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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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昨日下了好大一场雪,一下将这上海十里洋场的温度拉至谷底。
街道两侧的役夫和小贩们还穿着夹层的短打,外面一层打着补丁的土布衣面,里面一层暗黄色的麻布里子,抵御不了半点寒气,只能边干活边搓手跺脚,祈盼今日碰到位好心的主顾,赚了钱早点买些粮食给家里带回去。
洋场繁华处,毓秀园的小伙计站在园子门口点头哈腰,迎接来看戏的客人们,那腰弯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没直起来过。
作为上海鼎鼎有名的戏园子,毓秀园前几日花重金请来了闻名海内的陈家班,消息刚一传开,毓秀园的售票处就被挤爆了,能买到头三日大戏门票的,全部非富即贵。
眼看还有一刻钟就要开戏了,小伙计刚扶着腰松了口气,视线里又出现了两辆前后而来的黄包车,这下别想休息了,赶快弯腰小跑过去招待。
“老吴,今天这戏票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你这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忙起来就没完没了,要是错过了开戏,看你怎么赔我!”从前头车上下来的青年嘴里不停骂骂咧咧,一边付车费一边朝后面那辆车说话。
“要我说,你吴家小三爷真是没苦自找,你爷爷是长沙赫赫有名的老九门,奶奶和母亲都是杭州官宦世家出身,你爹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地质专家,二叔入了官场,三叔在道上呼风唤雨——我就不明白了,以你的家世,还是海归留洋生,去建筑局当个小职员不过是镀金跳板罢了,干嘛那么卖力气?”
小伙计听着这一连串东西,腰弯得更低了,视野里只能看到后面那辆车上踩下一双造型时髦的皮靴,接着响起一道极年轻好听的声音。
“好了,老痒,你再唠叨真要错过开戏了。”
小伙计没想到这个叫“老吴”的人如此年轻,下意识抬头,一眼就愣在了当场。
他的视线里,一个唇红齿白、长相俊秀、穿着浅青长袍和银丝兔毛马褂的青年抬臂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毓秀园的水牌子。
“还有十分钟,来得及。说起来我上次看戏还是陪爷爷去京里,听二爷爷唱了一折子,不知今日的戏能不能比得上二爷爷。”
小伙计心说什么二爷爷不二爷爷的,陈家班的戏岂是随便什么人能比的,嘴上却笑着附和,“这位小爷,毓秀园今日大戏挑梁的个个都是在天津唱红的角儿,一折《贵妃醉酒》、一折《反西凉》、一折《斩华雄》——”
吴邪哦了一声,“唱《贵妃醉酒》的想来是你们陈家班的名角儿小文锦,《斩华雄》的花脸是楚光头,第二折的武生是谁唱?陈家班来了位新角儿?”
小伙计本以为这个留洋回来的小少爷不懂戏,有心卖弄一二,不料对方把自家戏班子的角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能讪笑,“武生是我们四爷新收来的好角儿,您等着看戏就是了。”
吴邪也不恼,见小伙计只穿了双单鞋站在雪地里,从怀里摸出块银元,“散了戏去喝碗热羊汤,再买双带毛里子的靴子,每天站外面别冻坏了脚。”
小伙计没想到这位菩萨出手如此大方,忙不迭接过银元,连神佛一起谢了千百声。
他还要在门口接客腾不出手,眼睛扫过园子里面,看到一个人赶紧叫道,“阿坤!阿坤!你过来带这位小爷和他朋友去园子里,好好送到座位上再走!”
吴邪看去,只见院子里头,一个穿着单薄黑色短褂的青年一动不动站着。
这么冷的天气,那人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过长的黑发披在脑后,一双眼睛淡漠到似乎什么都无法在里面停留,就连呼出的白气都要比别人少几分。
“阿坤!”小伙计叫不来人,有些生气,“这个四爷打越南买回来的愣子,连话都不会说,好事送到门口都接不住!”
吴邪摆手示意无事,“无妨,鼻子下面一张嘴,我们进去了自己问路。”
“老吴!你磨蹭什么呢,快走啊!”老痒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园子。
吴邪哎了一声,小跑过去,路过那个叫阿坤的沉默青年,停住脚步对他说,“刚才那小伙计叫你带我们进去,是觉得我出手大方,想让你也能得一份赏钱。”
“……”阿坤看着灰蒙蒙的天,默不作声。
吴邪摸出两块银元,“我没别的意思,你拿去给自己做身棉袄穿吧,现在这身衣服我看着都冷。”
阿坤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吴邪递到他眼前的银元不存在一般,吴邪啧了一声,心说这人怎么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吴家小三爷!你到底看不看戏!别对谁都乱发善心行不行?”老痒又在催。
吴邪没办法,强硬地把银元塞进阿坤怀里,对方倒也没躲,眼神从天上移下来,瞥了吴邪一眼,好像到现在才看清吴邪这么个人。
吴邪顾不上他了,再拖下去老痒真要生气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心想,这个叫阿坤的人真是特讨厌,别人好心帮他,他连句谢谢都不会说,还好他遇上的是脾气好的自己,要是遇上那种不讲理的纨绔子弟,迟早要吃亏。
心里这么想着,阿坤那双淡漠出尘的眼睛,还是在吴邪心里留下了痕迹。
吴邪和老痒绕来绕去,终于在人潮涌动的戏园子里找到了他们的位置,是靠前的雅座,两张圈椅中间设一张小高几,摆着瓜子茶水,位置略有些偏,离演员上场的写着“出将”二字的门很近。
戏还没开,台上三排气死风灯已经亮了,白生生的光照得挂满锦绣幛子的戏台宛若仙境,台下则暗了下去。
吴邪转头看了眼后面人挤人的座位,冲老痒笑道,“厉害啊老痒,几年不见在上海闯出了大名堂,能搞到这么好的票。”
老痒嘿嘿一笑,“运气好跟了位好老板,哪能和你小三爷比。”
吴邪瞪他,“少恶心人,咱们从小一块长大谁和谁啊,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我能帮绝不推脱。”
老痒本名解子扬,是吴邪的老邻居,两人当了十几年发小,直到吴邪被家里送到德国学建筑才断了联系。五年后吴邪毕业回国,在家里待了不到半个月,就被狗五爷从杭州赶到上海建筑局报道,让他好好“回馈社会”。
吴邪离国日久,在上海没几个朋友,前几天老痒突然找上门来,给吴邪带了几大包上海名吃,说自己如今也在上海发展,日后可以常走动。
他乡遇故知让吴邪高兴极了,特意把建筑局的活放下半天,陪老痒来毓秀园看戏。
两人说着话,随着文武场的乐声奏响,扮作天女、财神、福禄寿三星的小戏子在戏楼里游场一圈,第一折戏正式开演。
凤冠霞帔、手执泥金折扇的贵妃在清越的唱腔中款步登场,一个亮相,台下观众的喝彩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老痒在震耳欲聋的叫好喝彩声中朝吴邪喊,“老吴!这就是陈家班最厉害的角儿小文锦!在京里她可是能和你二爷爷的班子打对台的!漂不漂亮?!好不好听?!”
吴邪拉不下脸像老痒那样大吼,喝了口茶,“二爷爷已经很多年不正式登台了,不和小辈计较罢了。”
“你说什么?!”
吴邪无语,等喝彩声落下才压低声音对老痒说,“我知道小文锦,据说我三叔特别捧她,天南海北追着听她的戏,我已经把陈家班的情况摸过一遍了,你不用给我讲解,专心听你的。”
老痒明显来了兴致,“快详细说说,三爷难道还是个情种?”
吴邪的家教让他不会拿长辈的私事大肆谈说,摆了下手把这茬揭了过去。
吴老狗有三个儿子,一穷二白三省,老大吴一穷是搞学术研究的,早早结婚生子,老二吴二白踏入官场,如今任上海教育局副局长,老三吴三省是个混不咎,死活不听老爷子安排,自己扯了些伙计在道上呼风唤雨。
吴邪刚到上海时住在二叔在的吴公馆,但吴公馆距建筑局有些远,吴邪不想事业没干成先摆个二世祖的谱,不愿意麻烦二叔手下的贰京叔每天开轿车送自己,所以上个月从吴公馆搬出来,在建筑局附近租了个西洋式小公寓。
新住处离三叔的一个堂口很近,老吴家三代单传的大侄子来了,吴三省自然要照拂一二,时不时派伙计过来送东西,一来二去吴邪和吴三省堂口的伙计混熟了,也就听说了三爷和小文锦的八卦。
吴邪看着台上身段窈窕、唱腔优美的“贵妃”,在心里为三叔掬了把同情泪。
吴邪自己接受了很久西式教育,内心深处认可人人平等、恋爱自由的理论。但吴老狗虽然早年是干下地勾当的盗墓贼,可已经金盆洗手当正道上的头面人物很多年了,吴邪奶奶和吴邪母亲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吴老狗能不能接受一个戏子出身的三儿媳很难说。
——就算吴老狗接受,三叔也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吴邪听伙计们八卦,这位名角儿小文锦对吴家三爷一直是敬谢不敏的态度,三爷追妻之路漫漫。
“老吴老吴,你看那是不是你三叔?”老痒悄悄拉吴邪。
吴邪闻言看去,果真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看到了自家三叔的后脑勺,明明昨天他还说他今天有很要紧的正事,原来这正事就是听小文锦唱戏啊!
这会儿戏正唱着,没法过去打招呼,吴邪心里狠狠记了三叔一笔,接下来的时间比起听戏,更多是在想如何靠这个敲三叔一把,让三叔帮自己买最新款的徕卡巴纳克相机。
就这样心不在焉听了半个多时辰戏,随着一声凄婉哀怨的叹息,贵妃醉酒这折戏终于落下帷幕。
小文锦退台又上来,冲观众拜谢,戏台下的叫好声持续几分钟仍不见颓势,无数人将鲜花、手帕和金银首饰扔上戏台,陈家班的伙计们勾着腰在戏台上跑来跑去,把这些彩头拾进篮子里。
吴邪看到自家三叔站了起来,留心观察吴三省打算扔些什么——不会扔一筐银元吧?却见三叔最信任的伙计潘子在三叔耳边低语几句,三叔脸色一变,竟转身要从侧门离开戏楼。
那扇侧门通向园子后院,不是寻常观众去的地方,难不成三叔要去那里私会小文锦?
吴邪想找老痒,却发现老痒已经离开座位挤到前头去了,他犹豫了半秒,没有和老痒打招呼,悄悄离席借着人群的掩护跟在了三叔后面。
Chapter 2: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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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园子又挤又闹,吴邪眼看着三叔从侧门出了戏楼,但当他终于跨越人群来到侧门口,眼前被许多树木笼罩的小路已经不见人影。
吴邪转头看了眼闹哄哄的戏楼,觉得还是去看三叔的热闹更有意思,于是踏上小路。
在七拐八弯的小路上走了几分钟,吴邪猛地停下脚步,这个园子不对劲。
吴邪原以为毓秀园和普通戏园子一样,后院顶多和前院一样大,但从这条他已经走过三个分岔口还不见尽头的小路判断,这个园子的后院,恐怕有前院的至少四倍大!
要知道前院已经是能容纳一座大戏楼,两个花厅和两排厢房的面积了,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戏园子藏着如此大的后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吴邪只犹豫了几秒,便决定原路返回,回头再和三叔打探他今日干什么去了,他可不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是闹着玩的。
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吴邪凭借良好的方向感和隐隐的戏声寻找回去的路线,路过一个岔路口,突然听到一侧传来几个陈家班伙计的声音,他本想避开,却在听到一个名字后脚步不自觉停滞。
“阿坤,刚才我在台上捡的一枚镶红宝石的金戒指不见了,是不是你偷了?”
“那可是给小文锦老板的赏,劝你识相早点拿出来,不然就算你是四爷买回来的人,大家也要你好看!”
“前几天四爷带你出去做事,是不是给了你赏钱?拿不出金戒指就拿你的赏钱赔!”
吴邪站在积雪的矮树后,看见三四个人高马大的戏班伙计围着阿坤找事,急得直皱眉。
阿坤这种给赏钱都不知道要的呆子,怎么可能偷金戒指?分明是这几个伙计仗着人多欺负新人,偏偏阿坤连句辩驳都不会说,只知道站在那里看天,好像天会掉下来似的,活脱脱一个闷油瓶。
眼看着那几个伙计的举动越来越过分,阿坤却依旧站着不动,吴邪心都揪了起来,说来奇怪,他和这个阿坤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连一句对话都没有,可吴邪每每看到他,心里都会生出一种熟稔的感觉。
就在这时,吴邪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后院小湖和湖边的大景观石,突然来了主意,他蹑手蹑脚走到湖边,使出浑身力气,把一块景观石推进湖里。
只听一声巨大的扑通声,围着阿坤的伙计们瞬间炸开了。
“什么动静?后院还有人?”
“糟了,四爷吩咐过要看好这个湖,说是小文锦老板极爱,一石一草都不许有差错,咱们快过去瞧瞧!”
吴邪在心里给不知能不能成的准三嫂说了声抱歉,躲在树后绕了个圈,见围着阿坤的伙计全被引开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阿坤身边,拉起他的手朝外跑。
阿坤纹丝不动,吴邪急了,转头用气声冲他做夸张的口型,“是我!还记得吗?快跟我跑,不然等那些人回来就糟了!”
阿坤默然两秒,终于顺着吴邪的力道迈步,吴邪松了口气,立即拉着他的手腕朝前院跑去。
在吴邪看不到的身后,阿坤黑沉的眸子一直盯着他碎发下纤细的脖颈,像夜色中最危险的捕食者。
到了前院,戏楼里的戏正唱到第二折精彩处,吴邪对戏了解不多,但听那能掀翻屋顶的叫好声,就知道台上那位此前没听过的武生技艺有多超群。
这会儿整个前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戏楼里,吴邪趁没人注意,拉着阿坤从半开的小门溜了出去,在心里给老痒告了个饶,为了阿坤,他只能浪费掉这张昂贵的戏票了。
冬日白昼短,这会儿工夫里,天已经全黑了,江岸的十里洋场被一排排闪烁的霓虹灯照亮,一整条街上处处都是莺歌燕语。
吴邪拉着阿坤疾走了十多分钟,远离毓秀园后在一个背风的角落站住。紧张加上剧烈运动让他微微喘气,俊秀的脸愈发生动,阿坤的目光落在那张红润的唇上,眸子里酝酿着晦涩的光。
吴邪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阿坤。
阿坤的头发很长,又黑又直垂在腰上,额前几缕碎发半遮住惊艳的眉眼,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黑短褂子,一半不知为什么湿透了,贴在身上能隐隐看见布料下的肌肉线条。
吴邪温吞埋怨,“冷了怎么不知道说呢?”
阿坤沉沉看着吴邪,吴邪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银丝兔毛马褂脱下来,夜风吹在身上,立即打了个寒战。
“你先穿着,我里面的长衫有夹棉,撑一会儿没关系。”
吴邪说完拉起阿坤的一只手臂,帮他把马褂左边的袖口套上,又拉起另一只穿过右边的袖口,再系上胸前的盘扣,阿坤全程乖乖站着,让吴邪像打扮布娃娃一样帮他穿上马褂。
带着余温的马褂一上身就挡住了仿佛永不停息的寒风,像他的主人一样散发着一股清雅的味道。
阿坤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味道。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吴邪开玩笑般双手拍了两下阿坤的胸膛,手感邦邦硬,“马褂稍微有些紧,没想到你还挺壮实的。”
下一秒,阿坤突然一把将吴邪圈进怀里,力道大到吴邪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等,等等!”吴邪吸了口气,阿坤长长的发尾蹭在他手背上,灼热的呼吸扫在颈间,吴邪薄嫩的皮肤下血液像沸腾般奔涌,属于动物的警觉本能让颤栗从尾椎处一阵阵传遍全身。
“阿坤,你、你要干什么?”
许是听出了吴邪语气中的慌乱,阿坤保持了这个姿势几秒,张口叼住吴邪脖子上的一块肉,轻轻磨了磨牙,然后松开了吴邪。
“……”
吴邪强行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阿坤刚刚那一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连痛感都没有半丝,比起被人咬了一口,更像是被一只野兽友好地互动了一下。
野兽,吴邪用这个词来形容眼前活生生的人,并认为再贴切不过。阿坤的举动让他想起了爷爷的狗厂里那些聪明而忠心的狗,不过比起狗,阿坤的野性更足,也更神秘危险。
吴邪看着阿坤,有些头疼该拿他怎么办。
在戏园子里时他看不得阿坤受欺负,怕阿坤受苦,头脑一热就把人带出来了,既然带了出来,就没有送回去继续受苦的道理,可陈家班名扬海内,毓秀园的老板能在洋场站稳脚也不是好惹的,吴邪这种不打招呼就拐人的行为着实理亏。
“阿坤,你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有没有亲人,我可以帮你找。”
阿坤摇头,吴邪问,“是没有,还是不记得了?”
阿坤垂下头,长发落在吴邪手上,终于吐出了二人见面来的第一句话,“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你是……失忆了?”
想到戏班子的人说阿坤是陈家班老板从越南买回来的,看他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吴邪替阿坤脑补了好几种悲惨的身世,心疼到一塌糊涂。
吴邪放缓语气温声问他,“那你饿不饿?喜欢吃什么?”
“……”
吴邪已经不指望阿坤说话了,他感觉有些冷,搓着胳膊说,“我住的地方就在江对岸,我带你回去换身衣服,再找些吃的填肚子好不好?”
吴邪心想,就算陈家班和毓秀园不好惹,他们吴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就和二叔三叔撒个娇,再多赔些钱,反正阿坤这个人他要定了。
吴邪冲阿坤开玩笑,“不知道陈老板花多少钱买的你,我帮你赎身,你以后好好帮我干活还钱,放心,跟我小三爷走绝对吃穿不愁。”
阿坤默默靠近吴邪半步,手死死抓住吴邪的手腕,吴邪心领神会这是同意的意思,带阿坤走到街旁拦了辆黄包车。
两人挤在一辆黄包车上,阿坤看起来消瘦,实则衣服下面全是硬实的肌肉,黄包车有些颠簸,吴邪坐得不舒服,刚动了几下,就被阿坤按到了自己怀里,像划定领域般稳稳当当圈住。
“阿坤?”吴邪小声问他。
阿坤把头转向另一边,摆出一副明显的拒绝沟通的样子,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吴邪被他气笑了,觉得这样确实舒服,便没有挣扎和反对。
夜色的遮掩下,没人注意到街上一辆普通的黄包车里的动静,吴邪看着十里洋场的霓虹灯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吹着跨江大桥上的夜风,终于有了种自己刚从洋场偷了个人出来的实感。
Chapter 3: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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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租住的公寓也是好地段,和十里洋场隔江相望,周围很多政府机构,几百米外就是警察厅,治安非常不错。
公寓是西式营造样式,一共三层,一层住着房东一家,二层租给了两位小学女教师,三层只有吴邪一个人住。
吴邪让黄包车在公寓所在的路口停下,路口馄饨摊子的胖子老板看到他张口调侃,“哟,天真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毓秀园的戏还没散吧?难不成在戏园子偷了宝贝,着急回来销赃?”
王胖子是北京人,来上海讨口子,表面上只是个馄饨摊档老板,实则黑道白道上的事都混点,吴邪住到这里后,经常忙到大半夜才回来,在馄饨摊对付一口,二人一来二去就熟了。
王胖子只是开玩笑,吴邪却朝黄包车一努嘴,“胖爷猜得准啊,给你看看我偷回来的宝贝,可别乱说出去。”
王胖子这才发现黄包车上还有个人,等看清那人的样子,忍不住叫了声乖乖,“哟呵,看这脸和身段,难道是戏班子不外传的名角儿?”
“去你的吧。”吴邪笑骂,“有你这么编排人家小哥的吗?”
“小哥,小哥。”胖子拖着长调叫,“叫得真亲热啊。”
“死胖子,我就叫小哥怎么了。”吴邪让他正经点,“小哥是陈家班老板从越南买的伙计,无亲无故记不得自己是谁,我见不得他受罪,就把人带出来了。”
“陈家班老板?”王胖子想到什么,眉头一跳,吴邪却已经拉着阿坤走远了,“胖子,待会儿送两碗馄饨到我公寓来,碗明天再还你!”
公寓的楼梯在室外,住户间互不打扰,吴邪拉着阿坤上到三楼,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拉下电灯拉绳。
公寓面积不算很大,有一间会客室,一间盥洗室和一间卧室,沾着附近政府机构的光通了自来水和电,一个月租金要十块大洋,再加一块大洋还能用附近锅炉房的热水。
壁炉里的火还有余烬,一打开门,热气扑面而来,吴邪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找出拖鞋让阿坤换上,又从橱柜里拿出之前多买的毛巾等盥洗工具交给阿坤。
“阿坤,你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待会儿胖子把馄饨送来咱们一起吃。”
阿坤接了吴邪给的东西,却站着不动,吴邪拍了下脑袋,想起阿坤八成是不会用这些西式设施的。
吴邪尽职尽责把阿坤带到盥洗室,手把手教他怎么用水龙头,怎么刷牙洗脸,怎么放水洗澡。
阿坤黑沉的眼睛一直盯着吴邪,吴邪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许是壁炉的温度太高了,吴邪感觉自己脸上升起中暑般的热意,呼吸不太顺畅。
“阿坤,热水已经放好了,你脱了衣服坐在浴缸——”
吴邪放好水转头,声音戛然而止,阿坤不等他把话说完,已经三下五除二脱干净了自己。
吴邪的视线里,青年苍白的身体毫无遮掩,每一根肌肉线条都流畅有力,蛰伏着令人心惊的力量。
吴邪是学建筑的,有不浅的美术功底,在国外时参观过许多大师的艺术展,但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一尊雕塑、没有一幅画作可以与阿坤相比,他的脸、他的身体与他的气质结合,就是世间最完美的艺术作品。
吴邪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入魔般失去了所有思维能力,微微张着嘴,视线黏在阿坤身上无法移动。
阿坤坦然接受他的打量,就像最威武的雄兽向心仪的伴侣炫耀那般,盥洗室浓郁的水汽中,一头墨色麒麟在他的胸膛上渐渐浮现。
“天真!天真快开门,胖爷给你送馄饨来了!”
吴邪猛地回神,落荒而逃般离开盥洗室,“小哥我去拿馄饨,你快洗澡!”
“……”
砰的一声,盥洗室门在阿坤眼前关上,他转身步入浴缸,微烫的清水一点点包裹住他,踏火麒麟在水波中无声奔腾。
阿坤想着浴缸主人的脸和声音,微微合上黑沉的眼睛,骨节分明的大手朝下探去,俊美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隐忍而满足的神色。
轻微的水声在狭小的盥洗室中回荡,被墙和门隔绝。
……
吴邪打开公寓大门,王胖子亲自提了个竹编食盒过来,上层是两碗小馄饨,下层是一碟切好的卤牛肉和一碟花生米。
“你们两个青壮小伙子,光吃馄饨哪够啊,这顿算胖爷我请的,别见外。”
王胖子眼睛在公寓里转了一圈,“那小哥人呢?”
“盥洗室洗澡呢。”
“大冬天洗澡,还是你们少爷派的会享受。”王胖子呵呵笑着压低声音,“你真是厉害,敢和陈家班老板抢人。”
吴邪不是不担心,但事情已经做了,担心也没用,“现在是民国新社会了,人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阿坤自愿跟我走的,就算上了公堂我也不怕,大不了多些赔钱。”
为了阿坤,吴邪决定当一回败家二世祖,不过别的二世祖都是给名角儿、歌女、电影演员砸钱,只有吴家小三爷是为一个不知来历的伙计砸钱。
王胖子觑着吴邪的神色,斟酌字句问他,“你不知道陈家班老板是谁?”
吴邪刚回国不久,只知道三叔很捧陈家班的名角儿小文锦,顺带记了几个角儿的名字,其他东西真不知道。
王胖子重重唉了一声,大叫孽畜,“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知道还敢闯祸!”
“陈家班的老板陈皮阿四,和你爷爷一样是长沙老九门,这几年不只在道上呼风唤雨,连洋人那边都打得热火朝天,不然你以为什么人的班子都能和红二爷的班子打对台的?”
“四阿公?”吴邪一愣,确实没想到陈家班背后居然是他。
长沙老九门听起来是一个组织,实则九门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并不是一片铁板,有几门之间甚至仇怨不浅。
陈皮阿四最早是二月红的徒弟,他做事极其阴险狠辣,就算在道上也少见这么残忍的人,二月红将他逐出师门后,陈皮阿四另立门户,以高昂的财富动人心魄,手下养了一大批亡命之徒,很快就站稳了跟脚。
九门之中,吴邪的爷爷吴老狗是一个特例,他性子好、为人义气,极少落井下石,和其他八门都能说出几分情,是九门中人缘最好的。
吴邪在爷爷那里见过几次陈皮阿四,每次陈皮阿四来,吴老狗都让人把吴邪带来见一面,不多停留就找借口再带走。
吴邪的记忆中,陈皮阿四是一个气质阴鸷的小老头,那双眼睛盯在人身上,仿佛时时算计着要把人连骨头带肉吃掉一般。
吴邪给爷爷说了这个感受,吴老狗被小孙子的形容逗乐了,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说,“我们小邪是干净人,不沾惹道上的事,爷爷让你见他只是告诉他这是吴家的后人,平时你遇上这种亡命徒可要能避就避。”
王胖子见吴邪脸色急剧变化,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
吴邪抓了把头发,苦笑道,“害怕是害怕,但正因为是陈皮阿四,我才更不能把小哥送回去啊。”
吴邪听吴家伙计们讲过陈皮阿四的“丰功伟绩”,据说他会特意把手下伙计派去九死一生的地方,像养蛊一样推动他们自相残杀,等死的只剩下几人再救他们出来,这样才能培养出泯灭人性的亡命徒,而陈皮阿四统御手下从不讲感情和真心,只以利益论处,但凡有不听话的便直接灭杀。
吴邪怎么可能把阿坤交到那种人手上!
王胖子叹气,“我就知道劝不住,你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可那性子比驴还倔!”
“兄弟不多劝了,这事你既然要干,记得给家里透个气,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说,我王胖子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气!”
吴邪心中感动,对王胖子说,“谢谢你,胖子。”
王胖子挥了挥手,念叨着馄饨摊子不能没人离开了。
吴邪去衣柜取了一件自己的长衫,走到盥洗室门口敲门,“小哥,我把干净衣服放在门口架子上,你快点洗完出来吃饭,馄饨皮泡烂就不好吃了。”
吴邪等了几秒,阿坤隔着水声的闷闷的回应才从盥洗室内传出,吴邪觉得这声音有些奇怪,但分辨不出原因。
等阿坤洗完澡出来的空档,吴邪点亮落地台灯,窝在起居室柔软的单人沙发椅里研究自己绘制的建筑设计图纸。
就像老痒说的那样,吴邪最近真的很忙,民国政府打算在十里洋场附近重新规划一片商业区,址早就选好了,建筑局的设计图纸却迟迟没有定稿。
这是因为新商业区涉及了太多势力的利益:政府和洋人要掰扯税收,沪商和外商要瓜分地盘,各大工厂与各级官僚也各有各的小心思……去年就定好的工程计划,到今年快结束还没动一铲子土,愁得谁都不敢得罪的建筑局上下差点秃了头。
一个多月前,吴邪刚到建筑局报到,局长就忙不迭把这份重任交给了他。
表面理由非常充分,吴邪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建筑专业的高才生,在国外时跟随导师实际参与过好几个落地项目,建筑局对这样的青年才俊自然要不拘一格降人才。
内里的另一个缘由,吴邪多少能猜到一些。他背后是杭州吴家,家里在黑道白道上都有巨大的能量,建筑局长把这活交给吴邪,也是存了借吴家的势让别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心思。
吴邪揉了揉额角,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的一小片皮肤上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
工程的图纸本身其实不难画,之前建筑局的同僚们已经把各项数据和资料准备得十分齐全,前期准备工作也做完了。
经过一个多月废寝忘食的努力,吴邪终于完成了整个设计稿,理论上只要通过审批新商业区就能动工了。
但这图纸怎么交上去,却是个大问题。
吴邪正出着神,突然感觉身旁的影子不太对劲,隐约有两条重叠在一起,他猛地转头,看到阿坤像只黑豹般蹲在沙发椅侧面,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
吴邪呼了口气,“你吓死我了,小哥。”
他把图纸合起来,放进起居室书柜最里侧的一个小匣子里,伸了个懒腰。
“来,我们一起吃饭。”
阿坤看了眼吴邪刚刚放图纸的地方,默默跟在吴邪身后走向餐桌。
Chapter 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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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吴邪指挥阿坤去洗碗,明早还给胖子,自己则洗漱后把起居室的沙发床拉开,给阿坤抱了床被子。
阿坤洗完碗来到起居室,盯着跪在床上给自己铺被子的人的背影,缓缓磨了下牙。
吴邪起身笑着对阿坤说,“我这里条件简陋,你先将就几天,回头我给你安排新住处。”
阿坤走到吴邪近前,双手环住吴邪,将下巴搭在吴邪肩膀上,沉声道,“不走。”
吴邪被阿坤的呼吸弄得心痒,每次阿坤一靠近,他就脑子晕乎乎的,“不走?你是说想和我住在一起?”
阿坤嗯了一声,收紧手臂,把吴邪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吴邪自打出国求学就再没和人这么亲密拥抱过,脸又开始发热了。
吴邪脑子里跑火车,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一个失去记忆、每天被人欺负虐待的小可怜,某日突然有一个人把自己救出来,还给自己衣食,那自己应该也会很信任那个人吧。
所以阿坤过界的依赖和黏人似乎也……情有可原?
吴邪说服自己后,看待阿坤更加心软了,他抬手摸了摸阿坤的头发,感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僵了一下,旋即开始在吴邪颈间蹭脑袋,活脱脱一只大猫。
“好了好了。”吴邪哭笑不得把他推开,“阿坤,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可能不太了解社交距离,我现在教你,一般来说朋友间表达友好的方式是握手,不能这样动不动就抱好久。明白了吗?”
阿坤不出声,盯着吴邪看,吴邪故意板着脸说,“不明白我就不和你一起住了。”阿坤这才不情不愿点了下头。
吴邪有种诡异的驯服猛兽般的成就感,摸了把阿坤的头发,发现还有些湿后拿毛巾过来给他擦干,阿坤低头乖乖坐着,吴邪发现他领口又爬出了墨色的纹身。
吴邪边帮阿坤擦头发边问,“阿坤,你身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阿坤回答,“遇热会出现。”
“这么神奇?”吴邪惊讶,“你现在很热吗?是不是壁炉里的火烧得太旺了?”
“……”阿坤又沉默不说话了。
吴邪心想,阿坤身上纹身绝非凡物,无论是遇热显形还是精美复杂程度都不是寻常匠人能做的,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帮阿坤寻找身世,还有阿坤右手食指和中指明显比普通人长,这也是一条线索。
吴邪一点点帮阿坤擦着头发,渐渐心不在焉起来,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阿坤的耳朵,那耳朵竟飞快抖了一下,吴邪吓了一跳,感觉就像在摸危险的猛兽的耳朵,让人紧张却上瘾。
吴邪又摸了几下,看到阿坤白瓷般的耳后泛起红晕,自言自语,“耳朵都红了,阿坤你是不是不耐热,壁炉的温度对你来说太高了?”
阿坤突然一把抽走吴邪手中的毛巾,背对吴邪躺在床上,摆出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吴邪摸不准他的脾气,见他的头发差不多干了,转身把壁炉里的柴火取出来一些,道了声晚安后回卧室休息了。
家里多了个人,吴邪这一晚睡得不太踏实,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他先是梦到自己在地下墓道里乱转,四周全是爷爷笔记中记载的怪物,然后梦到阿坤手执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刀,如天神下凡般冲向自己,砍出一条生路,赤裸的上身上麒麟奔腾咆哮,墨色浓到几乎要滴下来。
在梦里阿坤一直拉着他向前奔跑,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乱人心神的呓语,跑到最后,吴邪猛地停下,他看到自己的亲友们一个个横死在自己眼前,颤抖着转身,阿坤正一步步走入风雪。
吴邪不停追逐那个背影,仿佛潜意识中只有和阿坤在一起才是绝对安全,可风雪越来越大,他越来越力不从心,最后脚下的雪猛然松动,吴邪来不及尖叫,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最后的视线里,他看到高天之上,一条奔腾澎湃的大河悬于空中,时刻都会倾泻而下淹没世间的一切,而世人却对此一无所觉。
“小哥!”
吴邪惊醒,花了好久时间才平息剧烈的喘息,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入卧室,家具黯淡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他看向卧室门口,阿坤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抱歉,吵到你了。”吴邪开口,嗓音沙哑, 阿坤进来给他倒了杯温水,扶他起身喝下。
吴邪喝完半杯水,才发现自己靠在阿坤的胸膛上,他想起来,却连手指尖都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做了个噩梦,平常不这样的。”
阿坤嗯了一声,轻巧地把吴邪抱起来挪到床内侧,自己单手撑床跃身翻上,躺在吴邪身旁。
“阿坤?”
阿坤把被子撑起来,先给吴邪盖好,再把自己盖进去,手臂搭在吴邪身上,呼吸落在他的头顶。
“……”看来睡前的那节社交距离小课堂是白上了。
大约是刚从噩梦中醒来的脆弱起了效果,夜晚的吴邪没有白天的吴邪那样坚决,他带着一丝对梦中阿坤所散发的安全感的留恋,很快就听着阿坤的呼吸声再次陷入梦乡,这一次没有噩梦再缠上他,仿佛阿坤真的是他的守护神一般。
第二天吴邪难得睡了个懒觉,还好今天是周六,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吴邪睁开眼,阿坤躺在吴邪枕边,眼神一片清明,不知醒了多久,一直没有吵醒吴邪。
一睁眼就看到长得这么帅的人,心情都能好几分,吴邪笑着说了声早,起床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
“阿坤,我早上带你去我三叔那里一趟,问问他有没有关于你身世的线索。”
阿坤没有意见,吴邪打开衣柜给阿坤找出门的衣服,昨天那身又薄又破的黑麻布短褂已经被吴邪丢进了垃圾桶。
吴邪小时候在中式大家族长大,青年时期去国外留学,衣柜里的衣服分为差异鲜明的中西两种风格,吴邪琢磨了一会儿,给自己取了一身白西装,给阿坤取了一身黑西装。
“做这身西装的裁缝量错了尺寸,对我来说有些大,小哥你试试怎么样,今天出门我带你订几身新衣服。”
阿坤接过西装就直接脱衣服换,吴邪已经没脾气纠正他这动不动脱衣服的毛病了,但还是加了一句,“小哥,只有我的时候这么干可以,人多时可不能随便脱衣服啊。”
阿坤看了吴邪一眼,低头研究西装,好像不太会穿,吴邪示意他先穿白衬衫,再穿浅灰色的毛马甲,最后套上外套,领带的难度有些高,吴邪亲手帮阿坤打好领带,走远两步瞧,“我们家小哥真帅,换个发型可以当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绅士了。”
阿坤换好衣服,吴邪开始换自己的,他本想让阿坤出去,但想到阿坤大大方方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自己若遮遮掩掩,显得不够坦荡,还是作罢了。
清晨温暖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入室内,青年解开长衫盘扣,露出青竹般挺拔修长的身体,吴邪背过身换衣服,先穿上衬衫,再弯腰套上长裤。
整个过程中,吴邪感到阿坤如有实质般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的后背不由得紧绷起来,早上的阳光照在肌肤上,竟突然有些灼热。
吴邪的这套西装和阿坤身上的款式接近,只不过马甲是奶黄色的,外套和裤子是白色,穿好衣服后,吴邪去拿红格花纹的领带,阿坤抢先一步拿了起来。
“我帮你。”
“你已经学会了?”吴邪抱着检查阿坤学习成果的心态微微抬头,示意阿坤帮自己打领带。
阿坤凑过来,竖起吴邪衬衫的衣领,把领带绕在吴邪修长优美的脖颈上,他站得近极了,吴邪甚至能捕捉到阿坤挺拔的鼻子发出的微微气流,阿坤垂着眼睛,一丝不苟地帮吴邪给领带打结,他做得很慢、很稳,吴邪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忘了呼吸。
“好、好了吗?”随着阿坤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吴邪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去起居室照落地镜,阿坤的手艺十分不错,领带打得平整漂亮,学习能力极强。
吴邪躲着阿坤说,“挺好的,咱们现在出发吧,小哥你把食盒和碗碟拿上,咱们顺路还给胖子。”
两人下楼来到路口,大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报童沿街叫卖,黄包车夫拉着车在人群中穿梭,不时还有几辆黑色的大块头汽车从路中间驶过。
路口摆满了各种小摊,王胖子让小伙计看馄饨摊子,自己去隔壁摊位买了包烤栗子吃,看见吴邪和阿坤后挥手打招呼。
“天真,小哥,吃栗子吗?”
吴邪闻到烤栗子的香气,被勾起了馋虫,花十文钱买了一包让阿坤拿着,招手叫了辆黄包车。
“胖子,我带小哥去我三叔那里问些事情,咱们晚上聊!”
王胖子扯着大嗓门,“行!胖爷晚上备桌好菜请你们撮一顿。”
依旧是两人乘一辆黄包车,上车后阿坤熟练地把吴邪圈在怀里,给吴邪剥栗子吃,他手上力道控制得十分精准,二指轻轻一捏,栗子壳就整整齐齐裂开,露出里面香糯的栗子肉。
吴邪起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剥坏两颗栗子后便放弃了。阿坤剥一个,吴邪就吃一个,连吃好几个后吴邪让阿坤也吃栗子,阿坤把新剥好的栗子喂进吴邪嘴里,拇指在怀中人柔软的下唇瓣上按了一下,在吴邪反应过来前离开,听话的给自己嘴里放了一颗栗子。
黄包车很快到达三叔的堂口,伙计们看到小三爷来了,赶快把他迎进去上茶水糕点。
吴邪问相熟的伙计大奎,“大奎,我三叔今天没来堂口吗,潘子呢?”
大奎对小三爷自然是说实话,“小三爷,三爷好像有什么急事,昨晚来堂口点了十几个兄弟走了,现在还没传回来话,潘子也跟着三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吴邪有些惊讶,难道三叔前天说有要紧事不是在骗他?昨天傍晚毓秀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叔去后院是做什么的,莫不是去找陈皮阿四了?
大奎跟了吴三省不短时间,是值得信任的伙计,但脑子不太好使,胆子也小,只能充充门面,要紧事情吴三省一般不带他,吴邪知道在大奎这里问不出更多东西,只能暂且作罢。
“等三叔回来,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一定别忘了。”
大奎一拍脑袋,“对了小三爷,三爷临走前给你留了话。”
“三叔说了什么?”
“三爷说你画的那什么新洋场的设计图,千万先别交出去,这里头有些暗门道,等他回来再和你细说。”
吴邪本就为设计图怎么交发愁,听三叔要插一手,当即答应道,“我知道了,我本来打算下周私下拿给局长看看,既然三叔这么说那就等三叔回来吧。”
堂口的事又杂又乱,吴三省不在,吴邪没有久留,他带着阿坤出来,一时不知要去哪里,想到设计图的事,决定再去新商业区的选址处看看。
“走吧,小哥,我带你去定做几身衣裳,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Chapter 5: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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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又叫了辆黄包车,让车夫拉他们去上海新世界百货大楼,这座洋人产业是上海数一数二的百货大楼,洋老板是位美国大富豪,本名考克斯·亨德利,很喜欢华夏文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叫裘德考。
新世界百货大楼一楼有许多成衣定制店,不少老字号都在这里有分店,吴邪带张起灵来到一家杭州发家的老字号,伙计看到他立即迎出来。
“小三爷有阵子没来了,今天来做衣服?”
吴邪一个多月前初到上海,母亲不放心陪他过来,拉他在这里做了十几套衣服,伙计对这种大主顾自然记得清。
吴邪把阿坤推上前,“我先不做了,给小哥做十套衣服,你把推荐的料子和样式拿来我们选。”
伙计喜笑颜开,围着阿坤转了一圈,“小三爷大手笔,这位小哥好俊的脸和身材,我们惠仪堂的手艺,小三爷您只管放心!”
阿坤露出些许不耐,目光危险,把伙计接下来的恭维堵住了。吴邪发现,阿坤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像对自己一样亲近,大多数时候,他很不喜欢陌生人踏足自己的领地。
吴邪抓住阿坤的手拍了两下安抚,“让伙计给你量一下身材数据,再选好料子和款式,咱们就走好不好?”
阿坤嗯了一声,这才配合了些。
伙计看得啧啧称奇,吴家小三爷刚才那样子,比他见过的二世祖哄闹脾气的小情人还温柔。伙计心道这两人的关系绝不简单,真是可惜,这种人品和相貌的小郎君,怎么就栽在男人身上了呢?
无论心里怎么想,伙计面上都没露出来,上海滩这地界什么事都有,他早就见怪不怪了。硬要说的话,这两人虽都是男人,但站在一起从气质到相貌都十分养眼,哪轮得到他一个赚辛苦钱的小伙计挑剔反对?
吴邪是学建筑的,建筑与艺术相通,他在很多生活细节上有自己的审美坚持,说是尽快挑好布料和款式就走,但还是花了一阵子时间。
阿坤的不耐是针对外人的,对吴邪和对别人完全两模两样。两人来到店内屏风围出的小雅室,在沙发上坐下,吴邪捧着伙计送上的男装款式图册给阿坤一套套讲解,再拿布料在他身上比画,阿坤都乖乖配合。
伙计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溜走了,留吴家小三爷和他的小情郎玩情趣。
惠仪堂虽然是老字号,但这几年与时俱进,推出了不少西洋款式供客户选择,吴邪看着阿坤脑补,觉得他穿长衫马褂好看,穿西装马甲好看,穿毛呢大衣好看,穿改良制服好看,想到现在天气这么冷,阿坤身高腿长,订件镶黑狐毛的大氅披在外头更是绝了。
选来选去哪套都好看,舍不得放弃,最后吴邪给阿坤订了足足十五套衣服,他爽快付了十五大洋定金,让伙计做好几套后先送到他的公寓给阿坤应急,其他的也尽快做出来。
结账时,吴邪看到柜台上放了一张今早新出的中外日报,日报头版头条上的黑色大字十分醒目——
“宁老板横空出世!昨夜毓秀园女武生英姿飒爽力退群敌!”
“女武生?”吴邪疑惑,虽然乾旦坤生是京剧界的潮流,但武生不同小生和老生,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其高,很少有女子能练出来,目前扬名华夏的武生名角儿没有一个是女子。
伙计爱戏,说起这个就停不住,“小三爷还没听说?昨天毓秀园陈家班的大戏,第二折《反西凉》上了位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女武生唱马超,她刚一上台,下面的观众差点喊退票闹翻天,没想到人家是真有货,一折戏唱完宁老板都叫上了。”
“昨晚散戏后,宁老板的名声就传开了,今天上海大小报纸的头版全是她!”
吴邪没想到昨天自己离开后毓秀园这么热闹,他拿起报纸粗略阅读,头版文章中说这位“宁老板”外号阿宁,真实姓名和来历没人知道,十分神秘,不过有人说她和洋人关系密切……
吴邪手中的报纸被人一把抽走,吴邪抬头,报纸已经被阿坤丢到角落去了。
“好了好了,我们这就走。”吴邪失笑,给阿坤顺毛,“不生气了啊。”
阿坤跟吴邪走出百货大楼,突然开口,“阿宁有问题。”
“嗯?”吴邪一愣。
“危险,你不要看她。”
阿坤是陈家班的伙计,应该接触过阿宁,不知阿宁有什么问题,让阿坤下了这样的判断。
吴邪对戏班名角儿的隐秘不感兴趣,没有多问直接说,“好,我不看,我只看阿坤好不好?”
上午阳光明媚,洋行林立的宽阔十字路口,吴邪站在蓝天下弯眼轻笑,他的身后,工人、学生、小贩、黄包车夫不断走过,芸芸众生络绎不绝。
阿坤眼神微微飘移了一下,下一秒吴邪突然拉起他的手,一边奔跑一边匆匆回头说,“电车来了,小哥快点,咱们坐电车去下一个地方!”
电车长长鸣笛,在站点停下,吴邪拉着阿坤挤上去,和售票员报站点买了两张车票。
售票员是位健谈的姑娘,“二位要去新洋场?那里去年就说要盖了,房子拆了一大片,怎么拆了就没动静了。”
上海人习惯把新规划的商业区叫“新洋场”,吴邪无法给行外人解释新洋场为什么无法动工,只能笑道,“或许明年就开工了。”
“但愿吧,希望新洋场多些咱们自己人开的商铺,我可不想再花钱挨洋人白眼了。”
听到这句话,吴邪深有感触,清廷的愚昧迂腐让洋人强行打开了华夏的国门,虽然现在民国已经建立,但洋人的势力依旧处处都是,华夏人在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有时反而像个客人。
“会有这一天的。”吴邪的手下意识收紧,阿坤看着他,任吴邪攥着自己的手。
电车沿轨道行驶了不到两刻钟,售票员拿小喇叭提醒乘客新洋场站到了。
新洋场的电车站是规划建它时就开通了,然而等了快两年工程还不见开工,附近能拆的民居都拆迁了,相对比较荒凉,这一站只有吴邪和阿坤两人下车。
吴邪入职一个多月,往这块地方跑了不知多少次,把这里摸得一清二楚。
因为工程迟迟不动工,一些房屋被拆迁的居民又跑了回来,拿木板和稻草搭棚子居住,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想省钱的工人也住在这里,可以说情况非常复杂。
吴邪清楚,这块地变成这种近乎“三不管”的样子,少不了背后那些想分配更多利益的权贵和外商的手笔,毕竟情况越乱他们就越好动手脚。
吴邪带阿坤往里走,棚户区的棚子搭得毫无章法,东一个西一个,有的小路必须侧身才能通过,一不留神就走进了死胡同。
这片区域的建筑设计图是吴邪毕业后经手的第一个大项目,吴邪对它投入了无数心血和期待,每次想到商业区建成的样子,便会涌出一股自豪感。
他一边走一边给阿坤指,滔滔不绝地讲解,告诉他这片堆满垃圾的空地会是一排电话亭,这个四处漏风的棚子会是一座三层小楼,这条臭水沟以后会填起来,做一条开满鲜花的绿化带……
“阿坤,你觉得怎么样?”吴邪说到嘴唇有些干才停下,眼睛亮晶晶地问阿坤。
这个时候的吴邪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充满了理想主义的热情,在阿坤眼中,仿佛天上的太阳也要避开他的锋芒。
但他同时也是柔软的、具体的、可以触碰到的,永远不会像太阳般虚无和不可及。
阿坤这么想着,遵循本能抚上吴邪明亮的眼睛,纤长的睫毛扫在掌心,在心头漾起痒意。
“我喜欢。”阿坤直白地说,他喜欢关于吴邪的一切,。
吴邪笑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很想和阿坤分享自己最在意的事业,虽然阿坤对建筑一窍不通。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棚户区旁的江边,吴邪站上江堤,手遮在眉上眺望江心起落的白色水鸟,江水茫茫如练,江的对岸就是上海滩最繁华的十里洋场。
吴邪轻轻咦了一声,“之前没注意,这片棚户区正对面是不是毓秀园?”
十里洋场很长,而新洋场选址的核心区域正对面恰巧是昨天吴邪去听戏的毓秀园,吴邪脑子里有个念头飞快闪过,来不及抓住便消失了。
就在这时,吴邪突然感觉手腕有些空,抬手一看,自己戴了好多年的顶级沉香手串居然不见了。
“小哥,你知道我的手串什么时候丢的吗?”吴邪有些急,那串沉香是出国前夕爷爷给他的,值三千大洋,蕴含的纪念意义更是银钱无法衡量的。
阿坤瞬间反应过来,“第三个转弯,那群孩子。”
刚才他们遇到了几个搬烧剩的煤灰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瘦弱,裸露的皮肤长满冻疮,能看到细伶的骨头。吴邪于心不忍,想去帮忙,阿坤怕他的白西装弄脏,拦下他自己几下就把麻袋搬完了。
当时那几个孩子紧紧围在吴邪身边,一声又一声“谢谢哥哥”和“哥哥好厉害”降低了吴邪的警惕心,阿坤去搬麻袋的一小会儿工夫,他们居然摸走了吴邪的手串!
“我去要。”阿坤说完这三个字,如残影闪入他们来时的小路。
吴邪来不及叮嘱,只能冲他的背影喊道,“小哥,要回手串就好,别太难为他们,都是可怜人!”
吴邪在江边等了一小会儿,还是不太放心,正想也过去看看,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吴先生,我们领队想请你谈一谈。”
吴邪眯眼看去,只见一个强壮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这人的脸很生,他此前绝没有见过。
Chapter 6: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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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阿坤不在,对方腰间鼓囊囊的,八成有枪,吴邪没有硬着来,不动声色地问,“你们领队是谁,找我谈什么?”
男人一板一眼地说,“我们领队是裘德考先生的人,请吴先生谈正事。”
裘德考,新世界百货大楼的洋老板,上海滩著名的美国大富豪,据说他对这片地上要盖的新商业区很感兴趣。
吴邪看了眼阿坤离开的方向,阿坤还不见踪迹,看男人的态度应该拖不到等阿坤回来,吴邪索性主动开口,“你带路吧。”
趁男人转身的工夫,他悄悄把自己衬衫的袖扣扯下来两颗,间隔几秒丢下,两颗扣子连起来读线正好指向男人带他离开的方向。
男人带他去的地方离棚户区不远,是一栋江边的三层小楼,小楼外的院墙很高,大铁门两侧有身穿黑衣的人把守,除了东方面孔外还有不少洋人。
吴邪被请入会客厅,男人口中的“领队”已经在沙发上坐着,面前放了两杯咖啡。
“吴先生,请。”
吴邪坐下,没有动桌上的咖啡,先发制人道,“没想到裘德考老板委以重任的手下会是如此年轻的女子。”
剪了一头干练短发的女子红唇轻扬,“谢谢吴先生的夸赞,我是阿宁,很高兴见到你。”
阿宁?吴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想起上午那张报纸上的照片,眼中闪过惊讶,“你难道是陈家班的那位宁老板?”
阿宁嗤笑,“我要纠正一点,我的老板是裘德考先生,和陈家班只是合作关系,不是陈皮阿四的人。”
吴邪心念急转,昨晚听胖子说陈皮阿四和洋人关系匪浅,那洋人恐怕就是裘德考,这二人一个有钱一个有势,联手起来难对付程度怕是要翻几倍。
阿宁喝了口咖啡,“本以为昨天有机会与吴先生交流,不料我下戏后,吴先生已经离开了毓秀园,我只能让人去请你了。”
吴邪装傻,“我只是个建筑局的小职员,对京剧也没有深入研究,和阿宁小姐没什么好谈的。”
阿宁摇头,“我们和陈皮阿四合作,自然互换过情报,吴家小三爷,谦虚是一种美德,但过谦就没意思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找你是想谈一笔买卖,我要商业区最新的规划图纸,价格你随便开。”
吴邪笑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的家世,为什么觉得钱能收买我?”
阿宁悠悠道,“吴先生,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交易的东西,只是看开出的价码合不合适,除了钱,还可以有很多东西。”
吴邪后背不自觉绷紧,阿宁给他很危险的感觉,想到阿坤不久前说阿宁“有问题”,吴邪愈发警惕。
“不好意思,阿宁小姐,这是原则问题,建筑局规定职员不得对外泄露工程图纸,无论你开什么价码我都不会答应。”
吴邪原以为阿宁会生气或者继续劝,不料阿宁听完后干脆道,“看来吴先生这边确实说不通,我很遗憾。”
吴邪皱眉,“什么意思?”
“无论你答不答应,我们都会达成目的。”阿宁纤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敲,声音轻而愉悦,“我很欣赏吴先生的为人和能力,所以想直接和吴先生谈交易,但我们的计划,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反对就失败。”
吴邪冷下脸,“完整版的图纸是我画的,还没有上交,除了我没有人有,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阿宁耸肩,“不用这样套我的话,我不会告诉你具体计划,吴先生只管回去等事情发生就好了。”
阿宁抬手让人送客,话不投机,吴邪不欲多留,起身走到起居室门边,阿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身边那个阿坤,是陈皮阿四的人,他可不是简单人物。”
吴邪脚步停顿,又听阿宁道,“最后送吴先生一个忠告,意想不到的缺漏,往往隐藏在身边从不会怀疑的人身上。”
吴邪忍住怒意,没有回头,“不劳阿宁小姐费心,我身边的人我自己清楚。”
……
吴邪匆匆离开江边小楼,被江风吹了一会儿,怒意才平息下来。
阿宁方才那话没有具体提及谁,但结合前言,很像是内涵阿坤,不知为什么,吴邪完全无法接受阿坤被人怀疑和诋毁,虽然他们才认识不到两天,这份信任毫无根据可言。
吴邪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理性主导的人,直到遇到阿坤后,接连做了这么多不够理性的事,他才发现自己的另一面。
“吴邪!”
吴邪听到阿坤的声音,瞬间转头,一道速度极快的黑影沿江向他奔来,离近些后吴邪清晰地看到阿坤脸上罕见的焦躁。
阿坤像豹子般冲到吴邪身前,拉起他的胳膊围着他上下观察,吴邪哭笑不得,“我没事,没受伤,放心。”
阿坤没有回应,认认真真把吴邪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才一把将吴邪圈入怀中紧紧抱住,吴邪感到阿坤的胸膛不停起伏,心中涌起热意。
过了好一会儿,吴邪才哄好阿坤,给他解释,“刚才阿宁派手下‘请’我交谈,对方手里有武器,我就没有硬来,你发现我丢下的纽扣了?”
阿坤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吴邪怕他要去找阿宁麻烦,吃亏受伤,忙说,“只是说了几句话,以后躲着些就行了,你饿不饿,咱们回家找胖子吃饭吧。”
家这个字极好地安抚了阿坤,他拉起吴邪的左手,给他戴上找回的沉香珠串。
“居然真的找回来了。”吴邪脸上浮现出喜色,这串珠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在德国留学的这些年,每次孤寂无依、寂寞想家时,他就会一颗颗转动珠子,嗅着沉香木的幽香回忆亲人们,渐渐平静下来,可以说它在吴邪心中是家的具象化。
阿坤懊恼,“有人雇那几个孩子偷你的手串,我去追,去迟人跑了,耽搁了很久。”
吴邪一愣,他从小就被教导巨财不外露的道理,手上沉香串的价值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都是亲近之人,到底是谁清楚他的行踪,还盯上了他的珠串雇人指定偷?
“阿坤,你有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吗?”
“年轻男人,很瘦。”阿坤闷闷道,“他跑上了电车,不然我一定能追上。”
吴邪有些遗憾,但还是安慰阿坤,“小哥,别往心里去,你能找回珠串已经很厉害,帮了我大忙了。”
他想了想,把珠串的结解开,从上面取下一颗珠子,放进阿坤手心。
“这串珠子是爷爷为我求来的,说是和我有缘的灵物,能保佑我平安顺遂,你帮我把它寻了回来,也和他有缘,我送你一颗珠子,回去路过首饰行让人编成吊坠给你戴。”
阿坤把珠子紧紧攥在手中,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件东西要送给吴邪,吴邪知道他经济条件困难,推脱不要,阿坤却坚持要吴邪收下。
“这是……青铜铃铛?”吴邪讶异地观察手中小巧的铃铛。
吴家祖上有摸金的渊源,吴邪虽然不干这行,但从小耳闻目染,对古董鉴别有些心得。
手中的青铜铃铛绝不是仿品,而是真家伙,吴邪观察它的花纹和锻造工艺,判断铃铛很有可能是东周时期的古物,更难得的是,它保存得十分完好,若不是铃舌用蜜蜡封住了,甚至可以摇出声音。
这东西让懂行的人遇上,怕是倾家荡产都要拿下来。
吴邪问,“阿坤,这是哪来的?”
“醒来时就在身上。”
吴邪明白了,阿坤失忆后刚有自我意识,身上就带着这枚青铜铃,这枚铃铛是寻找阿坤身世的关键信物,也是阿坤目前最重要的东西,而阿坤就这样把它给了自己。
吴邪把铃铛用手帕包住收好,“我帮你保管,看看能不能靠它找到你的来历,等你恢复记忆我再还给你。”
阿坤轻轻摇头,“送给你,我还有很多东西,都送给你。”
吴邪忍不住笑了,阿坤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好,等你恢复记忆,记起自己的财物都放在哪里,可别忘了今天的话。”
阿坤认真点头,吴邪又笑了好久,笑完之后,心里盘算起阿坤恢复记忆后的事。
不知道阿坤还有没有亲人在世,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认得字,应该读过学堂,家境不会太差。
阿坤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正是闯荡的年纪,到时候或许可以说服他留在上海打拼,或者杭州也不错,他要是想买房子安家,自己可以帮他凑钱……
一路思考,回到公寓附近,吴邪已经把阿坤未来大半生的生活的细节想全了,他心情愉悦地跳下黄包车,刚一站定就听到胖子的声音。
“天真,你们可算回来了!胖爷在佳味楼订了一大桌好菜,咱们这就走着!”
吴邪大半天没吃正经东西,早就饿了,闻言笑道,“那我今天一定带着小哥狠狠宰你一顿。”
胖子拍着胸脯道,“给兄弟花钱胖爷从没二话,这顿吃得不尽兴我王字倒过来写!”
Chapter 7: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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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收了馄饨摊,招呼吴邪和阿坤跟他去附近有名的佳味楼吃饭。
胖子出手大方,馄饨摊绝不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吴邪知道他背地里干情报买卖、牵线搭桥的营生,在饭桌上请他帮忙打听阿坤的来历。
胖子上菜前先喝了半壶酒,这会儿说话舌头在嘴里直打圈,“天真你放心,你和小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这事儿包在胖爷我身上!”
吴邪提醒他,“四阿公不好惹,胖子你量力而为,遇到困难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胖子又灌了一杯酒,手抓了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天真啊,你是个文人,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本事。就算他陈皮阿四有三头六臂,胖爷我也有十八般变化!没点特殊手段,胖爷早就饿死在上海滩了,你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吴邪举杯敬胖子,阿坤也默默端起酒杯,三人碰杯后一饮而尽,胖子痛快大笑,叫来跑堂的又添了几道菜。
等吴邪点的西湖醋鱼上来,胖子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脸瞬间皱成了一朵菊花。
“小三爷,这就是您口中的杭帮名菜?”
“是啊,据说佳味楼最近花重金挖了杭州楼外楼的厨子,我尝尝味道如何。”吴邪说着挟了口鱼肉,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口味,太正宗了!”
胖子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转头对阿坤说,“小哥,这菜还是您消受吧。”
吴邪热情地给阿坤挟了一大块整条鱼身上最鲜嫩刺最少的肉,“对对对,小哥你快尝尝,这是我最爱吃的家乡菜,以后我带你回杭州去楼外楼吃最正宗的。”
阿坤尝了一口,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吴邪盛满笑意的眼睛,沉默几秒开口道,“好吃。”
吴邪以胜利者的姿态递给胖子一个“你看吧”的眼神,胖子直呼老天不公,吴邪什么都好,就是在味觉上缺一块,至于阿坤,他缺的是视觉。
“错把黑心狐狸当纯洁小狗啊!”胖子痛心疾首。
三人边吃边说笑,吴邪一边给阿坤夹菜,一边和胖子斗嘴,阿坤看他聊得开心,默默给他剥了一碟子的虾仁,再把鱼刺耐心地挑干净,放进吴邪碗里。
胖子脸都喝红了,但人还算清醒,看这两人的样子直呼有伤风化没眼看,吴邪给他嘴里塞了一个大包子,阻止他说出更不着调的话。
酒过三巡,吴邪想到今天在江边小楼里和阿宁的对话,说出心中担忧。
“阿宁和裘德考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后手。”
胖子听说陈皮阿四和裘德考联手,拍桌大骂陈皮阿四丢老九门的脸,居然帮洋人对付自己人,吴邪赶紧让他小点声。
“四阿公和裘德考虽然有合作,但看阿宁的态度,他们之间隔阂和防备也不小,其中内情我尚不清楚。”
“管他什么内情。”胖子骂骂咧咧,“陈皮阿四再怎么样,也不敢直接出手动你,真当你爷爷和吴家是好惹的?今天那娘们儿也只能利诱你,借她八百个胆子都不敢和你来硬的。”
胖子是混三教九流的人物,嘴里俗话脏话出现的频率和标点符号一样高,吴邪忽略掉一些粗俗用词,“我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我是在想,他们要商业区的规划图纸做什么,会不会对工程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近一年多时间里,新商业区的图纸因为各方角力一直改来改去,吴邪手中的是他设计的最新版,较之前的做了非常多的大调整,尽可能考虑了各方关注的问题,平衡不同势力能获得的利益。
吴邪有自信,新图纸交上去,大概率可以通过各方审查动工,因为这项工程已经拖了太久,晚建成一天就少赚一天钱的道理不会有人不懂,一直拖下去谁都落不到好处。
一个获利在可接受范围内的方案,加上设计者的背景摆明不会任拿捏人,足够让那些人见好就收了。
胖子听吴邪说完挠了挠头,“照你这么说,他们就算提前拿到图纸也没用啊,又不能逼着你改,那要这玩意儿干啥,几张纸烧灶火都不经烧几下的。”
吴邪叹气,冬日白昼短,窗外天已经黑了,佳味楼包间新换的玻璃窗户上凝结了一层水雾,让一切都朦胧起来。
吴邪看着窗外无数衣衫破旧为生计奔波的人,长长叹了口气。
“目前的洋场几乎全由洋人把持,税收不能流入国库,国人做生意、打散工时时受到威胁和剥削,没有丝毫话语权……无论如何,政府主导的新商业区一定要建起来。”
胖子叫了声好,举杯贺道,“我祝小三爷心愿成真,管他什么烤鸡烤鸭还是考德德考,敢来搞破坏,咱们兄弟就给他架炉子上办了!是不是,小哥?”
阿坤看向吴邪,认真嗯了一声。
吴邪怔忪片刻,笑着给自己和阿坤都添了酒,“好,兄弟们再喝一杯!”
酒过三巡,等一桌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吴邪已经醉了,胖子让跑堂的把几个后面上的没怎么动的菜打包,自己带回去明天吃,他是过过苦日子的,舍不得浪费粮食。
阿坤扶着吴邪走出佳味楼,吴邪脸红得像水蜜桃,整个人挂在阿坤身上,喝醉了也不闹,只是眼睛水光潋滟,一个劲地看着人傻笑。
胖子出门被寒风灌了一嘴,哆嗦着戴上貂皮暖帽,“小哥,你一个人行不行,要我帮你把天真送回去吗?”
阿坤摇头拒绝,胖子看了眼自己左手右手拎满了的打包饭菜,没有坚持,“那行,你们路上小心,有些雪已经变成冰了,黑灯瞎火的别摔了。”
胖子的住处和吴邪的公寓不在一个方向,胖子离开后,阿坤扶着吴邪慢慢向前走,街边的路灯布置稀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暗淡的灯光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将两人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后,相交相融。
吴邪走了十几步便不老实了,开始在阿坤怀里乱蹭乱摸,嘴里嘟囔着什么猫不见了,阿坤的力气制服十个吴邪都不成问题,但出于一点私心,还是带着吴邪在一盏路灯下站定。
吴邪被阿坤抓住两只手腕,毛茸茸的脑袋还在不老实地东张西望,头发丝不时挠在阿坤脸上。
他醉得云里雾里,说话带上些吴侬软语的味道,尾调软软的,“猫呢?那么大的黑猫,猫去哪里了?”
“吴邪,没有猫。”阿坤皱眉,要是真有黑猫,他给吴邪抓来玩就是了。
“……”吴邪沉默几秒,显得很失落。就在阿坤思考要不要搜遍这片区域绑只黑猫过来时,吴邪突然惊喜地哇了一声,“猫就在这里啊!”
阿坤的手稍微放松了些,观察四周,“哪里?”
“啪!”吴邪突然挣脱桎梏,双手捧住阿坤的脸,强行把他的头转正,“猫猫看我!不许跑!”
“……”
阿坤努力理解的几秒钟里,吴邪开始像揉面团一样揉他的脸,又去捏耳朵,摸头发,嘴里半虚半实嘟囔着什么“这只猫好大啊”“猫猫乖,笑一笑”“跟我回家好不好”之类的话。
阿坤全程僵硬站着,直到吴邪嚷着“猫猫亲一下”凑上来,才猛地抓住吴邪的后衣领。
“……”阿坤眼里,吴邪放大的脸瞬间委屈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居然有水汽蕴酿,“为什么不行,猫猫不喜欢我吗?”
阿坤的手松了,吴邪如愿以偿像亲猫一样在阿坤额头上落下一个柔软湿润的吻,亲完后满足地闭上眼睛,又回到阿坤怀里又吸又蹭。
阿坤就这样抱着吴邪,替他抵挡夜晚的寒风,直到吴邪闹累了昏昏欲睡,才把人背起来往回走。
背上的人已经睡着了,脑袋垂在阿坤肩上,口鼻吐出的气息一下下扫在阿坤最敏感的颈间,前所未有的酸胀痒意一路钻入心底。
“猫、黑猫……猫猫还在吗?”
阿坤稳稳背着自己的猎物,“不是猫,是阿坤。”
“猫猫……”背上的人呜了几声,“猫猫变了。”
阿坤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和一个睡着的人用梦话聊天,“变成了什么?”
“变成了……大黑豹!”吴邪尾音轻快上扬。
阿坤轻轻吐了口气,抓在背上人触感颇佳的大腿上的手收紧,加快了脚步。
终于回到公寓,阿坤从吴邪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把不断扭动的吴邪放在沙发上,起身居然出了一层薄汗,曾经在陈皮阿四手下下斗时都没有这么费力过。
他打来热水,解开吴邪的衣服用毛巾帮他擦拭,青年漂亮鲜活的身体在手下微微起伏,阿坤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吴邪红润的唇中泄出一声嘤咛,才猛然回神。
他冲进盥洗室,打开浴缸放满冷水,脱光衣服跳进去,全身都浸在水中,身体和心理的燥热却依旧无法平复。
为什么要忍呢?阿坤眼中闪过凶光,内心深处的野兽蠢蠢欲动,吴邪那么好,那么善良,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怪他。
现在就出去,把一无所知的青年压在沙发上,打开他的身体,让他的每一处都染上自己的味道,灌满自己的东西,把他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再也不许对别人那么笑,不许对别人那么好……
要怪就怪他天真的善意,把一头怪物带回了家。
“小哥……”
阿坤听到客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立即从水里出来,冲到客厅。吴邪从沙发滚到了地上,侧脸埋在毛茸茸的地毯里,依旧没有多清醒,口齿不清地看着阿坤,“小哥,你去哪里了?”
阿坤喉结滚动,过去把吴邪抱起来,“我送你去卧室休息。”吴邪软乎乎地说了声好,脸贴着阿坤傻笑。
阿坤以平生最大的耐力将吴邪放到床上,想给他换睡衣,但吴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四肢像八爪鱼一样缠着阿坤不松开。
他贴着阿坤的胸膛,水光潋滟的眼睛仿佛两潭醉人的湖,“小哥,一起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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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隐藏h)
“……”阿坤和他对视,确认这个人还没清醒,他此时身上什么都没穿,在吴邪无意识的挑逗下,下身的反应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足有婴儿手臂粗的傲人性器直直挺立,前端已经开始吐水。
吴邪猝不及防被那根巨大的东西戳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落在床上凑近观察,像小狗一样用鼻子嗅了嗅,突然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
下一秒,忍无可忍的阿坤突然发难,翻身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压在下面,性器模仿交合的动作,用力在他光滑的脊背上飞速蹭动,娇嫩的肌肤很快就出现了红痕。
吴邪生出一种被危险捕食者捉住的感觉,下意识挣扎扭动,那点力道对阿坤而言无济于事。圆润饱满的臀瓣在视线里晃来晃去,阿坤心里冒火,忍不住啪地在吴邪臀尖上拍了一巴掌。
“阿坤,呜!”
吴邪一个激灵,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他,眼尾都哭红了,“阿坤,下面难受,帮帮我好不好。”
阿坤带着薄茧的大手钻入吴邪身下,握住他颜色干净分量不算小的东西,摸了几下后故意用茧去蹭龟头上的小口,手中的东西明显变大了几分,流出的水很快就打湿了手指。
“这里吗?”
“嗯嗯!”吴邪连连点头,难耐地主动挺腰往阿坤手中蹭,阿坤却松开了手。
“阿坤,小哥,再帮帮我。”吴邪快要委屈哭了。
阿坤亲吻吴邪的眼睛,如最耐心的捕猎者般引导自己的猎物,“我帮你,你怎么帮我?”
吴邪懵懂地看着阿坤,混沌的大脑不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问题,一门心思想再多体验一会儿方才的快感,于是软软说道,“我都可以。”
阿坤的手指在吴邪未经人事的小穴口打转,“这里也可以?”
吴邪瑟缩了一下,屁股夹住阿坤的手指,“……可以。”
阿坤深深看了吴邪一眼,终究是没舍得这么稀里糊涂就要了他,他强压住内心的冲动,在吴邪另一边臀尖上也打了一巴掌,白嫩的肌肤上两枚鲜红的掌印十分鲜明,食指和中指分外长。
“趴下跪好,腿并紧,屁股翘起来。”
吴邪刚磨磨蹭蹭地按阿坤的命令摆好姿势,阿坤的性器就冲腿根操了进来,吴邪哭叫着往前爬,阿坤紧紧抓住他,一只手去抚摸吴邪身前的性器。
阿坤没什么技巧,只是用灼热的大手包裹住性器快速上下撸动,不时用茧和指甲去剐蹭龟头上的小口,就算这样,也把初尝禁果的吴邪爽到神魂飞散,只会瘫软在床上无意识地呜咽,上面和下面不停流水。
阿坤粗壮的性器在白嫩的大腿根快速抽插,每一次都擦过会阴撞在囊袋上,爽得吴邪尖叫。吴邪早就跪不住了,承受阿坤欲望的那片肌肤红肿一片,阿坤直接骑在他身上,精壮劲瘦的腰狠狠往下撞,仿佛下一秒就会撞进穴中。
过了不知多久,阿坤感到吴邪快到了,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吴邪立即口齿不清地抗议,阿坤拉过他的手放在下面哄他,“听话,自己捏住,会更舒服。”
吴邪意识不清,本能般乖乖按照阿坤的命令捏住射精的关口,可怜的性器被主人阻挡了释放,胀成深粉色,前端不时喷出一点清水,可怜极了。
阿坤看得血脉偾张,凌虐欲暴涨,他一把将吴邪翻过来,抓住两条腿并起向上压,把吴邪摆成折叠型,让他的脚踩在自己心口,硬到发疼的性器再次从臀缝里狠狠撞进去。
“吴邪,吴邪……”
阿坤从上俯视吴邪意乱神迷的脸,不肯放过这张沾满情欲的清新脱俗的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他轻声念吴邪的名字,下身速度越来越快,冲撞了百来下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抵着吴邪小腹上的软肉射了出来。
与此同时,吴邪也终于没有力气捏住性器松开了手,压抑太久的性器终于得到释放,滔天的爽感直冲天灵盖,吴邪无意识张开唇瓣喘气,下身深粉色的性器一抽一抽吐出数股白色的精液,一些落在小腹上,和阿坤的东西混成一团。
阿坤注意到吴邪的小腿在抽筋,忙帮他按摩缓解,他抓着吴邪小腿上的肉按住穴位揉捏,心想吴邪有些体虚,回头要喝些药补一补。
——这些中药知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阿坤。”吴邪的呢喃唤回阿坤,他放下吴邪已经不再抽筋的小腿,伸出手指在吴邪小腹上蘸了些两人混合在一起的精液,放入吴邪口中。
筋疲力尽的吴邪快要睡着了,阿坤的手指刚放进去,舌头就无意识地缓缓舔起来,阿坤被他乖巧的样子取悦,低头去亲吴邪的脸颊,动作充满爱怜,不带任何情欲。
“呜——”吴邪口齿含糊地问,“是什么?”
“黑猫给你的礼物。”阿坤在吴邪耳边轻声说。
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直到耳边吴邪的呼吸声彻底平缓,才起身去盥洗室打来热水,收拾好两人身上的狼藉,接着关灯上床把吴邪揽入怀中,盖上厚软的棉被,二人在黑暗中赤裸相贴,共同陷入温暖的梦乡。
Chapter 8: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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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吴邪醒来时,比起透过窗帘的阳光,酸痛的身体和红肿的腿根先一步彰显了存在感,他眼睛刚睁开,又立即闭上,不愿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醉酒后会把发生的事全部忘掉,很遗憾,吴邪并没有这样的体质,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昨晚在外面如何把阿坤当成猫又亲又蹭,说了一堆胡话,更记得昨天在这张床上他和阿坤做了什么荒唐事。
身后传来床被摩擦的窸窣声,吴邪后背一僵,眼睛闭得更紧,感到阿坤俯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下结论道,“醒了。”
这下没法装死了,吴邪只能讪笑着睁眼,刚一看见阿坤,嘴里的话就消失不见了。
上午的日光透过窗帘,隔去了热意,如水波般在室内荡漾,阿坤赤裸的身体在这样的波光中无比惹眼,线条流畅的肌肉充满力量感,几缕黑发长长垂下,落在紧实的腹肌上。
吴邪看直了眼,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在摸腹肌了,阿坤冲他微微一笑,主动握住吴邪的手在自己身上摸,吴邪傻傻占够便宜,就听阿坤说,“吴邪,负责。”
“……”吴邪这才感到手下的肌肤烫人起来,却舍不得拿开,白日的阿坤不像昨夜那般强势且充满恶趣味,干净的眸子定定看着吴邪,让吴邪生出一股心虚来。
在吴邪看来,阿坤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小可怜,自己作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在两人的关系上,应该位于引导和保护的一方。
昨夜两人那场稍一回想就让人脸红耳热的“互帮互助”,虽然阿坤很主动,但归根结底火是吴邪先烧起来的,况且……吴邪的耳朵烧成接近透明的粉色,如果自己对阿坤真的没有点小心思,昨晚的事不会那么丝滑的发生。
酒只是压制了理智,放大了冲动,不能无中生有不存在的感情。
很快吗?人的一生除去懵懂的幼年和老迈的晚年,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万余天,而确定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
吴邪清了清嗓子,拉着阿坤的手坐起来与他平视,这个过程中腿上的擦伤被触动,他嘶了一声,阿坤立即乖乖拿过枕头帮吴邪垫上。
“咳。”吴邪再次试图正经起来,“小哥,昨晚的事情我都记得,虽然我们两个的事不太符合传统风俗,但我一直觉得,不伤害别人的爱是自由的。”
“我不是随随便便乱搞关系的人,这个事情发生了,我肯定会负责的。阿坤,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吴邪说完最后一个字,心中生起一股紧张感,阿坤没有让他等待,飞快凑过来在吴邪唇上咬了一口,吴邪笑了,揽住阿坤的肩膀,与他唇齿交缠,仔细品尝两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一吻结束,吴邪微微喘着气,骨头散架般靠在阿坤怀里,给阿坤说以后的打算。
“我们先住在这里,等年后我换一个大一些的房子,现在这个公寓太小了,小哥你喜欢传统院子还是洋楼?”
“你的身世让胖子继续打听,在这之前,你想不想找些事做?读书或者干工作都可以,你喜欢做什么,我找人给你安排。”
……
吴邪每说一句话,阿坤就抱着他嗯一声,对吴邪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吴邪得不到进一步反馈,起了逗弄的心思,话锋一转道,“对了小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家族,估计不太能接受我们的事,所以我们在外面要收敛一些不能被人看出来。”
吴邪这番话说完,阿坤的气压明显低了下去,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阿坤说话,抬头看阿坤,只见阿坤垂着头,乌黑的长发乖顺地落在脑后,清冷帅气的脸写满了肉眼可见的委屈。
吴邪哪见过阿坤这个样子,一下子就心疼了,忙起身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下,一边亲一边哄,“我话没说完呢,只是暂时不让他们知道,毕竟咱们才在一起不久嘛。”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见家人需要慎重,等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对彼此更了解,确认对方就是能共度一生的人,我一定带你去我家上门好不好?”
吴邪给阿坤说了不知多少软话,又亲又哄,把自打六岁后就再也不干的和长辈们撒娇的劲都拿出来了,阿坤的脸色才终于恢复正常。
吴邪松了口气,心里美滋滋地抱怨,养一个这样的小可怜男朋友,真是费心啊。
阿坤没有被吴邪的哄人攻势弄到忘记重点,继续确认,“到时候结婚。”
吴邪笑着答应,“好啊,只要你好好表现,能过我爷爷奶奶还有父母叔叔们那几关。”
说到这里,吴邪有些头疼,不知到时候该怎么让家里人同意,还要保护好阿坤,反正无论如何阿坤这个人他是不会放手的。
今天是周日,吴邪又躲懒一天,躺在床上以“好好表现”为由指挥阿坤去洗衣服、打扫卫生、给壁炉添木炭,再去外面给自己提几道小菜配粥吃。
大半天时间里,无论是穿衣服还是吃饭,阿坤都亲力亲为帮吴邪搞定,抱着吴邪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毫不见费力,甚至还想进盥洗室给吴邪帮忙,被吴邪红着脸赶了出去。
到了下午,吴邪感觉上了药的伤处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才起床换衣服准备出门。
“我去吴公馆找二叔说些事情,小哥你——”
阿坤从善如流,“我在外面等你。”
吴邪心底熨帖,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有情饮水饱,满腔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扑上去亲了口阿坤作为奖励,去书架内侧把装图纸的匣子拿出来装进包里,和阿坤一起手拉手出门。
吴公馆是吴老狗十多年前置办的产业,上任主人是一位西洋传教士,公馆内有ABC三栋独立的小洋楼,排列成一条直线,都是三层,一层半入地下,供佣人和警卫居住,顺着外部的台阶直接上到二层,则是起居室和会客室,再上一层,就是卧室和书房了。
除了小洋楼,公馆还有一排平房做车库、厨房和仓库,前院铺着白色地砖,正对门是一座三层水法喷泉,洋楼后院另有一座花园。
当初吴老狗花了十万银元买下这座占地不小的公馆,打的是把全家都搬过来的主意,可惜他老人家待了一阵子,感觉还是杭州住起来更习惯,很快就回去了。
吴邪的父母作为长子长媳留在家中奉养二老,本来吴邪和吴三省来上海应该住在吴公馆,但这两人一个嫌吴公馆离建筑局远,一个嫌有老二盯着做事不方便,很快就搬走了,至此吴公馆便只剩吴二白一个吴家人。
吴邪让黄包车隔着一条路停下,和阿坤下车,“小哥你看,东边那几栋楼就是吴公馆,你在这儿等我,我尽快回来。”
阿坤捏着吴邪的指尖不肯放,吴邪又心软了,可惜这是在外面不能做亲密举动,只好哄道,“回头我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阿坤不情不愿地放手,吴邪走得一步三回头,转过路口前,余光看见阿坤一个人孤独地贴墙站着,仿佛和这个世界没有半分联系,心突然揪了起来。
吴邪想起在德国留学时,一位情场高手女同学曾说过“当你开始心疼一个男人,你就完蛋了”,吴邪想自己或许已经完蛋了。
到了吴公馆,贰京听门房说吴邪来了,立即把他请到A楼二层的会客室,会客室的壁炉烧得很旺,吴邪脱了外衣,没一会儿工夫佣人就上齐了他平日爱吃的点心和茶水。
吴邪往嘴里塞第三块龙井茶饼时,处理完公务的吴二白推开会客室的门,看着空了大半的糕点碟哼了一声。
“这么喜欢吃,为什么不搬回来,省得你爷爷奶奶和父母天天担心你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
吴邪心里一直有些怵二叔,吴老狗对儿子们严格,对唯一的孙子却无比宠溺,吴邪小时候虽然调皮,但聪明伶俐、很会卖乖撒娇,是吴家上下的团宠,从小到大只有吴二白会板着脸严格要求他。
这就造成了吴邪现在遇上什么事,一般都是找三叔商量,实在没办法才会硬着头皮找二叔的情况。
吴邪腆着脸道,“怎么只说爷爷奶奶和我爸妈,二叔你就不担心我吗?”
吴二白瞪了他一眼,“说吧,遇上什么老三搞不定的事了?”
吴邪怕二叔恼羞成怒,见好就收,恭维了句“二叔太聪明了”后,把新洋场建造争端的前因后果和阿宁的话简明说了一遍。
“三叔不知道去办什么事了,还没有回来,他走前留话让我等他回来再说,但裘德考那边的人已经盯上了我,我怕出现意外,所以想请二叔帮帮忙。”
吴邪把包里的图纸匣子拿出来,吴二白没有接,吴邪知道二叔这是在思考,乖乖坐着等待。
墙壁上的黄铜钟分针划过四分之一个圈,吴二白终于开口,“你想让我保管这些图纸?”
吴邪点头,“我不知道他们要图纸做什么,现在能做的只有不让他们得到。”
吴二白摇头,“吴公馆确实比你那里安全,但并不是万无一失。”
“二叔,你的意思是——”
吴二白抬手打断吴邪的话,他打开小桌上的匣子,拿出那厚厚一叠图纸,隔空丢入壁炉,火光腾起,几十张纸烧成灰不过一个呼吸,吴邪一个多月的心血瞬间化为灰烬。
“二叔!”吴邪腾的一下起身,吴二白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沙发。
“小邪,学问和为人上你都做得很好,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今天我来教你如何破局。”
Chapter 9: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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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
“裘德考的人找你要图纸,接下来你会藏匿图纸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会猜测你把图纸藏在了哪里,会用各种手段试探和偷盗,这样一来,你就完全落入了他们事先计划好的节奏。”
“而现在,你烧了它,图纸彻底不存在了,他们的所有准备都要调整重来,他们乱了,就是你破局的机会。”
“……”吴邪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静静坐了几分钟,呼吸渐渐平缓,大脑也一点点清明起来。
“我明白了,二叔,现在敌明我暗,我必须做出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的事,才有计划找到他们的弱点。”吴邪冷静地说,“至于图纸,反正设计都存在我脑子里,等安全了我可以再画一次。”
吴二白满意颔首,因为大哥性子软,父亲对孙子又一味溺爱,没有亲生孩子的吴二白在吴邪面前一直充当严父的形象。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吴邪的喜爱和认可不比其他亲人们少。
“今天留下住吗?晚上让从杭州带来的厨子给你做爱吃的菜,明早贰京开车送你上班。”
吴邪本想答应,但一想到阿坤还在外面街上等自己,心一下子就飞了过去。
“不了二叔,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要回去准备了。”
要是没有昨晚的事,吴邪肯定会在讲陈皮阿四时把阿坤的事告诉二叔,顺便请二叔帮忙打听阿坤的身世。但现在的他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和二叔谈论自己男朋友,一想到就臊得慌。
吴二白不疑有他,让佣人们给吴邪打包了一堆糕点和好茶叶带回去,吴邪拒绝了贰京开车送自己的提议,拎着大包小包飞快溜了。
刚一转过街口,吴邪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阿坤?”吴邪眼睛一亮,“你来这里等我啦?”
阿坤点头,“想早些看到你。”
阿坤的位置比分别时近了不少,站在这个拐弯处,可以看到吴公馆的正门,吴邪想到阿坤这一个多小时里一直眼巴巴看着大门等自己出来,心里暖洋洋的。
阿坤接过吴邪手中的东西,最后一个袋子,吴邪亲自挂在他肩上,然后笑意盈盈地和他并肩,“走吧,我们回家!”
……
周末结束后,吴邪又恢复了每天上班的生活,因为图纸已经被烧了,新洋场设计的事暂且搁置,吴邪比起之前清闲了不少,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
建筑局的同事们见新来的留洋高才生一反常态,纷纷调侃打听,吴邪不知道谁是盯着自己的人,全都半真半假糊弄了过去。
吴邪担心阿坤一个人留在家里无聊,问他要不要找些事做,阿坤摇头拒绝。他每天和吴邪一起起床,两人在床上黏黏糊糊半天,才换衣服去胖子的馄饨摊吃早点,然后阿坤把吴邪送到建筑局,午休时吴邪出来,两人一起吃阿坤买好的午饭,晚上下班阿坤依旧来接吴邪,两人坐着黄包车把上海滩大大小小好吃的馆子尝了个遍。
这么算下来,阿坤一天还是很忙的,只不过忙的所有事都是和吴邪谈恋爱。吴邪过了几天才反应过来,阿坤这是在回应自己那天的那句“好好表现”,笑过之后,心里的快乐几乎要溢出来。
吴邪是一个不缺爱的人,但阿坤这个人和他的爱都太独一无二,神秘、危险、又忠贞执着,迅速占满了吴邪的心。
时间在充实的日常生活中飞速划过,有时早上醒来,看着阿坤近在咫尺的帅气脸庞,吴邪甚至有种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裘德考的人暂时没有再来找吴邪,吴邪知道这些定时炸弹不会消失,平静的生活终有一天会结束,但在悬河决堤之前,他只想用尽全力去爱和被爱。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虽然民国推行新历,但传承几千年的春节依旧是华夏人心中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政府部门还没放假,职员们工作时却早就心不在焉,忙着置办年货、邀亲访友,准备过年的种种东西。
吴邪过年肯定要回杭州,游子在外亲人牵心,他若是不回去,父母和爷爷奶奶怕是会直接坐火车到上海抓人。吴邪记起老痒,想问他要不要结伴回杭州,上次毓秀园一别后,老痒一直没来找过吴邪,吴邪辗转找到老痒的住处,被房东告知老痒母亲好像生病了,老痒陪母亲北上看病,走了有阵子了。
吴邪心里懊恼,自己这段时间和阿坤谈恋爱太忘乎所以,忘了关心朋友,吴邪和房东问了半天,但房东说不上他们是去北京哪个医院看病了,甚至连老痒在哪家公司做事都不知道。
“解先生嘴严得很,工作很忙,一直早出晚归,他母亲也不爱说话,你问的事情我真不清楚。”
吴邪泄气,只好告别房东,打算等老痒回来了再来探望阿姨和赔罪,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比起老痒,阿坤的事更让吴邪头疼。论内心真实想法,吴邪当然不想和热恋中的男朋友分开过年,但他更不敢挑战家里人在这方面脆弱的神经,只能在公寓里囤了一大堆年货,拜托留在上海的胖子多照看阿坤。
这阵子相处下来,胖子和阿坤的关系也近了不少,阿坤是一个很“独”的人,除了吴邪,只有胖子能让他记挂一些,吴邪发现这点后十分欣慰,有种自家孩子终于交朋友了的感觉。
胖子听到吴邪这话,从鼻子里切了一声,“也就你把小哥当柔弱小可怜,小哥那身材、那身手,一个打几十个都轻轻松松,谁能欺负得了他?”
吴邪不乐意了,“小哥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四阿公手下不知遭了多少罪,我心疼一下怎么了,是不是好兄弟了?”
“呵呵,好兄弟。”胖子皮笑肉不笑。
吴邪心虚,虽然现在已经是民国了,但很多人的思想依旧非常传统,他和阿坤的关系没敢告诉任何人,但吴邪总觉得胖子已经看出来了。
吴邪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你说小哥的身世有眉目了,怎么说?”
吴邪一开始就请胖子帮忙打听阿坤的身世,但过了两天胖子打听到陈皮阿四带着核心手下出门做事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一来吴邪虽然暂时不用担心陈皮阿四找麻烦,但也没有机会打探阿坤的往事。
今天早上吃早点时,胖子神神秘秘避开阿坤,告诉吴邪阿坤的身世有了些眉目,让吴邪单独过来一趟聊。吴邪犹豫再三,最终以自己想吃城西姑苏居的干炸响铃为由支开阿坤,一个人悄悄过来找胖子。
“难道四阿公已经回来了?”吴邪心提了起来。
“不是那边的消息。”胖子拉吴邪坐下,“是我一个淘沙时候认识的兄弟,昨晚我和他喝酒,听他吹牛皮时提到了一种人,感觉和小哥对得上。”
淘沙是盗墓的黑话,吴邪一时不知是该问胖子居然淘过沙,还是该问阿坤为什么和淘沙的扯上了关系,就听胖子继续说下去,“他说东北一带有一个姓张的大家族,干了上千年淘沙的营生,掌握着数不清的财富和秘闻,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个中好手,随便放一个出去都能杀一大片。”
“这种人有两个容易辨认的特征——一是他们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奇长,这是练了一种叫发丘指的秘术,探墓时破解机关如游龙一般,据传张家就是发丘中郎将的后人;二是他们身上有遇热显形的黑色纹身,根据族人地位的不同,纹身的图案也有不同。”
“……”胖子拿过大碗喝了口茶润嗓子,意味深长地说,“天真啊,你们吴家在淘沙界也是响当当的,你想打听张家的事,肯定比胖爷我容易,我把方向告诉你,你愿意打听的话也多问问吧。”
吴邪脑子乱极了,感觉耳边有无数看不清的怪物在叫嚣,他知道,胖子的那个兄弟说的八成是真的,发丘指和遇热显形的纹身这种东西,没真见过很难一起编出来,而且阿坤送过他一枚东周时期的青铜铃铛,这样世间罕见的好东西恐怕只有那个张家的人能拿出来。
“你这叫什么话。”吴邪听见自己说,“什么叫‘我愿意打听的话’,好不容易有了小哥身世的线索,我怎么可能不帮他?”
胖子翻了个白眼,“天真,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别装傻了,你真不知道胖爷为什么避开小哥单独告诉你这些?”
“……”吴邪沉默不语,很多话冲到嘴边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胖子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那点演技骗得过我?胖爷拉着小姑娘的手对嘴儿的时候,你丫嘴边毛都没长齐呢!”
吴邪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胖子阴阳怪气,“怎么,想起自己和小哥对嘴儿回味起来了?”
下班时刚和阿坤躲在小巷里飞速对了个嘴儿的吴邪脸红得像熟透的虾。
胖子见吴邪这样,心里叹了口气,不再扯别的,“小哥现在没有记忆,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你,你们俩好上后他满心满眼全是你,这些天都快把你当成心肝来疼了,我敢说现在有人叫他为你去死,他眉毛都不会眨一下。”
“你这个人看起来好说话,脾气软和,实则世上的好东西你有太多了,一般人很难被你放在心上,你喜欢一个人一定会追求完美,受不了瑕疵。”
吴邪想为自己辩驳,胖子抬手按住他,继续说下去,“现在的阿坤是你没有瑕疵的爱人,但恢复记忆后的他是什么样,你知道吗?我那兄弟说,张家极其封建死板,族内代代内部消化,不和外人接亲,更别说和外面的男人。就算小哥对你的感情坚定不移,但他家里人找来怎么办?来硬的强行带走,来软的用亲情攻势,哪样你好对付?”
“胖子!”吴邪抬高声音,又落下去,“别说了……”
胖子叹了不知今日第几次气,“你和小哥都是我兄弟,按理说我谁都不该偏心,但你实在是不叫人放心,反正这事选择在你,我绝不会和小哥多嘴,是告诉小哥,还是永远瞒着他,你自己决定。”
……
吴邪从胖子住处出来,门外夕阳漫天,属于夜的严寒已经渐渐浮起,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匆匆回家的人群中,一连撞了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快要撞上前方黑色的路灯杆,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吴邪的胳膊,将他拉到街边几块花绿招牌围成的小角落里。
吴邪怔怔看着找过来的阿坤,他穿着熨帖的黑色毛呢大衣,脖子上是吴邪硬要他戴上的白围巾,手拎着从城西买的干炸响铃,因为一路快速奔跑微微喘气。
一阵寒风吹来,吴邪脸上针扎般刺痛,他摸了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Chapter 10: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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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坤第一次见吴邪这样流泪,手足无措,下一秒,吴邪如乳燕投怀般扑进阿坤怀里,脸紧紧贴着他的肩膀,一小片大衣被泪水浸成深色。
“吴邪。”阿坤笨拙地用空着的手一下下拍吴邪的背。
吴邪没有抬脸,脑袋左右蹭了几下摇头,用几乎要把阿坤融进身体里的力度死死抱着他不放。
“小哥,小哥……”吴邪悲哀地想,对不起,我是一个坏人,我居然自私到要在这么重要的事上隐瞒自己的爱人,妄图把他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
吴邪放开阿坤,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没事,小哥,我们回去吃干炸响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牵着阿坤的手蒙头朝前走,阿坤没有动,迫使吴邪回头。
“吴邪。”阿坤执拗地看着吴邪的眼睛,“我是你的人。”
吴邪扯了下嘴角,他这个坏人当得不太熟练,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有如此阴暗的一面,良心时时都在绞痛。
夕阳的余晖只剩些许,天寒地冻,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吴邪抬手触碰阿坤的眉眼,像被烫到般缩回,慌乱移开视线,“我知道,小哥,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手在中间拉在一起,姿势奇怪,起先是吴邪拉着阿坤的手,等吴邪手指酸到失去知觉,差点松开时,阿坤一把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到了公寓楼下,吴邪刚想上楼梯,阿坤突然用力把他拉到身后,像只警觉的兽般紧紧盯着公寓三楼的窗户。
“怎么了?”吴邪吓了一跳。
阿坤语气危险,“有人来过。”
“难道进贼了?”快过年了,上海滩许多人还没有赚到足够体面回家的钱,最近盗窃案频发,吴邪新换了一把大铜锁,每次出门都从内锁上窗户,谁知还是没防住。
突然,吴邪想到另一个可能,紧张地压低声音,“会不会是……裘德考的人来找图纸?”
阿坤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示意吴邪站着别动,像敏捷的黑猫一样前脚掌点踩楼梯几下就上了三楼,吴邪抬头看他动作,紧张之余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比起第一次见面时,阿坤好像被自己养胖了一点。
阿坤飞快检查一下被破坏的门锁,侧耳向室内静听几秒,对下面的吴邪说,“已经走了。”
吴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三楼,推开公寓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公寓内一片狼藉,闯入者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一遍,阿坤今早打扫干净的地面上全是书籍、玻璃、瓷器的残骸,吴邪和阿坤去画廊约会时买回来的西藏唐卡画被从墙上砸下来,画框断成了几截,被利器划烂的沙发中飘出的棉絮在空中飞舞。
吴邪眼睛瞬间红了,最初这间公寓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休憩的地方,但阿坤到来后,这里已经成为两个人的小家,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爱意积累起来,充盈着温馨的爱巢。
而现在,这些东西全部被毁了。
阿坤快步走到位移的书柜前,打开最里层的抽屉,那里原本是吴邪用来藏设计图纸的地方,后来图纸被烧了,就用来收纳吴邪给阿坤画的一整叠各种不同场景和衣饰、动作的速写。
吴邪给阿坤画的第一幅速写起意很偶然,只是那天坐在书桌后画图,突然抬眼,看见阿坤坐在窗边静静看天,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淡漠的脸上,给人宛如神祇般的神圣感,等吴邪反应过来时,一幅线条利落的速写已经在纸上成型。
阿坤十分宝贝吴邪给他画的速写,贴身收着,隔一会儿就要拿出来看一眼,吴邪见他如此,创作热情高涨,灵感像喷泉的泉眼一样源源不绝,后来速写积攒太多,阿坤没办法再全部随身携带,吴邪便贡献出家里最安全的以前藏图纸的地方给阿坤放速写。
阿坤抓着抽屉拉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拉开了它,这个隐秘的空间空空如也,看不到一丝速写存在过的痕迹。
“咔嚓!”阿坤手掌用力,一声清脆的声响后,抽屉的金属拉手竟被他生生折断了。
“小哥!”吴邪冲过去捧起他的手检查,阿坤的肤色白得像苍茫的雪,此时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涌出,就像雪中红梅一样刺人眼睛。吴邪飞快捡起医疗箱帮阿坤止血,可血液许久都不见凝固,依旧顺着纱布往外渗,吴邪焦急道,“小哥,怎么办?”
阿坤摇头,比起他在陈皮阿四手下做事时,这点伤就像蹭了下般不痛不痒,他想抽回手,对上吴邪发红的可怜眼睛,突然心尖颤动,俯身舔了一口。
“呜——”吴邪下意识闭眼,眼皮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打断了他焦虑难过的情绪,吴邪纤长的睫毛扑闪,沉默几秒后对阿坤扬起一个笑来。
“好啦,不生气了。”他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喜欢速写,下次我给你画满满一本,不许再这样发脾气伤到自己了。”
吴邪拉起阿坤受伤的手,轻轻啄吻,他仿佛生来就懂得该如何去好好爱一个人,“东西没了再置办就是,你受伤我会心疼的,小哥。”
阿坤全身叫嚣的疯狂和恶念突然被拽回狭小的笼子,如滚油浇雪般塌了下去,他乖乖被吴邪牵着继续处理伤口,一头强壮的凶兽就这样被一条脆弱的杭绸心甘情愿拴住了命门。
吴邪擦完了一整瓶药,缠了十多圈绷带,血终于止住了,他看着阿坤被包成小馒头般的右手,强忍住笑,把还露在外面的奇长的食指和中指捏起来玩。阿坤不太自在地想挣开,吴邪就眼巴巴看他,“小哥,我喜欢。”
于是阿坤又被定住了,任由吴邪把玩这只吃过不知多少苦的手。吴邪已经发现该如何让阿坤乖乖听话——只要撒娇告诉阿坤自己想要,阿坤一定会答应,这个认知让吴邪全身像是被暖洋洋的气体充满了,满到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小哥,咱们去看电影吧,之前答应了你,还一直没去。”吴邪请胖子帮忙报警,叫来三叔堂口的伙计收拾公寓,又派人去知会二叔一声,他不想让家里人发现阿坤,果断抛下烂摊子带着小情郎溜了。胖子骂了几句不地道,但看出来阿坤这会儿情绪不好,还是让吴邪带着阿坤离开现场去散心了,自己则替他们坐镇公寓。
近几年有声电影在华夏流行开来,黑白幕布上演绎的爱恨情仇很受年轻人们欢迎,吴邪和阿坤坐黄包车来到附近的电影院,售票处已经没有好位置的票了,吴邪选来选去,选了个叫《迟到的归人》的新片子,他在德国时经常和朋友们看电影,见得多了,对情侣怎么看电影约会门清,又买了两支冰激凌。
他把冰激凌递给阿坤,却不让他拿,“小哥,尝一口。”阿坤凑近舔了一下,吴邪有种投喂大型猛兽的成就感,“怎么样,好吃吗?”
阿坤点头,学着吴邪的样子拿过冰激凌放在吴邪嘴边,吴邪笑着品尝,冬日吃冰激凌的感觉着实酸爽,让人欲罢不能。
两人来得有些晚,电影已经快要开演了,容纳几百人的厅内一片黑暗,吴邪给阿坤说了座位号,阿坤就像有夜视功能一样拉着吴邪穿行在拥挤的座椅间,很快就找到了位于角落的连座。
电影开演,不时亮起的大银幕让两人脸上间或闪过白光,吴邪凑到阿坤耳边说悄悄话,“小哥,你以前看过电影吗?”
阿坤低声回答,“没有。”吴邪笑了笑,轻轻坐了回去,心中突然浮起一层酸涩,阿坤没有看过电影,可那位张姓的青年有没有看过,曾和谁一起看过,谁知道呢……
接下来的时间,吴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大银幕上,假装被电影深深吸引,竟真的看了进去。这部片子的导演和编剧水准不错,剧情和镜头语言都很在线,主要讲了一个失忆者的故事。
这个人在外流浪多年,一直找不到自己的来历,直到收留他的好心人临终时告诉他,其实好心人一直知道他是谁,只是好心人孤独了太久,怕他知晓身世后一去不返,所以隐瞒了真相。
故事的结尾,失忆的人安葬了好心人,赶回自己的故乡,可他真正的亲人早已离世,没有等到他回来。电影最后一个镜头,失忆者再次踏上流浪之旅,作为一个迟到的归人,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归处,烈烈江风吹起他的衣服,孤寂的背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天地间……
电影结束,大厅灯光亮起,吴邪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散场的人都走完了,场务来催促才猛然回神。
他拉着阿坤匆匆出来,走在夜晚无人的江边,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放电影的画面。这个电影的很多情节都让他联想到自己和阿坤,他和那个好心人一样,自认为是为了对方好,其实只是自私自利地剥夺了对方选择的权利,最后害了对方的一生。
“阿坤……”吴邪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阿坤停下等他,“今天的电影,你怎么看?”
阿坤看完了电影,但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吴邪身上,每次厅中光线亮起,吴邪或蹙或忧的眉眼都牵动着阿坤的心跳,怎么看都看不够。
“如果你是那个失忆的人。”吴邪组织语言,“你会不会恨好心人,恨他不告诉自己真相?”
阿坤认真思考一番,“要看情况。”
吴邪闻言继续探讨,“比如什么情况?”
“如果我忘了你,我一定会找到你;如果忘了其他但遇到了你,那就不找。”
吴邪眼底一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你没有更重要的人呢,你都不记得了,说不定还有其他你一定要找到的人呢。”
谈论电影的那层遮羞布顷刻被撕开,两人都直接说起他们的事,阿坤执拗道,“没有。”
吴邪不依不饶,“你怎么证明?”
阿坤看着吴邪,突然一把将吴邪抱了起来狂奔,吴邪尖叫,紧紧搂着阿坤的肩膀不敢抬头,好在江边没什么路灯,也没有几个行人,不怕被人认出来。
阿坤跑了足有两刻钟,一直跑到吴邪脑子里什么都不剩,才把他放下来,吴邪撑着栏杆喘气,明明出力的是阿坤,他却有种呼吸困难筋疲力尽的感觉,下一秒,阿坤咬上他的唇,不断用牙齿厮磨,吴邪微微启唇,阿坤的舌头立即趁虚而入,弄得吴邪只能发出呜咽声,有种即将被野兽吞吃入腹的预感。
“阿坤,小哥,我,呜——我……”吴邪边喘边吐出零碎的字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好爱你。”
阿坤停下了,江边的风包裹住两人,远方琳琅灯火映照天上人间,吴邪还有些发懵,阿坤的眸子如同世上最上等的光芒内敛的黑玉,深深刻入吴邪的影子,“没有别人,只有你。”
“……为什么?”吴邪颤声问。
“因为我爱你。”
“砰!——”江的对岸,十里洋场烟花霎地绽放,一声又一声不见停歇,用金银烧出半边天的火树银花,吴邪眼中映着漫天星火,心头有什么东西轻轻破裂,他轻轻拥住阿坤的肩膀,与他一起欣赏这场盛大的烟花秀。
“小哥,新年要到了。”吴邪轻声说着,下定了某个决心,“过了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让他们一起度过这个不夹杂其他身份单纯相爱的年尾,之后他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阿坤,陪他去面对可能遇到的一切问题,他相信阿坤,也相信自己不会轻易弄丢爱人。
这个时代建立在巨大的荒诞上,繁华与落后双生于此,数不清的恶与孽每分每秒不断发生,吴邪一直清楚未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各方争夺的图纸、裘德考的拉拢、陈皮阿四的隐患、莫名失窃的公寓、身世复杂的阿坤……一切的一切如悬河于空,时刻都会决堤倾泻,冲毁他所珍视的一切。
但这一刻的吴邪只想与他的爱人静静看完这场灿烂的烟火,然后悬河注火,直面命运。
(上部《悬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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