同时她不着痕迹的将黑眼镜的同性恋身份抖露出去,她知道监狱里不少人是有特殊癖好的,她推波助澜,也能帮助黑眼镜解决他的生理问题。
支票的安慰效应于黑眼镜不过昙花一现,经历过太多苦难,他以为自己对变故已经麻木,然而面对这次无端的受难,他已经提不起任何心力去积极面对。浑浑噩噩心情低落,黑眼镜整个人几乎要成了哑巴,将自己活成了阴影下的影子。然而谨小慎微如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监狱里会有看不惯他的人,那么多。
他从来就不是心甘情愿受侮辱的主。心情积郁时别人找他麻烦,他自然不愿忍耐,可还击并没有带来好心情,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折辱。
他们将他堵在了囚室。
十来号人挤在逼仄八人间内,空气混浊让人窒息,他在舍友的围观中,被来找麻烦的人团团围住。他们将他按在地上,有组织有安排地将他按在地上揍。墨镜的镜片碎在了眼里,视线一片模糊。奄奄一息的苟延残喘着,还有人在往下扒他血迹斑斑的裤子。
猥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听外头的人告诉我说,这小子是个基佬,咱们也素了挺久了,正好来了一个免费找操的主,不玩白不玩,是吧。”
黑眼镜闻言,死命挣扎。
在他离开吴邪的日子里,和女人上过床,也尝试与男人上过,自己做进攻方。他对吴邪,不是守贞,只是觉得,身后的接触,是他曾与吴邪进行过亲密接触的记号,旁人再来,就是玷污。他拥有的东西屈指可数,回忆是他难能珍贵的财富,他想把吴邪永远留在自己最好的记忆里,与之相关的一切,他都不想碰。
黑眼镜的反应太过激烈,围着的人不由哄堂大笑,更加紧了对他的压迫。预感到自己的内裤已经被人撕扯下来,粗糙的双手粗鲁分开自己的臀瓣,他无可抑制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周遭笑得更厉害了。一个身影站在他身前,蹲下身,摁着头要将自己狰狞的性器往他嘴里送。
他一瞬发了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狠咬了来人的性器,趁着那人痛嚎的瞬间他摆脱周遭对自己四肢的钳制,踉踉跄跄跳出了重围。
四周都是人,看向何处都是模糊不清的斑驳血影。
犯人们想看他笑话,却见他一头扎向了墙边的暖气管,生生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没了声息。
他差点死在狱中。
监狱的消息被很好的压下,没有给外界造成一点波澜。齐撰通过小道消息知道了这件事,对自己的妻子也只是轻微说了几句,并没有指责。
显然他们都希望黑眼镜能就此死在狱中,他活着,对齐羽始终是个隐患。
“就算他是个同性恋,你找人去‘照顾’他,也不太好。毕竟他是我儿子,万人骑,像话么?”
妻子笑得温柔,“好吧,让他们自生自灭去。我看经过这一次,他也应该能老实了。如果不老实,我有的是方法收拾他。”
齐羽不声不响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黑眼镜是父亲的私生子。母亲那一套所谓夺家产谋财害命的说法,他也不信。毕竟,黑眼镜在生死存亡之际救了他,可是他没颜面见他。
黑眼镜并没有被转送到医院,监狱内部经过紧急处理,不出几天,他浑身瘫痪地出现在自己的小床之上,听着室友们连天响的呼噜,看着窗外的悠悠月光,泛着淡红色的光泽。同狱警一起将他折腾回房的犯人还没有睡,见他一副活死人的模样,耐下心来教育他,“年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人待的地,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事,何必这么拼命。”
是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
不知还有多少罪要去受,多少苦要去熬。
齐羽来监狱探望黑眼镜,黑眼镜一瘸一拐, 顶着一身伤口出来见他,彼此对坐无言。齐羽看着黑眼镜这幅惊心动魄的模样,联想到自己可能面对的一切,以及父母暗中的推动,感到一种莫大地悲伤与凄楚。
他和黑眼镜朝夕相处了一年半,当他是亲密的朋友,而今……
“哥……”他垂下头,很轻地唤了一声。
黑眼镜静静看着面前的齐羽,发现齐羽的身形已经开始忽近忽远的模糊。他想自己的眼睛,或许是开始坏了。
齐羽的到访,他不为所动。而那一句呼唤,还是坚实地刺痛了他。
打定主意沉默的他终究没有控制住自己,“你已经知道了。”
齐羽深喘着点点头。
黑眼镜看着他,突然笑了,“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欠我人情,是不是也应该为我做点事?”
“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
“我……很久没有给她扫墓了。感觉以后有很多年,或许都回不去家乡了,我,希望你能找人,每年帮我扫墓。”
齐羽同意了。
他知道黑眼镜说的那人是谁。
两人沉默坐了一阵,齐羽看出黑眼镜不想再见他,预备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向他告别。“你……来到我这里工作,是因为我们是亲人么?”
黑眼镜摇摇头,“巧合。”
齐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知晓自己或许不用再来,讨兄长的嫌了。
站起身的一瞬,黑眼镜叫住他。
“你这个角度,看我。”
齐羽一愣,突然想起自己某个角度,很像一个人。
活灵活现的吴邪,一动不动的,任他贪婪地望着。
吴邪如果知道,他混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会怎样想?
其实在高中他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他和监狱有缘分。
原来一切都逃不开。
泪流满面的他微笑着和齐羽道别。
吴邪在青天白日之下有着自己的生活,而他在这里也要好好活,不能输。
Chapter 49: 得未曾有
Chapter Text
“吴邪今天结婚。”
齐撰不再卖关子,竭力抑制住自己期冀见到黑眼镜情绪失控的想法,一脸严肃地告诉了黑眼镜这个消息,试图从对面的男人脸上看出一点失态。
年岁渐长,事业已经无从突破,齐撰很难再从周遭获得乐趣,独子齐羽又被妻子养成了温室里的花,对他总有操不完的心。而丢到监狱的这个残次品……或许是因为不熟,倒有几分朦胧的新鲜感,何况齐羽一直在旁边推波助澜,想要促成他和黑眼镜相认,他顺水推舟,满足儿子心愿的同时也在平淡生活中给自己找个乐子。
齐羽也是傻,想借吴邪结婚这件事给他一个探望黑眼镜的理由,增进父子之间的感情,可齐羽显然打错了如意算盘,他对黑眼镜全无养育之情,也知道黑眼镜对自己满腹怨恨,出狱后不做报复已是幸运,两人骤然见面,画面不会太好看。只是……毕竟是自己亲手扔进监狱的那女人的儿子。他很想看看,这么一个弃子,会在监狱里,过的有多窘迫。
黑眼镜很精神抖擞地坐在他面前。
明明身陷囹圄,竟无端生出几分张牙舞爪要同他分庭抗礼的气势来。
齐撰默不作声地欣赏着这份挑衅,下意识抖出了吴邪结婚的消息,看着他,她的儿子,在他面前崩溃。似乎从那女人开始,延续到她的儿子,他就从来喜欢他们在苦难中挣扎,看不够。
只是现实还是一如既往让他失望。他从来就没能从这对母子身上收获到一点卑劣的期许。
黑眼镜不为所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齐撰一阵,懒洋洋了地开口:“新娘是个什么背景,和他相称么?”
齐撰微笑,“我以为你会一直对我哑巴下去。”
黑眼镜翘着二郎腿打量四周,嘴角微扬。两人脸上是相似的假笑,齐撰眼前是身陷囹圄的年轻自己,而黑眼镜只能看见一个令人厌恶的斑驳的影,或许因为看不清对方,他心底相看生厌的程度并不严重。
在他们的僵持中,黑眼镜默不作声地赢了。
齐撰低头看了看手表,放弃了与黑眼镜斗气。
“新娘据说是你们那届的高考榜眼,吴邪的高中同学。”
神情呆滞了一瞬,黑眼镜的表情终于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是阿宁!”
一瞬之间的大喜大悲,黑眼镜喃喃自语站起身,“是阿宁啊!”喜不自胜地将齐撰抛在身后,他直直闪回囚室。
齐撰也站起身往外走,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回味这一趟经历,自己似乎很不该来。
他是见不得他们母子过得好的。可是,看到那隐藏在欢天喜地之下的悲痛欲绝,他又会莫名想起她。
“你在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早已回到囚室的黎簇看着情绪高涨到明显不对劲的黑眼镜,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担忧地凑到他身边。黑眼镜笑着拍拍黎簇的肩膀,笑容渐缓。他揉了揉黎簇的脑袋,温和的眼波里,是一览无余的悲哀。
“好事。”
“是么?”黎簇狐疑望着他,“可看起来不大对劲儿,脸都抽抽到一块了……”
黑眼镜揉着自己的脸,想要把明显僵硬的笑容揉得自然一些。黎簇看出他不愿多谈,索性随了自己的心意和黑眼镜亲近。“瞎子哥,今天。我到你那里,好不好?”
黑眼镜愣了愣神,下意识想要拒绝,黎簇晃着他左摇右摆,态度坚决。他想了想,拍拍黎簇的手背,“好。”
吴邪的婚宴之后,众人来闹洞房。原本打着要把吴邪灌醉的心思,好好捉弄他和阿宁一番,可吴邪很有节制的一一拒绝了朋友们不怀好意的请求,弄得大家十分不满。
“阿宁不喜欢酒味。闹洞房也就免了吧。你们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她不乐意,倒霉的不是你们,是我。都这么多年朋友了,好歹替我积点德。”
“啧啧啧,现在就成气管炎了,以后得什么德行。”胖子笑着嘲讽他。
解雨臣揽着霍秀秀起哄,显然没忘记两人结婚时吴邪的胡闹。
吴邪态度坚决,不为所动。胖子几人讨了个没趣,便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一告辞。
屋里终于只剩下了吴家夫妇二人,两人收拾房屋的同时聊起了婚宴遇到的趣事。令人意外的是,阿宁竟对齐羽印象深刻,他在某个角度与吴邪肖似的面容让人惊异,而其在饭桌上对吴邪的欲言又止又使人好奇。
吴邪听到齐羽的名字,嘴里就泛起苦,阿宁同他聊齐羽,吴邪甚至不愿多想,只是敷衍说了几句便转移话题,聊到一半,阿宁红着脸,自觉去浴室洗漱。吴邪一个人百无聊赖打量着新居,陌生异常。
新房是宽敞而明亮的,比起那个小而阴暗的逼仄房子好了太多。
他毫无感情地欣赏着自己的新家,还是晃神。新家由阿宁主导装修,阿宁品味不凡,房屋也修葺的温馨大方实用,处处可见巧思。
他停在了阿宁特意预留的照片墙旁。
两人自出生以来的照片被阿宁精心挑选挂在了墙上,各自的生命轨迹最终交错在一张图上——吴邪曾经拥有过,最终失去的一张照片。
年少的自己连同妻子对他露出稚嫩的微笑,那人也搂着他,顾盼生姿神采飞扬。
手指轻轻点在瞎子的面容上。
他在心里对他说。
回来吧。
我结婚了,一切尘埃落定,咱俩再不会有可能了。
所以。
回家吧。
黑眼镜今晚的动作格外粗暴。
黎簇半死不活的僵在床上,痛得浑身颤抖。黑眼镜平时虽不见得多照顾他,到了床上也不至于要把他操死,今次真是蛮干。他因为疼痛,抑制不住哭喊出声,得到的却是同屋其他人的嘲笑。
黑眼镜如同以往射完不做停留,在床上抽起了烟。
黎簇忍痛骂他:“你还真是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我他妈快给你搞死了!”
黑眼镜没说话,低垂的头抬起来,扫了黎簇一眼。
黎簇被他这一扫弄得有些害怕,立刻伏低做小,“瞎,瞎子哥,我错了。”
从鼻腔“嗯”了一声,黑眼镜也知道今晚自己十分失态。他拍拍黎簇的肩膀,欲言又止地摸摸他的背,沉默地向他道了歉。
黎簇难能受到款待,趁着黑眼镜体贴,小心翼翼地钻到他怀里,享受难能的温存。黑眼镜的心思不在黎簇身上,对怀里这个活蹦乱跳的小马猴不甚上心,只是搂着他继续发呆。
“老齐啊……今天抽烟……抽这么凶啊。”
狱友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问了他一句,黑眼镜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消灭了半盒万宝路。一时语塞的他又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周遭逼仄的模糊背景。
没有齐撰和齐夫人从中作梗,在监狱待了一段时日,他与周围混熟,关系不似开始那般剑拔弩张。凭着他的性子,他很快和监狱众人打成一片,混的如鱼得水。
可眼睛毕竟是耽搁了。
他一度以为双眼的问题出自殴打,都要忘记自己根本无从避免的生理疾病。只是那次受伤仿佛一个开关,大小眼疾接踵而至,监狱的医疗条件有限,只能给他最基本的护理,一年下来,他的视力水平在有层级的削弱,远处看人始终是模模糊糊的影。
黎簇是他在狱中的伴儿。小孩不懂事,进监狱得罪大人物之后拒不悔改。被一屋人操过还是不大老实,不自量力,终日想着以命相搏,同黑老大斗个你死我活。黑眼镜偶然获悉了黎簇的过往,发觉两人有相似的家庭背景。善心一动,他替黎簇向大人物赔了不是,大人物本身和黑眼镜关系不错,也觉得黎簇这种小孩子心态无甚计较,索性给了黑眼镜面子,不再追责黎簇之前对他的不敬。
黎簇后来和黑眼镜住到了一屋,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黑眼镜平素待人素来如春风扑面,又想黎簇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对他照顾有加。黎簇因为家庭原因,从未被成年男性关怀过,黑眼镜的骤然出现,让他在狱中有了寄托和依靠。种种情绪混杂,他知道他爱上他了。
牛皮糖一样粘着对方,黎簇如愿以偿上了黑眼镜的床。黑眼镜对他是无甚爱情的,黎簇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最普通不过的性伴侣,只是解决彼此的肉体需求,饶是如此,能够被黑眼镜睡,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黑眼镜的人缘好,抽的烟也是好牌子。往日里他抽烟十分克制,而今次的消耗,让夜里很有闲情逸致专程听他和黎簇床上动作声响的舍友也有些诧异。黎簇在监狱许久,已经很会察言观色,被黑眼镜揽在怀里虽然很满足,放手也利落,绝不贪杯。
黎簇当起了知心好少年:“齐哥,今天……是探监的时候,有人刺激到你了么?”
“没有。”黑眼镜冲他吐了几个烟圈,“只是想抽。”
黎簇了然一笑爬下床,一瘸一拐回了自己的地盘。黑眼镜看着自己的伴儿,心里有点难过。黎簇这小子知道他情绪不对,特意来安慰他,他可好,差点把人家小孩子操成了半身不遂。
他抽完了自己的最后一根爆珠。
吴邪,在他日常的生活之中,是不会轻易惦念的。
可一旦抽起了烟,过往的一切就都在薄荷气息中纷至沓来,重新涌回他的心口。
平常生活中没有吴邪,日子还是照样过。吴邪骤然出现,带来的就是腥风血雨,带走他的一切安定。分开两年多,他对吴邪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真挚,并没有因为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而消磨殆尽,少年时代涌起的悸动依旧留存于心,他依然感觉自己可以随时为吴邪杀人放火,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黑眼镜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嘴里还残有一点薄荷味道,他捂着脸,朝手掌哈气,薄荷味混合着烟味窜到他的鼻腔里,还是往日的熟悉气息。他微微笑了笑,面对了天花板。视线游移到屋内的小窗,隐隐泄着一抹朦胧月光。
午夜了。
吴邪和阿宁应该已经结束他们的洞房,安心睡眠了。
吴邪过往的性经历宛如一张白纸。他在滚滚红尘饮食男女中也色彩斑斓地享受过一把,可那傻小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捅……头脑里充满了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他心虚地抚摸着自己身体,不由自主模仿起吴邪平素抚摸揉搓他的力道,揉着自己的胸膛。手指缓缓向下抚弄着,划过了还在沉睡之中依旧勃勃生机的那二两肉,最终停在了他最私密的入口。木然地开辟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润滑与准备,穴口不出预料的流了血。这种疼痛让他一瞬回到了往昔。
只是这一瞬他想起的不是吴邪,是裘德考。
他不堪回首的第一次,因为仇恨对象的消弭,怨恨苦痛也轻飘飘的没了着落,落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不甘心。
吴邪给了他很珍贵的第一次,往后的生活都是他们一起探索,一起由生疏变得熟练变得亲密变得不分彼此。吴邪和阿宁在一起……已经是一个老手了。必然不会像曾经毛头小子一般,傻头傻脑莽莽撞撞。若是按照以前没经验的吴邪,要是把阿宁欺负疼了,她保不准会把吴邪的命根子一脚踹断。
黑眼镜有些得意,他到底是一个不错的练习伙伴,把吴邪练成了一个出色的男人。
吴邪和阿宁会有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暖。
家之于他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而吴邪会拥有一个独属自己,还会有糅合了他与阿宁血脉的孩子,那样齐齐整整的一家人。
拥有吴邪血脉的孩子。
他的心里难能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情,但这热情很快便被浇灭,因为他犹犹豫豫地再度想起了裘德考——与正主没了缘分,多少还可以寄托于与他有血脉的下一代,起码他们之间还会有一点贫瘠的联系。
黑眼镜苦笑,不愿再往下深思,生怕心里会蹦出无可控制的龌龊想法。不再对孩子多做思考,吴邪哄孩子的模样却在他心里逐渐浮现。吴邪很好脾气的抱着一个小婴儿,脸上挂着的是他的招牌傻笑,阿宁也在旁边看着吴邪,眉眼写满了幸福。
做了父亲的吴邪,一定会和他所熟悉的毛头小伙,很不一样。
吴邪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在他的脑中定了格,久久挥之不去。
那样好的一个吴邪,像他当初祈愿的,结婚了。
还是和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姑娘。
那封情书,终于交到了适合的人手中,结局没有改变,也不算他耽误他。
知晓自己或许再不用去思念吴邪,他揉了揉眼睛,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亢奋了大半宿,难能进入睡眠。不出所料,在一团黑暗中,他看见了吴邪。
吴邪在他们的寝室,耐心而细致地剪着他的红双囍。他站在吴邪背后看着他行动,心软的没了形状,那是他人生中难能美好的一天。
那天,他让吴邪“娶”了他。
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陪吴邪一生一世。
这时的他只能望着吴邪专注的背影,辛酸地别过头。
再回过头来,已是一副新天地。
他和吴邪在曾经的出租房里住着,他洗完澡湿漉漉地爬上床,似乎和吴邪说了什么,而呆滞的吴邪看着他,问他话。
吴邪木然张着嘴,他听不见吴邪问了他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回答了吴邪什么。
吴邪情绪失了控,一把扯了他的身体过来,发狠地拽着他的头撞向墙,他被撞得头破血流。而吴邪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他,却在哭。
这种情况之下,他想对吴邪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说,春梦了无痕,他太久没有在梦里见过吴邪了,何必让梦中的彼此都不痛快。
他痛苦地迎合着吴邪的撞击,祈祷自己,不要醒的太快。
26岁的夏天,黑眼镜出了监狱。
小相好黎簇也出狱在即,信誓旦旦保证出狱后还会再来寻他,黑眼镜不太上心,知道黎簇太小心性未定,他们之间不过露水姻缘,转身就忘。
齐羽偷偷摸摸来接他,欲言又止地想要他与齐撰见面。充满耻辱的支票还在他破破烂烂的外衣兜里放着,黑眼镜婉拒了齐羽的请求,但并未拒绝与齐羽见面。
几天后,黑眼镜一身风尘,带着新配的近视墨镜,终于住进了奔波多日的廉价出租房,开始思考日后的活计。
眼睛的情况始终是不乐观,具体瞎眼的时间,谁也说不准。既然早晚都要瞎,在彻底学习盲人按摩之前,他想顺着自己的心意过过日子。
齐撰给他的支票,他并不想用。进监狱前攒得钱并不多,万幸可以供他选择一把不错的吉他。在雾霾天戴着口罩悄然上路,迎着暗淡天光,他在一家小酒馆,找到了新的出路。
还是留在了北京。
当初来北京,不过是他心里的小小希冀,希望终有一天,他和吴邪,可以在陌生的城市相遇。现在吴邪结婚,在杭州过着体面的生活。他最初的梦想已然完满,可以选择回家了。
可他仍然固执地选择留在这里。
爱情死了,梦想却根深蒂固的留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根发芽,成了推动他所有行为的执念。他想在北京看到他,即便吴邪可能此生都不会踏足北京几次,而他们,也没有足够深的缘分去支持一次相遇。
可他,还是想等。
在这个雾霾横飞的城市里活下去。
他记得他们曾经有那样多的梦想与规划,现如今吴邪留在了杭州,或许这辈子也没有实现那些梦想的可能。没有关系,曾经的梦想和规划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定下的,吴邪来不了这个城市,总还剩一个他。
黑眼镜的性子和相貌,无论到了什么环境,都是一如既往的出挑,他所工作的地方本是冷僻的爵士酒馆,有了他的到来,还是不声不响吸引了不少女客,发生了或多或少的露水姻缘。除他以外,还有一位黑人灵歌女歌手,午夜梦回身姿摇曳唱着醉生梦死的靡靡之音,与沉醉的客人一起不醉不归。
他的工作多半是应付误入酒馆的新客,除却偶然的点歌,便是在小木椅上坐着,手指拨弄吉他琴弦,双眸紧闭,陶醉地为他们唱那些关于爱与死的诗篇。
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醉生梦死。
他很意外地遇见了解子扬。
Chapter 50: 人间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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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解子扬的相遇,很是巧合。
解子扬和女友在酒馆消遣,酒馆里响起的低沉男声与彼此的暧昧气氛相得益彰,两人沉醉地举起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解子扬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抿了一口酒,不甚在意地向台上撇了一眼,酒醒了。
黑眼镜始终是他心里引而不发的一根刺,牵动着他最下作的思念。
如今他在他面前,低垂着头轻声唱歌。
结束演出后,黑眼镜收拾东西预备离场,临到门口,被一只手拦住去路。
见到过往的熟人,他惊讶地竖起眉毛,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不明白为何他二人会聚在一起。
男人是他的大学舍友解子扬,而女人,是张海客的女友。
因为始终记得当时的吴邪有多可怜,始乱终弃的黑眼镜在女人心中无甚好感。礼貌性地打了打招呼,她向解子扬使了眼色,示意二人赶紧离开。然而解子扬罕见的不领情,只是咧着嘴,一昧冲黑眼镜傻笑,大有一番恨不能当场抛下女友,拉黑眼镜去一旁叙旧的架势。黑眼镜不准备久留,可挨不过解子扬死缠烂打,被迫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解子扬在黑眼镜离开后不久也同女友离开了酒馆。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汹涌澎湃,他意犹未尽地回味着二人适才的重逢。与女友到了宾馆,两人耳鬓厮磨间,解子扬脑子里想的,全是黑眼镜的模样。他学生时期的性幻想对象有两人,如今一个已是他的女友,闭口不谈曾经与张海客的感情纠葛,而另一个,与吴邪一拍两散,在他的生活中消失许久,终于出现。
解子扬在第二天便试探性地给黑眼镜发去了短信,很快约好了出来吃饭的时间。黑眼镜对解子扬的做法不甚意外,他们互为彼此青春岁月的一份子,当时关系不错,也曾共患难过,不算没有话题。至于解子扬是否会透露自己消息给吴邪……
解子扬和吴邪,从来都是不对路数。
黑眼镜刚刚出狱,人生的一切都处于未展开状态,无欲无求的状态下,解子扬这厢反倒急不可耐地与他回顾青春,畅谈未来。黑眼镜觉得可笑之余,又有些怀恋。
解子扬经过与黑眼镜的几次交谈,大致了解了这两年黑眼镜身上经历的一切。
学生时期的彼此始终不对等,黑眼镜是他的保护者。如今上了社会,他俨然朝着金领迈进,而黑眼镜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的酒吧歌手,又有过不堪回首的监狱经历,随时可以将他一生碾压到永无翻身可能,解子扬经常会有恍惚的错觉,觉得自己是黑眼镜难能一见的救赎。
发现了黑眼镜的踪迹,解子扬犹如着了魔一般,满心满脑全是他。他下意识隐藏了自己和女友交往的事实,摆出一副单身钻石王老五的架势,终日拉着黑眼镜去北京的各种娱乐场所消遣,黑眼镜始终兴趣缺缺,单是对付地应酬。
解子扬白日与黑眼镜厮混,夜里将女友带回家,在她身上发泄一天和黑眼镜交往的热情。
他对黑眼镜的欲望日益加深。
九月底,解子扬难抑心中冲动,结结巴巴地向黑眼镜诉说了自己的心意。黑眼镜已经隐约察觉到解子扬对自己的特殊感情,如今得到了确认,他纳闷地看着解子扬,“你不会真是因为原来我那一次给带歪了吧……你不是吧老痒?”
“我,我是认真的。咱,们。彼……彼此也熟悉,你你,你知道我为人,交……往一下,也没,没什么吧。处一处,就知,知道,我这个人,怎么样了。”
黑眼镜认真思考了解子扬的表白。
平心而论,他是个容易“恋爱”的人,一旦感受到别人的善与爱意,就很容易让自己的情感以假乱真地沉耽进去,产生所谓的爱。他知道人要往前看,开展新恋情很必要,可……他毕竟和解子扬太熟悉了,知根知底,他很清楚彼此都不是对方想要的人。而依照他现在的生活状态,似乎也并不需要“爱”给他带来什么缺乏的爱与安全。毕竟不再是少年的自己,需要依靠所谓的爱来给予慰藉。况且,他知道自己对解子扬毫无感情,又何必委屈对方。
曾经眼睁睁掰弯了一个吴邪,后果何其惨痛。
黑眼镜笑着摇摇头,拒绝了解子扬。
“做,做炮,炮,炮,炮友总,总是好的,好的吧。”
“我也不是对着每个人都能发情的啊老痒。”
解子扬紧攥住他的手,“齐,齐哥,你,你操我。我,我要求不多,你,你,操,操我,就好。”黑眼镜抽回手,对解子扬的打算不予回应。解子扬垂头丧气地告辞,心里却打了鼓——依他对黑眼镜的了解,知道这人重情重义,不愿对他人有亏欠。或许他解子扬只是付出不够,远没有达到当年吴邪的程度。或许等自己付出到一定阈限值,黑眼镜会回心转意。爬上他的床,迟早的事。
于是他依旧一面腹诽,一面讨好,始终一副追求的架势,三天两头来酒馆探望黑眼镜。黑眼镜没被人追过,也太久没有过二人世界,与解子扬在一起只是百般别扭。解子扬靠的越近,他越是对他铁石心肠,越是避而不见。
这时他很能谅解高中时期的吴邪。那时的吴邪是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一门心思单恋着阿宁,结果半路杀出一个他,生生把吴邪的道路顶的转了一个弯。
在他无知无觉的年纪里,承受着众人白眼与嘲笑的吴邪,会有多恨自己?
十一月,黎簇出狱。
出狱后小半个月,经过百般打探,黎簇终于获悉了黑眼镜的住址,当即收拾好行李,屁滚尿流来到黑眼镜身边。
黑眼镜知道黎簇出狱,因为不想耽误小孩前程,没有试图去联系过他,不想黎簇竟凭借着蛛丝马迹找到他的住所,还带着一身伤痕,是个落魄的小可怜模样。
据黎簇所言,因为之前蹲了监狱,出来之后求职也屡屡碰壁,只能在家里混吃等死,家人三天两头对他一通好打,黎簇挨不过,跟家人大闹一通,至此彻底决裂,再无和好可能。
黎簇从此无枝可依,只有他。
黑眼镜没料到自己这个伴儿经历会如此坎坷,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可能的自己。黎簇的话语中充满着对他信任与眷恋,就是这样的深情厚谊,让他没办法黑着脸撵走他。可他目前并无展开恋情的打算,对黎簇这样随时可能爆发的深厚情谊也没有心力去感受。黑眼镜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从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黎簇。不过既然黎簇来投奔他,他们做不成恋人,总还能做亲人。
黎簇被他转手送去了临近的宾馆。黑眼镜回到家,对着自己手机的联系人发呆,粗略找了几个人,他想借他们的能力,给黎簇介绍活计。一来二去,他将念头动到了解子扬身上。解子扬天天摆出一副钻石王老五的派头,在北京自得其乐做着自己的精英。这样的一个能人,如果能说几句好话,相信他帮一个小孩子安排安排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的。
被黑眼镜冷落了许久的解子扬被黑眼镜骤然约出来,心里很高兴。可听他的目的是为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小男孩,解子扬立马在心里翻了脸。面上答应了黑眼镜的请求,背地里十分不忿,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的讨好统统喂了狗。他一贯信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哪想在黑眼镜面前栽了全然的跟头。黑眼镜表面上说不想与自己交往,背地里还是与小男孩勾勾搭搭,现在甚至都将他往明面上领,他以为黑眼镜过起了禁欲的生活,没想到黑眼镜还是这点贱!离不开男人!
解子扬愈是想,愈觉得自己吃了亏。凭什么一个小男孩都可以,唯独自己不行?
毕竟他也曾经操过他。
而且那次的经历,很不赖。
解子扬采取怀柔政策,想方设法和黑眼镜真刀真枪来一次。或许生米煮成熟饭,他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那之后他还看到了拖把对黑眼镜单方面的施虐,那一次的刺激,似乎彻底带歪了他的癖好,解子扬对黑眼镜的性欲望,不能拿到明面来说。后面他到北京工作,也是SM APP的常客,便是现在有女友的情况下,他也经常会在网上玩弄那些骚不可耐的贱M,甚至现实也约过几个,男人们被束缚的身体在他面前淫浪地扭着,解子扬闭上眼睛,想的却是动弹不得的黑眼镜。
借着给黎簇找工作的名义,他邀请黑眼镜外出品酒,黑眼镜在不知不觉中被别有用心的解子扬灌得酩酊大醉。解子扬因为心怀鬼胎,喝得不很多。他一毫一厘地计算着,眼见黑眼镜被他灌得神志不清摇摇晃晃,解子扬站起身,一面揩油一面搀扶烂醉如泥的黑眼镜去自己经常下榻的宾馆。
将黑眼镜领进客房,黑眼镜当机立断冲进了卫生间,呕吐不止。大吐之后,黑眼镜恢复了些许神智,身体发出强烈的讯号催促他入眠。解子扬伺机在一旁伺候他脱的精赤条条。睡眼朦胧的黑眼镜毫不避讳地钻进被褥,没有注意到身后解子扬发白的脸色。
解子扬光着身子进了被窝,心情复杂。
他与黑眼镜消遣的这三个月,一直有看到黑眼镜脖子上挂着隐隐约约的红绳,碍于面子没去多问,现在他如愿以偿地将黑眼镜扒光,哪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邪,一个瞎。
黑眼镜始终没有变,吴邪都结婚了,他还一直惦记着他。
还是他所熟悉的“贱”。
手掌顺着床单上的褶皱一点一点摸到了黑眼镜光裸的脊背,顺着他的脊骨往下摸直至股沟,黑眼镜神智不大清醒,不乐意地闷哼一声,也没做多大反抗。
解子扬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思索着接下来的步骤。全然失去抵抗之力任人宰割的黑眼镜在他心中始终最好最美。
解子扬浮想联翩,没有注意到房间的门被人轻易刷开。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黑眼镜因为屋内的骤然寂静与强光侵袭也跟着睁开了眼,迷迷瞪瞪地看了看来者,他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女人走上前,给了他和解子扬一人一个利落的耳光,看着他冷笑。“你祸害完吴邪还不够?现在还轮到老痒身上,你是真想让老痒变成吴邪那样么?你也是够恶心的,我和解子扬都在已经在一起了,你来这里搅什么局,还见不得我们圆满?真他妈反胃,搞男人也就算了,还专挑有妇之夫搞,你是有多不要脸才能做得出这种事?”
“我……”黑眼镜捂着脸,撇过头去看噤若寒蝉的解子扬,解子扬发现了他的注视,眼神躲闪,濒临崩溃地扯住了女友的衣袖,“是他喝醉,不,不不关我的事……是他,勾……是……”黑眼镜看着解子扬手边已经撕开的避孕套,对这件事的本质了然于心。他悲哀地微笑了一下,赤着身体跳下床,摇摇晃晃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衣服,沉默穿衣,寂静的屋里,他脖颈上的小木牌随着动作轻声作响。
囫囵地套好了衣物,黑眼镜甩门而去。
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解子扬大脑空白,不知该对女友说些什么,女友倒是笑得慈祥,蹲下身,同他说了一句话。
黑眼镜带着一身酒味回到家,黎簇依旧如过往的每一天,在门口等他。他带着一身酒气走向黎簇,欲言又止地揉揉黎簇毛毛躁躁的脑袋,打开家门,将黎簇带进屋,给了他一把钥匙。黎簇的双眼很亮,小心稳妥地收好了钥匙,他飞奔回宾馆办理退房手续。
黑眼镜在窗边看着黎簇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或许一时半会儿帮这个可怜孩子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总是让黎簇风餐露宿也不好,毕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孩子。他暂且只能为他做这么多。
黑眼镜思索的是黎簇的生存,而黎簇看到的只是黑眼镜终于心软,终于愿意接受他的爱。
他对他,总算有点用处。
黑眼镜再次遇见解子扬是在当年的十二月中旬。
解子扬同女友在西餐厅就餐,座位离黑眼镜很近。女友早早注意到黑眼镜的出现,冷笑着让他看,解子扬注意到的是黑眼镜身边那个闻名不如一见的年轻小白脸。
是个好看的小伙子,还有一股说不出来让他讨厌的劲儿,让他想起曾经的吴邪。
黑眼镜和黎簇同交谈不畅,看着黎簇的脸,黑眼镜就一阵头痛。他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视线游移到另一边,不偏不倚与解子扬阴毒而考究的眼神相遇。胃里恶心的黑眼镜没有理睬解子扬,掠过解子扬注意到他之后讨好的笑容,眼神继续游离,看了一圈,黑眼镜将注意转回了饭桌。
他低下头盯着菜单,冷着脸给黎簇点餐。
黎簇坐在黑眼镜对面,打破脑筋也想不透究竟是何缘故让自己在黑眼镜眼中丧失了魅力。监狱之中,他们曾经很亲密。可到了现在,他们宛如一对怨偶,黑眼镜对他一直是克制的照顾,可他对他的感情,已经在迟迟得不到的回应之中变成了徒有怨毒的互相折磨。他有在夜里试图与黑眼镜有一些亲密接触,然而还没等靠近床,已经被睡眠不好的黑眼镜赤着上身踹到床下。同时他也看清了黑眼镜脖颈之上的小点缀。那是两块骨牌,一块刻着瞎,一块刻着邪。
瞎,他很清楚的知道,说的是黑眼镜自己,而那个邪……他不知道黑眼镜的任何过往,显然黑眼镜的生活远远比他想象到的要丰富多彩,有许多相好,不为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自始至终,不是他。
他是不被黑眼镜需要的。
解子扬看了几分钟便不愿再看,女友饶有兴味地盯着黑眼镜和黎簇瞧,并不时踢踢他的小腿,示意解子扬去看他二人。
解子扬拿她没辙。
女友怀孕了,通过平素的蛛丝马迹,早已得知了黑眼镜和他之间的猫腻。因为已经有了安定下来的打算,她做好了万全准备,预备给他俩致命一击。
她成功了,她占据了他们关系的一切主导地位,他们会很快结婚。
默不作声地瞥了正在和黎簇斗气的黑眼镜一眼,解子扬叹了一口气。黑眼镜同他之间,只是短短的一墙之隔,他从不后悔让黑眼镜无形之中做了第三者,只是心寒自己的付出还没有收到任何回报就悄然收场,现在就是同女友在一起,也是一辈子被她吃的紧,因为已经有了偷腥的前科。他落得如此下场,依旧不曾与黑眼镜有过亲密接触,甚至于,黑眼镜的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小男孩。
解子扬的眼神越来越冷。
黑眼镜不要他,他也犯不着对他那么好。
黑眼镜东奔西跑了大半月,终于为有前科的黎簇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替黎簇安排好了近期的路,他无不慈祥而和蔼地告诉黎簇,他们是时候分别。他会是他的亲人,但他不会养着一个米虫来坐吃山空,赶黎簇走并非因为惧怕黎簇的爱情,他只是不能让黎簇在这样继续任性的幼稚下去。
黎簇不理会黑眼镜的劝说,始终赖着不走。黑眼镜天天跑酒馆夜场,北京终日粉尘连天,冬日气温起伏不定,黑眼镜得了肺炎。看病回家路上,他随便找了一家西餐馆就餐,期间黎簇一直跟在他身边,哈巴狗一样跟着他,任劳任怨。
黑眼镜看着难过,对黎簇更是苦口婆心的劝,累得口干舌燥。黎簇心如磐石,不为所动,偏要和他守个天荒地老。黑眼镜被黎簇气得头晕脑胀,预备当场抛下黎簇,回家养病。
黑眼镜刚站起身,解子扬女友便跟着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带着一脸胜利的表情望着他。黑眼镜头疼的厉害,全然没有兴致理睬此人的耀武扬威,觉得她莫名其妙。然而女人显然不准备放他走,和颜悦色地开了口,“子扬和我不久就会结婚,我们能在一起也是全托了你的福。”
黑眼镜闻言挑眉,病容掩盖不住欣喜,他诚心诚意地对她说,恭喜,恭喜。
女人显然没有没有料到会从对手那边收到这样一个信号,而且黑眼镜似乎并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
“我以为你起码会跟我情绪激动一下,毕竟前些日子你们俩还亲密地同床共枕,不分彼此,但是看你现在的反应……倒也真是个拔屌无情的主。”
“你误会了,我和老痒,从来就没有太亲近过,上次不过是巧合。我就算是喜欢男人……也绝没到饥不择食会选择他的程度。”
“选择他?哟,您看您这话说的,不惦记老痒,现在反而领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还跟吴邪有点像,你说你恶不恶心。”
黑眼镜皱了眉头,冷笑,“我就是再恶心,也比有些瞒着自己女朋友去坑骗曾经同学的人要强吧?”女人不为所动,依旧和他针锋相对,“也就是老痒陷的不深,不像当年的吴邪,又是失语又是抑郁,三天两头的闹自杀。”
“你……你说什么?”黑眼镜身上的气势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女人的话语达到了预期效果,她拎着挎包,笑容得意,快步离开了西餐厅。
黑眼镜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软软地摊倒在自己座位之上,大脑空白了一段时间,没等黎簇询问,他已经跌跌撞撞冲出餐厅,朝着女人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黎簇正要上前去追黑眼镜,解子扬坐到了黎簇的面前,拦住了黎簇的去路。
他的声音温和又冷酷:“你是他的新相好?”
黑眼镜追上了她。
竭力跑了大半条街,他的胸腔震颤,咳嗽不止。强咽下喉咙的腥甜,他平复了心情,开始和女人交涉。
与解子扬的日常交际中,因为不想让彼此都不快,他们是避谈吴邪的。
可在张海客的前女友面前,黑眼镜不再有任何顾忌。
女人已经通过适才的话语彻底羞辱了他,现在两人心平气和地交谈,拿他开了几个玩笑之后,她说出了当初吴邪的一切经历。
黑眼镜这才知道,吴邪在自己离开之后,受了很多苦。
失语、抑郁,闹过自杀。生生挺了过来,也把曾经最鲜活的一部分彻底掏了空。黑眼镜听着,心疼之余,只是陌生。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吴邪。
他以己推人,想自己离开吴邪,虽然痛苦一直没有淡化,可是他想自己没有很难过,起码,没有那么难过。
可是吴邪。
在他失语抑郁的那段时日里,吴邪又是怎样度日如年地熬了下来。
当时的他自诩对得起所有人。
唯独辜负了吴邪。
昏昏沉沉地和女人道别,他一路浑浑噩噩走回家。打开家门,头痛欲裂的他哆嗦着手喝了医生开的药。寒风中的长跑,寒气入骨,低烧转成高烧,烧得他不堪重负。他喉头腥甜,胸腔震颤,再一低头,他在咳血。
黑眼镜难受地弓起身体,希望一场彻头彻尾的睡眠能够让他忘记眼下的一切。躺了不过二十多分钟,胃部剧烈抽痛,他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蹭去卫生间,一阵呕吐。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筋疲力竭的黑眼镜爬上床,不一阵便沉沉睡去。
黎簇打开家门,看见玄关放着黑眼镜的鞋,有些忐忑地招呼身后的解子扬进屋,解子扬跟在黎簇身后,一言不发。
黑眼镜正在床上睡觉,时不时咳嗽几声。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解子扬,他想黑眼镜醒来之后,大概会很生气,毕竟他把解子扬带了回来。可解子扬不是什么坏人。听了解子扬在饭店里同他的三言两语,他已经很明确的确定了这人的身份。他是黑眼镜的至交好友,因为知道黑眼镜生病,准备来探望他一番,同时也准备替自己疑心病的女友向黑眼镜道歉。
黎簇答应他来看望黑眼镜,不仅因为解子扬是黑眼镜的朋友,更是因为他想知道,那个“邪”字对黑眼镜而言,究竟有何寓意。
解子扬知道这一切。有了解黑眼镜过去的机会,他不会白白放过。或许知道了邪的寓意,他对于黑眼镜就有了效用。
不过在这之前,他应该好好在厨房做饭,省的瞎子哥醒来之后会饿。
黎簇打开冰箱,里面囤积的食材有限,无法做一顿大餐。而解子扬这时已经到了客厅小声看起了电视。黎簇跟解子扬解释了自己来回的时间,向他表示了自己歉意,嘱咐几句示意不要吵醒黑眼镜,便关好门下了楼。
解子扬盯着紧闭的门,冷笑一声,去了黑眼镜的卧室。
西餐馆里黑眼镜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他甚至不是他饥不择食的选择,他在他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地位!
从准备和黎簇到这里探望之后,他就已经不再思考任何退路了,这一次他就是要彻头彻尾满足自己的心之所想,为了心里的那些图景,他甚至带齐了作案工具。他的运气也确实好,黑眼镜高烧,睡得昏沉,黎簇短暂离开,他占据了一切天时地利人和。他转去厨房,想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将黑眼镜一把捆个结实。橱柜上放着两卷粗胶带,出租房窗户漏风,显然黑眼镜还没有将漏风口完全堵上。
他一下来了灵感。
黎簇回到家,解子扬还在客厅坐着,怠倦地表示自己有些疲倦,想要休息。黑眼镜居住的出租屋很小,只有卧室的一张床,黎簇平时睡在沙发上,但解子扬是客,自然不能像平常一样勉强。黎簇对解子扬印象不错,也就同意他去黑眼镜的床上休息,只是要求他不要吵醒黑眼镜。
解子扬微笑着同意了,黎簇在厨房忙碌,他则躺在侧卧的黑眼镜身边。
黎簇从门外往里看,是看不到黑眼镜任何异常的。
被褥遮盖下,黑眼镜的衣物已然被解子扬悄然褪去,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可怜的内裤,他的手臂与小腿被胶带牢牢捆绑在一起,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黑眼镜也许在做着什么噩梦,身体不断发着抖,解子扬能听到他嗫喏的字眼,却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
被褥遮盖下看不清解子扬的任何动作,他保持着与黑眼镜同样的方向,侧卧。
他的手划过黑眼镜的脊背,手指一点一点顺着那个入口探去,黑眼镜不甚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咳嗽了几声,没有醒。
解子扬轻声冷笑,手指探入黑眼镜体内。黑眼镜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下意识在梦里哑着声音柔声唤道:“吴邪,别闹。”
解子扬一下变了脸色,将预先贴在床头柜上的胶带条扯下,严丝合缝堵住了黑眼镜的嘴,令他只能发出不连贯的闷哼。
黎簇在厨房热火朝天做着饭。
解子扬解开自己的裤链,将激动万分的性器狠狠推入到肖想了太久的黑眼镜的身体。黑眼镜因为骤然的疼痛,眉头紧皱,猛烈咳嗽。他的嘴里发出了什么声音,像是在呼喊着吴邪,然而这一切都被胶带堵回了喉咙,他无比难受地从梦里惊醒,看着正在自己身上运动的,模糊的影。
发着高烧的他浑身酸痛无力,手臂与小腿被牢牢束缚在一起,动弹不得。
“哟,齐哥醒了。”
Chapter 51: 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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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素来是墨镜不离身的,解子扬鲜少见到他墨镜遮掩下的面容。而今那张素净清俊的错愕面庞正怔怔望着他,略显薄情的一张脸因疼痛蹙起了眉,面色不正常的惨白,显得格外弱小无力。
解子扬笑了一声,将黑眼镜的身体高高对折,不顾进出的滞涩,对他的身体狂轰滥炸。没有润滑的进出很快淌了黑眼镜一屁股血,虽然知道自己身下这位早早被人开发透了,可想到这是因他而产生的落红,解子扬还是得意。
黑眼镜在浑身乏力头脑昏沉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依旧锲而不舍地做着挣扎,可一切徒劳无功。解子扬伏在他身上,大开大阖地干他,小床随着解子扬的动作吱吱悠悠地摇晃,本就头晕的黑眼镜更被晃得眼冒金星,意识时有时无。他的身体被压迫着,性器往出渗着水花,解子扬轻轻撸了几把,就蹭了一手汁液。将蹭在手上的汁液涂抹到黑眼镜脸上,他咬他的耳垂。赤身裸体的暴露在空气之中,黑眼镜本就发虚的身体更是瘫软的没了形状。昏昏沉沉间,解子扬将他整个身体对折到一个几近不可能的曲线,黑眼镜难受地晕死过去。
黎簇做了一桌好菜。费尽心思摆好盘,他很有耐心地看了看表,一直等到晚餐时间,才小心翼翼推开黑眼镜的房门,露出一条缝,准备叫黑眼镜和解子扬起床。
眼前的情景瞬间定住了黎簇——
黑眼镜的手臂和小腿被透明胶带牢牢捆在一起,而解子扬伏在他两腿之间,卖力地起伏,交合的声音忽近忽远。
遮掩的门大开了,他一动不动看着解子扬动作。
解子扬因为这骤然的一阵风,也知道黎簇的到来。他故作不经意地一把扯起黑眼镜的身体,支着黑眼镜的双腿,吻着他的脊背,让黑眼镜整个人门户大开地对着一脸呆滞的黎簇。黑眼镜的私处已经被他干的红肿不堪,进进出出都带着穴口的红肉翻出,先前释放在体内的精液,随着抽插流向体外,在结合处发着咕叽咕叽的声音。饶是如此,那曼妙的穴口依旧本能一般贪婪地,紧紧吸附索求着他。黑眼镜的身后一片狼藉,身前更是因为身后的刺激而持续兴奋挺立,坚硬涨红,顶端分泌着透明的汁液,打湿了附近的耻毛。
黑眼镜一直垂着头,浑身无力的任解子扬摆弄。因为解子扬的骤然动作,他直直坐到了解子扬身上。身体被完全的侵入,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楚,黑眼镜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看见了对面黎簇模模糊糊的影。神智清醒了一瞬,他虽不知眼下黎簇和解子扬是以一种怎样的关系在进行着博弈,只是直觉告诉他,再这样让黎簇待下去,他会有危险。
黑眼镜用尽最大气力呜呜叫着,让黎簇赶紧逃。
解子扬这才摆出一副看见黎簇的样子,“呀,怪我怪我,刚才忘了锁门了。”他望向黎簇,“小兄弟,对不住了。今天来的时候……我还是隐瞒了些,没明白跟你说清楚我俩的关系……”
黎簇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解子扬,又看看黑眼镜,要哭不哭地笑了。之前和黑眼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从未见过黑眼镜有如此狼狈的放荡过,现在他那么虚弱的被一个男人操控,还在呜呜的要赶他走。
他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呢,既然他喜欢这些,为什么不愿意来找他,为什么。
黎簇伤心欲绝,预备夺门而去,可听到了解子扬的下一句,迈开的腿停在了空中。
“哎,小兄弟,你也算是齐哥的相好,要不要跟着进来掺一腿?”
黎簇惶恐地向后退着,眼睁睁看着解子扬示威似的将黑眼镜摆成了跪趴姿势,黑眼镜在他的身下不断挣扎,被解子扬干得双腿痉挛。
“你看见他脖子上带的那个‘邪’了吧,那就是他以前相好吴邪给他留的。他以前就是在下面那个,早都被开发透了。”解子扬突然停止了动作,考究地盯着黎簇,“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跟年轻的吴邪还有点像。嘿,估计跟吴邪的水平也差不了多少。”
“我……”
这是黎簇的理智还没断弦前,他意识到的,最后一句话。
黑眼镜一直在冷冷热热的状态中起伏,周遭发生的事与疼痛始终同意识隔了一层膜,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有危险,然而因为身体自发的疲惫,他对现下的一切只能全然接受。嘴上的胶带已经被解开,他还没来得及适应,嘴里已经被强制性的塞了硬物,眼前发黑的厉害,只知道自己身前身后都得不到解脱。
黎簇手足无措。
黑眼镜正被解子扬强迫着为自己口交,被呛得咳嗽不止,以往的黑眼镜也曾温柔的爱抚过他,他知道黑眼镜的体贴,只是现在……
黎簇冷冷看着黑眼镜身后的解子扬,看着他面对此情此景的狂热眼神,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解子扬在黑眼镜体内横冲直撞,欢欣异常。解子扬心中的黑眼镜,始终是在被侮辱的时候,最有味道。每每想到这样的场景,他都有非凡的快感。
他从黑眼镜体内抽出性器,让黑眼镜坐到黎簇身上。抚着呆若木鸡的黎簇,他强迫黎簇与黑眼镜结合。黎簇发着颤,呆呆揽住黑眼镜摇摇欲坠的身体,不知该如何行事。无意中将他的瞎子哥抱了一个满怀,黎簇心里有很酸涩的甜,可是他的瞎子哥身体很烫,他知道,他在发烧。
解子扬的性器在黑眼镜的穴口周围研磨,看着毫无作为的黎簇,不免有些来气,黎簇正紧紧搂着黑眼镜,还在不死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紧接着,黎簇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解子扬研磨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进入了黑眼镜的身体。两人的性器容纳在紧小的甬道里,疼痛感瞬息放大,击中了昏昏沉沉的黑眼镜。他终于从如梦似幻的意识之海中苏醒,昏睡所带来的安逸与平静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实的遗毒再度击中了他,留给他的,只有疼。
黑眼镜疼得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他虚弱地喃喃自语,“疼。”
黎簇突然眼里有了泪,“瞎子哥?”
黑眼镜依旧不为所动,木然地念着,“疼。”
解子扬随着自己的心意在黑眼镜体内折腾,黑眼镜身后血流如注,整个人的眼神已经完全涣散,但是因为解子扬的动作,他还是会机械性地喊,疼。
一行泪从他的脸上悄然划过,黑眼镜浑然不觉。
黎簇一把将解子扬推开,少年的身量死死护在黑眼镜身前,他警觉地看着解子扬。
解子扬看出了黎簇的敌意,冷哼一声,“小兄弟不喜欢这些也就算了,哎,那我们也就不带你一起享受了,请吧。”
黎簇依旧恶狠狠瞪着他。
解子扬摆摆手,“行,你不走,我走。”
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窸窸窣窣掏了一些东西出来,无视黎簇,死狗一样将黑眼镜的身体拖下地,疾步进了卫生间。
黎簇甚至没能来得及阻拦,正要跟在解子扬身后,防止他锁住卫生间的门,解子扬的包碰到他的小腿,一道寒光晃了他的眼。
“齐哥。吴邪没跟你这么玩过吧。”
黑眼镜因为之前的连番折磨,已经完全清醒,可以很有力气地朝着解子扬冷笑。
解子扬准备给黑眼镜灌肠。
他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絮絮叨叨,“我看这几年你也没少被被人用过……虽然你现在也跟吴邪分了有几年了……算了,不说他,洗洗干净好方便咱们做下面的事,我看你刚才一直挺兴奋,我知道你喜欢这些。”
黑眼镜默然无语地听着,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即将承受的对待。
他这辈子没少被人作践过,被干爹上过,被亲爹出卖过,被小混混围观着让解子扬操过,监狱的那次如果不是拼死撞出一条血路,更是难以想象自己的后果。
大家都是顶着一副人的皮囊,干尽了人间丑事。
吴邪从没有强迫过他,把他当人一样尊重,始终将他高高捧起,要给他自己最好的一切。如今解子扬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吴邪,他怎么配提?解子扬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十足的笑话。吴邪长,吴邪短,他又有哪点可以比得上吴邪?
痛苦与思念如潮水,洪水一般席卷了他。黑眼镜呼吸急促,难以遏制身体的应激反应。扔下吴邪走了五年,他遭遇了太多苦痛。生病是他难能虚弱的时机,心里的吴邪也只会在这时候愿意来看看他,他知道自己是一个负心人,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对傻吴邪诉苦,同时他又暗自得意,遭受的这一切痛楚,现实中的吴邪都不知道。而能够不让吴邪难过,他很庆幸。
解子扬看黑眼镜在他面前竭力保持平静的模样,不免来气,扯着他的头发,他提起黑眼镜瘫软的身子,卡着他的下颌,将人怼到墙边,把自己挺立的阴茎捅进黑眼镜嘴里。他毫不疼惜地操着他的嘴,浑身无力的黑眼镜在这种窒息中难受地挣扎,却只有徒劳。解子扬射了他满满一嘴,精液的量多,呛的黑眼镜直咳嗽,解子扬把阴茎上残余的液体蹭在黑眼镜脸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又心生一计。
他再度掐开男人的嘴,毫无征兆的一股水柱直直迸射进来,嘴里的腥苦让黑眼镜一下明白这液体是什么,他狼狈地躲着,解子扬也索性抽出阴茎,看黑眼镜徒劳地躲避,把尿液撒在他的头上,脸上,起伏的胸口上。
男人这样狼狈的样子几乎让他欢欣雀跃了。
“你说吴邪如果看到我们这样,他会怎么想?”解子扬恶意地笑了。不出他所料,脚下经过一番羞辱后瘫软的身体还是微微发了颤。
解子扬继续微笑,“我想你还不知道,你走之后的吴邪,究竟是个什么样吧?”
他离开之后的吴邪会是什么样。
他不知道。
因为总想着吴邪要回到正轨,自己也仿佛入了魔障,要把他往正路推,后面道听途说知道吴邪确实活成了他的念想,他心中酸涩,却也觉得幸福。可是他从来没有,也从不愿意去想,自己离开之后的吴邪,究竟过了一段怎样的生活。
他拼命让工作占据自己所有的思考和时间,不去想,就仿佛被遗忘。
但更有可能,是他不敢去接近那个无数次被他主观忽视的事实。
可他终于是知道了。
女人的声音和眼前男人的声音交叠,他终于回想起适才自己撕心裂肺的梦境。
一个疯癫又孤寂的吴邪呆坐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他看着手机里两个人的合影,手指划过他们的照片。
难以抑制的疼痛席卷全身,他不再有心力去和解子扬逞什么口舌之快,比起他对吴邪所做的一切,眼下的遭遇,倒都像是那个选择遗留至今的惩罚。
解子扬从未见过黑眼镜这样心如死灰的神情,阴茎再度勃起的同时,他的心底也蔓延上一股迟疑的钝痛,似乎这些话很不该说。那是足以谋杀两个人的痛楚。吴邪在那时疯了,一个人挺了过来,脚下的人一切如常,但那足以摧毁吴邪的力量,未必不在他心中盘桓。
解子扬的一时迟疑,让他没留神紧闭的门突然裂开一条小缝。黑暗之中,黑眼镜受不了光线变化,眯起了眼。一个单薄的身影裹挟着狂风扑向解子扬,影影绰绰的搏斗之后,黑眼镜终于勉强看清了眼下的情况——解子扬倒在地上,血流不止,而黎簇拿着刀走向他,看着他的惨状,勉强地笑了笑。
黎簇一语不发地拿着喷头洗去他身上的浊液,看着他头上仍在往下滴的水珠,黎簇闪烁地微笑一下,抱了抱他。“这家伙,其实是在……强暴你,对不对。”不等黑眼镜回答,他继续喃喃自语,“我刚才翻了他的包,除了药还有刀和绳子,相机里装的是刚才你的……对不起瞎子哥,对不起。”他的眼泪簇簇地往下落。
黑眼镜身上的胶带还没有完全解开,只能对黎簇进行口头上的安慰。
“黎簇,你先松开我。”
“瞎子哥,那个吴邪,是个怎样的人呢?”
黑眼镜愣住了,“黎簇?”
黎簇很温柔地贴贴他的额头,“我努力了很久,都没能让你喜欢上我。而这次,我还吃了他的醋,着了别人的当……”
“黎簇,你别说了。你快,你快松开我……把他赶紧送到医院,或许,或许还来得及。黎簇!”
黎簇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解子扬,眼里寒光闪过,“他该死。”随即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心急如焚的黑眼镜,快慰地笑了,“瞎子哥,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家伙,可是听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你,是因为在大学时你经常替他出头,还有一次打群架,你替他揽了一切职责。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他。我又何尝不是呢,在监狱里,是你一直照顾我,对我好。出来之后投奔你,你对我也是有求必应……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最温柔的人。可我如果把你松开了,你是不是还会想着替我掩盖刚才的真相,甚至……还会有替我顶罪的念头呢?”
被拆穿了念头的黑眼镜错愕地看着他,黎簇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了然一笑,“你愿意为我这么做,我很感激。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我想,我确实,不大会过出来之后的日子了,不怪你说我是个小废物。以前在家里就是被打打骂骂,监狱开始进去不听话,后来乖了,也就好了,没有什么人会特意的打我骂我,甚至这些陌生人会很关心我。横竖都得不到你,其实还是监狱里,比较好……对不对?”
黎簇喃喃自语着,蹲下身,举起解子扬的水果刀,顶住了黑眼镜的小腹,“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又要回去了。没法缠着你了……怕是以后也没办法缠着你了。我知道这个想法不好,可是我不想让你忘了我……”
刀尖缓缓抵入他的小腹,疼痛感也变得迟钝,黎簇依然拥着他,很缓慢地推进着匕首,“那个吴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
意识忽近忽远的飘走,他仿佛听见了黎簇打电话的声响。
黑眼镜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是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陪伴下苏醒。这一次他睁开双眼,身边多了一个意想不到陪床——齐撰在他身边,带着金丝眼镜,正自得其乐地浏览着报纸。齐撰发现他醒了,惊讶地哟了一声。
神魂尚未归位的黑眼镜呆呆看着他,他打了一个激灵,警觉地攥起拳头,笑容满是嘲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是又想让我给谁顶罪?”
齐撰举起报纸,做投降状。“多少是我儿子,身边连个看护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黑眼镜嗤之以鼻,不自觉冷笑,他们交往时间虽短,他也很清楚知道这个所谓父亲最爱落井下石,不喜雪中送炭。
“你小子也是挺能耐啊,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同性恋,也是没想到有两个男人爱的你要死要活,为了能睡你一顿,强奸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这要是没出最后的篓子,你们仨小子说是聚众淫乱也不为过。佩服,服气。”
黑眼镜回忆起了一切。
眼皮跳了又跳,他胆战心惊地提问,“黎簇他……”
“小男孩目前没事,但是估计要判几年。”
黑眼镜料想到这个结果,低垂下头。
“长得不像你妈,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学成了十足十,你也真是你妈的儿子。”
黑眼镜正在难过黎簇的境遇,听了齐撰的话语不由怒火中烧。
齐撰打量他,“你们母子都是好本事……说说呗,这事,怎么搞的?”
黑眼镜看着他,闪烁地微笑一下。齐撰有些纳闷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儿子解开了病服,露出清瘦的胸膛。他的小腹还裹着纱布,昭示着他新近经历的苦难。年轻的自己在望着老迈的他,脸上是他情感最为复杂的女人的笑。
齐撰又是恍惚,黑眼镜,半是讥讽半是勾引地朝他微微一笑,“你就不想,干我一下?”没等齐撰发怒,他像是说笑话一样,把自己最不堪的历史轻而易举的在父亲面前抖露出来,“我一直都挺招男人喜欢,老男人喜欢。既然裘德考和你都喜欢她,裘德考说我很像她,硬上了我,至于你,我想我给你的观感应该也不差,弄个假发女装口红打扮打扮也能以假乱真……给你算个半价,要来么?”
黑眼镜要准备往下扒裤子,齐撰制止了他,有些慌乱地望着他。
他盯着自己儿子消瘦的脸,气息紊乱地开了口,“你……没告诉过我……”
黑眼镜还是一脸嘲讽,“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你的情妇和私生子十几年来一直是仰人鼻息生活?告诉你一直对自己私生子照顾有加的干爹是个十足十的变态?告诉你私生子被干爹性侵到最后还得说一句承蒙你多年的照顾?好,告诉你更细的一点,我们的那次,他把我打扮成我妈的样……”
“行了,住口!”
“你看看,我还是,挺像她的。”
他知道自己终于复仇了。
当初他被丢到监狱,齐夫人无不恶毒的抖露出他的同性恋身份,黑眼镜奋力抵抗,差点死在狱中。那时齐撰铁石心肠,并不对黑眼镜有一点怜悯。可是这几年齐羽的耳濡目染,以及黑眼镜出狱之后,他们的间接的交往,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是十分的完蛋,相反,他有一颗柔软而善良的心,和曾经的她十分相似。
越接近曾经熟悉的内核,他就越没有办法对黑眼镜坐视不理。
听着齐羽后面断续的汇报,他想这个儿子或许能让生活走向正规,可是在年底,他身上出了这样的事。
叫黎簇的小子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所有过失,救了儿子的命,也给了儿子一刀。而那个对儿子进行性侵的男人经抢救也没有死,醒过来之后吓的袒露了所有罪行,是个十足十的孬种。
齐撰听闻黑眼镜的遭遇,生平第一次在这个儿子身上有了强烈的情感波动。曾经希望他死是一回事,可真真正正经历了死亡与性侵,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这一次,同她的逝去又何等相似?齐撰没有理会妻子的阻挠,自顾自的来陪床。如今黑眼镜醒来,跟他说自己之前的不堪经历,而齐撰对此一无所知,心里干巴巴的疼。
两个男人沉默地坐着,彼此都在想事。
“那个吴邪,我可以帮你和他在一起。”
齐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却说了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黑眼镜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揶揄,“你这是觉得便宜儿子可怜,又来补偿我了?你能怎么帮?他都结婚了,你还能把他好好一桩婚给拆了?再者说,我们都分了多少年了,你还跟我提这一茬?”
“昏迷的时候,你一直有在喊他的名字。”
黑眼镜低下头,吸吸鼻子,还是自嘲地笑出来:“不用了。是我自己甘愿离开他的,没有任何人逼我们。过去了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只要他好就行了。”
“你和她真的很像。”
“是么?”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只要她对我说一句要跟我在一起,我就可以回头,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可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么轻描淡写的走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们有了你,而过去多少年不管过得多么苦,她始终没有联系过我。”齐撰也自嘲地笑了,“我是真恨她的无情。她过的越不好,我就越开心,因为明明我们可以在一起,明明可以一起过上好日子……”
“可她若和你在一起,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也就随风飘散了吗?”
“是啊。所以我说。你和她真像。只是你们都不懂……被抛下的那个人会有多痛苦。”
黑眼镜默默看着窗外的天色,神色黯然,“是啊。我到底伤害了他……但我不后悔离开他的选择。跟我在一起,才会毁了他。”
在心里横亘了二十多年的刺突然得到解答,齐撰不知为何也有了泪。
“小羽过两天会订婚,你……要不要去看看?”
“算了吧,你们家那位看着我去了,估计我安检都过不了就得给清出去。”
齐撰笑着摇摇头,站起身。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从不需要任何帮助与怜悯,同她一模一样。他等着她回心转意求他带她走,从她活着,等到她死亡,始终没有等到。现在看他们的儿子,他也想等他对他说一句渴望帮助,但他也知道,自己等不到。
齐撰突然开了口,“很长时间没回家乡,你就不准备回去看看?”
“怎么,嫌我丢你的脸,把我往回撵?”
“……我的错。你也有三年多没有回去看她了。只是年关将近,我……提个醒。”
黑眼镜沉默了一阵,“我会回去的……会回去的。”
不久之后黑眼镜出院,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因为之前出了事故,房东不准备再将房子租给他,这几日一直等他出院。
黑眼镜一个人收拾屋子,看着卫生间地板缝隙里依然残留的血迹,拿抹布轻轻擦去。
解子扬被革职,与女友分手,依然活着。他们的这件事,齐撰使了手段,在报纸上只是语焉不详的报道,没有引起大波澜,然而齐撰依旧对此十分气愤,扬言要将解子扬弄的永世不能翻身,黑眼镜啼笑皆非,也不拦着齐撰,只是暗暗诧异,自己这个便宜父亲也会有对他好的一天。
而救了他的小黎簇,还是要重新回到高高的围墙里去。
黎簇唯一给他留下的,就是小腹上的刀疤。黎簇想让自己一直带着他,黑眼镜抚摸着小腹的伤疤,叹息,微笑。
“小疯子。”
一月中旬,刚在北京有了新落脚点的黑眼镜,买了一张火车票,回到了杭州。
他不知自己该以一种怎样的面目回来。
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爱情死了,活的也不顺意。曾经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一个疲惫不堪的躯壳,经常会有不如去死的念头。虽然很努力的在活,仍旧痛苦,仍旧悲哀。
这样一个状态的他去面对自己的母亲,又会让她多心疼。
黑眼镜睡了一路,到了杭州的火车站,下车呼吸着江南地区特有的湿润空气,看着天上的乌云,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走到了出站口,他踟蹰许久,转而走进售票处,买了当天回北京的站票。
等到自己确定可以回来见她,再回来吧。
现在已经千疮百孔的自己,又有什么颜面见她。
一个人垂着头在候车区等车,黑眼镜冻得哆哆嗦嗦。他本能地四处张望转移注意力,晃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愣神,就再没见到那人。
若非距离相近,他现在看事物和人都是模模糊糊的轮廓。近视墨镜也抵挡不住视力下降的速度,或许他真的离瞎掉,不远了。
那个让他瞬间失神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把。
世间相似的背影那么多,他唯独不能看见自己真正爱的那个。或许现在就是见到了,他也没有办法,把他认出来了。
也许……他应该留下来。他们这辈子,怕是没有缘分在北京再见面,就是在杭州,在他们曾经居住的小城,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大的概率遇见吴邪。他应该找到吴邪,见他一次。起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的,看他一次。
黑眼镜瞬间起了冲动,想要留在杭州,然而热血又被瞬息浇灭——候车室的广播在此时响起,催促他赶紧检票上车。
他木然地在检票人流中前进。
终究没能抵过心里的怯懦。他没脸,也没胆子见吴邪,知道吴邪过的好,就足够了,他不该再希望太多,如果让吴邪见到他现在的这幅样子,那又是他对吴邪平静生活的打扰了。
黑眼镜擦擦自己的眼角,微微弓起腰。
吴邪来北京出差,顺道探望一下移居北京不久的胖子。
胖子终于和云彩结为夫妇。
小姑娘顶着五个月的身孕和胖子在一家高级餐馆等吴邪。
吴邪打心眼里替胖子高兴,又没来由的觉得无奈。
云彩肚子里的孩子并非胖子所出,可胖子喜欢云彩已经喜欢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他知道她苦,所以格外疼惜她,连带着他恨得牙痒痒的那部分也一起接纳。
吴邪有些担心云彩只是一时贪图胖子可以给她的安定,可见两人相处的情况,云彩始终笑颜盈盈,看着胖子时,眼里无限情意。
吴邪松了口气。
他常年在南方居住,骤然来了北方,十分不适应天气状况,止不住地咳嗽。
吴邪此次来北京,不单是探望胖子,更重要的一点,公司目前事业受挫,他需要北京这方面的投资。上午已经在南锣鼓巷连续聊了三个投资人,吴邪头晕脑胀,见到熟悉的人有久违的温情,三人聊了一下午。
晚上,吴邪婉拒了胖子的邀请,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安排了去看话剧。他目前的生活状况其实是有些窘迫的,女儿出生不过三个月,生意就遇上了难题,资金流通不畅。吴邪赶来北京,坐的是最便宜的快速火车,定的酒店也是最便宜的快捷。唯独在消遣这里,吴邪较了劲儿。
瞎子是他生活中不能提及的伤疤,但两人曾经的约定和许诺,经过时间的沉淀,成了吴邪无法割舍与放弃的执念。有了来北京的机会,他都会要去完成。而且,依照自己现在的心理情况,看一场话剧来排遣转移焦虑,也是十分必要。
轻声哼唱着《恋爱的犀牛》中的歌曲,吴邪走出了蜂巢剧院,坐着地铁来到了后海。
北京突然之间变了天,气温骤降。吴邪穿得衣服不很多,被冻得瑟瑟发抖。乌云遮蔽了残月,风也变得料峭。飘飘扬扬的雪洒下来,熟悉的场景陡然重现。恍惚之间他看见了雪地里的两个身影,瞎子冻得哆哆嗦嗦,背着昏迷不醒的他,一步一步,走的缓慢。
吴邪下意识想逃。
盯了周遭的酒馆许久,一家酒馆中飘扬的声音有似有似无的熟悉。
里面唱着:
对我笑吧,就像你我初次见面;
对我说吧,即使誓言明天就变;
抱紧我吧,在天气这么冷的夜晚;
想起我吧,在你感到苍老的那一年。
吴邪不假思索,走了进去。
Chapter 52: 不期而遇
Chapter Text
吴邪坐在吧台,心神不安地要了一杯酒。不远方的舞台声音嘈杂,断断续续的话语飘进吴邪耳中,他很有限的捕捉了几句。
“怎么这么久才回……里来?”
“从家……搁了。”
吴邪听着嘈杂声响中的一个声音耳熟,转身望去,酒馆小舞台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包围着,似是驻唱歌手被他的粉丝围堵着问东问西。耳熟的声音消弭,吴邪也没有心情去关注八卦,转回头来自嘲一笑,他喝起了酒。烈酒温暖了他的脾胃,吴邪打了一个哆嗦,撇过头看向窗外大雪纷飞。
吴邪暗自祈愿雪早些停,让他还有足够的心力回到宾馆,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去赶第二天的早班火车。
那位被粉丝把舞台围的水泄不通的歌手扫了扫吉他弦,弹出一曲优雅的小调,紧接着小调变成了欢快舞曲,瞬间炒热了现场气氛,吴邪听着跳动的乐符,因为念及过往情伤而苦闷的心情莫名有了些许抚慰。
他闭上双眼,静静等待那人开口。
一位客人语气不善的点了首歌,很有几分刁难歌手的意味,显然歌手不很在意客人的无礼,客人话音未落,歌曲前奏已然响起,是很温暖的悲伤。
他唱。
你是谁的,新欢和旧爱。
吴邪一愣,怔怔转过头来,看清了摇曳舞台上的寂寞身影。
你是谁的,新欢和旧爱
当你行走在黑夜里
看一场不散场的电影
等一个等不来的人
听不见渴望
听不见悲伤
……
一直到你独自醒来
发疯一样的寻找
没有答案
你在黄昏里转身离开
……
黑眼镜有些唱不下去。
以为自己在滚滚红尘中磨练出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写自己的歌,可以,唱别人的歌,讲的都是永远走不出来的故事,心内无端生出几分苦闷的怅惘,他自然不愿让难能的好心情烟消云散,自顾自的省略了中间部分歌词,黑眼镜再度唱起了开头,换了歌词。
当你们分食你的爱情
时间就变得很长
仿佛有二十年那么长
足够他亲吻你一次的时间
……
点歌的客人因为黑眼镜适才的改词和串词变得十分恼怒,本就不佳的心情被临头火上浇油,骤然爆发,“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唱一半就给我跳词,还动不动唱的停停顿顿……他妈就你这种水平,还来这里驻唱,开什么玩笑!”
客人一语惊四座,黑眼镜虽然在这个小酒馆的时间不长,但凭借着自身经历淬炼出的气质以及生而具有的才华,他不动声色地吸引了一群歌迷。歌迷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听到自己的偶像受了侮辱,再文雅的小姑娘也忍不住撸了袖子抄酒瓶,要同客人干仗。
黑眼镜想不通自己为何总会陷入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混战之中,可事情因他而起,他理所应当要参与进去,和自己的歌迷共存亡。
他从吧台顺手抄了一个酒瓶,正准备冲进混战人群中杀出一片黎明,哪想一只手突然从他背后探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握住他的手腕,劈手夺走酒瓶后死死扣住他的手腕,骤然转了个方向,趁着混乱,带着他疾步往门口跑。
黑眼镜被来者带的踉踉跄跄,酒馆通向大门的通道灯光昏暗,黑眼镜跟着来人奔跑,可以看出是一个风衣男人瘦削的背影,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像极了吴邪。
这时他突然闻到了江南的湿润空气,听到了夏天连绵不断的蝉鸣,眼前的光影重叠了曾经的青春岁月,吴邪拉着他飞奔,仿佛把他带到一个崭新的生活中去。
大雪飘飘洒洒地下着,黑眼镜被扯出酒馆,弯着腰喘粗气,稍微恢复了些许气力,他直起腰,缩了缩冻得发颤的身体。对面那人比他哆嗦的更厉害,还是执拗地解了自己的围巾,将围巾围到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的双手碰到了赤裸温热的脖颈,两人均是一抖。
黑眼镜借着血色的天空看清了一切,恍如隔世。
那是吴邪。
吴邪紧紧抱住了他。
一切的一切都回来了。
他们分别在一个下雪的夜,又重逢在一个下雪的夜,过往的四年似乎从不曾经历,时间始终停留在那个雪夜不走,兜兜转转,等着他俩不期而遇。
吴邪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奶味。
黑眼镜在把吴邪往家里领的途中,恍惚的思索着奶味的来源。这个傻蛋穿的实在太少,内里是单薄的西装,外面只套了一件单层风衣,行走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身影显的格外可怜。他见到穿着单薄的吴邪,不去想叙旧的问题,二话不说拽着吴邪往家走,要给吴邪找一件暖和的外套御寒。
坐上了出租车,两人各执一边,沉默地看着北京夜景。变幻莫测的霓虹灯光打到两人脸上,映得彼此的面孔在夜色之中忽明忽暗,吴邪通过前视镜悄悄看黑眼镜的侧颜,发现瞎子脸上的笑容在灯光变换下显得格外狷介而苍凉。吴邪心内一痛,又怕瞎子发现自己的注视,慌忙转过头,假装看着流动的风景——银装素裹的冰冷世界。他俩曾经的,理想国。
波澜壮阔的宏图伟志碎了一地,现实里战战兢兢地活。瞎子在理想国,等,或者不等他。而他,蜗居在家乡,一眼望到人生的终局,知道再不会有瞎子的陪伴。
他想瞎子不愿让自己找他,所以他心如死灰地留在杭州,期许瞎子有一天会回来看他。可是想了千种万种出路,唯独没有想到,瞎子会在北京过活。心里一阵阵猛烈的抽疼,22岁那个为瞎子要死要活的吴邪在他的心里瞬间死而复生。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抑郁,没有自甘堕落……他们会不会,在这里相遇,会不会重新开始,会不会……还在一起?
北京那么大,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与彼此相遇,中国那么小,兜兜转转,他还是在北京寻着他。
太晚了,太晚了。
到了出租房,黑眼镜将冻成冰棍的吴邪领进屋,匆匆跟室友打了招呼,为吴邪倒了杯热水,他疾步冲进自己逼仄的卧室,翻箱倒柜,将可能需要的物品纷纷装进口袋,他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羽绒服,感情复杂地看着陪伴自己度过无数个寒冷日夜的衣服,和吴邪的情侣服,黑眼镜叹了一口气,叠起羽绒服,复又换了一件厚厚的长棉袄,走出卧室。
“这么多年也不长记性,北京怎么说也是北方,穿这么薄是等着生病么?”
吴邪还在审视黑眼镜的居住环境,发现这窄小的出租房比当年两人蜗居的小家还不如。整间屋子除了瞎子以外,还有与他一起合租的年轻人们,吴邪当惯了社会人,心态逐渐老迈,已经不很会和年轻人接触,年轻人们倒是见怪不怪的同吴邪打招呼,吴邪笑模笑样地回应,屋里气氛竟也挺热烈。黑眼镜从他背后骤然冒出一句话,吴邪吓得一惊,手中热水洒到裤子上,与黑眼镜合租的年轻人眼疾手快,迅捷为吴邪找来面巾纸,擦拭他的西裤。
吴邪面对此情此景,不好意思地挠头,显露出几分往日的稚气来。他礼貌而和善地对身旁的年轻人们千恩万谢,黑眼镜见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心里一暖。将手里的棉袄披在吴邪身上,他柔声问他,“晚上……是住在宾馆?宾馆已经找好了么?如果没找,我现在赶紧领着你去找。”
吴邪心情复杂地摸着黑眼镜为他披上的棉袄,身上一瞬间满是他所熟悉的瞎子的味道。他朝黑眼镜点点头,“已经找好了。”
“那你知道回去的路么?”
吴邪摇头,“不知道……打车应该可以吧。”
“我去送你。”
黑眼镜按照吴邪的指示,一路领着吴邪找到他就住的宾馆。随口调侃吴邪是否住的是酒店的豪华大床房,哪想得到的答案竟是普普通通最为便宜的商务大床房。黑眼镜进了宾馆大厅,等电梯的同时扫了一眼宾馆房价,不由上下打量吴邪。“我听说你这几年生意做得挺好,没想到外出办公还是这么节省……也是,毕竟成家立业了,有媳妇要养,花钱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
吴邪听瞎子这句话,不知该是哭还是笑。
他并没有同瞎子提及自己已经结婚的问题。既然瞎子能语气平淡地说出他已知吴邪成家立业……那,自己这些年的动向,瞎子必然还是,有关注的。
瞎子在暗处悄然关注着自己的动态,获悉着自己对他的一切背叛,而他在这五年,硬挺着不去寻他,对瞎子的境遇,一无所知。好在瞎子很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生意受挫的事实,看瞎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他也不必把这件糟心事抖落出来,让瞎子跟着为他担心。
吴邪默然不语,顺着黑眼镜的话茬微笑,黑眼镜被吴邪略显凄清的笑容震得一凛,生怕自己被吴邪看出了些许不妥,一同走进电梯,两人各执一方,各想心事。
“我以为你把我送到楼下后就会走呢。”
黑眼镜沉默,故作潇洒吹起轻快的口哨,冲着吴邪扯皮,“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可舍不得退场那么快。”
吴邪顺势无奈一笑,神情严肃的盯着电梯门,沉默。
黑眼镜跟着吴邪进入房间,吴邪打开灯,疾步向前打开屋内的空调,把黑眼镜领到空调下面,让他坐在床上吹着暖风。拿来拖鞋为黑眼镜换上,吴邪这才脱下棉袄,解开风衣纽扣,随手拿衣架挂起风衣,瞎子给他的棉袄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屋里的木桌上。手指抚上了自己的领带,吴邪犹豫了一下,没有脱西装。径自进卫生间接了一壶水,酒店内的纸杯被吴邪摆好,他很耐心地等水烧开。
黑眼镜全程盯着吴邪动作,吴邪一套举动行云流水,从一只雪地里行走的臃肿狗熊蜕变成翩翩西装帅青年,帅青年吴邪最终坐在了床的另一端,背对着他。黑眼镜偏身看吴邪,那是一个略显瘦削的成熟男人背影,顶天立地挺着胸膛,有他的内敛和自信。吴邪的身形被西装衬的十分潇洒利落,这绝非廉价西装可以轻而易举衬托开来,他眼尖地注意到吴邪这一身行头价格不菲,一只手陷在柔软的床垫,黑眼镜探身向前,蹭蹭吴邪后背,“西装订做的?”
吴邪被他的触摸激得抖了一下身体,转过身,幽幽看着他。
先前在夜色之中,吴邪看黑眼镜的面容也不甚清晰,如今骤然有了柔光。他定下心神来看瞎子,发现比起之前,瞎子清癯了不少,五官轮廓也变得分明,终于消失了最后一点稚气,彻头彻尾成熟忧郁起来。他举手投足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仍然好看,可惜是病态的英俊。
然而成熟的黑眼镜此刻表情很乖,巴巴地看着他,有了几分莫名的可怜。让他总是不经意间回到过往,想要搂住眼前的这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要放在心里,好好疼一疼。
吴邪面对着此情此景,口干舌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黑眼镜。勉强理清思路,他呼吸不畅地开了口,“嗯……呃,成品店买的有些还是不大合身,就,直接订做了。”
“看样子布料和剪裁都很好,很贵吧?”
“还……还成。”
吴邪的经济危机闹的一穷二白,索性将所有赌注都赌在在这次北上。阿宁更是狠下心来给吴邪定制了一套西装,让他穷困潦倒也不至于失了风采。如果一副穷酸相去同人交涉,只怕还未开局就已经满盘皆输。吴邪在这时很庆幸妻子的英明决定,如果与瞎子碰面,他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瞎子会有多难过。
吴邪可以让所有人嘲笑自己的窘境,唯独不愿意让瞎子知道一点自己的落魄。瞎子是那么渴望他过得好,吴邪就是满嘴扯谎,也要把这场戏演下去。
他们还没有好好告别过,他要光鲜亮丽地同瞎子说再见,好让他最爱的人安心。
两人因为话题陷入了暂时的冷场,吴邪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此时的僵局。匆匆忙忙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电话,看清来电,吴邪赶忙按了接听。
“喂,阿宁,是我。”
“嗯,今天……还都顺利?”
“挺好的。上午谈了三单,都说有意愿和我们合作,中午也见到了胖子,和他媳妇过的好着呢。”
“那就好。我睡前给你打个电话……想你也肯定没睡……早点休息。出门在外,别像在家工作那样起早贪黑,偶尔也放松放松。”
吴邪干笑了几声,随即压低了声,“小丫头睡了?”
“嗯。”阿宁的声音里带了点笑,“估计是看你不在,闹了一天,现在睡得正香呢。明明是从我身体掉出来的,这个臭丫头,就知道黏你。”
吴邪不好意思咳嗽几声,“你也就别抱怨了,丫头这脾性你也懂,就喜欢欺负软柿子……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就辛苦辛苦,回去就一切都好啦,你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好了阿宁,长途加漫游,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给我发短信,我回杭州的时候顺便都带回去。你早点睡,照顾好自己。”
“好,你也好好休息。挂了啊,晚安。”
“晚安。”
吴邪把电话丢到床头柜上开始充电,转过身,发现黑眼镜侧卧在床上,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盯着他。
吴邪突然变得很羞愧,“阿宁……我和阿……”黑眼镜止住他,笑的一脸慧黠,“嘘,我知道。你不用这么害臊。”
“我……”
黑眼镜温柔地揉揉吴邪,不想再让吴邪说更多。明明是自己最先背叛了感情,吴邪却对他心生愧疚,这不公平。
“我刚听你说,小姑娘?你和阿宁的,女儿?”
“嗯。”吴邪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喜是悲的微笑,“女儿,出生才三个月,百天还没有过。”
黑眼镜抚着自己的下颌,想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女婴的模样,父亲英俊母亲秀美,孩子的成色肯定不会差。
“取名了么?”
“还没有,想过了百天再取。”
黑眼镜点点头,陷入了对孩子的无限思索之中。
吴邪看着黑眼镜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明显的动怒或者悲伤,于是斟酌着问,“我现在手里有……照片,你要看看么。”
黑眼镜眼里一亮,“拿过来。”
照片上的吴邪和阿宁捧着小姑娘在傻傻微笑,吴邪脸上更是有一股难能的痴劲儿,透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不管怎么看,都是甜美而幸福的一家人。
他的心一下酥麻起来。
见到吴邪后,一颗心在空中悬在吊着,没有起落,不觉悲喜,只是平静。然而,见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他的心一下被一根柔软的箭戳中。
是吴邪的女儿啊,吴邪和阿宁竟凭空造出这样一个小小的血肉之躯!
吴邪走回了他应该走的正途,本应握在手里的一切现在都在他手上,不曾有任何失去。
心愿开花结果,他对吴邪,再无所求。
一股喜滋滋的甜蜜涌上心头,黑眼镜看着女婴的照片,整个人变成了一块亟待融化的糖,因为这份难能的成就感很快失掉自己的形状。
三个月大的女婴看不出具体像谁,黑眼镜跟着比划一阵,只能笼统地确信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是个美人。
他掏摸着自己的衣兜,把里面掏出的物品,塞到了吴邪手里。
吴邪纳闷的伸展手掌,手心赫然是一颗样式古老的金花生。
“我刚就从你身上闻到了一股奶味,我想你结婚了,怎么也是要有孩子的,不管有没有,这个东西都要拿上给你。嘿嘿,也是我这次准备了,不然知道有了小侄女,两手空空的,多不好意思。”
“这……我不能要。”
“……拿着吧。这东西是以前我妈留给我的,不过太精贵了,上了幼儿园以后就没带着了……我这种人……嘿,我看也是带不住的,白瞎好东西了,反正在我这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转给你吧。给小姑娘带,长生果,长命百岁,挺好的寓意。”
吴邪知道这颗金花生对瞎子而言有多重要,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而寓意又是长命百岁,那是瞎子母亲对瞎子的祝愿。把拥有这样美好期冀的物品给了自己女儿,瞎子又该怎么办。吴邪莫名惶恐起来,心里阵阵抽疼,他结结巴巴支吾着,坚决不收。黑眼镜苦口婆心劝说未果,只好站起身,不顾吴邪的推阻,把金花生径自装进了吴邪的公文包,“带着吧。”囫囵地扣好公文包,黑眼镜深吸一口气,没有转身看吴邪,“我实在……没什么可以送给小侄女,你要是嫌弃它老土,大不了别让姑娘带就可以,但是,留下吧。我……”黑眼镜突兀地笑了一声,“吴邪,就当是心意,收下吧,好不好?”
吴邪在心里疯狂摇着头,想告诉瞎子他并不是这样想,这个东西对瞎子而言那么珍贵,他怎么舍得带走……可现在,瞎子在求他,没有明说,低三下四地在求他。
吴邪低下头,擦擦眼角,“好,我收下,回去换一个结实的绳就给她戴上,不让她摘。”
黑眼镜点点头,脸上有了一点笑意,“好。”他走回吴邪身边坐下,摩挲着照片上小婴儿的面庞,“小姑娘性格怎么样?”
吴邪挠挠头,“不好说……不过,跟我俩都亲,特别爱笑……就那种没心没肺的笑,稍稍逗逗她就能乐一天。”
黑眼镜若有所思看着他,伸出指头点了点他的脑袋,“我咋觉得,你小时候应该跟你家丫头差不多呢。”
吴邪亦是正经想了想,“我家老太太好像是这么说过我。”
“啧,五年不见,妈都成老太太了,你这称呼变的。”
“毕竟我……成家了嘛。很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黑眼镜拍拍他的肩,“我知道。”
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们太想给彼此留一个体面的印象,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持着斯文与体面。黑眼镜纵然是在混斗的场景之中被吴邪拽出来,也是在一档高级酒馆里做着自己的营生。他想方设法不让吴邪看出自己的颓唐,而吴邪也尽可能的掩盖自己的疲态。好让彼此以为,当年的离别,是正确的。如果在一起,他们都不会有对方想要的一切。
黑眼镜有自由,吴邪有家。
如果他们在一起,这是想都不能想的奢望。
“吴邪,我以为看见我那一刻,你会揍我。”
会因为我的背叛揍我。
黑眼镜率先打破了沉默。
“揍你?”吴邪有些讶异,“我,为什么要揍你?”
黑眼镜干笑了几声,熟练地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算了,当我没说。你现在生活看起来幸福美满,那就很好。”
吴邪吸了吸鼻子,“我怎么可能会揍你……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又怎么可能揍你,揍你都是辜负。
Chapter 53: 我性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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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几年,过的好么。”吴邪犹犹豫豫的,终于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黑眼镜下意识想说谎,然而吴邪直视着他,是从未改变的信任深情,和他梦里见到的每一次都相同。这让他不受控制的,想吐露出自己的实情。
没关系,他想。
吴邪是个迟钝的人,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他不见得知道曾发生过什么。
“马马虎虎吧。人遇见不少,伴儿也结交了几个,就是运气不大好,没碰见什么称心如意的,反倒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
吴邪挠了挠头,动作显露出几分憨意,“肯定都会比我好吧……我当年给你惹的事,太多了。”
“哪里的话。”黑眼镜摇头苦笑,轻轻拍了拍吴邪肩膀。
“是和……男人来往么?”
不知隔壁还是走廊爆发的尖锐声响骤然惊动了二人,往后一听,似是隔壁一对男女在颠龙倒凤。顺着刚才的问题,连带着屋内的气氛也跟着有些暧昧。
黑眼镜不为所动看着吴邪,继续回答他,“不全是,男男女女都有吧。”
吴邪也忽略了隔壁屋的声响,言辞恳切,“不太好……这样,容易……你得小心。”
“滚犊子,谁滥交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一个烂人?”
“我,我没这么说,我怎么会这么想你……我,我只是……我只是怕……”
黑眼镜连吸了几口烟,缓缓向外吐着烟圈,嘴里开始发苦,“怕什么?嘿,你小子,就是爱找借口。让我猜猜,就你这尿性,我看十之八九是不乐意我跟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上床,怎么,这样不满意?”
吴邪无奈一笑,声音带了三分缱绻,“瞎子,你别唬我,你根本过得不开心,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重逢至今,吴邪第一次叫他,瞎子。
身体因为吴邪的一声叫唤而颤栗,伪装亦被他轻易看穿,露出了平静外表下虚弱不堪的核。烟灰落到皮肤上,刺痛了他的心。吴邪夺过他手中的烟扔进垃圾桶,疼惜看着他手背不曾消退的烟头烫疤。黑眼镜突然有点自暴自弃,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点上,他又挑衅地抽出一根烟甩给吴邪。
“不抽么?你喜欢的黄鹤楼。”
“戒了……结婚以后就……不抽了。”
黑眼镜悻悻收回手,将烟塞回烟盒,“戒了好。”深深吸了一口烟颓然吐出,他抬着烟冲吴邪痞笑,“也是,这玩意儿抽着多不健康,让家人吸二手烟太过分……可不能像咱俩以前那么作。”
“当初是我吵着闹着非要抽,你拗不过我,才陪我一起……现在我这个罪魁祸首反倒……”
“别这么说,就算没有你,这玩意迟早也要学会,这又能同你有几斤几两的关系,别往心上去了。”
吴邪吸吸鼻子,“我这样,好,好像挺没趣的……是吧,要,要不我抽一根?”吴邪抬手要去拿黑眼镜的烟盒,黑眼镜别开他的手,慌忙往衣兜塞,“别,好不容易戒掉了,再抽又上瘾怎么办?难得身体健康,你又何必……”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黑眼镜噤了声。
香烟与酒,那是属于他俩恣意的青春。
吴邪低下头,两脚摆弄自己的拖鞋,“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对面半晌没有声响,吴邪不抱希望地抬起头,黑眼镜在这时起身靠近他,眼里写满了危险,“其实并不是回不去,我也可以……”他一顿,舔舔自己嘴角,凑到吴邪耳边,咬着他的耳垂用气声说话,“让你鸳梦重温的。”
“鸳梦重温?”吴邪回过神来,神情立马变得难堪,一把甩开黑眼镜,他哑着嗓,双拳紧攥,声音变得极低,“瞎子……我结婚了……我,和阿宁,结婚了。我……我不能。”
收获了意料之中的反应,黑眼镜朝着吴邪傻乐,忍不住竖着食指戳吴邪脑门,“傻小子,逗你你还真信,你要是往我身上扑,别说阿宁不对你做啥,我不得先把你的狗腿打断,再把你命根子撅折了,让阿宁好好治治你。小狗崽子,都他妈当爹的人了,脑袋里装的还是这些东西,有没有点出息,嗯?这要让你带大一个孩子,真是前景堪忧。我是这样的人么?我有那么没品么?你也不想想,我他妈就是私生活再也不检点也不至于去搞有妇之夫,我能没有这个自知之明?至于鸳梦重温嘛,我们谈谈高中谈谈理想不也……”
“瞎子,别胡扯了……够了……”
黑眼镜看着眼眶发红的吴邪,沉默了。
吴邪双手颤抖,濒临崩溃地解着自己的衬衣衣扣,“我结婚了,我不能背叛阿宁,我不会对你下手。但是我一直欠你一场……你不是以前就惦记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搞完我这一次,我……我对你也就没什么指望和牵挂了。我们或许也就能,彻底断了。”
黑眼镜看着吴邪,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吴邪也盯着黑眼镜的表情,手上的动作跟着放缓,直至停滞。他垂下了头,困兽一般抑制不住地呜咽了一声。
黑眼镜看着面前的吴邪,嘴角微微抽动,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体内的血越流越缓,越流越冷。与吴邪的过往是横亘在他心中延绵不绝的山,无形之中为他遮蔽雨雪风霜。现在吴邪的一句话,将他彻底搬空了。
不自觉地抖了抖身体,黑眼镜抬头长舒一口气,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很凉的微笑。颤抖着手将墨镜甩到一旁,一声轻叹中,他欺身向前,扯开了吴邪的领带。
反正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听吴邪的话了。曾经一度仗着吴邪爱自己,他遇事总是自作主张,全然不顾吴邪的想法。他们的感情中,他对吴邪自始至终都是索求与伤害,既然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那,最后一次,他听吴邪的话。
身体仿似被上了机械发条,他木然地脱着吴邪的衣物,自己也跟着轻飘飘的没了重量,身体仿佛被丝线牵扯,做或许早该做的事。
惦念许久的身体在面前缓缓绽开,黑眼镜头晕目眩的,尝试性搂抱住对方,切实的触感通过皮肤的接触袭来,死寂的心还是悄悄有了些许温度,凭空多了三分喜悦。
吴邪壮了,跟生病时期的瘦弱麻杆相比,现在好了大多。他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健康,还是可以让他痴迷的好身体。
阿宁把吴邪养得这样好。
他吻上吴邪的锁骨,让吴邪躺平在床。吴邪叹息一声,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轻轻地吻着吴邪的肌肤,一行行,一列列,仿佛要把吴邪整个人的身体分解开来,用细致而缜密的吻填满每一个角落。
吴邪仰面朝天任他摆弄,心里亦是空落落的虚无。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大而无当的空壳,漠然等待着自己使命的结束。
黑眼镜的这场前戏做的格外冗长。
他摸吴邪吻吴邪舔吴邪,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迟缓到几近异常。他吻吴邪的小腹,戏谑地扯他下体耻毛,绕过软腾腾的二两肉,分开吴邪的双腿,舔舐他的大腿内侧。
吴邪一直为身后的钝痛坐着准备,可黑眼镜俨然吻上他的脚踝。
“瞎子?”
黑眼镜把吴邪翻了一个身,吻他的脖颈他的脊背。
吴邪扯过枕头,脸埋到了枕头上,歇斯底里得低声咆哮,“瞎子……够了。别吻那么细了。够了。你他妈就……上我一次,不用,这么细。”
黑眼镜没理会他,还是很耐心地吻他的脊背。
吴邪有些崩溃地抓起黑眼镜一只手往自己臀部送,黑眼镜在中途将他的手微微一劫,转而将两只手扣到一起。
吴邪一直佩戴的腕表移了位,露出了他手腕的嶙峋伤疤。黑眼镜动作一顿,吸了吸鼻子,他的身体终于压迫上来,胯下的温热抵着吴邪的臀,也是一团柔软,毫不兴奋。吴邪咽了一口唾沫,任命地闭上了眼。
“我不。”黑眼镜咬吴邪的耳朵,吴邪闻言颤颤巍巍抬起头,“你……”
“我这五年什么人没碰过,你这小屁股对我的诱惑力可没那么大。”
“就算是,帮我,圆梦,不可以么。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上我一次。”吴邪将脑袋死死压进枕头,想到了两人曾经的过往,他屡次失败的求欢,任眼泪恣意流淌,“为、什、么、啊!”
“做丈夫的,被捅了就不算背叛妻子么?傻瓜。不要自欺欺人。再者说……”黑眼镜自嘲一笑,“好像老子要是这次捅了你,就要磨平以往的爱恨纠缠,似乎咱俩就彻底结束了……你想,我可不想!跟你说,咱俩啊,没完!”
一滴泪骤然落到了吴邪的脊背之上,吴邪身体一僵,不敢回头,只是僵着身体,听身上的黑眼镜断断续续的絮叨,“我他妈知道……这辈子,咱俩是没机会了。事儿是我作出来的,现在一切归于正轨,挺好。我知道我自私,但是这一次之后……彻底掰了,你忘了我……我还,挺不乐意的……挺可笑的,是吧……吴邪……你起码给我……留个念想吧,你说你要做的这么绝,让我以后回想起你,该怎么办。有些事,一辈子都不做,才比较好……你说……对不对。”
吴邪挣扎着起了身,看着对面的黑眼镜,黑眼镜已经红了眼眶,两眼晶亮,他深呼吸着,想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对眼前吴邪的身体没有任何欲望,亲吻抚摸也不过是通过这些零件来验证身体主人现状的好坏。吴邪想彻底断了,他也想彻底断了,想好好听吴邪的话,做一次彻底的告别,从此互不相干,各自为安。但是,不可以。
那个22岁就已经死掉的自己的心,不同意。
眼泪猝不及防流下来,他没料到自己会哭,满是笑容地手抖着去擦,却越哭越凶。
瞎子哭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袒露一切脆弱与不堪,挂着他的招牌笑容,毫无遮掩地哭泣。
瞎子爱他,他一直知道。可瞎子始终没有从过往走出去,他才知道。
吴邪抱住了他的瞎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场拥抱来的太迟太晚,五年前的自己让瞎子那样难过地哭了一路,五年后的自己,再不属于瞎子,可瞎子,依然为自己难过。
黑眼镜被吴邪温柔地拥住,周身似被抽走所有气力,眼泪溃堤。
吴邪心中的钝痛在无限放大,身体不住地发着抖,这钝痛终于扩散成了切实的疼。在他们两人还在一起的日子里,即便是那段再痛苦的时光,瞎子也一直是乐观向上不曾低头,可是现在,他难过成这样。
他又如何不懂他。
傻子。
他的瞎子,太傻了。
吴邪闭上了眼,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打湿了黑眼镜的脖颈。
彼此无法回头,只能相拥哭泣,他勉勉强强把自己修补好了,可是瞎子呢。
瞎子从来就不懂的为自己着想,他眼里承载的,始终是别人的好与幸福,终究苦了自己,吴邪曾经那么想给瞎子自己的一切一切,最终却什么都没能给出去,瞎子还是那样孤独,那样落寞,眼里写满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现在,瞎子终于崩溃在他面前,终于彻底袒露了自己的渴求。
只是,他再也没办法给了。
察觉到吴邪也在哭,黑眼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忍住泪意安抚吴邪的后背,哑着声音安慰他,“傻小子,当爹了,有没有点出息,大男人……哭什么……”
明明他那么苦,事到如今,被安慰的,还是自己。
吴邪忍无可忍地推倒了他的瞎子,泣不成声。
黑眼镜的身体,跟吴邪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了。
一层一层拨开他的衣物,映入吴邪眼帘的是瞎子身上的累累伤疤,青年时曾鲜活饱满的身体失去了曾经的活力,变得成熟而清癯。小腹的一道刀疤甚是扎眼,吴邪双眼偶然掠过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瞎子……”他的气息十分迷乱,手上动作却轻盈。黑眼镜在这种久违的温柔爱抚中晃了神。以往在梦里,他也曾把这些年的痛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邪,吴邪在他面前,眼睛红的像个兔子,替他难过。
想的次数多了,仿佛成了现实,现实真的来了,也就不必说了。
已经哭得像一个兔子,再告诉他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又会哭成什么样呢。
吴邪现在已为人夫为人父,可吴邪没有变,还是那个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一点苦的蠢家伙。他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吴邪滚烫的泪落在他身上,心口的坚冰还是瞬息化得无影无踪。
可他的心,再活不回来了。
良宵本就苦短。可叹他俩都浪费在哭上。
他怀抱着吴邪,感受吴邪温柔的吻与抚摸,又想起了适才自己抚摸吴邪时的感觉。
大概那是自己第一次这么做——他俩好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从头到脚的,把他爱的这个人,彻彻底底吻一遍,摸一遍。
黑眼镜的脖颈上仍然挂着两人一起买的小骨牌,佩戴的红线都有些烂。吴邪心情复杂地摩挲着骨牌上的两个字,百转千回地将那两个字写了又写,突然笑出声,“在你这里,他俩是在一块的。”
黑眼镜闻言,笑着捶捶心口,“分明是在这儿,一直在一块……没分开过。”
两人眼里突然又都有了泪,改头换面地活到了现在,也不知自己究竟进化成了怎样的生物,只是一直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曾经的彼此还在心里顽固地扎着根,已经失去的爱情至今还在,活着,同时也永远死去。
吴邪看着瞎子的微笑,熟悉的眉眼,脸上一如既往的宠溺,感到一股睽违已久的快乐,恍惚之中他还是瞎子捧在手心的宝贝,可以一门心思无忧无虑地爱他。
“对了吴邪,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黑眼镜爬下床,从自己的外套兜里掏出了他要给吴邪的礼物,金属牌叮叮当当的作响,吴邪从黑眼镜手里接过他们,举起仔细打量。
那是还未刻上姓名的狗牌。
“喜欢么。送给你怎么样?”
“以前一直说要买狗牌,结果钱还没有攒够,咱俩就分开了。”吴邪的神色有些黯然,黑眼镜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将狗牌挂在吴邪脖子上,“你结婚的时候……我没办法到场。这个就当迟到的新婚礼物吧。我有你给我的这两个就够了……用不着他们了。”黑眼镜说罢,拿手里的骨牌和狗牌碰了碰。吴邪接受了这份礼物。盯着脖子上的金属片,他知道自己可以佩戴它们到老到死。
吴邪说起了这几年,旁人和自己的近况。
张起灵读书读成了博士,天南海北的走,仍旧单身,不知每天在想些什么。
胖子和云彩结婚,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秀秀和小花大学毕业便结了婚,至今没有生育,他俩都很年轻,不着急。
粱湾和王盟也在大学毕业结了婚,孩子两岁多,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而吴邪自己,25岁那年结婚,现在有了一个不满百天的孩子。
他向黑眼镜吐露了自己生意上面临的难题。
吴邪作为一家之主,虽然已经狼狈到了极致,毕竟身后有妻有女,再黯淡也不能让妻子看见为他担心,故而将许多忧虑留在了心里。
瞎子还是不同的,从他们相识起,便见证了彼此一路的苦难与涅槃,他们之间不存在对不幸的遮掩,因为知道这本就是生活的日常。吴邪做惯了好丈夫好儿子,却也只能在瞎子面前袒露自己已然疲惫不堪的灵魂。
他很难过两人难得相遇,自己只能向瞎子吐露生活的不顺,但这才是他俩的相处,充满了对生活无穷无尽的考量,竭诚为对方着想。
黑眼镜没想到吴邪会落到这样窘迫的情境,心跳加速地听完了吴邪的叙述,他缓了好一阵,才轻轻拍了拍吴邪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曾几何时他面对吴邪也是舌灿莲花妙语连出,而此情此景,他只是大脑空白,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或许此时此刻,他只需安心当一个聆听者,也就够了。
“会好的,都会挺过来的。”
吴邪似乎一直在等他的这句话,脸上顿时有了笑容,一直略显凄清的面容年轻起来,有了几分往日光辉,“对,会好的,一定会挺过来的……”像是一瞬间得到了治愈,吴邪在床上忍不住左摇右晃起来,脸上挂了几分微笑,他转而看向黑眼镜,“我的话说完了。你呢……把你隐瞒的,都说出来吧……我都跟你说了,你也不必和我藏着掖着了。”
黑眼镜向后伸了伸懒腰,抬手微微拨弄了吴邪柔软的发,“以前喜欢过阿宁,又爱过一个你,往后再碰到的人,跟你俩比起来,总是略逊三分。所以,活着挺孤独的……就这一点不好,真就这一点不好。”
吴邪脸色微微一黯,一头扎进他怀里,“……我希望你会遇到一个,比我好很多很多,可以体谅照顾疼爱你的人……最好是个姐姐样的好女人,那样,我才不会担心……也不会嫉妒。”
“哎,关键不是没人看的上我么。前科太多学历不高……三十多岁差不多就要步入残疾人行当……我也不能耽误人家好姑娘不是。”
吴邪听着,心里一阵刺痛,握着黑眼镜的手不由攥了紧。
“瞎子,回家吧。”
黑眼镜的身体一抖,朝他装傻,“回什么家?”
“……回去吧……回去吧。”
黑眼镜懂吴邪的意思。他们已经再无可能,所以,他不必再逃了,他可以回去了。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一切,他还年轻,还可以在家乡重新开始。
只是,何必呢。
他对吴邪,只怕一辈子都会是意难平,面对吴邪时,自制力更是可控的有限,这样的两位凑集到了一座城市,又怎能忍得住不重修旧好。平心而论,他做不到。
回去,他始终是个潜在的威胁,只怕又会伤了太多人的心。
黑眼镜摇了摇头,吴邪看出了黑眼镜的拒绝,低下头不再多说。
再度翻上黑眼镜的身体,吴邪吻他咬他感受他,把黑眼镜小腹上的伤疤吻出了一个大大的红印。
“我之前特意去医院问过……你的这个遗传病,虽然没有办法根治,但可以用激素克制。激素的钱虽然贵,一般情况下还是付的起的,所以……当你遇见了能跟自己走下去的人,就不要说自己会瞎了,不会瞎,不会的。”
黑眼镜用力揽住了他。
“瞎子,小腹的这道疤……”
“我要说是削水果一个没拿稳,不小心捅进去,你会信么?”
吴邪眼里笑出了泪,“当我三岁小孩儿,这么严重的疤……”
“都是过去的事啦,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些事了。你个臭小子不用担心我。祸害活千年,我还没活够,起码在没看到你抱孙子之前,我不能死……我得活着见证……算了,你若是有一点过得不好,我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把你带走,谁我都不管了。”
带着我走啊。
黑眼镜将吴邪的乱发捋顺,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撕破了脸要带你走……你难道就会跟着我跑么?”
吴邪脸上浮起笑意,“不会。”
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现实赋予了他太多责任与义务,他不可能跟着瞎子抛下一切,远离喧嚣,做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瞎子做不出,他亦做不出。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重逢,能看见你现在的一切按部就班地发展,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跟家里过不去。”
“闹过一次就够了。他们受不了,我也受不了。”
“真是长大了。”
“以后,还会再见面么?”
“……如果以后我有了儿子,努把力,没准我们就是亲家,这样,或许在婚礼现场,还能见一面。”
“现在可不流行包办婚姻这一套……不过……算了,加把劲,你这么好,不会缺人来爱的。”
“嗯。”
两人从床上直起身坐着,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隔壁的交合之声依旧不绝于耳,黑眼镜忽然呼吸紊乱的笑了,“吴邪,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你说,我做你儿子,好不好?”
吴邪敲了黑眼镜一个暴栗,有些不满,“胡说些什么。”
黑眼镜突然心有所感地看着他,抱了抱吴邪,“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这辈子,没活好。
他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吴邪当父亲的模样,而自己自始至终,也不曾拥有过父爱。这两样于他,都是可望不可即的缺失。其实他还很健康,也有充足的体力支撑自己活下去,只是还是会忍不住的想,想自己的下辈子,吴邪应该也还很年轻,或许他还能够到吴邪家里,做他的小儿子,陪他走完下半生,给他养老送终。
这样,也算对得起自己年少时发的偏执且傻的誓言。他已经做不到一生一世待吴邪好了,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陪伴得了吴邪的一生一世,哪怕换个皮囊,换段人生,一切从头再来。
他有预感,从小就有预感,自己活不长。
这种幼稚的话,黑眼镜自然不能当着吴邪的面明说。
所以他只是想想,在想一个很小的自己被吴邪抱在怀里宠,笑的一脸灿烂。
不再亲吻抚摸对方,他们各自进了盥洗室洗漱,躺到了床上。黑眼镜问起了关于吴邪女儿的趣事,打开了吴邪的话匣,两个人嘁嘁喳喳地嚼舌头,天南海北地聊,吴邪一直努力保持着亢奋的精神,到底没能抵得住身体的疲劳,凌晨三点左右,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黑眼镜没有叫醒吴邪。
吴邪在六点就要醒,要去赶前往T市的火车,他还有相当漫长的一趟旅行要走,自己又怎么舍得因为彼此的相会而耽误了他的行程。
于是黑眼镜在黑暗的情况下,盯着吴邪熟睡的影,抚摸他。
对面的窗帘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瞳孔因为光芒瞬间缩小,手也跟着颤抖。
这一次,是真到头了。
他一夜未睡,看了吴邪一夜。
看饱了,看够了,也就不必再看了。
吴邪的表铃响了,那是小婴儿稚嫩的笑声。
黑眼镜闭上了眼。
Chapter 54: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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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从一场荒谬而冗长的梦中醒来,睁开双眼的片刻,梦境尽数消散。头昏脑涨地从床上坐起,吴邪盯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愣神。思绪与现实搭上了线,他迷茫地扫了扫四周,迎着黯淡天光眯起了眼,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瞎子还在他身边。
他没有走,只是侧身背对着他,身体随着呼吸有规律有节奏的起伏。然而因为太瘦,背心甚至不能被肌肉完全撑起来,只好松垮地包裹着他,独立出一个孤零零的瘦削背影。
吴邪见状,苦笑着躺回床,翻身面对瞎子的背影,轻轻搂抱住他。
他在醒着。
瞎子的肌肤在吴邪触碰的一瞬已然控制不住的紧绷,连呼吸都跟着有了断点。
嘴角微微扬起,吴邪并不愿意拆穿瞎子的伎俩,只是贪恋地揽着他,感受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瞎子的背上弥散,回想着每一个,他曾经拥抱他的过往。
表铃的再次作响将吴邪拎回了现实。他松开手,缓缓离开瞎子温热的身体,温柔地望着他的侧颜,为他盖好被。吴邪站起身晃晃悠悠赶去盥洗室洗漱,用凉水一次又一次冲刷着自己的脸。勉强整理出一副人模狗样,他出了盥洗室,开始整理行李。由于携带的物品数量极少,不出十分钟,吴邪整个人已经调停妥当,此时离他出发前往火车站还有一段时间,吴邪犹豫了一瞬,认命地再度走到床边,审视着瞎子,瞎子还在以他起床时的姿势侧躺在床,背对着他。
将宾馆的押金单放到了床头,吴邪看着瞎子的背影,吸了吸鼻子,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把钥匙——他预谋已久,一直随身携带,要留给瞎子的钥匙,放在了押金单上。思忖片刻,吴邪打开钱包,取出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用床头柜上的茶杯作为照片支架,将照片立在钥匙一旁。
感觉自己似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瞎子,吴邪恍恍惚惚站起身,又轻飘飘地在瞎子身旁轻手轻脚坐下。
他看着瞎子。
瞎子就这样单薄而孤独地躺在他面前,吴邪提不起一丝气力探身去抚摸他的肩膀,因为自己的手心正在感受着猛烈而锥心的疼。
他们昨晚说了那么多,他还是不清楚如今的瞎子,是在怎样的活。他没有把自己摆在一个多重要的地位,可是他想,瞎子还没有被修补好,他走了,瞎子又会有多久,才能勉强像现在的自己这样,看不出什么缺处,平平稳稳地活下去,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一样,脸上写满了快乐,眼底看不见忧愁,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顾盼生姿,神采飞扬。
瞎子在他面前,始终努力想显现出几分往日光辉,可是他太累了,举手投足都是厌世的疲惫。他们昨晚处于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天南海北胡吹乱侃,吴邪就算看出了一些端倪,心头的疑虑也被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往日姿态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
可是早晨醒来,迷乱的热情消退,露出了真实,他终于直面了瞎子的难堪。
瞎子现在,似乎只是孤独的为了活着而活着。在他身上,吴邪看不到任何希望与未来,他身上曾经鲜艳的一切,都消失了。
曾几何时,瞎子是他的唯一,他是瞎子的一切,瞎子想让他在世俗中过得更好,所以他走了,不带有任何留恋。
他死去活来的,按照瞎子的预想,活过来了。可是瞎子呢,他却从来没有按他的祈愿,快乐平稳地生活下去。
吴邪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缓慢地深呼吸着,抱住了他的瞎子,他的声音很轻柔。“瞎子,我已经好了,可是你呢?”
被轻拥的身体微微一颤,吴邪嘴角略扬,依然温柔地叙说,“我爱的一个家伙,有个特别臭的毛病,做事永远都习惯为别人着想,看不见自己。我以为我们会长长久久把我们的路走下去……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快乐……可以依然像以前那样,笑的无拘无束,不求无忧无虑,但是起码,起码……”吴邪哽咽了,“你总说我过的如何如何,你会怎样……可我呢,你过得不如意,我看到就不会……我听你的,虽然现在生活有一些困难,但是我一直都有按照你的希望去活,可你呢……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世界很大,不差这么一个吴邪来爱,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去爱,算我求你,好不好。被往事束缚,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也不值得这么做。”
被拥抱的身体愈发紧绷,吴邪咬牙从床上坐起来,垂着头背对了瞎子。“你会好的,对不对。”
毫不留恋地站起身,吴邪开始穿自己的外套。
这一次,他们是要真的告别了。
要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已经好好道别了,应该不会再留有遗憾了。
整理好衣物,吴邪绕到黑眼镜身侧,看着他英挺的面容,蜻蜓点水地吻了他的唇。
“再见了,瞎子。”
吴邪关上门,黑眼镜听着声响,回想着吴邪适才的举动,用手背狠狠抹了抹眼角,身体团成一团,他轻声骂了几句小狗崽子,将吴邪留给他的话翻来覆去地嚼,绝望的荒野终于有种子顶破了土地的禁制。当空的太阳刺痛了他的眼,他这才回过神,给齐羽去了一个电话。
驱车前往公司的齐羽骤然收到黑眼镜的电话,纳闷之余到底忍不住欢呼雀跃地喊了一声哥,黑眼镜尴尬地“嗯”了一声,便急不可耐的直奔主题,“吴邪昨天来了北京,你有……见他么。”
齐羽闻言,瞬间收起了自己的调笑做派,语气变得正经,“你见到他了?哎,但最近他这儿出了点事,人还挺落魄。我这里的生意正好是能和他有对接,也能谈成彼此的合作,可惜我这儿资金不足,也在考虑中,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哥……你,见到他,还好么。”
电话那头的黑眼镜沉默了一阵,齐羽惴惴不安的准备追问,黑眼镜的声音响起,竟然凭空带了三分喜悦,“我这里有些钱,你看拿去,够不够。”
“你那里的钱哪能……”齐羽突然噤了声,“哥,你……”
“支票我待会儿给你送过去……你,确定能帮他,是么。”
齐羽连连点头,在电话里给了黑眼镜一个斩钉截铁的回复。
黑眼镜哦了一声,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别告诉他。”他对齐羽说。
“好……好,我,我知道了。”
吴邪坐进了前往天津的高铁,陷入座位的一刻,难言的疲惫席卷了他的身体,高铁开动,看着自己眼前连连闪过的风景,他终于想起了昨晚的梦。
是了,梦里的他同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瞎子在一起,虽然这个瞎子将自己胖揍一顿,自己也并非他口中所要等待的小三爷。吴邪还是很知足,因为瞎子会愿意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见到的瞎子,和那个世界的自己,是恩爱的一对。
想着梦里的那一双人,吴邪羡慕的缩起身体,只能苦笑。那个小三爷会用自己的余生待他的瞎子好,而他却不能。他只能在臆想里,把曾经每个伤害过瞎子的过往,按照自己的个人意志,重新圆回来,好让曾经略显惨痛的迷糊过往,真假参半的回想起来,没那么痛。
高铁刚到天津,吴邪前脚踏出车门,后脚接到了齐羽的来电。
黑眼镜带着吴邪留给自己的一切,回到了他的出租房,淋漓尽致地酣睡一场。再次醒来已经是吴邪离开的第三天,夕阳余晖透过小窗斜斜照到睡得势如疯魔的他身上,刺激的他眯起眼看着比梦境还要不真切的现实,右手抚上了心口。
睡眠的这段时间,似乎迷迷糊糊的想通了一些事。在外游荡许久的浪子,也应该回家看一看了,再不回家,就太晚了。
衣服只有残余的一小箱,零零总总的纪念品占满了他行李箱的空间。黑眼镜买了一张站票,穿着自己离开杭州时的羽绒服,回到了故乡。
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他看着变化翻天覆地的杭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回自己所在小城的火车在晚上发车,他将行李寄存在火车站附近,鬼使神差的,回到了他们的大学。
与整个城市相比,学校这几年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时光似乎在这里静止,触目可及,都是模糊的熟悉。轻车熟路走回他们曾经的寝室,黑眼镜绕到自己宿舍窗前,姿态猥亵地扒着窗户看屋内陈设——这是一个已经和他们彻底无关的新寝室,只有床还是曾经的床,承载过他与吴邪无数次的翻云覆雨。
黑眼镜毫无感情地吧嗒着嘴,回想宿舍生活的林林总总,不知不觉间已然离开宿舍,混迹在学生之中,随着人潮往教学楼走去。
眼睛看四周始终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撞进耳朵的声响却与学生时代毫无二致。恍惚之间,吴邪、胖子、云彩、梁湾、王盟,好像都在自己身边,前前后后围绕着他,絮絮叨叨同他说着新近发生在身边的大事小事,烦的可以。
他突然很快乐。
离开学校,在地铁与公车之间来回换乘,他回到故地,带着吴邪给他的家门钥匙,走进了暌违许久的家。
屋内的摆设几乎没变,只是少了两个活物。之前的闲聊中他已经获悉,小黑死了,小邪还活着,与现实中的吴邪一样,有了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吴邪把这房子留给他,好让他回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家。
拍了拍小沙发上的尘土,黑眼镜舒舒服服的让身体陷了进去,不由自主打了瞌睡。闭上双眼,一团黑暗之中,他仍能看到往日的一切爱与光辉。
辗转回到自家所在的小城已是深夜,曾经与母亲蜗居的房子本就不属于他们母子,如今回到家乡,他是个无根的人。住进了火车站附近的廉价招待所,黑眼镜竟然难能兴奋的睡不着觉,久违的亢奋感支撑着他在凌晨,瑟瑟寒风中,走完了自己曾经上学的必经之处,他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在里面窝了大半宿,由深夜至黎明,他见证了第一抹阳光照耀整个小城,照亮了熟悉的路。
趁着精力充沛,黑眼镜买了一些东西,一鼓作气,坐着公交车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附近。南方的冬天始终阴冷难耐,黑眼镜在北方待的久了,更加不适应南方的天气。一路哆嗦着身体来到目的地,搓着冻的发疼的手,他抬头看了看黑魆魆的天,随即按照自己在梦里曾走过无数次的路线,走到了母亲的墓碑面前。
母亲的墓碑尚算干净,只有几根孤零零的野草在四周突兀地生长。看来齐羽听他的话,一直有替他照料。
照片上那个面容明媚笑靥如花的女人看着自己,黑眼镜如释重负地笑了,卸掉心中所有的担子,他温柔地抱住了整块墓碑,脸颊轻轻贴上了冰冷的相片,仿佛无形之中,他与母亲亲昵地贴了贴脸。在寒风之中得到了久违的抚慰,黑眼镜定了定神,挺直了腰板,开始正式的祭奠。
最近一次来看她,是在自己离开这座小城之前,那时他走得匆忙,心里更是怀着一种难言的绝望与痛苦,几乎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地逃离。后来,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回来,都一一放弃了。没什么脸回来。
现在他回来了,傻笑着坐在她面前,依然是没什么颜面,只是不再怕了。
“妈……”他的额头抵着墓碑,“我怕是也,快要瞎了……这几年没能来看你,你会怪我么?”黑眼镜依旧是傻笑,似是等待母亲回应一般,他定定等了一阵,同她说起了体己话。“我想出去好好看看,之前的几年,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太久了。还能看见的日子,想多走走,多看看。可能这段期间,我没办法回来看你⋯⋯嘿,这么说,好像还是挺不孝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是跟你说,我又要走了。”
合身抱住了墓碑,冰冷的石碑触及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反而感受到暌违已久的原谅与救赎。“我……没和他在一起。这几年过得也……不是很好。不过你放心,你儿子我,不是那种作践自己的人,我要是再不疼自己,就真没人疼自己了。”黑眼镜说的自己鼻头泛酸,闷声缓了缓,他又语气轻快起来,“嘿……我听齐撰那个老匹夫说,当年是你主动离开他的,我还真是你儿子……跟你走了同样的路。但我似乎运气好一点点。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吴邪他值得我这么做,高高兴兴地放弃,心甘情愿地放弃。”
黑眼镜苦笑了几声,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现在想想或许分了也好,我不敢想自己瞎了后,和吴邪会怎么过,或者……瞎了也好,分开了也好,省的让他,再费尽心力照顾我。”
揉了揉发酸的膝盖,黑眼镜晃晃悠悠地起了身,右手摸上了墓碑,他低下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妈,我太累了。”
空中骤然吹来一阵风,瞬息之间将乌云吹散了大半,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天光,裹挟着云层带上了金边,他遮住了自己的双眼,透过五指的缝隙,静静看空中云层的变幻。
“会好的,你说呢。”
吴邪原定三周的出差时间,因与初中同学齐羽达成了合作协议,缩短成十天。深夜到家时,阿宁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女儿白日格外爱闹,她陪着女儿玩了一天,腰酸背痛,心力交瘁。但获悉吴邪今日回家,阿宁忍着困意,强撑着等他。
吴邪悄无声息打开了家门,阿宁因为细微的声响立刻惊醒,吴邪没有开灯,阿宁见门口一个黑影,十分警觉地站起身,试探性的问了一声“吴邪”,便随手抄起空气清新剂,预备喷向来人。
吴邪赶忙开了灯,双手做投降状,“是我是我,别喷!”
阿宁将空气清新剂丢到一旁,凑到吴邪身旁帮他拿行李。很快帮吴邪把行李整理妥当,阿宁将吴邪踹到卫生间门口,“烧了热水,赶紧去洗澡吧。一晚上没吃东西?我给你做点夜宵。”
一脚把吴邪踹了浴室,阿宁在厨房忙碌。卸下所有衣物的吴邪在花洒下闭上双眼,热水冲走了一路风尘的寒意,他把玩着自己胸口未刻名的狗牌,嘴角一弯,给自己接了一手洗发水。
吴邪洗完澡走出浴室,阿宁还在厨房忙碌。周身湿漉漉的他蹑手蹑脚走到阿宁背后,双手环抱住了她,不说话。吴邪难能的沉默让阿宁不住发笑,“怎么,这是知道女儿睡觉不在我身边磨叨了?平常的老母鸡本性去哪了?”
吴邪吸了吸鼻子,还是怆然地闻着她脖颈的幽香。
阿宁感到脖子上仿佛有冰凉的金属片抵着她,微微晃了晃身,那份冰凉的触感还在,意识到吴邪并没有放弃拥抱她的意图,阿宁放下了心里的疑问,并没有对吴邪说什么。利落地为吴邪做好了夜宵,她把吴邪领到了饭桌旁,“趁热吃,吃完休息休息就睡觉。”
“嗯。”
阿宁坐在饭桌对面看着吴邪吃饭。直觉意识到吴邪或许心情很糟,平素饭桌上眉飞色舞的模样今天都收了个干净利索,但吴邪不想说,她便不问。
饭后,吴邪并没有急着去卧室睡觉,在厨房洗碗,阿宁收拾餐桌。哗哗水声里,卧室睡觉的小姑娘开始了深夜的嚎啕大哭。
这对年轻父母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奔到孩子身旁,阿宁赶紧抱起女儿,连连唤她的小名囡囡,又哄又逗,小姑娘才将将止住哭声,趴在母亲肩头,耷拉着眉眼,有一搭没一搭抽泣。
小姑娘作为绝无仅有的吴四代,从孕育到出生,一路待遇水涨船高,堪比吴邪刚出生时的壮景,各家车轮似的天天拜访,争相给孩子起名,建议多了反而没有了选择,于是大名和小名都空了下来,准备百天的时候再起。
阿宁私心管小女儿叫囡囡。
囡囡被哄了一阵,不哭了。开始冲着一旁玩她手指的吴邪傻笑。
一直是凝重表情的吴邪看到女儿的微笑时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随即从阿宁怀里接过女儿,开始逗她玩。
两个人索性把家务丢到了一旁,把孩子放到床上,一人各执一边,摆弄着孩子。
吴邪在哄孩子方面似乎别有天分,小姑娘一直很愿意和他亲近,被抱在怀里便忍不住向上乱抓,吴邪握着她的一只小手在嘴里含,随即被女儿的另一只手劈空扇了一个小小的巴掌,紧接着往他肩膀上乱爬,吴邪整个头脸都被小姑娘的身体糊了住,被女儿毫无章法地乱踹乱挠。
阿宁见丈夫受了侵害,又想到前段时间女儿直直尿了吴邪一脖子,险些尿了吴邪一嘴的惨案,只得强忍着笑意把张牙舞爪的女儿轻轻抱开,“不能这样对爸爸哦。”
“爸爸”一词听得吴邪恍惚,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继续嬉皮笑脸的哄起了女儿,直到她睡着。
看着睡着的女儿,和对面愈发闪现母性光贵的阿宁,吴邪突兀地笑了一下,戳了戳女儿的脸颊,“阿宁,我现在总觉得,这辈子大概只有这两个阶段,一次是在孩子出生前,一次是在孩子出生后。”
“哦,怎么这样说?”
“年轻时候为了自己,等到孩子出生后,觉得很多使心性的东西都可以被牺牲掉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孩子比什么都要重要……我现在正在逐渐有这种感觉,以后大概会更强烈。”
阿宁思考了一阵,也跟着感慨,“是啊,孩子真正生下来后,才感觉自己责任重大……有些时候都有这样的错觉,好像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繁衍生息而活的……本质上,我们都是繁殖机器。孩子生下来之后,把她养大,看她成家,经历跟咱们一样的轮回……也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反正那时候,咱俩也老了。好像什么没有活过,就那样老了。”阿宁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吴邪,悲哀地指了指彼此,“就这么过一辈子。”
“历程都相似,过程确不同,一个孩子的出生、长大……背后又牺牲了多少……”吴邪不再说了,只是摩挲着女儿的脸,哀伤而疼爱地看着她。
孤立的,追逐爱的个体生涯已经悄然落幕,或者说,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他永永远远失去了一个瞎子,最终得到了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小女儿。
吴邪吻上女儿的脸颊,眼里却流出泪,落到了小姑娘的嘴唇上。
“大男人,哭什么。”阿宁擦去吴邪眼角的泪痕。
吴邪笑着粗喘,“没事,我就是高兴……真高兴。”
阿宁看着吴邪,心里莫名一痛。强撑着转移话题,她小声吹吹口哨,手抚上吴邪锁骨,“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两个金属牌是什么,北京买的纪念品?”
吴邪抬手摸了摸,“算是,纪念品吧……”
“挺好看。”
吴邪吻吻阿宁额头,“太晚了,你和女儿先睡吧,我去洗碗。”
“你在路上……”
“快睡吧。”他抱起女儿,将她轻轻放到婴儿床里,同时为阿宁盖好了被子。
“阿宁。”吴邪走到卧室门口,突然转过头。
“嗯?”
“我这几日一直在给女儿想名字,今天想好了。你听听,怎么样……之前长辈也有说过,我现在觉得,这个名字最符合我对丫头的期盼。”
“说来听听。”
“叫她吴瑕,怎么样?宝玉不蒙尘,永葆赤子之心。”
阿宁爱怜地看看女儿,“吴,瑕。跟你名字的取名方式也是相近。”
“你感觉怎么样?”
阿宁回以吴邪微笑,吴邪也跟着一并咧起嘴,眼底波光闪动。
吴瑕,吴瑕。
自此命中再无……
Chapter 55: 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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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灼灼烈日,在宾馆补了两天氧,勉强回复精气神的胖子一路溜溜达达,从所住的宾馆绕到了大昭寺前。
云彩生下的孩子最终没能挺过这年的夏天。云彩死于难产,他带着老丈人和孩子过活。孩子是云彩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就算是个脑瘫儿,他也可以甘之如饴的养下去。可惜终究是个福薄的孩子,胖子供养的再尽心力,也是无用。云彩留给他的最后一点瘠薄礼物就这样灰飞烟灭,先前因为云彩逝去隐而未发的苦痛一夕爆发,让他几乎难以维持正常生活。这时远在杭州的吴邪闻讯找上门来,要带着他出去散心。
两个大男人架着越野,从北京一路开到可可西里。胖子身体康健,到了高原没什么太大反应,吴邪却因为严重的高原反应,头晕目眩难以行走。胖子担心吴邪的身体,也不愿好友的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因此不顾吴邪的推脱,开车将吴邪扭送到格尔木,替他买了去西宁的机票,让吴邪从西宁转机回家。
身体状况不佳的吴邪拗不过胖子,唉声叹气地带着自己的零星行李去安检。看着吴邪萎靡不振的身影过了安检,在自己的视野里渐行渐远,胖子这才放下心。两天后,收到吴邪平安到家的消息,在可可西里修整的胖子当即动身,驱车进了拉萨。
在旅馆心平气和地窝了两天,似乎并没有冲淡他心中的戾气。因为心怀激愤,胖子跪在炊烟袅袅的大昭寺佛像前,还是遏制不住要在佛堂破口大骂的冲动,想诘问佛祖人生不公又有何解,死人平安,生者悲苦。
胖子越是想,越要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他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拜了三拜,拖着明显瘦了不少的健硕身躯快步离开。在寺外的一处阴凉地,胖子抖着手抽了半包烟。烟味冲不淡嘴里的苦味,他却在抽烟的途中心情有了些微回转,头顶的太阳也不再正当空,给了他充足的条件在四周漫无目地闲逛。
在嘈杂的街道里不断穿梭,胖子像是走到了酒吧的囤积地,大白天就叫嚣放肆着人的本能欲望,街道口堆着三三两两的行吟歌手,自得其乐地卖着唱。胖子估摸着自己不是到了拉漂的大本营就是路过了一条喧嚣的商业街,胸有怨气的他走马观花掠过主街道,晃进了一条略显僻静的小巷,品位混杂不堪的歌曲渐行渐远,胖子享受着难能的寂静,一路走到巷子末尾。
少了建筑物的庇护,迎面而来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一个男人苍凉的吟唱声忽近忽远的飘到胖子耳边,略显狷介的风格莫名符合了胖子此时的心境,胖子心生好奇,循声走去。
一个看起来八九岁带有婴儿肥的小男孩映入他的眼帘,男孩旁边还有一个身穿藏袍弹吉他的男人背影,正是适才发出声音的歌者。
小男孩坐在行人道上,面前铺着一张大花布,上面摆满了唐卡,穿藏袍的男人则在离男孩最近的一棵杨树旁懒懒散散地倚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琴弦,一个人自得其乐哼唱着他的靡靡之音。
胖子左右无事,一路溜溜达达,心情也好了不少,索性蹲下身看起了小男孩面前摆放的唐卡,挑挑拣拣了几张,他随口问道,“小朋友,你这唐卡怎么卖?”
旁边歌唱的声音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专注看唐卡的胖子下意识瞄了一眼弹唱男人的侧影,愣在原地。那人带着墨镜的脸也扫视到了错愕的他,然而他却像是没注意到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伫立在他身前的胖子一般,对胖子视若无睹,自顾自唱的陶醉。
胖子四脚并用凑到他眼前,伸出右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看着那人黑色墨镜上清晰的反射着自己的身影。男人对胖子的举动依然毫不在意,只看得弹琴的手在琴弦上跳动的愈发灵活。
卖唐卡的小孩因为胖子的失礼举动冲胖子发了怒,放下自己的摊子冲到他面前,双手叉腰痛骂不止,活生生一副泼妇架势,“你不要,这么对着他乱比划!再这么下去!我,我就,打你!”
胖子没机会小孩的威胁,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墨镜男人的肩膀,“能听出我声音不,兄弟?”
胖子领着黑眼镜和他身旁的小孩进了就近一家高档餐馆就坐。
拿着菜单一路指指点点,胖子由着性子大点一通。送走了汉语不灵光的服务生,他定下心来,开始打量安静喝茶的黑眼镜,同时细细观察在黑眼镜身边安静坐着,已经毫无适才嚣张气息的小子。小男孩高原红,婴儿肥,感觉远远没有他旁边这位童年时期的潇洒派头。
“气色挺不错嘛?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还行,勉强度日吧。”黑眼镜长长叹了一口气,“毕竟我一个瞎子,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全须全羽活着已经是难得的福分,不奢求太多。你呢,这是吹得什么风,能把你吹这里来。”
“……家里有人没了,我出来散个心。就从北京一路开这儿,本来……本来吴邪那小子也要来的,可到了可可西里,他高原反应,身体情况特别差。我一看他那样,就直接给他送回去……早,早知道就不送了。”胖子惴惴不安看着黑眼镜,黑眼镜倒是一直在笑,“不送的话,到这里,吴邪的身体估摸着得真废了,心意尽到就好,他毕竟身体不好,强撑着赶过来,万一出了岔子,也没有办法向阿宁和家里的小丫头交代,你说呢。”
胖子了然地拍了拍黑眼镜,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到黑眼镜身旁乖乖就坐的孩子身上。小孩被胖子点菜时颐指气使的风采吓到,被胖子骤然一盯,当即畏畏缩缩地藏到黑眼镜身后,全然不见适才的骂街风采。
胖子不由发笑,“这胖小儿谁啊?你孩子?”
“嗯。”黑眼镜摸着男孩的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胖子解了惑,虽然早有预感,还是忍不住拍案而起,“操?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说你那年突然失踪?难不成是跑这个地方专门跟个女人生娃,你他妈……”胖子注意到周围的注视,怒气冲冲地坐下,“你他妈那会儿失踪,对得起……对得起那谁么。”
听胖子动怒的声音,黑眼镜忍不住哈哈大笑,眉飞色舞地揉着小男孩的脑袋,“蠢货,胡想什么,这小子姓苏名万,是我老婆跟她过世前夫的儿子。”
“啧,不是你亲生的啊?我说呢,要看这年龄,你还真得大学刚毕业就跑这儿来造人。不是我说你,你出来卖艺献唱也就算了,还搭上一个便宜儿子倒卖唐卡,就不带你媳妇出来转转?一个瞎子也不怕有什么人贩子把你家小孩儿带走。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个爸当的……行,你也是个现成好爹……挺好,没血缘关系,起码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傻小子也知道护着你,挺好。”
黑眼镜听出了胖子言谈中的伤痛,蹙起了眉,“胖子,你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胖子看着黑眼镜,没来由的眼眶一红,往回憋了好几口气,他颤着音开了口,“我们家那现成孩子吧,最近没的……云彩唯一留给我的念想,没了。”
黑眼镜一愣,“你说,云彩她?”
“孩子出生那时候……难产……”
黑眼镜身旁的苏万听到胖子说“难产”二字时,脸色瞬变,成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胖子注意到孩子的异常,赶忙切换到家乡话问黑眼镜,“这孩子怎么了。”
黑眼镜叹了一口气,揉揉男孩脑袋,脸上浮现出一股黯然的微笑。他同样用家乡话回应胖子,“他应该是想起他妈妈了。”
“他妈……不就是你老婆么?你们不住一起?”
“她……也是因为……难产去世的,连带着走的,还有我和她的孩子。所以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们爷俩。他没了母亲,我就得担任起父母的责任。我是个残疾,很多工作也不能做。我那点低保……顶多供我们两个人吃饱,可其他的地方还是要用钱的,我带他到拉萨这儿也是无奈之举……就当是让他,提早体验生活吧。”
“到拉萨?你不住拉萨市里?”
“不,我住林芝那边。”
“哦,好地方。我和云彩刚结婚那会儿……说度蜜月,还考虑过这里……让我想想,咋说来着……哦,对,是了,说是植物种类很丰富,号称西藏江南,没错吧。”
“我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半瞎不瞎了,你说的这些,我看的也都是些色彩混乱的图片。不过吴邪……吴邪他曾经跟我提过以后老了想去个什么世外桃源住之类的,感觉这里,挺符合的,如果他来了……大概会爱上吧。”
胖子脸上的表情沉重起来。黑眼镜和吴邪的孽缘拉拉扯扯也晃过了十几个年头,吴邪从来不在他面前提瞎子,而这瞎子说起吴邪,语气平淡自然到了不自然。勾的他心里一阵难过。
“在林芝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大困难吧?”
“嘿,虽说挺多事干不成,帮忙干点手工活计还是没问题的,我还自学了盲人按摩,就是住的地方不太支持干这一行,不过拉萨这儿挺好,今天晚上我还得去一家按摩中心上钟,也不算没活干。再者说,这两天在街上卖唱,陆陆续续也挣了不少,唱一个假期,苏万的学费我能给他挣过来。平常生活上,这孩子也节俭,我们爷俩也花不了多少钱。”
胖子看着黑眼镜因为长时间暴晒而变得粗糙不堪的面容,心下黯然。
他转而去逗苏万。
“来,小苏万,跟叔叔说说,你这个便宜爹平常待你好不好。”
此时胖子点的菜已经陆陆续续上了大半,黑眼镜和胖子两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完话,一贯在饭桌上风卷残云的胖子也顾不得餐桌上的美食,专注和黑眼镜叙旧。整整一桌菜便宜了苏万。平素与黑眼镜的生活窘迫,吃食一贯朴素,第一次下了高档馆子的苏万开了眼,豁开命的吃,狼吞虎咽,将肚子吃了一个溜圆。
胖子提问这时,苏万正在喝酥油茶顺气,慌慌张张地将嘴里的酥油茶咽下,他中气十足的回了一声“好!”还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饱嗝。
胖子哈哈大笑,“行,瞎子,你这儿子养的挺好。”
苏万吃人嘴短,乖巧地看着胖子,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他对我很好。”
“嗯。不叫爸?”胖子打趣。
“这些事都无所谓,叫不叫都是个形式。心里把我当爸看就成。”黑眼镜左手摸索到苏万的脑袋,慈爱地揉了揉。
胖子冷眼旁观,心中暗羡不已,眼里屯了一大泡眼泪,他无不坏心眼地诅咒黑眼镜把苏万惯坏,好煞煞他这慈父的威风。
黑眼镜同胖子聊天,光顾着喝茶,坐了一小会儿便内急。苏万想扶着他去洗手间,黑眼镜想到苏万饿了大半天,又是第一次下高档馆子,想让儿子多吃一些,又想胖子也是只顾着和自己寒暄,听声音筷子没动几下,吃的也不多。便匆匆唤来一个服务员,让服务员搀扶着自己去洗手间。
被留在原地的胖子目送黑眼镜离去,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饭,继续逗胡吃海塞的苏万玩,“小苏万,每天跟着你爹走街串巷,有没有觉得很累啊。”
“不累……比学习轻松。”
“哟,这是怕学习?”
“不……学习要花钱。但是,跟着他卖唱,能挣钱。”
胖子嫉妒黑眼镜身旁有个乖儿子,趁黑眼镜不在身边,一肚子坏水止不住的往出溢,要好好将黑眼镜数落了一番,“哎,你说这死瞎子把孩子教的,小小年纪不学好,钻钱眼里了。还天天拎着风吹日晒,作孽啊。”
苏万慌忙为黑眼镜辩解,“不,不是,我们俩走街串巷,我就可以照顾他,但是我一个人去上学,家里就他一个人,村里有人……很讨厌的……我怕他受欺负,所以如果有可能,还是想一直留在他身边,虽然他一直跟我说读书好,走出去好。”
“走出去?嗯,也是,年轻的时候多走走看看也挺好。小苏万,虽然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不过,你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念大学么,让我想想,清华还是北大?”
苏万摇摇头,“那些我都不去,他的母校,我要去那里!”
“嗯?为啥非要去那里?”
“他说的。”
胖子开始笑,“行啊这瞎子,给儿子把大学目标都规划好了。”
“可不是。”眼前这位胖叔叔十分亲切,正好趁着黑眼镜不在,他可以好好发发牢骚。“他还说,等我考到那边的学校,就可以在那里定居,我们好像在哪里有个能暂住的房子……嗯,反正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因为那边和林芝的气候很相近,夏天也会有很多很好看的花朵。脸也不至于晒的很红。还有,他说等我在那边成家立业,什么时候结婚了再把他接出去。他可讨厌了,一天天的么么叨叨的,总说要我娶他一个朋友的女儿。”
“嗯?”
“说什么姓吴啦啥啥啥,他还给我看过照片呢,说那个小姑娘旺夫……但是吧,是婴儿照,你说万一不好看怎么办啊,他让我娶个丑八怪回来……”
胖子没想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的心思竟能如此深远,慈爱地摸摸苏万的小脑袋,他眼里一下有了泪,“没事的,那丫头长得俊,可是个好坯子,等你以后见到就知道了。”
苏万迷迷瞪瞪看着泪眼婆娑的胖子,准备张口询问,却见黑眼镜在服务员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往回挪着走。苏万登时炮筒一般冲了出去,支走了服务员,自己扶着爸爸回了座位。
胖子安安静静看着黑眼镜坐定,拿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黑眼镜,“瞎子,抽不。”
“不用。我手里有。”黑眼镜在自己的长袍里掏摸了一阵,抽出一个小烟袋。胖子笑得直爽,“行啊你,这是返璞归真改抽土烟了。”
黑眼镜满不在乎冲胖子笑笑,一旁的苏万很有眼色的给黑眼镜点燃了烟袋。胖子闻着这股烟味,饶有兴味的看着黑眼镜,“薄荷味?”
“嗯,烟叶里加了些薄荷。”
“哎,你跟吴邪你们俩真是……吴邪那臭小子,不抽还好,一抽就专挑薄荷味的抽……搞不懂你们俩。”
黑眼镜闻言,悠哉吐出一口烟,迎着屋外温暖的光转过头,笑了一下。
现在的拉萨定是,一派艳阳天。
胖子临走前,给苏万手里塞了一张名片,“以后要是出了西藏,不懂的事可以给叔叔打电话。我这电话万年不变,不用担心找不到我,只要不是杀人越货的事,叔叔都会帮你的。”
“好!”苏万欢天喜地接过胖子的名片揣进兜里,黑眼镜双手环抱,“胖子,不去林芝坐坐?家里环境还不错,我虽然看不见,但不见得不能招待你。”
“不了。我这也就散散心,已经缓过来了,这些日子公司的事堆的有些多,再不准备回去,我就得把自己炒鱿鱼了。”
“嗯。”黑眼镜点点头,在胖子走了几步之后,他叫住胖子,“……别告诉他。”
胖子没回头,给他摆了一个OK的手势,后来又想黑眼镜看不见,他边往前走边回头冲着伫立在街边送他的黑眼镜大声呼喊,“放心!你们俩现在过得都挺不错,也不需要再交叉到对方的家庭里,我嘴没那么碎。你在这里……跟你的便宜儿子好好过!”
黑眼镜没有想到,自己的终点,会在西藏。
离开了家乡,他一路北上,从东北辗转到内蒙,宁夏,甘肃,青海,一路走走停停,经历了很多冒险,结识了不少玩伴,也有数不清的露水姻缘,却是一个人带枪匹马闯到了拉萨。
因为眼疾的骤然加重,他放缓了旅行的步伐,在拉萨静养的日子里,黑眼镜日日夜夜与天南海北的拉漂厮混,醉生梦死。疯狂后的清醒,要做的头等大事便是在大昭寺前的广场上找一处僻静的阴凉地,安安静静地睡觉。
头脑空白,什么也不想。没有饭钱就在周边卖唱,挣了一点小钱就可以去买药买酒买茶,自有一分潇洒不羁的快活。
遇见那个女人是在大昭寺。
那天他懒洋洋地在街头卖唱,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掠过,身后随即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唤着孩子的名字,那是令他缅怀至今的声音。黑眼镜难能迎着阳光,目光追随着女人的背影,五彩斑斓的藏袍迷了他的眼,他竟感到久违的目眩神迷。
Chapter 56: 空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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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身影翩跹而过,在人群尽头追上了小男孩,将他一把拎起,稳稳妥妥甩到背上背好,小男孩亲昵的蹭蹭妈妈的脖颈,乖巧地缩在她身上。
黑眼镜冷眼旁观,默默想起自己幼年,母亲拉着他到灵隐寺去求护身符。那时她也是背着自己,一步一晃,他蜷在她的背上,好奇地四处张望。
黑眼镜沉浸在往日迷思中,突然听得不远处人声嘈杂,竟是那对令他眼里横生斑斓色彩的母子身上出了事故。
母子俩没走几步,小男孩猛然从妈妈的背上滑下来,昏迷不醒。
女人身边瞬息围了一圈人,黑眼镜心里一急,捞起吉他慌忙挤进人群。
看着孩子苍白的脸色,黑眼镜头脑一热,对孩子实施偶然学会急救手段,希望自己的微薄能力可以让孩子的身体状况足够支撑到医护人员到来。
救护车赶来,他帮忙将孩子抬上担架,鬼使神差的,他一路跟着这对母子去了医院。急救实行的及时,没有耽误孩子的最佳施救时间,孩子母亲为此感激涕零不已。同孩子母亲的聊天中,黑眼镜得知,这孩子有先天的心理疾病,体质极差,他住在林芝的母亲见孩子年岁渐长,可以承担足够强度的手术,便不辞辛劳带着孩子到拉萨看病,准备手术。见孩子今天气色不错,她突发奇想,领着他到大昭寺祈福,哪想又发生了这等变故。
女人在急救室外焦急等待,到了最后也只能苦笑,“这孩子,倒是跟他爸一样。他也是就那样……突然倒下,突然没了的。”
他拍拍女人的肩膀,“救护及时,孩子会没事的,别怕。”
小男孩叫苏万,女人叫梅朵,人如其名,是藏区一朵鲜艳而美丽的花朵。
苏万在急救醒后不多日便进行了第一期手术,黑眼镜或许因为有个“救命恩人”的头衔挂在身上,在医院静养眼疾之余,三天两头的探望孩子。去得勤了,渐渐的与这一老一小也变得熟络开来。
苏万从小缺乏父爱,一个适龄男子天神下凡一般横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疼爱有加,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当做另一个父亲看待。
苏万出院,梅朵准备领儿子回家,因为要同黑眼镜别离,苏万离开医院时哭成了小泪人。到了客车站,苏万远远看见黑眼镜拎着伶仃的小行李箱,没事人一样的在客车站门口的台阶上踢小石子玩,顿时喜笑颜开,小炮筒一样冲进黑眼镜怀里。梅朵大大方方地和黑眼镜打招呼,黑眼镜笑得一脸灿烂,一把抱起苏万放到自己肩上,讪着脸凑到梅朵身旁,不由分说帮梅朵分担了行李,自然而然同她一起往车站里走。
他对梅朵的官方解释是,自己因为离彻底失明不远,想在藏区多走走,正巧赶上与他们母子同路,索性护送他们回家,顺道看看林芝的风景。
梅朵饶有兴味地看着笑得莫名讨好的他,并不言语。黑眼镜托着苏万在她背后亦步亦趋,心里同样在打鼓。
同梅朵如此解释,面上说得过去,可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他亦看不清。
黑眼镜,恬不知耻地跟着梅朵母子到了林芝。梅朵感念他这段时间对他们母子照顾有加,大手一挥,带黑眼镜回到自家,给他腾了一间客房住。
梅朵的家,地处幽静,房屋古朴。小院的花圃种满了各色花朵,院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葡萄架,下面放着一把老人椅。
黑眼镜推门而入,见到这幅情境,失神半晌。曾几何时,吴邪跟他说过期冀的理想生活,那时他嘲笑他简直白日做梦。只是他没有想到,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世外桃源,跟吴邪心里所想的那么相像。
可如今两人分开,吴邪闲暇之余亦不会涉足于此。他替吴邪泛起了难过,又隐约找到了自己的使命。吴邪看不见这里的景色,他可以替他看。
一度在吴邪的理想人生里活过,也很不赖。
黑眼镜自此住在了梅朵家,闲暇无事在林芝附近闲逛,越是看,越是不想离开。
吴邪青年时期描绘的图景,最终成了他心想念念的归宿。这里有他心仪的女人,疼爱的孩子,迷恋的风景。
他知道自己的条件并不好,腆着脸住在梅朵家,时不时的自惭形愧。可要说走,又切实的做不出任何行动。几度因为周边的闲言碎语,他收拾好了行李预备转去墨脱或波密,哪想天不遂人愿,自己的出行赶上了公路坍塌,被径直拦在村口。
黑眼镜内心欢呼雀跃的,腆着脸再度走回梅朵家门口,装出一副灰头土脸的架势推开门,迎面见到早有预感的梅朵,相视一笑。
他在梅朵家待了八个月,从夏天待到第二年开春。
立春后的一晚,梅朵敲门而入,带了一朵屋外折的海棠花,盘腿坐到他的床上,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你就这么,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啊。”
这一问戳中了黑眼镜的心事,本就醒着的他灰溜溜从床上爬起来,也摆了和梅朵同样的姿势,“我……对不起,这段时间给你造了很多流言蜚语,等墨脱那边公路抢修好了,我就……我就离开。”
梅朵摇摇头,挺直了腰板,郑重其事地问他,“你,跟我过日子,好不好?”
“啥?”
她把手里的海棠花塞到了黑眼镜手里,“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懂。你也跟我说过,你快瞎了。瞎了以后,没人在一旁照顾你,你又该怎么办?我就苏万一个牵绊,现在年纪也有些大了,不好嫁人了。所以咱俩索性就……搭伴过日子呗……你人挺好的,如果就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太可怜了。再者说……”
黑眼镜怔怔看着梅朵,低下头,看了看手里娇艳的海棠,抬起头来,眼前明艳的女人小心而殷切地看着他,止水一般的心境有了波动,突然翻转成了惊涛骇浪,强烈的情感如潮的撞击着他,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胸腔亦跟着发疼。
梅朵任由黑眼镜颤抖地将海棠花别到自己头上,晕黄灯光的映衬下,她的面容显的格外年轻而娇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你那点心思,就是你自己不想戳破,我要是不说,看你就是瞎了,这层窗户纸也捅不破。”
黑眼镜低下头,声音很轻很低,“我没想到,自己会有结婚这一天。”
“答应了?”
“像我这样的半瞎不瞎的,到哪儿哪儿嫌弃……你不嫌弃我,我很感激。你说的对,两个人过日子嘛,看对眼了,日子就能过下去。你和苏万都是我的亲人,我……我在你家待得时间太久了,如果再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待下去,也就太对不起你送给我的这段安静生活了……梅朵,谢谢你。”
两人第二天到民政局扯了证,回家后各自换了新衣,年幼的苏万糊里糊涂地看着叔叔喜气洋洋地进了妈妈的房间,还在干巴巴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等叔叔妈妈来抱自己。
两人并排坐到了一张床上,黑眼镜沉默之余,还是不可置信。大概是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好女人看上他这样一个半残疾,愿意做他的妻子,给他一个家。
而现在,他竟然也像模像样的拥有一个家,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孩子。
如果有儿子,他的儿子还可以好好拼一拼。比他爸强,有朝一日,或许可以光明磊落踏进吴家的大门。
他在床上坐着,一面浮想联翩,一面检讨自己被封建腐朽思想洗了脑。但这一切也仅是想想,梅朵比他大了七八岁,他实在不舍得让这个好女人冒这种风险。
成了他妻子的梅朵出门安抚好苏万重新走回屋,笑吟吟走到他身旁。黑眼镜有些害羞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我要跟你解释你一件事。”他把照片递给梅朵。梅朵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三个人,“要解释什么?哦,我大概懂,跟我对我家那个一样,放不下的人?”
“一辈子也放不下,一直在心里装着。”
梅朵点点头,盯着阿宁看,“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呢。”
“是啊,漂亮的姑娘,英俊的小伙。粉雕玉琢的孩子。”
沦落到这个世外桃源,不外乎隐居,吴邪夫妇是他与外界唯一的羁绊,承载着过往的无数回忆,光荣,与梦想。他喜欢过的女人,他唯一爱过的男人,还有他俩血脉的融合。这是他要装在心里,装在棺材里,记一辈子的人。
一夜旖旎后,黑眼镜发现自己的每一件长袍在心口处都缝有一个小小的口袋,正好供自己装下一张照片。
也许是因为家中的避孕套放得时间过久,并没能达到应有的效果,梅朵不久后怀了孕。黑眼镜比以往干活都要卖力,想趁自己还没有完全瞎掉前,尽可能把家里休整的焕然一新。
每天都累得直不起腰,他却发自真心快乐。
渐渐通了人事的苏万在终于明白叔叔和妈妈成了夫妇之后,对黑眼镜发了好几天的脾气,两人之间关系变得十分差劲。黑眼镜知道苏万一直惦记着他死去的父亲,对他这么一个占便宜的爹,不给他找麻烦已经是开恩,短暂性的冷战,他可以忍,知道可以凭借日常生活的琐碎让感情回温。
他却不知苏万心里对他是又敬又恨。
敬他一个人让这个本来有些死寂的家庭重新恢复了生机,让他的母亲可以得到照拂,而恨……并不是因为黑眼镜取代了父亲,而是母亲肚子里的孩子,等到那个孩子出生后,他在家的地位只怕岌岌可危。
成为了这个小家庭的正式一员后,黑眼镜总能想到曾经的自己。缺乏父爱的他而今可以给没有父亲的苏万一个家,虽然不是很确信自己是否能称得上是一位好父亲,他只能尽力而为。笨拙而坚定的,在做一个毛手毛脚的父亲过程中,圆了儿时的梦。
梅朵的年纪比他要大不少,三十五的年纪生产,多少有风险。而家里经济拮据,还在攒钱在未来给苏万做手术,实在负担不起再生一个孩子的费用。黑眼镜最初始,并不想要这个孩子,而梅朵很坚决的要留下孩子,想要为黑眼镜与世间留下一点瘠薄的联系,让他老有所依。
黑眼镜深受其感,也开始对未来的新生命有了期盼。
梅朵生产比预产期提前了四个月。
那天黑眼镜一如既往外出工作。
他接连奔波在林芝和拉萨两地出卖体力,终日忙得如同陀螺,未婚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很轻易被磨了下去,他再度变得瘦削。
闲暇时在工地对着污浊的镜子洗脸,他经常性地不认识眼前这个家伙。视力下降是一方面,他也在以摧拉枯朽的速度衰老,同龄的大部分人在这个年纪开始无可抑制的发胖,而他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没有富态的活法,只能就这样持续枯瘦的萎缩着。
苏万和小伙伴在外游玩,梅朵一个人在家里,安安心心等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回家,大致算了算时间,她去厨房做饭,不想脚下一滑,摔倒在灶台前。
小腹一阵剧痛,下体湿润异常,有了一次生产经历,她知道是羊水破了。家里地处偏僻,平常鲜少有人路过,她的叫喊得不到任何回应。身体痛到几近无法移动,她只得自己咬牙坚持,手掌支撑着地板,一点一点往家里放电话的地方挪。暗暗费力许久,疼痛侵蚀意志,没有生产的迹象,气力也耗没了。
苏万玩到天黑回家,钻进大屋寻找妈妈的影子,叫喊了一圈不见踪影,他想妈妈应该是在厨房准备做饭,便蹑手蹑脚钻进厨房。
厨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母亲昏倒在灶台前,在血泊中显得颇为醒目。
苏万懵了,哭着冲到母亲身旁唤她摇她,看着母亲苍白的脸颊,他踉跄着准备跑回客厅打120,正撞上扛着一摞书,笑呵呵进院的黑眼镜。
小院里的苏万看见他,瞬息哭成一个筛子。黑眼镜不明所以,以为苏万刚刚挨了骂。将书随手丢到地上,大步流星走到苏万身旁,把说话断断续续的苏万高高举起,“儿子,我在街边小摊看有人在倒卖……”
“妈妈,我妈……”苏万身体颤抖,泣不成声。黑眼镜脸色一变,将苏万放在地上,下意识冲进厨房,看见了昏倒在血泊中的梅朵。
妻子的身影与若干年前另一个女人的身影重叠,身体顺着墙壁缓缓下滑,跌倒在地的他麻木拿起手机叫救护车。
电话挂断,手机也顺着手臂滑落,他爬到梅朵身前,失神地轻拍她的脸,温柔地唤她,“梅朵……朵朵?”
梅朵昏昏沉沉的,恍惚中感觉有人在唤她,小腹尖锐的疼痛唤醒了她的神智,这时她已经被黑眼镜抱回卧室,黑眼镜守在她身旁,紧握着她的手。
看见心急如焚的黑眼镜,她虚弱地笑了笑,“怕是,要生了。”
黑眼镜闻着她身上的血腥味便是一阵惶恐,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一脸,他哑着声音勉强安慰彼此,“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医生很快就来。”
“嗯。”梅朵点点头,闭目忍痛。
梅朵下身的血一直流个不停,黑眼镜等救护车等得发疯,又不能在大哭的苏万旁边泄气,只好默不作声地拭泪,一遍又一遍紧握住妻子的手。
医护人员赶到,他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们为梅朵就地接生,然而梅朵因为白天一天的疼痛已经耗尽了心力,听着护士医生的指令,她也仅仅只能是听,做不出任何回应。
随行医生现场为梅朵准备剖腹产,孩子落地,无声,脸色发青。医生探了探孩子的鼻息,立刻将孩子递给旁边的护士来做急救。
此时,梅朵下身的血,也彻底止不住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冷,神智变得模糊,连一旁哭得发颤的丈夫都要看不清,儿子苏万在身边的哭声忽近忽远,她知道,怕是时间到了。
很遗憾自己没有办法看苏万长大,目睹黑眼镜老去,她尽最后一点努力抬起手,擦掉了丈夫脸上的泪水,便永远的垂下了手。
黑眼镜握着她的手,怀里抱着抢救无效的死婴,完全失去了嚎哭的力气。
医院的人来劝他拉他,他不听,不走。只是这样跪在原地,感受着又一次失去。
他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至亲,仅仅维持了六个多月的小家庭就这样土崩瓦解。
苏万在一旁哭得喘不过气,他听着苏万痛苦的哭声,再看看自己这个没有完全成型的孩子。
如他所愿,是个男孩,有了依稀的眉目,或许长大后会很像他。
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走了。
而今,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只有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苏万了。
苏万还这么小,如果他再垮了,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他勉强提起心力,操办了妻子和孩子的后事,在九月份顺顺利利将变得沉默异常的苏万送进了小学。
妻子去世后不久,他也瞎了。
或许真的是看够了,不必再看了,迄今为止遇见的爱过的所有人,都足够他回味一辈子,彻底失明的那一天,他并不难过。
而今他新的盼望是苏万。
梅朵的死,冲垮了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根支柱,他终究还是一无所有。
孤零零的活着,没有丝毫可以值得他爱他奋斗的东西存在。
可当他听见了苏万的哭声,心存死志的一颗心瞬间回了神。
他想他才二十九岁,一个男人,没有爱,没有钱,甚至于没有健康。这样一个无能而一无所有的他,在最后却见到了一个同样一无所有甚至比他还可怜的孩子。
曾经属于他的一切灿烂都结束了,而孩子还有广阔的未来,苏万还很小,还有无数的可能在等着他。
老辈总希望小辈活的比他们好,而今他也要这样盼望了。把苏万稳妥的抚养长大,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算是他唯一的寄托。
有了寄托就有了动力,他不再有什么旖旎的念想了,也不会再做有关好日子的梦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抚养孩子才是头等大事。
苏万因为母亲的去世而变得沉默异常,他三番四次地逗他,过往能笑得半死不活的苏万只是听,木木地听,不做任何回应。
这点不能怨苏万,双亲撒手人寰带来的伤痛,只能通过时间来逐渐磨平。苏万在梅朵去世之前一度同他形同路人,梅朵去世后,苏万虽然沉默,也变得经常同他守在一起。或许是知他的视力不好,无论做什么事,苏万都会在一旁像监工一样盯着他,生怕他出什么差错。
母亲的骤然去世催熟了这个年幼的男孩,丧失了应有的天真。
他鲜少去找小伙伴玩耍,就是黑眼镜赶他,他也不走。
“男孩子不在外面探索世界,每天待在家里你是想要绣花么苏万?”
“我出去了再回来,你不在,怎么办?”
黑眼镜踹他,没好气地抱怨,“我一个残疾人还能走哪去?你看看你这点出息。滚滚滚,快点滚出去玩,别占着老子的床,老子要睡觉。”
苏万被黑眼镜踹了出去,觉得这个继父实在讨厌至极。
在自家小院里寂寞地玩着泥巴,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黑眼镜在屋里走动的声响。
突然之间,一声震天的声响传来,屋里瞬息变得寂静。
苏万交集地钻进屋,没看到黑眼镜的身影!
他慌张地四处需找,黑眼镜却突然从门后蹦出来,结结实实吓了苏万一跳,苏万被吓得瘫倒在地,随即跳起,扑到黑眼镜身上一通乱打。
黑眼镜用高大的身体把小鸡仔一样的苏万揽进怀里,严丝合缝地罩住了他,暌违依旧的温柔拥抱里,苏万不动弹了。
一个不足量的崽子被自己搂着,黑眼镜在这种拥抱中感到一种诡异而酥麻的新奇。他们是家里硕果仅存的两个大老爷们儿,他是苏万唯一的亲人,这是他的儿子,没有血缘关系却是至亲的儿子。
“喂,儿子,跟你商量点事。”
苏万踹他,“你别乱叫!谁是你儿子!我有爸……商量什么事……”
黑眼镜捋了捋苏万的小脑袋,摆出一副商量的架势,“你爹我呢,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看不着你小子的脸啦,但我不得养活你照顾你生活起居嘛,你看咱爷俩心动不如行动,索性把咱们这个小院子改造一下,铺一个盲道出来,我熟悉熟悉,以后就不会出岔子,也方便照顾你……怎么样?”
苏万眼里一下涌出泪,“谁稀罕你照顾!一个死瞎子照顾好自己不就行了么!我也在长大,不用你照顾。”苏万哭得更凶,嘴里不住骂骂咧咧。
黑眼镜抱着他,手掌给怀里颤抖的小人一遍遍的顺气,想如果自己的儿子长到苏万这么大,应该也是这个德行。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苏万哭,看着苏万哭的渐渐没了声响,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身上抹鼻涕,哑然失笑。
黑眼镜挑着眉头看着苏万,“哭够了?哭够了咱爷俩就干活吧。”
盲道修好后,黑眼镜闭着眼,开始一次又一次头破血流的练习,终于磕磕绊绊摸清了自家的大概。妻子留给他的遗产是家里的小院,他感念妻子曾经的照拂,更是花费心力照顾自家花圃,弄得一派花团锦簇。
苏万不懂两个大老爷们何必种满院子花,黑眼镜却挪揄,“母亲的名字就是花朵,你还不让我种花?”
苏万拗不过他,两人做了好一阵花农,黑眼镜连带着种了一些菜,花园和菜园都开辟了出来,他十分满意地叉腰站在门前,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仿佛创建了一派锦绣河山。
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胡思乱想不会做梦,然而日子过到现在,尘埃落定有了固定的发展,他死寂的心又开始活络。他在这样的一片幽谷中,实在太过寂寞。
寂寞到只能在做出一番生活上的小小成就后在空气中轻声问一问妻子,问一问吴邪,来猜猜他们的反应。
苏万上小学后的某一天清晨,他永远的失去了光明。
先前他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或许提前经过了演练,他甚至可以很熟稔地走过一条奔腾河流去给妻儿上坟,林芝的地图在他的心里成了形,脚是他的探测器,他不担心自己会迷失,整个身体都感受着地区的风貌。
眼前黑到极致反而给了他欢愉,吴邪以往只会在他遇到重大变故时出现在梦中。瞎了之后,黑暗里总有他的爱人相伴左右。有时是梅朵,有时是大学生模样的吴邪。妻子的出现顺理成章,吴邪在他极黑的世界出现,弄得他一度尴尬不已,心里不愿意对人夫胡思乱想,只能在精神层面相视着叹气,对他说声自己过得挺好。
同苏万生活的几年里,他们一度过的十分不堪,熬过了种种困苦,黑眼镜的身体彻底垮了,四十岁不到患了胃病,经常性的卧病在床。
苏万成了初中生,对他的称呼也成了“阿爸”,已经彻底认同了他作为父亲的存在。
初中开了生物课,苏万面红耳赤地听从同样面红耳赤的老师的话,自学生殖系统。回家之后没多久,身体情况好转的黑眼镜突然起床问起了他的学习。
“人体的生理结构,学了吧?”
“嗯。”
“那方面也学了吧?我记得我年轻时就是在初一下学期学的。”
苏万开始脸红,声音细不可闻,“嗯……”
“啧,这么害羞……我估计你们老师肯定是让你自学的吧。”
“嗯。”他简直说不出其他话。
“需不需要你阿爸我教教你……”
“你?”苏万有些鄙夷地看了看黑眼镜。他到了青春期,三天两头就要跟黑眼镜闹矛盾,虽然天天被黑眼镜气的半死不活,仍是在无限度挑战着黑眼镜的权威。
“我听闻人家沦落到这里的外乡人都是在学习上不成器的,你还能知道这些?”
“老夫当年也是神一样的少年!”黑眼镜摸索到苏万的书桌旁,将苏万倒提进了自己卧室,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吓得苏万哇哇大叫,不断挣扎。
“臭小子,老子不发威还真当我是个瞎子好欺负?嗯?知道我大学本科专业是什么吗?告诉你,生命科学!天天实验课的伺候,就你下面这玩意,老子不仅摸过,还亲手给它剖开过,怎么样,需不需要我拿把刀切开给你讲讲生理构造?你放心,我虽然眼睛瞎了,心没瞎,保准给你切得干净漂亮利索!”
苏万听得心凉,不住哭着求饶,“我再也不敢了,你……你……你别切我!”
“死小子质疑我学历?没把你整个人扔解剖台切了不错了!”黑眼镜一面骂,一面开始回想年轻的求学经历,竟然都快二十年了。
说到生命科学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跟着颤动,他是那样的喜欢那门学科,哪怕肄业了,二十年没接触了,他还是那么喜欢,想到胸口就涌起热情。
“哎。”他揉着苏万还没有发育的下体,苏万被他拧着疼,眼泪汪汪地蜷缩着,“你叹什么气,我都快被你捏断了。”
“我当年因为一些缘故,大学没读完……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挺伤感的。你小子现在初中,往后的路长着呢,我得给你把大学的学费攒好。也得出去好好见识见识嘛。”
苏万来了兴趣,讪着脸凑到黑眼镜跟前,“阿爸,你的母校,是个怎样的学校啊?你只告诉我考那里,又没告诉我那里怎么样。”
“我一听你这小子就没安什么好心!怎么,还想嘲笑我读三流野鸡大学?告诉你,比清华北大确实是不如,但我的母校……仅仅比这两个大学低一个档次,运气好的话能排全国第三,也是一帮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地方,你以为考大学那么简单?”
苏万讶异地瞪大了眼睛,黑眼镜能够预想到苏万的反应,抽起了自己的土烟,在熟悉的薄荷味道中,他笑着眯起双眼,“你个小熊孩子好好学习,你要是能考到浙大,那就是极大的成就了。我的……我的很多朋友都在那里住,你去那里,我放心。”
除了老生常谈的娶朋友女儿,苏万鲜少听黑眼镜谈及自己的过往,眼见着黑眼镜打开了话匣子,他也来了兴趣,缠着黑眼镜继续往下讲。
“哎,你个混小子,我还能继续给你……对了,等你大学住宿舍的时候吧,一定要特别注意你这几个舍友的质素。我当年被我的舍友坑的可惨。这些话说起来是少儿不宜,不过你要是遇见了,千万别跟他们学,实在太有伤风化了。”
苏万没听懂黑眼镜的话,只好木讷地点点头。
“你小子要是能耐呢,就在那里娶妻生子……最好。”
几乎一年一次,老生常谈的话题再度开启,苏万上了初中,自诩精神层次有极大的飞跃,开始一板一眼地跟黑眼镜谈论自己的疑虑,“我要是在那里娶妻生子,你怎么办……不就没人照顾你了么。”
“哟,这熊孩子还挺孝顺。没事……我一个人,怎么都能活……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我从这里接出来,送到大城市的养老院就可以。偶尔来看看我,我就很知足了。”
苏万撇撇嘴,“尽说一些有的没的。”
黑眼镜突然低下身,探头悄声跟苏万絮叨,“嘿,我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吧,我那个挚友,就是每次都跟你提家里女儿比你小三四岁的那个……哎,怎么想也还是他家姑娘好,你要是想结婚,一定得找她。”
苏万惯性翻白眼,“封建大家长。”
“哎,让你娶漂亮姑娘有什么不好。你没事干多勾搭勾搭你老丈人,对你老丈人好一点,好好孝顺孝顺你老丈人,没准你老丈人一开心,就把姑娘嫁给你了。你那个老丈人一直好哄,脾气也好,就是有点蠢,但是也好骗,跟人容易交心……”
“行了行了,我知道是那个吴某某,你别说了,说了多少年啊不嫌烦。”
黑眼镜不理他,依旧执着给苏万科普老丈人的弱点。苏万无可奈何地听着黑眼镜在自己耳旁絮叨老丈人的问题,觉得阿爸真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记住了,你老丈人叫吴邪,不是你嘴里的吴某某。话说回来,你那个未来媳妇……咳,我知道他们家有这么个宝贝的时候,那丫头片子还是个无名氏呢。”
说到这里,黑眼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隐隐约约能够猜出来小姑娘的名字。
这个猜测突然一下慌了他的心神,心口一阵抽痛。脸上虽然还是笑着的神情,却再不能多说一句话。
苏万见他突然沉寂,有些担忧的拍拍他肩膀,“阿爸……你没事吧。”
苏万的呼唤将他从沉思中唤醒,“没事,我没事……只是突然在想,他的女儿应该叫什么……如果,如果,我没……没想错的话。或许,会是这个名字吧。”
吴瑕。
“什么,什么你快告诉我!”被念叨了太多年,苏万虽然并不认同黑眼镜给自己安排的“婚事”,到底对他偶然提起的小姑娘有一点兴趣,如今阿爸一提小姑娘的名字,他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许期待。
“吴美丽。”
“啊?”
胖子的孩子逝去已经四年,他逐渐走出伤痛。虽然仍是孑然一身,心境较之以往已经平复许多。
这天他同老丈人吃完饭,突然收到了一个来自西藏的陌生电话。
惯性认为是诈骗电话,胖子没有接。电话铃声三番四次的作响,他突然想起一些事,赶忙按了接听键。
听完电话中人的叙述,他静静挂了电话,同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老丈人说话,“爸,我有趟要紧事要办,明天估计会去一趟杭州。”
Chapter 57: 大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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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又梦见了他。
时隔多年,瞎子还愿意偶然在他梦中出现。
他们在深海沉堕。
双眼适应了海底的幽暗光芒,四周游荡的鱼也变得清晰可见。瞎子轻拉着他的手,四肢灵巧地游动,带着他一路往深处行。
吴邪被他拉扯着,见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新世界,在瞎子身后笑了起来。
快要四十岁的人了,跟瞎子在一起,体力还是充沛的一塌糊涂,仿佛有着无尽的精力跟他走,对世界亦充满了无限好奇。
他们相拥,持续下沉,海底的光芒若有似无地打在瞎子脸上,映的始终微笑的瞎子脸上忽明忽暗,笑容都带了几分傻气。
吴邪想要摸摸他的脸,瞎子眼里却有一晃而逝的悲哀。他镇定地松开了始终握紧吴邪衣袖的手,在吴邪茫然的挣扎中,身体下沉。
他的眼波始终不曾离开吴邪,留恋而意足的,消失在吴邪的视野里。
吴邪在上浮。
海洋的上空,是他熟悉的天花板。
吴邪醒了。
身体犹如刚从海中捞出一般浸了一层汗。吴邪张皇地看了看四周,这是他杭州的家,身旁的阿宁正在熟睡,床头柜上电子钟显示时间是凌晨六点零七。
瞎子出现在梦中的悸动与欢愉烟消云散,云端中行走的吴邪落了地。知道没几分钟就要起床为吴瑕做早餐送她上学,吴邪索性起床穿衣。
阿宁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瞪瞪看他,“今天起的这么早?”
“嗯,睡不着就起来了。你先睡着,我去给丫头做饭。”
“好。”
吴邪哼着小曲给吴瑕煎鸡蛋,回味适才的梦境。
见到了久违的瞎子,虽然仍是告别,吴邪已经修炼到能够自动忽略他们的惨淡结局,专注梦中那一秒稍纵即逝的甜。他有预感,今天的运气一定很不错。
吴瑕很快伴随着闹铃起了床,懒懒散散同吴邪到了一声早安,进卫生间洗漱。
吴邪将给女儿煎好的鸡蛋摆上桌,拿起平板电脑浏览新闻,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百无聊赖放下了iPad,他的小姑娘也已伶伶俐俐地吃起了早餐。
“爸爸,今天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呢。”
“嗯,起得早。”
吴瑕发现父亲的心情虽好,更多时间是在饭桌旁沉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显然没心情搭理自己,吴瑕知趣的乖乖闭了嘴,吃完饭后同吴邪出门去车库。
吴邪送女儿去学校,哼了一路歌。女儿年纪小小,音乐欣赏水平已经不俗。听吴邪唱歌不免吃吃笑了起来,“爸爸就喜欢唱一些老男人的歌曲。什么‘想得而不可得,你耐人生何’,听的我都烦了。你就不能别唱李宗盛嘛,下次换个周华健罗大佑也行,或者流行歌曲……”
“小姑娘阅历不深懂个屁。有时间好好研究研究歌词!没事干追什么外国歌星,你爸当年起码也是玩过乐队的,瞧你这点出息。”
吴瑕不满父亲将自己广袤的音乐世界缩小到几个国度,当即瘪起了嘴跟吴邪对骂。吴邪有时也会诧异,10岁的丫头片子,还是土生土长的杭州姑娘,江南人独有的娴静没学到,反而出落的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方言普通话英语轮番登场,将自己炮轰的狗血喷头。当年的阿宁也算是个冷美人,可两人结合出来的产物反而像一个畸形的怪胎。
吴邪毫无感情地想,或许瞎子的女儿会更像他们家这个宝贝,是个好斗狂热的女战士。
吴邪把女儿送到学校,准备开车离开,吴瑕喝住他。
“爸爸!我让你送我进校门!”
“啊?”
吴邪把车停到了校外的停车场,满脸黑线领着吴瑕往教学楼走。
吴瑕由他牵着,在楼前的喷泉前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吴邪瞅女儿的模样十分不对头,试探性地问她,“这是看谁呢?”
“嘘,你等等,先别着急走。”
吴邪无奈,由女儿拽着他站在原地,迎接着过往学生的视线,干笑。
不一阵,一个打扮颇有嬉皮风格的小男孩出现在吴邪视野当中,小男孩看见了吴瑕,当即招呼起自己的小短腿,风一样的呼啸而至,狐疑地瞪着吴邪。
吴邪看着眼前这个大眼贼,有点害怕女儿在学校犯了事被别人欺负。
小男孩恭恭敬敬立在自己面前,脆生生喊了一声,“岳父。”
吴邪一愣,紧抓着自己裤腿的女儿也松了手,三两下冲到男孩面前,冲着他的下体就是伶俐一脚,“谁让你叫我爸岳父了!我带着我爸来就是要告诉你,以后别骚扰我!要不然我爸打死你!”
“吴瑕,别跟个小流氓似的!”吴邪轻声呵斥着吴瑕,自己却笑出了声。
女儿才十岁就已经有了追求者,日子过的真快,转眼间,女儿都可以谈早恋。
小男孩捂着裆嚎啕大哭,吴瑕铁青着脸别过头,也在生气。周围看笑话的小学生和父母越来越多。吴邪在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看着捂裆嚎啕的小男孩,还是憋不住笑。他想起了当年曾被阿宁一脚差点踹绝后的瞎子。
“吴瑕,以后别老学你妈,她高中时差点把爸爸的一个朋友踹得半身不遂,男孩子这里不能随便乱踹,踹坏了的话,你下半辈子可都得对他负责。”
吴瑕傻在原地,小男孩闻言,顾不得胯下剧痛,顿时喜笑颜开,然而未等他发话,他已经被吴邪拧着脖子箍到怀里,“小朋友,叔叔这个人呢,是一贯很讲道理的,吴瑕既然踹你,就必然有她的原因。叔叔还不想吴瑕这么早就谈恋爱,所以你的一片好意,叔叔心领了。若是再这么纠缠下去,可就不是吴瑕踹你这么简单了,叔叔或许会看情况,适当的……”
吴邪的大手放到了小男孩裤裆上。
“哇……”小男孩哭着挣脱了吴邪的怀抱,跑了。
“爸!你好酷!”
吴邪仔细思索着适才的话语,确信并无出格之处,他摸了摸吴瑕的头,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便迎着众人的视线护送吴瑕进了教学楼。
吴瑕一五一十地跟他坦白了一切,小男孩算是班里的小混混,从小学一年级起就跟自己品学兼优的自己为敌,两人不打不相识。哪想到了四年级,或许是开始发育的缘故,小男孩向吴瑕表白了。
吴瑕许是因为吴邪和阿宁的过度宠爱,继承了阿宁的暴脾气和吴邪的无法无天,听了小男孩的表白,拿着扫帚追着他打了大半个学期,而小男孩痴心不改,仍然对她生活接连骚扰,吴瑕忍无可忍,最终找吴邪当靠山。
“你怎么不去跟老师说?”
“我要是跟老师说了……老师会肯定会惩罚他的,我们老师可凶了,被罚很不好的,但是我又不想让他烦我所以……找爸爸来帮忙啦。”
“我看人家小男孩喜欢你不是挺好?上课多一个小跟班,那感觉多滋润。”
“他那是骚扰!”吴瑕抗议。
“哦~没事丫头,习惯就好。凭借你的资质,往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你得历练历练,不能总拿老爸当挡箭牌。”
吴瑕低头思考了一阵,“但是他这么缠着我,总被同学说闲话,很讨厌啊。”
“爸爸会帮你想妥善的处理方法,你不用着急。但是,不能打同学,知道么?你是爸爸妈妈养大的,他们就不是?你这里打的痛快,他们的亲人看见孩子身上的伤口就不心疼?甭管他如何,你要平常心对待。咱们行得端立得正,自然不怕他。”
吴瑕若有所思,很郑重地向吴邪点点头,“爸爸,我知道啦。”
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进了班级,吴邪在后门观望了一阵,发现小男孩已经恢复了原状不再哭泣,似是抄起了其他同学的作业,吴邪才放心去找吴瑕的班主任。
“我的女儿,和那个总纠缠她的小男孩的事,您应该知道吧。”
班主任无可奈何点点头,“哎,正好是这几天也想找您来谈谈话。男孩本身在我们班就有点小混混的感觉,我平常是管,但是怎么也管不住。现在他给吴瑕弄了这么一出,我是想严厉,又怕孩子年龄太小,太严厉会有心理阴影,但是放任又……”
吴邪有些无奈笑了笑,“现在孩子比我们那时早熟多了。我上学那阵,起码也得初中搞对象,哪想现在,小学就给你乱套。”
班主任是年轻的女老师,见吴邪风度翩翩谈吐得当,也跟着开启了话匣子吐苦水。
吴邪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临走前又去看了看女儿。女儿和小男孩一起在水房洗墩布,两个小毛孩一边谈天一边打闹,全然不见刚进校门时的剑拔弩张。
错觉一晃而过,吴邪再度看见了他。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将吴邪唤回现实,他失落一笑,开车去公司上班。
这天上午他收到了张起灵寄来的电邮,张起灵旅居国外多年,今次回国来探望老友,惯性找吴邪张罗。吴邪习以为常,下午找了一个空当,打电话跟胖子寒暄。
胖子因为北京的生意忙抽不开空,同学聚会的态度模棱两可。两位老友打了半天哈哈,吴邪有滋有味地同胖子道了别,傍晚时分,他准时去学校接吴瑕回家,顺便去超市将大加采购的阿宁拉回家。
饭后,吴瑕去做家庭作业,吴邪和妻子整理饭桌,嬉皮笑脸的跟她提起上午女儿的遭遇。
“真想不到咱们家丫头这么小都被人给惦记上了。”
“吴瑕那种古灵精怪的性子,那个小男孩怕是会受她欺负吧?”阿宁默默为男孩做起了祷告,祈祷完毕,她将吴邪洗好的碗放回原处。
阿宁新近怀了二胎。两人在开放二胎政策后很坚定的选择“只生一个好”的主张,哪想百密总有一疏,他们还是不巧迎来一个偶然的意外。吴瑕得知反倒大度,不仅没劝母亲流产,反而欢天喜地做好了迎接弟弟妹妹的准备。吴邪在家中素来不愿让阿宁受累,如今阿宁再度怀孕,也是高龄产妇,更不愿让她做家务。帮吴邪摆放洗好的碗筷,是他个人允许阿宁所作的极限。
“说起来,你这么一说小丫头今天的情况,我也跟着想起你高中时候的事了。”
“我高中?我高中能有什么事。”
阿宁笑得一脸暧昧,“行啊老吴,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瓣儿蒜呢?我听你说吴瑕跟那小男孩的事,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蠢瞎子跟你,也是天道好轮回。”
吴邪顿时停了手中动作,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他想了想,“还是不一样的,性别不一样……一样烦人是真的,可还是不一样……不一样。”
早上他梦到了瞎子,晚上洗碗又想到瞎子,高中的青葱岁月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闪现,吴邪一边洗碗一边审视,还是得出了和二十年前的自己同样的结论,这个蠢家伙,到底把他当一个丫头片子看,天天拿一些泡妞大法来冲着自己献殷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拽得二五八万。而那时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只能每天愤恨的咒骂他为什么还没被学校开除,可不敢学自家的两位女将,动不动将骚扰对象踢的个半身不遂。
“老吴,咱高中同学,好像也挺多年没瞎子的消息了吧,你不还跟他是大学同学么,就不知道他的下落?”
吴邪动作又是一顿,语气故作轻松,“那家伙好面子,按他的尿性,等什么时候混出成就了,就又跳出来得瑟了。”
阿宁撑了撑懒腰,小心翼翼抚着肚子坐到沙发上,“也是。今天听你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咱们都挺久没见老同学了。刚才你吃饭时也说了,张起灵也要回来了。按咱们这群同学每年的聚会习惯,高中毕业20周年估计也得你张罗。那时候,大家应该都能出席吧……很多人上了大学就再没见过了。等到时候瞎子出来我可得跟他好好说说你们吴家这种烦人体质。”
吴邪憋不住笑,“是啊……明年就毕业20周年了,那家伙对数字那么敏感,肯定会出现的。”
竟然一下就过了十年。
27岁的两人在北京重逢,第二天他同瞎子道别,彻底对这段感情死了心。年少的悸动如潮汐一般褪去,又如海浪一样涌来。现在回想起来,吴邪只是遗憾,并不伤悲。
“等明年让小哥专门为咱们高中同学聚会腾出时间,不能让他到处乱窜。”
“胖子那边也得说好,咱们这帮同学中数他最忙。”
“可不是,今天我还问咱们小聚的事呢,胖子跟我哈拉半天也没定下来。”
“就你最闲,也不知道每天上班都在忙些什么。”
吴邪收拾完碗筷,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这是功成名就,四十岁的时候公司权力逐渐下放,我就可以隐退江湖,至此不问世间事,专心在家伺候你们娘儿俩,不,娘儿仨。”
阿宁大笑不止。
“吴邪你就贫吧。”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滚犊子。”阿宁正过身,聚精会神看电视。
电视台碰巧播了新剧,吴邪年岁渐长,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持续减弱,甚至电视剧的新篇章都很难有耐心看下去。阿宁看剧看的津津有味,而吴邪在一旁坐着,只有无聊。想要去骚扰骚扰女儿陪她玩,趴姑娘的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女儿写完了家庭作业,又在他俩适才唠嗑的时候练完了小提琴,现在正聚精会神读着《傲慢与偏见》,吴邪也不便打扰。
母女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吴邪自觉孤独,打开电脑跟人在网上对战象棋。如他早起时所料,今天的运气确实格外好。吴邪一路大杀特杀,独孤求败,下得酣畅淋漓。胖子电话打来时,吴邪还望着自己的战局依依不舍。
“哟,胖子,这是决定要来杭州了?”
“嗯……临时有事,这次……必须得来啊。”
“这是怎么了?说话声音这么严肃……我说该不会是你老丈人出事了吧?”
“屁,老爷子身体康健着呢,给老子闭上你的乌鸦嘴。”
“呃,那是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是很高涨。”
“我往下跟你说件事,你悠着点啊。”
“还能有啥事?”吴邪不以为然。
阿宁看电视的间隙不忘听吴邪与胖子寒暄,哪想丈夫许久没了声响,沉浸剧中的阿宁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她很好奇胖子跟吴邪说了些什么故事,能让吴邪一直保持缄默。
满怀八卦地转过头,却被吴邪吓了一跳。吴邪垂着头,身体颤抖面色惨白。
阿宁不动声色走到吴邪身边,电话里还能听到胖子的声音,“我就跟你说一下这事儿,他在那边有一个养子,年纪也没多大,你要是不弄回家,我可就弄领养手续了。先挂了啊,你自己缓缓。”
吴邪木木地将手机放在桌上,茫然站起身。适才握着手机的手指节还泛着白,在家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怖。他想自己应该去卫生间洗把脸,却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陌生到可憎。
吴邪毫无目的地在客厅乱窜,最后身体摇摇晃晃的,立在了专属的照片墙前。
始终沉默的阿宁一直紧跟在吴邪身侧,见吴邪站定,她的右手温柔的抚上了吴邪后背,“老吴,怎么了?”
吴邪打了一个大哆嗦,痛苦地接连摇头。示意阿宁无需安抚。他的手指落在了高中毕业照片上,指肚划过一个个青葱的面庞,最终停在了一个人身侧。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庞,活力十足的冲着自己笑。吴邪嘴一咧,似是在回应那人的微笑。
冲着照片笑得久了,泪水随之夺眶而出,吴邪力不能支瘫倒在地,佝偻着身体,失声痛哭。吴瑕在书房听到声响,也打开房门冲了出来,怔怔望着状态异常到邪门的父亲。
“老吴,你怎么了,说话!”
阿宁拍着他的后背晃着他的身体,感觉丈夫一下被抽干了身体的所有力气,失去了一切支撑。吴瑕见吴邪如此,更是哆嗦着要拿手机拨打120。
阿宁把吴邪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吴邪的后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不还和胖子好好的,现在一下就成这样……你别憋着啊,我和女儿看了……都很担心。”
吴邪木偶一般转动着脖颈,冲着妻子凄然一笑,眼中泪水不停,“家里如果要养三个孩子,或许要换一个大房子,是不是?”
阿宁脸色微变,吴瑕掰开手数了数人数家里的人数,顿时怒不可遏,“姓吴的你敢找小三对不起我妈!”
被女儿一拳击中鼻梁,眼泪如他所愿,终于溃堤。
“阿宁……瞎子他……”
Chapter 58: 哀思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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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老同学听闻黑眼镜的噩耗,不约而同聚在吴邪家。
晚饭吃得十分沉默。吴邪身旁的空位,他们都知道留给谁。
把酩酊大醉的吴邪搀回房,阿宁坐回饭桌,气色不佳。
“吴邪这两天,心情怎么样?”
阿宁摇摇头,“不太好,可能还有怕我担心的缘故,不然整个人的状态只会更差。”
胖子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吴邪哥是准备领养瞎子的孩子么?”
“他有这个打算。”
解雨臣和霍秀秀面面相觑,“不如……让我们俩来养怎么样?我和秀秀结婚十余年来并无所出,你家本来就有个小丫头,现在又怀了一个孩子,要是再来一个……在我家,至少负担轻一些,也能给孩子良好的教育。”
“嘿,花儿爷,你这么一说,那小伙子我也挺想养。我家孩子不是没能养大么,现在有了机会,为什么不养?”
“那个……”张起灵发言,“这个孩子,我也可以养。”
“小哥你就算了吧,你的条件身旁永远都不缺姑娘,没准现在私生子都遍地走呢,所以你跟我这种老鳏夫抢什么份额。”
张起灵沉默地退出了夺子大战,解雨臣开始和胖子争辩,席上旁听的吴瑕轻轻扯了扯阿宁的衬衫,“妈妈,家里要来一个小哥哥,是真的么?”
阿宁看了看席上争论的面红耳赤的两人,压低了声音,“是真的。”
“确定不是爸爸的私生子?”
“不是。苏万是吴邪很好朋友的养子。”
“哦。”吴瑕点点头,“那为什么这个叔叔的家人不养他呢?因为苏万哥哥是养子,和本家没有血缘关系?”
阿宁为难地看着女儿,不知该如何和她细说这中间的种种纠葛。胖子及时出现,替阿宁排忧解难,“你这个叔叔吧,本来就是单亲家庭,应该说除了他母亲,剩下最亲近的就是我们这群同学了,我们就是他的亲人,你爸爸跟他尤其好,好比一母同胞的兄弟,这种情况怎么能置之不理呢。所以小丫头你啊,只要好好等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就行了,不用想太多。”
吴瑕乖巧地点点头,“那就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小哥哥和未来的弟弟妹妹住,我可以去书房睡,我一定会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的。”
阿宁宽慰地摸摸女儿额头,向胖子投去感激的目光,胖子了然一笑,依然不着调的扯皮,“我说,你们就真不打算让我养那个小子啊?不巧我还见过真人,小伙子也是婴儿肥。家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再弄一个王胖子也是没什么问题,看着多喜庆,多有福气。”
“得了吧你,放我家养还能得到艺术熏陶呢!再来一个戏曲艺术家也说不定呢。”霍秀秀从胖子身后冒出头,又开始跟他拌嘴。
阿宁打发吴瑕去卧室睡觉,将一众老友送走,她回到卧室。素日睡眠沉静的吴邪鼾声震天响,听着他发出的声响,阿宁鼻头一酸——大概这是吴邪几日内第一次陷入睡眠。
“我去西藏亲自去接他回来。”
吴邪在第二天酒醒,面无表情地告知阿宁。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看看还缺点什么。”
吴邪头重脚轻地下床翻看行李箱,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栽倒。
得知瞎子的噩耗后,吴邪垮了。
闭上眼是抹不去的曾经,睁开眼是到不了的未来。一场彻头彻尾的酒醉反而为他带来这几日的第一场安眠。强忍着眩晕,他大致检查了一下行李箱内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阿宁把万事都准备的齐全,吴邪扫了一眼,知道不用担心,复又躺回床上休养。
阿宁坐到吴邪身旁,按住他的双手,一脸担忧地嘱咐,“你有严重的高原反应,到了西藏一定先适应两天再去看孩子,别没等看到孩子,自己先落病了。”
吴邪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昨天吴瑕跟我说要把自己的卧房让出来给苏万住。一下家里要来两个小孩,咱们家的构造估计要变动一下,在你去西藏的时候,我设计一下?”
“好。”
看着丈夫憔悴的脸,阿宁叹了一口气,想到这几日夜里醒来,看到间或陷入睡眠的吴邪蜷缩着身体,压抑而痛苦地抽泣,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起身去厨房为吴邪准备早餐。
吴邪在床上缓了一阵,确信头不再疼痛,挣扎着起了身。一步一步挪到动作麻利的阿宁身后,脸上带了一点恍惚的微笑。“阿宁……这件事,你就不再多说点什么?”
“说啥,你跟那个蠢瞎子的感情?”
吴邪缓缓低下头。阿宁手里动作不停,语气一如往常,“结婚都十二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你俩过去那点事,咱们大概也过了说什么情情爱爱的年纪了,我不会对你限定太多。就单纯从老同学好朋友的角度来看……你本就是他最亲的亲人,现在出了事,你去为他料理后事,责无旁贷,不然还能找谁呢?”
吴邪疲累地搂住了阿宁,泪水与脖颈佩戴的狗牌同时接触到阿宁的皮肤,阿宁微笑了一下,“这个狗牌,应该也是瞎子送你的吧。”
吴邪点点头,将两块未刻名的狗牌举起,看着他们在灯光下反着莹莹冷光。
“该物归原主了。”
坐飞机抵达拉萨,不到中午身体就严重不适,在宾馆补氧补了三天,吴邪听了三天的拉萨夜雨,第四天,他勉强适应了当地的海拔高度,当即赶到车站奔赴林芝。沿途的风景令他内心震颤不已,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梦境。
那时他一派天真,跟同样抱有天真幻想的瞎子兴致勃勃构建他们的未来。
那时他们说游戏,那时他们论武侠,那时他跟他说他梦想的桃源乡。
他向他许诺要一起吃到老玩到老。
现在那人顶替了他,在这个深山幽谷隐居。
而两人当年一本正经的许诺,已然随着瞎子的逝去,烟消云散。
苏万在黑眼镜走后一直悉心打理父亲留下的遗产,虽然胖子已经跟他打好招呼,未来的养父这几日会来看他,他还是下定决心,不走。
走了,就没人照料这片幽静的天地了。
苏万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吴邪。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吴邪。
虽然曾经见过黑眼镜胸前佩戴的照片,苏万对吴邪的印象并不深,他辨认吴邪,依靠的是与黑眼镜身上某种相同的讯息。
吴邪在他面前站定,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同时向他友好地伸出手。
“苏万是吗,我是瞎子的好友,吴邪。”
瞎子家在林芝郊外,古朴的小院里种植着各色花卉和蔬菜。瞎子的日常生活也如同吴邪当年的规划相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万把吴邪领进屋,替他放置好行囊。吴邪则在客厅晕眩,看着瞎子的照片。瞎子和妻子抱着怀里的苏万,齐齐整整的一家人,笑得幸福而羞涩。后来瞎子的妻子过世,照片里就是瞎子和苏万两个人,苏万在一点一点长大,每张都是不同的新样子,瞎子的面目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曾经的精气神消失殆尽。吴邪至今仍可在人群中冒充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而瞎子却是头也不回的迈向四十岁大关,两人的年岁就这样差了十年。
吴邪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久久无言。
苏万被吴邪眼神中映射的感情灼烧的心里发疼,慌忙倒了一碗酥油茶递给吴邪,才成功让吴邪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或许真的是瞎子尽心尽力教养的孩子,吴邪看着苏万,也能恍惚看出几分瞎子当年的神韵。喝下暖呼呼的酥油茶,吴邪身体的不适似乎随着摄入的热量减轻不少,“苏万,叔叔这次前来,是想问你有没有意向,让叔叔收养你去大城市继续你的学业。”
苏万咬了咬牙,摇头,“我要是走了,这儿就没人了,他留下的东西,也就保不住了。我在这里还可以休整休整院子,可我要是离开,家就真的废弃了。”
“这个院子,是瞎子修的么?”
“是。”苏万擦了擦眼眶里微弱的泪水,“他还没瞎的时候就在修。后来他……我怕他知道院子荒废生气,所以一直保持着原样。”
“原样……么……”吴邪看着小院里绿油油的一片青菜,心里黯然。
“他一直想让我考出去,但是我不能……不能抛弃这里。”
吴邪悲悯地摸摸苏万的头,“叔叔不会勉强你,我会在这儿待几天帮你料理……料理他的事,正好这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等你彻底想好了再做定夺。”
苏万哭丧着脸点头,吴邪继续搡着他的头。苏万闭上眼,恍惚中像是阿爸宠溺的搡他的脑袋,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眼里写着无尽悲戚。
“这就是他平常睡的床,吴叔叔,这两天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吴邪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瞎子的卧室,点点头。
“还有,这个……是他的衣柜,里面放着的是他平常穿的衣服,这边昼夜温差变化大,叔叔你可以穿他的衣服御寒。”
“嗯。”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没,没什么。”
苏万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挠挠头。与瞎子的习惯动作如出一辙。
现在的苏万十三岁,吴邪最开始遇见的瞎子,也不过是比现在的他大两岁。
吴邪拉着苏万坐到床上,看着这个有些紧张的小男孩,眉目微缓。他迟疑地问,“你和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倒是把苏万问住了。
苏万仔仔细细回想起他和养父生活的过往,酸甜苦辣具有,好不容易从黑眼镜逝去的痛苦中缓了回来,一瞬之间,又被吴邪一句话,轻而易举拉了回去。
苏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们……挺好的,就是阿爸他身体不好,会经常生病。我要出去上学,没法经常照顾他。所以……所以我不在的时候,有些人……”
苏万低垂着的头有了微弱向上的弧度,看吴邪始终和缓的表情,他咽了咽唾沫,继续说,“我还挺小的时候,会有别家小孩欺负阿爸是瞎子,拿小石头偷偷打他。后来我长大了,也就少了。假期,他会领着我去城里打工,给我赚下学期的学费。”
“他……身体是,因为瞎了,才变得不好,还是?”
苏万打了一个寒颤,摇摇头,“不,不是的。”他弓起腰,难受的紧紧抱住自己膝盖,瑟瑟发抖。吴邪连忙轻抚着苏万颤抖的背,不知自己触及了这孩子怎样的逆鳞。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许久,曾经让他懵懂的事稍见端倪,苏万依然是不懂,不太懂。可是他知道,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关于自己养父的一切,他都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学三年级的夏季学期,苏万心脏病复发,需要尽快进行手术。他和黑眼镜组成的小家庭,刚刚挺过母亲去世的痛苦,又迎来了黑眼镜永久的失明,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关键时期,黑眼镜在自己瞎之前,给家里攒下了一笔小小的钱,如今这笔钱款随着两人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已经用了大半,远远不够苏万做手术的费用。
黑眼镜和村民关系处的不错,大家知道他生活拮据,纷纷为他提供可以赚钱的法子,黑眼镜选了几个可以终日照顾苏万的活,同意了。他在让苏万休学和上学的决策间权衡许久,最终还是忽略苏万发病的隐患,送苏万去上学。
黑眼镜终日累得抬不起腰,短短两个月,竟然被他攒够了手术的一期费用。
他准备再忙活个七八天,立刻带苏万去做手术。
钱攒够后的第四天,苏万放学同小伙伴分别,一如既往蹦蹦跳跳回到家,早早在院外欢呼雀跃地喊着瞎子。
那时的他,始终叫不出一句阿爸。
苏万在院外咆哮声音并不小,他很有把握能见到每天一如既往见到的景象,黑眼镜似笑非笑地在门口等他,做好了迎接他拥抱的准备。
苏万推开门,不见黑眼镜的踪影,母亲曾去世时的景象陡然闪现,苏万胆战心惊地跌回屋内,听见黑眼镜在微弱的唤他,“小万……”
苏万心里一紧,声音当场带了哭腔,“瞎子?”
“站在原地……别过来……你帮,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好不好?”
苏万脑子嗡的一声,强忍住身体的摇摇欲坠,他镇定自若地走到家中电话前,用稚嫩的童音给黑眼镜叫救护车。
瞎子在卧室的墙边倚靠着,留给客厅的他看见的只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从骨子里信服瞎子,所以听他,不去看他。
苏万走到卧室门前,与黑眼镜背靠同一堵墙,坐下了。办完了黑眼镜交代的事,先前的惶恐害怕笼罩了他,苏万哭着问黑眼镜,“喂,你怎么了?”
黑眼镜的声音缥缈而断断续续传来,进行着艰难吞咽,“……你,这几个月,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
苏万听不懂黑眼镜说什么,孤零零的抱着膝盖,他哭的更凶。
“我可能,没有办法让你过两天就做手术了,你再,等……等,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苏万,你答应我,一定再等我一段时间,撑到咱们能做手术的那一天,好不好?”
苏万擦着眼泪,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眼泪吧嗒吧嗒向下掉着,苏万小小的手摸上了黑眼镜落在门前的手,“你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受了点伤。别担心我……住院的时候,可能有一段时间照顾不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万点点头,连滚带爬站起身,到自家院门口张望起救护车。
黑眼镜被担架抬上了车,全程要求不要让苏万看到自己的受伤程度。
苏万被放到了救护车的副驾驶坐上,由前来救治的护士抱着。车行驶了很远,他还在茫然想着黑眼镜在被运到车里时,另一只不断往下滴血的手。
黑眼镜度过了危险期,在往病房的路上送,小小的苏万仰望着从急救室走出的医生,追到为首的医生面前,小手抓住了医生的白大褂,焦急地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是不是生病了?”着急到哭的语气让一旁围着的成年人都面含怜悯的看着他,被他扯住大褂的医生蹲下身,摸了摸苏万的小脑瓜,“没事,你爸命硬,福大命大,什么病都没有,小家伙不用担心。”
苏万委屈地“嗯”了一声,周遭的医生见他如此,只是苦笑。
“后来,阿爸跟我说,他要出去一段时间,要给我挣医药费。我被寄养在老师家。他走了,走了大概四个月。隔三差五会给我打电话,报平安。也就是因为如此,老师才没赶走我。她一直害怕,阿爸是不想养我,所以找了一个借口,离开我。”
吴邪不出声,沉默地望着黑眼镜屋里的小窗,看着屋外的葡萄藤随风轻轻摆动。
“后来阿爸回来,身体很瘦,走路也慢腾腾的,不像以前那样利索……但是他拿回了我的三期手术费。身体也……每况愈下了。之前每年寒暑假他都能领着我一起去拉萨打工的,回来后就不行了。只能在村里偶然帮帮工……你知道在这里,盲人按摩也是不好做的。”
苏万垂下头,突然不想说在那之后,村里逐渐传出的风言风语。幼时不懂,现在长大了,有些懂了,他还是希望自己不懂。
“他那次,到底是什么事故……怎么会一下子,就成了这样。”
“入室抢劫。村里的一帮混混知道阿爸是个瞎子,想在手术前趁机占我们家便宜,那些人被抓住也判刑了,有些出来了,有些没有。”
阿爸的意外会不会是那些出狱的人做的,又有谁知道呢。
吴邪仿佛看到了瞎子在这间屋子的遭遇,那样多的人围着他拳打脚踢,他受了很重的伤,还在苦苦哀求他们不要抢自己给苏万看病的钱,可是,没有用。
那么绝望而无助。
瞎子受的苦,远超他想象。
来拉萨之前,他同齐羽通了一次电话,这是瞎子真真正正的血缘至亲。可吴邪得知的却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他曾经的资金周转,以及,那一大笔钱的来历。
在瞎子失踪的那五年里,他的遭遇。
齐羽对瞎子始终饱含愧疚,得知他身故,说话声音哽咽。吴邪听他哽咽的哭声,在想如今的他既然如此难过,那当初瞎子替他顶罪,为何不承认自己的过错。还有那样令人作呕的父亲,还有这些年来虽然混的不甚如意,还是会在他面前语焉不详趾高气昂的解子扬。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罪人,无知无觉地依靠着那样一笔充满血与泪的灰色款项,在生意场上卷土重来,有了如今的安定生活。
吴邪知晓了一切的一切,哭不出来。心已经变得大而空荡,这些境遇他始终没有办法和心里那个乐观开朗不可一世瞎子相连,可他还是会想起,27岁那年,他与他的最后一面,瞎子眼中他看不懂的眷恋,模糊而温柔的微笑。
黑眼镜回家之后干得第一件事是央求苏万帮他烧一些热水,他要洗澡。
苏万自他失明后照顾他照顾惯了,此时来了牛脾气,非要帮他洗,黑眼镜的脾气更急,当即冷下脸,把苏万踢到了厨房。家里的经济条件还远远没有发达到安装独立卫浴,平素洗澡都要靠现烧热水,苏万年纪小小,已经能扛的动自家烧水的大锅。
生平第一次被黑眼镜呵斥,苏万吓得直哭,一脸委屈地擦着鼻涕泡给黑眼镜烧热水,黑眼镜在身旁不耐烦地听水开,赶在水沸腾前摸着苏万的手,跟他一起拧了煤气开关。
黑眼镜轻车熟路端着大锅进了洗手间,苏万心情低落地守在门口,等待黑眼镜叫自己进去帮他擦背。在门外等的百无聊赖,洗手间内突然闹了大动静。家里为了防止黑眼镜在密闭的环境中摔倒,早早拆了门锁,苏万听到声响,心里一紧,差点当场吓的心脏病发,推门赶紧去看他。
黑眼镜跌倒在地,蒸腾的雾气之中,苏万看到的是他的一身伤疤。
在之前的入室抢劫,黑眼镜的肋骨断了五六根,大腿腿骨骨折,小腹也被划了三个狰狞的大口子。这些苏万都知道。可有些他不曾了解的伤疤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黑眼镜精瘦的身体上。
苏万看不懂,洗手间的热气蒸得他眼睛发酸发红,只想哭。
丑陋的圆形疤痕集中在黑眼镜的锁骨,还有密集的紫红肿胀散布在他四肢。
苏万看到的只有疼,无穷无尽的疼。
黑眼镜知道他来了,叹了一口气,朝着虚空招招手,唤他过来。
被苏万搀扶着站起身,黑眼镜感慨自己身体的不中用,而苏万看到的只是他腹部与腿部的淤青。他在磨磨唧唧地絮叨苏万,苏万默不作声,眼泪吧嗒吧嗒的流。
黑眼镜也意识到他在哭,蹲下身抱住了他,摸索着擦去苏万眼里的泪水,笑的一团和气,“做好手术,以后身体就健康了,我会好好陪着你的,不要哭。”
苏万嚎啕大哭,扑到他怀里,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阿爸。
他想他要好好活着,陪阿爸,不让阿爸受苦,他要好好学习,给阿爸长脸,走出这个地方,挣很多很多的钱,照顾阿爸,给阿爸养老。
他还有那样多的宏图伟志。
黑眼镜回家之后,一病不起。之前受得伤已经伤了筋骨,卖血期间遭遇的腌臜事更是彻底毁了他的元气,身体没日没夜的疼,他只好卧床休养,每天心平气和地等待手术成功身体无恙的小小儿子放学回家。
苏万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小男人,坐在病怏怏的黑眼镜床前,他时常捧着他的手,瓮声瓮气地许诺,以后挣了大钱,要带阿爸去暖和的地方养老,不会让他受苦。
“那你想带我去哪儿呢?”
“江南。”
Chapter 59: 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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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磕磕绊绊地叙述着自己与黑眼镜的过往,吴邪沉默地听着,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波澜起伏。讲完了他和瞎子的这几年,苏万仿佛经历了半生那么长,苏万大喘气的功夫,吴邪站起身,悠悠转到瞎子一家的照片墙前,抬手抚摸瞎子最后留给他的照片,竭力隐藏起心底的汹涌澎湃。
苏万对吴邪诉说了父亲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憋了多年的委屈与心疼在讲述之中烟消云散,心中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轻松与安慰感,让他终于可以和那个照料自己多年的失明男人,微笑着挥手道别。
吴邪身上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苏万相信吴邪是同他一样从骨子里温柔地心疼着他的父亲,诉说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吴邪可以感同身受。
苏万走到吴邪身边,看着照片中父亲笑容灿烂如暖煦,盯着盯着,被黑眼镜的微笑激起了无限力量。他提起勇气,替父亲问了那个横亘在他心中多年的疑问,“叔叔,你们家,有一个女儿……是么?”
“瞎子他告诉你的?”
苏万脸色通红低下头,“你,有没有照片,我想……看看。”
吴瑕是吴邪心尖上的宝贝,苏万这问题来的蹊跷,他立刻起了警觉,身上也骤然带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冷漠和敌意,“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想看她的照片?”
苏万抬起头,脸上烫得厉害,“他……说……那个。以后,考出去了,就去……娶……娶娶娶……”
吴邪顿时哭笑不得,“这个混蛋玩意儿,没事干跟小朋友瞎教育什么。”
苏万瘪了嘴,一脸委屈地小声嘀咕,吴邪本也不愿为难苏万,看小孩子垂头丧气,他心一软,举双手投降,“好吧好吧,给你看。小子想当我女婿也得有点本事,不是那个瞎子那个大傻子以为凭我俩的关系说说就能当上的。”
苏万连忙摆手,“不是,我……我没想。我没想当女婿。就是,就是替他,替他看看……他以前老说,以后我出去了,就去他的母校读书,要去杭州拜访你。就算自己娶不着姑娘也一定要……孝顺你的。”
“他……这么说?”
“是。所以我就想替他,瞧一瞧……他总念着你们。”
吴邪神色黯然地摸索着口袋内的手机,按亮了屏幕,浮现出他们一家人新近的自拍照,将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吴瑕指给苏万看,苏万眼前一亮。
“真,真好看。她……她,是不是,叫,吴美丽。”
“啥?”
“我老爸说你们家人如其名,是百里挑一的好看。”
“次——奥——听那家伙胡诌,谁叫给姑娘取名字能这么取?听好了,你妹妹叫吴瑕,取自美玉无瑕,瑕是……瑕疵的瑕。”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这个名字的另一层寓意,而今终于彻头彻尾的实现了。
终于可以让他每逢念起便如钝刀割肉,痛不欲生。
吴邪的突然沉默让仔细端详吴瑕照片的苏万不着声色瞥了他一眼,吴邪面色苍白,苏万想到初到高原地区的人不免有高原反应,乖巧地劝说吴邪去卧房小憩,自己去厨房简单准备一点伙食,让吴邪尝尝当地的家常菜。吴邪自然不能让苏万一个小小的孩子下厨,可他勉力提起的精气神毕竟到了极限,又拗不过苏万推销本地家常菜的热情,只得乖乖走回卧室,怅惘地望着苏万拐进厨房的背影,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
西藏昼夜温差变化大,到达瞎子家时的穿戴打扮显然已经不太适合如今的温度。想到之前苏万的嘱托,他心情沉重地打开瞎子的衣柜,从中取出瞎子藏袍披在身上——那充满香料的衣物上似乎依旧能闻到熟悉的旧日气息。
吴邪一口气拿出三件藏袍,一件披到后背,一件盖到身前,一件捧在怀里,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仿佛自己还彻头彻尾拥有他,被他温柔地揽在怀里。
气息缠绵地捧着藏袍,吴邪躺在床上,看着瞎子或许每天都看不到的天花板,闭上双眼。躺了一阵,吴邪的颈椎被硬邦邦的枕头硌得发疼,本就思念瞎子的一颗心更是让他难以随着困倦入眠。
吴邪辗转反侧,实在被硌得难受。他想在晚饭时给苏万摆出一副好气色,以免被苏万担心,所以暂时将自己不动瞎子留下的任何事物的原则放到一边。吴邪鬼鬼祟祟挪动了枕头,却在枕头下面摸到了四四方方的一长条。
那是一块板砖。
陈年旧物了,触摸上去有熟悉的质感,像以往一样握紧抓牢,仿佛可以随时用力向迎面而来的人头上来一下,在板砖的最前方,是他曾将瞎子开瓢时留下的血迹。
两人同居时,瞎子曾在一天情深时光着身子跑下床,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公文包里掏出板砖,献宝似的给他看。曾经在瞎子脑袋上敲出一块不深不浅的疤一直是吴邪心里引而不发的伤,看瞎子如此作为是又好气又好笑。可瞎子兴高采烈,笑得东倒西歪,他也识相的没有说出自己的道歉,不去打扰瞎子真情实感地缅怀他们的游乐场惊魂夜。
那是瞎子屯起来的心肝宝贝之一,收纳在他们乱七八糟衣柜的最深处,时不时被瞎子翻箱倒柜地掏出来,追忆过往的青葱岁月。
现在,这块砖头就在瞎子枕下,与他彻夜安眠。
吴邪抱着板砖闭上眼,想着那个在夕阳下,小巷里,扭扭捏捏满脸通红想向自己诉说爱意的瞎子。现在那个年轻的瞎子将板砖抛给了他,背对着落日余晖朝他摆摆手,无甚留恋地转过身,“走啦。”
吴邪轻轻拿板砖磕了磕自己的额头。
苏万来叫小憩的吴邪吃晚饭,一个小时不见,吴邪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双眼肿胀布满了红血丝,额头更是莫名发青。苏万屏气凝神,默默为吴邪摆好碗筷,看吴邪心不在焉地咀嚼食物,他把介绍的话语憋回腹中,不敢跟吴邪多说一句话。
味同嚼蜡吃完一顿饭,吴邪在饭桌上魂游太虚,苏万审时度势,伶伶俐俐地收拾饭桌,看叔叔仍是魂不守舍,也不敢唤他,给叔叔砌了一碗酥油茶便一个人回到书房与数学作业做艰苦搏斗。
不知何时,吴邪走到他身后,拿起他用来画图的圆规仔细端摩。
苏万浑身僵硬地看着形如鬼魅的吴邪,怯生生张开口,“这个是爸爸留给我的。”
“‘X.X’,这么多年了,这个印记还在。”
“啊?”
“好好用它。它见证了你父亲高中时奋斗的辉煌,一路陪着他到了我们母校。”
“真,真的么?我只知道这个东西是他以前用过的,这么有历史啊?而且,他以前那么厉害?”
“那可不是。他是凭真本事考上去的……”吴邪低下头,思绪沉浸在往事回忆中,病态的脸上徒增一抹艳色,“瞎子是难能的天才。”
“真厉害。”苏万两眼发直的捧着圆规,轻手轻脚将其放回笔袋。
吴邪看着自己故意扎在手指肚上的小伤口上冒着的血珠,想起圆规见证的另一件事,瞎子背后的繁花血景,还在泛着腥甜血液的粘稠质感,尚属青涩的瞎子大喇喇的向他挥手,一面忍痛,一面向他示好。
二十年了,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判处青春死刑,可那时的悸动还和心痛还在,感情弥留,那音容笑貌就经久不散。
“你爸睡觉也挺不安生的,哪有人往枕头底下塞一块砖睡觉的道理,还是说这几年他在这儿落了颈椎的毛病?”
苏万挠挠头,“对,对不起,我忘了把那块砖搬走了。他颈椎没什么问题的。我爸有个怪癖,有事没事爱抱着那块砖睡觉。妈妈去世那会儿,他心里难过,也跟着闹了病,整个人发烧的糊里糊涂,在梦里就捧着砖哭,我在一旁照顾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跟他一块捧着哭,他还不让我捧。当然啦,这些年他经常拿这玩意砸我脑袋……”
吴邪半蹲下身,半是玩笑地摸了摸苏万的脑袋,“全须全羽活到现在,小家伙你也不容易。”他骤然长叹一声,“苏万,叔叔跟你商量一个事。”
“什么?”
“我无意破坏他留给你的一切。但是我想……整理一下他的遗物。你放心,我会物归原处的,我就是想帮他整理一下。我了解瞎子这个人,一旦确信过起了日子,他总会有充分的准备,或许我们能找到他留给你的东西,比如给你攒的钱。这样就算你不跟我走,看到这些我心里起码有数,知道之后该给你什么补助。”
苏万自黑眼镜走后,保留了黑眼镜房内的全貌,不敢轻易动他留下的一切。他自己省吃俭用,竟也勉强度过了父亲刚刚去世这段囫囵不堪的日子。他无意探寻父亲的私人隐秘,或许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去搜索父亲所留的财物。初来乍到的吴邪似乎别有一番魔力,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说服他答应了重整心中的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吴邪得了苏万的许可,与苏万一起走回卧室打开储物柜,面对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柜,苏万看得眼花缭乱,吴邪亦是手足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查看起储物柜中的物品,凭借着自己对瞎子过往生活习惯的认知,他很快在衣柜内找到了瞎子藏下的生活费用,沉甸甸的几捆红色纸币,浓缩了瞎子对苏万的所有疼爱。
怜爱地揉了揉苏万毛茸茸的脑袋,吴邪将几捆纸币放到苏万怀里,继续整理。
瞎子储物柜中的东西杂乱而繁多,苏万帮忙了一阵,控制不住眼皮打架,吴邪看着苏万不住打呵欠,把小孩子劝的回卧房,自己继续整理。
在柜子最靠里的角落,堆着一些瞎子或许已经穿不下的陈年衣物,陈旧的泛着血点的T恤,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一起购买的情侣打折羽绒服,还有包在羽绒服里的小包裹,也都是些小玩意了——用旧的MP3,字迹消退的演唱会门票,两个年轻人乱七八糟的合照,可以别在腰间的扩音喇叭,永远没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
吴邪翻开了那张结婚证。
他们二人始终没有一起合照过证件照,吴邪的结婚证给得匪夷所思,瞎子的解决方法也是天外飞仙,他索性拿了两人各自的一寸照片拼凑到一起,一张红底一张蓝底,强行伪装证件照片。瞎子胡作非为的嘴脸仿佛近在眼前,泪水无法抑制,他还是被回忆里的瞎子逗得忍俊不禁。
结婚证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皱皱巴巴的,大概已经被人翻阅了很多次。他鬼使神差打开来看,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那是自己当年写给妻子的情书,情书宛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音讯,以至于他从没有在妻子面前提及此事,因为难堪。
这封情书为何会在瞎子手里?
吴邪突然想起来,那时瞎子横冲直撞闯进自己的窄小天地,就是这封情书作祟。瞎子把他当情敌,结果没想到,最终把自己赔了进去。
吴邪擦了擦眼角的泪,将情书收好夹回结婚证,合上结婚证的一霎,他瞥到了信件的开头,僵在原地。手忙脚乱抽出情书展开信件,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信件的开头。
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笔迹,却不是写给二十年前自己心心念着的阿宁,而是让自己二十年间心心念着的瞎子。
那里写的是瞎子。
他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写情书,座位之前酣睡的瞎子却被老师突然叫起来,打乱了他的情书大计,那时他的心里充斥的,只有瞎子的名字被老师点到的瞬间。
他们的一切孽缘,都来自一个心不在焉的笔误。
大滴大滴的眼泪汩汩下落,心干巴巴的疼着,他发不出声,就只是这样疼着。
原来是这样。
瞎子在最初就以为,吴邪喜欢他,为此瞎子就像一只小飞蛾,迫不及待地为他倾尽所有。而他不明就里,反倒一路疑神疑鬼,把赤诚的瞎子伤的通透。大学时期哪怕他们顺理成章成为一对,他始终被瞎子如神祗一般供养,原因无他,除了两人本来的情感积淀,还有瞎子无声之中,对那时他情书中传递情感的感谢。
可这一切,本来就是一个误会。
吴邪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他,那只是一个笔误掀起的蝴蝶效应。吴邪并没有看到高中时自己嚣张外表下隐藏的脆弱灵魂,或者说吴邪从一开始,就不准备介入到自己注定失败的人生中来。反而是他,霸道而执拗的强行从或许可以顺风顺水发展恋情的阿宁与吴邪之间横插一脚,把一个好端端的吴邪逼上了歧途。
当明白一切痴缠源自一场误会,瞎子本就不坚定一颗心开始摇摆。
瞎子的摇摆的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源自一场错误。而是瞎子终于找到了,劝说离开自己的理由。摇摆的次数多了,他柔软的内心终于愈发坚若磐石。
他要走,要把吴邪重新推回到不曾被改变的生命轨道中去。
他要抹杀掉自己在他人生中的一切踪迹。
原来是这样。
吴邪无声跌坐在地,思维拼图的最后一角缺失被填补,过往的疑惑不解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展露了它的全貌。
混沌了二十年,他终于明白瞎子那时苍白无力而又雷霆万钧的抉择。
他终于谅解他。
苏万与吴邪约好,要带他去瞎子可能丧生的地方看看。第二日凌晨,苏万生物钟作祟,早早醒来。他自是不敢冒昧打搅作为客人的吴邪,只好猫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手表,期待快一点接近两人约好的时间。
听见吴邪的卧室有了动静,苏万才从床上爬起来,赶着和吴邪一起洗漱。
拉开卧室门迎面走向吴邪,苏万被吴邪吓了一跳。经过一晚的休养,吴邪脸上浮现出一股要命的灰败,神魂俱失,形容枯槁,洗漱都免不了身体的摇摇欲坠。苏万开始后悔自己昨日对吴邪身体情况的不甚在意,郁闷地拦住了准备动身的吴邪,劝说他再修整半日动身也不迟。
吴邪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步履轻浮地往外走,“昨晚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些事,心里难过,所以没怎么休息好,不碍事的,我们这就出发吧。”
苏万堵在门口,不让吴邪出行。
同吴邪争执半天,他最终没能拗过吴邪,以自己一路搀扶吴邪前进为条件,两人达成出行协议。心中七上八下的苏万做着吴邪随时可能昏倒在路上的准备,将吴邪领到了一条宽而湍急的河流旁,河水清冽见底,河道专门有一处石子堆起的高地,以供行人通过到对岸,在河岸对面的不远处,就是梅朵的永居之所。
苏万望着母亲永眠的方向,面含苦涩,“他消失那天,是母亲的祭日。我要考试,早晨早早的赶去了学校,阿爸他一个人前来祭奠她。放学后我赶去母亲墓前,没有他的踪影,回家等他,他也迟迟不归。大概等了三天吧,阿爸消失了三天,老师领着我去派出所报案。村里人那天有见过他的踪迹,直到这里。或许,他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这条河以前带走过不少人,谁也没有能力,把他们找上来。”
吴邪面无表情地听着苏万的讲述,神情恍惚地往河中间走,河水淹没了膝盖,他浑然不觉。苏万注意到两人的线路已经无限偏离了石径小道,慌忙扯住吴邪衣袖,不让他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前进。吴邪下意识将小孩猛得甩到一边,不顾苏万被他甩得跌坐在河里,仍是执着地要往河深处走。苏万顾不得浑身湿透,一个鲤鱼打挺,扯着势如疯魔的吴邪右手痛咬,吴邪被疼痛激得回了神,看着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右手,方才回复了平静。
“对不起啊苏万,叔叔有些……控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又要像十五年前那样发疯了,陷入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偏执的寻找着那个绝对不会再回来的人。
十五年前的他在寻觅中遍体鳞伤,最终认命,可还是有一点希望,那个人还活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角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生儿育女,并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十年前两人再度重逢,他把自己对瞎子的爱彻底谋杀的一干二净,这些年来他偶尔会想他,可也仅仅只是想。
现在那个人走了,永远的走了。
永远的停留在37岁,不会和他一起变老,不会变成他心目中构建的驼背碎嘴的老头子,不会和他在风烛残年云淡风轻地畅聊年轻时的风流韵事。
一切都结束了。
他想过他们的若干结局与重逢方式,却唯独没想过,瞎子会死。
会在这片荒无人迹的陆地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瞎子在这里,在这条河底静静地沉睡着。十年来,他们从未相距如此之近,也从未相隔如此之远。
“叔叔,河里泥沙不严实,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爸爸已经走了,叔叔你不要……”苏万哭得说不下去。
揉了揉苏万的湿发,他扛着苏万走上岸,将苏万稳稳当当放在了岸上,吴邪擦去苏万眼角的泪水,拍拍他的后背,转身,如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在河畔前行。
他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又仿佛是在寻找瞎子的藏身之处,他无时无刻都在感应着瞎子,墨镜遮掩下始终深情的瞎子,目光追随着自己的身影,呼唤自己寻找他。
河畔周边沉积着河水冲击的岩石,吴邪被沿路的石头绊的磕磕绊绊,不知一个人前行了多久,他踩到了一块偶然发现的小骨牌。骨牌已经被磨的消失了本来颜色,一直系着的红绳剩下了短短一截,能看出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自然断裂,骨牌上面端方的“邪”字依然清晰可见。
吴邪慌乱地翻着四周的石头,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块骨牌,孤零零的留在了岸边。就如吴邪还在,而瞎子失去了踪迹,又如他们曾经养的小乌龟,也是亲热的一对好友,最终小邪依靠吃小黑的尸体,活了下来。
总要牺牲一个活下来,也总要有一个人把另一个永远的丢下,可是为什么,每次留下的,都是自己。
而这一次呢,瞎子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告别呢?吴邪仰起头,努力不让汹涌的泪水模糊视线。
他颤抖着手,将木牌收进衣兜。晃晃悠悠走到河中间,远处飘来苏万的惊呼,他低头看着脚下,河水清净如许,身体亦不曾随着泥土下陷到漩涡。从脖颈拿下几乎不曾摘下的狗牌,上面有新刻上去的字。
他曾对瞎子说,自己会佩戴瞎子送他的狗牌到老到死。
的确是到老到死。吴邪已死。
松开手,狗牌沉入河底,静静地陷入泥沙里。
他需要一场汹涌澎湃的激流勇进,带着他的灵魂去辨认那长眠于此的枯骨。
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睛。吴邪想要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
河水太凉太冷,为何瞎子会栖息至此,他终于与他再度重逢,却只能在河畔徒劳无功地寻找他残留的信息。
而如今的一切一切,实质上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力不能支瘫倒在河涧里,吴邪悲声痛哭,最终晕死在那冷冽的河水中,人事不知。
像是在深海中溺水一般,吴邪挣扎着清醒,疯狂喘息的功夫,他发觉自己竟站在高中教室的后门,语文老师喋喋不休地介绍着《牡丹亭》,同学一径跟着摇头晃脑。
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从前往后扫过这些陌生而熟悉的背影,最终他看见他。
依旧是少年的身量,像伞一样绽开,趴在桌上睡得酣甜。
“黑眼镜!”
瞎子被震得身体一抖,条件反射站起身,遮住了身后人的视线。
那人正在写情书,正是情深。不忿老师和瞎子的突然捣乱,他想趁老师来临之前赶紧完成自己的情书伟业,送给自己的女神。
“不要写。”
吴邪走到少年人的身后,试图阻止他,“不要写。”
指尖触碰到少年人的肩膀,一股力量推动着他与年轻的自己融合,最终控制了身体的主导权。
悄无声息盖住了情书,他看着被责罚到教室后门的瞎子,从自己的课桌里给他摸出一块糖,悄悄抛给他。
瞎子意外接过这颗水果糖,偏头向他笑了一下。
是久违了的微笑。
哪怕带有疏离,没有深入骨髓的亲密,吴邪已经心满意足。
就让一切这样过去就好,他不介入瞎子的人生,只是作为一个同学,陪伴他走完高中,默默看着他一路嚣张放肆最终归于平淡,快快乐乐健健康康,没有委屈没有牺牲,没有那些可怖的侵犯与侮辱,就这样顺利的成长,顶天立地。
只要这样就好。
Chapter 60: 小团圆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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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一切都如同记忆中的顺序运转,同学们有条不紊地放学回家,瞎子被留下来做值日。
吴邪站在选择的路口,不知自己当走不当走。
虽然过往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可闻,触手可及。可如今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仍然混沌。
同学散的干干净净,屋子里只有他还在。
黑眼镜拿着拖布走进屋,有点意外还有人留着没走。许是因为人少,他表现的不似平素吊儿郎当的做派,反而拘谨地朝吴邪点点头,“还不回家?”
心神恍惚的吴邪冷不丁被他一激,回过神来,冲着他要哭不哭的一笑,“不小心睡过头了。”
黑眼镜莫名被吴邪的微笑弄得心头一紧,不着痕迹掩饰住自己的担心,他的态度十分和蔼,“我说呢,你不可能赖到现在不回家是因为想跟我一起做值日。”
“既然你都提了,那要不我帮你吧?毕竟班任让你一个人搞整个班级的卫生,确实很过分。”
“哇哦,真的假的?”他笑呵呵地揉了揉后脑勺,“这还是第一次有好学生在我面前说班主任坏话呢。咳,不管怎么说,多谢了……还有,我好奇很久了,你手里捏的信封是什么?情书?”
“大概是个小姑娘给我写的吧,没有署名。”
“哦。”
情书被吴邪随手装进书包,黑眼镜瞄了一眼,不再过问。目光追随吴邪拿着拖布前往水房的身影,他站在教室门口,确认吴邪走远,转回吴邪的书桌前。
吴邪适才的神情令他有点担忧。
平心而论,他虽然和整个班级八字不合,对吴邪的印象还算不错,能够勉强将他算在自己的好同学范畴里,换做别人,他可懒得多管闲事。吴邪在他心头暗自划定的小圈子里,他也没有冷血到可以全然忽略同学的反常,自然要发挥自己平素臭不要脸的劲头,将闲事管到底。
吴邪的一切失常都与适才他塞进背包的情书有关……
黑眼镜毫无罪恶感地翻开了吴邪的书包,展开了情书。
吴邪站在水房,对着瓷砖上映射的夕阳斑驳光影发呆,头猛然一点,他张皇地望着四周,试图抓住一点幻觉的衣角。他甚至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梦,因为梦境太过惊心动魄,所以误以为一切是真实。其实他现在还是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十七岁高中生,刚刚开始喜欢一个女孩,尚在不得方法的求爱。
吴邪试图这样劝慰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与瞎子平淡温馨的点滴过往。他能随时回想起他们温存的片段,瞎子吐在他耳畔的呼吸,刻意压抑的低吟,还有他望着自己时,嘴角始终若有似无的笑。
这绝非是个白纸一张的高中生可以臆想的画面。
那些徜徉于脑海的喜悦与哀伤真实存在于他的记忆,与他血肉相连。
“我他娘的?真穿越了?”
吴邪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说完之后,他再度陷入难言的沉默。
现实赋予他的责任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孤零零地站在悲剧的起点,质疑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是梦,他终究会醒来,存活在失去瞎子的世界里。
可,如果这是现实,一个他们还未开始纠缠的现实。他……他可以竭力避免悲剧的发生,让瞎子生活在没有他存在的未来。
他曾无数次做过类似的假设,最终都因为他们感情拼图缺失的那一块而放弃,现在他知道了一切事实,并通过其他人的只言片语,获悉瞎子身上,他所不曾设想过的黑暗,他又怎会忍心瞎子的人生有这样的意外。
一切悲剧的起因都是他吴邪。
所以,不管是梦还是现实,他都会选择让一切不曾发生,一时也好,一刻也罢,他不想让自己后悔。只要情书未曾错投,瞎子就不会对他产生好感。没有好感,就不会有之后的种种孽缘。他会是最熟悉瞎子的陌生人。
吴邪想不出瞎子的人生,如果没有自己参与,会有怎样的一番冒险。
是不是会如同每个平凡而庸碌的小镇青年,一路摸爬滚打,最终在家乡安身立命,收获自己的小小家庭,快快乐乐到老到死。
他想瞎子对生活是那样富有热情,一定会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回到教室,吴邪依旧进行着自己的遐想。他和瞎子都非天生的“同志”,阴差阳错有了彼此的因缘际会。退回最初的原点,瞎子与女性结合是必然,他曾预言过瞎子最终会与一位年长他的女性结缘,从他所获悉的结局,他们虽然未能白头到老,倒与他的预言分毫不差。
小镇里,瞎子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吧。
他不试图走进他的人生,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有进入他婚礼殿堂的资格。
吴邪叹了一口气,不信神明的他生平第一次祈祷。
如果有神存在,如果神明听得到他的祈求,请让他们的爱情只停留在他风化的记忆里,但请为他,一定为他,保留一条通往他的路。
他想在这个世界里,一辈子,看瞎子好好的。
和黑眼镜齐心协力打扫好了整个教室,两人在校门口道别。值日毕竟是辛苦活,瞎子又被老师隐蔽的体罚了一个白天,和吴邪道别时,他的脸上仍泛着淡淡的红晕。吴邪痴迷地目送着瞎子的背影,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
转眼就是周六。
吴邪很意外,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历经第二日的求学。时间宛如上了加速齿轮一般转动,而他站在街道口,向前再走几步就能看见小镇最古老的摩天轮。
情书没有递给瞎子,就不会有他出现在游乐园的可能性。私心而言,这是他们的“定情处”,吴邪当时雾里看花,不懂背后的暗潮涌动,甚至慌慌张张给瞎子开了瓢。瞎子倒好,一块板砖至此成了宝贝,隔三差五还要美滋滋地拿出来给他献宝。
说不清是处于愧疚还是怀旧,吴邪鬼使神差地,走近了游乐园。
黑眼镜站在游乐园门前,早早捕捉到吴邪的身影。他大咧咧地朝吴邪挥了挥手,便疾步向吴邪跑来。他的脸色红扑扑的,在吴邪面前张牙舞爪憋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只好狗熊一样,给了浑身僵硬的吴邪一个拥抱。
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番表演,头晕目眩。
不应该是这个走向。
瞎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并没有递给他情书?为何他像是在这里等待他多时?
恍惚中他看到了这样的彼此的未来。
与他所历经的真实相比,依然惨痛。他们之间两败俱伤,与父母也伤了感情,两人在寒夜里紧紧相依,又忍不住想要在别人的怀里找一个暂且忘忧的销魂乡,最后还是瞎子忍无可忍把他送回了家,至此音信全无。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本来不该有交集的。他明明没有将情书递给他,他明明改变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他要比自己所经历的那一次的求爱,还要热情,还要赤诚?
他再度从一种窒息的濒死状态中苏醒,手里握着一封情书。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周,同学正在他的扫视中走的一干二净。
吴邪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镇定。
慢条斯理地撕碎了情书,将碎屑装进书包,他迎着正走进门的瞎子的视线,走出教室。黑眼镜早早习惯了同学的冷遇,对自己的遭逢见怪不怪。但对自己这么做的人,怎么也不该是吴邪。在班级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多少有点特殊性,他自诩从认识到现在没针对过吴邪,所以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出为什么吴邪会突然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一脸警惕。
突然迸发的一股委屈,让他忘记了吴邪今天也曾在他腿脚发麻时送过他糖。一把拦住吴邪,吴邪被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紧紧护住书包。他半是好奇,半是勒索,不顾吴邪的奋力挣扎,抢过了他的书包,破罐破摔倒出了里面的所有东西,他看见碎纸屑上的只言片语。
“哟,哪个小姑娘给你写的情书?”
吴邪落荒而逃。
他同样看见了这种选择的未来。
瞎子拼好了那些碎片,惊得说不出话。他会从他的背后追上来,拦住他不让他走,好让他跟他讲个清楚明白。但因为表情太过凶神恶煞,他被正巧路过的保安强行拦住,掩护吴邪离开。第二天,吴邪来上课,课桌上放着瞎子送他的可乐……
……这次吴邪决定生吞情书。
他没有生吞过纸,不得其法。信纸不似平常试卷的白纸柔软,咀嚼是大功夫。他赶时间,囫囵吞枣,反而将自己噎得够呛。黑眼镜这时进了屋,看见吴邪正脸色涨红的在地上抽搐,吓得他赶紧冲到他身边,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从他的嗓子眼里往出抠这次窒息的罪魁祸首。
他怎么也想不到好学生的吴邪会上演一场生吞纸张的大戏,将吴邪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他哭笑不得地打趣,“好学生,让我看看这是哪个测验的小抄。”
刚回过神的吴邪尚且头晕目眩,完全没有制止瞎子的能力,而瞎子同样不嫌弃纸张上黏糊糊的口水,反是兴致勃勃地翻开了它。
……
吴邪在一个循环往复的日常里。
做出的任何选择都不能阻止瞎子看到这封情书。他注定对他死缠烂打,他注定对他无可奈何。他们注定会顺理成章的相爱,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末路。
有朝一日,他会在远方听到他的终局。
吴邪不死心。他不相信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下了天大的决心,忍着莫大的痛苦,要在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断掉念想,可是,这么艰难。
又是一次新轮回。
吴邪总结着过去的种种失败教训,始终保持微笑。他笑微微地收起情书放回包里,客套而不失热情地同走回教室的瞎子道别,瞎子盛了他的好意,也笑嘻嘻地跟他摆摆手。
他成功地走出了教学楼,在此之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临出校门时,吴邪心有所感,回过头望向班级的窗户,能隐隐约约看见瞎子的身影,正在上蹿下跳地打扫班级。
吴邪怅惘地叹了一口气,想自己这一次,应该是成功了。
他成功规避了所有将自己推向他的选项。
这将会是吴邪求学生涯中的平淡一天,也将会是瞎子求学生涯里,不起眼的一天。
回家路上,吴邪很意外的,碰见了吴一穷。
在这个周而复始的僵局里,父母始终在未来的阴影中阻扰着他的爱情,但,经历了数次轮回,他一直没能真正见到他们。
吴一穷正巧下班回家,很高兴撞见吴邪。他招呼着吴邪,给了他一小笔零用钱,指使他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些水果和零食。
吴邪感到了一股悲哀的幸福。
三十七岁的吴邪,父母健在。有心脏病的母亲,尚在病怏怏的生机勃勃,而始终康健的父亲却罹患癌症,用化疗勉力支撑,渐渐逼近了他的穷途末路。
他在一点一点失去他。
心情复杂地买好了水果,吴邪回想着这几年来和父母的点点滴滴,鼻头发酸。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他们反对瞎子时的决绝突然不合时宜地呈现在他面前,亲子之间的温馨荡然无存,他又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凛冬。
吴一穷生病之后,曾经和吴邪谈过一次瞎子。他和父亲一度感情和睦,瞎子的事,是他们之间的唯一裂痕。后来他们谨小慎微地修复了彼此的关系,不约而同地对人生的唯一一次冲突闭口不提。
直到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吴一穷才敢小心翼翼地问吴邪,当年有没有怪过他。
吴邪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所有情绪都被掩藏在汹涌澎湃的内心深处,不是不恨,不怨,只是不去想。父母的反应在中国家庭太过寻常,自己当初在儿女的角度,自然怨气冲天。可在他有了女儿之后,加之自己的前车之鉴,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如果吴瑕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来到他面前,他又该如何自处。
父母有各自保护孩子的方式。他和阿宁应该会支持吴瑕的任何选择,他们有能力,也有勇气,为女儿构建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避免她们遭遇一切悲伤。
可他的父母不同,他们生长的年代与经验让他们本能替孩子选择好一切道路。比起在未知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冒险,他们更认为在交叉路口的适当受伤是避免歧途的合理选择,因为看到了将来可能承受的苦痛,他们宁肯让他在一切尚未开始前就撕心裂肺,并对此毫无怜悯,毫不愧疚。
吴一穷也只是到暮年,才像唠家常一般,提起了曾经那个青年。
得知吴邪前要去西藏时,在医院照料父亲的母亲跟他短暂地通过一次电话,疑惑他突然去西藏的理由。他疲惫地说出瞎子的死讯,电话另一头长时间沉默,挂断电话前,他嘱咐母亲,不要告诉父亲。
他无意猜想父母心中会有怎样的波澜,瞎子离开家乡之后杳无音讯,他们都设想他只是一时走了歧途,他迟早会生儿育女,有自己的圆满。
可实际上,瞎子决绝地隔断了一切过往,最终专心养育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他希望的小小男童。男童年幼,在他故去之后日子捉襟见肘,步履维艰。来为瞎子处理后事的,还是他。
瞎子一个人孤单漂泊许久,最终只有一个他。
会怨么?会恨么?
和那时他回答父亲的话语一样,他不知道。
一点也不知道。
他们每个人的行动都是推动命运齿轮转动的一环,结局并非某个人的一己之力可以轻易实现,他们所有人都是共犯。他不怪任何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怪。
如果说有遗憾,如果说有失望,他曾希冀自己最好的父母,能够如爱他般疼爱瞎子,将他看作是他们的另一个儿子。也许在获悉二人相爱之前,他们曾经对瞎子有几分疼爱。而真相被揭开,瘠薄的疼爱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他们理直气壮将他赶出了一度营造的安乐窝。
吴邪一直都清楚,他不能强求什么人去爱瞎子。只是那时他想,现在他依旧想,想要瞎子拥有很多爱,他会是每个爱他的人的宠儿。
王盟站在街边四处张望。
拎着水果一脸阴郁的吴邪从他身边鬼魂一般飘过,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突然出现一个熟人,王盟大喜过望,虽然不喜吴邪路过他身边的态度,但对如今的他而言,这是难得的救命稻草。王盟飞奔到吴邪身旁,二话不说,拽着吴邪夺路而行。
吴邪被突然出现的王盟拽着跑了一路,连打了几个趔趄,他一头雾水地想要质问王盟原因,王盟却已停了脚步。
吴邪看见了事件的中心。
瞎子正在墙角被人狠揍。
搬来救兵的王盟迫不及待要拉着吴邪冲锋陷阵,吴邪驻足不动。
不介入,不关注。只要不介入,就不会有纠缠,他不能……
可……
瞎子额头挨了一砖。
吴邪甩开王盟,一个箭步冲上前,从背后给正在打瞎子的暴徒送上一击,那人手里的板砖也被他劈手夺来。他转着圈,眼眶泛红,不要命地拿着板砖轮番拍在暴徒头上,砖砖见血。黑眼镜和王盟打惯了群架,也没见这样打红眼的下场。
吴邪的疯与狠,暂且吓退了这些人。
他顶着一身血,焦急地凑到挂了彩的黑眼镜身旁,“瞎子你怎么样?他们打你哪儿了,伤的重不重,我赶紧背你去医院。”
黑眼镜挺惊讶自己这平素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同学竟如此有义气,傻傻地看着吴邪,他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可没等两人再多说半句话,适才离开的一伙人再度卷土重来,带来了更多帮手。外围放风的王盟已经被打得晕死在一旁,他们陷入了包围。
吴邪和黑眼镜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一群人按在地上猛揍。吴邪死死护在黑眼镜身上,替他挡了大半伤害,自己也快要被打得人事不知。黑眼镜不断挣扎,始终无法摆脱吴邪对他的保护。
被吴邪按着护得久了,黑眼镜血气方刚的一颗心被磨的没了棱角。手臂挡住了试图敲在吴邪头上的钢管,他终于能够撬动吴邪的身体,将气若游丝的吴邪护到身后。
他很诚恳的给这群偶然招惹上的混混道歉。
道歉是不够的,还要下跪,让混混们挨个在他的头上踩。他笑嘻嘻地应允了,血流不止的吴邪却睚眦俱烈的不许,绝望地嗫喏着宁肯让自己被欺负。
他依然很意外吴邪的反应,心被一种暌违依旧的温暖充满,他轻轻握住吴邪的手,就这样挨过了一轮羞辱。
待彻底送走了这一群煞星,黑眼镜吐了几口血沫,起身查看王盟的状况,确定无碍后,他笑嘻嘻地回到几近瘫痪的吴邪身边,揽住他,“没想到啊没想到,平常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小怂包来着,吴邪,好兄弟,够义气。”
他明明,不想走近他,却又再度走到了这一步。
总有新的法子和方式让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相离。羁绊斩不断,反而越缠越紧,他们注定要走到一起,也注定要在一起之后分离。
可吴邪真正的夙愿,只是想在一切还未真正开始之前,彻底地离开瞎子的人生。
或许真正无法达成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本心。
他做不到。
他没有办法对他视而不见。
他做好了一切远离他的准备,却不知最大的软肋是自己。
浑身是伤的黑眼镜看吴邪脸上划过两行清泪,面色一缓,揉了揉他的乱发,轻声安慰,“打架的时候拼命,现在知道疼了。忍着点疼,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少年没有理会他的好意,只是看着他,眼泪决堤。
“吴邪,怎么了?突然疼成这样?”
“不疼,不疼的。”
吴邪扑倒他的怀里,蜷缩成一团。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
“那是怎么了?不会是你家里出啥事了吧?都是好同学,不介意和我说说?”
吴邪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拥住他。抽泣转为嚎啕,声嘶力竭。黑眼镜迷茫地揽着他,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跟着眼里湿润。他从没见到一个人哭得如此绝望,嚎哭声令人心碎,悲伤到仿佛扼杀了他的整个灵魂。
他不是很懂得如何安抚一个与自己同龄的男孩,只好试探性拍拍他的背,动作很轻很柔,说话声音也细,“乖,别哭了。”
吴邪在他的怀抱里痉挛了一阵,渐渐止了哭声。抬起头来,他的两眼哭得通红。
这样的一个兔子眼吴邪凑近他,吻了他。
黑眼镜留给阿宁的初吻没有了。
被一个不顾生死救他又莫名其妙痛哭的小子夺走。
他以为他会一脚踢飞吴邪,再顺便赏他两耳光。
可是他没有。
他呆呆接受了吴邪充满血腥味道的吻,又诧异自己这个同学小小年纪不学好,吻技竟然如此高超。吴邪像个灵巧的工匠般顶开了他的唇舌,将他抵在墙上绵绵进犯,又似乎获悉他的每个举动,恰到好处地按住他试图反抗的手,与他十指紧握。
他对他的躯体了若指掌,知晓他一切蛰伏的未知。
他打了一个寒颤。
吴邪很快结束了他的吻,依旧发红的双眼注视着他,里面凝着很深的感情。黑眼镜被他这种眼神盯着,像是突然被一根柔软的刺击中心脏,本来应该让他恼怒的事反让他平静,他不知道吴邪的眼神中蕴含着什么,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看过他,愤怒未经燃起就已平息,他不知该怎么发火。
吴邪看他看得久了,满是血污的一张小脸开始眉飞色舞。
“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从我意识到我爱你那刻起,就在想十七岁那会儿,要是没有错过你该多好。”
他仔细咀嚼了吴邪的话语,抚着下巴玩味一笑,“这话听着,仿佛你已经度过了你的十七岁。”
“没有错,我来自未来。”吴邪紧紧牵住他的手,“再也没有你的未来。”
“啧,这话说得?啥叫没有我的未来?我是死了还是咋的?我这,身体这么健康,怎么着也能活个五六十吧……不,不对,你……你跟我……不是吧?”他突然暴躁地抓起头,“我竟然没和阿宁在一起,我还搞了同性恋?”
吴邪笑了,适才的一番打斗伤及肺部,笑容也变得扭曲。他抖着手,从血迹斑斑的书包里摸出了一张信纸。展开信纸,他深吸了一口气,声情并茂,逐字逐句念起了上面的字。
黑眼镜认真听着,开始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听到最后,笑容也僵了。
吴邪将情书收好。
“这是今天本来要放到阿宁书桌里的情书,但是我一个不小心,把开头写成了你。而你那会儿正好会看到我的所作所为。”
黑眼镜一脸莫名。
“明天你上课,你可能会想看我的好戏,结果阿宁将这封情书递给你。你知道这是我给她的信,却在开头看见了你的名字,所以你认为,因为我的紧张,导致一封信放错了位置,原来这世上也有人喜欢你。”
“你……说什么?”
“之后你会对我很好。虽然你很奇怪为什么我给你写了情书之后,我会行径反常,避讳跟你接触,甚至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欺负你,但是你不在意,因为你觉得除了我,这个世上没人爱你,所以你决定爱上我。来回报我对你的爱。为此你努力学习,改头换面,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还软硬并施地和我睡在了同一间寝室。”
“等……等一下,这……这?”
“我也被你锲而不舍的追求弄得心软了,有一天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你,而且一天比一天更爱你。我的整个大学,基本上都是在爱你的岁月中度过。”
“可是有一天,我们的感情被父母撞破了,你也机缘巧合知道了那封情书的真正收信人,咱俩的爱情源自一个误会。很多事纠缠到一起,最终你选择离开我,离开家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落脚。我的婚姻美满幸福,而你有了一个妻子,又失去了她,你和她的孩子相依为命,最后孩子同样也失去了你。”
他紧紧攥住瞎子的手,“这是我们的未来。”
黑眼镜目瞪口呆地听完了吴邪的讲述,有些拿不准吴邪是否在同他开玩笑,话语和悲伤都如此逼真,毫无作伪的必要。如果这些只是吴邪在逗他玩,那中国在奥斯卡真的多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时候你应该会想,这个人是不是在骗我?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什么要那我开涮?如果在骗我,这个演技大概可以去竞争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被拆穿心思的黑眼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扭过头。
“我去给你料理后事……应该是在你丧生地点的附近昏了过去。醒来后我就到了这里,在我给阿宁写情书的那一天……瞎子,当我发现这一切可以由我的手进行改变时,我就在想,如果没有这封信,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这样去做,可我依旧在心中约好的地点看见了你,看见了那个世界我们的未来。我采取了很多方法避免我们的相遇,最终一切都徒劳无功。你终究会走向我。就连这一次,明明下了狠心忽略你的一切,可是你看,我根本不能忍受你受一点委屈。”
吴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现在经历的一切是梦境还是平行世界,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但我不会再逃避了。比起我选择让你的人生如何如何,不如我把一切主动权都交给你。在这个世界里,我告诉你我们的一切未来……剩下的路,我都交给你。”
“我的未来,真的这么惨?还都是因为你?”
“不,也不能这么说……”吴邪斟酌着他的话语,“我只是一个造成你出走的契机……不,算了,就当你那么惨,原因都是我好了。”
“啥叫就当?你这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他该如何跟他说呢,他被情杀的母亲,抛弃他的父亲,窥觊他的舍友,拿他顶罪的兄弟和他最终难产而亡的妻子……
吴邪惊觉,瞎子身上经历的很多事,他并非诱因,而是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低谷的伴侣。与其说,他们不应该相爱,倒不如说,他不应该走,不应该离开他。吴邪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他甩掉了自己的想法。
“总之,希望你能考虑我,不要和我谈恋爱的意见……就是这样。”
“那,未来的吴邪。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当初选择离开你,是出于我的个人抉择,不是其他任何人逼迫,对吗?”
“对……但每个人都在里面不同程度的推波助澜……你的选择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这不重要。”他神情严肃,“突然蹦出来一个人跟我说,未来的我会活的很凄惨,我肯定会难过,但是这个人把所有的原因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我就不服气了。因为听你的话,不管怎么说,这决定是我下的,那为什么你要对我道歉呢?”
“可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你,你也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或许更好,或许更糟。而且……”他挠挠头,“我想我应该是跟你过得挺好吧?不然分手不会拖到那个偶然之后,而且,如果说我很爱你,离开你会比与你在一起对你更有利一些,那就算我有多么难过和不舍,肯定是希望你好。所以啊,我的,呃,未来男朋友,别这么难过嘛。你看我一个预定死人都能冷静下来跟你分析这个问题,你都,嗯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比我大多少岁,这么大的人,这点都理解不透。”
吴邪莞尔一笑,他很意外,自己会从年轻的瞎子口中听到这一番话。也确实是会从他嘴里能说出的话,瞎子就是瞎子,不管是不是那个与他相知相爱的瞎子,他就是他。
“你,成年人,把这么一个大难题抛给我,很不厚道啊。”
吴邪脸红,“我……我实在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
“结果你现在,让我对你有点兴趣了。”
吴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那种谈恋爱的兴趣,就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现在好像有点懂了。还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
“我以为,我对阿宁的感情很深的,怎么收到情书的第二天,我就叛变革命了?”
吴邪突然坏笑起来,“说起来,如果你不离开我,你的心上人阿宁在最后也不会成为我老婆。”
“啥玩意?你老婆?你他娘的前一秒不是还说爱我吗?下一秒你就娶我喜欢的人,几个意思?你这哪是爱我?分明是恨之入骨!你是跟我多大仇?”
吴邪咳嗽着哈哈大笑,“傻子,你离开我,就是希望我能够正常结婚,在那之后我才遇到阿宁……我和她又是另外的一个故事了,和你的故事不冲突,况且那时我也不知道我的情书没有传达到她那里。而且我们分开后的一次偶遇,你知道我和她结婚,你明明很开心的。”
眼前的瞎子脸黑了又黑,小声骂了一句,“真是日了狗了。”
吴邪依然在笑,大概因为他被瞎子骂狗崽子的次数太多太多,瞎子也经常自嘲自己是被狗日了,说完之后免不了对他的一番逗弄。年轻的小瞎子说了一句脏话,吴邪下意识也想跟着他说荤话。
他还是想念他。
思绪一团乱麻的黑眼镜冷不丁一抬头,被吴邪眼里的柔光弄得心头一震。
他站在他一无所知的未来面前,眼前的沧桑灵魂眼神中糅杂着他与他的一切光辉过往。现在他的未来“爱人”跳到自己面前,跟他说他宁肯放弃掉这段感情,放弃他眼里的光,也希望他好,或者仅仅是,希望他不要死。
但是他自己呢。如果眼前的吴邪,真的对他了如指掌,也一定会懂他会怎么选。
吴邪将自己埋在瞎子的怀里。
“我想,虽然我告诉了你一切前因后果,可能在这个世界,我们还是会走到一起……就像某一种因果律一样,走到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今天听完了我告诉你的这些,如果在这个世界,还会有第二天,醒来之后,你会认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你见到我,那时的我会是原来的吴邪,还是一个拥有未来记忆的孤魂野鬼。而且,其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会面对我,对不对?”
他没说话。
吴邪抚摸着瞎子挺直而僵硬的脊背,苦笑,“而且,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那种只要曾经获得过快乐和幸福,就能抱着记忆乐淘淘活下去的那种人。所以,就算我跟你说避免,在你看来也是一场冒险,因为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你很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而现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姨,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没有办法拒绝这种蛊惑。”
黑眼镜冷哼一声,“你怎么这么自恋。”
“不是自恋,是事实……我有这个自信。”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告诉我,我以后会因为离开你而英年早逝,你希望我不与你恋爱,现在你又断言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魅力,你这人怎么无耻?两边的好处你都想占?我就这么被你在手心里拿捏,连还击之力都没有?”
瞎子是真动怒了,吴邪怀念地看着他的恼怒,郑重地牵上他的手。
“我想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哈?”
“到了你迫不得已放弃我的那一天,请为了你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
“什么……意思?”
吴邪笑而不语。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道渐渐重了,他感受到自己的上空电闪雷鸣。他清楚地记得记忆中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吴邪知道,这是到了他们该分别的时刻了。
“以前你总想着,放弃我比较好,这样我会过得更好。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你自己,那个在我陪伴之下你的余生。那会儿你年轻,不懂,现在我已经老了,我想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答案。我们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承受不了父母亲人的指责,也会在这种逆境之下逢生。我会始终牵着你的手。”
黑眼镜心虚地承认,虽然吴邪这番话说得他似懂非懂,面庞却不自觉发热,他想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吴邪定睛凝视了他,和他双额相抵,“我的时间不太多了,之后这个世界的小傻子,就拜托给你了,想把他当同学,当兄弟,当情敌,当恋人,都随便你。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恋人这条路……那就不要放弃他。不管前置条件如何,结果来看,就是你把他掰弯了,你要对他的人生负责,逃避没有用,那是下下策。他让你流浪了一辈子,你也让他伤心了一辈子,你是聪明人,不要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而且,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恋人……如果深入了解,你绝对会迷死他的。”
黑眼镜摘下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墨镜,对着吴邪说:“你看着我。”他冲着吴邪翻了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这种自恋狂,那绝对是瞎了眼!”
“想要不瞎眼,就跟他好好过。别自暴自弃,你的遗传病又不是完全解决不了,不要拖到阿姨那个年纪就行,一年打个一两次激素,控制得了……你能一直看见我,不用担心以后瞎了还会拖累我。”
“不是,你这都认定我会跟你在一起了?”
“我只是给你一种可能性。而且啊,你也好好成全一下那个傻小子吧, 虽然他蠢,自私又无赖,得了便宜爱卖乖,让你给他有操不完的心,但是,他想把他力所能及的,能得到的最好的,都给你……如果你爱他,请务必成全他。”
“最后的最后。”吴邪深吸了好几口气,有点无赖地问他张开手臂,“你能不能抱抱我,算是跟我告个别。”
黑眼镜没辙,拉着嗓子问他,“怎么抱啊?”
吴邪已经率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这样一来,他的装腔作势也散于无形,他同样闭上眼睛,在想如果自己要拥住真心喜欢的人,他会怎么做。
一定会像拥住自己的宝物一般,将他紧紧揽在怀里。
如吴邪心中所想一般,他牢牢拥住了吴邪,睁开双眼,正对上吴邪同样睁开的眼睛,他凝视着自己,脸上是微笑,眼泪却不间断。
“真好。”
吴邪在他的面前失去了意识,一旁的王盟正好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凑到他身边,问他的情况。
他背起吴邪,往附近的医院飞奔而去。
吴邪中途醒来,也意外自己在他背上。
“瞎子?”
“嗳。”
“我……我怎么会被你背着?”
“嗯?这么快就忘了发生什么了?我被外面的人堵墙角,你舍身救的我,所以伤成这样。现在我要领你去医院……话说回来,豁出命救我这种人,小吴同学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我,我也记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你没事就好,我们是同学嘛,帮你出头是应该的。”
“噫,这话肉麻的。”
吴邪委屈地在他背上低声啜泣起来,“可是,真的好疼。我,不知道,原来被打,这么疼。”
黑眼镜没理会吴邪的叫苦不迭,只是将他的身体向上扶了扶,背得更稳些。
吴邪悄悄哭了一会儿,不哭了,开始惴惴不安地跟他解释,“我……其实准备,要给阿宁递情书来着,但是没敢递出去。你是不是……看到了?我,我没想跟你抢女朋友,你……你别打我。”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吴邪哆嗦了一下身体,“我害怕。”
他翻了一个白眼。
就这么个货色,一个老神棍还预言他俩未来会相亲相爱。
骗鬼去吧,哼。
吴邪没有如自己料想,在医院醒来。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星空。
他惊魂未定坐起身,呆呆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一切如昨,或者说,这里本就应该如此。
床头柜旁是瞎子手工为他打造的书架,倾斜的天花板可以看到星月的天窗,柔软而宽大的席梦思床垫。
他在自己和瞎子的小家里。
这回是穿越到了这里?吴邪苦笑。
黑眼镜带着一身水汽钻进被窝,浑身哆嗦。他摸了摸吴邪的脑袋,眼神一黯,将吴邪揽进怀里,“这兔崽子,还没退烧。”
吴邪傻傻地被他搂着,不可置信嗅着瞎子的气息,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
“瞎子?”
“嗳。”
吴邪头疼不已,这同样是一段他十分熟悉又模糊的记忆。
那时他和瞎子的感情被父母所知,文锦因为他二人的缘故再难生产,瞎子要同他分手,然后当着他的面,要和一个姑娘做爱。
他无处可去,只好在瞎子新女友住宅的楼下坐着,发呆。
随即瞎子把他领到了医院,又把他领回了他们的家。
……是他们的临近分离的那几夜。他通过和年少小瞎子们的交涉,已经摆正好心态,绝不会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他感谢神明给了他这次机会,将他扔到瞎子将要离他而去的关口。
黑眼镜像一尊沉甸甸的石像,将吴邪整个人牢牢包裹起来。
吴邪依然在他的怀抱里头晕目眩,过足了被他拥抱的瘾,他才开口说话,“瞎子……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了。”
黑眼镜看看屋外的暗淡天光,星月已经没了踪迹,被阴云笼罩。他皱着眉头,准给吴邪拉上窗帘。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
黑眼镜叹息着收回手,再度窝回被窝,“你这小崽子,睡了足足有两天,跟你说,白天做点吃的,你不管怎么不愿意,也得给我稍稍咽下两口。”
“我会努力的。”
吴邪一乖巧,黑眼镜也不好装作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他没了话,吴邪反而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我醒不来,不是因为生病,是因为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痛苦,可是怎么也醒不来。”
他直视着他的瞎子,面容十分平静。
黑眼镜被他盯得手足无措,“梦见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别怕别怕,你哥我在这儿呢。”
“瞎子……”吴邪紧紧攥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准备要离开我了。”
“什么胡话?”
吴邪低低笑着,“你不要哄我,我知道的,你会走。”
黑眼镜也严肃起来,“你生病了,别瞎说。”
“我没瞎说。我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每一步。
“我不会走的。你还在生病,我怎么可能走,我放不下心。”
“可是在梦里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15年。我好像真的,就这样过了15年,和阿宁结了婚,有了一个孩子。而你始终杳无音讯。等我终于知道你的消息了,你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黑眼镜表情微变,也看出吴邪是真难过,索性抓着吴邪的手让他往下摸。
“我在这儿,没跑……要不,你现在干一次,验验货?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正好刚才顺便也洗了洗那里,干净的,你要不要试试。”
吴邪本就烧得发红的脸一下成了柿子,他竭力拒绝他的求欢。瞎子却哈哈大笑,抚着他略显兴奋的性器,缓缓坐了下去。
因为吴邪还在生病,他们的这场情事结束的格外仓促。从吴邪身上翻下来,黑眼镜眼里露出暖色,“这下满意了吧?病还没有好,就不要胡思乱想。”站起身准备去清洗身体,他被吴邪拽住手腕,“我知道这样你容易闹肚子……可是瞎子……再陪陪我好么?”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
吻了吻吴邪的额头,他与他亲密无间地搂在一起,“听你的。”
“明天是大年三十么?”
“嗯。”
“现在几点?”
“我看看表。”他腾出一只手去摸书架上的闹钟,举着看清表盘,又将闹钟丢回到一边,“凌晨两点……奇怪,我分明洗澡的时候是九点啊,怎么一下就到了这么晚。”
“睡醒了还是要去医院吧?”
黑眼镜身体一僵,“嗯。”
吴邪苦笑着摇头,他太清楚瞎子的盘算,因为太过了解,反而不知该如何劝说。
头脑在进行着激烈的博弈,他在想瞎子每个可能反应的应对方式,却猛然留意到瞎子小腹上狭长的刀伤。
吴邪狐疑地指了指那里,瞎子反倒讶异了,“你忘了么,这是我很早就受的伤啊?之前跟你说过的,削水果,不小心捅的。你那会儿不还不信吗?”
吴邪开始耳鸣。
悲哀再度侵占了他的身心,他终于找到这次“梦境”与之前循环往复的不一样。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抚摸着瞎子小腹上的伤口。
“在那个梦之后,我做了另外一个梦。因为知道第一个梦的惨痛,第二个梦我在努力避免这种结局。”
“嗯?怎么避免?”
“让我们的感情,从来没有开始。”
黑眼镜愣住了,吴邪冲着他乐,“还说我哭丧脸,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别担心,没成功,因为不管怎么阻止,咱们都会相爱。所以,我放弃了。”
瞎子不说话。
“沉着脸干什么?论起无情来,咱们彼此彼此。我是希望咱们的孽缘没有开始,而你在天亮就准备让这段感情结束……我不说,但我什么都知道。”
“你在怨我。”
“为什么不怨?我这么好一个人,就这么被你抛下,好,行,你走可以,结果你还把你自己作出了意外,这我能干么,这不能。”
“意外?”
“我还用说得太明白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现在你应该是二十二岁,身体康健,二十七岁那年,我见过你,那时你的身体上才多了这道疤痕……你是集合了他种种特征的存在,你不是他。”吴邪恢复了适才劝说小瞎子时的玩世不恭,“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我真的回到了过去,可能也没有办法说通你。人的过去没有办法改变,我早该认清这一点。现在,就当看着你追忆逝水年华吧。”
“那可不要因为我的英俊沉迷得连现实世界都回不去了。”
“哼。”吴邪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还英俊?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后啥样?人肯定都泡变形了。”
黑眼镜打了一个寒颤,“别说了,我自己都不敢想这尸体啥模样。”
“让你乱跑,让你离开我,该,在水里都泡发了。”
“吴邪你多大岁数了?还在这儿跟我闹脾气。”
“我就闹!老子永远二十二!”
黑眼镜照着吴邪给了他一下,吴邪吃痛,捂着脑袋小声嘀咕,“不管怎么说,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的话,都对你说了出来。”
“说出来也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现实,吴邪同志。”
“我知道。但人不能一辈子不明不白陷在一个想不通的魔障里。这不仅是对我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我啊,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爱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但我想,应该是的。”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要觉得这份感情是个错误,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是……最终让你离开人世的原因。我们在一起的那几年里,哭过笑过,经历过很多非凡,我想你没有后悔过你的每一个选择,那我更要为你的不后悔而坚定我的爱恋。即便知道结局惨淡,我还是,要和你爱下去。我大概想通你是个什么存在了……你是留在我心中的幻影……是一直在心里陪着我的瞎子。因为我没有见过二十七岁以后的你,所以你始终保留着二十七岁之前的状态。”
一直被阴云遮蔽的星月露出了他们的踪迹,照亮了床上的两个人。
果不其然,27岁的青年,37岁的中年。
“在过往兜兜转转了这么多次,原来是等着在给我自己一个答案。如果想不通这一点,那我可能就真的停在这儿了。现在我可以大声告诉你,无论承担失去你的痛苦多少次,我都会选择,和你相遇,和你相爱。”
他看着对面从他点破后就沉默着对他微笑的瞎子。
爱恋通过瞎子的意外成了永恒,得以跨越时间,在他的人生长河中永远熠熠闪着光辉。
“现在我不用再担心你有没有人爱,身体好不好,是否有人照顾,不用再担心自己能不能找到你。我只知道,只要我想到你,你就会在我心里出现,哪里都不会走。我不用担心我们会在哪一天重逢,因为我终将在生命的尽头与你相遇。”
“我要接着去过我的人生了。真正意义上你离开的人生。以前还有想把日子过好的奔头,想怎么也要不辜负你的期望,到时候老了你看见我,我还是个神气的老头子。现在你走了……我依旧要朝着神气的老头子努力。如果不这么做,我想到时候你很难辨认出风烛残年的我。”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的逝去至此一蹶不振……我已经习惯失去你了,只是现在这个期限成了永远而已。我会认真努力生活,也会照看好苏万,但让吴瑕嫁给他还是免了吧。我不要做这种包办婚姻的父母。”
我更不会对你说再见。
因为在这之后,都将是我在赴约。
繁星变幻了形状,像是急救室的手术灯般闪着莹莹光辉。
吴邪能听见医生们细碎的对话,能看见急救室外的阿宁不安地摸着她的小腹,一旁的吴瑕正在试图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金花生带到垂头丧气的苏万头上。
撇过头去看瞎子,他也在同样看着他。
吴邪放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很快会醒,会在病愈后拥抱他的妻女,他的养子。
他会重新拥抱他的生活。
面对一个瞎子无法拥抱亲吻的世界,继续挣扎求存。
他迟早会回到他的人生。
所以他不着急。
现在瞎子和他一起,静静等待他的苏醒。
正文完
Notes:
正文完结,下章开番外
Chapter 61: 番外·似你似我(1)
Summary:
小番外
原著向
Chapter Text
黑眼镜站在位于大栅栏附近的六必居总店前,踢着脚下的石板。他乐此不疲碾着青砖缝隙里的细小石子,毫不感到厌烦。
和吴邪约在这里碰头,他提前来这里踩点,吴邪还没到。
夜里北京发布了寒潮警报,气温骤降,哪怕是白天也寒风瑟缩。黑眼镜虽然活动着手脚,还是被寒风刺激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眼前一黑,他的怀里突然撞进一个人。
吴邪穿着一件薄得可以的风衣,狼狈地栽进他怀里。他正要打趣吴邪,吴邪反倒在他怀中不动了。吴邪瞟了他一眼,探着头,把着他的肩膀,自得地嗅着他的气味,那几近贪婪的神情让平时脸皮厚惯了的黑眼镜也有些挂不住脸。
他一把揪起还在他身上乱蹭乱嗅的吴邪,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呢?”
天气很冷,吴邪的脸上红扑扑的,乍看上去有些诡异,他没回应他,单是冲他笑着,傻乎乎的,眼里明亮的光芒几近要刺痛他。
黑眼镜一下有些想不起他有多少年没见到眼神这样干净纯粹的吴邪了。
筹谋许久,吴邪的反击计划才刚刚开始。
小批量摄入蛇的弗洛蒙,过往的密辛已经压得这个年轻男人不堪重负。这次他们俩相约碰头,也是为了这件事。吴邪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家伙,来给自己的鼻子做手术,最后这任务就落到了黑眼镜头上。可看吴邪今天这反应,黑眼镜暗自想吴邪怕不是弗洛蒙嗑多,把自己嗑到精神错乱,直接嗑回十年前。
铁铸一般的双手按住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欢天喜地的吴邪,显然眼下吴邪的精神状况并不适合谈正事。黑眼镜只想了一瞬,就把念头动到巷尾的小馆子上。
天冷,是吃涮羊肉的好时候。
“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在街上并排走着,只走了不到半分钟,黑眼镜就气乐了。
虽说他们师徒俩是上过床的关系,几十次的赤诚相见让他们对彼此的身体了若指掌,身边也有些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暗地里嚼舌头。有些人甚至把玩笑开到了明面上,叫他三少奶奶,他也只是笑。毕竟只要两人不说破,这关系就从不曾存在。可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吴邪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揽着自己,旁若无人地在人潮汹涌的巷中穿行,他们握紧彼此的双手,仿佛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
平心而论,这份待遇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可被对方牵着牵着,他就眯起了眼睛。
眼前这个人,不是吴邪。
或者说,起码不是他所熟悉的吴邪。
这个吴邪就好像每个初来乍到北京的普通年轻人一般,对这里充满好奇。在北京这条有名的步行街道上走走停停,似乎每个有兴趣的店铺,吴邪都想牵着他的手好好逛个遍。而他黑眼镜所熟悉的吴邪,早就在那无从抵抗的命运漩涡里泯灭了一切天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游走在疯狂的边缘。他甚至可以确信地说,如果自己没有守在吴邪身边,吴邪的精神状态,只会比现今糟糕千倍万倍。
如果非要追溯过往,眼前的欢脱青年可能和自己在蛇沼鬼城见过的那个年轻人更为接近。可即便是那个容易受骗的年轻人,那时也对他满是防备,哪怕到了现在,吴邪虽然默许他成了他的床伴,两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不见得有多亲密。
眼前的这个人假扮吴邪有什么目的呢?
而又是谁透露了他和吴邪之间的关系?
黑眼镜很有耐心地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亲亲密密的吴老板露馅,然而这位只是一径朝着他傻笑,有种失而复得的痴劲儿在。他脸上不时拂过的悲伤,看得人心生怅惘。黑眼镜没有见过这种状态下的吴邪,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面对一个未知的陷阱,他还是难得的温柔下来,拍拍吴邪的肩膀,“小三爷,难过什么呢?”
吴邪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瞎子。
他叫他小三爷。
吴邪眩晕了一下,完全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称谓。心里想着他和瞎子是第一次来北京,他们要好好逛逛这个惦记了很多年的城市。但不知为何这场游览成了自己的独角戏,瞎子只是一昧被他拽着,也不同他搭话。
他茫然环顾了四周,有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黑眼镜,试探地问他,“瞎子?”
“诶,小三爷。”
“不……不对……”
“怎么不对?”黑眼镜走近他,拽着吴邪拐进就近的僻静小巷,疾电一样扣住吴邪,将他整个人拧了一圈,扣到了墙上。
他的手指尖利地划着吴邪的脸颊,忍不住啧啧感慨,“这人皮面具做的还是够逼真啊。吴邪是被你们扣哪儿了?有话直说,犯不着和我在这里装情侣浪费时间。”
吴邪被他顶得眼冒金星,没料到瞎子会这样对他。
持续的疼痛中,他的记忆逐渐复苏。
吴邪悲哀地笑了,这确实不是他的瞎子。
他们明明才刚在北京重逢。
如果他还没有走,那么瞎子现在也应该睡在自己身边。
这里是他的梦。
吴邪不再挣扎,任由黑眼镜将自己掏摸个遍。
黑眼镜将吴邪摸了一圈又一圈,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危险物品,而那熟悉的肌理让他愈发确定这个猜想——这可能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吴邪。手伸进了吴邪的裤裆,随便摸了两把,颠了颠那柔软的二两肉,轻轻撸动几下,是熟悉的触感和尺寸,他不再怀疑。
吴邪放弃了挣扎,却被瞎子几近性骚扰式的搜身摸得很难堪,知道自己在梦里,他不便与瞎子计较,黑眼镜却突然松开了他。
“我说,你真的是吴邪?”
吴邪傻愣愣地瞧着他,黑眼镜啼笑皆非,“看来是了,吴邪那混小子有时候就爱这么看我。”他拍拍吴邪的脸,费力掐了掐,“秦岭神树出来的?”
吴邪一脸困惑。
黑眼镜摸摸下巴,“你他妈不会是哪个时代穿过来的吧。”
不等吴邪回应,黑眼镜已经很斩钉截铁地认定,“嗯,异时空的吴邪。”再联想到适才吴邪同他的亲密样,黑眼镜笑模笑样地揽住吴邪肩膀,“你那里,咱俩也是一对儿呀?”
吴邪眼里突然有了光,“这里你俩是一对儿?”
“姑且算是。”
“什……什么叫姑且算是?”
“上过几十次床的关系。”
“额,这是,炮友?”
“比炮友要更亲密一些。我是他师傅,他是我大徒弟。但非要说情侣吧……”黑眼镜揉揉下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但我们除了彼此,都没有别人。”
吴邪眼里流露出一股悲伤的羡慕,他擦擦自己的眼角,“这个梦真好。”
“谁和你说这是做梦了?”黑眼镜笑着在吴邪身上拧了几圈。
“感觉到疼了吗?感到疼,就不是梦。”
吴邪吃痛,脸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可……如果不是梦,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毕竟是一头扎进我怀里的。”黑眼镜看这样傻乎乎的吴邪便觉得可爱,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他忍不住逗他,“说说呗,来之前干嘛了?”
“我和你……在床上……”
黑眼镜啧了一声,“我还真猜对了。”
吴邪神情黯然地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结婚生子了。我们只是偶然碰到。”
“然后做了个爱。”
“嘴里少开几句火车是能憋死你吗?”吴邪下意识的反驳脱口而出,意识到面前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他一脸尴尬。黑眼镜的笑也变得古怪,他蹭了蹭自己的鼻梁,不愿意承认适才吴邪骂自己的这一句是挺有小三爷平时被自己气得奔突咆哮的风范。
“我们分手有几年了。被家里发现被迫出柜后,他不告而别。昨天我们才刚重逢。可能因为我自始至终没能承认我们分开的事实,所以哪怕在梦里见到你,我也始终觉得……我们是在一起的,从那时开始,没离开过。”
黑眼镜拥住吴邪,没再说话。
吴邪在他怀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颤,“明明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你怎么可能不是他呢。”
“吴邪。冷静,吴邪。”
吴邪在他怀中沉默许久,身上始终微微发着颤。黑眼镜只是这样拥着他,怀里的年轻人就抖得更厉害了。和现实里的吴邪欢好了有两三年,两人同床共枕,但吴邪似乎很吝惜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便他已经被过往的密辛折磨的苦不堪言。在每次阅读一段记忆苏醒后,他都会强打精神,对始终守在身边的自己勉力一笑。
他虽然胡来,也不是多事的人,知道有些事的底线不能触碰。
无法相拥,那就一起在黑暗中沉默。
现在他通过另一种方式抱住了吴邪,能给他的也仅是一个浅淡的拥抱。
能隐约听到男人哽咽的声音,也许他在哭。
“如果有一天,你们也遇到了这种事,你会离开他……离开吴邪吗?”
听着吴邪沙哑的疑惑,他笑着摇摇头,“我想我们是没机会遇到你说的这种事。”
吴邪狐疑地瞪大了哭得红通通的眼睛。
黑眼镜看着他,眼底流露着说不出是怀恋还是怜悯的感情,“如果这里的吴邪过得是平常人的生活……没准会有你说的这种可能。但很可惜,这个世界的吴邪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他没能过上平凡人的生活。像你们那种娶妻生子,安稳一生的过法,对于吴邪来说,是一种奢望。”
见吴邪不说话,黑眼镜笑着把吴邪往小巷外带,“简单的讲,某种意义上我们过得是亡命徒的生活。”
“你们到底干的是什么违法犯罪活动啊?我他娘的不一直是个遵纪守法好公民吗?”
黑眼镜了乐不可支,“冒险,我们仅是冒险,偶尔发现些老古董,顺便卖点钱。”
“你可别唬我了,不要以为我没看过这种小说,你们这是盗墓!”
“行啊,挺聪明,还以为是个傻吴邪。是,我们是盗墓……但也不仅是盗墓。盗墓不是考古……盗墓是会死人的。而你,吴邪,明明可以收手,结果牵涉太深,已经停不下来了。”
“哪怕明知是违法犯罪?”
“吴邪从不会眼睁睁失去任何人……为了这个目标,他会肩负起所有,哪怕他只是个……”黑眼镜自嘲地笑了笑,“不堪大用的废柴小三爷。”
明显感到身旁的吴邪呼吸一滞,他没有看他,吴邪却停下了脚步。
“但必要的时候,你会为他牺牲,对不对。”
他也停了脚步,“嗯。”
“你很爱我。”
“这话说的,吴邪身边可是有很多人愿意为他赴死。不差一个我。”
“这不一样。”
他依然没有转身看他。
“我本来……想到这是个梦,还挺伤心的。但听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挺高兴。属于我的瞎子已经不会和我在一起了。但这个吴邪有会和他待很久的瞎子,这就够了。”
“喂,你可不要瞎说,我们只是……”他转过身来,僻静的小巷,空无一人。
笑容一下僵在脸上,黑眼镜苦笑着摇摇头,快步赶回约定的地点。
还没到六必居店前,他已经见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看到他的出现,脸上郁郁的神色渐隐。
“我说吴老板,这又不是你们杭州,北京的冬天,穿这么少?”
吴邪打了一个喷嚏,一脸狼狈,“事出紧急,衣服没带够。”
“走,师傅给大徒弟买件新衣服。买完衣服咱们再在附近的老店好好吃一顿涮羊肉。”
“师傅您可别说笑了,秀秀的房租都交不起,天天闹穷,就这还有闲钱给我买衣服请吃饭?”
铁铸一般的双手死死拽住了他,吴邪面露惊异。但看瞎子难能坚定的神情,他的表情也柔化下来,隐隐露出一抹笑意。和黑眼镜在汹涌人潮中紧牵着手,这种疑似情侣的做派,他没做过,也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哼着口哨的高个男人倒是自得其乐。
他们很快拐进了就近的一家的服装促销店,片刻功夫,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臃肿羽绒服的高挑男人开始巡街。
瞎子闹穷,买不起什么牌子货。吴邪也不挑,瞎子给他挑什么,他就穿什么。结账时瞎子稍微闹了一点笑话,为了付清这两件衣服的款,他掏摸了不知多少信用卡,才勉强买下来。吴邪看他这作风好笑,瞎子却笑嘻嘻地把衣服递给他,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羽绒服,用口型跟他说,“情侣衫。”
吴邪一下就说不出一句打趣的话了。
本来准备商讨完事就赶紧回到四合院准备手术,结果吴邪被师傅三哄两哄,晕晕乎乎拽到了一家其貌不扬的老北京涮肉小店里,店主似乎和黑眼镜是熟人,点菜的时候也忘不了和他贫嘴。
铜锅内涮的肉很快煮熟,黑眼镜热情洋溢地夹着羊肉到他碗里,“马上就要失去你的嗅觉了,趁现在还能闻到,多记几种东西的味道。这家涮羊肉,好闻,好吃。”
吴邪摇了摇头,笑容满是无奈,吃着瞎子给自己夹的羊肉,他却不准备跟上适才的话题。
“我说,你可从来没有什么迟到的习惯,刚刚来的那么匆忙,是有什么事绊住你了?”
“被个老熟人带跑了,白白遛了一圈。”
“是什么人还能让你误了事。”
“说出来吓死你。”
“斗里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要能吓死早就死了,还怕你这一句?”
“其实……”
Chapter 62: 番外·似你似我(2)
Chapter Text
吴邪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整个人脱了水一般难受。他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黑眼镜的小四合院里,一旁的瞎子睡得香而不实,吴邪惊慌地支起身子,瞎子也本能跟着一同醒来。
“小三爷,怎么了?”
吴邪听着黑眼镜关切的话语,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定神注视了黑眼镜许久,他恍惚想起两人才刚刚度过一个长长的秋假,迎来初冬。现实与梦里梦到的一切都毫无瓜葛。他一下有些内疚,轻轻牵住黑眼镜的手,“没事,做恶梦了……对不起啊瞎子,吵醒你了。”
黑眼镜轻哼一声,并不在意,他早对此习以为常。
大手一挥将直着身体的吴邪重新按回去,黑眼镜抚着下巴,目光灼灼看着他,一张俊脸笑的欠揍异常,“你这毛病……挺久没犯了。怎么说吴老板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能把你吓得跟在水里炒过一阵似的,得有多恐怖……吴邪,说说呗,怎么了?”
吴邪看着瞎子的面容,有些单薄的关于梦的回忆又瞬间清晰起来。
确切地说,这不是完全的梦。这是一些他一度遗忘的记忆碎片的延伸。
他从数以千计的弗洛蒙之中,获取了过往很多辛秘。但那些弗洛蒙偶尔也会有与过往毫不相干的信息的出现,与用以解密的弗洛蒙不同,这些弗洛蒙的记忆,每一个都是他,每一个又都不是他,但这些记忆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纽带:黑眼镜。
吴邪突兀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格外凄凉。
黑眼镜拍拍吴邪手背,顺势揽住了他,“过往的事?”
“不是。”吴邪摇头,直直看向他,“是你。关于你。”
“我?”黑眼镜指着自己,一脸不信,“啧,我还能让你吓成这样?以往我可都是身先士卒视死如归地保护你,现在做了噩梦反而怨我了。怎么,我是梦里拿刀子捅你了?还是怎么了?”
“是啊……被捅了。很疼。”
吴邪抚着自己的心口,依然抚不平持续的心悸。黑眼镜见吴邪这副模样,没来由的心烦意乱,想要点一根烟。
蛇的弗洛蒙在幻想之中为吴邪带来了无数个瞎子,性格或有不同,相貌身体甚至性别也略有差异,但他知道那是他。从史前到现代,每一个时代自己都会遇上一个他,爱上他,最终,或多或少的,失去他。
吴邪起身啄了一口黑眼镜,小口小口地吻他。黑眼镜双臂就势揽住吴邪,热情地回应。吴邪吻得气喘吁吁,黑眼镜笑模笑样地吻吻他的额头,看着吴邪犯傻。
吴邪的手指温柔地拂过黑眼镜的眉眼,最终停留在他唇上,“我经常会想,年轻时的你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黑眼镜没料到吴邪嘴里会蹦出这样一句话,他煞有其事地回想着年轻的自己,曾经北平时期的荒唐岁月,也是想笑。
“看来是梦里看见小时候的我了?”
“是啊,不仅是小时候,还和我一个年纪。终日厮混在一起,读书玩耍看小姑娘。也在一起变老,不过,可能是现在见到的你一直是这幅模样,梦里的我跟现在的我一个年纪,我却不知道对应的你,梦里的你,应该会是什么模样。”
“哎,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黑眼镜很坦然地微笑,“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老的慢,而且也活不了那么久,再者说,等我到老到外表跟你现在差不多程度的时候,你小子是不是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就别惦记这么多了。”
吴邪在被窝里伸展了四肢,向黑眼镜怀里拱了拱,黑眼镜一愣,想吴邪平常很少与他做这样的举动,他迟疑按住了吴邪的肩膀,纳闷之余还有点满足。
“梦里梦见那个年轻的你,和现在的感觉,特别不一样。”
黑眼镜哈哈大笑,“我年轻时皮得狠,仗着自己家大业大,也不去思考什么太深的东西,可能每天就是玩儿,干不出别的。当然后来我去德国读书的时候……”
黑眼镜的表情凝重起来,吴邪看着他,想起了梦里的另一个瞎子,心里很难过。嘴唇嗫喏了几下,吴邪摇摇头,把到了嘴的话咽回去。
“想说什么?”黑眼镜敏锐地注视到吴邪的反常。
吴邪闭上双眼,“没什么。不太想睡了,跟我去外面买点东西吃?”
黑眼镜看了看床头的闹钟,苦笑,“三更半夜的吃夜宵?你又不是年轻人,快对自己好一点吧。”
“年轻难买爷乐意。你陪我。”
“好好好,走走走,等我套裤子。”
两人随手抓了件外套出门,迎着月光看清彼此,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两人不约而同穿了瞎子当时买的销价羽绒服。这两件衣服作为“情侣服”,一直被好好安放在他们的四合院里,就这么放了十多年。冬季夜里紧急穿外套出门,他们最先拿的,还是这件臃肿羽绒服。
胡同口的7—11标牌还在莹莹亮着,吴邪和黑眼镜进了屋,吴邪没去看食物,径自奔向柜台,买起了烟。黑眼镜跟在吴邪背后傻乐,心想这兔崽子不过是犯了烟瘾,出来消个火,还还要找饥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抽不?”吴邪拿了一盒烟,一脸考究地看着他。
黑眼镜微皱了眉头,“万宝路爆珠?这个是不是有些贵?”
吴邪不为所动,眉宇满是坚定。黑眼镜在内心举手投降,“行了,买吧。这烟贵,小三爷也不比当年是暴发户,如今咱们清贫度日,这些钱,还是少花的好。”
“啧,你什么时候有了做贤妻良母的觉悟。”
黑眼镜讪笑,“我这不一直都是么。”
两人相视而笑,吴邪又买了两份咖喱鸡排便当提在手上,和黑眼镜一前一后出了便利店。
拐进黑漆漆的小胡同,吴邪将便当轻轻放在地上,背后一个狼扑,将黑眼镜抵在墙上。他火热的呼吸灼烧着黑眼镜的肌肤,唇舌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游走,他已经明显感受到师傅软了身体,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抚弄。
“在这儿做,成不?”
“不怕被人打就来,跟你说,我到时候可是不会分……”
吴邪的手指塞进他嘴里。
堵着瞎子不让他胡言乱语,空闲的一只手也灵活钻进男人的背心,精准无误地捏住他胸前的一点揉捏。吴邪顺势咬下了黑眼镜羽绒服的拉链,隔着背心对他的胸口吸允舔舐,看着他们被自己的口水润湿肿胀。
两人在睡前正巧颠龙倒凤的亲密过,仿佛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黑眼镜的身体非常容易受撩拨。被黑眼镜的口水润滑,吴邪的手指不费吹灰之力便挤进他身后松软的穴口,刮弄着内里的褶皱,黑眼镜的分身因为吴邪上上下下的刺激,往出不住的吐着晶亮的水儿。寒风似乎也见不得这段突如其来的野合,自动隐了踪迹。不知何时,黑眼镜被吴邪扒成了全裸,月光斜斜地打在他出了一层薄薄吸汗的身体上,仿佛上了一层蜜色的蜡,每个器官都向吴邪发出了求欢的讯号。
吴邪架起他的两条腿,让他的上身半悬空的抵着墙,大开大阖地干他。
身体交合碰撞的声音混杂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胡同里听着格外明晰,他们活到了这般年纪,野合的事其实做的少之又少,今次又是在平常居住的胡同里操弄,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有几分别样的激动。黑眼镜被吴邪一下一下顶着,腰眼酸麻,上身悬空,茫茫然没有助力,只能紧紧揽住吴邪,穴口死死夹住吴邪,才能勉强不从吴邪怀里脱身。他虽然被吴邪操得爽快,又不免担心吴邪的腰,知道吴邪带着一身旧伤,稍微一个不慎就容易出现毁灭性事故。
好在吴邪十分有自知之明,在感觉自己明显体力不支的时候,他松开了黑眼镜的一条腿,只是扛着另一条干,后来不甚过瘾,将黑眼镜的身体翻转背对着自己,将他的热情尽数杵到黑眼镜体内。
两人都双腿哆哆嗦嗦地射了,吴邪粘稠的精液从黑眼镜的股间顺着大腿往下流,他把黑眼镜的内裤装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不让黑眼镜穿。黑眼镜翻了一个白眼,拿吴邪没辙,瘸着腿套上外裤,勉强整理好衣物,他熟练接过吴邪为他点好的万宝路爆珠,自得其乐地吞云吐雾,吴邪在烟雾缭绕中闭上双眼,闻着淡淡的薄荷味道,想起了适才的梦。
他爬到黑眼镜的背上,要让黑眼镜背他回家。黑眼镜将吴邪一脚踢开。刚刚被按着干了一顿,腿还忍不住发麻,现在吴邪又得寸进尺的撒娇,真是岂有此理。
他恼哼哼地咒骂着吴邪,骂到最后声音消弭,他很不服气地当着吴邪的面微微弓起背,拍拍自己的背肌,“还不赶紧滚上来!”
吴邪看着瞎子宽广的脊背,想到两人适才的结合,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勉强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燥意,吴邪稳稳当当地挂在黑眼镜身上,乖巧地倚着他的脖颈。
黑眼镜对吴邪的讨好视而不见,一路骂骂咧咧,痛斥吴邪不关心他的老胳膊老腿,为祸老年残疾人士。
吴邪听着瞎子的抱怨,依然很欢喜,他吸着自己那根尚未抽完的薄荷烟,黑眼镜偏头拿嘴来叼,要跟他闹别扭。吴邪索性支着手做起了服务生,黑眼镜毫不领情,抽完顺势朝吴邪吐了一脸烟。
两人这时心里都有了些许触动。
在这一时代,在某个时代,似乎同样的事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
在某些世界,他都会喜欢身上有薄荷味道的瞎子。
吴邪也曾一度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否真实。
在西藏坠崖生死不明的时候,他曾在恍惚中切实碰到过这样一个瞎子。很年轻,身上有淡淡的薄荷烟味,笑容没心没肺,凉薄而疲惫。那个瞎子跟他说过很多事,比如他爱过一个叫吴邪的男孩,比如他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又比如,瞎掉眼睛后的自己,并不知道该从事什么营生。
他记得十多年前,瞎子也曾半开玩笑似的跟他说,他曾遇到过这样一个吴邪,眼里写满了受伤,唯独见到自己时,整个人才突然有了生机活力,一举变回了少年,结巴,脆弱,手足无措。
而自己在梦里看到了他俩的结局。
心如死灰的瞎子,在梦里永远走了,没有他的吴邪在身边,他走的孤独却释然。而吴邪却还在傻乎乎地等他们老年的碰面,却不知此生,他们再没有机会相遇。
如今他所拥有的都是侥幸。
“瞎子。”
“嗯?”
“我爱你。”
“夜里吃枪药了小三爷,没犯相思病吧?大半夜的跟我装什么纯情呢。”
“不,我欠你的。”
黑眼镜背着吴邪,愣愣地停在原地。
交合的穴口泛着酸痛,体内残存的精液依然肆无忌惮地顺着大腿缓缓流下,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并非梦境。
他有些惊异的偏过头,“吴邪?”
“嗯。”
吴邪还很清醒。
黑眼镜莫名舒了一口气,将吴邪往身上颠了颠。
“早跟你说了吧,你接到人,散尽家财,出门隐居,都不算结局,你和我走,才是结局。”
他稳稳当当地背着吴邪往家走,乍起的寒风吹的吴邪的羽绒服呼呼作响,却温暖了整个冬夜。
Chapter 63: 番外·冥冥有声(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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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会通过梦境,看见未来吗?”
在乔迁新居的第二个晚上,吴邪大汗淋漓地从黑眼镜身上滑下来。他揽着爱人的腰,煞有其事地提问。拢住吴邪的手掌,黑眼镜不以为然地发问:“小崽子这是最近又看了什么小说找设定呢?”
“不是小说,这是预感。”
黑眼镜看吴邪一副玄而又玄的样子,觉得瞪着大眼睛的吴邪好玩又好笑,他转过身,叼住吴邪的嘴唇,含混着让吴邪“好好说说”。
吴邪不理会他的挑逗,一脸严肃地确定道:“我觉得,我没准能预知未来。”
黑眼镜很不给面子地捶床大笑,吴邪镇定自若地等他笑完,随即牵住他的手,一板一眼地同他复盘自己的预知梦。
“这种梦也是断断续续的,就比如期末考试我就是知道什么会考,什么不会考,最后考卷确实如我所想,别说考试内容,就连原题都分文不差,这个情况出现了很多次。”
“这说明你平时用功读书,深谙老师的出题思路。”
“不只是这个。”吴邪摇头,“我也能梦见你的事。”
“我?你的第六感里还有我?”
“瞎子,我总觉得这些年,我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然每次醒来都记不清自己梦到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个梦我一直在做。最近终于有些片段能被我记住了,却都和你有关。”
“比如呢?”
吴邪面含苦涩:“比如阿姨去世,比如你退学,又比如……”
对面的男人不笑了,吴邪背过身去,也有点不愿看爱人黯然的脸。
“你所经历的种种,其实我全在梦里断断续续看到了,可正因为是梦,醒来就稍纵即逝,我只有在发生的那一刻才能依稀记起,这个画面,这个发展,我从见到过,我曾经历过。更何况,谁会把梦当真呢,特别是关于你的噩梦……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愿意相信。”
“所以,今晚特意跟我说这个是要做什么,我们小少爷心里又有了什么主意?”
“我想好了,以后只要还能记得梦的片段,我就都会和你复述一遍。哪怕咱们就把它当预言呢,我们避免去做就是了,我绝不要坏事应验。”
“操,你这说的,到底还梦到啥了,听得我怪害怕。”
“水。”吴邪斩钉截铁,“我梦到水。”
“水?”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轮船失事?咱俩都掉水里了,泰坦尼克的那种,咱们两个都往水下沉,你一直在试图往上拱我,最后我得了救,你却自己一个人沉下去,我找你,找了你一辈子,可我一次也没能再见到你……我总在做这个梦。”吴邪转身埋入黑眼镜怀中,郁郁地说,“我想好了,以后咱们出去旅游,什么川河湖海的,我们都不碰。”
黑眼镜笑吴邪幼稚,思绪却不受控地回到了几年前,他几乎快要把那件事忘了,可吴邪提起的“预言”,竟让他一下联想到最后被他认为是癔症的奇遇。
一个来自未来的吴邪,叫嚣着他会和吴邪恋爱,同时宣判了他的死亡。
那个吴邪离开后,对现实世界的小吴没有任何影响。但那次的偶然搭救,却阴差阳错铸成了他们彼此靠近的契机,再后来……一切顺理成章。
他到底走到了男人预言的那条路,头也不回地爱上吴邪。
现在再想起那句谶言,不信鬼神如黑眼镜,也难免有些后怕。
他压在吴邪身上,狂暴地吻住身下的男孩,拼命逼自己的思绪远离那个不祥的征兆,可越是不去想,那个未来吴邪的黯然神伤就越在他眼前晃。
那夜的对谈,如同被打开开关的潘多拉魔盒,黑眼镜总会不时想起那句预言,腹诽自己怎么可能会和吴邪走到那一步,然后一点一点,到底接近了那个现实。
这是在吴邪大学四年级的冬天,他没有想到彼此会迎来这样一个收尾。
Chapter 64: 番外·冥冥有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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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知未来”的灵通让吴邪从中收益颇丰。他平时学习虽用功,比起班级里的学神却是远远不如,可每次考试,吴邪都能以接近满分的诡异分数高居专业榜首。在吴邪坦白自己拥有“特殊能力”后不久,他又一次向黑眼镜认定,他的专业排名,靠的就是那梦里的直觉,根本不是什么真才实学。
“可不管是不是真才实学,你毕竟凭着这个成绩得到了北京的研究生名额,不是吗?”
吴邪以接近全科满分的成绩高居专业排名第一,大三下学期很自然拿到了校外保送的资格,吴邪虽然总说这是“预知”能力的后果,本人也很精心准备了保研面试。最后顺利通过面试,明年能去国内Top2级别学校的知名管理学院就读。
黑眼镜为吴邪自豪不已,吴邪拿到保研资格也不自满,并没有就此放浪,或者重操旧业,继续他们的乐队营生。相反,他也像模像样地去参加了齐氏的实习生应聘,和黑眼镜成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两人虽然都很刻意地保持了距离,但骨子里的亲密根本无从遮掩,和黑眼镜关系不错的同事李蓓曾经用别样的眼神在他俩身上连续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到底没忍住,问:“你俩到底是谁搞谁?”
吴邪笑着就要来捂她的嘴巴。
先前不得已退学,一番挣扎后有了还不错的落脚点,眼见着吴邪的前途一片光明,黑眼镜午夜梦回,想到自己断掉的求学之旅,那始终漠视的地方依然泛着痛。庆幸的是,他的好吴邪有了开往北京的直通车,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输。他早早说了要去北京陪吴邪读书,他还想给吴邪更多的惊喜。
这个惊喜他也没想瞒,吴邪很快就从他收罗的二手书那里看出了端倪。
“瞎子,你要重新高考?”
“嗯。”
“还是生科?”
“不,换一个。”他朝吴邪笑了笑,“考老本行当然是没问题,我也喜欢。但怎么说呢,喜欢生科,也不一定需要什么文凭,哪怕是蹭课也能学完。不如去新的专业试试成色,换一种活法。”
“那为什么还要重新高考呢。咱们直接考研,不行吗?”
看着眼前的生物书,黑眼镜垂头点了根烟,始终没抬头。
“考研其实是最方便的一条路,但我去问了,大学肄业等同于高中学历,没办法考研。只能走高起本。吴邪,虽然这句话一直没同你说,但,退学那事,我心里的坎儿,还是过不去。我不甘心,我想和你一起毕业,就算是晚了那么几年,我也想和你在一个起点出发。我当初拼死拼活追了你那么久,就为了能和你并肩,没道理在这个当口,被你给落下了……吴邪,我不想认命。”
“傻子。”吴邪劈手夺过他的烟,叹息着吻他。
那天之后,黑眼镜正式开始了自己见缝插针的高起本的学习之旅。至于他和吴邪的一番推心置腹,其实也没有完全说透。他们的乐队虽然中道崩殂,那个有关音乐的小理想早在高中同吴邪一起听音乐时,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如果继续读生科,终日泡在实验室,只怕吴邪还得来供养自己。他最想去读的其实是音乐,但现在进行艺考培训,时间来不及。再者,这类专业要求文科背景,白瞎了他这三年的理科沉淀,他也没有把握短期内能把文科的三门科目吃透。思前想后,他只能选一些万金油专业,闲暇时间相对轻松,不耽误他日常打工,他们在北京的生活不至于捉襟见肘。而且就算考不上,这一通学习也不至于让他毫无收获,还可以来年再战。
高起本考试在九月报名,十月考试。
当年六月,吴邪强行以工作会耽误他学习为由,逼着黑眼镜辞了职,而吴邪自己也混迹到了附近的一家互联网企业做实习,工作虽然忙碌,收入也高。一个月的工资足够之前两个人省吃俭用三个月。有吴邪做自己最坚强的后盾,他自然不会辜负吴邪的期望。黑眼镜也彻底展开手脚,放手一搏,拿出高三拼搏的劲头,终日不眠不休。
得了空闲,吴邪总会从公司偷溜回来看他,生怕黑眼镜因为一个人闷着学习憋出了病,他们最喜欢的消遣方式,就是在楼下的居民健身场所,比拼谁的秋千荡得最高。
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始终为生计奔波,近大半年又尤其担心彼此的前途,他的人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团紧绷,偏偏是在这个未来并不确信,一切没着没落的情况下,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单纯的、热烈的、被人支持的快活。吴邪总担心他一个人憋出病,得了空就要来陪他,现在更是有了做家庭小煮夫的觉悟,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准备备考餐。其实他是怎么都能活的,但看着那个笨手笨脚的大男孩下厨的动作日趋熟练,他的心里也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安稳。备考的压力其实早在两个人的秋千比拼中就已飘散,他只是会偶尔恍惚,自己竟会被一个炽热阳光的青年如此深爱。
吴邪在日常生活中对他照顾有加,到了夜里,却一反常态地要和他分床而治。男孩忧心自己无从自从的亲近会打扰他的道心,就连日常的亲昵举动都不太敢同他做,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欲望。吴邪这厢忍得艰难,他却愈发看吴邪可亲可爱,总在夜里变着法地勾引他。吴邪缩头乌龟似的忍了两周,不忍了,深夜里气急败坏地咬着他耳朵骂:“你大爷的,老子不管了!以后考不上可不能怪我天天晚上操你。”
“不怪。”他揉着吴邪毛茸茸的脑袋,被吴邪摁着身体操,还是很单纯地高兴。过去的大半年他遭受了很多苦痛,但似乎只要和吴邪在一起,他的人生就还有救。
十月考完试回到家中,黑眼镜估了估分,大致清楚自己这趟考试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吴邪在一旁帮忙算分,看到预估的分数,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很快把黑眼镜扑倒,与他滚成一团。备考期间的做爱,多少带着几分克制,而如今,他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亢奋。连着摁着黑眼镜做了四五回,吴邪的精力稍微释放了些,可以缱绻地揽着对方,一边抠弄他的敏感,一边细细同他说自己的打算。高起本考试是在十一月出成绩,十二月确认录取结果,发放录取通知书。瞎子这次报考的是北京的一家老牌理工大学,吴邪查了下往年的时间,录取通知书应该能在十二月份收到。这几个月来,两人省吃俭用,已经攒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为了庆祝瞎子的大学之旅二度开花,吴邪想和他去旅游,一起去遥远的地方见见世面。在考场外等待瞎子考试的间隙,吴邪已经偷偷买好了去长春的机票,他想和瞎子在东北跨年。
高升本的开学时间是三月,如果成功录取,两人会经历小小几个月的艰难异地期,如今剩下的几个月本就是黑眼镜的最后的假期,他早就有了要带吴邪出去旅游的打算,吴邪的提议,他自然不会拒绝。
黑眼镜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正是两个人准备出发的前一天,两人在出租房附近的居酒屋庆祝,喝到烂醉如泥。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顶着宿醉的疼痛,美滋滋地奔赴机场,前去长春。
吴邪打小生长在南方,还是第一次来北方。而瞎子,据他说是自己生在北方,在还不会说话的很长一段时间也一度长在北方,后面随着母亲的迁徙,最终来到了他们定居的江浙小城。
冬天显然不是去长白山的季节,两人虽然很喜欢“长相守,到白头”的寓意,也不敢在封山期前往。
抵达长春后,两个人逛完了伪满皇宫,吃了顿熏肉大饼,就从火车站转车,前去延吉。在延吉痛吃了三天三夜韩餐,两人顶着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去了哈尔滨。
抵达哈尔滨那天,恰逢大雪。白雪妆点的整个城市依稀复苏了昔年东方小巴黎的余晖。两个南方长大的孩子,何曾见过这样缤纷壮丽的雪景,从哈站到中央大街,两人一路高兴得不知所以。
前去中间大街的路上,黑眼镜正煞有其事地和吴邪盘自己的身世。他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东北满族,而父亲是蒙族,也是当时的八旗子弟后代。他们的姓氏已经是简化过的汉姓,非要说自己的满蒙姓氏,母亲姓叶赫纳拉,父亲姓齐木惕。
身世盘点到最后,黑眼镜只说自己这是真正返乡,吴邪倒是瞠目结舌了许久,没头没脑挤出一句:“我去,我是真发达了,合着我这是娶了一个满洲格格?”
黑眼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自家小狗一脚踹进临近的雪堆里。
吴邪也不和他客气,转头攒了个小雪球,两个疾步就塞进了黑眼镜的后衣领里,冻的他直打哆嗦。他们毫不客气地就地打起雪仗,又抱着彼此在雪地上滚了几个来回。跨年夜里,烟花此起彼伏,不远处传来人们一起高声呼喊倒计时的声响,而他们躺在雪地里,也在肆意大喊着两人的愿想,彼此的梦。
明明才迎来新年,黑眼镜却仿佛迎来了这几年难能幸福的极致。
只是乐到极处,总要生悲。第二天从宾馆醒来,吴邪就发了高烧。
似是因为两人深夜撒欢玩雪的原因,吴邪着了凉。黑眼镜很是悔不当初,总觉得是自己当初那一按头,才害吴邪生的病。他们的旅途本应有个完满的收尾,他却放纵自己压抑许久的失意,在雪地里和吴邪哭笑撒野。吴邪倒是强撑着身体,愣是铁人一般以高烧之躯强行走完了他们在哈尔滨的全部行程,哪怕自己已经病得头重脚轻,东倒西歪,他还是不顾他人死活,很神气地在冰雪大世界同黑眼镜留了若干张情侣合影。
回到杭州,吴邪的高烧依然未退。黑眼镜心疼吴邪,家里抱着爱人滚烫的身体,不说话,整个人心绪低迷。
吴邪自己烧得稀里糊涂,还得不时逼着自己清醒,腾出手让瞎子别多心。
吴邪在家一门心思养病,也正是这次养病,让前来探访的吴母看出了他们的关系。
Chapter 65: 番外·冥冥有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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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黑眼镜背着高烧不退的吴邪往家走。眼前再度闪过自己17岁时的遭逢。回想起“预言”之后,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应对分离的万全准备,可是为什么,事态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向预言?明明记忆里的吴邪再三恳求自己务必坚持,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勇气和吴邪再向前一步?他不是宿命论者,也根本不信所谓自己的命,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背着昏迷的吴邪,一步一步往吴家走?
寒风打在脸上,泪水蜇得脸颊格外痛,那个沧桑吴邪的眼神,像是凭空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痛得没办法往前走,而目眦俱裂的吴邪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他愈发直不起腰了。
吴邪在间或的摇晃中渐渐恢复了神智,呼啸的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因为寒冷,他下意识打了几个寒颤,只听得一个声音担忧地问他:“吴邪,没事吧?”
吴邪回过神。是的,他在瞎子的背上,他们在风雪夜里彳亍长行,要往家里去。
先前他总是和瞎子说自己通灵,能预知未来。但这灵通似乎只体现在考试和世界杯赌球上。世界杯期间,吴邪依靠这一点灵通,把自己和瞎子的全部身家都拿去赌球,两人一路赢到最后,身家翻了数倍。除此之外,这时灵时不灵的灵通似乎再未给过他任何助力。
昏睡期间,吴邪又一次堕入了那个连续剧一般循环播放的梦境。这一回,他居然侥幸走到了最后。迈过分岔的小径,越过漫长的迷雾,吴邪终于理清了那些破碎梦魇的前因后果,像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他从未见过如此遥远的未来,也未曾获悉悲哀如此靠近他的现在。
在他一无所知的过去,曾有一个自己不甚知晓的疲惫灵魂,短暂在他的躯壳栖居,在一切开始的地方,悲哀地注视着瞎子。
那是他们万千轮回的始与终。
他解开了那个灵魂留下的谜题,他将对方竭尽全力留下的印记,拼齐了。
他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瞎子的声音轻柔地飘荡在他耳边,明明自己已经痛得肝胆俱裂,却还在强压着疼痛安慰他:“很快就回家了,再忍几分钟,就不会冷了。”他把吴邪的身体往上颠了颠,好让自己为吴邪遮蔽更多风雪。
吴邪红了眼眶,一声呜咽堵在喉头。
漫天风雪中,瞎子说要给他唱首歌。
略显喑哑苍凉的歌声很快在静谧的街上悠悠响起,十五年前的自己听得满是甜蜜,他以为瞎子在告诉他,他们会这样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去。
原来从那时起,瞎子就在向他道别,而他一无所知。
瞎子走得愈发踉跄了,歌声也跟着时断时续,哽咽不止,可饶是如此,他的步伐依旧坚定,依旧锲而不舍地背着吴邪,直到自己弯了腰,再没了向前的气力。
瞎子在哭。
这个傻子在为即将离开他而哭。
混沌了多年的思绪,似被一把糅合了过去与未来的箭矢穿透,吴邪叹了一口气,
他依稀在那混乱冗杂的选择中,找到了唯一一条通往彼此的路。
黑眼镜抚着电线杆,泣不成声,而一双手从他身后温温柔柔地环上来,摘掉他的墨镜,轻轻拭去他的泪。
他没料到吴邪会察觉他的崩溃,身体很是僵,泪水也凝在了脸上。吴邪很快跳下来,捧起他的脸,小心擦掉上面的冰棱。他吻他的额头,亦吻他的泪,噙着点笑意问他:“大过年的,一个人偷偷背着我哭什么?”
只是一个睡觉的工夫,吴邪脸上已不再是那病态的苍白,反而是黑眼镜所熟悉的红润,哪怕他眼眶发红,宛如困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盖不住整个人的生机勃勃。黑眼镜哪里顾得及回应,嘴唇嗫喏了片刻,他的双眼就高兴得弯成了月牙,在雪地里直直抱起吴邪,蹦了三蹦,绕了三圈,这才肯把吴邪放下地,轻轻吻他的鼻尖。
“身体好些了?”男人喑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欢喜,神色却凄惶。吴邪将一切看在眼里,小心敛了心里的疼,单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揽住黑眼镜的肩膀,朝自己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黑眼镜整个人还沉浸在吴邪大病初愈状况好转的喜悦中,根本没留意两个人究竟是要往哪个方向去。走了百十步,他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建筑,一下停了脚步,脸色惨白。
吴邪的身体状况好转,自然不能像之前计划的那样,趁着吴邪身体虚弱,将吴邪放到家门前,自己一走了之。
“怎么?”吴邪仍是笑着看他,声音却冷,“都快到家门口了,不回去跟我父母一起过个年?”
黑眼镜定定地望着他——原来吴邪都知道。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必要再掖着藏着。他垂下头,从羽绒服里摸出一盒烟。手在外面冻得久了,夹不住烟,打火机也闹了脾气,总是搓不出火。后面还是吴邪看不过眼,中断了他的狼狈,随手一搓,替他们两个都点了一支烟。
他叼着烟,并不抬头看吴邪,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两人之间仿佛横亘了一场演砸了的大戏,不管从哪里开口,都是气口不对。
一根烟烧到了头,落了地,碾碎了星点火光,他拍拍吴邪的肩膀,沉声说:“吴邪,回家吧,你有你的生活,我以后也会有我的,我不能耽误你。”
他想留给吴邪一个潇洒的身影,吴邪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半点不许他动。
“来都来了。”吴邪的声音是有别于平常的温柔,“就算是分手,至少也赶在明天再走吧,现在哪有让你回杭州的票?除夕夜,再怎么也不能在候车室里过。”
吴邪不由分说地拉着就要往前走,黑眼镜心神恍惚了一整天,早就困倦乏力到了极致,而吴邪像是突然的力大无穷,双手犹如铁铸,甩不开,挣不脱。他竟无论如何逃脱不得,最后硬是被吴邪拽到了吴家楼下。眼见着吴邪要把自己往楼道里带,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跟吴邪周旋,吴邪却一下成了狡猾的猎手,像是已经看出了他在负隅顽抗,耐着性子和他周旋。抓住彼此僵持的瞬间破绽,吴邪一把将他拦腰抱起,径直冲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两人还是打成一团,他几次三番想要逃脱,都被吴邪死死地堵在了电梯一角,不许他在其他楼层下楼。到了自家所在的十楼,吴邪更是一只脚卡住电梯门,薅着他的衣领放声大喊:“爸!妈!儿子回来过年了!”
在家如坐针毡的一对夫妇如何听不出儿子的声音,夫妇俩火急火燎地冲出家门,随即看到的,是两个在电梯里打得不可开交的狼狈小伙子。
吴邪瘦了很多,脸上尚是未曾褪去的淤青,尚算精神。黑眼镜倒是瘦得有些脱相,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这样的二位凑到一起,活像两条垂头丧气的狗。
丢人丢到了父母面前,他们自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大打出手,起码黑眼镜是暂时绝了逃跑的心,哪知吴邪竟在这种时候突然得寸进尺起来,示威一般高昂着头,死死把着他不放,生怕他跑了。
对上了吴家夫妇的神情,一脸歉疚的又是他。他想躲,可吴邪不许他躲,更不许他逃。他只能冲着这对夫妇笑,悲哀地笑,抱歉地笑。
他不是没有履约,他当然有试图离开吴邪,但现在他逃不掉。
夫妻俩没说什么,将他们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子领进了屋。
黑眼镜短暂地认了命,和吴邪一起关上了家门。
侧身看清餐桌的摆设,吴邪眼里一酸,黑眼镜更是直接愣在原地。
规规整整的四副碗筷,四张椅。
年夜饭是早早准备好了,夫妇俩一直都在等他们两个回家。
从那时开始,黑眼镜就心神恍惚起来。他被吴邪领着洗手,擦去脸上的血迹,喝了一杯温水,吃了些许水果,直到自己被吴邪妥善地安置在餐桌旁,两个人的手死死牵着不放,他才隐隐从这不可幻想的现实中走出来,漠然凝视着这幻梦一般的展开。
吴邪一家都是体面人,他和吴邪的烂事虽然搅和得整个吴家乌烟瘴气,但难能的除夕夜,吴邪的父母也没有着急赶他走,还愿意客客气气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这样好的一对父母,教出这样好的一个吴邪,怎么就被自己这么一个毫无未来的坏胚子给拐跑了呢?他们本来也不该走到一起的,他怎么舍得耽误吴邪呢?
走!他一定要走!
他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饭,温暖的菜肴暂时滋润了被冻僵的肌理,偏头看了看身旁大快朵颐的吴邪,他闪烁地笑了笑,起了身,朝吴邪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低垂的头始终没有抬起,自己所说的,除了感谢,便是道歉。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吴邪已经迅速塞完了碗里的饭,短暂喝了一小杯茶漱口,就当着父母的面,一把捞起弓着腰的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了门。
父母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吴邪的屋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他被吴邪径直扔到床上,吴邪横眉冷竖,扯了腰带反捆了他的手,他在吴邪身下不断挣扎,逃脱无果,最后只得语气软下来,可怜巴巴地求对方:“吴邪,你就让我走吧。我都……都已经背叛你了……配不上你的。”
可吴邪不回应他,只是往下扒他的裤子。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两人自己的小家,姑且可以认为是一种粗野的情趣。而现在呢?
黑眼镜崩溃地挣扎,气声大骂道:“吴邪,你他妈是疯了么?这里是你家!”
“我家,我操我老婆,天经地义。”
Chapter 66: 番外·冥冥有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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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先是扯了他的外裤,内裤的位置也不太牢靠。黑眼镜直觉大事不妙,才骂完人,他的态度立刻软下来,试图向吴邪求和,吴邪嫌他烦,拿了床单堵他的嘴,而他躲着吴邪的堵嘴,仍是锲而不舍地求:“吴邪……就算是我不想跟你继续下去了,好吗?分手吧。我们别这样继续下去了,行不行?你也看见我们这几天过得有多不堪,我不想把彼此弄到精疲力竭再散场,我想记得最好的你。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不说别的,横竖以后我也是会瞎的……干脆就趁现在断了吧,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说完了?”吴邪就势薅着他的头发,摘掉他的墨镜,强迫他直视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屋里的灯光虽不算晃眼,他却双眼干涩,控制不住晕眩了几秒。回过神来,吴邪浓黑的眼睛里映着他的面容,隐隐映射出对方此刻看自己的无情。
面无表情的吴邪拍拍他的脸:“说完了,咱们就干正事。”
“吴邪……别,叔叔阿姨……他们……”
吴邪塞了两根手指进他嘴里,不让他说话,自己则扶着分身,颇为粗暴地隔着他的内裤磨蹭着穴口。
黑眼镜拼命挣扎了一阵,不再动弹了,似是已经认了命。见他彻底没了气焰,吴邪也就不再堵着对方的嘴,想要自己凑上去亲一亲。
这时,屋里飘飘荡荡地响起了瞎子的声音:“那就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吧。”他眨了眨眼睛,素来薄情的眼眸里夹了些微的水汽,“我会配合的。吴邪,别强迫我,好吗?咱们小点声,别吓到叔叔阿姨。”
幻梦里的片段依稀从吴邪眼前闪过,瞎子痛苦的神情暂时拦住了他的下一步行动,但他很快摇摇头,坚定了自己的冷酷。他一把扒下扒下瞎子的内裤,连同那已被薅下的外裤团成一团,迎着凛冽寒风,将它们丢向窗外。
黑眼镜目瞪口呆地看着吴邪的作为。关好窗后,吴邪温柔地解开了他双手的束缚,随后大喇喇地坐在自己的工学椅上,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不是说要配合我么?诚意呢。”
失去了墨镜的遮蔽,映在脸上的幽暗心绪就极易被捕捉。黑眼镜神情一黯,很自觉地跪在地上,赤裸的双膝触及冰凉的地板,不自觉发着抖。他的两腿分得很开,方便吴邪随时把玩,吴邪示意他爬近一点,他就拘谨地爬过去。他的分身被吴邪捏在手里,死死拽着两个可怜的小球,吴邪还在一点一点向上卷着他的毛衣,重重地揉捏搓玩他的乳头。而他抖着手,忍着疼,轻手轻脚地解开了吴邪的裤链,像过往一般温柔老练地吞吐着爱人的分身,双眸紧闭,一言不发。
吴邪把玩黑眼镜的动作不停,又得了对方的殷勤伺候,可本该亢奋的分身,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他摸着瞎子柔软的头发,眼前浮现的,却是头一回在宿舍开荤的那一天。那时的瞎子也是跪在地上,隐隐发着抖。他满含笑意地吞吐着自己,动作生疏,神色虔诚。
吴邪偏过头,很不争气地流了几行泪。悄无声息地拭了泪,吴邪直接将瞎子带到了床上,摁着他,将他剥得浑身赤裸。瞎子同他说好了要配合,哪怕他的动作再粗暴,他也始终闭着眼睛,乖乖任他动作。这种时候,他倒宁愿他他反抗,也不愿看他认命的闭上眼睛,忍受一场既定的暴行。一股恨意没来由地涌上心头,先前被丢到一边的腰带重复了它的效用,吴邪再次用它将黑眼镜的双手捆得结结实实。他按着黑眼镜的脑袋,强迫他两腿分开,臀部高耸,他踩着他的头,自己几近骑在他身上。即便已经停止了挣扎,黑眼镜手腕被紧缚的地方依然泛了红,隐隐要磨破,吴邪一贯见不得他受伤,却仍逼着自己漠视瞎子的痛,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嘴脸,揉对方的屁股。
“你不是说会配合我吗?好啊,那就自己撑着,说几句骚话,求我进去。”
黑眼镜身体一抖,凄惶地笑起来。一贯那样好的吴邪都变成了现在这副鬼神不近的嘴脸,他竟然把吴邪逼得疯成这样。他们俩的孽缘,又岂是一个晚上的纠缠,就可以彻底了断的?
骚话,他现在头脑空白,说不出来,怕就是说出来,也只会被吴邪嘲笑。
他不想扫吴邪的兴。
黑眼镜压低了腰,吃力地动用自己被紧缚的手,分开了臀瓣。
吴邪惨白着脸,看着瞎子拙劣的邀请。
他清楚,瞎子已经豁出去了,今天晚上,瞎子只是想让他的好吴邪开心,因此,自己就算是被作践羞辱成什么样,他也心甘情愿。因为,没以后了。他们仅有这一个夜晚了。
在他们仅剩的这个夜晚,他还在强迫他。
他明明比谁都应该知道,瞎子此生最恨的,就是强迫。
吴邪突然愣住了。他此前的记忆里并没有收录过任何瞎子憎恨“强迫”的信息,可此时此地的他就是如此确信。不连贯的碎片再次在他眼前闪过,那个疲惫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尚属年轻的他知道碎片背后的隐痛,因为这无异于揭开两个人的疮疤。但画面里瞎子无力又悲戚的挣扎,显然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在吴邪不曾获悉的角落,瞎子他……
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算出了破局的题眼只能是彼此,他是瞎子的唯一软肋,他在用自己当武器,逼迫瞎子服他认他不离开他。
可他现在所做的勾当,又与那些黑影何异?
瞎子想以逃离成全他的好吴邪,换吴邪一个锦绣未来。
可瞎子又怎会知道,吴邪踏上坦途的背后,却是他一再下滑的人生。苦难将他旺盛的生命力榨取得分文不剩,再将他丢到一处无人问津的荒野,尸骨无存。
瞎子什么都不知道。
黑眼镜扒着屁股等了很久,吴邪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囫囵想了几句淫词浪语,他破天荒地张不开口,反而下意识地要去看吴邪的神情,正是偏头之际,他的后背突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凉意,吴邪的泪如疾雨,啪嗒啪嗒地砸在了他的背上。
吴邪狼狈地擦着自己的泪水,还在勉强对他笑:“傻子,我怎么可能真的强迫你。”吴邪松开了他的桎梏,身上那点凌厉的强欲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黑眼镜支起身子,揉着手腕,神情复杂地看着越哭越凶的吴邪,到底没忍住,拥住了他。
这一拥,似是直接砸开了盛有吴邪眼泪的水闸。吴邪低垂着头,先是低声啜泣,后是哀鸣不止,声嘶力竭。
吴邪的父母在屋外悄悄听着屋里的声响。
他们从未听过儿子发出如此悲恸的哀鸣。
悲恸的哭声镇穿了黑眼镜的心神,他不敢想象这样几近啼血的哭喊会出自那个在他心里永远快乐永远向上的男孩。
他没想到,也从不认为自己值得吴邪痛哭。他只觉得自己不值得。
可在这样悲伤的吴邪面前,这个痛哭的小兽告诉自己,他错了,一切都错了。
即便哭得声嘶力竭,甚至下一秒会直接哭昏过去,吴邪依然坚定不移,一声一声地朝他诉说:“瞎子,不要离开我。”
他的所有伪装在吴邪的眼泪面前溃不成军。
他还能逃去哪儿呢?
他轻拍着吴邪的后背,思绪不自觉回到若干年前的傍晚,想起了未来的吴邪。他再度看见男人眼里蕴藏的泪。
“你让他伤心了一辈子。”
未来的吴邪可以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诉说他们的终局,可他只有在痛哭的吴邪面前,才能隐隐看见当时那个男人试图掩藏的一切。
他怎么舍得让吴邪疼呢?
先前他总是在想,跨过一步,海阔天空。分手总会吃些苦,那些痛苦过去了,生活就会正常了。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的,一切都会过去,被忘记,包括他。
但是他似乎太低估这痛楚的分量了,仅仅因为他学会了欺骗自己,学会了强行压抑自己的痛,也就忘了吴邪根本就没学会如他那般自欺欺人。他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离开借口,可真正被推着面对血盆大口背后尘埃的那个人却是吴邪。
他走之后,吴邪又吃了多少苦呢?那个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却始终藏不住哀伤的吴邪又是经历了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才走到了与他见面的那一步呢?
他为什么不试着听一下他的好吴邪的心声?
明明……
明明只是看到吴邪哭泣,他的所有执着就在顷刻间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现在剩下的,只有疼。
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他痛,而他竟害得他深爱的吴邪同他一样痛。
吴邪始终都是微笑的,坚强的。
可他害他哭了,他让他的吴邪伤心了。
他要走,吴邪会哭;他真走了,吴邪会疯。
让吴邪此生最痛苦的刀,是他递给吴邪的,而这一切的理由,却是他冠冕堂皇的一句,离开吴邪,对他们彼此都好。
他又是哪里来的脸面,来替吴邪决定,他们要不要分开?
想错了。他从最开始就想错了。
他没信任过自己,也没信任过吴邪。他爱吴邪,可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不配被爱,因而离开吴邪令他痛不欲生,可他代入吴邪却没有实感,因为他始终没办法像吴邪看待他那样看待自己。他考虑了很多事,却唯独摘掉了吴邪的想法。在他心里他就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得对吴邪有多重要,因而才能幻想着在自己走后,吴邪能够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
他知道他将会怀揣着对吴邪的爱恋走进坟墓,那同样深爱他的吴邪,又凭什么为他做不到这一步?
是他先入为主想错了某些事。即便是离开,也有更好更体面的方式解决,而不是这样抛下吴邪一走了之。
就像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漠视自身的一切痛苦,达到全然的无情,可原来只需要吴邪的一滴泪,就可以将他顷刻击败。
他服从他的命,他认他的命,他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如果结局注定是分崩离析,那么他相信这是他们的最终命运。
他顺从命运的选择,他接受他既定的死亡。
他不会再逃了。
他终其所有,想的仅是最爱的人能够幸福快乐一生。如果这逃脱的代价是吴邪的痛不欲生。他的离去让吴邪的往后余生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那么,就这样吧。
他不逃了。
他可以等吴邪抛弃他,可以等吴邪因为他瞎了不爱他不要他。但是他不会走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走了。
黑眼镜闭上眼睛,任由接连不断的泪水打湿了吴邪的脖颈,找回了些许说话的气力,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告诉吴邪:“吴邪,我不会离开你。往后都不会离开了。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吴邪破涕为笑,眼泪还是止不住,他摇着头,呼吸紊乱:“你骗我,你只是为了哄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一径摇头,哭声愈发苦闷,“不骗你。不走了。我不走了。”
吴邪哭得喘不上气,也像他一样拼命摇着头:“骗我,你又在骗我。”
他按住吴邪,抓着吴邪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笑着摇摇头:“走不了了,我怎么可能走呢。你一哭,我这里就疼。疼得整个人都动不了,一想到你也像我这么疼,我就好像被钉死在了墙上,整个人都让飞来的箭捅穿,我害得你这么伤心……怎么可能走呢。”
他再度抱紧了他的男孩,神情认命而释然:“我从一开始,就只想看你天天开心。吴邪……”他恍惚地笑了,“你就是我的命。”
Chapter 67: 番外·冥冥有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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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拥着彼此,泣不成声。
即便勉强停止了哭泣,身体还是生理性地抽搐不已。吴邪哭得一抽一抽,黑眼镜只是轻轻抚着吴邪心口,给他的傻小子顺气。
他们保持着赤裸的姿态相拥,喷薄的柔情并不能阻止四周的寒意,两人不约而同打起了寒战。吴邪打开空调,哆嗦着盖好被褥,还是紧紧拥着彼此,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不时拥吻,不舍得分开片刻。
屋外的礼花此起彼伏地作响,空当的间隙能依稀听到客厅电视里主持人断断续续说着倒计时。新年钟声响起,吴邪蹭蹭爱人的耳朵,小声而坚定:“瞎子,生日快乐。”他又尴尬地扭过头,“这一个月过的……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
黑眼镜缓缓摇着头,把住吴邪的肩膀,一句话说得很慢:“吴邪,还能和你继续在一起,就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这话一说完,两人一度平息的情绪去而复返,他的眼里又溢出了泪,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的吴邪吻掉爱人的泪,从他的眼角一路向下吻,极尽细致缠绵。
他们到底做了爱。
吴邪合身压到他身上,压着他的双腿猛干。以前吴邪在床上虽然偶尔会玩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奇怪情趣,总体算是个温情派,比起自己爽快,他还是更在意爱人的体验,他的吴邪从来就是这点好。可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许是因为在家的缘故,多少要顾及一点在外的父母,吴邪特意放慢了律动的频率,人却下了狠劲,压腿的姿势也方便吴邪借着体重操到他的身体更深处。这种操法累,吴邪却坚决地执行着,他被吴邪这么操着,渐渐也觉出了异样。此前吴邪鲜少有操得这么深入的程度,就是偶然触及了,也会因为他的不适而主动放弃探索。这次被吴邪扳着腿操,他的身体不仅没多大不适,先前痛苦的地方也泛起了别样的酸麻,他的意识随着吴邪的动作逐渐模糊起来——吴邪一下一下,像是快要杵到他心里去。他很快被吴邪干得溃不成军,汗水浸湿了床单,身体也瘫软得没了力气。几次要崩溃地大喊出声,却还是死死咬着枕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这是要操死我。”黑眼镜又一次压住了自己濒临崩溃的呼喊,恍恍惚惚地想。往常被吴邪操弄,他有一肚子的骚话可以说,但现在被沉默不语只知道打桩的吴邪操着,他清楚,自己只要开口,就是求饶。
“吴邪……”他到底被这充斥着欢愉的酷刑所击败,“轻一点……要被……”
“要被什么?”吴邪竟咬着他的耳垂低低笑了,律动的速度也更快了。
他难受地说不出话,只是摇头:“不要……不行了,要不行了。”
“什么不行?”吴邪还在笑,动作却相对收敛不少,“求饶。我就停。”
他很缓慢地摇头,难受到眼睛泛红,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停……”
吴邪一愣。他几乎要对瞎子心软了。明明只需要瞎子对他服个软,他就可以顺势放过他。瞎子反倒在这时拥住了他,将他尽可能地塞入自己怀中。
两人离得很近,瞎子的声音很轻:“难受。但是,不想停。”他坦然而认命地笑了,“被你操,就高兴……想被你就这么操死……”
在吴邪的印象里,瞎子似乎从来没有被他操成这样过。一个在床上动辄骚话漫天,臊得他动不动脸红的主,今次被他操得一度两眼失神,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最终终于勉强接了一句“骚话”,也是带着一种几近献祭的喜悦,分外平静。
他被这种姿态的瞎子刺激了,只恨他们不在两人栖居的小屋,不然仅凭瞎子的那几句话,他能翻来覆去地将他操一整晚,他想操死他。他不会累,他也绝不会停,就算是精尽人亡,他也要死在瞎子身上。
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一辈子也不想放过他!
接连刺激下,两人同时达到高潮,吴邪在最后一刻抽身,两人的精华都凝在了黑眼镜的小腹上。吴邪起身去拿面巾纸,回头却见瞎子正刮走小腹上的浊液,神情迷离地吃着。吴邪打了一个激灵,默默将纸巾放到一边,背靠着床头平息呼吸。黑眼镜也在断断续续地低喘着,吴邪今天这一操,似乎操开了他以前没怎么触及过的新深度,接连的快感仍在深处持续,他的身体还停在高潮的余韵里。
待到呼吸渐渐平复,这几日的悲喜交叠让骤然卸下负累的黑眼镜疲累至极。凝望着吴邪愈发深沉的侧脸,不知不觉间,他合上双眼。
既定的离别没有到来,计划亦被全然打乱。他得以短暂从注定失去吴邪的宿命中逃脱,也不知这一切是否会走向他注定短命的必然。
这些事情,他决定彻底放下,不去想了。
人生而有原罪,他不憎恨他的命运。如果说他的人生是一个注定下沉的过程,那起码有那么一段时间,吴邪撑住了他。他人生的全部运气也不过是高二时收到了吴邪一封阴差阳错递给他的情书。那么神明,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明,即便他一生只是注定在一个又一个的苦难中斡旋,他没办法改变下坠的结局,他也只祈求自己在今夜被豁免。今天是他的生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哪怕时间再短,他也想陪在自己唯一的珍宝身边。
再度醒来时,吴邪不在自己身边。
吴邪不在身旁,黑眼镜不免恐慌。看了一下床边的手机,时间显示是大年初一凌晨五点二十,吴邪躺过的地方还有余温。他晃着身体起床,头重脚轻,三四个小时前被吴邪狠操过的穴口还泛着疼,行走有些吃力。临走到门口,黑眼镜打了个寒噤,才意识到自己身无片缕。
想到被吴邪转手丢到窗外的衣裤,他叹息着从床头柜里摸出了吴邪的旧内裤。吴邪的旧内裤许是高中时的囤货,和现在成年体型的吴邪不甚相同,他又比吴邪的身形壮硕一些,果不其然,这内裤套上去,他的身前身后都被布料箍出了明显轮廓。黑眼镜无声笑起来,知道自己这模样八成对小崽子冲击挺大,怕不是会当场色心暴起,逼急了指不定又要将自己就地正法。
他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厨房里依稀有亮光。确认客厅无人,他大摇大摆走到厨房,果不其然,吴邪正站在案板前,不甚熟练地揉着面团。
看到瞎子的身影,吴邪也没多意外,视线本能顺着他满是吻痕的胸膛一路下滑,看他被内裤勒得形状明显的私处——那处因为自己的眼神,已经顶起了一个帐篷。吴邪深吸一口气,洗净手,搡着黑眼镜回了卧室。吴邪吸着他的双乳,短暂把玩了一阵对方勃起的性器,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把爱人按回被褥,自己回到厨房干活。
这一个多月过得颠沛流离,他没能为他的瞎子准备礼物,瞎子生日这天,自己只能下厨做一碗长寿面,聊表祝福。
吴邪的厨艺黑眼镜是清楚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孩在为他置办备考餐时厨艺突飞猛进,但面食是吴邪此前从未涉及的领域,长寿面想来不会做得很好看。最后的成品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裤带般粗细的一整条长寿面姑且不说,碗里还点缀了两条油麦菜,上面撒了虾米和葱花,还浇了一点点热油。尝了一口汤,虽是简单的酱油兑水,但似乎有撒黑胡椒调味——这复杂程度俨然远超吴邪平日的煮面水准。黑眼镜也饿久了,没和吴邪多说话,热火朝天吸溜地吃着长寿面,顺道将汤底喝得干干净净。
才放下碗筷,他就迫不及待地给了吴邪一吻,吴邪正巴巴地等他评价,他的一个激吻,似也把吴邪亲得有些熏熏然,只是抱着他傻乐,不肯松手。后面还是他拍拍对方的后背,示意吴邪起身,男孩才勉强松开他,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同他去厨房洗锅。
直到他们相携回房,父母的卧室始终紧闭着门。
关好房门后,吴邪欺身向前,又吻住他。两人吻得天旋地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气喘吁吁的吴邪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他:“瞎子……现在我们都冷静下来了,我再问你一句……你,还要走吗?”
没有墨镜的遮掩,吴邪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的神情。黑眼镜的脸上虽有难堪,摇头却毫不犹豫:“不走了,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了。”他顿了顿,脸上浮现一股久违的邪气笑容,“我可是很难缠的,你得做好准备。”
吴邪笑了。
Chapter 68: 番外·冥冥有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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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多钟,父母敲门叫他俩起床吃早餐。吴邪应声后,翻箱倒柜为瞎子找外裤。家里多是自己高中时的衣物,他和瞎子的身形本就有差距,两人也大学也长高长壮了不少,瞎子穿上他高中的裤子,怎么看都短了一小截。接连试了七八条,黑眼镜也试烦了,套上看起来最顺眼的牛仔裤,两人若无其事离开卧室,在餐桌前坐定。吴妈妈考究地盯着黑眼镜的裤腿,笑而不语。两个男孩被她笑得害臊,也不约而同没解释。
昨晚跨年,有些事这对夫妇没有提,今天四人一起吃早餐,他们还是没有提。饭桌上有为自己准备好的碗筷,黑眼镜仿佛生而是吴家的一份子,严丝合缝地楔入了吴家日常。父母不提两人的情感纠缠,甚至对他们清晨的动静漠不关心,平静的态度不似山雨欲来,倒更像一种默许。他们本来都做好了充足准备来打一场硬仗,最后发现其实态势远比自己设想的要乐观。
“吃完饭,你们和我一起,去他三叔家拜年。”
吴一穷言简意赅,吴邪和黑眼镜面面相觑,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到了吴三省家,没等吴一穷发话,两人二话不说,先给陈文锦下了跪,说什么也不起身。见到黑眼镜出现,吴三省本就气得脸色铁青,看两个臭小子做出这种举动,气得他马上就要挥拳而上,可被陈文锦一瞪,张牙舞爪的吴三省登时收了手,恼哼哼地站在原地。吴一穷也想说些什么,妻子瞥了他一眼,他也就缩了回去,一句话不敢多说。
跪伏在地的两个人注意到这个情况,惊异万分。两人在外凄风苦雨地流浪,以为全世界都是阻挠他们相爱的敌人,可原来家里早就暗暗划分了阵营,女人们不由分说结成一派,来保护她们的学生和孩子。
吴二白就在这种情境下到了吴三省家。
黑眼镜看着笑面虎一样的吴家二叔,一些痛苦的回忆卷土重来——他当然不会忘记前些时日男人电话里半是威胁半是安抚的话语,即便现在已经打定主意不离开吴邪,想到那段时日差点动摇的劝诱,他本能要同这人躲着走。
吴二白看到自家兄弟成了两个蔫茄子,明白劝吴邪迷途知返的大任就落在自己身上,可这两个小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缩头乌龟一般躲到陈文锦身后,接收到陈文锦和自家大嫂不容入侵的回护视线,人精如他,很干脆地选择了闭嘴。
家宴上,作为女主人的陈文锦殷勤地招待着黑眼镜,吴母也适时帮腔,吴邪加入其中,四人其乐融融。吴二白想要扭转话题,陈文锦和大嫂两人一唱一和,开始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吴二白节节败退。三兄弟看女人们的架势,知道在吴邪的这件事上,他们已经没有丝毫说话的余地了。
现在乍看上去是吴邪让吴家“绝了后”,可若是对吴邪动手,女主人们保不齐会为了两个孩子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过激举动,吴邪绝后事小,吴家破碎事大。三人不是傻子,让吴邪转性可以徐徐图之,但这会儿下了手,起码吴一穷清楚,老婆会带着吴邪和黑眼镜,干脆地离开他。
吃完饭后,吴二白稍作休憩就起身告辞,一大家子人赶去门口送他,吴二白和他们道着别,视线就落到黑眼镜身上。
黑眼镜被他盯得神色僵硬,吴邪瞥了瞥两人的神情,心下了然。他当着二叔的面,挑衅似的牵起了瞎子的手,朝吴二白点点头,吴二白立刻拉下了脸,快步离开。
本该硝烟四起的拜年,在两个女人不动声色的压制下,竟平静走向了收尾。
拜完年同吴邪一并回家,黑眼镜还在恍惚,路上话一直不多的吴妈妈突然叫住他。
“你俩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过年都没新衣服。吴邪的裤子短了一截,你穿会冻脚踝。咱们这儿的商场,大年初一也不关门,拿上这些钱,带着吴邪去给你俩买些新衣服吧。”她很自然地从钱包里摸出数十张百元纸钞,不由分说塞到黑眼镜手里,黑眼镜连连推脱,纸钞被一旁的吴邪夺走,“大年初一,别人就算开店,咱也不能去。没道理咱们过年,人家店员就不过年。初四,等初四,我们俩再去买衣服。”
女人反手拍了吴邪一下,薅着他的耳朵训斥道:“人家小齐和你谈恋爱,穿你的旧衣服,你倒好,不关心人家,还要我们来替你操心。你是可以不穿新衣服,你以前没穿过的衣服多着呢,小齐和你一样吗?一天天地和我们说什么情啊爱啊的,自己的爱人难道要靠我来替你心疼吗?”
吴邪一脸尴尬,连忙把妈妈往楼里推:“行行行,我俩在外面溜达一阵,待会儿就去看衣服,今天在外面也累了一天了,妈,你先上楼吧。”
把妈妈服服帖帖地哄进了楼道,吴邪回过头来,发现黑眼镜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没想到……阿姨会认我认得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吴邪摸摸下巴,“这是真把你当儿媳妇疼了。看看,运气多好,你给自己找了个好婆家,人都还没进门呢,我妈胳膊肘都和你拐一起咯。”
黑眼镜低声骂了几句,神情明显活泛起来,墨镜遮掩也盖不住他的沾沾自喜。
他等着和吴邪一起散步,吴邪却扯扯他的衣袖,给他指了个方向。
顺着吴邪的手指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区里一棵有些年纪的大树,无甚稀奇。黑眼镜犹疑地向上瞥了一眼,待看清那枯枝上挂着的物什,人也气笑了。自己的牛仔裤就这么好歹不歹地落在了树上,要不是定睛细看,可能还真发现不了这树上的玄机。想到昨晚吴邪突如其来的发疯,他就恨得痒痒的,而始作俑者居然还在一旁偷笑。
吴邪留意到他无声的愤慨,两臂交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他。被吴邪这种眼神一盯,黑眼镜本能想到吴邪身上那如昙花一现般的冷酷,脸不由有些热。吴邪的视线正好往下一移,神情更玩味了,“你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他把墨镜向下一拉,舌头舔着嘴唇,暧昧地朝吴邪笑了笑。吴邪被他骚得发臊,尴尬地蹭着鼻子,快步离开,不自然地四处乱瞅。黑眼镜跟在吴邪身后走了一阵,没看出什么玄机,不由嘲讽道:“说是散步,你怎么探头探脑跟鬼子进村似的。”
“今天出门买新衣服不太实际,还是老计划,初四。但我也不能真把你冻着。事是我作的,衣服肯定也得我给你拿回来。”
黑眼镜无奈地耸着肩,也学着吴邪的姿势,在小区内翻翻找找。皇天不负有心人,半晌工夫后,两人还真从一处花圃里找到一根被人遗弃的长竹竿。吴邪如获至宝,赶忙回到那棵大树下,踮着脚捅了半天。竹竿总是与牛仔裤咫尺天涯。黑眼镜见状,很自然地弓了身子,拍拍肩膀,让吴邪坐上来。
吴邪摇头:“我来支着你吧。”
“拉倒吧你,身上没两块肌肉,下盘又不稳,前两天挨了顿狠揍,感冒也才刚痊愈,快别勉强自己了。万一一不小心再伤着,大过年的我们还得送你去医院。初四别提买衣服了,我可不想一件新衣服没有,到头来还得去医院照顾你。”
吴邪对着黑眼镜竖了两个中指,随后听话利落地骑到对方肩上。黑眼镜稳稳当当地将他撑起来。有了瞎子的加成,吴邪很快将这条命运多舛的牛仔裤抢救回来,连带着带回了同样卡在树杈上的内裤。
他们在旁边的花圃旁歇了一阵,吴邪率先站起身。
“陪我去个地方。”
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在过年期间照常营业,黑眼镜眼见着吴邪朝门口的香烟区走去,却见吴邪身子一转,若无其事地揣了四包避孕套,准备结账。
他一把拦住他:“你这……不太好吧。”
吴邪舔舔嘴唇,神情有些危险:“是吗?”吴邪瞄了瞄四周,趁着四下无人,咬住了黑眼镜的耳朵,“你不是很爽吗?”
黑眼镜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吴邪低低地笑了:“你喜欢。”
吴邪脸上有一股平常很难看到的挑衅,经过了昨天那一役,似乎有什么东西刺激的吴邪一下脱胎换骨,明明两个人之中出格的人总是他,现在吴邪却不由分说扛过那面大旗,黑眼镜能隐隐明白隐藏在吴邪过激举动背后的焦灼,也就不再多说,吴邪排队结账,他转而去了不远处的药店。
吴邪结完账,正好看到黑眼镜从药店出来,瞎子手里拿的东西不多,只是两小瓶开塞露和一盒红霉素软膏,吴邪嘿嘿一笑:“挺上道啊。”
黑眼镜哼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透明小软瓶:“这玩意在过年期间还是个紧俏货。”
看吴邪一头雾水,他还是笑,“和我一起结账的是一个老大爷,嘱咐我有时间塞这个药,不如这段时间少吃荤腥……”
两人不约而同闷笑起来,相携进了电梯也是笑容满面。窄小的电梯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吴邪不由分说拱到黑眼镜怀里,三推两推就把爱人卡在角落,方便他在他身上攻城略地。缠绵地亲到了十楼,电梯门一开,两人和准备下楼的吴一穷打了个照面。
吴一穷活了好些年,第一次见到如此火爆的同性亲热场面,其中一位主角还是自己的儿子,惊得他差点当场罹患心脏病。现在是开门遇到自己了,这要没遇到人,保不齐这吻得天旋地转的两个死小子还会干出更荒唐的举动。
两个年轻人同样被门口的吴一穷吓了一跳,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想着松开彼此,紧牵着的双手在吴一穷的目光下越牵越紧。
吴一穷压了一天的火气快要控制不住,突然听得身后有人一声咳嗽,他身子一僵,也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小声训斥吴邪:“还不快滚出来。”
待两个小子离开电梯,吴一穷光速乘坐电梯下了楼——妻子一直待在他身后,看到吴一穷乖巧地乘坐电梯离开,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回来的时间正好,洗洗手赶紧来吃饭。”
她转而进了家门,两个男孩面面相觑。
“回家了。”
吴邪意有所指。
Chapter 69: 番外·冥冥有声(6)
Notes:
可能雷点:圣水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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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孩洗完碗筷,规规矩矩地在客厅陪妈妈看了一晚上的电视,外出打牌的吴一穷九点左右回到家,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回了卧室。
吴家父母睡得早,不到十点,客厅里只剩下吴邪和黑眼镜两个人。
看着父母紧闭的房门,吴邪神情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黑眼镜会意,回卧室拿了一小瓶开塞露就要往卫生间走,临关门时,吴邪一把扶住门,手里还别了一只红霉素软膏。木门险险夹住吴邪的手,黑眼镜一下急了,气声呵斥道:“狗崽子搞什么突然袭击,真当自己是武林高手呢?也不怕夹到!”
吴邪摆了一个鬼脸,三两下拱进卫生间。黑眼镜如何不知吴邪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是不嫌。”
吴邪嘿嘿笑着,自觉接过黑眼镜手里的开塞露,将液体挤入爱人体内:“这样省时,正好我趁机洗个澡。”
黑眼镜翻了个白眼,打开了抽风扇。
吴家的卫生间干湿分离,正好方便他俩准备,两不耽误。吴邪特意洗得慢,擦身子的时间也长,看瞎子那边基本完事了,才关掉水龙头,走出浴室。
卫生间里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他屁颠屁颠地凑到黑眼镜身边,有点平时晃着对方撒娇的影子。黑眼镜看吴邪这殷勤的样子就要笑,故意端起架子不理他。他不理吴邪,吴邪也不气馁,鬼头鬼脑跟在他身后,先是帮他把墨镜和衣物放到淋浴间外的洗衣机上,又把自己的毛巾放回了毛巾架。
黑眼镜一见吴邪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是想“二进宫”,吴邪也果然低眉顺眼地开了口:“瞎子,我帮你洗。”
狗崽子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小九九,他用脚趾想都能知道。转过头骂了几句,黑眼镜走进沐浴间,蹬掉拖鞋,跪在满是水渍的地上。
他抬头看着吴邪,眼里带着些挑衅。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笨拙地进了浴室。还没关好玻璃门,他的瞎子已经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含住了他的阴茎。他们好了太多年,对于怎么伺候吴邪的这根凶器,黑眼镜的心得足以攒出一本书。舌尖逗弄着爱人的龟头,吴邪很快勃起。他又抬眼看了看吴邪,不假思索地替他的吴邪做起了深喉。以前他不是没给吴邪做过深喉,但多是浅尝辄止,他自己学艺不精,吴邪也不愿让他痛苦。这次黑眼镜依然生理性地干呕,可他很是坚决地动作着,不曾因为难受有丝毫停滞,这番强行突破自己极限的努力很快见到了成效,吴邪被他娴熟又激烈的口活刺激得不断发抖,两手狠狠抓住他柔软的头发,爽到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虽没明说,其实也清楚彼此的患得患失,就像吴邪早晨问他的那句话一样,吴邪同样还需要一些事来确证他不会离开自己,他们之间无休无止的性爱就如同一场又一场宣告彼此长相厮守的仪式,所以他很自觉,在吴邪还没有开口之前,就擅自将献祭开始。
一番历劫后,黑眼镜的身体和心境似乎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一直都很喜欢为吴邪口交,可现在跪在吴邪身边伺候他,他心理和生理的快慰都远胜以往,仿佛整个人徜徉在幸福的海里,名为吴邪的阳光照射着他,那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甚至晕眩到不真实。
在他的集火猛攻下,吴邪没坚持太久,很快泄在他嘴里。他咽下了吴邪的精液,还很恋恋不舍,不肯放吴邪离去。他柔软的舌头舔舐着吴邪才释放过的阴茎,舌尖在吴邪的龟头和马眼上不停打着旋,吴邪不自然地发着抖,声音也发颤:“瞎子,别……我感觉……”
回家之后吴邪一直没能抽出空去厕所,高潮之后的阴茎又甚是敏感,龟头尤其经不得刺激。一股难耐的尿意喷涌而出,吴邪险些要憋不住,但瞎子似乎没被这警告影响到,还是不松口,依然津津有味地吮吸着自己。
他赶忙推开他:“不行,我……”
黑眼镜张开嘴,朝自己嘴里指了指,俨然做好了一切准备。
吴邪一惊,有什么东西顿时越过了他的理智,先一步进了瞎子嘴里。
吴邪的尿液来得急,黑眼镜吞咽的速度有限,没能完全被他接住的尿液如同花洒的水,从他的额头淋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肌肤,吴邪根本没办法停止这突来的失禁,只能任由大量尿液迎头浇到瞎子身上。大量尿液顺着瞎子坚实的胸肌流向小腹,吴邪的视线也随之下移,看到瞎子下体的一塌糊涂,吴邪惊讶地笑了。原来,就在自己控制不住尿在他身上的时候,瞎子射了。
黑眼镜重重地喘息着,胸膛不停起伏,他的整个身体都浸润在这难耐的高潮里,腥臊的尿液甚至成了某种高潮催化剂,这射精让他疼痛,他忍不住低吟出声,人却没有在这高潮的失态中停留太久,他很快含住吴邪变软的阴茎——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尿液没有被打理干净。待彻底将吴邪的阴茎打扫干净了,他恋恋不舍地松了口,轻喘着,看着自己身上的狼藉,脸上有种释然的幸福。
吴邪的喘息越来越重了,他举起花洒,轻轻遮住瞎子的眼睛,为他淋去身上残留的尿液。在这过程中,瞎子的胸膛一直激烈地起伏着,射精之后的阴茎也始终保持着昂扬,片刻不停地向吴邪诉说着它的欢欣。吴邪手法笨拙地替瞎子洗着头发,又扶起他,小心翼翼替他揉了揉膝盖,给他打沐浴露。
清水冲净了沐浴露,也冲走了浴室的残余液体,仿佛之前的淫靡并不存在。吴邪推开玻璃门,转过头叫瞎子一并出去,却见对方粗喘着躬下身子,撅起屁股,最大限度地掰开自己。瞎子一言不发,但吴邪不至于不清楚对方在做什么。才休息不久的小兄弟再度抬了头,吴邪缓缓勃起。
瞎子柔软的小穴冲他张开了口,那只会是自己分身的唯一居所。
他二话不说摸来洗衣机上的软膏,稍微涂了一点就急不可耐地顶进瞎子体内。
这是一场两人都没预期的性爱,没有丝毫日常的保护措施,但偶然来一次无套做爱,感觉还真不坏。瞎子紧紧包裹着他,里面也许早就被操成了他的形状。他加大马力操他,瞎子始终压抑着自己的呻吟,身体越来越抖。在他还没操射前,瞎子已经腿软地哆哆嗦嗦地射了。他此前一直把玩着瞎子的阴茎,对方的精液也自然射到了他手里,他满不在乎地把手指往瞎子嘴里塞,却见瞎子不停在躲:“不好吃。”
他只好自己舔掉手上的液体,皱着眉头回复:“确实不好吃,但我的不也是一个味道吗。”
“你不……”黑眼镜这话没能说完,吴邪又一下操进他身体深处,爽得他不由打起了摆子。吴邪的手也依然停在他的阴茎上,拨弄着他的龟头,不时往马眼里探。才射过精的龟头异常敏感,后穴又有根凶器不断杵着自己,他也不由起了一股尿意。
“小心眼。”黑眼镜断断续续地骂着吴邪,吴邪嘿嘿笑着,并不放过他。他一下一下向里面杵着,找准了瞎子最难以忍受的地方狂轰滥炸,果不其然,瞎子很快被他操得失了禁,尿液随着大腿缓缓下流,吴邪这才容许自己射在瞎子的后背上。
看着自己留在瞎子身上的杰作,吴邪心满意足地点头,又向黑眼镜飞了个眼色。
“澡白洗咯。”
“狗东西。”黑眼镜这么骂着对方,却笑着搡了搡吴邪柔软的头发。
吴邪笑嘻嘻地替他冲洗身体,又讨赏似的亲他的嘴。
他看吴邪这膈应人的黏歪劲儿是没完了,心里也不觉得厌烦,就是暗暗的高兴,这高兴一直持续到洗完澡的两人手挽手回到屋里,他被吴邪抵到衣柜上亲吻,等到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吴邪拱到了衣柜上,敞着两腿等对方操了。
“不是吧你?还来?这都第几次了?你还行?”
“瞎子哥——”吴邪特意将“哥”字念得重,“你对弟弟我叫几句‘好老公’‘好哥哥’听,我能给你行一晚上。”
这回,吴邪没给黑眼镜向自己竖中指的机会。他无视对方的白眼,套好了新买回来的避孕套,没怎么润滑就操了进去。瞎子这几日被自己彻底操开了,不用怎么润滑也能操得毫无滞涩。他两腿悬空,人就这么徒劳地倚着衣柜,整个身体被吴邪牢牢支撑着。火车便当,这是一个相当累人又考验人的体位,但吴邪并没有觉得很疲惫,每每操进这被自己接连操了三年的身体,吴邪还像第一次操进去那样,被瞎子的紧致与温暖所撼动。而瞎子今天的侍奉也大大刺激了他,吴邪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冲撞对方,享受瞎子被自己干得浑身瘫软,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模样。他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句话——他不走了,他给我操,为我口交,还喝了我的尿……这个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他,让他不由更狠更狂更野地压迫瞎子。悬空的男人没什么着力点,只能死死缠住他的腰,身体由着重力下坠,一下一下被他捣着,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捣到对方的灵魂中去。
依然是在自己还没释放之前,瞎子被他操得射了精。
“两次了。”吴邪望着黑眼镜胸口的斑驳,若有所思。
黑眼镜脸上是有淡淡的微笑:“逢操必射,这不是很好吗?”
“但你以前……”
他摇摇头,脸上涌上一股幸福的光辉:“这是不是就是他们同性恋论坛里写的状态,被操开了,一辈子就只能挨操了。”
“他妈的,老子都操你操了三年了,天天操夜夜抠的,合着现在才把你操开?过分了啊,不带这么骂我的。”
黑眼镜不为所动,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辈子只能被你操,多好啊。”
吴邪鼻子一酸,忍不住拥他入怀,强行语气欢快地回应道:“是啊,多好啊。”
Chapter 70: 番外·冥冥有声(7)
Chapter Text
大年初三,黑眼镜随吴邪一家去了墓地,为吴邪的爷爷上坟。
眼见着黑眼镜被领到了吴家真正的老祖宗坟前正身份,吴二白和吴三省的神情都甚是精彩,但鉴于陈文锦和自家大嫂散发的气压,三个男人彼此对视,还是很默契地一句话没有说。
简单为爷爷上完坟,将瞎子的身份过了明路,吴邪和黑眼镜抛开了大部队,去了坟地的另一边。
小年那天,黑眼镜曾来这里看过母亲,本来想着离开家乡的时候,最后看一看她就走,结果没能离开家乡,他竟又把吴邪带了回来。
吴邪诚恳而恭谨地拜了拜,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轻轻唤了声“妈”。
黑眼镜眼里发酸,只是低着头抽烟,听吴邪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一支烟抽完,他看了看天色,拍了拍吴邪,和他起身离开。
两人结伴走了一阵,黑眼镜突然驻了足,吴邪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到他身上,下意识问道:“怎么突然停了?”
黑眼镜指了个方向:“那个外国老太太,是裘德考的妈妈……以前给过我糖吃,我认得她。”
两个人远远地站着,直到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很远,他们才走到裘德考墓前。黑眼镜神色复杂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到底叹了一口气,把手里仅剩的花朵,留在了养父身边。
吴邪全程没说什么话,只是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
初四那天,在吴妈妈的陪同下,两个人买了几套崭新的情侣服。平常陪妈妈逛街,吴邪从来没发现自家老母亲有打扮儿子的喜好,可能是凭空突然多出来一个半儿半女的瞎子,倒是激起了她多年前祈祷吴邪是女儿的梦。两人像个大型芭比娃娃似的,全程僵着表情当模特。回家路上,吴邪向妈妈讨饶,建议她以后别再拉着他俩上街,害臊。倒是黑眼镜嘴甜,夸妈妈衣品好,对他俩也好,是吴邪不懂得惜福。吴邪怒极,气声骂:“合着就我两面不是人?”
黑眼镜倒是难能诚恳地点点头:“你确实不懂得惜福。”
是夜,关于吴邪如何摁着黑眼镜探讨自己如何“不是人”一事,暂且按过不表。
之后的几天,吴邪基本跟黑眼镜长成了连体婴。他走到哪儿,吴邪就跟到哪儿,甚至连如厕也不肯放过他——何况这本来也是吴邪玩弄他的一环。
黑眼镜知道,吴邪怕他跑了。
即便自己已经伸着手冲他发了誓,这小狗崽子还是不太信他。
他不清楚吴邪从那个“预言”中看到了什么,吴邪也显然不准备把这个东西分享给他。他们心有灵犀,不去触碰。
两人的追逐嬉闹间,吴二白和吴三省夫妇再度上门,已是吴家三兄弟齐聚,共度元宵。一个农历大年就这样平淡地走向了收尾,吴家的几个男人接受黑眼镜就仿佛他从出生起就是吴家的一员,彼此从未出过任何龃龉。
黑眼镜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这平和的家庭聚会只是表象,他始终都是那个碍眼的人。他能这么稳稳当当地出席家宴,也不过是他有了强有力的保护伞——两个外姓的女人。
文锦是他的高中班主任,对他知根知底,思想也比老一辈人进步,她的支持,在他的预料之内,可吴邪的妈妈是不同的。当然,女人待他从头至尾都是好的,即便是在医院戳穿他和吴邪关系的那一刻,她也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等到他和吴邪惴惴不安回到家,女人更是一副母鸡护崽的态势,把他和吴邪死死护在身后。他可以毫不夸张地断定,如果吴家三兄弟执意要拆散他和吴邪,女人会立刻带着他和吴邪离开吴家,直截了当地同吴一穷离婚,并当场让吴邪改姓母姓,她有这个魄力。
家宴散场后,他和吴邪在厨房洗锅。以吴邪对自己两个叔叔的了解,如何不能看出这次家宴之上的尔虞我诈,风云诡谲。两个叔叔心里藏着气,话语明里暗里没少给瞎子下绊子,倒是瞎子应对得有礼有节,笑面虎一样一一回击,全程不落下风,要不是碍于自己才是这祸端的罪魁祸首,他简直要当场给瞎子叫声好。
可两个叔叔们一走,似也带走了瞎子的精气神,他看瞎子垂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讲了几个笑话,指望瞎子妙语连珠地接话,瞎子却还是在走神。
元宵节的烟火开始绽放了。
市政府这年在中心广场为市民准备了免费的烟火大会,吴家住的离中心广场不远,占了地利的光,不出家门,就能很好地看完烟火大会的全程。
父母去了自己的卧室看烟花,他们也整理好了手里的活计,就站在厨房欣赏。
看了半晌烟花,黑眼镜轻声说:“要是我妈还活着就好了。这么好看的烟花,我也想带着她一起看。”
吴邪百感交集地紧攥住他的手,黑眼镜偏过头,笑着拍了拍吴邪的手臂,似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流里流气地搭上了他的肩,把吴邪薅到了自己怀里。
看着吴邪担忧的神情,他美滋滋地嘬了吴邪几口,沉声回应道:“崽子,别担心,我没事儿。我就是在想,咱俩刚出柜那会儿,其实没少挨别人的白眼。王盟高中和咱们那么好,听到咱俩搞一起,最开始不也是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我妈那会儿知道咱俩之间不清不楚,没少给我施压。结果到头来,她却是最支持我的那个人。她走之后,我身后空无一人。其实我也不是想要别人的支持。毕竟恋爱是咱俩在谈,说到底,这只是咱俩之间的事。但有些时候我就会想,哪怕有一个人站在咱俩身后呢,我还能再撑一会儿,我能撑下去的,我一定能。”
“瞎子……”
黑眼镜的泪流得有些狼狈,人却在笑。
“其实今天,包括初一那天,我都很高兴。不只是他们接受了咱俩的关系……我好像又能感受到她还在那时的感觉了。我好像又找到了我的盔甲。”
吴邪沉默许久,直到烟火大会落幕,两人相携回到卧房,肩并肩躺到一起。他又一次牵住瞎子,祝祷一般,郑重其事地起誓道:“瞎子,咱妈走得早。但我妈妈还在。我会和她一起……好好爱你的。”
黑眼镜搡了搡吴邪的头,笑着闭上了眼睛。
正月十五过后,又是例行的返校日。吴邪大四下半学期没有课,他领着黑眼镜短暂去学校打了个招呼,便马不停蹄地在车站同父母会合,一家四口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三月,黑眼镜开学。九月,吴邪入学。
吴家父母知道这二位情比金坚,恨不能终日连体婴似的长一块。黑眼镜这厢到了北京,吴邪就不可能出河北省,更不用提折返浙江。吴邪的硕士旅途,算是提前就了位。以他和黑眼镜的感情,开学后的两人断不可能一个住宿一个租房,只会是凑一起同居。既然横竖都要住一起,不如现在就替他们打点好,省得九月再来一趟。
此前送吴邪去杭州读书,多少是省城,吴邪周末回家也勤,吴一穷夫妇并没有生出孩子即将奔赴外地求学的实感,倒是现在突然有了一种即将长久不见儿子的恐慌。乘车来的路上没少叮嘱,让黑眼镜好好照顾吴邪,多担待他的不懂事。
吴邪哑然失笑,想说父母别拿他当小孩看,可看瞎子春风满面、志得意满的样子,他按捺住自己的不耐,只是陪着傻笑,也跟着晃着黑眼镜的胳膊撒娇,求小齐哥哥在北京多多照料。
其实,早在黑眼镜收到高升本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两人就盘算起了未来的北京生活,打算到了北京后彻底自立,之前赌球迎来的大笔家当足以支撑他们在北京滋润地活个大半年。父母突如其来的援助,令两人都有些始料未及,但秉着该占的便宜都要占,吴邪还是却之不恭地收下了父母备好的生活费,也在父母的严格筛选下,和瞎子在积水潭附近租了个小小的一居。这里距离吴邪的大学有七八站路程,两人平常休息也可以步行去位于小西天的中国电影资料馆看电影,很符合吴邪对两人未来生活的构想。
黑眼镜就读的理工大学,高升本同样采取学期制,只是占有周末的时间集中授课。在平常的工作日,黑眼镜大可以靠打工来养活自己。
北京的就业环境比杭州好了不少,黑眼镜也不再是当初肄业的天真学生,在这个社会上,只要做足准备,敢拼敢闯,做一番大事业也许难,但养活自己,终归不是难事。吴邪早在杭州陪着瞎子找兼职时,就已经知道了肄业的苦。虽说是天无绝人之路,但整体大环境对这一代年轻人的惨痛教训,就是人生一步都不能走错。吴邪即便幸运地拥有了父母的支持,他的心里也始终存在着无名惶恐。他想和瞎子过好日子,也想让瞎子在拿到本科毕业证之前别再受歧视的苦。履历上的名与利,他高低要占一样。利,靠命,名,总归是自己能争取。两人既然把房租在了海淀,他的实习干脆瞄着中关村找,最后真的如愿以偿,进了一家世界500强的外企。黑眼镜也在摸索中找出了适合自己的岗位,就在吴邪的公司楼下做咖啡。等到六月份陪着吴邪回杭州答辩,他已经从普通员工干成了代理店长。
咖啡店的生意不好做,黑眼镜此次陪吴邪回杭州,付出了自己离职的“惨痛代价”。但因为自己快速攀升成代理店长的履历,他已经迅速在吴邪公司楼下的手冲咖啡店找到了下家,等到回北京后就上岗。
再次回到杭州,两人都有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之感。吴邪即将大学毕业,而瞎子才开始他的第二轮大学生活。两人虽然没能一起毕业,但瞎子总会在未来穿上属于他的学士服。
吴邪答辩完的第二天,班级拍毕业照,黑眼镜也像模像样混了一套学士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吴邪的同学面前,一直拉着不同的人给他和吴邪拍合影。他这次回杭州,也没瞒着自己生科班的同学,此前他在班里的人缘本来就好,自己虽然肄业,同学们却没忘了他,纷纷祝贺他考上了北京的新大学。两个专业因为同天拍毕业照,黑眼镜中途被生科的同学扛走,直到和班里的所有人挨个合完影,才被允许回到吴邪身边。
吴邪这时已经基本和同学合完了影,正在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等他。
黑眼镜突然恍惚了,仿佛他们的人生从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分岔再多的花园也终会回到同一个落点。
他们的大学生涯,有始,有终。
Chapter 71: 番外·冥冥有声(8)
Chapter Text
吴邪二十六岁那年,吴家多了一个新人。
说是新人也并不确切,毕竟这新人与他们的血缘关系并不算太浓厚。陈文锦这几年一直未能怀孕,后面和吴三省也都接受了现实。赶在年初,陈文锦在吴三省的陪同下回了一趟吴家老家,再回来时,他们抱回来了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女孩。
吴邪知道家里的意思,是希望这个女孩能给招来一点“福气”,他和黑眼镜每年过年都坚持讨两位叔叔的嫌,讨嫌的讨得久了,家里人也就默认吴邪是朽木不可雕,绵延子嗣的要务祸水东引,轮到吴二白和吴三省遭殃。吴二白是一如既往要做他的黄金单身汉,挤兑来挤兑去,倒霉的还是吴三省。
大年初三那天,他们去吴三省家过年。吴邪短暂和二叔聊了几句自己的学业规划,再一回头,瞎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寻找,发现瞎子在主卧,同妈妈和文锦一起,逗着那个刚来到世界不久的小生命玩。
吴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将黑眼镜的举动尽收眼底。
晚上结伴回家,两人特意等父母走远,在小区内牵着手散步。
吴邪看瞎子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意,也跟着笑起来:“就这么喜欢小孩子?”
被一眼看穿心事的黑眼镜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确实可爱。”
“说真的,如果你想,等咱俩年纪到了,咱们也可以从老家那头领养小朋友……”
“你现在博士都还没毕业,谈养孩子的事还早着呢。”
“这有什么早,别以为你戴个墨镜我就看不出你那一颗闪闪发亮想做英雄母亲的心。”
黑眼镜哑然失笑:“我就是再想做英雄母亲我也生不了啊,不然……”
“不然……”吴邪在黑暗中靠近他,踮起脚咬了咬他的耳垂,“你想给我生几个?”
他笑着踢了踢吴邪的小腿,又煞有介事地掰起了手指:“要说从十九岁开始,被你干到现在也过去了七年,就咱俩这频率,少说生四个吧?”
“完了,养一个都得掏空家底,真要养四个,咱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风。”
两人抱着笑成一团,揭过了这个话题。
回到家里,赶着瞎子去洗澡的间隙,吴邪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仰头叼着一根烟,慢慢地吸。瞎子笑模笑样逗小婴儿的样子,还在他的眼前晃。
“孩子”这两个字,离他们的现实生活十分遥远。
两人结伴来到北京,已近四年,这几年的发展也算顺遂。他们的感情是一如既往的亲密稳定,吴邪成功硕博连读,瞎子则顶着他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先是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有了个稳定的驻唱工作,白日则锲而不舍地开辟着一个接一个新奇的兼职,结识了不少前卫出格的朋友。两人的社交圈一再扩大,还重新起了组乐队的想法,被他们丢在老家的雅马哈合成器也被父母空投来了北京,两人从零开始学做电子乐。黑眼镜没事的时候,就领着吴邪,以及同样在北京工作的胖子,三个人一起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淘货。
经历了三四年的苦心经营,两人已经在北京拥有了相当稳定的社交与生活,曾经担心父母无法接受两人出柜的种种打算被早早抛到了爪哇国,吴邪一门心思享受着和瞎子的两人世界。
今天见瞎子哄小婴儿,倒让他有些恍惚。同龄的同学已经有不少结婚生子,和他们未婚未育的顶级贵族再不属于一个圈层。吴邪始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初入大学校园的青涩学生,又心知自己和瞎子也绝不可能有后代,因此从来就没设想过在他们两个中间添一个小家伙。这次见到瞎子脸上那始终挂着的温柔微笑,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柔软起来,甚至短暂有过一瞬的愿想,也许有一天,他们也可以收养一个小朋友。
黑眼镜洗完澡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水汽。看吴邪一个人仰着头发呆,他摘掉那所剩无几的香烟,自己狠狠抽了两口,便单手拧熄了烟头,捧着吴邪的脑袋亲。
他一亲吴邪,吴邪也来了劲儿,立刻翻了身抱住他,猴似的将他死死缠住,他托着这个皮猴钻进被褥,笑模笑样搂上去,吻吴邪的鬓角,吴邪立刻反客为主,按住了他的双手,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攻占他的唇舌。两人缠绵地吻了许久,分开时很是恋恋不舍。吴邪关了床头灯,还是亲亲热热、黏黏糊糊地拥住了瞎子,片刻也不舍得和他分开。
黑暗里,黑眼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吴邪听出他有心事,也不急着催促,单是轻柔地把玩着对方的手指。
酝酿许久,黑眼镜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还有一年,这个高起本就要毕业了。听说新学期的周末基本没什么课,剩下的这一年,基本上就是白送的实习年。”
“这不是正好吗,这四年你基本全年无休,好不容易赶上周末终于不上课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享受一下正常的生活。”
“我想说的倒不是这个?”
“嗯?是现在的这个兼职干得不开心,又想换了?”
“确实准备年后换掉。”
“‘确实’,就是早有打算,那你这故弄玄虚,是想和我商量什么。”
“这不是临近毕业嘛,一下就开始迷茫了。”
“扯。”吴邪踢他,“谁不知道你最有主意,北京能薅得上的有趣兼职基本都被你体验了个遍,还偷偷考了一堆证,七八种行当随便入行。你都这么有主见了,现在跟我在这儿演迷茫?”
“主要是,这研究生,我确实是不必再考了,咱们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养家的。北京这地方我也是玩明白了,学历真不是最重要的。”
吴邪蹬了蹬腿,有些得意:“现在明白你老公我养家糊口是多不容易了?”
黑眼镜抽了他一下:“你老公我养你就容易?”
两人险些在床上上演了全武行,非要争是自己这个“老公”当得最不容易。吴邪是一贯打不过黑眼镜,眼见着势头不好,干脆恶向胆边生,直接在黑眼镜胸前啄了一口,黑眼镜低哼一声,迎着月光给吴邪竖了个中指,没再和他争,咕哝着是自己赔钱,吴邪养他不容易,这小东西才不生气,又重新跟他躺到一起。
“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想,我可能得继续当家里的那个赔钱货了。”
“什么意思?”
“我不如问你一个问题。高中时期的吴邪,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吴邪笑了:“是组个全国闻名的乐队,去音乐节招摇撞骗。”
“那大学时期呢?”
“和你一起来北京生活,远离家乡,让什么结婚啊后代啊,男人不能相爱的东西都统统见鬼去。”
“是啊,你一直都是有梦的人,那我呢?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梦是什么,可我的梦是什么,吴邪,你知道吗?”
“我……”
吴邪的脸上久违地浮现了一股恐慌,黑瞎子也察觉了吴邪似乎又要陷入到两人混沌分手期时的自弃状态,连忙拍拍他的手,笑说:“小傻子,我可没有责怪你。毕竟你是个嘴里藏不住话的,而我不聊,跟你聊这些梦啊理想啊什么的,我只觉得臊,根本张不开嘴。你不知道我的梦,很正常。”
吴邪以恶狠狠地叼住他的胸口另一侧作为回应。
黑眼镜吃着痛,并不把吴邪往开推,只是在爱人耳边轻声说:“所以你再难受什么?吴邪,你的梦就是我的梦,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在和你做同样的梦了。”
吴邪打了个激灵:“瞎子……”
“只是。”黑眼镜顺势在吴邪的侧脸上亲了几口,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有些时候我也会想,在你的梦之后,有没有只属于我的梦。什么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呢?你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吴家小三爷毕业后要么帮三叔在北京做生意,要么直接从实习过的几个500强外企中选公司,随便进。哪天不想奋斗了,以你目前的资质,也可以直接进高校,做研究搞教学,你总能选到一个过得舒服的选择。而我呢?我又应该做点什么好呢?”
“傻子。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那我想做的事,又是什么呢?”
这回,吴邪也没办法给出他答案。
这四年,黑眼镜的兼职换得很勤,每次都是在快速晋升后毫不留情地将兼职抛弃,从好的方面看,他是在丰富他的人生履历。而另一方面,他们两个都清楚,其实瞎子也在寻找,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
夜里喝高了的时候,黑眼镜不是没同吴邪胡咧咧过,他说他曾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冒险梦,像是带着吴邪在洞窟墓道里穿来穿去,他还能看到张起灵,胖子,解雨臣同他们一起,几个人总是在冒险。
“这也就是咱俩的生活太按部就班,真想过得刺激了,咱也去搞搞什么冒险啦考古啦文玩啦,就像你喜欢看的那种盗墓小说似的。”
但吴邪知道,类似这样的话,瞎子只是说说。
他们终究活在现实里。
只是,瞎子是一个与钱权名利都无缘的人。两人的生活虽然一度为钱所扰,但钱,从来就不是瞎子看中的东西。至于世俗的名与利,他也一向看得很淡。对权,他更是深恶痛绝,最恨他人滥用。
吴邪确实想不出像瞎子这样的一个妙人,会愿意长时间做什么?
音乐吗?
两人的电子乐队确实静悄悄签了个俄罗斯的电音厂牌,但如果是往后余生都准备投身音乐行当,瞎子远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和自己绕圈子。
一个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吴邪惊恐地攥住他的手腕:“瞎子,你……”
黑瞎子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的视力,是开始下降了。”
吴邪心烦意乱地拧开了床头灯,摸了支烟就在抽,黑瞎子伸手朝他要,吴邪转过身不理他,一个人焦躁地吞云吐雾。
苦涩的滋味在两人周身蔓延,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在北京的这四年,父母对他们的帮衬不少,两个人也始终没停下实习,甚至干脆拿的就是全额工资。吴邪总说瞎子忙成了陀螺,其实他俩忙碌的程度半斤八两,都像是拧紧了发条,片刻不得松懈。除了房租和日常消费,他们挣的钱都是只进不出。黑眼镜甚至还对吴邪开过玩笑,说他们已经经历了出柜的大风大浪,这趟同志一生最凶险的鬼门关都跨过去了,还有什么能打败他们两个?他们往后的生活只会顺风顺水,出人头地,大可不必如此惶恐。吴邪那时就在想,不是的,他总要为一个隐隐靠近的未来做准备。
现在,那个未来到底迫近了。
烟抽到了尽头,吴邪打开手机,开始清点两人的积蓄,将之前记下的备忘录翻了翻,吴邪沉稳地安排道:“下周回北京,我们去潘家园那边选一家好一点的店,先配一副近视墨镜,剩下的事慢慢来,北京有几个眼科厉害的医院,我之前做过功课,这段时间咱们挨个踩点,高低整出一套合适的治疗方案。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这四年攒下来的钱,足够咱们看病。”
黑眼镜叹息着拍了拍吴邪的手背,垂头沉默一阵,笑了。
“傻小子。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有准备,我也有预期。其实我只是想说,既然我的视力已经开始下降了,很多事也就进入了倒计时。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再跟着你的梦了,我要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傻子,你明明早就该这么做了。”吴邪点点他的脑袋,心里一热,“你想做什么,我又能为你做什么?”
“我啊,我就想开一家幼儿园。今天见到了那个孩子,我也想起了我小时候的梦。”
“幼儿园?”
“不是咱们平常见到的那种招收海淀高知子女的幼儿园,那类幼儿园的投资,就是把咱俩都卖了,也就攒厕所半个坑位的钱。”
“那不至于,少说一个男厕所还是能挣回来的。”
“少贫吧你。开这种幼儿园,你不如指望有人注资,比如我那个便宜爹。”
“那你说的是哪种?”
“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照顾外来务工子女,或者说单亲家庭孩子的幼儿园吧。也许幼儿园这个词可能不够准确,那有个时髦的词叫什么……NGO?大概就是类似这种的,比较公益性质的活动和组织。”
公益不比慈善。寻常的工作人员,摊上了公益,往后的人生基本就注定和富有无缘,瞎子的眼疾也将是撕扯着他们平静生活的吞金兽,避无可避。一旦瞎子下了从事公益的决定,就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将一脚踏进某个一贫如洗的深渊。可吴邪并没有被那个触手可及的贫寒未来影响,他只是像才入大学一般挽住了爱人的手,如同他们从高中开始经历过的每一段梦的呓语,坚定而从容地念道:“从现在开始,扭转航向。我们的一切努力,为开办春田瞎瞎幼儿园!”
Chapter 72: 番外·冥冥有声(9)
Chapter Text
三十岁那年,他们的女儿吴忧成了大圣幼儿园的第一名学生。
吴忧便是吴三省和陈文锦领养的小女孩。许是领来一个女孩真的转了运,才领她到家的第二个月,陈文锦就被查出怀孕,于当年九月顺利生下一个女婴。这一次生产,陈文锦没少受罪,也彻底绝了二胎的心。眼见着吴三省家的任务尘埃落定,吴邪更是搞同性恋搞到死不悔改,绵延子嗣,继承家业的压力落到了唯一的单身汉吴二白身上。吴二白日后遭受的压力姑且按下不表,这个本为招福而来的女孩,一下成了吴家的烫手山芋。
吴邪始终没忘记瞎子和这孩子接触时的会心微笑,笃定她与他们有缘。过年回家,听妈妈说这孩子可能会被送回老家,吴邪与瞎子都觉得女孩可怜。吴邪准备去陈文锦那边碰碰运气,让她帮忙给三叔吹吹枕边风,劝他们不要把孩子当成可以随意交换的货物。结果这厢刚去了三叔家,两人还没说几句话,陈文锦竟突然问吴邪,有没有兴趣把这个女孩带回家养,做他和瞎子的女儿。女孩的户口会挂在她和吴三省名下,抚养费每个月也都会打到他们的银行账户上,直到孩子彻底毕业,进入职场。
陈文锦的规划听得吴邪目瞪口呆,他干干张着嘴发愣,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不是,真的假的?这,这好歹是你俩养了一年的孩子,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还送给我俩?还包抚养费?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不是,文锦,你别诓我。”
陈文锦的脸色显然不大自在,眼里有一股吴邪无从理解的哀怨。她只说,如果有得选,谁会舍得把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送走呢?哪怕两个人的缘分只有一年,她也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可是,仅她一个人疼她爱她,又有什么用呢?孩子的父亲不爱她。
吴邪这才知道,自打这孩子到家,吴三省直接将她交给陈文锦照料,对孩子不闻不问,很是冷淡。等到自己的女儿出生,吴三省一下转了性,每天爱不释手地抱着女儿,俨然成了个慈父。但这先来的女儿,并没有因为他成了慈父,就享有一点特殊的优待。两个孩子之间的待遇,是肉眼可见的天悬地隔,陈文锦努力了几次,想劝丈夫两碗水端平,始终未能成功。平心而论,这孩子跟着他们俩,未来的生活能算得上是衣食无忧,但她所得到的爱,在最开始就已经走向了残缺,往后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迹象。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她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吴邪和黑眼镜是她看着长大的学生,她清楚他们俩的秉性,也就郑重其事地将孩子的未来,委托到吴邪手里。
吴邪去三叔家看望陈文锦时,黑眼镜正在楼梯间跟同事打电话,安排节后的工作事宜。电话打完,他还没来得及进去打个招呼,吴邪已经背着大包小包出了门,抱出来了一个尚不会说话的小崽子。
他的墨镜滑下来,瞪着眼睛纳闷地指了指小女孩,又无言地指了指彼此,吴邪沉重地点点头,神情恻然地拍了拍女童的小后背,轻声说:“以后她就跟着我们俩生活。”
他低声叹了句“可怜”,便把吴邪身上的育儿用品转接到自己背上。
两人回家,一路无言。
看到他们带了个小拖油瓶回家,父母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倒像是早有准备。一家四口甚至其乐融融地逗了孩子好一会儿,孩子很快被吴妈妈接走,要去和她睡。
回到自己的房间,吴邪强装着的笑容垮了下来,黑眼镜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
很显然,今天这趟天外飞仙般的“货物转移”,是长辈们的苦心安排。很难说里面是不是也有自己父母的大力推动。这会儿吴邪明白陈文锦那语重心长的神情了,把孩子交给他俩,里面不只有托付,也有她说不出口的憎恨——毕竟是养了一年的女儿,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总归是有感情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单纯因为吴三省的差别待遇,就这样干干脆脆地把一个领进家门的小孩送人,以他们对陈文锦的了解,这个女人做不出来。她最开始也一定有抗争过。可她的力量,又怎能拗得过一个家族的意志呢?整个家族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她施压的呢?
吴邪当然理解长辈们的心情,也懂得那句“养儿防老”的古话。他们冷眼旁观他和瞎子好了好些年,眼见着他俩是头也不回地奔着长长久久天荒地老去了,毫无分崩离析的苗头。既然吴邪的性取向已经无药可救,做长辈的总得为他俩的未来做考虑。他们还年轻,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有些决定就得大人来做。
只是,如果说绝后是两人相恋的必然惩罚,为什么替他们承担苦果的却是一大一小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他们为文锦不得已与女儿生离可悲,也觉得这被当绣球般抛来抛去的孩子可怜。
“即便是我,”黑眼镜哀叹道,“在出生的时候,也是有一个人希望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始终对我不离不弃的。可她呢?”
吴邪打开窗户,心烦意乱地抽着烟。
“有些时候,我真的挺恨自己是个男的。”他苦笑。
黑瞎子反手夺过他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同样苦笑:“谁不是呢。”
“我想留下她。”吴邪说,“不是为了养儿防老,我根本就不想参与进这种恶心的养儿防老局。我只是觉得,起码我了解咱俩是什么人。我们养她,能给她爱,其他人呢?在我们之后她会被倒手给谁呢?她能活泼健康快乐地长大吗?是不是在另一个家庭完成了所谓‘招弟’的使命,她就会作为一个福星,被倒手给其他人家?我没办法相信其他人,我也不想看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因为这些可笑的原因,被当个绣球一样抛来抛去……这只是不花钱,但这和人口买卖有什么区别?”
“那就让这一切都统统去他大爷的蛋。吴邪,不用再想那么多了,她就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会好好抚养她长大,让她一辈子都不会陷入到这种好笑的怪圈里,让什么所谓的怀孕生子繁衍生息都统统滚出我们的,她的,她们的世界!”
翌日午餐期间,吴一穷夫妇委婉地向吴邪建议,让他们在北京安心打拼事业,把孩子留在家中,由他们代为照料抚养。两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父母的提议,更是研究了好些天的婴儿用品,带着孩子提前赶回北京。
过年放假在家固然是开心的,黑眼镜如今也顺理成章成为小家庭的一份子,像吴邪一样正常地享受着父母的关爱。可想到只要在那里,不管是身处其中的谁,都逃不脱这个可鄙可笑的生育漩涡,他们就觉得恶心。他们不想活在这样的循环里,更不愿这个可怜的“小绣球”被这种散发着数千年污浊气息的腐旧传统沾染半分。
逃回北京,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
回北京的高铁上,不断有路过的游客逗弄他们的小孩。孩子很乖,全程没哭。她是第一次坐火车,还不大熟悉这种环境,嘴也一度要哭不哭地瘪过,但黑眼镜会掂着她的小身体,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哄。哄了几次,两人的关系愈发亲密,她总会捏着黑眼镜的手,咿咿呀呀地笑。黑眼镜也许是天生讨小孩喜欢,又许是确实和这女童有缘,孩子见他总是眉开眼笑,抱紧了他便舍不得撒手,父女俩其乐融融。吴邪坐在他们旁边,插不进手,哪怕随便做一个动作,都是打破父女祥和的多余。但他一贯是喜欢看瞎子被各式各样的小朋友缠得脱不开身,这会儿也干脆敞开了手机,不时给他们一家三口拍照。
晚上他们回到北京的出租屋,简单收拾了卧室,将网购的幼儿床和玩具置办好,给这个突来的孩子安了家,手忙脚乱地尝试哄孩子入睡。
孩子入睡后,黑眼镜洗漱好,躺在床上看吴邪白日拍摄的照片,吴邪坐回他身边,也瞄了两眼照片,随后两臂越过黑眼镜,给孩子掩了掩被角。
屋里重归寂静,两人和心和手都有些说不出的痒。
才领了孩子进家,家里的香烟囤货就被扔进了垃圾桶。他们谁都没想到,几日前暴言时所吸的香烟,会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根烟。这离别来得太突兀,以至于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回味。两人都是老烟枪,猝不及防的戒烟让他们都很是不耐,吴邪想了想,干脆给自己网购了一个沙袋,以后烟瘾犯了就去打拳。但这会儿总得做点什么排解一下心里的燥,两人干脆去了屋外,对房子进行了一次难能的断舍离。收拾完回到卧室,两人累得根本抬不起手,孩子却在不知不觉间醒了。她的小床正好挨着黑眼镜,他很本能把孩子抱过来哄。
吴邪环着双膝,沉静地看面前的这对父女互动,眼里似有波光游动。
等孩子再次睡着,黑眼镜久违地霸道了一下,将吴邪一举揽到怀里,咬着他的耳朵问他:“怎么了,刚才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看。”
吴邪下意识还是想找烟,在床头柜摸索了半天,最后只是喝了一口备好的凉水。
“没有色眯眯。”他纠正,“就是感慨吧。”
吴邪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叹道:“平心而论,这几年,咱俩的生活风平浪静,过得挺滋润。可怎么说呢,闭上眼睛,我总觉得,可能你还是会离开我,还是会不告而别,而我将再也找不到你,只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你的死讯。那个预知梦,就是你忘了,我也还记得。有些时候,我感觉我好像一直就在那个梦里打旋,就是日子过得再踏实,也始终不真切。更别提现在,咱俩中间突然多出了一个‘小绣球’。甚至一看你哄她,我的心就跟着疼。因为我总觉得,咱们俩走到一起,很多东西早就不配拥有,那些东西,就是我拥有你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在大学时确实做过一个小家的梦,但我从来没有指望过它会实现,我以为……我们根本不会有这一天。”
吴邪的这一番话,把黑眼镜也说伤感了。他不厌其烦地重申自己绝不会离开吴邪,又特意竖了个挡板,把一无所知的孩子隔绝在外,上上下下折腾起吴邪,逼吴邪承认自己说错了话,不准不信他。待吴邪狼狈不堪地讨了饶,他才收手不去榨他。
这天晚上,他们为这个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小名的孩子取了一个名字。
吴忧。
吴忧。这个名字并非吴邪的首选。以吴邪的臭毛病,他是一定会把属于瞎子的那部分带上去,他的拟名首选,是吴瑕。但吴瑕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预言般的悲哀征兆,甚至只是在吴邪心里浅浅划过,就已经痛得他直不起身。他没办法接受这个名字的另一层寓意,这是不祥的征兆,是他根本无法想象也无从存活的未来。没有瞎子陪伴的人生毫无意义,他只会严丝合缝地堵上每一厘失去对方的可能。
瞎子提议女孩叫吴忧,倒也切中了这个小绣球的可怜命运。
这是一个从出生之后就不被期待的女孩,被家人像绣球一样抛来抛去,最后居然沦落到被他们这两个家族弃子来收养。但没关系,他们会好好爱她,会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她会是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考虑到两人目前的积蓄和能力,为黑眼镜开幼儿园的打算无限接近于空想。实际一点的操作还是专心攒钱,再徐徐图之。在攒钱的过程中,他们都考取了幼师资格证,甚至黑眼镜在考取证书后,选择了在就近的公益幼儿园上岗。只是,小绣球的到来多少打乱了两人的计划,他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辞职,白日在家照顾孩子,晚上吴邪回家,两人换班,黑眼镜接连跑场子演出,赶上环境好一点的场所,女儿也会趴在吴邪肩头,兴趣盎然地看Daddy的演出。
在家里,吴邪是爸爸,黑眼镜是Daddy,偶尔也会被黏着叫妈妈。吴邪总会不厌其烦地纠正孩子不要叫错,后面看瞎子似乎并不反感这个称谓,也就随着家里的小绣球乱叫。好在,绣球虽小,公众场合从来给足了他们面子。
吴妈妈因为不放心两人带娃,病退后经常来北京看他们,吴邪和黑眼镜至今仍住在积水潭那边的小小一居,妈妈一来,三代人凑一起,房子更显拥挤,他们索性换了房,从海淀住到了朝阳。
有了妈妈的不时帮衬,两人的带娃生活也便没那么难熬。吴忧两岁时,黑眼镜领着她去了一家专为外来务工子女准备的爱心幼儿园,工作教学之余,也方便日常照顾孩子。在这之前,吴妈妈曾不止一次提过要把孩子领回杭州,给他们减负,甚至吴邪都快被说动了,但他始终拒绝。
在他的幼年,母亲为了养活他,也曾整宿整宿地不着家,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哪怕只有片刻,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他也是幸福的。
吴忧上了幼儿园后,两个人的生活松泛了不少。吴邪经常在下班后接父女俩一起回家。幼儿园的其他孩子走得早,父母没办法准时前来的,只能在此地托管,有些时候,吴邪甚至要陪着瞎子一起等,等到最后一个家长领走孩子,他们才能下班。
等待父母的间隙,瞎子多半会领着孩子们一起玩游戏。吴邪最喜欢看这个场景,夕阳拖拽出长长的影子,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率领着一群小豆丁纵横捭阖,女儿在一旁吃吃地笑,而吴邪无数次拍摄下这个画面,心里时常涌起一股幻梦般的幸福之感。
二十九岁时,两人盘了盘兜里的积蓄,精挑细选,在通州选了个地点,开始筹备建设他们的小小幼儿园,历时一年。
延续着此前工作过的爱心幼儿园的传统,这家幼儿园也多为外来务工子女服务。
在为幼儿园起名时,两人犯了难,黑眼镜甚至想直接管幼儿园叫“无忧”,正好应了女儿的名字。但很快被吴邪劝住,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梦,不能事事都与吴邪和吴忧相关。
后面他说,那就选一个听起来最无法无天,狂霸酷炫,又最恣意自由的名字。
吴邪提议:“齐天怎么样?”
“那不如干脆叫大圣幼儿园。这是小孩们的英雄,也是天底下最自由的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讨厌我的姓。叫大圣好,直接断了来处,人从石头里蹦出来,无所从来,无所从去。倒是圆了我儿时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