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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黑眼镜背着高烧不退的吴邪往家走。眼前再度闪过自己17岁时的遭逢。回想起“预言”之后,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应对分离的万全准备,可是为什么,事态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向预言?明明记忆里的吴邪再三恳求自己务必坚持,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勇气和吴邪再向前一步?他不是宿命论者,也根本不信所谓自己的命,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背着昏迷的吴邪,一步一步往吴家走?
寒风打在脸上,泪水蜇得脸颊格外痛,那个沧桑吴邪的眼神,像是凭空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痛得没办法往前走,而目眦俱裂的吴邪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他愈发直不起腰了。
吴邪在间或的摇晃中渐渐恢复了神智,呼啸的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因为寒冷,他下意识打了几个寒颤,只听得一个声音担忧地问他:“吴邪,没事吧?”
吴邪回过神。是的,他在瞎子的背上,他们在风雪夜里彳亍长行,要往家里去。
先前他总是和瞎子说自己通灵,能预知未来。但这灵通似乎只体现在考试和世界杯赌球上。世界杯期间,吴邪依靠这一点灵通,把自己和瞎子的全部身家都拿去赌球,两人一路赢到最后,身家翻了数倍。除此之外,这时灵时不灵的灵通似乎再未给过他任何助力。
昏睡期间,吴邪又一次堕入了那个连续剧一般循环播放的梦境。这一回,他居然侥幸走到了最后。迈过分岔的小径,越过漫长的迷雾,吴邪终于理清了那些破碎梦魇的前因后果,像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他从未见过如此遥远的未来,也未曾获悉悲哀如此靠近他的现在。
在他一无所知的过去,曾有一个自己不甚知晓的疲惫灵魂,短暂在他的躯壳栖居,在一切开始的地方,悲哀地注视着瞎子。
那是他们万千轮回的始与终。
他解开了那个灵魂留下的谜题,他将对方竭尽全力留下的印记,拼齐了。
他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瞎子的声音轻柔地飘荡在他耳边,明明自己已经痛得肝胆俱裂,却还在强压着疼痛安慰他:“很快就回家了,再忍几分钟,就不会冷了。”他把吴邪的身体往上颠了颠,好让自己为吴邪遮蔽更多风雪。
吴邪红了眼眶,一声呜咽堵在喉头。
漫天风雪中,瞎子说要给他唱首歌。
略显喑哑苍凉的歌声很快在静谧的街上悠悠响起,十五年前的自己听得满是甜蜜,他以为瞎子在告诉他,他们会这样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去。
原来从那时起,瞎子就在向他道别,而他一无所知。
瞎子走得愈发踉跄了,歌声也跟着时断时续,哽咽不止,可饶是如此,他的步伐依旧坚定,依旧锲而不舍地背着吴邪,直到自己弯了腰,再没了向前的气力。
瞎子在哭。
这个傻子在为即将离开他而哭。
混沌了多年的思绪,似被一把糅合了过去与未来的箭矢穿透,吴邪叹了一口气,
他依稀在那混乱冗杂的选择中,找到了唯一一条通往彼此的路。
黑眼镜抚着电线杆,泣不成声,而一双手从他身后温温柔柔地环上来,摘掉他的墨镜,轻轻拭去他的泪。
他没料到吴邪会察觉他的崩溃,身体很是僵,泪水也凝在了脸上。吴邪很快跳下来,捧起他的脸,小心擦掉上面的冰棱。他吻他的额头,亦吻他的泪,噙着点笑意问他:“大过年的,一个人偷偷背着我哭什么?”
只是一个睡觉的工夫,吴邪脸上已不再是那病态的苍白,反而是黑眼镜所熟悉的红润,哪怕他眼眶发红,宛如困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盖不住整个人的生机勃勃。黑眼镜哪里顾得及回应,嘴唇嗫喏了片刻,他的双眼就高兴得弯成了月牙,在雪地里直直抱起吴邪,蹦了三蹦,绕了三圈,这才肯把吴邪放下地,轻轻吻他的鼻尖。
“身体好些了?”男人喑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欢喜,神色却凄惶。吴邪将一切看在眼里,小心敛了心里的疼,单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揽住黑眼镜的肩膀,朝自己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黑眼镜整个人还沉浸在吴邪大病初愈状况好转的喜悦中,根本没留意两个人究竟是要往哪个方向去。走了百十步,他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建筑,一下停了脚步,脸色惨白。
吴邪的身体状况好转,自然不能像之前计划的那样,趁着吴邪身体虚弱,将吴邪放到家门前,自己一走了之。
“怎么?”吴邪仍是笑着看他,声音却冷,“都快到家门口了,不回去跟我父母一起过个年?”
黑眼镜定定地望着他——原来吴邪都知道。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必要再掖着藏着。他垂下头,从羽绒服里摸出一盒烟。手在外面冻得久了,夹不住烟,打火机也闹了脾气,总是搓不出火。后面还是吴邪看不过眼,中断了他的狼狈,随手一搓,替他们两个都点了一支烟。
他叼着烟,并不抬头看吴邪,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两人之间仿佛横亘了一场演砸了的大戏,不管从哪里开口,都是气口不对。
一根烟烧到了头,落了地,碾碎了星点火光,他拍拍吴邪的肩膀,沉声说:“吴邪,回家吧,你有你的生活,我以后也会有我的,我不能耽误你。”
他想留给吴邪一个潇洒的身影,吴邪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半点不许他动。
“来都来了。”吴邪的声音是有别于平常的温柔,“就算是分手,至少也赶在明天再走吧,现在哪有让你回杭州的票?除夕夜,再怎么也不能在候车室里过。”
吴邪不由分说地拉着就要往前走,黑眼镜心神恍惚了一整天,早就困倦乏力到了极致,而吴邪像是突然的力大无穷,双手犹如铁铸,甩不开,挣不脱。他竟无论如何逃脱不得,最后硬是被吴邪拽到了吴家楼下。眼见着吴邪要把自己往楼道里带,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跟吴邪周旋,吴邪却一下成了狡猾的猎手,像是已经看出了他在负隅顽抗,耐着性子和他周旋。抓住彼此僵持的瞬间破绽,吴邪一把将他拦腰抱起,径直冲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两人还是打成一团,他几次三番想要逃脱,都被吴邪死死地堵在了电梯一角,不许他在其他楼层下楼。到了自家所在的十楼,吴邪更是一只脚卡住电梯门,薅着他的衣领放声大喊:“爸!妈!儿子回来过年了!”
在家如坐针毡的一对夫妇如何听不出儿子的声音,夫妇俩火急火燎地冲出家门,随即看到的,是两个在电梯里打得不可开交的狼狈小伙子。
吴邪瘦了很多,脸上尚是未曾褪去的淤青,尚算精神。黑眼镜倒是瘦得有些脱相,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这样的二位凑到一起,活像两条垂头丧气的狗。
丢人丢到了父母面前,他们自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大打出手,起码黑眼镜是暂时绝了逃跑的心,哪知吴邪竟在这种时候突然得寸进尺起来,示威一般高昂着头,死死把着他不放,生怕他跑了。
对上了吴家夫妇的神情,一脸歉疚的又是他。他想躲,可吴邪不许他躲,更不许他逃。他只能冲着这对夫妇笑,悲哀地笑,抱歉地笑。
他不是没有履约,他当然有试图离开吴邪,但现在他逃不掉。
夫妻俩没说什么,将他们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子领进了屋。
黑眼镜短暂地认了命,和吴邪一起关上了家门。
侧身看清餐桌的摆设,吴邪眼里一酸,黑眼镜更是直接愣在原地。
规规整整的四副碗筷,四张椅。
年夜饭是早早准备好了,夫妇俩一直都在等他们两个回家。
从那时开始,黑眼镜就心神恍惚起来。他被吴邪领着洗手,擦去脸上的血迹,喝了一杯温水,吃了些许水果,直到自己被吴邪妥善地安置在餐桌旁,两个人的手死死牵着不放,他才隐隐从这不可幻想的现实中走出来,漠然凝视着这幻梦一般的展开。
吴邪一家都是体面人,他和吴邪的烂事虽然搅和得整个吴家乌烟瘴气,但难能的除夕夜,吴邪的父母也没有着急赶他走,还愿意客客气气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这样好的一对父母,教出这样好的一个吴邪,怎么就被自己这么一个毫无未来的坏胚子给拐跑了呢?他们本来也不该走到一起的,他怎么舍得耽误吴邪呢?
走!他一定要走!
他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饭,温暖的菜肴暂时滋润了被冻僵的肌理,偏头看了看身旁大快朵颐的吴邪,他闪烁地笑了笑,起了身,朝吴邪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低垂的头始终没有抬起,自己所说的,除了感谢,便是道歉。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吴邪已经迅速塞完了碗里的饭,短暂喝了一小杯茶漱口,就当着父母的面,一把捞起弓着腰的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了门。
父母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吴邪的屋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他被吴邪径直扔到床上,吴邪横眉冷竖,扯了腰带反捆了他的手,他在吴邪身下不断挣扎,逃脱无果,最后只得语气软下来,可怜巴巴地求对方:“吴邪,你就让我走吧。我都……都已经背叛你了……配不上你的。”
可吴邪不回应他,只是往下扒他的裤子。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两人自己的小家,姑且可以认为是一种粗野的情趣。而现在呢?
黑眼镜崩溃地挣扎,气声大骂道:“吴邪,你他妈是疯了么?这里是你家!”
“我家,我操我老婆,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