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蝎推开屋门时，诺大的客厅只有我爱罗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到来，我爱罗转头，两人视线相撞。没有樱在的封闭空间里，没有人再费心思去掩盖翻涌的杀气，或是表现得事不关己。空气凝滞仿佛下一瞬便能见血光。
蝎眯了眯眼，和我爱罗的憎恶比起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寡淡。我爱罗那双浅色的眼睛染上了怒气就会非常明显，和五官样貌一合，映在蝎没有生机的眼瞳上，让他想起另一人。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旋转收缩，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咔哒声，记录下毫无缘由的沙束袭击。
手指一挑，不知哪来的盾就卸了沙砾带来的力，无论从哪个角度袭击都被轻松化解，蝎甚至没移动半步。倒是我爱罗愈发吃力，额头甚至薄薄出了一层汗。
从第一次见面，蝎就表现出对操沙类血继的克制，直至被逼至墙边，我爱罗仍然不撤去眼底的敌意。他不能再被压制，他需要主动权，对一切的掌握感。
但在蝎眼里，自己所想要的一切都轻若尘埃。
“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沙砾呼应他的愤怒在周围盘旋，但蝎只是看着，意味不明地牵动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来。
“对她做什么？”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重复着我爱罗的话，就好像被这几个字中的滑稽逗笑，颔首低笑两声才再次看向我爱罗，“你觉得是我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蝎细眉上挑显出几分揶揄，不疾不徐靠近眼前的困兽，也许是今日心情不错，他才舍得多言，“你想用什么立场来替她指责，朋友？爱人？还是，”蝎停顿，近距离让他能轻易观察我爱罗的细微变化，“性伴侣？”
羞恼，愤恨，以及掩埋在最后那一瞬的恐惧，都精准地被蝎的眼睛捕捉到。骤然间爆发的砂暴投下巨大的阴影，想要通过绝对的暴力来掩盖遮羞，维护脆弱的体面，但分明早就腐败不堪的东西，他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早知我爱罗的攻势，蝎以查克拉线带出绯流琥，闪身躲避袭击。因为暴怒而急躁，甚至显出尾兽化形态的我爱罗仍然不敌蝎的巧攻，直到两人再次以极近的距离停下攻势，才有谈话的间隙。
蝎的兴致在交锋后便消散了，他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不甚在意的模样开口却字字戳在我爱罗心窝上：“记得做好措施。你也不想这么早就做父亲吧。”看着我爱罗惨白的脸和嘴角的颤抖，他背过身又添一句。
“你适合当父亲吗。”
颓败的沙砾尽数回到自己的牢笼中。
“欢迎回来。”
蝎推开门，就看见一双碧色的眼睛。樱摘掉口罩，弯弯的眉眼在露出嘴边笑意时更为盎然，让蝎胸口闪过一瞬憋闷与不适。但她似乎没有察觉，向他讲起今日的研究成果和上次他留下的有关毒理的课题。探讨过后蝎简单提点两句揭过，让她准备好例行的身体检查。
“你对期间发生过的一切都没有印象，是吗。”蝎打开瞳孔笔灯，探照进那碧色的眼瞳里，记录下瞳孔收缩的速度以及其他微小变化。樱眨了眨眼，生理盐水滚落在她脸上留下水痕，她对流程已经基本习惯，能够流畅接上他的话，“嗯，只是感觉最近这种情况变多了……”她似是回忆，但眉头拧起的愁绪看得出她追溯不到根源，“以前和我爱罗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在一个地方失去意识，醒来却在另一个地方的情况发生。”
蝎低头记录，不咸不淡回应：“嗯。和之前的创伤有关。”
樱想了想，也许是在坠下山崖后脑部受损留下的后遗症，但毫无征兆的昏迷总是不便的，她又看向蝎，“没办法根治吗？”
“暂时先调理，记得把药喝了。”自始至终他都没再抬头，但樱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一瞬的沉寂让这个封闭的实验室更冷了些，直到蝎抬眼与她对视，她才又笑开来，“蝎。你变了。”
蝎冷冷轻嗤一声，似乎对这句话很不满意，但又原地不动等待她的下文。樱却是很满意地叹道，“变得不再像个木头。你是匹诺曹。”
“神经。”
樱接过蝎的眼刀后笑着离开。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木质地板的纹路突然扭曲，从中探出约有肩宽的类似捕蝇草的生物，巨型的夹子打开露出中心的头颅，拙劣地模仿人的笑容，“实验应该很顺利吧？”
“有话就说。”蝎敛着眼睑专心于清洗手中的刀具，根本不在意白绝此行的目的。但如他所说，蝎的心情很不错，实验结果也令他满意，白绝觉得自己来对时候了。
“首领希望你能把一尾也留下。”他拖动笨重的捕兽夹在地面缓慢游走，眼睛映出井然有序的摆设，和他之前看到的布局不太一样，没有任何傀儡吊在顶端，这应当是蝎专门用来给那个木叶人做实验的地方。他瞄了一眼蝎，这个寡言的人傀儡已经走到书桌前。
蝎执笔开始记录实验过程，声音里辨不出情绪，“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确实打算找时间把一尾人柱力扔了，本来他就没打算参与买一送一的活动，更没精力天天去应对那家伙的敌意。
“追兵那边组织会派人去解决。你知道的，不止砂隐，木叶也在找人。”白绝将身子往上伸，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巧看清桌边的纸质资料叠在一起，泛黄的几张应该是很久前的了，表面沾过水变得不平整，也许是之前的环境太过潮湿。
“哼。”鼻腔间短暂的气音表示同意，白绝看任务完成，慢慢融回地面去，“你现在只有一个人，组织会尽快给你安排搭档的。”
“不需要。”只剩他一人的实验室，他的拒绝白绝应当是没听到。右手边的资料都是实验报告，表格格式略有不同，但都记录同一个实验。
标题：实验3184的人格解离报告
日期：64年8月31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由于…………实验对象的部分特征与解离性身份障碍（DID）特征对应…………多种刺激下仍未见其他人格出现，初步判断为…………
日期：64年9月█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实验对象首次出现次人格的觉醒迹象，具体表现为对特定韵律有反应……………同时，次人格与主人格之间的兼容性开始减弱，…………表明次人格……………
日期：64年9月█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次人格攻击性增强，开始具有自我意识……出现频率增加……在对次人格的刺激中增加…………将尝试进一步弱化主人格的……………
日期：64年11月█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次人格自我意识逐步完善，能够做到完全夺取躯体使用权，但时间较短…………次人格性格特征与主人格完全相反，其对实验反应强烈…………合理利用于…………取缔主人格计划………………
日期：65年1月█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实验对象身体检测中各项机能…………伤口自愈能力高于正常值…………记忆力衰退……………次人格出现频率下降，需要一定程度诱导…………
日期：65年3月█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次人格开始对主人格产生保护倾向………攻击实验人员并造成大规模破坏………………主人格的记忆衰退情况……
日期：65年6月█日
实验对象：春野樱
实验记录：…………实验中期的记忆衰退实为次人格夺取躯体造成的不可逆损伤…………目前为止，主人格记忆退行接近90%…………次人格再次造成动乱后逃离试验基地……实验失败。
日期：66年9月█日
实验对象：樱
实验记录：…………药物诱导难以引导出次人格……对先前实验的场景进行还原，目前无效果……
日期：66年9月█日
实验对象：樱
实验记录：…………实验对象自愈能力增强………对特定韵律的乐声有所反应，结合次人格…………特性，主人格受到伤害时，次人格反应逐渐增强，已有攻击趋势…………
日期：66年12月█日
实验对象：樱
实验记录：……次人格未能完全夺取躯体使用权，但其能力强悍超过主人格本身…………推测本该为实验对象的完整个体所具有的能力，由于实验强行分裂精神体而导致的能力分化……………
蝎将所有实验报告收回袋中，方才完成的最新一页墨水未干，他暂时将它搁置在桌上。门外恰好传来敲门声，以及樱的声音，“蝎，时间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蝎扭头看向门外，在原地伫立一会儿，不紧不慢上前开门。
风顺着门旋转的动作流入屋内，蝎接过樱递给他的东西，抬眼对上我爱罗警惕的眼神。门被带上，桌上的实验报告随风起伏，又落回。
日期：67年3月█日
实验对象：樱
实验记录：………次人格精神力不足使其存续时间大不如前…………首次完成与次人格的对话……………着手准备消除实验。
“我爱罗……”这是这天樱第三次叹气。蝎不着痕迹地抬眸，看着她收好桌上的危险药品，才脱下手套将我爱罗的手从她腰上扯下来，顺势握住我爱罗的手掌捏了捏，示意他听自己讲话。逐渐的，她越发像一个母亲，耐心地重复着安慰的说辞，这些话连蝎都听烦了。
两人间怪异的羁绊，在一开始他只以为是简单的首因效应，作为记忆退行至无的樱第一个认识的人，我爱罗的话对她的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实际上，真正有病的是我爱罗——他就像被困在6岁的囚笼里，一辈子停滞在俄狄浦斯期，没能学会疏导溢出的欲望，因而过度眷恋从樱身上创造出来的幻想与需求。
对蝎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观察的乐趣，他的余光有意落在两人身上，我爱罗正反钳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置于自己脸颊上。人手的触感是什么样的？蝎敛眸，将视线落到一旁的仪器上。大概是柔软的，只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经验了。
“所以，你不亲我吗？”我爱罗的询问十分刻意，就像故意说给他听的。蝎饶有兴趣地抬眼，看着我爱罗拉开樱的口罩，将吻落在她唇上，心满意足地看着樱因羞怯而涨红了脸，才再次将冰冷的眼神投向他。
木制的指腹捻动手里的试管，蝎挑眉，对这个小鬼的挑衅感到好笑。他也的确笑出声来了，表情同以往相比过于张扬，惹得我爱罗脸色更加难看。将一尾人柱力留下来似乎是一个好主意，作为赠品来提供观察和情绪价值也是不错的。
不过——他看着樱一开一合的唇瓣——唇与手心的触感也是一样的吗？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掐灭。
去开了一次会之后，蝎沉默的时间又变多了。是不是红色头发的人都不爱讲话。樱有点苦恼，她本身也不是个寡言的人，这样倒显得她更吵闹。
再一次结束蝎的实验，樱留在实验室中清理用具，她的话题没有人接，樱也就索性闭了嘴。沉重的寂静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樱结束了手中的活，正犹豫要不要直接离开的时候，蝎冷不丁开口，
“永恒和瞬间。”
突然蹦出几个词，让樱摸不着头脑地停住脚步，转身和蝎对视来传达自己的不解。蝎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脸上辨不出情绪，“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那双永远没有生机的浅色眼睛，当下落在她眼里却多了一味需要答案的执着。樱知道他想要的回答是什么，但在斟酌过后她还是选择开口，“你要问艺术的话我不太清楚。但如果是讨论两者的关系，我觉得，你所说的永恒又何尝不是瞬间的另一面呢？”
蝎蹙起眉头，鲜明的情绪显然对她的观点感到不悦。放在以前她不会阐述他不想听的答案，但她更清楚他们之间这份长久相处下的信任不再是微乎其微。
“永恒和瞬间的确在普遍意义上是相对的，但在你眼中也并非所有的事物都值得获得永恒，对吗？也许正是因为曾经有过短暂的美好值得留恋，才会期望以永恒的形式来留住它。”
“相反的，因为转瞬即逝，人总会记住这个过程中最完好的状态，将其留存在脑海里，那么这瞬间也会以记忆的形式成为永恒。”
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樱直直看着蝎的眼睛，并未被他的阴鸷吓倒，却也不再言语。无声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以蝎的一声冷嗤结束，玻璃碎片躺在地上，灯光打下的细碎光点游走在截面边缘，散发亮光。樱将碎片拾起，却看着蝎渐远的背影不语。
这之后再没听他提起这个话题。
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发生着她看不见的变化。
对一个没有过往记忆的人来说，当下是她最能够把握住的，所以她以纯粹的真心对待眼前爱她的人。但最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总有一个熟稔的声线不知从何处传来，让她冷汗直流。
「……别信、」
「那些蛇蝎心肠的恶人，」
「在毁了——」
“樱！”突如其来的红色占据她的视线，像身体被划开时流下的血液，像手术灯下若影若现的人形，像冰冷的鳞片缠绕在皮肤上，正在以她的生命为养料。从深处探上来的恐惧似乎比她的记忆起点还要遥远，以至于她控制不住地抓紧自己的双臂，去屏蔽外界吵嚷的呼喊。
冷。
太冷了。
湿坠坠的水汽一直萦绕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暗无天日的环境如同一双巨大的手掌将她拢在掌心，她逃不出去，而空间又在不断压缩，死亡近在咫尺。
“樱！醒一醒！”
颤抖的虹膜映出眼前人，她只能依稀辨出我爱罗的模样，可是大脑的思考能力似乎在被吞噬，哪怕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逐渐衰弱的触觉向她传达微弱的信号，她浑身打颤，落进我爱罗的怀抱里仍然觉得冷，他太用力了，渐渐的樱分不清颤抖是从谁身上发出的。她试图开口，想像从前一般安抚他，可话在嘴边又变成——
「滚！」
「你们这些该死的！」
「别想、」
到底是谁在说话？聚焦不起的眼睛映出自己的剧烈反抗，似乎只要将眼前人逼死，自己就能逃生。但是这不对、
逼仄的空间内进来第三、或是第四个人？衣袍的表面仍是暗红的云，她像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可还没伸出手，视野中的黑色便自他的衣袍扩散蔓延，直至将她吞噬。
樱软倒在我爱罗怀里，周遭终于落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去。我爱罗顾不上身上被抓出来的血，确认樱平稳下来后才抬头看向立在前方的蝎。周围已经被樱的剧烈挣扎、不，是被突然闯出的里人格破坏殆尽，樱的人格分裂症状愈发严重，我爱罗此刻清楚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
他恨这个妄图想要抢走樱的第二人格，她会将樱带回原先的生活和记忆中去，那么他必将失去这世上唯一爱他的母亲。可他无可奈何，他没有办法在不伤害本体的前提下拔除她，这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救救她，”他认命一般灰败地看向蝎，眼泪掉落混在血液里，他只能紧紧抱住昏睡的樱，肢体的紧密接触，似乎成为他弥留的唯一方式。
“救救她，求你……”
蝎的眼瞳微微转动，曾经那么明显的恨意都成了无能的眼泪，他眨了眨眼，伸手将樱从我爱罗怀里带走，看他死死拽住她裙角的手被不断挣脱开。
封闭的木屋里，底噪明显的乐声沉重流动，使得粗重的喘息声难以捕捉，少女用尽全力蜷缩在手术台上，即便扯动头发也无法阻止冷汗直流，剧烈颤抖的瞳孔让原先的绿慢慢褪色，一声尖锐脆响与白光同时闪动，此后连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蝎站在一米开外，看着浑身震颤的樱慢慢抬起眼，那浅黄色的眼瞳在定格下来后与他对视，带着肃杀的冷意开口，同以往全然不同。
“又是你……”
傀儡的指节有节奏敲击桌沿，蝎将她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看她踉跄起身，尝试调动查克拉却因反噬而痛苦倒地，一直到看够了才道，“你已经油尽灯枯了，不如来跟我做个交易。”
次人格的眼睛像毒蛇，死死钉在蝎身上伺机而动，哪怕身体虚弱至极也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我想要你死。”蝎的语气没有因为对方的震怒而变化，只是在她准备反抗时才不紧不慢接下去，“你在她身体里就像自身免疫病，现在让她痛苦的是你。”
“凭什么相信你……说到底你和他也是一样的，蛇蝎心肠的烂货。”次人格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人，却在尽全力感知周围形式，试图逃离。
“只有你死了，她才能活。即使你一直吊着她的命将我们铲除了，她也不会有好结果。但我能保证她一直活下去，把那些痛苦的过往一并删除。”
蝎看着她的眼睛，浅黄色的，真不如那碧色的眼瞳好看。次人格沉默，似乎在自己无力回天的事实中周旋，企图寻找两全其美的方法，可她清楚想要樱活下去，蝎给出的方案是最合适的。
那污浊的记忆只会像诅咒一样伤害围困她。所以若能用自己的死换来她干净的未来——
“你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抬眼，问出最后的问题。
和樱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全然不同的剑拔弩张，落在蝎眼里却失了几分生机。听到她的问题时第一个在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她弯弯的眉眼和上扬的嘴角，以及一句，
「欢迎回来」
他终是没有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