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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当我与你谈论爱时

Summary:

*关心一下哥和嫂从二道白河到雨村的心灵状态。
*先打炮再谈恋爱

 

西湖边的景色常年不变,游人如织,我们隔着一个人来人往,风穿柳叶,自行车丁零当啷的人行道。一瞬间觉得好像时间从未来过。他在等待我带他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而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Notes:

今天整理那份十年前的私人笔记。差点被闷油瓶看见,真是劫后余生。
2025.5.21

有一些笔记是为传递信息而记录的,有一些笔记记录下来,只是留给我自己。这份私人记录高度与闷油瓶相关,也涉及到很多我不愿意透露的细节,并不适合向人分享。即使我和闷油瓶是这种关系,也很难说给他看这些内容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闷油瓶当然没有直说他要看,他只是说,他对那时发生的事,也有记录。
他很少专门去记下什么东西。或许是记忆终究要丢失,也就没有记录的意义吧。
我真的非常好奇闷油瓶记了点什么。这几年好奇心又越来越重了,罪过,罪过。
2025.6.28

Chapter Text

闷油瓶说我老了,说实在我是有点郁闷的。

要是早知道他会注意到我长什么样。我就算把我烟盒装备都丢了,也要弄点面霜之类的。但所谓百密一疏,当时我只顾着想要是他不打算出来,到底应该在哪里埋几斤TNT炸弹,根本忘记要倒腾我自己的脸。

我觉得我应该也还算青春靓丽吧,只是有点不修边幅。气质还是很帅的。坐在从山上往二道白河的回程车上,忍不住拿刀刮起了胡子。

胖子看到了,喝骂我一声,“干什么呢,等会胖爷我一个急刹车,你脸上多道勋章是小事,给随便哪一捅,咱哥三都得交代在这。”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乖乖收刀,胡子一长一短地挂在我下巴上,造型像俄罗斯方块里横躺的L。

闷油瓶在后视镜里静静地看着我。我一抬眼,就和他视线撞上。我眼神不自觉地飘走,手抬起来在痒痒的脸上挠了挠。

门打开,我醒来,闷油瓶出现,我们出山。顺利得让人起疑。无论再看几眼,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这个闷油瓶不会是人面鸟变的吧?传说长白山是洞天福地,一只人面鸟从石头中蹦出,向门里那个闷油瓶学习,被敲了三下脑壳,从此学了七十二变。出山的第一个任务是蒙混我蹭车下山。

如果是真的,我就举报共和国不允许动物成精。

然后等我回过神再来找门里这个算账,却发现已经人去门空。好一回金蝉脱壳,西游记最后一回无字真经,我则有个假闷油瓶。讲的就是这个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我在他房门口站着,给自己掏出一支烟。

我知道他在里面休息。闷油瓶不喜欢热闹,这场宴会,虽然是为了庆祝接他出来而办的。但他也只在开头露了个面。不过我那些伙计各自心里打各自的算盘,这次一点油水没捞到,庆功宴估计能吃出甄嬛传的效果,我演橘胖。不劳他老人家操心也好。

又忍不住想,或许这是场梦呢。眼下的情形我也梦到过挺多次的。标准的情景是我在踟蹰要不要敲门,然后刚打算敲门的时候,梦醒了,或者宝石山的太阳又要把我亮醒了。再这样下去我得对宝石山有PTSD。

又或许不是梦,那也有可能我在下面和伙计安排事情的时候,他已经静悄悄离开了。他总是这样,离开的时候,一般不会告诉谁。当年告诉过我一次,我狗皮膏一样地粘上他,撵都撵不走,这次他要是想离开,估计不会再告诉我了。

我看了一眼表,自从我们庆功宴一别,我已经两个小时没有见闷答应了,甚是想念。

那只烟夹在我手里,转了半天了,也没点上。我抽的烟草味重,如果闷油瓶没走的话,他会知道我站在外面。那就很难解释我在这罚什么站呢。

我胡子刮干净了,头理了,脸上擦了护手霜,虽然我仔细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细纹。屁股,嗯,思想滑了坡,屁股也洗好了。应该没什么遗漏了。我有点记不清十年前我应该是什么样子。事情太多,我不怎么抽得出时间去打理自己。

瘦是瘦了点,但还有腹肌呢。如果他嫌我脸上有点暗沉,我就说是上周在马来西亚游泳晒黑了。务必要显得清纯如男大。

我以前大学的时候,有一部很火的电影叫《大话西游》,最后有一句"只能怪相逢恨晚,造物弄人。"年轻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觉得时间是无限的,那时觉得如果我遇到年轻一点的他,或许闷油瓶的少年时代,会过得有声有色一点。但最近我会开始遗憾没有在自己更年轻时遇见他。这样或许我们可以在时间到来之前,更多地相处一段时间。

追悔过去是中年人的心态吧。不能这样。

我的衰老对闷油瓶来说,大概只是平常而必然的事,并不意外和难以接受。这就像小学数学题。普通人和闷油瓶从不同起点,同时向未来奔跑,算得普通人会需要多久来超过他。我们是两条流速不同的河流上行驶的舟船,无论我是在上游的哪里遇见他,我都会比他提前到达下游。闷油瓶对这种流速的差异并不陌生。

他与十年前相比,一点变化也没有。我觉得我应该还说得上风华正茂吧?他怎么能这么说,调理不好了。

我不知道我在他门口站了多久,就这么一直拿着我的烟,没有点燃,直到楼下连喧闹的喝酒声都渐渐熄淡了,偶尔有一两个伙计路过我,看到我站在房门前,都没有说什么。

也许在他们眼里我被闷油瓶赶出来了,他们编排的东西挺五花八门的。有时候我听了都觉得好笑。但再过几天后,长沙的伙计分交给小花,这些人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也懒得管他们怎么想。

有个伙计在我旁边站住了。我眼睛耷着,姿势颇有点老僧入定。如果有人打过坐,就会知道,维持一个姿势长时间不动,最累的其实是最开始的半个小时。再往后,身体就适应这种石化感觉了。要再动起来,反而是费力的。

我心想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不是很想搭理他,但他一直不走,盯着我看,让我觉得有点烦躁。终于还是把头抬起来。

和我身上一摸一样的冲锋衣,登山裤,头上戴顶鸭舌帽,简直像镜子里照出的两个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把帽子掀起来,冲我笑了一下。

这次动用了这么多人,张家肯定混了不少人进来。我一直等着他们派人接触闷油瓶,没想到是张海客用了我的脸,大摇大摆地混进来。这一家子人除了闷油瓶都很没边界感。

我一直没有说话,张海客和我对视了半天,转头把手伸出来,越过我就要敲门,我抬手把他的手拍掉,他就给我一个‘你想怎么样’的表情。

我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放他去找闷油瓶。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闷油瓶房门口吵架也太奇怪了,我猜张海客也有顾虑,我们谁也没说话,直到我把手伸进裤兜里,他露出戒备的神色。我抬起有点僵硬的步子,走到隔壁的房门前,刷卡。

房门将隐约的吵闹声隔绝在外,闷油瓶住的是大床房,我和胖子是双床。胖子还在下面庆功宴喝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房间里只有我们丢在门口的登山包,我没管他,先去把窗户打开,把在手里夹了不知道多久的烟点燃。

“恭喜。”张海客在我后面说。

我偏头瞥了他一眼,有不少人对我说了这句话。但到目前为止,我都没什么特别的实在感。我这个人有时候是有点悲观。大概像沙漠里跋涉太久的人,见到绿洲的第一反应不是得救了,而是怀疑是不是要死了,所以看到幻觉。

因为目标一致,九门和张家这几年勾心斗角地有了不少合作。如果没有张家的介入,我一个人也很难相信闷油瓶真的能从青铜门里出来。

我咽了一口烟,按理说现在应该说‘同喜’,但不太想理他,含糊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干脆没有说话。

现在是到了瓜分胜利果实的阶段了,我们属于竞争者,和他恩仇半斤八两算不清。但张家八成是来抢人的——我可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们的人还要跟到什么时候。”我说。

张海客说:“看族长的打算吧,不好说啊。”

他油腔滑调的,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心态比较稳定了,谁怯谁当王八蛋。我说:“他不会和你们走的。”

张海客看起来有点吃惊,“要是族长主动和我们去香港的话,你要当绑架犯吗?违法啊。”

张海客看起来比我松弛得多,让我有点嫉妒。而且他的吃惊演得十分浮夸,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情挑衅我。更让我来气了。

我说:"他不会和你们走的,他现在有地方去。"

我在福建物色了一个小村子,最开始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很美的一个关于记忆的传说,后来是觉得闷油瓶可能会喜欢那里。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闷油瓶会不会去,我其实没有什么底气。

张海客看着我,他露出那种张家人常有的,看穿一切的平静,我觉得不太舒服,“即使你接不接受。只要他还是张家族长,就有很多人需要他。”

“他是人。”我说。我又吸了一口烟,大量的尼古丁灌入肺部,把心里层层翻动起来的郁气压下去。我不能阻止闷油瓶和他的族人接触,但我也不能在张海客面前露怯。他或许对闷油瓶还可以,但此刻他代表的还是那个家族的意志。

我说:“你可以去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和你走。我不会拦着你。但是如果他拒绝了,你们不能再纠缠不放。否则你们也别想好过。”

张海客似乎有点吃惊,这回是真情实意的,“这么大方?”

我浑身的刺挠没法发泄,讽刺了一句:“我和你们不一样。”希望他能认真感受我的阴阳怪气。

张家整体而言像个没经过改革开放洗礼的封建绞肉机,我和他们的区别可以隔离开一整个工业革命进化史,但是遗世独立和清高并不能保证我能吸引闷油瓶的注意力。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很可能闷油瓶就这么和张海客走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点后悔,这么拱手相让实在不够聪明。我应该先捅自己一刀吧,然后栽赃给张海客,这样才比较符合闷油瓶的做事逻辑,他会代表张家对我负责。考虑到我们关系应该还可以,可能还能让闷油瓶和他们小小的反目一下。

我在心里演了一出恶霸骗婚。在闷油瓶被我霸王硬上弓的剧情前停下,还是算了,再怎么样我也不想算计闷油瓶。

张海客耸耸肩。他压下门把手,走了。我蹑着脚走到门边,小宾馆的隔音就那样,能听见隔壁的敲门声,过一会有门轴转动的动静,是闷油瓶开了门。然后又关上。

我一时心里想的居然是'敲门以后真的会有闷油瓶开门'这种不着边际的事。

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我没有紧张很久,隔了一会又是开门的动静。

我快意恩仇地想张海客啊张海客,被人赶出来了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叫敢叫日月换新天。但门合上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来。我屏息数着秒,死死掐着手掌,脖子上有点冒着冷。

我搞过一段时间的间谍工作,专门研究过通过门的人数对开门时间的影响。过了大概十多秒,门合上了。

那不太像张海客一个人走出去的动静。闷油瓶脚步像个猫一样,正常情况下,没人能听见他走路。外面铺着地毯,我判断不出离开房间的有几个人。

我应该在闷油瓶房间先塞个摄像头。不,还是算了,这样太像变态了。胸口有点紧,忍不住蹲在地上,膝盖顶着肺,背撑在墙跟上。闷油瓶不会走了吧。地毯上褐色的油斑,烟头烧出来的黑洞在我眼睛前面飘着。这么快,这么好说话。有没有过去五分钟,或者十分钟?

早知道刚才应该早点敲门,有什么好慌的。现在胡子白刮了吧,噢,屁股也白洗了。虽然我本来也并没有指望那里发挥作用。但起码能让他留下个青年才俊的印象吧。不要一回想起我,都是那一副胡子拉扎的样子。

我在墙根上蹲了一会,等碎纸屑那样倒在脑子里的杂念一阵阵过去。站起来。酒店的两个阳台是连着的,我把我阳台上的桌子推到墙边,爬到桌子上,手撑着翻上阳台的墙垛子。

有一瞬间我在想会不会闷油瓶没走,那我要怎么解释我不走正门,而是像做贼一样翻墙。那我可以说我在练习跑酷,长白山信条。但我想多了,他房间的灯关着。隔着玻璃窗能看见隐约的轮廓,里面空旷整齐,像从没有人住过一样。

我从墙垛子上翻下去,站在他的那间房的阳台里,有点茫然。

真走了?他甚至没和我道别。

我视线转了转,手撑住阳台的栏杆往外看,冲得太猛,差点把自己翻到楼下去。这个宾馆一面临街,一面背对着一条河。长街上还有零零星星的人来来回回在走动,是这次来的那些伙计,还在推杯换盏。里面没有闷油瓶的身影。

真的走了。

他从门里出来,什么东西也没有拿,只穿着一身衣服。又这么走了。

 

明明在十年前,他都会和我道别的。或许是他其实把我忘得差不多了。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不比十年前,没有累世守门的可能,我想要见面的话,可以去香港找他,并不需要一次正经的道别。也或许十年前我非要跟着他上山,他不想被我再追着跑一次。

旅社的窗户是旧式的薄玻璃,我推了一下,没有推开。我懒得再翻回去,找老板娘拿房卡,从门那边进来。抬手用手肘砸了一下,整面玻璃干脆利落地在我脚下碎开。手肘上有一点不明显的刺痛,可能流了血,我没太在意。

剩下落地的部分我用脚踢了两下,拓出一个人能钻的口子,弯腰钻了进去。

和我在外面看到的一样,这里面空空如也,我走进浴室,东北干燥,这里面连水渍也没有。只有洗手台上放着拆过的牙刷牙膏,显示出人呆过的痕迹。

我打了个电话给胖子,想跟他说小哥走了,以后得咋俩凑合着过了。这种时候,我很需要有胖子哄哄我。电话提示忙音,我想起来楼下的庆宴刚到尾声,不知道他是还在喝,还是喝多了睡着了。

我走到床铺的位置摸了摸,黑暗中勉强能看出上面凹陷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里躺过。

在青铜门前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闷油瓶不记得什么了,我就把他带回福建,他可以在那里休息。虽然雨参仔只是传说,但闽南是一块很神奇的土地,说不定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如果他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我们也可以一起走走。就像我们那时候去巴乃一样。

如果他没有失忆,我觉得他应该会跟着我吧。我们关系那么好。但好像是我太自信了。

闷油瓶刚才应该在这里休息过。我坐在床上那个坑里,又觉得不太够,侧着身体倒下,刚好和床上那个痕迹叠在一块。

我在幻境里见过他很多次。我和他相处的回忆太少,以至于有时会把蛇毒里的片段当作自己的感受。但我还是更喜欢我自己的记忆。我知道,我们未来的生命里,还能并行交汇的时刻会很短暂,却没想到是空无一物。

很久以前我们在雪山上前后脚走,我会把脚踩在他踩过的地方。很踏实。这是我最喜欢的记忆之一。这样的经历,可能没什么机会再拥有了,想这样再感受一下。

我的鼻子很坏了,闻不到这里有任何味道。枕头有点湿。大概是闷油瓶洗了头,没有吹干头发就躺下了。我就把脸贴在那块湿漉漉的地方。贴着他刚才躺出的印子闭上眼睛。

我模糊睡着了。

其实我睡得好挺快挺好的,这就好像人在考试的时候总是很紧张,交卷了心情反而放松下来。我不用再去盘算怎么问他,他会不会和我一起去雨村。不用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束手束脚、进退维谷。毕竟我既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和他相处,又担心他会不愿意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吴邪。连我有时都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闷油瓶顺利出来了,这就是个很好的结果。我陷在他躺过的床铺里,囫囵陷入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好觉。长白山的八月也挺凉快的,夜风拂过我的脸,还挺温柔的,梦中一切都黑甜安宁。

模糊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看见闷油瓶皱着眉头看着我,我说哥,走之前,抱一个。他没说什么,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转过身去,没有背包,手插在兜里,渐渐走远离开我的视线。

我的梦经常不受我的管束,醒来后心脏漏风,像个都是窟窿的筛子,四肢都有点麻痹。我知道这种应激性心肌病有可能会导致心律失常或者猝死。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两下。等感觉稍微好一些,才睁开眼睛。

啊。我把粽子从山上背下来了吗。

Chapter Text

门里的时序是混沌的。

我试图去计算,或许本来不必计算,在我决定独自成为守门人时,已经接受在遥远未来在门中死去的结局。未到来的日子一如过去,是永恒不变的黑暗。但也有另一个微弱的愿望,以其自身的意志运转着。

我只能感觉到大致的‘年’,这种微弱的意志,在第十年逐渐接近的时候愈加浮显。我知道我在等那个约定的日期到来的时候。

如果鬼玺没有放在槽位,门不会打开。我无从知道是否已经越过了约定的日子。对时间的感知在等待下更加混乱。每一次从黑暗中醒来,划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吴邪是否已经错过了日子。下一秒时间或许还未到来的念头又跃出来。

我再一次试着回忆他的脸,如果他履行我们的约定,我不能忘记他的样貌。

门终于还是开了。

一个不认识的人在青铜门开启时,盯着我。他应当不认识我,但对我感到好奇。另两个人靠在石头上睡得歪斜。篝火生着,装备围在左右。我没有理会那个醒着的,蹲下看睡着的两个人。

是吴邪,和胖子。

他们手中的扬声器重复播放着一段旋律。我从门中走出来的时候,他们远远地靠在石头上,似乎没有任何觉察。我起先以为他们受了伤,走近才意识到,只是睡着了。

十年未见,有些模糊了。和记忆里似乎相差不大。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胖子的鬓边有了白发,吴邪的容貌与记忆中似乎并无二致,但他瘦了许多,颧骨到下颚的位置,僵硬地塌凹下去。

我不常有梦境,但一瞬间恍惚以为是梦。我有所期待,却不敢相信。人寿百年,常常为世俗所羁。每一次我回忆那些片段,都同时也提醒自己:如果一切顺利,吴邪在这十年理应成家。这个约定,会在他趋于平静的人生中微不起眼,他未必会履行。

天授损毁了许多记忆。我尚能保留的也只剩碎片。那些浮动而无法连贯的线头里。最记忆深刻的,是他看着我的眼睛。

十年过去,我料想过他们变得不太一样。但吴邪睁开眼睛,我仍然觉得惊讶。

那不像他的眼睛,他是吴邪,却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他带着点茫然地看着我,嘴怔怔张开一点。我记忆中他的眼睛纯粹如火,眼前的眼睛却是深而满的倦怠。喜悦和释然都朦胧淡薄。只有经历过太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的眼神有些像张家人。

他的面庞与过去没什么变化,光阴在他身体的留下的痕迹不足十年,在他眼里留下的痕迹仿佛百年有余,这很反常。时序在万物中的痕迹,是衰老。但对他格外蹉磨。

"你老了。"我对他说。

我仍然为再次见到他而高兴。

吴邪听到我的话,似乎要笑,又惊愕。他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嘴角的肌肉向上,眼神却怔忪。胖子从另一边撞过来,把我们两人圈在臂弯里摇晃。吴邪才真正笑起来。

“走吧。”他对我说。

从洞隙走到青铜门前的一路,我看到不少我做的记号,密集地留下显眼记号,并非我的习惯。应该是当年的我,为了让吴邪顺利走到青铜门前而留下的。从前吴邪的体能并不好。出入于古墓时,他容易吃力、需要看护。

我希望吴邪如果会来,不在这条路上遭遇可能的危险。即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能顺利走到门前。于是留下了这些记号。但如今他只是呼吸急促,长时间活动也没有露出疲态。他的状态和身体都表明,这些年里他并没有安稳地生活。

他遭遇了什么?这十年过得是否并不顺遂?

可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时间再帮到他。

我与吴邪约定来在这里找我,他可以再次见到我。但按我的记忆,我并不可以离开这座门。门活跃的时期不长,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可以短暂在外活动。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回到这里,面对我的宿命。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能再见一次,已经是我的幸运。我看着他,记忆大多模糊,我希望能在时间到来之前再保留一些。门的黑暗之中,只有稀薄的记忆是唯一彩色的部分。

吴邪只是低头。不多时我终于才意识到,他在焦躁。

他的手指互相搓磨,指甲似乎嵌入肉里,回避与我的视线。另一个人一直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而胖子的眼睛在我和吴邪之间来回。他说了好几个笑话,吴邪笑的时候却显得心不在焉。牵动的肌肉虚虚地浮在脸上,眼睛里并不显得高兴。回复得也短促。

是我的目光让他不适吗?有人说我目光太冷太淡,没有感情,仿佛审判,不像人类而像怪物。我想吴邪从未这么想过。那么我猜他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我,容貌不变的旧时同伴对普通人来说也可怖。羡慕或者恐惧,是人对长生不老者最普遍的态度,他或许觉得怪异。

如果他并不为我的出现而喜悦,那么或许他也不会因为我的离去太过伤怀。我不向他道别,而是独自离开,他不会再在意我去了哪里。我们将会真正地分别。

我们在行走了数个小时后休整,篝火边,吴邪忽然转头看我。这是他第一次长时间对上我的视线,却也在几秒之后就转开。他说:"哦,对了,小哥,以后这个门你不用守了,事情都解决了。"

我看向吴邪,胖子和另一个人默认了他的话。

关于门的一切知识,是家族中只有族长能掌握的秘密。但只要了解一部分秘密的汪家仍在,守门的任务就不可能结束。

我想,他或许了解了一部分真相,不愿意我再守门,因此用了这种理由来劝阻我。即使他讨厌的人,吴邪也不忍心让对方送死。他从来善良得近乎慷慨。

我无法答应他,不能告诉他缘由,更不能告诉他我还会来守门。我没有说话。

他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又转头看着我。似乎看出了我不相信。脸上矜骄的神色,慢慢被压抑的唇线取代了。他如今身上时而会显出锋利的气质,并不逼人,但足够让我觉得惊讶。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笑了笑。仿佛自嘲。

他身边萦绕低沉的郁气,对我显出隐约的排斥。十年前我一意孤行替他守门,如今再次拒绝他的好意,他或许是怨我。

我们的装备不足,冲锋衣由四个人轮流穿脱。吴邪将外套脱给了我,脖子的皮肤因此才未受遮挡地暴露出来。在篝火的光线下,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一道几乎是致命的伤口,几乎划过气管和动脉。吴邪察觉到我的目光,似乎不太自在,侧过身想避开,又还是僵硬着身体坐住,只是眼神垂在地上,并不与我对视。

他曾经差一点死去。我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胖子在一旁,他的眼睛在我和吴邪之间来回转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我用眼神问他,他眼睛里有很多言语,却用力抿住唇。

胖子的意思是他不能说。我无法强迫他,只能又将视线落在吴邪身上。但他只是用脚踹灭了火堆,说,“走吧。”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我本期待在十年之期到来时,他能如从前一样,天真、善良而温和。但吴邪变了许多。

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如果他不想承受我的视线,我会尊重他的意愿。但这一次出门,在新的使命到来之前,我仍想为他做点什么。短暂地休整过后,我率先站起来,走在了吴邪前面。

 

我们在山体的黢隙中走了一天一夜。吴邪并没有说太多话。他叫我的时候,似乎不太自在,好像'小哥'两个字对他来说生涩拗口。

他和胖子会说一些话,这点与从前一样。如今吴邪和胖子的关系似乎更密切了一些。他仍有胖子这个朋友看护,这是好事。

他们的对话中有时会提到我,往往由胖子抛出,吴邪却沉默应对。于是这样一个话题搁置,直到下一个话题开始。我不再看向吴邪时,他反而时不时会瞟向我。那眼神总是一闪即逝。

我尚不能理解那个眼神的含义,一次我重新调整装备,而吴邪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迟迟没有移开,我抬头去看,他呆住的眼睛才乍然转走。

那眼神并非探究,似乎只是在愣神。

当我们从山洞的位置,准备往外走时,吴邪拍了拍我,让我走在他后面。

让我意外的是,山道自上而下站满了人,蜿蜒不尽。前面的几个人在看到吴邪走出去时,原本三三两两坐着的都站起来。见到我之后,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一副惊讶交杂狂喜的表情。他们手中的装备昂贵、齐全而精良。在他们的身后,摆着一箱一箱的黑木箱。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甘油和火药的味道。

他们应该都认识我,而且在等我。最前面那个人穿西装、粉色衬衫。吴邪转过头说:"都是我们的人。"

接着又指了指那个粉色衬衫,"还记得小花吗?"

我摇摇头。

吴邪似乎有点吃惊,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说“没事”。从身边的一个伙计身上,挑走了一个对讲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需要精确的四肢力量,但他做得毫不费力。

"接到张爷了,"他对着对讲机说,声音并不稳,有明显的颤抖,我转头看吴邪,这种亢奋与我相关,他却并没有看我,"各队下山。"

对讲机里传来各队收到的声音。十几声,即使一队只有八个人,山里也有超过一百人。

我又将视线转向山坳平台间站着的人。与他们的视线对望。他们的唯一目的是我,领头者是吴邪。没有财货的收获,也没有人发表异议或者反对。如果只是要在门后见到一个人,是用不上这么多人的。

我视线转向那一排排巨兽一样蹲伏的黑箱,如果我没有走出来,我猜测他们打算用火药炸开这扇门。

惊醒在长白山深处中的怪物、大型雪崩、甚至山体崩毁。要应对这样的状况,才需要足够多的人。这样吨量的炸药,无法炸开陨石制成的青铜门。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留有其他手段。吴邪一个人就可以走到青铜门前。但他动用了比我想象中更多的人力,更成熟的手腕。

吴邪能记得我们的约定,对我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他不惜代价想要打开门,反而使我困惑。

他并非是为了长生或者秘密,亦非门内的物质。他看向我的眼中没有任何探究。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那个约定吗?或者是他所希望的,不再守门,从此将我从门内带出?

吴邪从手下人手里接过墨镜。我的眼睛不畏雪盲,他还是坚持递给了我。

下山的队伍蜿蜒地长,雪山的垭口中被清出一条路。吴邪走在我前面,他落地的脚步很稳,气息也平缓。我想起十年前的分别,他在走这条路时喘气得很厉害。我可以直接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但却总是把脚步放慢。我想是因为不舍,我才默许他一直跟在身后。又因为想要在近乎永恒的守门中,再见他一面,才与他定下约定。

十年前我相信他追上我至于雪山,是出于不愿同伴赴死的善意。如今我仍然不明白,吴邪似乎不愿面对我,但仍然将这个约定看得如此重要。

或许我不该与他定下约定。我不想轻率对待他的好意,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在意我的去留,但后面那个问题本无意义。我终究需要离开。

从山中可以通车的地方,往二道白河的路上,是一个叫坎肩的人来开的车。他叫我‘张爷’,做事事事看吴邪的眼色行事。他应该是吴邪的手下。这一次来的人里,隐隐分成三派,除了吴邪和解雨臣的手下外,其中一些目光,零零星星地,是投向我的。

我知道,其中混入了一部分张家人。

住宿的宾馆大厅在筹办庆宴,流水席从街头摆到了街尾。吴邪说,他们是为了欢迎我出来。我点点头。他看着我,又低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最后还是弹弹烟,那烟已经空烧了很久,火星子簌簌地落在地上。

他时常看起来消沉,并非是肉体的精疲力尽,而是精神上的沉郁。身上的烟味极重。我最初以为是他在山体中行走多日,旧味积沉不去。后来他换上一身新衣服,又极其熟练而习惯地点起一根烟。我才知是他摄取尼古丁已经成为习惯。

他从前几乎从不吸食卷烟,我不应该干涉他的决定,但仍无法将视线从他夹烟的左手上移开。吴邪换上了短袖,手腕上错结的旧伤露出来。刀痕向内侧压,是自残留下的痕迹。

“你先休息吧,小哥,”吴邪终于说,他笑了笑,眼神仍然躲闪,却又执着地望着我,像浮动却不肯离去的蜻蜓,“有什么需要的吗?现在很方便,你想要天上的月亮都能买到。”

我摇摇头。

我没有参加宴会。楼下酒宴的喧闹声远远地飘来。张海客敲开房门,告诉我有一些族人在等着见我。

张海客的小习惯和现在的吴邪不太一样了,只是相貌依然相似。过去我用眼神辨别他们。如今还是习惯这么做,但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一个懵懂,一个轻佻。张海客眼睛里如今仍然带着锐利,我又想起吴邪夜晚灯下的那个眼神,在我摇头时,他的平静却仿佛浸润着痛苦。如同一个在布满火与冰刃的道路上独行很久的人。

我和张海客一起下楼。有人把他错认作了吴邪,在杯盘碰撞远远地喊了一声老板,又响亮地向着我喊张爷。我在他们之间扫过一眼,没有看见我想找的人。

当我问起汪家的动向的时候,张海客脸上露出明显的吃惊。

“他没有告诉你吗。”我感觉到他说的应该是吴邪。张海客的表情很复杂,有些像胖子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多做隐瞒,直白地切中,“汪家覆灭,不需要守门了。”

天授至此仍然未提示我新的使命,吴邪与他都说得如此笃定,而张海客所了解的已经趋近于真相,他清楚使命的重要性。我必须相信这个说辞。

我回答,"说过。"又说,"他没有讲很多。是什么原因?"

“因为一个局,内部分崩离析了。”张海客笑了笑,似乎想继续说下去,又停住。转而说:“他竟然真的没告诉你。”

结局已经确定,似乎就没有追问的必要。可这件事必然与吴邪有关。当年九门意图以吴邪为饵,覆灭汪家。吴邪暴露,计划因此才暂停。但如今似乎计划并未如我设想得那样停止。

即使有我替他守门,他似乎仍没能逃脱祖辈纷争的漩涡。这并非我期望看到的。比起最坏的预想,现在的局面看起来并不坏。但如此庞大家族的死亡,必然有其代价,那么代价是什么?仍然是吴邪吗?

那么他身上的伤痕,是否确实与汪家的覆灭都有关?

我不语。张海客于是说,“除了只有族长能知道的秘密外,其他所有事情,他基本都知道了。”

吴邪在这十年里进入局中的程度,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我想起他的缄默,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来长白山的张家人多是小辈,年轻、兴奋、饶舌。我一一听他们说完话。月亮已经在天上走了半轮。

他们在这次出山后,打算直接回香港。张海客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去。在过去,张起灵的使命与张家在香港的事务并不统一。我们的交流并不多。但没有必须完成的使命,我似乎没有要去的地方。

如果在从前,我会不做他想地答应。张家分崩离析,远离普通社会的张家人组合起来,需要一个精神上的中心。一个族长是承担这个角色最适合的人选。如果他们需要,我可以站出来。

这些新一辈的族人与老一辈的族人不同,不知是否因为这些年我为张家奔走,他们似乎将我当作精神中心那样孺慕。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与我隐约的亲近与共鸣。

如果我不必守门,没有必须要做的事——过去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设想,天授和使命像碾在身后的巨轮。在这个与我一无所系的世界中,去任何地方本是一样的。我可以选择与这些与我相近的人共同生活。

但我摇了摇头。张海客并没有再开口。他们从小路离开,三三两两地消失在树林中。

我有一个更想要去的地方,即使我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接纳我。

我想在吴邪身边再待一段时间。在门中,当记忆如碎沙一重重滑落,总是有不甘——浮出水面的气泡那样微小、不可忽视、但确实存在的——如果有更多值得记忆的过去,即使天授一次次地抹平,是否我还能保有下更多。

如果他不愿意见到我,我也想在杭州停留一段时间。吴邪看向我的目光总是缄默,幽深如潭影,又闪烁如流荧。我尚未搞清楚汪家覆灭的代价,那多大程度关乎吴邪,其中是否有我可以帮到他的地方。

我穿过街道,有许多人醉卧在街上,沉睡或者喃喃低语。回到宾馆刷开房门后,我意识到里面有人。

不需要任何敏锐的知觉。窗户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户外的气息从那里灌入房间,在地上投入一块格外明亮的光斑。洞口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有人硬闯了进来。我视线落在床上半蜷的身躯上。

是吴邪。

这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姿势,他的手臂压在胸腔前面,脊背半弓着,鞋子胡乱地蹬在床下,也没有盖被子。我不知道吴邪为什么会破门而入,也不知道为何他要躺在这里。走进了也闻不到酒气,只有焦油味,萦锁在他身上。

他睡得很熟,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吵醒他。

但他睡得并不好,眉头紧紧攥着,面部的肌肉绷平,嘴角向下撇着。呼吸节律平稳,并不是陷入噩梦的症结。

不像记忆中那样面部肌肉柔软地起伏。他睡梦中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神态——在记忆里,他睡梦中的姿态常常是放松的。如果因为太累而打鼾,张嘴的唇角也是上翘的。

他成为了覆灭汪家的牺牲品。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休息时的神态,都与过去不同。身上如今偶尔露出冷意,并不像从前一样热情对待身边的一切事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睡着的吴邪并不会躲避我的视线,任由我的打量地落在他脸上。

过去他的眼睛是安静的,在篝火边睁大眼睛与我对望,明净纯粹,如同雪山中的湖。他那时并不恐惧我的视线。笑的时候也总是咧着嘴,露出齐整的牙齿,如果在明亮的光线下,则是一弯干净的珠白。显出狡黠,或者纯粹的愉快。

那一道疤横贯了他纤细的脖颈,在黑暗中没有那么狰狞,藏在下巴的阴影里,仍看起来十分扎眼。他呼吸亦比平常人短促,我想他的肺或许也有损伤。

吴邪连我的目光也回避。我恐怕他不会告诉我代价究竟是什么,而其必然比我现在所见的要更多。在我能够掌握全部真相之前,我不会离开他身边。如果他遭遇任何可能的危险,我能帮到他。

我曾经想过,身处的世界对我来说,是门内或者门外,五色绚烂或者黑暗阒寂,其实本无差别。我与世界除了吴邪,其实一无所系。如同在幻海中枯坐,无论人间生死枯荣,相聚分离,都没有区别。

但对于吴邪来说,人间的世界可喜可爱,黑暗的世界可怖可憎。进入青铜门对他来说必定是残忍的,在他无数次向我描绘人生有多可恋时,我更加能确认这一点。

世界不应该对他残忍。无论发生过什么,我希望他不要再付出任何代价。

Chapter 3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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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醒来时床边蹲着个人影,完全是恐怖片里的情节。眼前的黑雾一点点褪去后,我才意识到前面蹲着的人是闷油瓶。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蹲在床前看着我。应该也看见我醒了,视线和我相对,黢黑的房间里,看不清脸上有什么表情。我转头去看阳台,那儿被我砸破的一地碎玻璃还躺在那,在月光下一块一块地闪,又去看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

是神仙,是精魅,是幻境,还是梦里?

我睡得脑子钝钝的,张口问:“你怎么回来了。”

嗓子哑得不行,像奄奄一息的伏地魔。我闭嘴了。坐起来,手撑着床的时候,手肘上传来一点迟钝的痛感。

应该是刚才砸玻璃门的时候,被玻璃挂出了划痕。拧着脖子看了一下,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倒是糊了点干掉的血。

我手肘就算拧成个麻花,眼睛是也没有办法看到受伤的部位的,这是人体的关节结构决定的。而且这样黑黢黢的环境里,也看不出什么。我甩了甩手臂,并不怎么痛,应该只是个小伤口,就要放下。闷油瓶凌空抓住我的胳膊,我那空中水母一样抖动的小臂就被他扯在掌心里。

他体温低,手掌力量稳定。心跳恍惚间停了一拍,下意识想把手抽走,他钳得紧了,我没抽动。闷油瓶把我的手臂扯到他面前,折了一下,就着窟窿里漏进来的那点月光看我手上的伤。

我现在有点不适应和他肢体接触。总觉得不太自在,抽也抽不走,只能蜷了一下手指。觉得胸腔里有个鼓。他换了一只手来握,凑近了一点,用右手那两根发丘指在上面一点点摸。

他的手指很轻地拂过。像片落羽。我有点傻了,喉咙梗住,怔怔坐在那里,或许他是在检查有没有玻璃渣吧,这种程度的小伤口,就算有玻璃渣,等会去洗一下也就掉了。

他头顶的黑发柔和地散在四周。在眼皮上垂挂下一点。

我叫他说:“小哥。”

真的好像是做梦。他抬头,乌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说什么,我胸口起伏好几下,我想,我想…… 我张开手,刚盖在他的手臂上,又被那柔软滑腻的触感烫到。只把手臂往里扯了一下,他被我带着往前靠了一些。

他为什么要回来,会什么时候离开?再一次不告而别?

狂热的赌徒没有理智。已经输无可输了,还徘徊在牌桌前不愿离去。会在只剩最后的筹码时犹豫懦弱不敢下手,也会在一无所有时亢奋地预支高出他所能承受的好几倍的筹码。孤注一掷地想要一次赢回所有。

我知道我身体的状况不怎么样,不知道还能再蹉跎几个十年。如果闷油瓶离开,我的余生里,他不知道还会再出现几次。我只能残抱我和蛇的记忆去怀念他。我的生命很短暂,没有什么更坏的结果,他会把我当成疯子。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什么都不会有。我只能看着他消失。

我头一低,就撞在他的牙齿上。

不是他的牙齿,是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撞在一起。

我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剧烈得如同癫痫的病人。就当是给这十年的奖励吧。宣布一切的结束。在此之后,无论他想去哪里、会去哪里,我都没有任何怨言。

我没和谁亲过嘴,才知道人之所以不能这么破斧沉舟的办法,是因为牙齿膈着薄薄两片肉顶在一块,会把嘴唇磕破。他的鼻息安静地拂在我的脸上。我几乎要化掉了,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闷油瓶的嘴唇也很软。我们就这么贴在一块,我不敢呼吸,但肺活量很差。肺部的空气终于抽空,我只能别开脸抽搐地吸气。狼狈得好像被呛塞住喉咙,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闷油瓶看着我,他没有离开,追着贴上来。

他唇侧还带着血,有点铁锈味钻进来。但他动作很轻,所以比刚才更像一个吻。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软,在脱力里把手掌撑在床上,闷油瓶的手掌终于愿意松开,松松地,手指搭在我的手背上。

如果我脱衣服骑在他身上,他会在哪一步把我甩下去?我不明白,我无法思考,所有理智都崩溃了,伸手搭在他的身上,手揪着他衣服的下摆。闷油瓶没什么反应,似乎不明白我在做什么。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手从衣摆向上掀开他的帽衫,他顺从地让我脱掉了他的衣服。

他的身体,他的手,我的身体,全部纠缠在一块,嘴唇咬在一起,津液混做一团。我紧紧地闭着眼睛,感觉充了血的海绵体顶在他身上。我应该蜷缩起来,避免让自己的欲望碰到他。但实际上我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上磨蹭下肢,在他的身上顶胯,像一条发情的淫蛇。

我仿佛一半的血液流到脸上,一半的流到下肢,我为这可鄙的欲望羞耻、但又沉溺于此,无法毫不留恋地退开。我自暴自弃,如果他因此离开,那这正恰好证明这样的我本来无法让他留下来。闷油瓶抬起手,我浑身都在发抖,但他的手搭在我的胯骨上,没有推开我,而是脱掉我的T恤。我手臂碰到他赤裸的身体,凉又滑的,胸膛贴在一起,温凉的。

我的下肢同样与他贴在一起,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在我的大腿上。然后我意识到是闷油瓶的阴茎。他竟然能有欲望……我被一种莫名的狂喜、后怕或者贪婪攒住,迫不及待要证明他是我的同谋。手沿着小腹往下滑,摸到他的涨硬起来的地方。

闷油瓶在我手里闷闷哼了一声。我理智被扯回来一点,惊异地抬头看他。他呼吸急促,因为挨得太近,被我听见。眼睛盯着我,里面沉而暗的,好像在观察我,又好像在想什么。我已经不敢去想猜测他会怎么想。他的呼吸,我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肺部几乎被抽空,只能紧紧地抽颤。我翻动手指,用我所有的经验挑逗他,他闷闷地喘息。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床上,他撑在我上方,闷油瓶正盯着我。这是一场情迷意乱的情事吗?他为什么会回应我?他眼神和平常放空时不一样,我甚至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我想要他。我……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但他只要想拒绝,有无数次可以把我甩到床下,把我的手骨折断,把我的关节拧脱,让我脚瘸了、手指一根根掰折。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拒绝我,他硬了,那我意图相信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媾。

我烧干的脑子已经无法可想。我不敢再看他,我用手肘撑着床跪起来,塌腰背对着他,视线落不到一个实处,终于停在床头稳定排序的梅花结上,说:“你来。”

他温热的身体从后面靠近,我怕他不知道是在那里,抓着他的手往我的臀眼上送,喘着气说:“这里。”

撅着屁股求别的男人来操,真是够无耻的。如果他觉得冒犯,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我手揪着床单,张嘴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我吻到他了,已经足够我得意了。

闷油瓶没有走,过了一阵时间,他指腹递上去,在那里打着圈揉,我没想到那个地方由他来碰会那么敏感,闷哼差一点脱口而出,压着嗓子才堵住。

我想和他上床,但原本没有打算真的做。在我最好的构想里,最好是在更温馨一点的环境下,我告诉他我的心意,闷油瓶接受了我,我们接吻、做爱。但这种想象美好得像是我给自己画的天堂幻景。从山上下来后,在浴室里我做了清理,但也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就像小时候爸妈忙,没空接我放学,但我还是会装作有人接,认认真真自言自语地做汇报。

我没有给自己做拓张。那个地方难以接受陌生的侵入,闷油瓶手指摁在入口,试着往里顶了一下。大概是我太紧张了,现在死死地推拒着他,很难才顶进一一点指节,僵持着和我穴壁外推的力气抗衡。

我浑身爬满冷汗,他动作慢下来,手指退出来一点,我看不见他表情,怕他反悔,扯住他的手。

我声音很不稳,好像在祈求那样开口:“浴室里有护手霜。”

闷油瓶翻身下去拿,我盯着空空的床头板发呆,又把手伸到后面,去摸那块刚才被他桶过的地方。摸到了干涸的口。从下面到胸口都麻了一下,于是不那么自在地缩了手。

闷油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想把手指塞进来,那应该是知道的。我自己试过几次了,都是浇着润滑液弄的,用一根手指。滋味似乎乏善可陈,我会想着闷油瓶干这档子事。不过幻想也并非时时香艳,要是我情绪不好,那想象中的后半部分剧情总是充满强迫、求而不得和血滋呼啦,有时候配合我鼻子里的血,场面像凶案现场。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我会从此阳痿。

还好,如今我那根东西虽然派不上什么什么用场,仍在身前支着。我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找个角度把这个东西藏起来点。

我想过了,闷油瓶这样的人肯定不能接受做下面那位,要是我想和他做爱,还是让他心理上的不适少一点比较好。我是很愿意被他操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操男人。他能接受这个吗?闷油瓶在地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好说话,我不知道性爱算不算这个范畴之内。但捅兄弟屁股在二十一世纪也挺小众的。

闷油瓶没去多久,他拿着护手霜回来,我还是那样趴着。他手指上沾了一点乳霜,穴口不再那么死死地推拒他。微凉黏沾的乳液有股古怪的冰凉感,又在他手指搅动的时候化开。我在心里默念这是闷油瓶的手指,喘息气放松下来忍受他的扩张。

他指腹在里面打转,在腔道浅一点的地方抠按。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想,只有眼前的梅花结。他顶道到某个古怪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方,酸胀从那个难以言说的位置窜上来。我屁股都忍不住缴了一下,闷油瓶手指顶在那个位置,在那里揉了几圈,酸麻的感觉越来越重,延伸到整片脊骨,连绷紧的甬道都在这股酸里卸了劲,闷油瓶这么捅了几下,抽出去,并着顶进来两根手指。

他弄得很细,张起灵的手指做这种事,我只能想到在给机括上油。肠穴里面被他抹进来的霜体弄得粘腻,我只是想和他做,对体验的舒适程度并没有什么要求,闷油瓶这样慢慢地弄,我只有种撅着屁股的难堪,和心里不上不下的焦躁。他把第三根手指捅进来,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压着嗓子开口说:“不用了,小哥,直接进来吧。”

闷油瓶不说话,也不抽出手指,只是用沉默拒绝我。他不说话,我也只能讪讪地闭嘴。幸好我是背对着他的,否则不知道该要以什么表情来面对他。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打了炮的兄弟?或许做爱对闷油瓶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他三只手指在里面弄了很久,只能听见我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叽咕水声,是他手指沾着乳霜在我身体里抽插的动静。被撑开久了,连胀痛都不怎么感觉得到了,反而在他摩擦内壁的时候有点痒,还有点不上不下的麻。

他手指终于抽出来。两边的股肉被他掰扯开一点,我想象他那双素来淡然的眼睛看到的画面就觉得晕眩,又为自己的放浪口干。下一秒有什么湿润韧硬的东西顶在肠口。我脑子发懵,浑身都有点细密地抖。他用双手摁住我的臀肉和胯骨,柔软的冠头塞进穴眼,破开肠壁顶进来。

我脑子里被闷油瓶在操我和真他妈痛两个念头拉扯得几乎分裂,这不能说是快感,只是一种要堵到嗓子眼、塞满了的胀感。好像被塞子一点点填满,整个下半身都被他撑开了。我下意识去摸后面,他仍然有一大半没有塞进去,烫而粗硬的柱身有一半埋进我身体里。

网上说人的这个位置似乎有异常强的适应能力,八成是骗我的。而且闷油瓶那里的大小实在异于常人,我可塑性又非常一般。如果真的因此一役散架,不知道能不能算牡丹花下死。

闷油瓶顶进去一部分就不再动作。他似乎在等我适应。我只能张嘴不停喘息,试图让浑身肌肉不再绷紧。脑子终于不再那么昏胀地发黑以后,他的手从我腰侧拢过来,绕到我小腹前面,安抚我不知什么时候软掉的阴茎。

他手法很简单,只是上下撸动而已,但虎口压在圈口上,被他严严实实裹着。想到是闷油瓶在帮我,我就能硬起来,我后面还含着他的鸡巴,也忍不住顶腰蹭他长茧的手心,有一瞬间连后面的涨塞都忘了。直到闷油瓶双手梏着我的腰,忽然在撸动前面的时候顶腰在后面磨蹭。前面稀薄的快感和后面胀塞的钝痛在我脑子里混乱地交叉在一块,把我搞得不上不下,几乎精神分裂。

他这么磨了不知道多久,那种涨塞感终于少了点,不再那么死死钳着他。闷油瓶压了一下我的系带,我差点要叫出来,几乎在射精的边缘,他埋在后面浅浅蹭动的性器就猛地往深处顶了一段。

连嗓子眼都是胀的。我想叫,张开嘴才发现喉咙哑着叫不出来,他的小腹胯骨和我的皮肤相贴。胀得很清晰,我反而恍惚。

他的阴茎把我撵平了塞满了,退出大半,又顶进来。在某一次顶进来的时候,冠头碾过那个点。我捂在枕头里的鼻子和嘴闷闷喘了一声,闷油瓶似乎听到了,退出又一次地压在那。

这应该就是男人后面前列腺点,刚才他手在里面倒腾,摸的也是这里。被他这样弄只觉得又酸又麻又痒。闷油瓶对着那里戳干,痒意就好像虫蚁在骨头里钻,明明不是快感,又想要他更重一次顶上去。

手和腿都如同抽软了力气,我几乎是在用骨头跪着。牙酸得我我实在受不了,难以忍受的感觉积压在喉咙里,就变成怪叫,又想起来玻璃被我打碎了,要是现在在这里叫,全宾馆没睡的人都能听见我叫床的声音,于是死死压住了。

后面变酸变软,不像之前一样死死地夹着他的阴茎,连我都能感觉到里面变得软腻,像剖开的鱼肉。他在进入的时候更加顺滑,不知道是不是前液弄进了里面,和之前弄进去的乳霜搅在一起,甚至有水渍粘连的声音。他顶得就愈快,每一次都重重地锤进去。

我脚趾都有点痉挛,酸麻和爽夹在一起,搅成一块,越来越有一种古怪的快感。听到他干进来的皮肉撞击声,被他填满到底,腔穴就不自觉的想咬紧。酸胀麻涩累聚到阈值,最深的地方也觉得痒。模糊地希望被塞满,或者他能更重地干进来。于是我可以更深更彻底地和他交合。

我手脚都无力,在撞击下一耸一耸地往前。闷油瓶松开握住我阴茎的手,用双手钳着我的腰,把我锢死在同一个位置。这样他每次撞进来都顶到最底。顶进来时,皮肉间发出响亮而黏腻的拍击声。

身体酸软,被他顶得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手肘只能勉勉强强地撑着,不要让我以头抢地的姿势太狼狈。其实也差不太多。我汗透的四肢打摆,双腿在他面前撑得大开,胸膛几乎要碰到床面。腰全靠闷油瓶的手提着。闷油瓶手很稳,在我要完全跨下去之前,捞着我的腰把我提起来。

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上,烫得我浑身都抽搐了一下。湿淋淋的身体贴得这么紧,仿佛能感觉到他胸膛跳动的动静。我张嘴,喘着气,眼泪跟着汗一起滑下来。

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他腰间的力气也一点没少,顶腰往我里面干。

泪水越流越多。不知道是生理上的,还是因为心中那种涨到极致的酸。肠穴破开的时候好像能感觉到他贴在背后的心跳。最深处每次都被捣到底,最脆弱的软肉一圈一圈地吮着他。我脸朝下埋着,眼泪刚涌出眼角,又全部被床单吸走了。前面不用抚慰也在诡异的刺激下硬起来,胀得溢液。全部堆在酸胀的蹊头上。好像想射,又不直接。我要用手自己去撸,手扶在阴茎上,又脑干都被烧干,总是忘记要动作。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越发像泥沼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要融化了。

快感一浪一浪的,脑子里全是空白,在前后并以一起的刺激下,血液流经耳朵里的嗡嗡声,射出来的时候绵长淅沥地涌出来一阵一阵的精。我浑身都湿着汗。迟缓地呻吟出声,闷在枕头里混沌不清。高潮后的肠穴紧匝匝地泅着,浑身都在抽搐地抖,闷油瓶动作终于慢下来。

连后面都像是高潮过一样,湿软泥泞。肠肉没什么力气地嗦着他。他的呼吸也很重,就靠在耳边,我睁开眼睛。不应期的腔穴光是被他塞着就觉得酸,他还没射,大腿几乎完全没有力气,我一声不吭地一下下往后坐,摇着屁股把他的阴茎含进来,磨动时就有流过全身的麻和痒。前面在这样的蹭动里竟然又立起来。

闷油瓶这么被我含了几下,又挺进深处,大张大阖地操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高潮过的黏壁是怎么吞咬地绞着他的,往里又吸又缠,敏感又放浪。他总是进到最深处,退出一大半,又全部撞进去。我嘴巴埋在枕头里,几乎要呼吸不畅。有一种被他操开的恍惚,头皮发麻,只能呜呜乱叫。他拔出他那根东西,我迷濛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他圈着腰,身体翻过一圈。腰和胳膊落了地,我还来不及有什么准备,正正地面对他自上而下俯视我的脸。

我说不出我在恐惧什么。但他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块他手底下的猎物,会被他吞吃入腹。兴奋把恐惧完全覆盖了。他胸前的一大片麒麟全部都浮出来,烧到了脖子根。肌肉在身上分明地生长出线条。他掐住我的腰,又完全顶进来。

太重了,被一种完全的酸胀重重地碾过,我张嘴哽咽了几下,视线被他填满,闷油瓶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他接吻的时候眼睛睁着,我们上下都交叠在一块,占有、或者亵渎的欲望把我彻底淹没了。

我浑身在快感和兴奋里打颤,几乎想蜷起来。腰这样往上躬了一点,却好像在主动吞吃他的性器。闷油瓶将他的阴茎埋在我身体里。这比所有蛇毒里的幻境还要离奇。应该是一条蛇在雨林里做的过于古怪的梦,而非我的。

我要溺死在他的眼睛里了。他盯着我,别无他物,但同时也……意乱。黑珍珠一样的眼在我面前浮晃,里面有陷入快感的空濛。竟然像沉溺在情欲里的恍惚神态。在此之前,我不会相信能在闷油瓶脸上看到这个表情。

我要他像我一样被可鄙堕落的欲望支配。我仿佛能看见自己是如何下坠的,被操满了还不知餍足,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摇胯。闷油瓶眼睛黑得更深不见底,把膝弯推高,摆腰猛一下贯操进来。

茎头鞭笞一样地碾过,整个肉腔都在颤抖痉挛,已经射过一轮的东西又被榨出一点残精。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想呻吟出声,但快要窒息时张开嘴,压抑的喘息和让人牙酸的嘶喊就一起漏出来。他的唇堵我,但还是有高亢的呜咽漏出来。

快感堆积起来,酸胀和酥麻一层层地,好像要把人埋住。他一下下地猛凿,贯穿、破开、顶碾,进入得又深又重。我喉咙里的喘息变成舌腔里的闷哼,想什么,又被捂着说不出来,喉咙里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溢满了,突破了某个临界点,从上面漫涣出来。精液从马眼满出来,断断续续地往外流。在凿干下又谄媚地吐水。仿佛已经破了、漏了、被他操得失禁。

会被他操坏吧。但脑子里的某一部分居然为此感到兴奋,连指尖都为此发颤。

身体的最深处想要地箍住他不放,痴媚的软肉被贯带出去,又被重重地、仿佛惩戒那样被凿开,小腹撞在腿根上,连耻骨都发痛,内里的五脏都和他的性器只隔着薄薄一层皮。

我被他堵住的唇舌里含糊呜咽出音节,连我都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叫的是“小哥”。颤抖不稳地,化在黏腻的呻吟里,翻来覆去地叫。埋在肠穴里的性器几乎又涨大了一圈,他沉着腰,大张大合地往里面捣了不知道多少下,捣得汁水乱飞,连双腿间都一片滑腻,用手把我摁近他的胸口。

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抽搐的胸口与他相贴,胸前的泼墨一样的纹身仿佛可以印在我身上。我喘息得几乎像哽咽,身体深处被微凉的液体一股股地灌透了。

我意识到是他在我身体里射了精,难以说明这是什么感觉,完全的空白。他湿了的发粘在锋利的眉骨上,眼睛压平,嘴巴微微张着,喘息沉沉地吐出来。就贴在我的唇边。我们连眼神都黏在一起。我被一种到极致的圆满攒住,至少现在一刻,我是完全拥有他的。

我想抱住他,但我也被送上了最顶,抬手也只能揪着他的手臂,那上面烫得惊人。我的背绷到最紧,抽搐了几下,脑子里闪过一片过分强烈的发白。眼前翻过顶端,往后就是急速下坠的晕眩,阴茎喷出最后一点残液,下一秒我整个人都陷入完全黑暗的昏涨。

昏过去了,也只有几秒。转醒过来时还有点晕。闷油瓶的东西己经滑出去了,后面空荡荡的,一时间竟然不是很习惯这种感觉。下半身湿滑黏腻,我看着他在眼前黑暗中的轮廓,慢慢动了一下腿。

结束了。

我……和他。

我舔了舔嘴唇。闷油瓶应该发现我晕过去了,盯着我。很充实,很让人懒洋洋的,精神和身体都完全放松下来,我想再次抓住他的手,或者缩到他的身体里。但清醒和理智一点点归位。有一点迟来的钝痛、抱歉和尴尬。闷油瓶伸手想要扶我,我不敢再劳动他,显得我如此弱不经风,躲了一下他的手。

身体里粘液滑过的感觉有点异样,但还可以,我尝试坐起来,看着闷油瓶,哑着声音开口,“小哥,我用你的浴室洗个澡。”

闷油瓶没说什么,伸出手臂又想要扶我,我不太愿意让他照顾我。我不至于像个封建余孽,因为被他操了就觉得他得照顾我。我把表情和语调都尽量调整得若无其事。

“没事,”我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行。现在我身体还可以。”

站在地上的时候我表情一瞬间扭了一下,腿确实是软的。闷油瓶没估量错我,如果是十年前的我,肯定会彻底下不来床了才对。还有肿,能感觉到黏腻的液体在顺着大腿往下流。我就这么背对着闷油瓶,苦着一张脸往浴室里钻。

好在最后几步还算顺畅,我打开浴室灯,用纸巾先把腿缝里流着的东西擦掉,才往镜子里看自己,汗涔涔的脸,不知道汗还是眼泪,好像还有点口水,眼睛那一圈腥红。被干哭也太丢人了。下面挂着点黑眼圈,看起来有点憔悴。颧骨旁边的肉削消地劈下去,胸口和手臂上虽然有点肌肉,但也太瘦了,好像骨头上面架着的一块块。

这幅身板如今有了肌肉——我知道闷油瓶应该是见皮肉如见白骨的人,还是一瞬间再想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瘦。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干我们这行的,多少容易受点伤。只有手腕上的疤,显然是自己划的。在刚刚见到他时我用衣服挡过,但毕竟是夏天,没有一直穿着长袖的道理。闷油瓶的视线在上面停过。

嘴唇上破了个口子,可能是第一次吻他的时候弄破的。

我就这么发了一会呆,才走到水龙头下面拧开花洒。水流打在身上,已经发生过的一切终于有了点实感。我把手按在瓷砖上,另一只手摸索着伸到后面。被他撑开过的地方还合不太拢,手指撑在两边,东西就顺着肠壁滑下来。在身体里流过的感觉很怪。一涌出来就被水流带走了。

他射得挺深的,这样应该弄不太干净,我只能折着胳膊,把手指伸进去。这个姿势很考验身体柔韧性,我劳累过度的手臂不太能支撑这样拧曲的姿势,隔几分钟就要休息一下,终于把东西一点点抠出来。

那里面被他弄得奇怪,自己的手指在里面刮的时候也有酥麻的诡异感觉。思绪不自觉地就往乱七八糟的地方滑。闷油瓶压抑的喘息和湿着汗的胸膛,大腿绷死,撞在我屁股上的肌肉硬得像石头,和幻境里截然不同的样子。一下下往里顶的时候几乎说得上情欲炽盛。胸口又涩又涨,塞在里面的手指并在一起,像他刚才做的那样狠狠往深处捣了两下,被指甲划痛了才停下来。

不一样的。

我吸了一口气,把念头排空。

清理的时候一直绷着腿,终于结束的时候腿简直软得站不动,剩下的地方草草洗了一遍。走出浴室时,闷油瓶正坐在那里,见我走出来,立刻抬头看我。

我思索了一秒他坐在那里干什么,又意识到他在排队洗澡。

变傻了。我默默地想,走到他身边去捡刚才甩在床上的裤子衣服。他视线一直盯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他不会灵魂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在闷油瓶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我开口把他问烦了,他不会先开口的。

"我……"我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说。其实相比起来,并不比我要他操我这事更难,我吸了一口气,明明是早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的话,真的要说的时候还磨磨蹭蹭的,"小哥,我在福建找到了一个村子,那里很好,气候风景都不错,有六条瀑布,还有……"

我在腹稿里没有这几句话,原本是有的,后来被我剔掉了。我当年这么夸杭州,他没什么反应,现在我要再用同一个办法夸雨村,他大概也不会太感兴趣。但张嘴就全溜了出来,我顿了一下,把开始变得急促的话头压下去,说:"我和胖子打算去那里养老,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说话的时候就捡着裤子穿,内裤,外裤,t恤,机械地往身上套。用一种'明天早上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的语气问他。肾上腺素大概飙升得很厉害,手不我受控制地机械地发抖。我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后续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如果他不会来,那我也可以接受,我只是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起码这一个问题,我要尽快问出口。以免其永远当做我一个人的秘密。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沉默着不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屁股还痛着,腿也酸的不行,偏偏闷油瓶还不说话。我想他可能是不太有兴趣。心里那点恍然仍然吃迟钝地泛上来,我穿上衣服看他,耸肩笑了一下,"看你。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的话,我们也可以常打电话联系。"

我其实知道会有这一天,闷油瓶在进青铜门前,找我道别,但他也去找过胖子,可能也找过张家人。我是他的最后一站,靠死皮赖脸得到一个约定,却并不代表在他出来之后,会选择和我走。

我要学会控制我的情绪。这是我这些年的训练成果之一,如果我想要什么,那我就把这个想剖开。痛苦、渴望、期待、不甘,并不能实质地改变什么,情绪对我来说是障碍,对他来说也是负担。

他身体的轮廓动了一下,闷油瓶终于说话了,但只有一个字,"好。"

闷油瓶是那种在脑子里转完了所有想法,最后只给人一个一锤定音的结论的人。在说完这个字后,他就不说话了。我傻愣愣看着他,有点想不到他真的答应了。有点高兴,细细密密地,更多的是恍惚,火苗在心里撩起一阵阵微弱的痛。但我连浑身的酸软都感觉不到了。

我也说“好”。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喜庆的,却嘴边和脑子里都空空的。踌躇了一秒,决定按照我在浴室里想好的办法,把兜里的房卡递给他。"那……那我们明天出发?我把你这的窗户打坏了,你去我那睡吧。"我说。

其实重点是被我弄得有点狼藉的床铺,但说这个就有点尴尬了。我还能忍受和我的子子孙孙一起睡,闷油瓶有洁癖,如果让他睡在这,好像挺残忍的。

我看他看着我,没反应,又说:"就在隔壁,和胖子一间。我睡你这。"

他也不接,只是眼睛瞥过房卡,又抬眼看着我。我有点迷茫。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都有点忘记当时是怎么和闷油瓶相处的了。他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我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是撇开眼。

我知道他能看穿。但我眼睛里有太多暂时不想让他看懂的东西。闷油瓶他站起来,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不用"。就迈着腿往浴室走了。

我眨眨眼,去看他的背影。觉得闷油瓶那两个字硬邦邦的。但回味一下,应该只是我的错觉。他向来直接,对事不对人,不接我的房卡,应该是让我自己回去的意思。

闷油瓶决定了的事,其实并不留给人选择的余地。他进去之后水声很快响起来。我在屋子里踟蹰,旁边角落里堆着一滩用过的毛巾,床上大概已经被他简单清理过。

我觉得闷油瓶即然说了要和我走,应该不至于是在骗我。所以他会和我一块去福建吗?即使是在今晚之后?他是不是其实不介意和我……

我想在他屋里盯着他,让我打地铺睡我也挺好的,但这样显然太奇怪了。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还是拿上房卡,回了自己房间。外面静悄悄的,想来连喝酒的都已经结束了。胖子也没回来,我摁亮手机看,凌晨四点,不知道是不是在酒局上喝瘫了,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下楼把他扛回来了。

倒在床上才发现浑身像散架一样累。我想要的是闷油瓶能和我一起去雨村,如果我一无所有,那我也要临别的一个吻。如今我两样都占,不该再贪得无厌。但我摸着胸口,脑子里却忽然浮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佛经里将贪欲者比作野狗,将所求之物比作枯骨。狗噬枯骨,唇齿破尽,不知餍足。又如同逆风而执炬,愚者抓紧不放,最后必定会反烧自身。耽于所欲的人,迟早要为欲所苦。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我怎么可能知足。

Notes:

好激烈啊。

闷油瓶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行瘦金体被人用一道横线划走了)

Chapter Text

我这样看了他许久,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吴邪醒了。他看到我以后呆愣了好一会。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这不应该,他闯入时就知道,这是我的房间。他在眨过好几下眼后回神,撑手坐起来,发出倒吸抽气的声音。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肘,我同时也看见了。那上面有斑斑的血,在刚才藏在阴影里,被我忽略了。

他似乎并不以为意。我记得他是个怕痛的人。

人恐惧伤痛是本能,藉由此以自我保护,我眼神扫过窗口满地的玻璃碎。没人会用皮肉去击碎玻璃,除非他正期望疼痛。吴邪未做仔细检查,只是扭着头,粗粗看了两眼,就毫不在意地放下。我皱眉,难以忍受他再这样轻率地对待自己,抓住他的手。凝固的血结在手肘上,黑暗中分辨不清有没有碎玻璃嵌在肉里,我伸出手指摸索。

没有留下玻璃渣,只是一些细小的划痕。血出得不多,只是在手肘上结干,因此显得创口豁大。这样能闻到极细的铁锈味。在刚才被窗外森林的气息、以及他身上沐浴露的气味中冲淡了。

我手指在他的手肘上轻轻摁压,吴邪就静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的精神状态不好。过分消沉的情绪,手腕上的疤,伤病的身体都验证了这一点。而他现在还有自残的行为。身体和精神负荷太重,他的状态已经很糟,而我不停地能发现新的病症。

吴邪叫了我,很恍惚地,声音轻的只剩飘忽的气音,如同融化在黑暗里,于是我抬头看他。

他神色十分浑噩,意识并不清醒,眼睛里全是躁动与亢奋,胸膛急促地起伏,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贴近来,如同要用身体撞开我,但没有,他在将嘴唇碰在我的嘴唇上后骤然停住。

他的唇间有焦油味,温热、柔软、薄薄的两片。鼻息拂在脸上,使人觉得痒。

我忍住要躲的冲动,或者揪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开。手中的动作可以控制,心中却如同翻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要用语言描述过这个动作,那么最接近的,我没有想到会与我联系在一起的词语——这是一个吻。

为什么?

如果吴邪需要我,无论何种情境,我会尽我所能。但一个吻似乎超出构想的范围。吻或者这样亲密的接触,无关于任何可能的危险,而只与爱欲、伴侣联系在一起。吴邪是希望我成为他的伴侣吗?

我看着他,他很紧张。眼睛紧紧闭着,睫毛都在不住地颤抖,急促而不稳,似乎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压力太大,精神和身体都如同一根绷紧的丝弦,任何微弱的触碰都能带来巨大的震颤。吴邪没有呼吸,这样不到几秒之后,他瞥过脸去,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那样剧烈地抽气。

我只能感觉到他在抽离时的颤栗。瞥过脸时,他仅留给我的半个侧脸,消瘦的面颊似乎勉强想露出笑容,但嘴唇颤抖,眉头紧皱,浑身都表明他有无法压抑的剧烈悲伤。

我只顿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身体先一步追了上去。他的唇柔软得不让人想到人类的躯体,好像花瓣。

是因为希望他不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者相信这样的吻能减轻他的痛苦?难道我同样想要与他结为伴侣?记忆稀薄如雾,很多的时候我只能相信身体的直觉,如今也一样。

他终于浅浅地呼吸,只是不稳。我血液的流速如此快,或许与处于危境中相似,但不一样,我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我不能解决使我紧张、陌生的来源,因为那是吴邪。

我搜开握住他手臂的手,恰好与他撑在床上的指缝交缠。与记忆中的那些时刻感觉截然不同的,此刻不因任何情境产生,亦非必要的触碰。触摸只是为了触摸本身,感受是唯一要在意的部分,他手背是温热的。

吴邪似乎在颤栗,他躲闪眼睛终于与我对视,那里面茫然、警惕、慌张而无助。喘息听起来粘稠湿热,他的手似乎在颤,蜷紧了,又复松开,抬起抓紧我衣服的下摆。这样停了一会之后,出乎我意料地掀脱掉了我的衣服。我只能任由他动作,但下一秒吴邪整个身躯都贴上来。

他下半身在我身上隐隐地顶胯磨蹭。几个动作下就胀硬,生殖器官隔着衣服,顶在我的腰胯上。他想与我性交。我惊愕到不知该做什么动作,身体都僵直了一会。我从未与人亲吻过,但性交似乎要更特殊、私密得多。他身躯如暴雨中摇晃的枝叶,颤抖得让人不忍。我犹豫着也脱掉了他的衣服,他的胸膛立刻就贴上来。

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我竟然有一时间的失神,忽然想起记忆里的某一部分,模糊如失了焦的碎片,是他赤身裸体的样子。大概只是在地下偶然的一瞥,却不知为何记住了。手臂和小腹并不臃胖,但有一些因为疏于锻炼长出的软肉。很白,皮肤柔软细腻。如今那些曾经长着软肉的位置有了肌肉的线条,但瘦了许多。我觉得口焦。

或许我只是不适应与他以这种方式赤裸相对。但内心我在期待吗?否则如何解释我并不将他的躯体当作普通的、如同千千万万人的躯体那样看待,而是竟然在为他消瘦心悸时,又因为紧贴着的温热皮肤心跳加速。我的下身也充血。

他向后倒去,我被他的手拥住,顺着他的力道,也被带得翻到床上。我和他倒在柔软的被衿里。滚烫的胳膊和胸膛紧紧地贴在一块。我的身体感觉着他的躯体,皮肤温热,似乎并不如记忆里那样脆弱。我的四肢无法动作,五感却愈加活跃,所有的知觉都为此而欢欣鼓舞。

如果下一次天授到来,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将这段记忆更长地保有?

床铺是柔软的,他的身躯也是。柔软、坚韧而富于弹性,使人想到新生的幼兽,或者年轻的豹。人的感官是否原本是为此而生?那些在冰冷逼仄的墓室里、空旷的门内,或者水下,或者失血后的知觉,明明是身体最应该熟悉的,与此刻相比都觉得邈远了。

族中有教导过抑制身体兴奋的技巧,我刻意忽视了这个念头。任由血管缩紧、心室垒张、体温升高,呼吸变得急促。血液在身体中奔涌,四肢爬上酸痒,性冲动支配的器官在充血,如同他顶在我身上一样,下腹涨热地性器顶在了他腿上。身体从未有过如此骤然的失控和变化。

吴邪用手抓住了我胀热的性器,我压抑不住,闷闷哼了一声,他就用气音笑了一下。

我看着他,他笑得并不勉强或者空浮,眼睛里有了神采,嘴角也很轻勾起来。即使仍然沉在恍惚之下,他也终于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似乎是我的情动愉悦了他。

他的手指不算灵巧,但对这样的事却熟稔。指腹上有了许多茧子,不在读书人握笔的位置,而是虎口、掌腮和指腹。我想这应该是握住刀或枪的痕迹。手指在我下身翻动,硬茧剐蹭在最柔软的顶部。我没有再发出声音,却仍然被他挑逗得愈发涨硬。有一些溢液应该沾在了他的手上。

吴邪的手臂和四肢,都烫得要烧起来。他眼睛里被不太清明的狂热覆住了,又似乎不完全落在我身上,似乎在心中还有更值得他考虑的部分。那神色或许类似于淘金者第一次看见金矿、盗墓者骤然见到珍宝;一个瞬间我怀疑他是否吸食了玛咖。明明是在抚慰我的性器,他却喘息匆促,下颌都紧紧咬住。目光是渴求的,似乎连喉中都发出了呜咽声,如此急切地如同在乞求索要什么。

他似乎想要吻我,嘴唇几乎碰到我的颊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脸上皱起来,偏头移开视线。我本以为他想要结束,吴邪却翻过身,背对着我伏趴下。

他太瘦了,从腰到肩上脊骨一寸寸地突出,和模糊记忆中算得上柔润柔软的背肉很不一样。他呼吸深而重,胛骨翻飞,扯过我落在他腿边的手,放在臀缝间的位置,我因此触碰到他臀眼旁的皮肤。身下的躯体在这样的触碰里,猛地震颤了一下。

吴邪说:"你来。"

他想要我进入他。我的血烧得很沸。为他伏在床上的裸背而无措。好像胸口正在流血那样,湿浸浸地滴出让人发酸的液。

我知道这里是需要扩张的。男人的身体并非天生为了承受,我手指进入时,吴邪涔涔地发抖。我听见他忍耐的喘息,这样的地方想要容纳下性器必然是一种折磨。干涩的甬道与主人的意志相悖,并不愿意承受这样的进入。

我想要退出来,又被他拽住手。他声音也不稳,听起来很有几分可怜。告诉我浴室里有护手霜。

我翻身下床。走进浴室里找他说的东西。抬头时镜子照出我半身的像,麒麟纹身在黑暗中犹如泅开的墨。似乎是我,又不像我,皮肤中可以蒸出焦躁和急切。我低头去看我的身体,试着蜷缩手指和活动四肢,它陌生得仿佛新生。

我拿着护手霜回到床边时,吴邪仍那样趴着,月夜里光华照着他皮肤圆滑而莹润。使人想到满月时渔女在海滩上收拢的一框珍珠。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没有回头看我。那样让身体饱胀的眼睛、和热切的吻,和这样沉默的他,似乎应该是割裂的。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的错觉。

我用手指沾了软膏,油脂在手指和壁隙间抹开,顶入果然顺遂很多。软肉一层层、一圈圈地推挤着,可仍然很紧。手指尽量拓入进最深处,等吴邪适应一点之后,我才极慢地抽动。抽两个指节,在浅腔里摸索他的敏感点。

人身体的所有关窍,在孩童时已经印刻在脑海里,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天发挥用处。因为姿势,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由他身体状态判断是否找到了位置。在稍微深一点的地方,我用指腹磨蹭过那边时,吴邪的身躯轻轻颤了一下。

我手指磨蹭在上面,控制着力气,一点点加重。他的身体在这样的揉按中蜷缩,腰弓成弯刀一样的弧,如被扯住了尾巴的猫。肌肉在瘦削的大腿上绷死。鼻腔里闷闷地发出气音,肠穴里却放松下来,软肉不再向外抗拒,时不时地缩咬。

拓开到足够的程度,我将两根手指并着顶进。眼见着手指被另一个人的身体吞没,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里面湿软而温腻,裹住手指不放,含入的姿态十分乖觉。无论手指顶住哪里,周围的肉都湿而紧地缠上来。并在一块浅浅地抽动时,膏霜在摩擦中发出滑腻的声响。

我们会用这个地方性交,只要想象这样的可能,嗓子仿佛吞食过沙石那样哑。我抽出两根手指,用三指并在一起顶进去。另一只手扶住吴邪的后臀,拇指微微滑开,臀肉就从指缝中涌出,他瘦了很多,这里的肉仍然是满且软的。吞入三根手指的湿穴曝露出来,看起来绵软黏腻。

他说:"小哥,不用了,直接进来吧。"

扩张到这样,还远不到可以容纳下性器的程度。他声音低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了什么。但不像是难耐,只是沉重。我没有回答他,并成三根的手指模拟进入的姿态,在他身体中缓慢地进出,仿佛可以听到霜膏在其中搅弄时的声响。他穴壁起先绞咬得很紧,在对腺点的揉弄中终于放松了,驯从地吞入手指。

直到那里含入三根手指并不艰涩,我将手指抽出来,沾了湿液的手指如同在月光下覆了轻膜。双手盖在他的腰臀上,拇指向两边滑,臀缝就分开,露出在手指撤出后又咬紧的臀穴。性器抵在他的身体上,茎头与一片柔软、温热的皮肤相触。似乎又泌出前液,沾在穴口,与那里原本的湿液混在一块。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而吴邪在剧烈地颤抖。

即使扩张了,要承受这样的进入还是困难的。顶进去一半,肠穴就紧绞得无法继续,冠头埋在湿而紧的腔肉里。除了我的呼吸,房间里还有吴邪粗重的喘息。我知道他不太舒服。他浑身紧绷,如同在忍耐酷刑,却什么也没说,连痛也没有呼。只是伸手向后摸了一下,确认我进入到了什么程度。

我觉得他此刻是应该要说什么的,大喊大叫大骂,即使哑着嗓子也停不下来,或者嘴里含糊不清地埋怨些什么,而不是这样沉默。我将手伸到他前面,才发现他的阴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软了下来。

吴邪想要与我性交,我或许也是。但除了这样两个孤岛般的意识,前后都是一片空白。我用手圈住他的腰,替他撸动性器,他喘息更重,很快再次兴奋起来。腺液沾湿在我的手上。箍死的肠穴终于放松了些,性器有了点活动的空间。我在他沉溺于前端的快感时顶到底,茎柱终于完全地埋在他身体中,似乎连腔肉都在颤抖。

他终于适应了些,再进出时就容易。退到底的性器压着他的前列腺结蹭过。肠穴在无力的抽动下放松了些,再刺激那个位置时,就软而绵腻地缩咬。吴邪飘出一点呻吟,忍耐里参着欢愉,但压抑着十分微弱。而我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汗。

他的身体在顶弄下逐渐放松,四肢也不再那样死死绷着。在腺点顶得久了,他似乎身体里也泌出体液,穴肉既湿而热,比刚才要更滑腻。在进出时聚了一些在穴口。

吴邪似乎不再为侵入而痛苦,性器进入得容易,被他湿软的肠穴驯顺地含弄吮吸。他发出细细的呻吟,脖子伸长,腰反弓着,连双腿都叉开,臀穴撅起,渴要再次被更重地进入。这是一个易于掌控的姿势。我的手放在他过瘦的腰上,拇指恰巧嵌在腰窝里。柔腻的臀肉在月光下银亮,被撞上,被拍击,被挤压平了,推上来,再如浪一样塌下去。到后来,我已经分不清是在控制自己贯入他的身体,还是在克制住冲动,让自己不要顶弄得太过用力。

吴邪并不是温顺或易于掌控的,但他这样的姿态却使我浑身发胀。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既漂在空中,又如此切真得感觉到身体的愉悦。身体的感觉大多是不必要的,或者是痛的。但唯有这一次,充盈着让人喜悦的气体,切真到浮幻,我不愿意升起一丝一毫的念头,用习惯的方法去忽视这种感受。

吴邪几乎要跪不住。我用手臂兜着他的腰。他肚子挂在我的手臂上,偶尔自己用手摸他的阴茎。他摸着自己的时候,浑身都变得更加湿软泥泞,好像可以化开在我的手上。他在快要射精时发出更黏腻绵长的呻吟。终于他肠穴里箍得紧紧地,颤抖着绷了几个呼吸,吞吐般一缩一咬的。我知道是他泄了。

我停下动作,不知道是否应该停下。他呼吸到底,忽然撑起腿,主动摇摆着臀,吞吃我还埋在他身体中的性器。

高潮过的穴更加湿软,密密地绞住。每次蹭过腺点时,穴都痉挛缩咬,他卸了劲,每一次将阴茎含到底,总是耗费他两三次呼吸。但每一次都坐到最深,仿佛要将囊袋也吃进臀穴中去。而他绷紧的腹部中凸起一块难以忽略的皮肉,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胀硬的性器。

我呼吸发紧,以难以控制的欲望等着他自己动作。吴邪越坐越慢,连大腿都在颤抖,在一次几乎坐歪后,我猛一下挺身撞进他。他的喘息在一瞬间变了调,转成高亢沙哑的呻吟,被枕头闷得模糊不清。他的穴肉在每次退出时缠腻咬上来,打着摆的双腿也更加痴软。

我抽出来,将他的腰拦在手臂上,这样翻了个面,吴邪眼睛居然是亮的,并非是因为瞪大的瞳孔,而是里面似乎有满溢的水光。他或许在刚才流泪了。而此时如此怔怔得看着我。他的阴茎竟然又一次立了起来,歪支在小腹上,而他连胸口和下巴都沾着白色的精斑。

我托着他的腰,毫不费力地贯入进去。

他重新被进入时眼睛和瞳孔睁到最大,脸上一副痴傻放空的迷茫神色,刚才接过吻的薄唇张开,里面嗬嗬地喷出气流。连胸口都朝上挺起,从脖子到腰部拉出流畅的弧线。一片银白的胸膛上唯有乳粒凸起。他咬住唇,似乎想要忍耐住呻吟,却总是被撞入时连咬肌的力气也失去。他脸皮薄,我瞥了一眼窗外,微微往下躬身,就像刚才那样堵住他的唇。

是为了堵住声音,但在碰到他柔软的嘴唇的瞬间,却觉得应该是这样才对。

他细秀的眉伸平,在眉心上又攥着。眼里都是恍惚,又紧紧盯着我。湿软泥泞得如同一块沼泽。他用手抱住我,在被填满了时仍扭动着胯骨,希望被更重、更深地操干。我心脏被气体充胀,又似乎被重物击中。双手将他的膝盖推高,又去堵他的唇。他喘息的气流与我的呼吸交融。痉挛的穴汁液四溢,我几乎控制不住,全凭本能去顶腰撞入他的身体,吴邪眼中流出源源不断的泪水,半眯濛的眼睛里全是痴缠的欲色。

被含住的唇里也呜咽发出声音,舌在喉腔里动作,搅出两个单调的气音,我仔细去辨认,才听出来他说的是"小哥"。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胸口被炙得滚烫又缩皱,仿佛正流出岩浆。我抓不住心里那种混沌的熨热源于何处,只有在深埋进去,在我们如此亲密地交和,而吴邪颤抖地呼唤我时,有流经全身的颤栗。

在黑暗中我曾经无数次从头开始,回忆由关于他的一起,记住眼前这个人。在冲刷之中,总有所缺失、总有空白的断痕。那些斑斑的创口如同死而复生,在此刻得到填补。冥冥之中感觉到的无所归依的心情,在此刻终于清晰了,我如此迫切地想要与他合二为一。如同在落入无尽的黑暗时,终于陷入了一片柔软的归宿里。

他所有的话语都变得支离,被呻吟冲得断断续续,汗湿的脸上全是痴欲的神色。我把他拢得更紧,沸腾的岩浆从胸口一直贯入到百骸。胸膛贴在一起,淋淋的汗水交融。在这样完全的,不可置信的圆满里,我抱着他,精液尽数灌在他身体里。

吴邪眼睛瞪大,顶在我小腹上的阴茎也突射出一股股精液,浑身密密地抽搐。他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我看不明白的千言万语,忽然双眼阖住,身体无力地向下栽去。

他软在我的手里。我心提起来了一瞬,好在他呼吸平稳。只有两三秒之后,他眼睑颤抖,重新睁开眼,清醒过来。

他晕过去了,但不算很严重的体力透支。过于激烈的性事对他的身体负荷太大。他进出青铜门已经耗费太多精力,如今应该好好修养身体,我竟然也忘记了这一点。

阴茎从绵软的身体中抽出来,一些白色的浊液似乎也被带了出来。我伸手想要扶着他坐起来,吴邪却躲开我的手。看向我,眼睛里有什么一点点褪去,变得清明。

吴邪说要用我房间的浴室洗澡。他声音压抑,我觉得有些异样,也未作多想,他的身体虚弱,需要人帮助。虽然还未说明,但如今我几乎是他的伴侣。我再次伸出手去,想要带他坐起来,他仍然躲了一下。我看着他,脑子里划过抓不住的什么,生出一点迷茫和惊惧。

"没事。"吴邪看着我,又很快躲开视线,他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虽然气息仍然不稳,但与刚才颤抖难耐的样子如同两个人。他表现出明确的拒绝,即使语气并不强硬,"不用麻烦你。"

他显得若无其事。我身体中的火仿佛又闪烁起来。不是因为渴或者欲,而是另一种冲动。我觉得荒诞,几乎有愤懑。我没有权力去要求他接受我的帮助,也从不为此郁结,但在此刻,我不觉得他应该拒绝我。

他并不理会我,偏过头,自顾自地下床。没有等我有任何反应。已经赤着脚往浴室走,腰背的位置或许是在刚刚被掐红了,股间也撞红了,在黑暗中显出比其他地方更深重的阴影。腿心里一道白色的液体蜿蜒顺着大腿流下。

吴邪进了浴室很久,水声才响起来。

我的目光停在我们交和过的床铺上,胸口沉重得仿佛下坠。不该如此的,我身上的汗液在空气中变得湿凉。可我说不出我究竟要什么。吴邪身上还残留有我们欢好的痕迹,却仿佛我们并不是刚刚交和过的伴侣,而只是关系生疏、连帮助都克制的同伴。

他重新褪回得苍白,躲闪、回避、沉默。一如在今夜之前他的状态。那样眷赖亲热的样子仿佛是黑暗中的蜃景。

我坐在床边。看着浴室,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思绪混杂而斑驳不清。想要厘清又觉得困惑。心脏好像在碾压中溢出酸液。身体的冲动告诉我,此刻我应该走进去,替他清理留在他体内的体液。但吴邪两次躲开我的手,这是他的意愿。于是只能将床铺拾整好,方便他一会休息。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吴邪才从浴室里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自然地捡起落地的衣服穿上。他声音还有一些低哑,说我可以去他的房间休息。又说他和胖子会去福建养老,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如果我不愿意的话,可以在有需要时联系他。

他说话的时候并未看向我。默许我在离开二道白河后可以与他分别。我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意思是,他并不在意我会去哪里——十年前我无视他的所有请求进入门里,如今他不再执着于我的去留,也是我应得。他仿佛只为完成一项约定。但我也不该感到意外。从前我就只是他生命中一个过客。

我也明白了,他并未看重我们的交合。

我看着吴邪,吴邪也静静地看着我。他衣服已经穿好,像是随时准备离开。这件事对吴邪来说,似乎只是普通的互相抚慰,或者肢体相触。性爱有时只意味着因身体的欲望而结合。以性来疏解压力和无聊。我想吴邪或许是这样的意思。即使我不明白,为何他会与我有交合的欲望。

搅动心脏的痛感似乎已经扎深在呼吸和血液中难以拔除。我静静感受着那种撕裂。他的语调并不平稳。我意识到我仍有期待,猜测他的心是否也与我一样并不平静?

我希望与他结成伴侣吗?是因为他并无此意,我才觉得失望或者不甘吗?或者我只是恐惧唯一一个我与世间的联系,也如风中的丝带一样,脆弱而将要断裂?

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忘记,拼尽全力记得的,我与世界最深,最不愿意失去的联系。我希望能陪在他身边,与他亲密地相交,但这是意味着什么,唯有对于此我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愿望是否就是伴侣——所有生物在世界上不可分割的另一个支点,在生的长河中见过、在书里读过、在故事里听过,好像天上成对的飞鸟。但伴侣亦并不常常能圆满。人心或者外力总会致使他们分开,犹如太阳升起后有时被乌云笼罩,也终将沉入西海。

相伴的愿望如此脆弱而有限,是在无常世界中终将会消亡的东西。如果这是伴侣,即使对吴邪来说我只是一个普通同伴,我所希望的究竟是这个吗?

但呼吸中的痛苦是清晰的,每当失去一些珍贵的记忆、眼见昔日的同伴离世,都有如此阵痛。我筛选我可以执着的东西,保有一些记忆,当作命运留下的破碎宝石。而不多执着于眼前的一切,执着于什么即必然会失去。只要忽视事物内在的意义,就可以免因人世的无常颠倒而溃痛。

但如果是吴邪。我心跳重了一些。我不知道我所求的究竟是什么。但即使如此,即使我于他只是一个过客、即使我们所有联系终会消亡、即使一切已经有所预兆,我也不想放开。

天授、使命、家族、长生……无法绕开、无从脱离的网一直横亘在我的眼前。但吴邪撕开了一个口,视网中有太纷杂的东西,我所陌生的一切。我还不能明白。

我只知道我不可以放下,不可以忽视,必须要抓住。

我无从知道他的邀请是否只是礼貌的挽留。一定要抓住,我想。我想和他共同生活,我说:

“好。”

Chapter Text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腿和屁股那一块的肌肉酸得不行,仿佛被人打过。

受益于我如今训练得当,还算不影响活动。只是如同拉了一晚上的练。胖子怒斥我不把他搬回床,又欣慰于我昨天睡了个好觉。我一律点头认下,没敢说我背着他和闷油瓶在床上滚到后半夜,所以才顾不上他。

闷油瓶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好像我不是抱着他生命大交欢,而是吃了菌子,和他在酒店的小床板上划了一晚上龙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确实,如果连他都紧张起来,那应该是危及所有人的大事了吧。

一个人的心,或者两个人的心,终究是小的。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人如果看过太多的心,感受就会僵化。对闷油瓶来说,他是磐石,世上的一切都是流水,什么样的流水以什么方式经过他,他不会太在意。我恐惧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好,希望以一个干净纯粹的样子在他身边徘徊。说到底不过是我庸人自扰。

但闷油瓶没有反应也好,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车队在下午陆续出发,八月的长白是雨季,二道白河街上雾蒙蒙地飘起了雨。我回头看长白三圣山的方向,如今那里应该也开始飘雪。一星期前我到这里时,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我把这里当作归宿。如今再看,觉得还是这辈子都不要再见的好。

其实无关于地点,只是关乎地点里的人吧。我把手搭在车窗上,闷油瓶在后座坐着,眼神很淡,看着窗外的街景。

小花事情忙,匆匆交代后就坐飞机先回去了。胖子和我们捎上一段路,他要先回潘家园处理一些事情。我则要带着大部队一起去一趟长沙,再回杭州向我的父母报平安。

我们在北京短暂停留的时候,带着闷油瓶检查了身体。医院的保密级别很高。他情况出乎意料地好,各项指标都在标准之内。这家伙反常地很配合,说东绝不往西,没有那种‘我的事情干卿何事’的疏离感。

这有时候让我很尴尬,就像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闷油瓶转头给我说他只是出去丢个垃圾。显得我种种行径像个狂徒。

我其实不太能适应这样的闷油瓶。我对闷油瓶的印象,总是在他离开前,或者在蛇的记忆里的样子。那时候的闷油瓶与总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但他现在有些像在巴乃的时候。那时的他很安静。身上也没有那层拒人千里之外的隔阂感。

胖子说小哥肯定是因为我们接了他出来,大受感动,于是改邪归正,放下包袱,加入组织,成立三人党支部。

我说你这个推断并不完全具备合理性,就像从小哥生活的年代中国在造原子弹,所以推测出小哥会造原子弹一样,犯了拼凑因果关系的大忌。胖子严肃反驳我,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讲,说不定咱们小哥真的会造原子弹呢?

我没话说了。说不定闷油瓶真会,因为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我和胖子打嘴炮,没反驳。

闷油瓶也不加入我们聊天。他白天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我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心里想竟然真的有这么幸运的事么?没有了必须承担的族长的使命,闷油瓶愿意接受我们的善意。我们一起向雨村进发,一段很圆满的回家的旅途。这么美好的现实,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幻境一样醒来呢?

开拨之前问闷油瓶,有没有什么打算,他摇摇头,我问他要跟着谁,他答‘你’。

哑爸爸亲自点的兵,我双指并在额前,向上飞了一下,比了一个'向你致敬'的手势。对不起胖子,允许我心中有一点小得意吧。我在心里默默想。

至于我,我不知道我应该去相信闷油瓶真的在我们身边,还是应该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太深,做好他随时会离开的打算。有那么几天,我完全不相信我们后座坐的是闷油瓶,每回低头,再抬起头的一晃神,都觉得发生过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我去瞄闷油瓶,往往是无意识的动作,等闷油瓶也转头看向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走了神。因为我没什么话要说,对视的时候往往十分尴尬。

我没提起那天晚上。但胖子还在的时候,我能回到从前那个稳定的三角结构的状态,胖子离开之后,就好像支撑我的另一个角的撤出,我简直无可避免地要向闷油瓶倒去。在车队刚刚走出北京的那个晚上,浴室的水汽弥散到房间里,闷油瓶在床边坐着,头发在黑背心上泅出块水渍。

我想他那天晚上的眼睛了,还有他的气息、和体温,一切竟然能向我说明闷油瓶确实在这的信号。他的黑眼珠在脑子里颠簸地晃,能把心脏从嗓子里晃出来。手已经摸在烟盒上。酒店的通风非常糟糕。我的舍友未必能接受一晚上睡在烟雾缭绕的房间,于是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闷油瓶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到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仿佛在大雾中的悬崖行走,随时有一脚踏空的一天。

在此之前……如果我们已经做过一次,那是不是可以做第二次?

我钻进闷油瓶被窝,北京的八月很热,他冲的是冷水澡,身体和被窝里都冷凉的。我钻到被子里,用手扯掉他的裤子,闷油瓶的手掌抵在我肩膀上,想把我推开,我就用腰背的力气和他抗衡。

闷油瓶要是真的想拎我,估计和我拎西藏獚一样轻松。但推在肩上的手力气终于还是小了。我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一直觉得他离所有的普通人的行为特别遥远,抽烟、喝酒、吃饭、睡觉,都只是某种情境下的必要行为。他并不排斥性爱。或许他也需要疏解,而纠结过程没有意义。

那团东西蛰伏在他小腹的位置。我用手拢住根部,让那块软肉从尖端里滑出来,伸出舌头,把头伸上前去,舔了一口他的茎头。

应该会舒服吧,看网上都是说挺舒服的。我的鼻子做过梨鼻器手术,普通气味是闻不到了,荷尔蒙的接收器倒是很活跃。看来黑眼睛并没有把我的鼻子往黑毛蛇方向靶向改造,因为鼻腔的黏膜在接收到口腔传来的信号后,竟然有点痒,那阵气味钻进脑子里,把我搅得发懵。

还好只是痒,不是刺痛,不然我还要向闷油瓶解释为什么我嗦了他几口鸡巴就会流鼻血。

有一种人的味道,我觉得应该是人的荷尔蒙。和真正的气味的味道不太一样。但热烘烘的,而且其实是香的。干燥,带着点微微的冷意。让人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能张开,像在太阳曝晒下的雪地里躺着。

他充血得很快,足以让我把他含住。但也只是含住冠头而已。端部的软肉顶在上颚和舌面之间。我把他又含得深了,茎头顶着喉口,喉腔里的肉都在刺激下收缩,能感觉到前部的精孔渗出腺液,信息素渗进鼻腔里,脑子也变得混混沌沌。

临近高速的快捷酒店隔音并不好,隔壁的电视声在放超英电影,隐隐约约的全是砰砰的声音。闷油瓶呼吸变重,我的额头和他的小腹贴着,在他呼吸时,肌肉如同浪一样起伏。

我迷迷糊糊含了一会,牙龈和下颌都有点泛酸,因为张开嘴而从溢出的口水漏出来一点。我把他吐出来一点,吞咽口水,又用嘴唇裹吮他的茎冠。总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对,他虽然充血,并不像我预想中那样越来越硬,甚至也没有全勃。

阿西吧,我心想。不会是我口活有这么差吧,虽然确实用牙齿磕到了他几次。

不要说情迷意乱了,闷油瓶一点被挑逗得兴奋的迹象都没有。再含下去,我真怕他在我嘴里软掉。难道上次他勃起只是因为在门里禁欲太久了,在正常情况下,他对我还是硬不太起来的?这么尴尬。我在被窝和他下腹的夹缝里抬头看他。闷油瓶低着头,眼神落在我脸上,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总不方便质问他为什么不硬,我虽然脸皮厚,但也没有这样恬不知耻的程度。好在闷油瓶还是很可靠的,他那根东西仍然怼在我脸前,并没有直接否认我的劳动成果。我在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放下他的鸡儿滚回去睡觉,和稍微争取一下之间,决定选择后者。

“怎么这么久。”我含糊问他。

这样的问法很给我们各退一步的台阶,不是我有问题,也不是他对我硬不起来的问题,可以把责任推卸到闷油瓶比较持久上。可谓是一石三鸟、掩耳盗铃。闷油瓶的手指其实还松松地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听到我的话,手指微不可感地动了一下。我从没有听过闷油瓶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平稳地,但沙哑,“你需要我射精吗。”

这种词、应该是不能放在嘴巴上直接说的吧。我整个人都被震撼了。呆滞中第一反应是不然我帮你口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点点头。

闷油瓶让我起来,我反应不过来,懵头懵脑地钻出被窝。他使用陈述句时,先乖乖听话再去考虑他是什么意思是本能,我和他面对着面。“手,”他命令我,“叫我。”

我一时间甚至没听懂他的意思,想明白之后手都发软了。他的柱身被前液和我的口水打湿,一摸上去一手的滑。我裹紧他的茎柱,能感觉到闷油瓶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即使旅店里开着空调,我感觉还是在他的眼睛下发烫了。我觉得他是想要我叫床的意思。闷油瓶有欲望已经让我惊讶,倒也还算人之常情。他要听我叫床则有点超出我的想象。高热简直爬满全脸。我咬着牙,硬邦邦地叫了一声小哥,他应了一声。

我其实声音也不稳,又飘又颤的,这么又叫了他几声,手里的东西真的涨硬硬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听这个。但我完全被让闷油瓶勃起的兴奋攥住,与之相比,其他所有缘由简直微不足道。我心口直跳,喉咙发干。捏着嗓子,用那种软腻、色情的声音叫他。被割过的喉管发出的声音带点沙哑。

我多少算个正常男人,看过片的,知道什么样的声音可以挑逗人的性欲。圈成一圈的手好像变成了我身上的某种甬道,不用我主动去撸动,他自己就挺着腰在我手心里磨蹭。

闷油瓶呼吸比刚才还急促,胸口起伏,脖子边的麒麟一点点浮出来,像隔了层毛玻璃。眉毛压平,神态忍耐。他把我的手臂钳着,把我往他身上扯得更近了一些,这样我们的脸都挨在一起,鼻尖蹭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从唇中溢出的呼吸驳杂在一块。他直直地看着我,我颤颤巍巍叫,'小哥'。

他终于又露出了这样的神态。我舔了一下唇。我确实想要这个,很多时候是我需要他,但这个眼神会致使我有一种闷油瓶也需要我的错觉。

错觉吧,或者幻想都好。闷油瓶在幻境中的眼神是一种极致的冷淡,在我刚刚认识他时,他就是那样的眼神。在巴乃、或者在十年前我们分别时,他的眼神其实要更有着落一些,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那时他看的究竟是不是我。而这样的眼神又是另外一种。狩猎时的凝神敛目,和高潮前的隐忍。我仿佛被他咬住脖子,喉咙干烧,如同吞炭。

我想要他需要我、我要他陷入欲望、我得寸进尺、欲壑难填,怎么样都好。我想让他对着我射精。闷油瓶寡淡得远在尘世在外,我用这样的手段让他不再平静。

这种无耻仍然像细针,在一瞬间会将我刺痛。我只能无视这种不自在。好在在这样的时候,沉沦的不只有我一个人。他钳着我的胳膊送来,手指往我的身后伸,那里其实咬得很紧,似乎是食髓知味,又在回味那天被阴茎一次次撞开侵入的感觉。但隔壁还在看电视,我受不了被闷油瓶压着干的时候还要想伙计会不会听到我们的砰砰声,叫停了他,“会被听到。”

闷油瓶听我的,没有再往里面伸。闷在裤子里的阴茎其实也涨硬得不太舒服。我想起那天被他握着的感觉,感觉舌腔里都泌出唾液。

“小哥,”我说,我好像一条把路过的旅人吞噬的蛇,意图用这样姿态蜷住他经过的脚踝,如果我已经扣住脚踝,那就爬上他的腰腹,“可不可以帮我。”

他没有用语言回答我,但把我的裤子扯到大腿中间。手指握在我的阴茎上面。

我那根东西在他握上来的一瞬间涨得更硬了。那天的感觉并不清晰,这次才意识到他十指的指节上都有茧,他圈在柱身上的时候每次都会刮过系带,麻酥中带着爽。

我们挨得太近了,交错的唇几乎全然像一个吻。有时我的唇会贴着蹭过他的脸颊和唇珠。胸膛和胸膛之间只膈着两层薄薄的衣服。宾馆里开了冷气,但是我们身上渗出了汗,呼吸又热又急地交缠在一块。

我颤巍巍地叫他。他视线一直停在我的脸上,我几乎觉得要烧干了。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肯定很浪荡,甚至因此不敢和他对视。被子里藏着的两根涨怒的阴茎几乎并在一起,他泌出的滑液都沾在我那上面。他只是上下地滑动,我让他摸一下前面,他就学着我弄他的样子,用拇指的指腹压了一下冠沟。

最敏感的位置被他这样压过,我完全受不了这个,哑哑地呜咽几声。

他那根东西太长,我的手掌握不完全,顶端顶在我大腿间,并在一起的腿肉就变成了容器。他顶在那戳弄,有好几次我的手几乎握不住。我心跳得几乎要蹦出来,快感一浪接着一浪,咬着牙射在他手里。闷油瓶的性器在腿缝间一跳一跳地,湿凉黏腻的精液在腿中间糊成一片。

他射了之后我抽出纸巾,将腿间粘稠的体液擦干,借口丢垃圾,关了灯之后钻回我自己的床,对着他的方向说,小哥,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静静地,什么也没有说。我的心还在狂跳,念头如同冲垮堤坝的河水,漫涌向不同方向。我只能猜测闷油瓶也是人。人总是会有自己的癖好。闷油瓶更喜欢主动控制和掌控感,而不是被动承受快感,这很合理。但我手臂仍然是软的,在这样的余韵里如同荡流的水草,只要想到就从胸口溢满汹涌的潮波。要死死压抑才能克制那些过于激烈的、涌出的情绪。

我不可以去想,不可以放纵我不可抑制的渴望。

从北京到长沙的一路,闷油瓶白天跟在我身边。我手里的人叫我老板,叫闷油瓶张爷。他站在我旁边,接受那些景仰或者探寻的目光,但除了我看着他时,会抬眼与我对视,其他时候都是谁也不关心的样子。这样的状态有时会让我手指发颤。晚上我们住在一间房。就好像打开了什么魔盒,每个夜晚我钻到闷油瓶的床上。

他学东西很快,帮我弄的时候手活日益多了些奇淫异巧,但他还是习惯直接用简单的撸动来对待我那根东西,反正只要是是他的手,我就总是不用多久就可以缴械投降。

闷油瓶与人间的联系,这样稀薄而淡,仿佛蛛丝一样容易断开。我对他来说或许是不一样,但我犹嫌不足,扯住了他欲望的一道丝线,就迫不及待紧紧抓住。于是我难以克制的所有情感,就攀附在这样一两条细线上。

我接近他,饮鸩止渴,这一瞬间的交合可以把我们之间近乎永恒的差距填补,我烧得焦渴的心可以短暂地平复,这就够了。他从不拒绝,我也不允许自己再去想其他。

长沙的场子已经打点得差不多,只差一个仪式上的动作。交出东西以后我松了一口气。九门当年想要在我这一辈结束一切,终于以这种曲折的方式做到了。从此以后我就不是吴小佛爷,而是一个普通人。底下的人交了些假账,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种东西以后都交给小花去头痛。

我一起放出了哑巴张金盆洗手的消息。闷油瓶名声在外,有一半倒是我大肆铺张的责任。他没有任何意见。从此以后,我们就完全自由了。

Chapter Text

第二天吴邪行动未见有什么不便,他精神好了一些,和胖子敲开我房门,说车队会在下午出发的时候。他眼睛很平静,但唇角还是牵动出一个笑容。

他试图在我的面前维持一种熟稔和亲热,但并不自然。

我们三人一辆车,胖子和吴邪在正副驾驶轮换。如果有胖子在时,吴邪的状态总会更放松一些,他们常常拌嘴,说着说着,也会转头看我。那时空气就会安静几秒。像悬在叶尖上的水终于落下来。然后又一点点恢复谈话声。

也有胖子恰好不在的时候,只剩我们两个人,吴邪的手就总是摸到烟上,他四肢总是有一些僵硬,眼神也躲闪。

车队从二道白河开出,东北的杉林在夏天也呈墨绿色。我看着沿途的街景,记忆忽然浮出一些碎片。是我在长街上向前走,而吴邪跟在后面追,喋喋不休在说些什么,眼里有生动的怒气。

十年前的吴邪很好懂。天真、清澈、所有的喜怒欲求都写在脸上。他如今在其他人面前,总是平静得接近冷淡,面对我时笑容也勉强,只有胖子能让他放松。一个人思考时,就总是陷入雾一样的恍惚。即使在昨夜,他也常常浮出这样的神态。

吴邪对作夜的事不置一词,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发生过的并不能完全抹去。如同露水即使蒸发,还留有水渍。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时只是一瞥,有时在我身体上粘连,比单纯地看着要更露骨粘稠。如果我回望住他的视线,他会恍然醒悟般神色清明,神色懊恼地回避开我的视线。

也有一次我恰好站在他看不见的位置,看到他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甩脱了烟,急匆匆地,引着脖子在人群中张皇地望,好像在找什么。我叫他的名字,吴邪猛地转回头看我,嘴唇动了动,眼睛中慌乱惊惧还未完全消失,慢慢地才褪去不见。他肩膀完全松垮下来,眨了好几下眼。抬手在唇边掩饰地压了一下。说小哥,怎么了。

我没再说话,只是视线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停留了一下。他的呼吸很急促,刚才那一瞬间,他或许有短暂的窒息。

我推翻先前的论断。吴邪并非无所谓我会去哪里,正相反在恐惧我的离开。投向我的视线总是焦躁的,他不断地看我,这应当是下意识的举动。他需要我在他的视线之内。我隐约猜到在二道白河的那天晚上,吴邪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他或许是以为我已经离去。

他不露出任何鲜明的情绪。希望我留下,却意图让我相信他并不介意我去哪里。他观察我,却回避与我对视。他的行事与他期望的总背道而驰,辨别他真实的意图并不容易。这种矛盾让我困惑,我试着理清他在考虑什么。

他至今没有问我任何关乎长生或者终极的问题,也从不探究任何秘密。我只能判断他的确在意于我的存在本身。

他需要我,对我或许有欲,却抽身得如此之快,只将性单独划分。我在此、与他交合,是否是他对我所求的所有?

车子陆陆续续开了几天,进了北京。吴邪和胖子聊起我从前住在这里的事情,直到车开进潘家园,我才有一些印象。

他们带着我找到一家私立医院。吴邪解释这是解雨臣的产业,让我不用担心因为体质的异常被送去科学院切片。我看着他点点头,他的表情又变得很奇怪,匆匆把脸瞥过去,敛着眼睛,抬手吸了一口烟。

我做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体检报告的各项参数都没有异常。陨玉及青铜门内,人在清醒的同时,可以不饮不食,如同时间不曾流逝。吴邪很高兴,他对胖子说,还以为小哥会视力退化,或者出来以后看到一个小安康鱼。

我猜想他说的应该是某种视觉退化后的变异鱼类,因此看了他一眼。他缩了一下脖子,用手指在方向盘上和着音乐打拍子。

他看起来松快了一些,如果胖子也在,会和我开一些玩笑。胖子在北京有工作需要安排,吴邪问我,接下来是呆在北京这边,跟着胖子收拾完,直接去福建,还是跟着他,如果是后者的话,要先在长沙中转,再到杭州。

我回答他说,我和你走。吴邪嗯了一声,用嘴含着烟,嘴角微微翘着,用手掩饰地拢着半边脸颊。含混地说,"好啊。"尾音轻飘飘地翘起来。

他的确希望我可以在他身边。

路上有吴邪的伙计开车,我们坐在后座,他总在把玩他手中的打火机,用指腹擦开,又关掉。当人总是不停地做重复动,意味着他正觉得焦虑。即使十年前的记忆只剩碎片,我也记得当年与我同处时,他并不会紧张。

当我闭上眼睛佯睡时,他开合打火机盖的声音顿了,变小,很快就至于消失。但有偷偷打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安安静静地。胖子不在时,只要我闭目不看他,吴邪看向我的目光就愈静滞,黏粘得仿佛树蜡。

晚上只留我和吴邪住一间双床房。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窄窄的床头柜,吴邪翻身,钻到我的床上。

酒店里冷气打得很低,吴邪的身体却是热的。他抬头看我。我在黑暗的房间里也能看清他的脸,他在床上时与白天时总是不同的。他仍然觉得紧张,但似乎是觉得黑夜能给他伪装,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他呼吸时胸膛深深地起伏,过一会他忽然撤开了一些距离,把头埋了下去。

我要用手去拉他起来,但吴邪浑身紧绷,用显然抗拒的姿态抵抗我的力气。他把我的裤子脱下,面部正对着我的小腹,用手拢住未勃的阴茎,让茎冠露出来。他的鼻息喷在上面时,有一种奇怪的痒。下一秒他伸出舌头,用他湿润的软舌舔在上面。

柔软、湿润、温热。挑拨过系带结和冠沟,他埋在我身下,柔软的发尾顶在我的小腹。我立刻就在他唇舌间胀硬。

他张开唇将茎冠完全含进了口腔。完全的湿热裹住我。软肉裹着冠头搅动,那应该是他的舌。牙齿偶尔会磕到茎身。被刺激的生理的反应直观而直接。下面涨硬得很快,他于是吞吐地更加卖力。犹嫌不够那样,将茎柱吞到最深,甚至顶在了喉头上。我的手从他的肩上,转移到他的后脑。他洗过头,仍然有一点湿意。他埋首在我胯间很久,有几次被干噎出泪水。

生理上的刺激并非全无意义,但身体上的训练,让我很难从纯粹的生理活动中获得足够的快感。他埋头在我身下的样子让人血热,却又不自在。阴茎在半勃的状态,即没有更兴奋,也没有软。吴邪张嘴吐了出来,毛躁的脑袋伏在我身下,对着仍然直愣愣指着他的阴茎,抬头问我,怎么这么久。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似乎为这个答案紧张,但也有恼火和委屈。在一瞬间与记忆的某个部分重叠,向心口撞了一下。

自从门中出来之后,吴邪再没有对我报以这样的目光。在记忆的碎片里,他总是在问,总是不满足于我能告诉他的答案。执拗、愤怒、委屈、控诉,擅自将我纳入他的领地,意图靠近我、制宰我,指责我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好意。好像我天然该是他、或者这些人与人紧密规律的一环。我起先觉得冒犯,但并不觉得讨厌。

但从门内出来后,他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时刻,即使还很稀薄,他难得找回了点从前放松的样子。

如果他希望,我不会拒绝。我开口才发现声音很哑,我问,你需要我射精吗。

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说过于直白了。他眼睛瞪大,目光躲闪,含糊地同意,想反驳又没有说出口,脸涨得厉害。

我模糊知道我需要什么。如同那天晚上一样。我说,你起来。他爬起来,几乎嵌在我的怀里,身躯温热而坚韧,洁净的气息扑入鼻腔,我的胸口感受到震动,难以分清是他的还是我的心跳,呼吸升温,再开口声音有点发哑。

我回忆那天的触碰,我说,手,又说,叫我。

他眨眨眼,目光与那天夜晚相似,明亮、闪烁、恍惚而渴求。他看着我,于是我仿佛能感觉他正执着地牵系住我,而我焦干的嘴唇想要痛饮泉水。

假如与他交合,并不与结为伴侣相关,也并不意味着我与世界的联系有任何的改变。是否我其实仍然想要这么做?我的血液沸腾,心室垒张,因为触碰而升温。感受到他的目光,与他相拥,无论此刻的相拥意味着什么,都有充实的饱足。哪怕这对吴邪来说只意味着情欲和放纵。如果他希望我射精,那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达到。

他的手似乎不稳,哑着声音开口,说小哥,我胸口如同被攥住,嗯一声,他放低了声音,更轻地开口,小哥。

我们这样面对面,他不那么自在的表情、躲闪偏移,却又忍不住看向我。眼睛里多了压抑的神色,声音腻得仿佛我已经进入他。我一瞬不瞬看着他,在他手的前后撸动中胀硬。他呼吸急促,眼皮下垂,脸崩得紧紧地,说小哥,嗯,嗯,哈,小哥。

我想他似乎是动欲,正如那晚他希望能我能进入他。我的手伸进他的短裤里,还没有碰到臀缝,他已经脱口制止了我,说隔音不好,会被听到。又说,小哥,你可不可以帮我。

我的手于是转去前面握住他,他在我摸上去的时候,叫声变得更细弱,紧张时脖颈紧绷,一道伤口横亘过去,脆弱得让人心窒。我手抚过那道疤时,他几乎落叶一样地颤抖。

他的睫毛也在乱颤,很长,幼鸟的羽翅一样地煽动。总是短暂而迅速地瞥我一眼,又移开目光,脸上露出欲笑非笑,欲哭非哭的难耐,连眼神都恍惚。浸透了欲望的嗓子还一声声叫我。在我手中射出来的时候呼吸又急又乱,喃喃地叫小哥,声调拔高,拆碎成好几个音节,带着几乎哽咽的哭腔,我抵在他大腿顶了几下,阴茎滑进他腿缝之间,用手将他的头压向我的肩膀,也射了出来。

吴邪在收拾干净所有狼藉之后,躺回了他的床铺。他催促我睡觉,声音沙哑冷静,我本可以想到,但胸口有几个呼吸的发胀。

那一路上的每天夜晚我们都在一张床上互相抚慰,用嘴、手、或者腿。他钻进我的床,我的呼吸就变得急促。他凑近了一些,我们的唇浅浅地叠在一起,他手往我的身下伸,驾轻就熟地脱下我的衣物,用手指挑拨那里,用唇舌呼唤我,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里面的痛苦与雾气似乎淡了,纯粹猛烈,如同炙火。于是我也被这样的火灼痛,心口如同干烧。

一次他把腿并在一起,腿缝间被前液和他刚刚射出的精液弄得黏腻,他说,小哥,用腿好不好。我在他并起来的腿缝中进出,滑过臀缝时他叫声沙哑又情动,在被顶到根部时,已经泄过的性器又颤巍巍地立起来。我手压在他胸膛上,他在我射在他腿间时也痉挛地颤抖。

吴邪在每一次结束之后回到自己的床上。但白天时,他终于愿意与我对视,我能看见他的眼神,不安、压抑、渴望,但还有我看不懂的什么。我对人的欲望并不陌生,但他眼中的欲望更狂热、或者孤注一掷。我模糊抓住了点什么,却不清晰。

我是否在什么时候也见过相似的目光?

车队南下,抵达长沙。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吴邪以简单的点头、手势、表情、或者简短的命令回应来者。即使记忆稀薄,他手下伙计的数量仍较之当年有多。这很不寻常。盗墓者为利所驱策,他处理诺大一个盘口,并不露怯。所有来到盘口的人,第二道目光总会放在我身上,这不应该是面对一个消失十年的人的态度。

盘口的规模、吴邪的伤,汪家覆灭,他作为避而不谈的中心,执意带我出山,以及他口中声称‘最后一次行动的结束’。一切前后相连,吴邪很可能是覆灭汪家计划的掌舵者。我的出现对所有人来说都值得在意,那么我有多大程度是这件事的结果,又有多大程度是目的?

我如今能够脱离守门的宿命,是受他所荫。如果说这并非我的预想,似乎拂逆了他的好意,但我确有不忍。我才知道他何以变了这么多。他权衡人心已成习惯,却在回头与我对视时,潮水敛褪一样,做出与这几天无二的,不自然的放松。

我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希望在我面前露出这一面。我累世守门,与他从此失却天真,犹如天平的两端,代价在此,总有一方要被取走。他想要在我面前隐藏这种变化,似乎是为此而难堪。

他很紧张,即使是我也能发现账目有问题,他却没有多做处理。我不能戳破他的伪装,只能站在他身边,希望他能领会到我的意思。他被拖入局中,是张家祖辈种下的恶因。我本希望承受代价的人是我。

Chapter Text

一个在漫长牢困之后,终于获得自由的人,会做什么?

从长沙出来后,还需要去杭州的,就只剩下吴山居的伙计。我宣布会给所有人放个短假,我带的兵自由散漫,这些人没和我客气,在我发完红包的下一刻全都做鸟兽散。我开走那辆在堂口放了很多年的破金杯,上路的就只剩我和闷油瓶两个人。

这几年我无数次想过这一天,完全的自由。并不如想象中得那么璀璨。很平凡,平凡到加油站的水龙头有三个不出水,我好脾气地走到第四个,弯腰给自己和闷油瓶洗李子。

就好像长时间生活在低氧环境里的人,走到外面,无论会不会氧中毒,一定会极尽所能地吸一大口氧气。如果是我在青铜门里呆上十年的话,可能早就疯了;假使我没有,我就找到所有朋友和认识的人,开一场举世无双的宴会,打开无数个屏幕,在每一个里都播着不同的电影和游戏,桌上摆满食物,报复性地过上一段声色犬马的生活。

但闷油瓶不是我。人和人的差距天差地别,就像大学的时候别人问我过不过生日,我说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特殊的一样。虽说那时我这么说是为了装深沉,但每个人追求的不同生活,就是一种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东西。

躬身亲为的第一天,我左手拎着一大袋李子,右手拿着两瓶水,从洗手间出来。闷油瓶站在车旁边,插着口袋静静地站着。似乎有女孩子举着手机,隔着很远偷偷地拍他。

很好看,很帅,很酷,气质超然脱俗,他的冷淡没什么攻击性,看起来疏离又神秘。

我知道他在放空。还是十年前的样子,闷不吭声、淡定自若。青铜门的十年过去,他并没有很多改变。他不是平常人,和闷油瓶相处时,总会以为与他处在同一个世界,其实他和人间的关系,还是很淡的。他没有什么改变,意味着对人间的留恋,或许真的很少。

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这样远远地看过他。我主观的期待和想象总是太多,这样远距离地看着他,更像幻境里的视角。休息站的人来来往往,我站在原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没往回走。他看着天和云,我拎着李子和水,像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里的人。

会不会这些天来,我所以为的一切,都是我有色眼睛?俗话说相由心生,由我的心中,生闷油瓶在我眼中的相,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是我的执念太重,所以看闷油瓶也不清白。以后生死薄前陈罪状,我罄竹难书的恶行之外,还有把人家闷行者看成妖女,哦不,妖男;和不让闷油瓶参悟这两项。

闷油瓶不知道是怎么感觉到我的视线的,他忽然转过头来,不偏不倚地对上我的眼睛,我手一抖,塑料袋就响了一下。

我的心也缩了缩。重新上车的时候,闷油瓶偏头看了我一会。我摸不着头脑,想他可能是要吃李子,拿了一个给他。他接过去,吃了。

天色还早,太阳越过山岭,正正地悬在高天上。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再向前开四到五个小时,在黄昏时找最近的城市住宿。这样大概明天中午,我们就能到杭州。但我打开导航,两根手指在上面抻开。地图显示,离这两个小时的路程外会经过南昌。

我说:"小哥,我们今天在南昌休息?"

闷油瓶点了一下头,他对地面上的事一般没什么意见。

总而言之,我考虑了一下,我想让闷油瓶跟着我,和胖子,感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这是我们新生活的第一天,我不想一整天都在赶路中度过。

所谓正常人的生活,其实应该不过是吃饭,睡觉,做一些因为种种社会和生长经历的影响下,以为自由的事,得到一点点肉体或者精神上的愉悦。自由意志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一直是个尚待讨论的问题。终其而言,一个更潜在的,受身体和欲望控制的不自由,和天授的不自由相比,难道是一种很高明的东西吗?

闷油瓶可能并不认同他过去的生活很坏,我建议的生活会很好。只是我一厢情愿觉得,人来世界上一趟,如果只过一种毫无个人欲求、感受不到任何美好的生活,那也太可怜了。

我想要让他来和我和胖子一起过"我想要的生活",可能只是我的自我感动。将一个人从他的过去中扯出来,自作主张地揭穿他“你之前过得都糟糕极了”,到底是一种善良、还是高傲、又或者是残忍呢?

但如果连我都为了这种原因,不去逼着闷油瓶体验这些,可能不会再有其他人这么做了。我只能逼自己一把。我得让闷油瓶知道,活着并不只有一种方式,具体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他的选择。一个人有选择去做一件事,和只能做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虽然说闷头去做,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南昌是省会,车如水,金属车盖在前面一片片地闪着白光。我先带闷油瓶去电器城挑了一个手机,现代社会,怎么能缺少这件东西。又去营业厅办了副卡给他。在十年前我就没看过他用手机,如今智能手机迭代这么快,他更不会用了。

我拿在手上操作,把自动下载的软件都关掉,只给他留下搜索器和即时通讯软件,把我和胖子的联系方式加上。又教他怎么用。

我给他演示的时候,闷油瓶就静静地看,没什么动静,我抬头他才稍微颔首。示意我懂了。

要不要给闷油瓶开个微博?他可能还需要一个大号一个小号,'张家族长驻福建办事处'和'闷不吭声的锯嘴油瓶',我嘴咧了一下,在闷油瓶的疑问的眼神里才收起表情。

这一年的夏天暑气太炙,我的破金杯战车年久失修,空调时好时坏,打到最大档也只有零星一点冷气。我热得一脑门子汗,闷油瓶看起来还是淡淡的,但我总觉得他呼吸都变慢了。张家人有靠降低代谢来抗暑的办法吗?最凉快的地方只有购物商场,我带着闷油瓶吹空调,正好能给他买了几件衣服。

他现在穿的防晒帽衫是手底下人准备的,从东北到长沙,他一路上都穿着各种材料T恤和帽衫。其因或许是我散落在桌上的闷油瓶穿着帽衫的素描,其果充满了揣测圣意的荒诞。我不方便公开声明闷油瓶不是只穿连帽衫,我也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只能咽下。但还是得给他弄点正经衣服。

我给他递我挑好的衣服,闷油瓶就静静看着我。胖子当年给他买衣服,肯定是大润发弄的十元三件,世上有人逼迫过哑巴张去试衣服吗?我在他的眼神里有点犯怵,还是梗着脖子回看他,因为心虚,把"你试一下"几个字说得气若游丝。他顿了一下,接到手里去换了。

我眼光还是挺好的,又给他另一件,他看了我一会,接过去。到我递给他第四第五套时,就开始面无表情地放空,像个换装机器人。

衣服原始的功能只有取暖,后来才发展成遮蔽,再之后才附加上各种特殊的文化符号内涵。我不能指望闷油瓶在简单的换衣服动作中感觉到愉快。心理愉快这个东西应该还是要和他人认可绑在一起,但我对着闷油瓶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能像夸我妈一样张口就来,吭哧吭哧只憋出来一句:"小哥,很适合你。"

他看着我,淡淡的,没什么反应。我只能又憋出一句"挺帅的"。

除此之外,正常人每天都做些什么?我试图回忆我以前年轻时在做什么,或者一个普通人应该做什么,脑子里竟然只能想到睡觉和做小买卖。

我不能大白天的就和闷油瓶睡觉吧,太淫乱了。也不能带闷油瓶去南昌古董市场,那里面最少也有三成人认识我,我昨天才说要退隐江湖。

只能吃晚饭了。南昌的东西很辣,我吃不太惯,闷油瓶应该也是,他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我计算了一下,应该是不符合他每天的热量需要的。劝他多吃点,他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能不合胃口吧。

但我吃得一把鼻涕一把纸巾,闷油瓶站起来,去前台给我拿了一瓶可乐。

晚上在滨江大道边上散步,滕王阁在右侧静静地立着。楼檐上牵着人造的黄色灯带,把整栋楼照得像个镂空浮雕画。

我很久以前看过点资料,当年的北洋军阀,在战后将旧的滕王阁焚毁了,现在这个滕王阁重修于九十年代。虽然是新修的,也弄得很漂亮。闷油瓶并不好奇,他只是看着前方,耳廓到下颌的线条利落干净。背景里灰白的鸟不时从飞檐上腾起,像空中的悬浮的噪点。

或许他曾经在我上小学时路过过这些地方么?但他都不记得了。我带闷油瓶在门口走了走,问他想不想进去看看,他摇摇头。

或许夜晚就是容易滋生情绪,比如说,现在我忍不住在想,有哪些事情是我逼着他一定要去做的,有哪些事情是他自己决定要去做的。答案是前者是每一样,后者是帮我拿了一瓶可乐。我看着他,不禁露出一点苦笑。

闷油瓶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他没有欲望,看穿我们赋予行动的种种虚假的意义,也不做任何没有目的的事。除了永恒的、下一个目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他的目光。

我不希望他被强迫着做什么,但我把其他人赶跑以后,确实在做同样的事。对闷油瓶来说,我和他们或许都没什么分别。

周围的夜市支起了小摊,我想起他晚上吃得少,买了一小袋白糖糕。这种食物南方各地都有,杭州也有差不多的。我小时候很爱吃,不知道合不合他胃口。

在酒店楼下我借口要买烟,背对着在门口等我的闷油瓶,偷偷塞了一瓶润滑液。又有一点唾弃自己。

闷油瓶在便利店门口等我,我那两步就走得快,差点要撞到他身上。他看我一眼,我做贼心虚,翻出口袋里的口香糖给他看。问他要不要。

闷油瓶还是摇摇头。

酒店灯光打得不亮,全部打开也只有氤氲的暖光,墙壁和木地板都浸泡在蜂蜡一样的褐黄里。我先进了浴室,按这几天在网上学的做扩张。自己的手指进出时说不上什么快感,不小心顶在前列腺点时前面还是哆哆嗦嗦地翘起来一点。

那里面可以轻松含住三根手指,我觉得应该可以了。走出浴室的时候闷油瓶坐在凳子上。我说,小哥,我洗好了,你去吧。

闷油瓶视线在我身上停了一会,我心想不会是刚才闷哼被他听见了吧,有点不自在。但我还没想明白,他就收回了目光。

他进去后没一会水声响起来,我坐在床上,拆润滑液的塑料包。拆了之后连润滑液带塑料包都不知道该放哪,只能先塞在枕头底下。

其实我可以循序渐进一些,不要这么心急,人生命的惯性总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对闷油瓶来说,质变型的改变,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闷油瓶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每天做爱也不健康。如果他并不打算离开,我也不迫切需要他感受到什么,我们并不要非上床。

我有点后悔了,退堂鼓打得震天响。

二道白河那晚上我混乱癫狂,逻辑理智都踩在脚下,如同溺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那样不管不顾。这一次我完全神志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是越来越坐立难安。身体的温度变高,把脖子到胸口都逼出汗。我站起来把空调调低两度,又坐下,去摆弄灯控,把黄锃锃的顶灯关掉。只在角落里留了一盏暗色的落地灯。

闷油瓶出来的时候我背靠在床头坐着。白天攒了些消息,但并非什么急事,我只是靠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他出来以后我有点尴尬,怎么办,要不还是算了。

一路过来,我们住的都是双床房。闷油瓶自己坐在他那边的床上,看着我,见我没有动,自然而然地走到我床边,把我抓着手机的那只手往下按。

他站在我床边时是俯视我的姿势,压迫感很强。我模糊猜到他要做什么,心跳要从胸腔口里跳出来。嗓子如同坠铅,他看着我,我眼睛偏了一下,终于还是与他对视上,一错不错地。他像是在用眼睛喊我的名字,而后就在视线里俯身低头垂下来。

闷油瓶吻了我。

Chapter 8

Notes:

(作者有话说:话太多了小吴,一章塞不下(主要是写不完)本着一荤一素的原则,所以还是小吴)

Chapter Text

那不能完全说是一个吻,只是嘴唇的相贴,像我们每天做的一样。啄吻在唇上的动作很轻。我一下就懵了,整个人都要被卷席而来的热烫熟,不自觉缩成一团。

在我几乎放弃所有希望,丢盔弃甲,准备从头再来的时候。他膝盖撑在床上,几乎是拢在我身上。手熟门熟路地简单挑开裤头的松紧带,还带着点湿意的手指从肚子上滑下去,发凉的手指盘上那块软肉。我弓着身体向内缩,他却顺着我的动作往里伸。被他攥在手里,血液就不停地往下涌。

阴茎在他的挑逗下迅速充血。我张嘴喘气,腰弓得像只熟虾。

闷油瓶不做任何没有必要的事,过往种种,钻到他床上也好,替他手淫,要他帮我疏解也好,都是我一意孤行,挑拨他的欲望。但他的那个吻无可指摘,即使只是唇面的相贴,他的手揽住我的后脖,把我退离的脑袋往他身上压了一些。

他手指在冠沟上磨蹭,指腹从粗糙,变得滑腻。闷油瓶把我的裤子扒下来,那根东西甩出去,拍在他手上,我浑身打了个颤,胸腔抽动地呼吸,急促得难以抑制,喘息时喉音嘶哑地露出来。沙哑地说,小哥,别,别这么快。

闷油瓶停了一下,黑眼珠静静地看着我,手上的动作放缓,吐出的前液沾在他手上,被推平到整个柱身。他就这么上下撸动。我咽了好几口唾沫,腿支起来,把后腰顶在床上。闷油瓶居然理解了我的意思,手指上还沾着我的湿液,顺着囊袋,就去摸我敞给他的地方。

那里面刚刚已经被我撑开不少,闷油瓶毫不费力地就顶进去一个指节。他把手抽出来,垂着眼睛去看,拇指稔平食指,那上面还有反光的清夜,在手指间拉出一道暗金色的水丝。

他抬眼看我,我只能说,"我做了扩张。"还倒了点润滑。

我把刚刚用过的润滑液从枕头底下掏出来,塞进他手里。闷油瓶应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他低着头看,拿着在手里翻转几圈,又倒了一些在手上。

那种莹润的液体在他的手掌心里聚成一小洼,能看见他掌心的旧疤。我看着他手心,眨了好几下眼,轻声说,我做过扩张了,你进来弄。

他就这这样的姿势,手又往下伸去,我只能把腿又抬高一点,方便臀眼冲着他任他动作,像个四脚朝天的翻面乌龟。闷油瓶的手腕压在耻骨上,指腹若有若离地贴在股缝里,手指顶在入口上,一点点往里钻。那地方我自己碰上去只觉得古怪,一被他碰到就仿佛有细细密密的电流。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关节,一节节地被我吞进去。我控制不住要打颤,咬着牙绷紧身体。

闷油瓶说:“放松。”

我还没在床上听他说过什么话,那种听他话的本能指挥着我一定得给点反应,我闷闷回了个“嗯”,后面被手指搅着,嗓子也拐弯,答应的话转得像呻吟。

我人都有点臊,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又把脸贴上来,嘴唇在我脸上轻轻地贴,里面抽出一点,摁在腺点上,我整个腰都向后弓,他却直接把指腹贴在那里,毫不客气地揉起来。

从腰往下,整个屁股到大腿都越来越麻酸,还有种莫名的空虚,我抓住他的胳膊,闷油瓶这么弄了几下,抽出来将两根手指并成一起,顶了进去。

他那两根手指埋进很深的地方,总是顶进最深,抽出来在腺点揉几下,又顶进去,顶进深处时仿佛连肠肉都不停地缩紧挽留。我浑身都不对了,忍不住闷闷地哼。闷油瓶把三根手指都埋进去,并进最深处抽动,连细细的水声都能听见。他这么用手干了我一会,抽出去,伸手把自己的裤子也扒了下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并不全暗房间里看他的阴茎。和手、或者嘴触感中想象得差不多,直而笔挺,暗赤色的,已经半勃了。

我看到这东西就忍不住紧张。他抬头看我,其实我门户大开的样子实在淫乱,闷油瓶爬上床,正对着我,把我两条腿推得更高。臀眼几乎朝上,他看着我,一手扶着他那根东西,直接顶在穴口上。

胀硕、湿热、柔软,我浑身发麻。不自觉地缴紧了,闷油瓶移开视线,目光往下落,我知道他在看,张阖谄咬得更加剧烈。他用手分我两边的臀肉,一点点地塞进来。

还是又涨又塞的感觉,我鼻子几乎不能呼吸,只能张着嘴喘气。他只埋进一点,冠头压在前列腺点上,一下下地磨。

那里仿佛已经适应了如何承受快感,被碾过时全身都酸软,快感浪一样地涌上来,后穴锢着他,被顶到时也只能颤动两下。像有蚂蚁往骨缝里钻,痒得人骨头都软。

身体又软又烂,如同一块泥泞的湿地,闷油瓶顶进来多一点,直到完全地顶进去,才开始慢慢地动。每一次都压到底,又剜过腺点,我的闷哼在他每一次碾进来的时候变细,渐渐变成一种断续又浪荡的呻吟。

很舒服,不只是爽,还有纯粹的充实。我好像完全融化了,又一次融化在我们交叠的呼吸之中,闷油瓶又可以接近、可以触摸了,他在我的唇边贴了一下,柔软地,于是我们两个像天地初生时候的泥巴一样融在一起。

交合的地方被塞满了,碾过的时候酸和麻一起压上来。腿软得没有力气,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腰两边。他使劲的时候整个大腿和腰的肌肉都是硬的。我抬手把他的衣服脱了,那一整片墨色麒麟就都在眼前浮起来。

闷油瓶的手也伸进我的衣服,贴在我赤裸的腰上,往上滑,路过肩胛骨的位置,又摸索上肩膀。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姿势便于控制住我。他手扣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按在他身上,阴茎往里顶。

我在他摸在我肩膀上的时候已经心跳加快,这种感觉很熟悉,却几乎要被掩埋在记忆深处了。忽然被唤醒,以至于浑身都绷死。在他同时碾过腺点时终于忍不住过电一样痉挛。

连叫声都变得飘忽,我叫他:“小、小、小哥……”如同魂魄即将要飞走。四肢窜上一股冰冷的湿软,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急促地叫出声。往肺部中抽气时嘴巴张阖,也只能嗬嗬喘气。

我如此熟悉这个动作,以至于他一这样做,身体就比大脑先一步地依附上去。连双腿都紧紧压着他的腰,想把他更深地往我身上按。

“这样,这样……呃哈……小哥……小哥……”

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我喘了好几口气,完全被他用手扣住我肩膀的姿势摄住。忍住附骨之疽的羞耻和忧虑,说:“重、重一点……”

闷油瓶顶腰的力气变重了,又深又快地捶进来,塞得里面全满,刚刚才扩张开的肠穴不能适应这样剧烈的动作,有一点窒塞的胀痛。我觉得不够,还需要更重的,更清晰的,更痛的部分。

“重一点,再……再重一点,哥,哈啊……哥……小哥……张起灵……干、呜呃……重一点……”

闷油瓶手仍捏在我肩膀上,他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头,但仍然顶腰贯进来,我没办法再去在意他会怎么想。胡言乱语地找到最浪荡直白的话。

闷油瓶手撑起来一点,他的手似乎要从我的肩膀上拿开,被我伸手紧紧按住,我说:“求你……小哥,就这么干我……别……”

别什么,我也不知道。那样从喉咙里濒死的气音仿佛不是我发出的,他终于不再动作,只是把膝盖撑高,拢在我身上,如同疾风骤雨那样顶进来。

每一次都顶进最深,抽出时剜过每一块肉,又再次恐怖地撞进来,肩膀上的手和身下捣弄的性器都那么清晰,我迷失在快感里,又像风浪颠簸中的水手紧紧抱住桅杆那样。他在面前的脸庞神色肃穆,在面前盯着我,高潮来得太快,并没有什么积蓄和缓冲,我在张着嘴哽咽时,喷出的白精已经溅在他下巴上。

神志甚至早已习惯在高潮中叫他,声腔里涌出的气流经过舌头,滑出小哥两个气音。尾巴拖得低低地打颤。

我的手还叠压在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上。

幻境和记忆,其实并无分别,如今都是我脑子里的一部分了,区别只是'我'和闷油瓶经历的,和'蛇'和闷油瓶经历的罢了。

但“吴邪”是他会保护、关照的对象,一条蛇不是。在我的青年时期他无数次做过这个动作,手掌盖在肩膀上,捏捏我肩胛。闷油瓶不说话,他用这个动作示意我放轻松,他能搞定。

那么即使面前的天要塌下来了,我也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闷油瓶可以解决一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做了太久的蛇,或者吴小佛爷,几乎忘记做吴邪的感觉。在这一刻我只是那个十年前的,原原本本地我,无力,天真,但还有他可以倚仗。我只是我,不是横隔在这十年里面目模糊的无数个旁观者。

这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我,在我屁股里不动了,我抽了一下鼻子,说:“不好意思啊,小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或许是我终于意识到,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面前想要表现得可靠、自持,其实我心里还是想做那个没什么用的,可以依赖他的,西湖边上的那个吴邪。我比我想得还要不可靠。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捏紧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人觉得痛。又一次顶进来。

刚刚射过一次,前面却一点没软,只是后面格外酸软,所有感知都加倍地清晰,以至于好像能感觉到他茎柱的形状。

但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没有移开,我就这么被他捏着,胸膛贴着胸膛,这是个几乎埋在他身体里的姿势,我张嘴,哑着说不出话,呻吟刚刚冒出来一点,下一秒自然而然地在叫“小哥”,这里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听到,但陌生又黏腻沙哑的哼声和呻吟在耳鼓边上震,我意识到是我自己在叫,咬住牙想要忍住。

即使这样还是有我浪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叫声漏出来,房间里被皮肉交合时的拍打声、他顶入的叽咕声填满。又把我推向高潮,快感积蓄到顶点的时候我干干地抽噎了几下,又淅沥沥地流了一小滩出来。几乎呼吸不上来,不知道是快感,还是因为什么,眼泪仿佛从眼眶里涌出来,我不愿意让他看到,想侧过头让枕套吸走脸上的液体,闷油瓶压上来,用手拧过我的头,看我脸上的表情。

我猝不及防以正脸对上他,那根东西还塞在里面顶。他眼神还是那么沉沉的,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平静,又落寞,被快感搅成糨糊地脑袋没办法思考,只是直觉地感到迷茫,往前伸了一下脑袋,用舌头讨好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小哥。”我叫他。

闷油瓶动作终于慢了下来,每次都抽到底,只剩冠头还浅浅地塞在里面,又绵长地磨进去。我只在他顶到底的时候细细地哼,他手在我背上拢着,又埋进最深处顶了几下。拔出来,那些冷凉的体液都浇在我腿根上。

我汗液流到眼睛里,被眼泪冲走一点,眼睛还是发痛的睁不太开。嗓子哑得不行,手指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闷油瓶没有等我自己站起来去浴室。他伸手抽过纸巾,把我身上擦干净之后,手抄进腿弯里,另一只手揽在我背上,自然而然地把我抱起来,手臂上的肌肉流线一样微微隆起。

他没有射进去,里面其实不难清理,但或许闷油瓶觉得里面还是留下不少腺液和前精,不太卫生。我手还勾在他脖子上,撑着他的肩膀站着,说不出话让他放开我,我自己洗,就这么硬着头皮装柔弱。他身上的纹身烧到脖子,手指埋在里面,用指腹抠挖。他骨节在转弯时仍然会磨蹭过那块敏感的地方。

有点古怪,下面又翘起来了点。

我有一点尴尬,偷偷去瞄闷油瓶的表情,好在闷老师是个正经人,他视若无睹,帮我淋完身子,伸手扯来毛巾给我。把我拎出浴室。

闷油瓶把我拎回的是那张还没人躺过的床上。另一张床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不像是能睡人的。我瞥过眼睛看了一眼,又因为闷油瓶落在我肩膀上的手回头看他。他压了压,我对上他的眼睛,里面让人有点看不懂。

刚才有一瞬间,他的表情也古怪,我心里揪了一下,但还没再看清,那些难辨的情绪都雾气一样散了,像从没存在过。他静静地说,睡吧。

闷油瓶走之前我扯住他的手,他手腕的水还没蒸干,有股刚洗过的湿热触感。我一时间没想好要说什么,看他的表情,掐了一把自己,说小哥,要不你等会也在我这里睡吧。

我说:"床还挺大的,那边不方便睡了,你在我这凑合一下。"

闷油瓶没有马上答应我,抬眼看我,过一会才低低嗯了一声。

我牵着他手腕,有点期待,有点舍不得,还是松开手了,让他走了。

淅沥沥的水声像白噪音,我窝在被窝里,手在肩膀上摸了摸,把自己缩成一团。脑子里乱七八糟,想那个我看不懂的眼神,想他那个吻,想他在夜市里低头静静地咬白糖糕。眼睛闭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一万个念头,铺天盖地的疲惫却直接把我淹没了。我甚至没有等到闷油瓶走出浴室,就掉进了瞌睡里。

我仿佛做了个什么梦,醒来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个平静安宁的好梦。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觉,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仿佛脑子里淤塞的东西全不见了。

我的头顶在闷油瓶胳膊上,他躺在我旁边,眼睛闭着,看见我醒了,偏头过来看我。眼里的神色清明,我一时间觉得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怔怔看了他好一会。

肚子里饥肠辘辘。我说,小哥,几点了?

闷油瓶说,十一点。

这样一算我起码睡了九个小时,谁听了也不会相信我有失眠症。但这不是重点。我和我妈说了要回去吃晚饭的,我拍拍他的手,说快快,我们该回杭州了。

Chapter Text

吴邪的焦躁不安,同时表现在行动上,一件事后必须立即着手做另一件事。他说想要在南昌中停,我点头。车在南昌不停地转,如同一刻不能停止啾鸣的蝉。

我的生活从来简单,休息、训练、进食,静待时间的过去,等待下一次天授的降临。行为已在身体中成为惯性。训练是为了应对天授的使命,使命与使命之间会出现空白,这份空白没有填充的必要,亦没有意义。在下一次天授到来,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中断与抹去。我的生命只分为目的与等待两个部分。

如果没有确定的使命,我本只想到要在吴邪身边,但他不是我,不能像我一样长久静默,他自有另一套行动的方式。

吴邪坚持认为我需要使用即时通讯工具,因为我们,我想他指的是我、他和胖子,需要经常联系。

如果我们一起生活,为什么还需要用电子设备通讯?但他态度强硬,不容反驳,我点头应下。

他把车开进商场,无目的地在其中穿梭,用手指在织物中摩挲,取出其中几件,我以为他是为他自己需要,但他拿在手里,对着我身上比划,我也只是看着他。他要求我穿上,我对上他的眼睛,妥协去换了衣服。

他说我穿这一身好看,眼神有点躲闪,又执着地望着我,嘴角弯着点不易察觉的笑。

南昌城里暑热正炽,吴邪在手机上敲点很久,才抬头对我说,小哥,我问了朋友,这附近有家特色菜,你觉得江西菜怎么样?

江西人嗜辣,那样的味道太强烈,口腔的灼烧本质是痛感。我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张家人有特殊的代谢方式,摄入足够的热量后就不必再进食。

吴邪其实不能吃辣,他一直在抽鼻子,鼻尖渗出的冷汗在灯下反光。他点了一听啤酒,但他的酒量也不好,喝了几口就赤红了脸,连眼神也摇摆。他现在很瘦,五脏肺腑不十分健康,频繁饮酒对肝脏负担太重。在他那一听啤酒喝空之前,我替他拿了一罐可乐。

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张家人——我知道他们有联络的网络,却没有打算加入,如果他们需要我出面,自然会找到我。我也因此不知道,这名张家人是特地为我而来,又或者是我与吴邪偶然遇见。

张家人分落于各地,在人群中并不常见,但同族间可以以眼神辨认出彼此。她与一个男人走在一起,举止亲密,我们眼神交错几秒,她眼睛转向吴邪,全是好奇与打量。

张家分崩离析,从前那个本家放野,外家经营的结构社群也不复存在。进入普通社会因此成为可能。

族内共同生活的枷锁既是限制,也是保护。族中已经有人脱离家族很远,选择如同普通人一样生活。除了天授和远超旁人的身手,我与一般张家人无异。如果天授赋予的任务消失,唯一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选择。

吴邪问我想不想去那座新修的滕王阁,这样的楼宇在重修时已经更换为新的材料,没有多少建筑上的价值。我摇摇头。

赣江水浪涛涛,黑浪翻出银色的光脊,吴邪倚在围栏边,平着视线去看。城市损毁,又重建,只有山川河流永远恒长,不以任何人世的变幻而转移。我闻到稀薄的烟味,侧头看他,他指腹间的烟点起来,但只虚虚地夹在手里。倒影光斑的眼睛怔怔地,似乎在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着落。

他感觉到我的视线才看我一眼,只是仍然很快,在眼神交汇时匆匆扫过,低头吸了一口,让烟在手里燃完,才低头将烟头掐灭。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恍惚的沉郁,却找不到缘由。

“走吧小哥,”他说,“你晚上是不是没有吃饱?”

阁下支起了很多小摊。夜市拥挤,辛辣的气味、人群喧闹鼎沸的声音、赤色黄色白色的灯、摇摇晃晃的彩色飘带。他在卖白糖糕的三轮前停下,软糕的水汽在光下蒸腾,于是吴邪的脸上也被那道光和那些水汽反射出的晶莹映亮。

他要躲闪身边的人,胳膊因此就撞在我的身上,他飞快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站得更远,而是若近若离地又贴在一起。细凉的触感忽然之间清晰,其他所有充斥感官的喧嚣仿佛从此都落进水里。

他将糖糕递给我,我接过了,白色的,滚烫地落在手心里。吴邪看着我,似乎在期待什么。我于是低头咬下一口,松而软,有细微的米香。

是甜的。

乱石、腐草、枯叶、静寂、血液、创口,应该才是我熟悉的东西。而不是在明亮光线下的柔软的织物,躲闪又认真的眼睛,热闹的街市,以及贴近的皮肤,米和糖的香气。

即使面前是永恒不变的江水,我独自与江水相对,或者他站在我身边时,似乎也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吴邪似乎在告诉我什么。

是如何活着么?普通人以琐碎的忙碌填充时间,忙碌就是行为唯一的目的。他们的生命短暂脆弱,为极其偶然的、集合赋予意义。我从前与他们毫不相关,如同身处于两个世界。

我从未想过践行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相信他们的追寻和意义都是为欲望蒙蔽的,自欺欺人的谎言,直至今天。是否只因为我从来没有可能、也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我过去经历的一切、我随时面对的使命、我远离于人群的性情。

既然没有可能,我不去经历,回避去正视,却在将其看作短暂而易逝的虚无时,又不自觉被其吸引。

过去我似乎面对过同样的问题,我闭上眼,仿佛在什么时候,吴邪说过“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们就回家。”于是记忆冲不碎,磨不灭,我也相信自己拥有过“家”。

他说要去便利店买烟。我站在风中,仿佛风能钻进胸中鼓动。当等待是为了一个目的,时间就仿佛变得透明,他从柜台上锁锁碎碎地拿东西,又一样样装进口袋,从便利店出来时姿态还自持,抬头看到我正等着他,脚步走得急,冒失地,几乎撞在我的身上。一双眼睛抬头时眨了眨,有一点慌乱的生动。

天授,使命,漫长的黑暗……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吴邪将我拽近一步。如同在黑暗中前行,一切都是陌生的。眼睛只能看见前方几厘米的轮廓,再外就被吞噬。他走在前面,指引我去感受所有陌生的。这种感觉或许像天授,但更温和,我藉由他的指引,第一次将手伸进这个我身处其中,却从来置身其外的尘世之内。身侧的一切都和煦、平静而温暖。只要我伸手就可以碰到。

你要吃口香糖吗?小哥?他问我。

我认真思索是否需要,摇摇头。

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用手点着手机,没有看我,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钻上我的床铺。看起来似乎是专心致志,手指的动作却总是停下,眼神也发游移。

既然事情并不以是否必要来判断,当我同样希望与他相拥,为什么我从不主动触碰他?

我站起身,走到吴邪面前,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明净,如同琥珀。像他做过无数次那样,我俯身,将唇贴在他的唇面上。

吴邪似乎很惊讶,睫毛快速闪动。他手顺从地被我按低,手机滑落到一旁。在余光里他的手也下滑,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单。瞪大眼睛看着我,胸腔起伏。

我像之前做过的那样,将手伸进他的裤腰里。往常握上去时,他大多都已经半勃,这是第一次摸到那一块软肉,但在简单的触碰下也快速充血。他腰往后弓,往常他不会这么敏感,起码不会连脸都赤红。我心里好像觉得痒,又将唇贴上去,又伸手将他裤头往下扯。

他完全被我握住时,鼻腔里似乎有闷闷的哼声。眼睛仍然睁得很大,连喘息都剧烈。前端溢出清夜,打湿在我的手心。他反应得过于剧烈,在躬身时不自觉又往后退,我用手揽住他的后脖,把他稍微向前压了一些,让我们的唇面再次贴在一起。

每次刮过冠状沟时,他似乎都能不自觉地剧烈颤抖,压抑的闷哼从交叠的唇中溢出。整根茎柱在我手中全勃,看他在面前露出脆弱、忍耐的情态让人心口炙烫。往常我都听从他的要求,替他疏解,这样的事情由自己的意愿指使,能在胸口产生更剧烈的摇颤。我拇指压了一下冠头,吴邪就发出声低低地哀鸣。

“小哥……”他声音不稳,喘息颤抖,“别、别这么快。”

我才像习惯的那样,用简单地撸动对待他。他眼神里仿佛水汽氤氲,将自己往下躺倒了点。撑起的双腿,刚好使压在身下的后臀缝露出来。

他赤红的脸上仿佛能蒸出雾气,我明白他的意思,手分开他的臀肉,那里面也是湿热的。手指顶进里面,直到感觉到一块不正常的凹陷与湿热,我才抽出来,向外抽时仿佛被咬住,指节也被细细地圈住。

我低头看,手指上沾着清液,有粘丝。这不是人能分泌的体液,也不是清水。我抬头看他,吴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哑声说:“我做了扩张。”

单纯的扩张应该不能有这样的效果,果然他手向后伸,在枕头底下摸索,将一个罐装物塞进我手里,粉蓝色的包装,鲜亮得花哨。我看上面写的水性润滑液几个字,大概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与常用的润滑差不多,但更清爽,应该对人体更无害,我打开盖子倒在手里,似乎有很淡的香气。

他让我进入他。我模糊中有一种冲动,如果他问我,我会告诉他,我同样希望与他交合,而并非只是顺从他的意愿。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我不知道他需不需要知道。我不语,我想他或许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在手指上涂满清夜,将他的双膝下压,手向他的身下伸去。

吴邪很紧张,我让他放松,他也只是发出不知道是呻吟还是应承的声音。颤巍巍地,细而哑。我抬眼看他,躬身又将唇贴在他的面前。他五官舒展,因为在身体里搅动的手指,而稍微皱起的眉头又松开一些。

他已经扩张过,那里面湿润,黏软,像他前两个晚上的舌腔。无论是一根、或者两根手指都可以轻松吞入,柔软的穴肉缠绞住手指,只要略微摁揉在敏感点上,他喉隙里就钻出一点细细的呜咽。喘息时热气吐在我的笔尖,连嘴唇都充血,比起平时略显苍白的唇色,几乎深暗的。

那里连三根手指都能吞下,我尽量拓张开,直到他表情看起来难耐,才脱去自己的衣服,将他还圈在膝盖的短裤也一并脱下。

他那里在被进入时仍然紧涩,但已经比上一次好很多,再次将身体的一部分进入他,胸中被吸入的空气所充实,几乎涨得会破开。

我用柱冠顶在他敏感的地方,吴邪就低低地、发出沙哑但绵软的哼喘,他手连同腿都勾住我,脖子在颠动中后仰,露出细长的脖颈,那道狰狞的疤在我眼底下,暗色的,像夜市里的那一块糖糕,横亘了条不该出现的裂口。

浅浅地磨的时候,他的呜咽也就像个细细的勾,在尾音的时候颤巍巍地转了个调。顶得略深一些,他就喘息变得更重,呻吟中夹着闷哼。

他用手脱掉我的衣服,手指在我的骨骼和皮肤在勾滑,才又勾住我的脖子。这样的姿势并不方便脱掉他的衣服,我将手伸进他的T恤,与掌心相贴的皮肤柔韧而温和,即使是弓着腰,也能摸到他脊椎和肩胛的骨节。

他在顶弄时不受力,总会晃动,我手掌抻平,顺着肩背的肌肉,握住他的肩膀,以从背后扣住他肩膀的姿势固定住他。他的身体在我压住他的肩膀时就不住颤抖。呼吸急促,急急地叫了我两声。

我不解其意,困惑看着他,他要我再重一点。

他眼里清澈的温和又被狂热和恍惚覆盖了。他身体刚刚才承受纳入,不应该太过激烈,我只能顶得稍重,但他话语愈来愈直白,我想他是要求我尽可能地用力。我看着他几乎有些混乱的面孔,有一些惊愕和疑虑。

我只能试着换一个姿势,但吴邪送开挂在我脖子上的手,紧紧地按在我按压的手上。

“求你,小哥……这么干我……”他说,几乎哽咽,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我,里面有千言万语,有深而重的祈求。他说,嘶哑得让人心惊,“别……”

他要我以这样的姿势与他交合。

我有一瞬间的迷茫。

仿佛气囊猛地扎破了一个口子的,从那样充实的饱胀里溃散,缩小。仿佛在虚游中猛然听见穿林而过的钟磬声。仿佛神志忽然清明,连血液都为此冰冷。我被拽回了那个几乎被我忽略的、一直以来的问题。为什么他需要我,欲望狂热,却在每一次与我交和后离开。世上的人皆有欲望,他欲求的根源究竟自于什么。

吴邪需要被这样摁住,他会因为这个动作有强烈的性快感。他的皮肤都爬上粉色,在暗黄灯光下呈棕褐的色泽,比任何时候都情动得更厉害。这样一个符号化的、仪式性的动作。

这就是答案么?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矇昧中去,我不想辩清,痛恨于自己竟然熟悉这样的欲望,而不能再像刚才一样,只保有如同膨胀般,纯粹的轻松。

我最熟悉的情感。在行经人世的过程中,在每一个人将要遭遇极端危险的瞬间,我都见过的。瞪大的双目、急促的呼吸、渴求的目光,如果我帮助他们,他们回馈我以这样狂热的崇敬。迷狂、崇拜、信赖。如病患需要一味药。

他正怀着怎么样的期待?眼中在意的、想要交和的,是否并非我,而是那个曾数次救护他性命的人,一个近乎神的人偶塑像?

我并非……我想要开口,喉咙却窒哑。我并非想做一座塑像,即使那个塑像与我本是同一个人。但他以几乎充盈的泪水的眼睛看着我,我又说不出话来。

唯有在我刚刚意识到我可以成为人时,又让我知道,眼前这个人,他所看见和需要的、同样是那个神样的、无所不能的塑像,而不是其下一个残缺的我。醒悟剧烈而深重,仿佛正有锈钉一寸寸钉入胸口。

我手指扣在他的肩膀上,他仍然需要我,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我顶身贯入他时,吴邪控制不住地呻吟,背脊在我身下涔涔地抖。直到耳边的呻吟支离破碎,夹杂着抽噎得急促的呼吸,他在叫我,但现在我却为这个称呼而迷茫。

吴邪高潮了,他泄出得很快,眼睛如同水中的碎月,里面光华潋潋,他再开口的时候,有明显的鼻音。他向我道歉。

他是否其实一直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几乎从不有这样的依赖,即使在大部分遭遇危险的时候,他都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人身上。但他仍然需要我,这样的需要有时会催生出欲望。或许他为此感到抱歉。但这并非是他的错。

我捏住他的肩膀。再次挺身进去。

吴邪用颤抖的气音叫我。我顶得深重,他的身体就变软。腿已经无力,却还在我腰上松松垮垮地挽住,他的腿根湿滑,不知道是汗还是从交合处流出的清夜,在我扶上去时打着颤。他腰更向前弓住,我们的胸膛就贴在一处。

他抻着脖子声音哽咽,湿软的内里在快感下痉挛一样地颤抖。双臂死死地拥住我,我知道他又要高潮了,前面射出精液的同时,后面也绵密地缠咬。发软抽搐的身体要我梏住才不至于摊倒在床上。头深深地侧过一边去,只留给我半边脸上蜿蜒地淌下一道水痕。

我俯身,用手扶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脸。吴邪眼睛半眯成缝,渗出的泪水挂在睫毛上。额前的头发被汗打湿。

他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了。潮红的脸上眉头微蹙,额角的汗在灯里犹如暮色下珠贝的反光,眼睛里分明是依恋和祈求。我被他眼中的泪水烫了一下。如同被香灰灼过。那些尖锐的焦躁一下烧灭了。他与我对视,凑近我面前,伸出舌头,在我嘴角舔了一下。

他说,小哥。连沙哑的嗓音都是湿润、柔软的。

他需要我,我也想要与他相拥。我们在夜晚交合,那我还能有什么所求?我对世界原本一无所求,吴邪给予我一点,我却贪心不足,我对他的渴求,竟然到贪得无厌的地步。

我的额头与他相抵,他眼睫毛上挂着的,欲坠而不坠的那滴泪就终于落下来。被绵长地顶弄时,发出幼兽在睡梦中一样安逸的哼吟。

如果他需要,我可以给予他我所能交予的一切。他需要什么,便从我这里取走什么。即使他需要的只是一座神塑。

我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射在了他腿根。

吴邪手脚都软绵绵地无力,只能由我抱着他。我带他到浴室清洗,这次他没有强硬地拒绝我。花洒喷出的水柱打在他皮肤上,他唇线微微抿着,平缓温和地微微翘起一点弧度。但神态还是放松的。他在清醒的时候又有一点兴奋,抬起眼睛看着我,悄悄窥视我的反应。

他邀请我在一张床上同眠。如果身边有其他人,我很难真正休息。但我无法拒绝这个邀请。他似乎为我的回答愉悦,我犹豫着,还是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他眨眨眼,抿了抿唇。

在我从浴室出来时,吴邪已经闭上眼,嘴唇微微张着,睡得熟透。他仍然习惯蜷缩着睡,这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姿势。我掀开被子躺在他旁边,一开始,吴邪只是与我隔着一段距离侧躺着,不多久他四肢舒展了一些,我以为他醒了,转头却看见他闭着眼睛,摸索地朝我这边移动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吴邪无知无觉,靠过来之后,自然而然地在睡梦中,将头撞在我手臂上。

他睡得很沉,我以为他会意识到,然后自己醒过来,但一会之后,他只是张嘴,吐出些含混梦话。有时候是'小哥',有时候是'胖子',大多时候听不明白。我侧过身,伸手将手臂悬停在他肩膀上,又收回来。他没有醒,陷在一个应该还不错的梦里。

我轻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有如同雷杵嗡敲在心口。我并不知道我是否还想再说什么。

自然也是没有回应的。

Chapter Text

西湖边还是那样,和我离开前没什么区别。游客在拍照,老头老太太在跳广场舞,小孩在看树上的松鼠。这地方一直都这样,有时候我会想,我养成了这么一个恋旧的性格,是不是也是杭州的市政管理思路对我影响至深。

我现在开车也不怎么听音乐了,那几年留下习惯,怕音乐掩盖掉什么动静。因为车窗的隔绝,广场舞音乐变得闷闷的,混在空调持续不断的喷气声里。一个月过去,唯一的变化是更热了,热得人可以中暑。远处的山岭或者近处的柳叶被热气烤得扭曲,泛着银光。我从长白的雪线上带来的风雪气好像还在肺里没吐干净,正在被一寸寸地压出去,又把热气一层层地塞进来。

闷油瓶没有驾照,车当然是由我来开的。一路上我用余光瞥他时,他都撑着手在睡觉,等快到地方了,才睁开眼睛坐起来。他身上穿着新买的T恤,料子很好,他穿起着显得利落。

路上我爸给我发消息,问我晚上要做几个人的饭,我夹馄饨的筷子差点插进鼻孔里。

不好吧,我心里说,带闷油瓶回去吗,多冒失啊。

闷油瓶行事不能以普通的伦理人常来论断,我想象他跟着我回家,和我妈沉默对视的场景,脑袋就有点冒汗。但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我要是介绍他是爷爷的同事,那场面就更尴尬了,连我和我爸的辈分都得乱了。

我计划是这段时间是暂时让他住在吴山居。我爸这一条消息短暂地打乱了我的构思,但还好,在我坚定声明只有我一个人后,一切都暂时回到正轨。

我以为会看到一个落锁的吴山居,但店门竟然开着。我在长沙的时候给伙计都放了假,不应该有人在里面。我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名字,满腹狐疑地推门后,王盟从柜台上抬起头来,看得出刚才正枕着手臂睡觉。

自他上次犯浑之后,我就进了长白山的地下河,后来闷油瓶出来,我也没时间理会他的事。再之后每次都是一群伙计聚在一起。这样算起来,自从他脑子被驴踢了之后,我还没教训过他。

王盟自己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看着我,表情畏畏缩缩的,有点犯怵,估计怕我骂他。叫我老板,转头看闷油瓶,叫了一声张爷好。

他还算上道,我现在大赦天下,可以既往不咎,何况就算我有心和他算账,在闷油瓶面前,那些事也没法提。

我问他怎么在这里,王盟答说他在杭州没什么事做,就来上班了。

我和闷油瓶在南昌多耽搁了一天,所以他比我们更早到杭州。这小子在杭州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员工给我打白工,我总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我说行吧,又问他吃饭没有。王盟说没,我就让他等会叫两份楼外楼的外卖,他要什么自己点,小哥要一份蟹黄面,再加个龙井虾仁。点完了找我报销。

闷油瓶在我报菜名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他对食物不表露出什么特殊的喜好。但楼外楼的蟹黄面做得还可以,我想他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这么久,虽然体检报告没查出什么来,该多吃点水产补一下眼睛。

王盟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回家。说的时候往闷油瓶那边看了看,他正侧着头,看着博古架的方向,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我看他没关注我们这边,就摸摸鼻子。

我还没告诉他我会回家吃饭的事。本想晚点再说不急,但反而是先告诉了王盟。如果是胖子,我不用说什么,安排完简单打个招呼就可以。但闷油瓶,他不问,我找不到交代的时机,他现在能跑能跳,不需要人照顾,我要是事无巨细地叮嘱,就显得刻意。现在又后悔,这样是不是显得对他生疏太了点。
虽然无论怎样,这点小事闷油瓶都不会太在意吧。

吴山居的休息室和铺子隔着一个小院,在管理不严的年代加建的砖房。我不回家的时候,偶尔会在这睡觉。屋子里没积多少灰。我打开窗通风,把旧的的床铺撤走,新的抱出来,叮嘱闷油瓶水电怎么用。我都讲完了,他就点点头。

我有点踟蹰,吴山居和前几年变化不大,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印象。话在嘴巴里转了几圈,我问:"小哥,你刚才在看我那个博古架,看什么呢?有赝品?"

我摆在博古架上的都是糊弄人的东西,那不是有赝品,那是全部都是现代工艺品。闷油瓶什么东西没见过。他视线落在我身上,摇了摇头,说:"我记得这。"

我眨眨眼,哦一声,用手压了一下唇。

他说的记得,是想起了临行出发去巴乃的时候、还是十年前找我的时候?即使往后的种种经历远算不上愉快,和闷油瓶共同分享回忆的感觉也有点奇妙。他看着我,像等我开口,我又说,"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和我说,我明天还过来……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以后也回来得也少,得回去多陪下我父母。”

其实这些年里,我的性格已经不习惯向人征求意见和多做解释,但闷油瓶看着我点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我有点受宠若惊,那口在胸腔里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气忽然又散了。

主动交代也挺好的。

又路过柜台的时候我用食指扣了两下桌面。闷油瓶耳力不知道多好,我怕被他听见,把头凑过去,王盟附耳过来,我警告他,"你老实一点。"

王盟办事没轻没重的,做事的脑回路有点怪,我怕他又想出什么出其不意的怪点子。他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表情,他每次这个样子,都不知道憋着什么话,要说不说得看得人烦心,也没答应我,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哦"。

我手里的人,就他最不堪重用,我还想叮嘱他,但天已经全黑了,对我妈来说,天黑还不回家是要家法处置的大事。我只能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看着他,抬手,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但我也想不到他会做出什么。我的团队略有点起色之后,我就很少让他接触那些事情了。只有在最开始,手底下无人可用的时候,王盟确实是一直站在我这边的。

因为出发之前,我都还在家里住,所以对我爸妈来说,我看起来就是出了个短差。我回去的时候他俩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锁的声音都回头看我。

我爸问我:"路上顺利吗?"

又问了两个他们前几天已经在微信里问过的问题:"没受什么伤吧?"

菜放在热板上。他俩已经吃过了。我放下钥匙,耷拉着拖鞋给自己盛饭。我知道我爸只是想听个心安,说:"没受伤,还挺顺利的。"

“人在哪呢?都安顿好了吧?”我妈又问我。

如果他们不问我,我是不打算告诉他们闷油瓶跟我回了杭州的,但既然问了,又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我含糊说,“在吴山居。”

我爸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说:"都在杭州了,怎么不邀请人家过来坐坐。"

我有点难解释,只能说:"他性子怪,不爱见人。"

我爸好像还想说什么,我妈帮我挡了一下,"谁想和你这个老头子吃饭了。"

我俩就都不再说什么了。

我觉得有点歉疚,我爸应该还是对闷油瓶挺好奇的。我知道我这个儿子当得不太孝顺,不想拒绝他们的期待。如果真的只是性子怪这个简单的理由,那有很多解决的方式。但要考虑的还有很多。

我爸当年从九门几乎摘得干净,从小培养我的理念,也是想让我平平安安长大。如果让他知道,我的出生也是计划的一环,我爸估计比我更崩溃,不仅是我、我二叔和我奶奶也都把事情瞒着他,也导致这些年我做的事,在他眼里都是因为江湖恩怨逞一时意气。

状态差、暴瘦、烟瘾、动辄在病床上躺几个星期,虽然我有意瞒着他们,我也知道我爸妈不会一无所知。他们一直不太同意我和道上的人来往,闷油瓶是'道上过命的兄弟''必须要接出来的救命恩人',在他们面前,肯定是比我三叔还穷凶恶极的危险分子。我怕他们对闷油瓶有什么偏见。我当然是不希望闷油瓶被我爸妈针对的。

牵涉的太多,有时我也不愿意去细想,在亲近的人面前隐瞒的滋味不好受。想的多了,就会落入"我是不是和三叔当年在做同样的事"的自我诘问里。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就算要把闷油瓶介绍给他们,也应该挑个吉利点的身份。

我妈坐在饭桌前陪我吃饭,我已经说过把我手里的产业交出去了,因此聊的都是些琐事。

杭州这里的人和空气,因为总是和记忆里的东西交织在一起,不自觉就容易陷入恍惚。我吃完饭洗了碗,就躲到阳台上去抽烟。夹烟的手搁在栏杆上,火星从阳台往下,流萤一样地飘远。我手机才刚刚按灭,又掏了出来。

打开时的界面还停留在相册,闷油瓶没看镜头。他躲镜头应该是下意识的反应,或许是张家人寿数太长,在人间行走不适合留下太多相片。但还是被我抓拍到了几张。我就这么看了一会,才把程序界面切到微信。

瞎子说过,吸食太多费洛蒙的后果是会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我一直觉得他是吓唬我的。但只是这么几个小时,我已经很多次在想,我记忆里的闷油瓶是不是只是我又经历的一场幻觉。黑毛蛇南昌一日游。

要分清幻觉与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设置锚点。我应该把闷油瓶设置成手机屏保,这样可以有效证明前几天和闷油瓶呆在一起的确实是我本人。微信开开关关两三次,有几次我都点进对话框了,还是退了出来。那些粘稠的东西从脑子里甩也甩不掉。闷油瓶应该不会理我这么无聊的问题,但我还是发出去了。

我说:小哥,蟹黄面怎么样?

我妈推开窗,问我我吃不吃哈密瓜,我说吃,把烟掐了。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回复。

哈密瓜很甜,电视里在放电影频道,上一秒女主还在和怪兽搏斗,下一秒已经和男主吻在一起互扒衣服。手机震动了几次消息,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广告,我盯了一会,全拉黑了,终于有一次震动的时候我打开手机,是闷油瓶的消息。

我给他换的头像,在南昌拍的,三分之一张侧脸,表情看起来很淡。发消息也和他本人说话一样简略,说:嗯。

我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嗯’是好还是不好的意思,叮嘱他把王盟当自己的伙计用,或者给我发消息。

闷油瓶答:好。

闷油瓶用手机挺让人觉得稀奇的,十年前我都以为他只会写信。长白山地底能通信号和电缆吗?如果可以的话,这十年应该会过得很不一样吧。可惜当时没有机会试验一下。

我们的对话框停在一来一回的几句对话上。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都是这个界面,看得我有点不认字了。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我起身,偷偷打开门,拿上车钥匙,鬼鬼祟祟地穿过客厅。鬼鬼祟祟地打开车门,发动机在寂静的黑暗中惊天动地地响了一下。

如果我带着某种监控心率的手表,一定会收到报警信号的。我的心率应该在一百二,手指在颤抖。尼古丁都无法平复。吴山居的灯熄着。路边只有车偶然地驶过,和在打扫街道的环卫工人。我把车停下。深深吸了几口气。

我知道闷油瓶是不会走的,但我还是想看一眼,看完他还在,我就回去了。

我闭着眼睛都能在吴山居找到路,下了车也没有打手电,用自己的钥匙悄悄地把后门打开。这里直接就通道院子后面的小屋里。我用手轻轻地拧了一下,锁钥很顺畅的地划开。闷油瓶竟然连门也没锁。

因为是加装的小房子,这间休息室其实特别小,我一推开门就愣了,床上并没有人。

被子卷在一边,我还在发傻,脑子里一时转不过来。下一秒我听见门框被手指敲了两下的动静。我条件反射地转头,闷油瓶正在黑暗中站着,淡淡看着我。

他站在门侧边。看起来是听到有人进门,就躲在这里,大概是以为进了小偷,没想到是我。

似乎是我把他吵醒了。我张张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病态的焦虑。就说,不好意思啊,小哥,我想起来有东西没拿,过来拿一下。

闷油瓶点点头,我打开灯。把屋子照得很亮,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眼睛很清明,没有人在刚刚睡醒时常露出的朦胧或者困乏。闷油瓶无论从什么状态下醒来都是这样。但我动作已经很轻。即使是这样,还是会把他吵醒?

我说有东西要拿,当然要来找东西,但我本来就是骗他的,在柜子里翻翻捡捡,也也找不到一个能解释我半夜四点闯进他这的东西。不是些旧笔记本,就是些写了没墨的旧钢笔。闷油瓶站在一边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如芒在背。

我有点不甘心,不愿意让自己显得有点呆。尽力想翻找出点东西出来,打开最深的那个抽屉的时候,脑子已经划过一点异样,但还来不及细想,我说:"小哥,我好像记……"错了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最底下的抽屉刚被我抽开,一瓶润滑液安安静静地摆在最上面。塑料膜上的镀漆在灯下反着点白光。

好像是我、准备开拔去长沙前买的,忘记扔了。

我手都摇了几下,条件反射地就把那抽屉推回去,力气大得整木桌子都晃了晃。我只能祈祷闷油瓶没看到,否则我很难解释为什么我房间里有瓶人体润滑液。

如果没有昨天晚上,他或许不认识。但经过昨天晚上,闷油瓶想必对现代工业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毕竟晚上他往我屁股上倒的那半瓶现在还在车上放着呢。

连空气都沉默安静,只有老旧金属滑轮的嘎吱声。再乱翻东西的时候,脑子也一卡一卡的。气氛有点微妙。我干脆站起来,猛地说,“找不到,应该是记错了,我回家再找找。”

我脚挪往房门,尴尬地连闷油瓶的脸都不敢看。但他却动了动腿,站到我刚才的位置。闷油瓶蹲下,拉开抽屉,伸手把那罐东西拿在手里时,我心念电转地想过五六七八个荒诞的借口。预备要说是计生办送的亲戚家小孩拆的。他转过瓶身看得认真,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过一会他转过头,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我,说,没过期。

我这两天其实渐渐抓得准闷油瓶的意思了,他如果毫无反应,就是不太同意,这事多半会就此搁置。如果他想做某件事,那他会跳过发表意见的部分,直接做出行动。

换句话说,他是说这个润滑剂可以用。我们一起用的意思。

我看着他,闷油瓶穿着背心。他就这么站在吴山居里,看着我,即使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眼神似乎并不平静。而我仿佛被钉住,一动不能动,粘稠的热从脚底一点点爬上来。

Chapter 11

Notes:

(作者的话说:请个假werwer ,大纲还要再调调加最近加大班,下次更新会断一次( ;´Д`)下次更新到下周三这样,这次也没啥剧情先放点纯黄出来。天啊这篇怎么像面线糊一样不停繁殖)

Chapter Text

那段时间压力很大,我其实不怎么想到过性,偶然听说男人是怎么性交的之后,在情绪最坏的时候来了几次。等一切都结束,我才在网上看到,做这个是有专用的润滑液的。

只要主观上将闷油瓶、性与我绑在一起,其实就就足够让人羞惭,有时候我会觉得是我痴人说梦。但在日子到来之前,在便利店收银台前站着,等营业员给我找一盒白沙时,我眼睛在那瓶润滑液上停留很久,还是抓在手里结了账。

那时还没有到盛夏,但天气已经足够热。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把湿粘的两根手指往里面捅。粘液是冷凉的,身体上的不适、精神上的紧张和自厌让我有点想吐。但我还是靠前面发泄出来了。快到临界点的时候低低地喊闷油瓶,结束后那种反胃感达到最高潮。被子里全是我出的汗,我不敢爬出去,仿佛我、或者已经消失的声波漏出一丝一毫,我那些阴暗的想法就会在曝光下无所遁形。

我避之不及把它藏起来,连垃圾都不敢丢出去,就这么塞在最底下的抽屉里,然后现在,因为恐惧一切都是幻觉,我再一次要亲眼确认我有没有抓住闷油瓶,阴差阳错地,和这瓶一个月前的润滑液对上。

冷汗窜到背上。不知不觉有点恍惚。那个一个月前的我,一个幽灵,仿佛还在这里咬牙忍受欲望和理智的撕裂,而我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坦然地和闷油瓶上床。这种感觉接近于报复,既然我已经在此努力了这么久,这么一些小补偿,是不是也是我可得的?我又在窃喜了,我并没有强迫闷油瓶做什么,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但也有另一个我,一个更清醒的,从混沌中有所醒悟的我,我觉得,我和闷油瓶、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再放任欲望无休止地支配我。

这样的两个我总在打架,就像今天下午,在走出吴山居时,我总是以为我已经可以不那么需要他了,其实我仍然是一只被蝇板黏住的飞虫,扑上他,能获得短暂的满足,撕开则要剖开筋骨。

我说,“小哥,你……”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他目光仿佛逼人,因此到了嘴边的话又忘了。我吸了一口气,又开口,我想说,我其实不是来做这个的,“我其实”三个字刚刚开口,他却向前走了两步,站近过来,二话不说抓住我的手腕,我被他带着往前一个踉跄,差点像狗啃泥一样扑到床上。

我撑着手臂,勉强翻身,屁股刚刚着床,眼前站着闷油瓶,他手搭上我肩膀。我有点懵了,浑身僵着没动。闷油瓶把我拉上床之后,手直接就往我裤头上伸。

我心说不是吧,楼外楼的河鲜也不上火啊。几乎怀疑他被人掉包了,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确实是闷油瓶没错。我叫了他一声“小哥”,声音飘忽而虚浮。他没什么反应。

我出门就穿了一条睡裤,他手往下拉,那块裤头根本禁不住一扯,轻轻松松就从屁股上掉下来。因为踉跄坐在床上的缘故,我两条腿也是岔着的。裤子半挂不掉地卡在膝盖上,门户大开的样子十分有伤风化,闷油瓶还要扒我的裤衩,我拦了一下他。他就抬眼静静看着我。

是因为仰视吗?他的眼神仿佛能压在我身上,像高原里盯着猎物的豹子的眼神。

我的屁股今晚似乎不能由我的意愿决定,闷油瓶今晚非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不可,而他的目的是干我,我脑袋有点短路,迷茫、奇异的、难以抗拒的口焦和心跳越来越清晰,我说,“要……去浴室。”

闷油瓶身上的肌肉才松了,总算从附笼在我身上的姿势上下来。站在我面前,侧身让了一下,他给了我一个眼神,看上去是让我去浴室的意思,我心说难道是要我自觉洗好了,再任哑爸爸享用。

闷油瓶抬脚跟在我后面。吴山居的灯和酒店不一样,酒店为了氛围,灯总是做得半暗半黄,我为了省事图便宜,买的都是市场里最便宜的白炽灯。瓦数高流明大,把我们两个人从头到脚照得纤豪毕现。

先脱掉的是上衣,然后是裤子。我侧着脑袋,看了眼身后的闷油瓶,纠结一下,还是说,"小哥,你要一起吗。"

我本意是想哄他出去,说完才意识到这更像是邀他进来,臊得脑门有点发汗。闷油瓶倒是没回我话。我尴尬了一次,想暂时闭一会嘴,默默地把花洒打开。我往身上冲水时,闷油瓶在我后面也脱了衣服。他动作坦然,一点不扭捏地脱得赤条条的。好像个吃蛇果前的亚当。

我想起来从前我把自己搞得很狼狈,用裤衩绑伤口的时候,总在琢磨闷油瓶会不会有什么时候也把裤衩脱了。但裤衩就像在他身上封印住了一样。现在他脱得并不含糊,说明闷油瓶的裤衩并不是焊死在身上的。啊,这么说也不对,毕竟我也扒过他好几次裤衩。

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下。但笑也不是很能缓解我的紧张。在闷油瓶眼睛底下做这种事,仿佛当着他的面自慰,让我有非常强烈的羞耻。他静静站在我身后,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帮忙的意思。我只好把手撑在墙壁上,手指往后面摸索,摁在臀缝之间的那个位置,像之前一样一点点往里顶。

我试着忽视闷油瓶的眼神,但根本没用。几乎能感觉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腰下。我放松不下来,即使因为昨天刚刚容纳过他的阴茎,里面并没有之前那么紧绷。手指尽力埋进去差不多两个指节,才往外抽。我想像我之前那样清洗,但浑身越来越紧张和难受。忍耐到极限,我想还是得请闷油瓶先出去,不能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扩张了。他身影在我的余光中终于动了动。

我的手指边上顶住什么,他的皮肤,磨擦过指缝的一根,我终于意识到是他的手指。

闷油瓶也没和我打个招呼,我还塞在里面,他就一点不见外地在旁边慢慢顶进来,和另一个人的手指一起放在屁股里的感觉实在奇怪,我窘迫得要死,刚抽出来,闷油瓶就学着我刚才的动作,慢慢地在里面动起来。

他手指刚顶进来就在腺点上抠了一下,我维持绷紧的身体迅速垮下一半。哼了一声,听在耳朵里的调子十分婉转,又猛地噤声。那地方由自己来触碰,和由别人,感受实在大有不同,闷油瓶在感觉到我放松之后就动起来。

我手摆在外面,无处可放,只能僵硬地耷拉在身侧。闷油瓶的手指长,骨节也比一般人要宽,仿佛能感觉得到他手指的骨节,每次插入时蹭过腺点,湿润而且痒。

他的脚在后头,我的在前面,低头看,脚边汇着一滩源源不断的水。他这么大概弄了一阵子,我呼吸都急促了不少。说,小哥,可以了。

我脑中闪过一些闷油瓶抽出手指,扶着他的鸡巴,直接进来,把我顶得嗷嗷叫的场景。不过闷油瓶这个人并没有我思想这么淫秽,我们一前一后出了浴室,他也只是让我躺到床上去。

那罐拆了的润滑液就放在床头,他拿在手里,用并不生疏的动作打开,垂着眼睛倒出来一点。手指在我眼皮子底下捅进屁股,湿凉、骨节宽硬,很快加到三根。里面可以容纳得下他以后,闷油瓶看着我,抽出手,扶着我的大腿就顶进来。

我的床也是当时图便宜买的铁架床,年久失修,因为一直能凑合着用,我也懒得换新的,在这时显得十分不济。他稍微往前顶腰,整个铁架床就猛地嘎嘎响起来。

吴山居的砖房用料也一以贯之地非常节省。虽然是独立的一栋,隔音并不好。午睡时能听见附近的人的说话声。铁架床摇晃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假如有人侧耳去听,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这阵节奏规律的声音。

要是被听到的话,我这间铺子也不用再开了。我扯了扯闷油瓶的胳膊,他只是盯着我看,眼神摄人,看得人唇焦口燥,我说:"小哥你……慢、慢一点,这里隔音……不好。"

闷油瓶静静看着我,把压往他胸口,手臂在床上撑了一下,很轻巧地让我们两个调换了位置。四周的环境天旋地转,再顶眼时闷油瓶已经在我身下,半躺半坐在床上,我则坐在他腰胯上。

他提溜我像举着个皮袋子。让人想到动物世界里把幼崽叼在嘴里,让幼崽被迫坐过山车的豹。闷油瓶过山车还挺新鲜的。虽然客观地说,这个姿势在人类世界里应该叫骑乘。

我毫不怀疑,闷油瓶肯定不是让我骑上来自己动的意思。果然他的手钳在我腰上,锢死了,举着我上下贯动起来。他的手很稳,身体也稳得像块坚石。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是为了我刚才说的隔音不好。

这样房间里只能听见承轴轻微的响动,和嗤嗤的水声。他每次都把我举起来,再完全捅到底。闷油瓶举着我,目光落在我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只有屁股拍在他身上,和他一下生疏客套起来。人和性爱玩具,比如飞机杯什么的,距离和动作也不过如此。不知道闷油瓶会怎么看我。一个欲求不满的朋友?想到就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

但被肏得习惯了,快感还是从交合的地方,从骨头缝里肉间一丝一缕地钻上来,剜到浅处的腺点就酸软,顶到最深就胀爽,浪一样,带来一种让人羞耻的满足和愉悦。我坐在他小腹,每次像把那只踏火麒麟的脚也吞掉一部分。很快连手臂都发软,我东摇西晃。汗从皮肤涌出来,滑进闷油瓶的手掌和我侧腰的缝隙之中。

被汗湿滑的皮肤滑不溜手,大概是抓不住我,他钳得愈发用力,手指顶在肋骨上发痛。某一次我整个人画向下,直直地砸在闷油瓶身上,他阴茎一下桶进很深的位置,比起刚才都要深,差点没让我嗷地一下叫出来。闷油瓶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样不行,他停了一下,我因此得以休息,喘着气看着他。

闷油瓶看着我,忽然说:"抱住我的脖子。"我做出困惑的表情,他说,"或者肩膀。"我听他的,身体前倾,把胳膊从他脑后穿过去。不知道是沾了我手臂上的汗,还是他自己也出汗了,他后脖颈滑腻发烫。连心口也被这样的温度炙烤。闷油瓶简单命令我"抱好",从床上支起腰,完全直起腰坐起来。

他的胸腔贴着我胸口,烫得人被浇透一样发抖。我和他几乎每块肉都贴在一块。因为坐在他的耻骨上,我比他稍高半个头,他眉骨贴着我的嘴唇。他那根东西还怼在我屁股里,手掌从我腰上松开,托着我屁股靠近大腿的地方,一上一下地动起来。

我的脖子就敞露在闷油瓶面前,他呼吸时的鼻息喷到脖子上,还有上面那道疤,我紧张了,在他面前暴露伤口仍然让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但缴紧的身体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拓软了。下一秒感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脖子上面贴了一下。

好像是……闷油瓶的嘴唇。

新长出的皮肤上密布神经末梢,比原来的触觉更敏锐,和他干燥的嘴唇相磨,痒中甚至夹了点幻痛。我控制不住,喉咙里冲出无意义的声音,说不上是哽咽还是呜咽。他下面顶得急,鼻息和嘴唇时不时碰到伤口,若即若离地,磨得人好像浑身都有虫蚁在爬。

"小哥……”我仰着脖子想离他远一点,闷油瓶反而追上来,我从脚趾都发酸了,“那里……哈唔、不行……"

他不理会我,手指几乎嵌在我的腿肉里。不用再担心会滑下去、再没有预料地重重坐在他的阴茎上。但他不知疲倦的捣弄更是恐怖,被举起来、又被贯穿、一瞬间失重感仿佛把心甩到嗓子眼,又因为时不时碰在脖子上的嘴唇混入点惊悸。

我似乎被抛远了,又沉下去,被酸烫的快感一遍遍冲刷。在断续的意识中我发现自己紧紧地搂着闷油瓶的脖子。他的嘴唇只是若有似无地贴着我,但我仿佛很高兴即将要被吞之入腹。交合的地方湿淋淋的,仿佛身体的那个部位也能分泌水液。在让人发酸的空气泡胀了,还有快感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唯一能记得的是要将过响的呻吟闷在嘴巴里。

快感像个涨到极致,几乎要破开的气球。将要溢出的一切迫切想要找到出口。我松开一只手,伸到我们中间,那里也是湿的,阴茎正一下下地顶在闷油瓶的腹部,在我摸上去时又吐出一股水。漫漫地垮涌出第一道精液的时候,我只能软塌在闷油瓶身上不停地喘息。手里的浊液慢慢糊满十指,不知道是被操射了,还是自己撸出来的。

刚刚射出的时候肠穴还在不应期,只是他塞在里面就酸坠。闷油瓶没动,静静看着我,我缓了两口气,收紧肠穴,很缠软地咬了他一下,让他不用停。闷油瓶才又抱着我的腿动起来。被他顶的时候不是纯粹的快感,像未开刃的刀在皮肤上刮,钝钝的酸和麻爽,在我几乎又半立起来的时候,他呼吸才越来越急。

无论多少次,我都迷恋他处于欲望之中,临近发泄的神态。仿佛那是我离他最近的时刻。闷油瓶的黑眼睛也抬头,沉沉看着我。很多下之后他把我从他阴茎上拔出来,我低头,湿淋淋的、又长又直的一根茎柱,正对着我岔开的腿中间,他的手圈在上面撸动。

我还是第一次看着他手淫,他的手指也长,看着让人心惊肉跳,眼睛放在上面又挪不开。说不出是为什么,腿不自觉又岔开了点。他手指简单在冠头上压了两下,射出的液体全部打在我腿根中间,溅在我那一根还没擦干净的阴茎上,凉的。

舌腔不知什么时候分泌出口水,我吞咽一下。腿上、小腹上全都一片狼籍,汗、白色的浊液或者润滑液糊成一团。闷油瓶扫视了一下床头,抽纸巾将我们手里的东西都擦干净。

除了第一次之外,闷油瓶这两次都是抽出来射的。他是觉得清理起来麻烦?其实他可以弄在里面。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按理来说,我应该自己去清洗了,但想到洗完要开车回家,就提不起力气。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不……没有理由、这里的床太小,我们的关系也不合适。何况爸妈早上醒来看到我不在,肯定会疑惑我去哪了。

思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线路,沉顿地在空中漂浮,飘到哪里是哪里。我还和他胸靠着胸,亲密无间地贴在一块,四肢酸软乏涨。一晚上以来,我终于又陷入了这种平静、放松、带着点小恍惚的时刻。我沉迷于这种发呆的状态,直到又被抱起屁股。终于才回神,下意识眼睛瞪大,低头去看闷油瓶。

穴口上又被什么又硬又湿钝的东西顶住,他看着我,眼睛黑沉沉的,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并不平静。湿软的肠口被他一顶就凹陷,他手往下放了点,涨湿的硬柱一下就塞进一半。

意识终于全部回笼。他一次已经够久了,我想不出两次会不会要我的命,惊慌失措地叫了他小哥。闷油瓶没有理我,只是往里塞。阴茎钝钝地顶到底,我喉咙里逼出一声惨叫,不过调子曲折了一些,由别人听起来或许更像呻吟。那里面再被撑开时一点阻力也没有,湿泅泅地裹着他。闷油瓶抬眼看我,大概是我表现得还挺浪,他没等我喘两口气,抱着我又快又重地动起来。

到底是想要,还是想要拒绝呢?我也不明白。身体很适应他的捣弄,一缩一咬、又拧又绞地,痉挛地吞吃着他的阴茎,不像是要把他吐出去,只是吞得更深。被填得很胀,我抱着他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喘息,闷油瓶的每一次都顶到最深,架着我的腿把我抬起来,冠头还是会猛地剜上去。于是四肢百骸都会被一阵恐怖的快感荡过。

噗嗤和肉体的拍击声响得惊人。过强的酸胀,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却只是手臂和大腿圈得更紧,好像攀在闷油瓶身上。他每次都压着敏感点重重碾过。让人麻痹的恐怖又完全浸住了我。里面被他重重破开,我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被锤得烂了,变成了一块湿软的泥。

"小哥,"射过一次的阴茎又立起来,涨爽的,在他的动作下每一次都吐出一点清液,"太深了,不行了,小哥,不要这么快……哈……张起灵……!呃……小、小哥……!"

闷油瓶没有听我的,或许因为我拒绝的呻吟听起来黏腻发浪,或者是我乱甩的鸟看起来挺喜欢被这样对待的,一甩一甩吐液得很淫荡。在颠簸得过快的时候柱头拍打在他的腹部,又痛又有点爽。

我是在暴风雨的海中颠浮的小舟,被强烈的、覆顶的浪一次次吞没,只能祈求面前的这个我视之为一切的人。我唯有低头,讨好地、凑近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闷油瓶的压平的眉峰锐利,看起来能割人心口。我伸舌头舔他的唇,让舌尖陷进唇面的纹理里,一下一下地,哆哆嗦嗦地叫他小哥,小哥。好像同时在发泄着着很多我自己也搞不清的东西。他紧紧盯着我,我终于才开口:“慢一点……操坏了,会被你操坏的……求你。”

他昨天晚上挺吃这一套的,今天却只是看着我,神色变得压抑。

闷油瓶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我叫他,他反而动得更快,甚至在落下的同时在我身下顶胯,茎头猛干进来,每一次都重重凿过那块软肉。被抛到顶峰的快感竟然又送上更尖锐的浪潮,我浑身都在冲击到四肢百骸的快感里被攥取了,好像甩上岸上的鱼那样弓腰或者缩背地翻腾。

呻吟尖锐得近乎尖叫了,我没想到我破损的喉管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那些被封在心里,被他的眉眼剜开,浓稠的东西又流出来,沿着血液和声带哽咽地淌出:“……小哥、要射了……不行、又要射了、哈啊……”

我颤抖得几乎像过电一样,双腿绷到极限,抽筋一样的酸。亮白、昏黄、晕黑的图景在眼前闪烁。酸胀到极限的阴茎泄开一个口子,液体又涌出来,夹在我和他的小腹间。连腹腔深处都在剧烈的抽动下,涌出小股水液。我被他钉死了,还在闷油瓶身上抽搐地挺腰。他终于停下了,胸膛在起伏间贴着我,而我只能不住地颤抖,半硬不软的阴茎不断溢出精液,仿佛已经失禁了。

Chapter Text

自南昌往杭州,由吴邪一个人开车。他的精神尚可,我闭目时,能察觉到他偶尔瞥来的视线,和手在方向盘上打拍时,轻轻的碰击声。

我们在挂着'吴山居'牌匾的铺子前停下车。我对这里的景观毫无印象,却又似乎在冥冥混混中觉得熟悉。他推门进铺,里面坐着的伙计和他相熟,伙计应该认识我——吴邪的所有伙计都认识我,但只有这一个眼神中兼有怔然、怀念和复杂——他曾与我打过交道。我眼神与他对上,他却不自在地瞥走。吴邪叮嘱他替我点餐,他们一来一回间,我听出吴邪会回家,而我留在吴山居。

无论在哪里暂留,于我都没有分别。但看起来,吴邪会与我分开一段时间。我记得在北京时,如果我脱离开他视线,吴邪会惶惑不安,这段时间我们几乎不分开。如果吴邪独自回家,我并不能确认他是否还会同样觉得焦躁。

但我同样不适合面见他的父母,让我留在吴山居是更好的选择。在长沙时从未有人提及他的父母,大多时他们讲到'二爷',偶尔也小心翼翼地提及'三爷'。如果吴邪的父母并非已经身死,那必然远离九门的事务。吴邪的身份是九门的白子,他的父母必然也身份干净。

以我与吴邪目前的关系,并非伴侣而仅为同伴,一个世人眼中‘土夫子’类的角色,并不适于引见。

他回家,我似乎并不该感到意外。

吴山居的陈设,引出我一些模糊的回忆。这里一切都显得古老,陈旧。高挑的天花板,随意堆放的书籍和账册,白炽灯瓦数不高,又被泛黑黄的墙壁吸走光亮。外部时间轮转不停,这里给人的感觉仍如同旧日。

记忆中也是这样的画面,我很少记得静物或者图景。门中的我,似乎仍然努力想将这一刻保留,却仍然让大部分内容在天授中流失。我觉得,似乎是一种心情,但太过破碎斑驳,一时还无法想起。

他们简短几句说完,吴邪把我带进了后院的小房子,我不记得我是否来过这里,吴邪收拾了旧床铺,又替我搬出新的,交代水电。待他讲完,看着我,我就点点头。

他行事匆匆,我觉得他似乎着急离开,但吴邪站在原地,想要说什么又犹豫,他问我,刚才在看什么。

我不解这个问题何以使他难以开口,又重要到即使着急离开,却必须要踟蹰地问出口。我告诉他,我还记得这里。他为这个答案感到意外,眼睛睁大,连瞳仁在这样暗的室内,也闪过一点光。眼尾又微微地勾翘起来。

吴邪为我仍记得这里而高兴。他说他明天还会再过来,我点头,他又说,因为往后会离开杭州,这段时间他需要多陪在他的父母身边。我还是点头。

他离开时动作轻快,向我挥了挥手。门的滑锁落下,室内就安静下来。

我在房中站了一会,我没有任何行李,手里唯一的东西,是吴邪在二道白河准备的日用品,和昨天买的衣物手机。我将东西收拾好,坐在椅子上。

并不是完全安静的,后山的蝉鸣,与人嗡震地谈话声透过窗户传来,但有吴邪在身边,身边的世界似乎可感可触,他离开后,身边的一切又回到'空',与我仿佛处于两个世界。但我一瞬间忽然不熟悉这样的安静。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从青铜门出来之后,我似乎第一次面对这样骤然无方向的空白。当我从门中出来,我看见吴邪,自然而然地相信我的任务是站在他身边,看护他。只要留在他身边,即使我的来处并不清晰,当我有可信的去处,就无需再怀疑什么。

但当我与吴邪分别,以我为中心,世界还原为没有边界的无限,我仍旧全无方向。

是等待吗?如同我等待天授的使命。在与吴邪分别时,只要如我一直做的那样,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夜晚吃完饭后,吴山居就落了锁。隔着一栋院落,还能听见含混的人声由西湖边传来。我独自在屋子里,从日落坐到天黑。

思绪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白,偶尔也闪烁过念头,想吴邪是否还好。他在家中和父母在一起,心情或许会和顺一些。世间普通人和父母的相处方式无差乎于几种。我想他大概有一个和他性情相似的父母。

手机在桌面上闪出亮光,将黑暗的室内照出一小块亮,我低头去看,是吴邪发来的消息,问我晚餐怎么样。

这是一个问题,我无法以点头,或者眼神来回应他,意味着我必须说什么。吴邪总是观察我吃饭。我以为他在发呆,后来他会将某一样菜特地摆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他是在关心我的胃口。

我几乎没有口腹之欲,难以分辨食物的区别,只记得似乎有水产的腥气和醋酸,想了想,只能答'嗯'。

吴邪消息来得很快,他叮嘱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他的伙计。

我用键盘仍不熟练,在屏幕上打,"好。"

深夜我听见外门的锁芯滑动的声音时,已经睁开眼睛。我猜到大概是吴邪,他的旧车因为发动机老旧,与一般的汽车声音不同。因为习惯性的警戒,我从床上翻身起来,侧站在门边。

吴邪推开门时,因为没看见我,他眼睛骤然睁大。我一瞬间有点后悔,无论来的是谁,我都有把握在床上也将他擒住,这样吴邪也不必因为疑心我不在而受惊。我用手敲敲门框,吴邪神情惊慌不定,回头看我。

他没有疑虑、不可置信、慌张的过程,也没有失而复得的放松。极暗的室内,他连睫毛都闪烁,呼吸时像从某个噩梦中忽然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恍惚不安。

他反应不像人弄丢了什么,更像经历过数次的应激创伤后的恍惚。我只能暂时压下这份疑虑。几个呼吸过去,他恢复过来以后,又与平常无异。吴邪开口说,有东西遗漏在这里。

他把灯打开,越过我,手在堆着杂物的桌子上摸索,他翻找东西的样子与有意识地找东西的人并不像,将每个抽屉都打开,倒腾一番又合上。动作机械、每件东西在他手里停留的时间几乎等同,他大概在走神。我看着他到处乱翻。猜他并没有要找的东西,只是来见我。

吴邪身上的焦油味很重,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吸食了不少香烟。我的猜测没错,当我们分别一段时间,他的确焦躁不安。他可以不必找这样的借口,但或许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他一直希望在我面前隐藏他的意图,我不能不窥视他内心的想法。

吴邪就这么翻开几乎每一个抽屉,直到拉开桌下的柜子,抽屉最上的位置躺着一份润滑凝胶。

他迅速把抽屉盒上了,力道之大,让桌子都摇摇晃晃地响了一阵。他似乎不想让我看见,转头瞥了一眼我,脸上的面皮绷得紧紧的。又装作无事发生那样,打开其他抽屉迅速翻找。比刚才还要更没有头绪。

灯光太炽,亮如白昼,其实我已经看见。与他昨天塞进我手中的包装如出一辙,晃眼的亮蓝色。塑料薄膜的反光。吴邪在吴山居的抽屉中也存有一瓶润滑液。

我想、毋庸置疑的,只在人体私处才需要的润滑液,究竟为何会出现。吴邪对性态度坦然,对待情欲的态度并不郑重,只以其疏解压力,那他是否早已熟悉这样的手段?如果性只是一副药、我是否并非是唯一的一副?

吴邪以善对待所有人,所有人亦都以善回馈他。如果他希望,他是否曾在这与其他人有过肌肤之亲?

我看着他,我的血液在今夜里近乎静止,在刚刚才重新开始流动,如同锈朽的偶人关节中粘稠的体液,因为他出现在此地,变得轻快。前一秒我为新生而有的轻松,为他需要我,一如我需要他,这一秒就沉重。

这是他的房间,无论吴邪在这里有过什么样的身体、或者精神上的生活,我都只不过是一个寄宿于此的人。他未曾向我说明过任何我们维持此种关系的原因,也无义务向我解释他的行为和过去。如果我不能接受,我本可以在几天前拒绝他。

那时我还未意识到,他这样的动作背后的意味。或者说,我意识到,却懵懵懂懂,避而不视,只不知餍足地索取他的亲昵与善良,去填充我的期许,而终于在今天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亲昵可能自始自终都不为我独有。

我接受这样的关系,本就意味着承担他从未看重的可能。但我却从不直视,直到此刻与其对峙。曝于灯下,无所遁逃。

吴邪又翻腾了好一阵子,说自己应该是记错了。

我知道他并不那么想离开。一种微弱的冲动,或者是幽暗而晦涩的不满、或者愤怒、又或者是不甘,在心里翻腾,如同火。总之,我走过去蹲下身,将刚才被暴力合上的抽屉拉开,那瓶润滑液仍躺在那。

八成满的清夜在瓶身里晃荡。塑料膜在手中嘎吱地响。保质期三个月——六月份生产。用掉得并不多,两个月前,他在这里——我不愿意再想下去,但无可控制地想起他如同幼兽温热的皮肤、温和而闪烁的眼睛、在昨夜如何饱涨泪水。我对他说,"没过期。"

吴邪张了张嘴。他脸上的表情从难堪,转为茫然。怔怔看着我,眼睛眨动几下,又撇开,逃避与我对视。他叫我的名字,欲言而止,我想他是觉得窘迫。

吴邪又下定决心一样开口,说:“我其实……”

他似乎要说什么,解释、坦白、某些我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或者暂时不愿意。我走过去,扯住他的手腕。

温热的,他腕骨也瘦细,吴邪没戒备,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一下,扑到床上。我低头看他,吴邪的眼睛在灯下睁大,我低头,把他的裤子往下扯。大腿在光下呈暖白,他用手顶住我,声音不稳地说要清洗。

他在浴室脱掉衣服。浴室的灯很亮,他身上所有的创口都比作夜的灯下更清晰。大大小小的创面,一道道的伤疤,既有火药的擦伤,也有愈合后的长痕。手腕上一道道自残留下的伤口也刺眼。我喉咙仿佛塞住了东西。

他从前身上几乎没有伤痕。这都是这十年里留下的。

吴邪背对着我自己做清洗。肌肉绷得很紧,肩膀的肌肉在身后垒出一块块肌群。他手指卡在臀缝之间,指节一节节埋入进去。又抽出来。水珠顺着他脊骨滚进臀缝之间,我伸出手,让手指接住滑落的水流。和他的手指并在一起埋在他身体之内。

他抽出来,我就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在里面抽动。吴邪只用一只手撑在墙上,在我的指腹压在腺点的时候细细地打颤。

吴邪的呻吟闷在紧紧闭着的唇里。床几乎要散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吴山居的一切家具看起来都摇摇欲坠,他要我慢一点,这里隔音不好。

他的腿已经蜷在我腰侧,脸上的表情还清醒,但已经有溺于情爱的湿红。他吃不住力,被顶到底时总是往上贯上一段。我用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悬空举起,转行了两步,让他坐在我身上。

这样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吴邪眼睛瞪大,手撑在我的腰腹,被顶得东摇西晃,闷哼总是压在喉咙里。我钳着他的腰,一上一下地顶。

他身上出了很多汗,渗出皮肤,从胸口滑下,我不敢将他钳得太紧,某一次他却贯滑地直直坐下。他仰着脖子,因为过深入的顶弄发出压抑的闷哼,微微张着唇,脸上浮出欲哭欲笑的难耐。从脖子到腿弯出弓一样的弧度。

我要他抱着我的脖子,或者肩膀,吴邪喘息着,看起来不明白我的意思,但仍然照做。躬身将手臂挽在我脖后,湿汗淋漓的胸膛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坐起身,吴邪的胸膛与我相贴,这个姿势比我想象得要更亲密,湿汗蹭在我的身上。他连下巴都顶在我额头。我的手钳住他的大腿,一上一下地动起来。

我知道任何我与他至亲密的接触、本都不属于我独有,而只是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环。

我将他牢牢握住,贴在胸口,如同卧在雪地里,在冰冷的呼吸间,擒住一只体温温热、本该无拘无束的幼鸟。我不去想他的过去、他本该属于的世界,只抓住手里这一刻,这一瞬间的温度。让胸腔间鼓震的心温热我僵枯的手指。

这个姿势他果然不再摇晃,他手臂紧紧地圈住。呜咽地叫我,有时候是颠簸的气音,有时候是喉腔里漏出的呻吟,我心里有针扎过一样的细痛。吴邪浑然不觉,沙哑的喉音仍听起来湿软。

他脖颈上那道疤也横在我的面前,我将唇贴上去,吴邪的反应很大,他浑身过电一样颤抖,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鸣。连穴里都痉挛地一缩一咬。

不知道这样弄了多久之后,他的手从我脖子上松下 ,用手撸动夹在胸腹之间的阴茎。再闷闷的呻吟之中射了出来。

他眼角都湿红,液体粘在手里,唇中吐出热气。我将他抱离开我的身体,手指圈动,弄在了他的腿根上。

吴邪很享受性,他四肢的肌肉总是能放松下来,不再神经紧绷。如同藤蔓一样攀在人身上,沉溺于身体亲密时的快感。但毒液般的刺痛仍然如同附骨之疽地出现,挥之不去。同时将我向两端撕扯。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撑起他的大腿,再一次顶入进去。他从发呆中回神,喉咙里漏出点惊叫。

吴邪很快又陷入完全的情欲,他嘴唇微微张着,急促地喘着,莹亮的津液沾湿了他的下巴。在吐气和哭喘间抖出一两个气音,连双音的字节都喊不满,只剩摇摇欲坠的气音。破开的软肉似乎是想要更多,又似乎难以承受。

或许是颠弄得太急,吴邪用哽咽的气音求我慢一点。可是身体却更紧地贴上来,下面缠绞吞得更深。他的阴茎在我们的小腹之间蹭动,每一次我抱着他落下时,他甚至会无意识地顶胯,阴茎在我的身体上磨蹭。

他潮红的脸上欲色分明,汗湿布满一整张难耐的脸。撑开的双腿上糊满流出的清夜,顺着大腿往下蜿蜒,流满我的手。他切真地渴求着性快感,并非真正想要我停下的意思。伸出舌头舔舐我的唇角,姿态讨好,用沙哑而可怜的声音叫我。连用词也不堪。

我的心脏涩涨,我的喉咙窒沉,我的耳朵刺痛,我的下颌酸重。

这是否能称为嫉妒?我被他舌尖舔过的嘴唇都麻木,仿佛有锐器正剜开我的心脏。

箍住我下身的腔室剧烈地缩咬,他大腿在我腰侧绷紧又松开。脖子完全地向后抻,连眼睛都后翻。吴邪哽咽喘息得可怜,双臂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胸膛在急剧的呼吸下起伏。浑身都剧烈地颤抖,涌出的白精溢在我们中间。

他又高潮了。

Chapter Text

闷油瓶到底吃错什么药了,我感觉我是一块粘板上的打糕。不知怎么被闷油瓶抓在手里千锤万凿,连骨头都要被顶烂了。

可能是我抖得像个筛糠的样子实在让人于心不忍,他还塞在里面,但终于没有再动了,我肺还在无序地抽搐,手臂圈在闷油瓶脖子上,他发尾挂着胳膊,也是湿的,扎刺刺地。胸膛和他完全压在一起。这个姿势我们贴得几乎无限近。快感像糖浆,仿佛粘挂在身上脱不干净,骤然清醒时又觉得有点不自在。

我把自己尽量往后靠了靠,拉开一段距离,低头看闷油瓶。他还没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要是还不停,那我只能舍命陪闷子。但再做下去我恐怕真会死在他身上。闷油瓶就这么和我对视了一会,忽然抬起手指,在我气管的位置上贴了一下。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偏头,侧着他的手指躲开了。

我的肺几乎全白,平常倒不怎么给我惹麻烦,只是呼吸急促时会有点噗噜噗噜的气泡音。我病体支离,闷油瓶又敏锐,实在很怕他查出什么。我暂时还想在他面前保持青年才俊的形象。

面前的那双眼睛几乎占满我的视线,我躲闪得十分刻意,总觉得闷油瓶可以看出点什么。

当务之急,是把他的注意力从我的气管转移到别的地方。他那东西刚在我屁股里塞过,如非必要,我是不想吞进嘴里的,色诱张起灵听起来是个昏招,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说:"小哥,我给你用手弄出来?呃、或者你想再试试嘴吗。"

闷油瓶没点头,没同意。手又抬起来,我心说计划失败,侧头就要躲,刚巧让脸撞在他手上。

这动作反而像我把脸倚偎在他手上一样,特别柔情,害得我有点汗毛倒耸。闷油瓶静静看着我,大拇指压在唇边,沾的或许是汗、或许是润滑液,湿湿凉凉的。这么过了几秒,往下压了一下,往旁边撇开。

这动作和人擦唾沫星子挺像的,我不明白,刚才我流了很多口水么?闷油瓶靠近过来,睫毛都清晰可数,以那种完全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神,将唇贴在我唇角。打湿的刘海拂着眼下,有点痒。

呼吸停了,心脏也猛跳了一下。

闷油瓶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来。他说:"不用。"

他把我从他身上举起来,仿佛塞子从稠浆的罐子里拔出来,发出细微的啵声。后面骤然空得不自在,似乎有稠液涌出来。他那根东西直挺挺地立着,闷油瓶只当没看见。用手拎了一下我,确认还顺手,就像拎一颗东北大白菜一样,把我拎抱着,站起来往浴室走。

姿势真是十分有伤风化。我其实觉得我还能行,推搡了一下闷油瓶,让他松开我,我自己能走。他没说什么,撤开手,我就跟在他后面有点一瘸一拐地进了浴室。

闷油瓶老二翘得很笔挺。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视若无睹,拿花洒开水龙头都不紧不慢地。看得我满腹狐疑。要再做一次的也是他,做到一半停火的也是他。难道不觉得涨得难受吗?勃起不发泄,搞不好会心因性阳痿,还是不要了吧。

水往下洒,我抬眼看闷油瓶没什么表情的脸,咽了咽口水,把手伸上去。

闷油瓶视线落到我身上。我岔着屁股往下蹲,几乎只蹲到一半,闷油瓶的手就扣在我脖子上。捏着我脖子上的肉,把我固定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他声音很冷,硬邦邦地叫了我名字:"吴邪。"

他语气重,和平常说话的淡声淡调不一样。不是平顺的轻声,短促又严厉的去声。我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静静看着我,不知是不是错觉,闷油瓶脸色也比平时沉,有点像在生气。我有点尴尬,僵在那,想不好是说点什么轻松的缓和一下,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地揭过。过了一会闷油瓶先开口,他似乎抿了一下唇,重新开口时,调子放缓了点:"你不用做这个。"

是闷油瓶太老派了吧,不太能接受口交,或者怕我嘴巴咔吧一下把他最脆弱的部位给咬了。

我"哦"了一声,有那么几秒钟我们谁都没有动,闷油瓶脚往前迈了一步,靠近我,手从我腰侧伸到后面去,顶进去慢慢得开始清洗起来。

毕竟人的手就这么长,这个姿势其实挺像拥抱的,他指节顶在最里面,我低头,鼻子顶在他肩上。那上面还留着淡青色的纹路,这么一会时间,渐渐地越变越淡了。

我不是没见过闷油瓶铁青着脸,但总觉得应该是现在。莫非他没觉得有多愉快,而是不太自在么?心里有一阵子闷闷的酸,像掉在碎石滩上撞出几个凹坑。闷油瓶把那后面都清洗好了,又去洗我腿中间的蛋。我不是半身不遂,其实洗蛋这种事我完全可以自己来。

我说:"小哥,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

他不理我。我刚才被闷油瓶唬了一下,有点不自在,他从不做多余的事,刚才那一点骤然出现的情绪,他已经全部抛下。我还在原地,折腾我那点不知道从哪来的别扭,我说:"真的,我这还有个盆,其实后面我也能自己洗。"

闷油瓶帮我搓蛋的手顿了一下,我转头看他,他敛着眼睛,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下颌线都有点紧。转头我对视,里面深不见底。

他闷声不吭地打开花洒,锢着我的腰往我的背上冲水,眼睑那一条弧度看起来滞重。我一下子要说什么全忘了。

闷油瓶把我们两个都冲干净。清洗过之后,人也清爽多了,只可惜情绪不能随着流水一起一冲而净。我七上八下地来,沮丧地走。但我早也应该习惯人生的各种不顺利的。我从床上捡起衣服穿。车钥匙和家里的钥匙也在裤兜里。我检查过,不知道还要不要和闷油瓶道别,钥匙刚揣回裤兜,闷油瓶凌空伸出一只手来,扣住我的手腕。

我看着他,他看了我几秒,说:"明早再走。"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开口,他的声音比平时哑。我懵懵地看着他,闷油瓶只这么扣着,力气还挺大的,手腕都有点痛,一副我不答应就不放我走的架势。

莫非闷油瓶给我算了一卦,算出要是我现在走出吴山居必有血光之灾,他为了保护我,才必须让我在这留宿。

我完全搞不明白了,我看着他,他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看透,让人无法不移开视线。

我说:“小哥,这床太小了,我在这里影响你睡觉。”

别管我那点不自在,也别管我妈明早看到要说什么。闷油瓶连我轻手轻脚到吴山居的动静都能听见,我这几年训练小有所得,普通人应该很难察觉到我的靠近了。但即使闷油瓶在睡着,还是能从床上翻起来。

我的小铁架床只有一米二,我和闷油瓶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要怎么睡,叠罗汉吗?势必会吵到他。

闷油瓶仍然看着我,说:“不会影响。”

我其实不太相信,但他只是钳着我的手腕,静静地看着我,不留给我任何自主行事的余地。我感觉有点古怪。其实我根本不可能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爬到床上,他的手才松开。

我侧着身,往内侧挤了挤,尽量给他腾出位置,问:"你位置够吗?"

闷油瓶也上来了。我昨天还没来得及感受和他小床共枕的滋味就睡着了,看他躺在旁边的样子,酸闷迟滞的心跳,又一点点快起来。不知道哪里来了点紧张,在闷油瓶视线似乎要转过来之前,我猛一下把眼睛闭上。

"睡、睡了啊,小哥。"

我用耳朵去捕捉黑暗中的声音,但什么也没有。闷油瓶睡觉就是完全没有动静。

我从没有见闷油瓶对一个人表露出他的坚持,或者说,他的坚持往往只与他的使命有关。而那往往是他自己要去完成的事。

为什么,他这次的要求是‘我’留下呢?

我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眼睛也不敢睁开。不知道过了多久,闷油瓶忽然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他不经常叫我,一般有正事要说。我条件反射地睁开眼,他正侧躺着,静静地看着我。我和他对视个正着,心一瞬间要跳出喉咙,好一会才压下一口气,说,"怎么了,小哥?"

闷油瓶问:"你有许多其他的性伴侣吗?"

我迷茫了好一会,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星伴侣?他要办星巴克会员吗?但闷油瓶的普通话很标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从混乱的脑子里抽丝剥茧好久,终于意识到,可能、大概是因为我表现得有点熟练,还有那瓶润滑液。闷油瓶好像把我当,呃,男同性恋了。不对,我确实是。

他问得还是很委婉的,他可能觉得我私生活混乱。

我好冤枉。但剖其心迹、追本溯源,确实是我一手造成了这个误会。

那么我现在应该诚实说没有,还是扯谎?

坦白说,我是一个在几天前毫无性经验的处男。那我怎么解释我那瓶润滑液,闷油瓶要是推断出我在吴山居想着他自慰,会把我当成变态吧。而且这句话说出来后,我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情在闷油瓶岂不是面前无所遁形。

我不想说实话,但闷油瓶一晚上都面色不虞,刚才还冷着个脸。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张起灵会因为我私生活混乱冷脸,有可能吗?我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

闷油瓶很少有关心的事,大多事他都只顺其自然发生,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而我应该告诉他吗? 很多时候我都可以坦然,从没想过实话实说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现在的生活很好,冲动是危险的,我不应该任由袒露一切的想法支配我。

但我还是说:"如果我实话实说,会怎么样?"

如果我说我是纯情处男,闷油瓶就像绝情剑仙一样,要和我斩断情丝。从此之后再也不理我,逢年过节派小张小小张过来给我送个水果花篮。如果我说我有一个足球队的炮友,闷油瓶就把我扔到西湖里,为社会除害。我动了一下鼻子。

闷油瓶说:"我不会离开。"

我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我把脑子里刚才跑的火车说出口了。闷油瓶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应该说点实话吧,既然闷油瓶都问了,既然我留下来。我说,"那我实话实说的话,虽然我……我小时候把避孕套当气球吹、但是那个润滑液确实是我买的,是我拆开来用的,不是亲戚家的小孩拿来做乐高水上乐园……"

未经思索的全溜出来,肺部吐出最后一口气,才猛地喘气,差点还咬到舌头。无论我说什么,闷油瓶都静静地,看我长篇大论能到什么时候。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在他的眼神下滑走了,又觉得后悔,希望我这样神经质的亢奋有没有把场面搞砸,我停了一会,才说,"但我在,二道白河的时候,真的是第一次。"

我心跳得几乎耳鸣,此时应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应该庆祝我人生几十年第一次告白。闷油瓶会有什么反应?他看着我,眼睛多眨了几下。

我就这么等了一会,闷油瓶还是毫无反应。

我想,闷油瓶可能真的不太明白,这些感情离他太遥远了吧。是我太贪心了。

或许因为母亲是藏人的缘故,闷油瓶的五官很立体。鼻梁撑起,到顶端险峡一样急坠而下,平缓地滑至唇珠上,又弯曲延伸至锋利的下颚。这样的脸常给人以气息冷峻的感觉,但在和我相处的大部分时候,闷油瓶的底色始终是温和的。这种温和或者善良,终究是疏离的,它只根源于至强者普遍的庇护。

他手抬起来,悬在我肩膀边上。我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和他抱在一块睡觉吗?这就是他的回应?我们是不是跳过了某些必要的环节?但闷油瓶手有缩回去的迹象,我赶紧往前蹭了蹭,保持一个大概和他搂在一起的距离。

闷油瓶的手终于落下了,不过不是后背,是肩膀上,他在我肩膀上捏了一下。

啊,阿西吧,是要捏我的肩膀。这样好像是在安慰我,那我这样是不是误会了。我现在还要再退回去吗?说不好意思啊,刚才只是一个爱与和平的拥抱。

闷油瓶没让我尴尬太久,他手臂完全地搭下来,压在我后背上,把我往他胸前揽了揽。我鼻子压在他胸前,他力气有点大,膈得我鼻梁疼。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我很有点紧张,有几秒我想这是否意味着什么,但是闷油瓶的呼吸起伏,很安静,我又模糊觉得,这应该只是个拥抱。

我发了很久的呆,闷油瓶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我可以感觉到他皮肤下的心跳。他颇有点让我就这么睡觉的意思。终于我的心跳似乎无限接近他的,我有点不甘心,叫了一声“小哥”。他轻轻应了一声。

我好像想了点什么,又还是什么都没想。意识开始变轻,失去知觉的先是手指,然后是四肢。困乏一层层涌上来,最后分不清是是梦还是醒,最后停在夜空一样的黑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头还压在闷油瓶前胸,我坐起来,他也睁开眼坐起来。

其实和我们在墓里、帐篷里、戈壁间睡醒没什么区别,只是床软了一点,挨得近了一点。我笑了一下。我说,小哥,我得回家,趁我妈晨练回家之前到家,这样才不用解释我出去是干什么的。闷油瓶点点头,我有点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我把他吵醒了,闷油瓶摇摇头,看着我往车上爬,简单解释了两个字"晨练"。

我余光里瞄到宝石山的轮廓,打了个机灵,心想不对。当年我在宝石山变电站的痕迹,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不愿意让他接近那里。我说:"哦,杭州山区里摄像头多,你躲着点。"

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在市区的山里练了吧。闷油瓶点点头。

清晨的孤山路终于不堵车了,还有蜻蜓在灌木丛里低低地飞。我家老头老太太每天早上要出门跳舞,他们回家的时候,我正在沙发上翘着腿打电话。他俩不疑有他,以为我刚刚才从床上起来,让我赶紧趁热把包子吃了。

很多我自己的小生意,还要在铺子里处理。中午开着车去吴山居,闷油瓶已经在庭院中间打瞌睡,听到动静,就睁开眼看我。我处理生意的时候,他在旁边睡觉,院子里和铺面隔着一道门,西湖边的吵吵嚷嚷如同掉进了水里,在耳边隔着。清晰的只有响亮的蝉鸣,山上的几株桂树开了,这里应该能闻到桂花的气味。

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把柠檬水往他手边推,"天气热,别在外面太久,容易中暑。"

昨晚到底吵到他睡觉没有呢?

文玩买卖的生意在这几年有点式微,手头真正要处理的事情并不多。等夕阳差不多把西湖浸成橙灰色,我就回家吃晚饭,然后陪老太太看会电视。

晚上等爸妈睡觉了,我又开车溜去落了锁的吴山居,从偏门里钻到闷油瓶房间。

杭州是一块能勾起特别多回忆的地方。吴山居的那个闷油瓶躺着睡觉的长椅,在十年前,我也经常坐在那里。刚刚从东北回来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坐在那里喝酒,边喝边想那些脸,不只是闷油瓶,还有三叔和潘子,有时还有霍老太太。经常想着想着眼泪掉下来,窝囊流了好一会泪,又沮丧地想,随便吧,我什么都做不了。

有一天,可能是我向下坠落,终于坠到底了,终于我跳起来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我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我把闷油瓶给我的那个鬼玺拿出来,我告诉自己,你知道现在的生活是靠什么换来的吗?你是想让他们白死了吗?

我给自己列出一个大概的计划表,很模糊,只有最远的目标,最近的目标,前者是和闷油瓶在十年后的约定,后者是要变强。只有站的够高,才能接触到那些把我瞒在鼓里的事情。只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目标,才能支撑我在完全黑暗的迷宫中走下去。

最开始,在真正走上正轨之前,没人愿意搭理我,我不懂行、几乎如同一个局外人、九门也已经落魄。那段最黑暗的岁月里,我连笔记都没有记。

我很想他,一直很想,我总会想我需要小哥,如果小哥在就好了。他是一个奇迹,是在任何危险的困境里都可以依赖的人。有时我会忽略去辨析那其中的意味,但它太清晰了,终于有一天我被硬推着到它面前。

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允许自己流泪。

但一切都终于实现了,闷油瓶坐在床上打瞌睡,他看上去在等我,空调发出的低频白噪音规律而安静。我把腿缠在他身上,他的唇在我嘴角边磨蹭,把我往墙上和桌子上顶,手按在我胯骨上。粘稠的水液声和皮肉拍击声响得出奇。桌子上的笔记本被四处乱抓的手碰掉了。

吴山居隔壁就是西湖,有人在凌晨时来夜跑或者拍照。我能听见他们来来往往的交谈声,而我隔着一个墙壁,被闷油瓶顶得呜咽。这样死死地压住喉咙里的声音时,总是被他轻易就送上高潮。

闷油瓶修了床,起码不会嘎吱嘎吱响了。但床受不住他的力,只能让人慢慢地磨,有时候上半场在床上,下半场我们都失去耐心。闷油瓶把我悬空抱起来,完全用手臂的力量把我钉在他身上,站在房间里,用腰的力气往上撞。

他的胳膊的力量太恐怖了,我最开始很惊恐,紧紧抓着他,怕他一个手滑或者脱力,把我摔下去,那样明天杭州市报就会出现一条市民吴先生在家不小心把自己屁股摔裂的新闻。但闷油瓶显然不觉得他会出岔子,我只能用湿了汗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闷油瓶掐着我的大腿根往里干。

也不是每天都做,也有弄着弄着,因为走神忽然软掉的时候。闷油瓶一般也不说什么,提溜我上床,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睡觉"。我就看着他先揽一下我,再自然而然地捞起床脚那条小毯子,盖在我们身上。

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比如闷油瓶忽然告诉我,他去了宝石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异样的,还好我又一次去检查过,那里的痕迹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哪怕闷油瓶在那里掘地三尺,他也找不出什么来。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没再追问什么。

比如我爸妈并不是每天都跳广场舞,某天我回到家,我爸妈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的声音,齐刷刷地转头看我。我问他俩怎么在家,我妈就说放音乐的设备坏了。

我有点尴尬,只能说早起睡不着,出去转了转。他们看起来接受了这个借口。

比如有人夹闷油瓶的喇嘛,夹到了我这里,被我骂走了。我转身回院子里,闷油瓶正在中间躺着,看到我进来,就静静地睁开眼睛。但他什么也没说,默许了我的越俎代庖。

我处理好在杭州的产业。顺便让人给闷油瓶弄了身份证,杭州对落户的管限并不很严格,我把闷油瓶的户口上在了吴山居。

我爸妈又再提起让闷油瓶来家里吃饭的事。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和我爸妈说了雨村的事情。说的时候还是很忐忑的,我妈,我预想的是她会拿东西抽我,或者完全接受良好。至于我爸,搞不好会流泪。但其实他们两个的反应都很平静。我爸多叹了几次气。我当然承诺会经常回去,心里还是觉得不忍。

我连上大学都是在家门口上的,毕业以后就在吴山居住着,有空就回家吃饭。除了沙海计划的那两三年,我没有真正长时间地离开过家里。这应该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真正地离开家。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开始收拾东西,把几个季节的衣服先整理好。还有当年调查的很多关于闷油瓶的、关于长生的资料,还未来得及整理,我都叫了快递,先一起发到那边去。

走的那天老爸哭了,搞得我也流泪,两个大老爷们在车边抱头痛哭。我妈看起来很嫌弃我们,其实眼眶也红红的。等我擦好脸,车开到吴山居,闷油瓶手插在口袋里,背着包,在铺子门口静静等我。

我下了车,隔着一段距离,朝他招了招手。

西湖边的景色常年不变,游人如织,我们隔着一个人来人往,风穿柳叶,自行车丁零当啷的人行道。一瞬间觉得时间好像从未来过。

他正等待我带他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而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Chapter Text

他呼吸里有细微的尖啸和气泡音,在刚才被喘息和闷哼掩住。我将手指贴在他的气管,吴邪对上我的视线。本应该放松地身体忽然绷紧,极其刻意地躲了一下。

他知道他的身体的病症、且不想让我知道,与他的呼吸道有关。

他身体远算不上健康,不应该过度耽于性欲。我将他从我身上放下。吴邪躲过我的探究,却紧接着问我,需不需要发泄出来,他可以用手、或者嘴帮我。

我看着他,他应该明白,此刻他更应该坦白自己的身体情况,而非替我疏解性欲。他视而不见,抗拒谈论这个,因此我也沉默。

但我确实无可避免地想起那一夜,刚刚从北京出发,他曾经钻进我的被衾,意图含入我,让我发泄出来。他伏在我身下,用湿热的舌尖舔上冠头与系带。

吴邪看着我,我的手压在他唇角,向侧撇开,唇被压出一个柔软的凹坑,上面的湿液沾上手指。他手臂仍搭在我肩膀,被呼吸带动得一起一伏,眼神困惑。

我知道他的唇有多柔软,也知道他的舌腔湿热。他张口叫我时总是笑着的,唇线的弧度温和,先带出一阵气音。亲吻时使人感到温热而柔软,只要贴上去,就仿佛能远离粗粝、寡淡的世界,陷入煦暖、温绵的水流里。

我松开手,将唇印在他的唇角边。

吴邪眼睛瞪大。没有鼻息打在我的颊侧,他似乎正屏息。

我告诉他不用。

我抱他去清理,吴邪挣开我,说他自己可以走。他脚步有些瘸拐。浴室里,吴邪几次偷望我,我判断不出他是要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但他忽然握住我还未软下的阴茎,在我面前就要蹲下。

是礼节性的互相抚慰,又或者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他在灯下的身体光裸,背部因为弓腰看得到骨节。我伸手钳柱他的脖子,那些幽暗的,如同火的东西又烧起来,在胸口发涩。几乎控制不住地,我叫他的名字,但语气近于警示,话音未落,我已经觉得后悔。吴邪眼睛闪烁了一下,极迅速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不说话,我应该解释什么,堵住舌腔、想要说的很多,还是说:“你不用做这个。”

他不必因为习惯、或者礼节替我疏解性欲。

吴邪闷闷地应了一声,我靠近他,替他清理后面,他身体很僵硬。过一会小声说:"小哥,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

"真的,”吴邪说,“我这还有个盆,其实后面我也能自己洗。"

我知道,我知道他会在这里与人交合,或者以口唇抚慰,再在这里为自己做清洗,我知道他并非看重我,只渴望我如渴望一座神塑,我知道他并没有照顾好自己。

如果这十年里我不曾进山,是否我本可看护他,使他免于这些伤难?如果前几天我未曾出山,是否我本可以不必面对今天的局面?如果我在十年前不去找他道别,只在青铜门内一无所知地结束余生,是否反而竟比现在的更能远离翻动不息的郁气和痛楚?

我沉默不语。

我替他清洗完后,吴邪穿上衣服想要离开,我钳住他的手腕不放。

我从不干涉他人的决定,吴邪要回家,我应该默许他离开。但他腿脚还不便,只能瘸拐着走路。或者这是否只是借口?只是因为我不愿意他全无顾惜地抽身离去。

既然他昨夜邀过请我,那他并非抗拒与人同眠。我知道只要我伸手,吴邪就会留下。因为善良、或者信任,他几乎从不拒绝我的请求。吴邪站定,他望向我的眼睛里似有茫然,并未立刻答应我,过一会才说,可能会影响到我休息。

混沌的煎熬,自嘲或者愧惭,短暂平息了。我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摇头说不会,他于是爬到床上去,身体在内侧缩着,为我留下半边位置。

我犹豫了一下,侧躺上床。

吴邪在匆匆说过一句话后就闭上眼睛。我听得出他没有睡着,呼吸并不平稳,睫毛长而温和地弯着,但无规律地轻颤。他在紧张,在二道白河、在北京时,他也会紧张,但那时与如今,似乎是不一样的。

我既无从知晓那时他在想什么,亦不知道现在。对于这十年里发生过的一切,我一无所知。吴邪付出如此多的代价覆灭汪家、将我解脱自永世守门的困厄、予我种种未知的为人的喜悦,他给予我如此之多,超出我可以想象,我是否只看见我的私欲多过他的痛苦?

我陷于贪婪的丑恶,当我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就希望世界能予我哪怕一点,当我遇到了吴邪,拥抱过他,竟然会为不能独占这份亲密而不甘。

可我不过有残缺的灵魂,如何配得我竟然渴望的所有?

我叫了他的名字,我说:“吴邪。”

他果然没有睡着,立刻睁眼看我。在我刚刚拉开抽屉时,他曾经想要坦白什么,被我打断。我数次回避的一个问题,我问:“你是否有许多其他的性伴侣?”

吴邪愣了很久,终于他反问我:"如果我实话实说,会怎么样?"

他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他本来打算隐瞒到底的事情。却为后果担忧。我不知道他在恐惧,或者忧虑的是什么,也无法判断他的答案。

假使我并不是他唯一的性伴侣,假使我从不特殊,吴邪只是以他普通的欲望渴求我,又以他寻常的善良宽待我,一切会有什么改变?

我的人生只有天授的使命,和模糊不堪、短暂破碎的记忆。受人操控的人偶,与我几无区别。我眷慕吴邪所予的一切,期望他能如同一叶托载的流水,使我向前,我没有记忆、没有方向,却得以有未知的、可待的未来。即使流水济过,并不独为我。

是我想要在他身边,这一点从未有什么改变。这个答案无关任何结果,只是我想要知道。他或许恐惧我的离开,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走。

我告诉他我不会走。

我想我猜对了,他眼睛睁大,似乎没理解我为何可以在这样猜中他的想法。转而开口,他说了很多,或许是觉得紧张,终于说出那个答案,出乎我意料的答案。他声音很轻,似乎觉得羞赧。

吴邪说:"……我在二道白河的时候,真的是第一次。"

我从不质疑我的五感,但此刻恍然间以为我听错了。

这才应该是对的吗?在二道白河的那个晚上,他决绝的,不顾一切的吻,磕破的嘴唇,颤抖的身体,生涩的甬道,佯撑的镇定。在北京时他因为干噎入喉道眼角流出泪水,在南昌市他仍然躲闪,但总是不自觉陷入眷赖的目光,眼角放松地微弯着,发出幼兽一样的呻吟。

吴邪情欲的对象是我,唯独是我,但为什么?我有什么他可以青睐的?当我以为只是他身边最普通的一个,我为此不甘,当我是唯一一个,我反而茫然困惑。

因为我是一座神塑吗?

但无论是为了'我'的什么,也只有我。那些夜晚的温存,剧烈的心跳,汗湿的背脊,只与我相贴过。焦躁不息、沸腾不止的血液,如同从没存在过一样,安宁了。喜悦是丰盈的,重新从四肢百骸里涌出,连皮肤都仿佛发痒。

他看着我。好像还在等我说什么,我说"好"。吴邪眼睛却像变得暗淡。我应该再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我抬起手,或许我应该在他肩膀上压一下。

吴邪看看我,又看看我悬停在空中的手。他表情里有显而易见的困惑。我想是否我误会了他的意思,想要将手收回来,吴邪却往前移了些。

床铺太小,他往前动,头就枕入我的胸口。我的手落在他肩上,捏了一下。这样我的手臂搭在他背上,身体比意识更熟悉这个动作,如同我们在清醒的夜晚常发生的那样,在他背上缓缓下滑的手近乎于抚摸,我将手覆在他的脊骨。又一点点收紧,将他按在胸口。

我想他是这个意思,心跳相贴,我手指揽住他的背,是一个拥抱。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臂弯间的身体温热,皮肤柔韧,呼吸和心跳都快。很久之后他叫了我一声'小哥',我答应了他。又过了很久,吴邪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下来。手掌下身体放松,变得柔软。我低头去看,他睡梦中面容平静,眉眼舒张开,很安定的神态。

我呼吸轻得几乎消失。这样看着他,直到光透入窗内,我抬手,将手指撑在他眼睑上,在灰蓝色的清晨中挡出一小片阴影。

我想起昨夜刚刚抵达吴山居时的,脑中模糊不清的那段记忆了。十年之前,我得知了家族的使命与青铜门后的秘密,守门并非是为了门内的事物本身,而是作为第一道预警与汪家抗衡。但张家没落,没有机制再从家族中抽取守门人,我曾经试着和九门合作,但他们没有遵守约定。即使有,守门的人也是吴邪。

唯一的办法,是我替他去守门。我会成为吴邪生命中一个来过,然后消失不见的过客。我转道去了杭州,来到吴山居,看着暗白的灯与陈旧的博古架,等待他出现。我想与他道别。他或许并不会挂怀我的去留,但我仍想要这么做。

无论我对吴邪意味着什么,他都是我生命中唯一可感。天授之下,我所能掌控的从来不多,我将他系为最重要的部分,唯其如此,我不会再是一个仅由天授控制的偶人。

天快亮了。

 

吴邪在天初亮时醒来,他匆匆下床,与我视线对上,他眼神复杂,似乎要躲闪,又似乎要笑,他说他要在家人晨练回来之前到家,我点点头,他有点歉疚的样子,问我是不是影响了我睡觉,我想他大概不想知道我整夜未眠,只说我要去晨练。

他状似无意地提醒我,杭州城区内即使是山里也有很多摄像头,如果我要跑山的话,最好能避开。

他说话时四肢有一些僵硬。我想或许意图隐瞒什么,不让我知道。而他想隐藏的东西正在山里。

我们在杭州停留的时间或许不会太久,如果我想探究他所隐瞒的东西,必须在离开这座城市前。市区内的山不少,我手中没有线索。我可以花几天时间在山内彻底搜索,但当吴邪回到吴山居,他应该不想看到我不在。

或许我可以考虑联系胖子,但当我拨通他的电话,胖子却以显然的敷衍推诿我的问题。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但如在长白山时的那样,他选择不告诉我,或许是因为吴邪的叮嘱。

我问,是否与吴邪的身体有关?胖子沉默,他没有反驳我。

吴邪的身体状况依然不好。并非只是因为少眠或者疲惫,他的心肺功能有严重问题,即使在日常生活间不见端倪,但如果活动剧烈,他呼吸就急促,气流在经过气道时有微弱的哮鸣音。他有意隐瞒,我无法不在意他身体的情况。

我不知道吴邪想要隐瞒的是什么,一个物体、还是一场痕迹,甚至可能是某个视野。杭州的城区内,人的痕迹总是很多,线索排查起来困难。我在灵隐山、天竺山、玉皇山上走遍,可疑的痕迹并不多。

西泠印社后面的山上有一件废弃的屋子,这边的地图称它为宝石山。第一次我未曾详细检视这里,第二次才看出,屋外的挂锁并不对劲。锁身很旧,但铜芯是新的,除非在高盐碱地区,锁身不会锈腐成这样。有人在使用这里,又故意将这里伪装成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里面只有空空的一只铁椅,在椅座的边缘有被水泥地摩擦的痕迹。水泥地上有褐色的血迹,并不多,只在椅子边有零零点点的几粒。我能想象,是椅子侧倒,人从其上摔下,血迹渗入了地面。这里的灰尘并不多,有人曾经使用过这里,但不一定是吴邪。

吴山居内常驻的伙计认识我,他在十年前已经是吴邪的手下,或许能了解什么。我观察过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涉世未神色,四肢拘着。这样的人胆子不大、戒备也不多,或许我可以从他下手。

我对吴邪的伙计说:“我去了宝石山。”

如果他了解吴邪在做什么,他应该对我的话有所反应,但他的表情神态与我说“我去了灵隐山、天竺山。”无异,或许是我猜错了,但过一会,他又问我,隐隐间似有期待,“宝石山有什么吗?”

或许我找到了。吴邪确实去过宝石山,而眼前的这个伙计并不清楚他去做过什么,如果我是吴邪,我也会像他,或者九门当年一样,将一个庞大的计划拆分成无数板块。计划只有最大程度的拆解才能保证掌局者的安全,关于最核心的部分,我只能从吴邪身上得到答案。

当夜吴邪来了,他身上还带着水汽,我斟酌几秒,告诉他我去了宝石山。他条件反射地看我,观察我脸上的表情,连身体都紧绷。

我想这里确实是他想要隐瞒的地方,地上的血迹,是否与他有关?过了一会,吴邪只是笑了笑,说,“宝石山很好啊,小时候我三叔经常带我去玩的,那里风景很好。”

他仍然不愿意告诉我。

我试着再在那栋小屋周围搜索,但这里的痕迹被专门清理过,线索至此中断。我尝试在杭州城区的其他山再做搜索,但最终一无所获。

除此之外,吴邪每晚都会来,在杭州的这段时间里,他身上长了一些肉,不明显。在手指推开大腿时,蓄在虎口小小的一叠。他表情偶尔显得复杂,看向我时露出恍惚和犹豫,但睡梦中的神态平和,在漫长的顶动中高潮时,眼中常常会露出恍惚又眷慕的神情。

某一个清晨,我与他在吴山居暂时分别,因察觉到远处的视线而回头。远处站定两个年近六十岁的人。他们五官与吴邪有五六分相似,目光久久地停在我们身上,吴邪浑然不觉,打着哈欠上了车。

金杯车驱走,我转头,与他们的视线对上。他们应该是吴邪的父母,我隔着马路,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向我颔首。几个呼吸后,他们转身离去。

为了找到线索,我几乎走遍杭州。这里空气湿润,夏季炎热,山林里清幽安静,灵隐寺的香火鼎盛。我想起在长白山下我的那个决定,我那时决定留在杭州,并未想到会有如今的心境。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相差无几,此处与别处并无不同,我只是想在他身边。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吴邪会选择去福建。他有爱他的家人,离别出发去雨村那天我看见他抱着吴一穷,哭得像个小孩。如果汪家已经覆灭,那么对他来说,无论在任何地方,他都能过平静的生活,杭州有爱他的父母,我记得他很喜欢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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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雨村的路我不陌生,这是一个特别偏僻的村子。村道的路小而不平,车在黄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向前,不时擦着路边的桃树而过,那上面结着零星的青红色果子,从枝桠的缝隙里隐约透出来。

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水洼反着银光。停在那栋白色小楼前面时,我回过头去看闷油瓶的表情。

我对这里赋予了很多期待,我听到的那些传说,我对这里的想象,已经在一次一次的构想中,内化成理所应当的一部分。我心中这里是完美的。但如今带着闷油瓶,我无数次尝试抽空自己,以陌生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地方。这似乎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有点潮湿的村庄。闷油瓶会喜欢这里吗?

胖子也来过雨村,他说咱们小哥肯定喜欢。我骂他搞自我安慰一点也不走心,咱们什么时候看小哥有'喜欢'或者'不喜欢'。胖子说你不懂,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小哥喜不喜欢是现象,小哥心里欢不欢喜是本质。

那么闷油瓶心里欢喜吗?现在我就像试卷交出去,等老师检查的小孩。

他表情看不出什么来,我有点紧张。停车熄火,对他说,“小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雨村。”他转头看我,点点头。

闷油瓶确实在观察这栋屋子,而不是到了地方一撂行李睡大觉。我松了一口气,拎了点行李下车,给闷油瓶看这里的布局。

福建的空气太潮湿,没有开窗户,屋子里一直堆着除湿的碳包,进门还是一股呛人的潮气。我一进屋就咳了好几下。

建筑和室内设计是两个学科专业,但也算得上半个同行。这里的布局,多半是我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大玻璃窗的采光很明亮,把客厅照得鎏金一样。窗户外是院子,那里以后可以养点动物。屋后就是山头。三个房间的布局都差不多。

其实想过要装几个房间、要不要把三个房间都装修好,闷油瓶如果不来,我就只能把他房间的家具都卖了,改装成书房。或者给胖子拿来腌咸菜。看着还挺伤感的。但如果他会来,只有两个房间,闷油瓶到了却没有他的地方,岂不是很伤人感情。

我们放下行李,转了一圈。闷油瓶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一直跟在我后面,两双鞋来来回回地走,地板被踩出了脏印子。必须承认这地方有点金玉其外、草包其内。连个能换着穿的家居拖鞋都没有。这里像个刚装修好的样板间,没有拖鞋、沐浴液、毛巾、垃圾袋、剪刀。于是又开车去镇子上买。到了镇上不巧正遇上下雨,只能遮着脸跑进超市。

所有事情都兵荒马乱,但我推着小推车,里面装了三人的牙刷杯,闷油瓶走在我旁边,我已经达到了最纯净的圆满。

闷油瓶能远离所有的使命和任务,和我一同来雨村,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期待的最好结果。就像小时候多线游戏的唯一happy ending。是故事完美的大结局。

这个故事里唯一的缺憾,就是闷油瓶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就好像停滞在某一个凝固的、完美的、虚假的画面里。只因为没人戳破,所以一直延续下去。炮友?哪个炮友也不会天天躺在一起睡觉。情侣?我和闷油瓶更是八杆子扯不着。更何况,我几乎对当时为什么要和闷油瓶上床的记忆也模糊了。

好像是因为怕闷油瓶离开,想给自己留点念想吧。

但我现在不需要靠和闷油瓶上床来填补什么,他现在和我一起在雨村,就已经很完美了。这样安宁,祥和的村庄,我和闷油瓶的性关系,实在显得很不和谐,像水粉画里一道显眼的黑炭笔,无论怎么看都突兀又古怪。

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过久了,会陷入行为的惯性。当跳出这个螺旋,人才会突然恍然大悟。我们终于规整完所有买回的东西,我拿来两听啤酒,分了闷油瓶一瓶,和他一块搬出两个纸箱,坐在空空如也的院子里看月亮。

我喝光了我那听,趁着酒劲,吭哧吭哧开口,"小哥,之前的事,你就当我犯浑,成不。咱们以后就像普通兄弟一样。"

我觉得他应该能懂我说的是什么。我们唯一脱轨的环节。闷油瓶一直没怎么喝,他手指搭在易拉罐上,转头看我,月亮很亮,照得他脸的轮廓很柔和。我记得网上流传,东方人表达爱的方式是说"今晚的月色好美"。月光在砂石的院落里反光,我们的院子像一片银色的沙滩。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同意。我不知道闷油瓶是在问我为什么,还是在等我再说什么,又或者只是发呆。

那十年里,如果不是他,我没有办法坚持下来。因为他曾不顾惜一切地搭救我,我才能相信无论我为了他付出什么代价,都是毋须思考的。

闷油瓶从不索求什么。他无声沉默地站出来,保护我,保护所有人。他改变了我,让我学着成为一个为了保护自己所爱,无论去犹豫能做到何种程度的人。

我不能再放任欲望无止境地膨胀。我得去接受我们真正的关系,和真正的闷油瓶。

雨村是一个新起点。我将要开启的生活是纯粹的、本真的,不应该有虚假。

什么是我能拥有的,什么是我硬抢过来的?我的愿望其实很小,很简单。我想要闷油瓶可以自由地享受生活,我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好好的,我想要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这些都实现了。

其实我也有一点妄想。比如如果闷油瓶有一点反对的意思,就是说,如果闷油瓶想延续这种说不上健康的关系,其实我也没办法拒绝他。但他只是看着我,或许是我一直没有说话,他终于把视线移开,只是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我打起精神,重新起了个话头,问他要不要明天一起去村里逛逛。

闷油瓶点头。

虽然如此。房门一关,我还是把自己摔在床上。

倒也不算是什么很大的烦恼。只是被闷油瓶驱走的失眠又一次追上了我。白天和夜晚都太长,我打开临行前在吴山居收拾出来的,关于闷油瓶的过去、长生的那些资料,重新开始着手研究。

我思考事情的时候会抽烟,否则总觉得思路滞涩。这是惯性动作。常常摸到最后一根时,才反应过来抽得太凶。闷油瓶偶尔会进来,把我从椅子上拖开。

我用困惑的表情望着他,他带我到村屋檐下的藤椅边,让我坐在那。

大概担心我盆骨前倾吧。

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在藤椅上看资料。下午三点的太阳经常把人烘得昏昏欲睡,如果刚刚下完一场雨,整个村子都是湿润的,绿色如同被晕开的水粉。闷油瓶会坐在我旁边的另一个躺椅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山林。

他旁边一只蚊子都没有。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情会变得很平静,好像被知觉蝉鸣拉长了,困了就也眯一会。睁开眼睛时山林还是山林,闷油瓶还坐在我旁边,只是太阳西斜,从炽白变得哑黄。

就这样半个月之后,胖子终于与我们汇合。我和闷油瓶的饮食质量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毕竟这个屋檐下只有胖子在用心对待美食,我敷衍了事,而闷油瓶对食物的理解是用清水煮熟一切。

胖子到的第三天,发挥他在巴乃做农民的先进经验,从市场上买了一笼鸡苗。母鸡五只,公鸡一只,分开管理,杜绝犯罪。

现在我睁开眼时,能透过木栅门的缝隙,看见我们鸡舍里的鸡来回走动了,我能根据冠羽的颜色分辨它们。有时胖子也坐在旁边,小竹桌子上摆着一圈西瓜。

我的身体情况并不好,或许是终于得到休息,疾病沉窠席卷而来,即使静坐有时也会感到疲惫。我想是因为沙海那几年的过度透支,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似乎模糊能感到,我的时间恐怕不会很多。

要是我去医院做检查,结果肯定是被压在病床上。我更想在雨村过完剩下的时间。

我还是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整理闷油瓶的过去上,同时也将一些张家的档案资料收集起来。我在蛇毒中读过闷油瓶在全国各地出现的记录,如今只需要将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拼接,组成一条明晰的过去。这个工作对我对我来说不难,只是繁琐。

很偶尔的时候:整理到某一段幻境中没有涵盖的时期,拿到一些让人心情不太妙的记载,我已经习惯自己去消化,或者去找其他资料。闷油瓶在我旁边,当我把目光转向他时,他会转过头,用'怎么了'的眼神和我对望。

我现在很能读闷语了,胖子看到了就骂我们两个眉来眼去。

但我怀疑他是否真的会告诉我什么。我抽出我没有头绪的部分去问他。闷油瓶总是摇摇头。说他想不起来了。最开始我以为是他忽悠我的旧手段,心想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用得着骗我吗,但他的表情很淡,这么几次下来,我才觉得不对。

我拉上胖子,很严肃地开了个三方会议,这是我们第一次意识到闷油瓶的记忆竟然所剩无几。因为他还记得我和胖子的名字,甚至是北京和吴山居,所以这么久以来,我都下意识地以为他从青铜门出来后,并未失去记忆。闷油瓶告诉我们,他对于十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只能回忆起非常破碎的画面。

在他的描述里,他的记忆,像人不停地在沙滩上试图印刻下痕迹,而海浪会把痕迹一次次刷平。所能剩下的,只是浪褪后面目全非的湿痕。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我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不接受这个结果,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一直为闷油瓶记得我们、愿意和我来雨村而窃喜,但在他的视角里,接受一个只有模糊记忆的旧友,或许是一个比我原本想象中还要难得多的选择。

他是如何看待那些夜晚的呢?我又怎么能这么做,他还是个病人。

我羞愧难安,狼狈而逃。我能做的,只是更专注地修编闷油瓶的过去。档案被一沓一沓地快递过来。

闷油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有一天我在对比两篇县志时,他忽然问我:“为什么要记下来。”

他讲话从来是一锤定音的尾调。连疑问句都是。我还以为他是在质问我,这个事情没有意义,毕竟之前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但我抬头看他的眼睛,他似乎真的在困惑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如果一个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那么他所经历过的一切,他会想要了解和知晓吗?我不是闷油瓶,无法想象人如果不停地失去记忆,那么对他来说,一个文本里记载的、过去的他,是否无异于一个陌生人。

我甚至不知道他需不需要,但无论是在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在蛇沼时,他确实都曾执着于他的过去。那么我呢?我为什么非做这件事不可?

我说:“以前你和我过的,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那么我想,既然有时间,我可以把你的过去全部收集起来。这样即使有一天你忘记了,起码看着这些也能知道,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这个理由未免听起来太冠冕堂皇。一个人想要做什么的欲望,论及原因,总是复杂而难辨的的。我总觉得,如果有一天我早早离去,起码可以给闷油瓶留下这些资料。那他就算一个人在世上,也不会太过迷茫。可我究竟是为了有朝一日闷油瓶不再需要颠沛流离地寻找那些过去,还是自欺欺人地这么安慰自己,实则只是出于我对他、对张家的好奇和私欲?

我笑了笑,还是说:"我也很好奇,张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我说了些什么,闷油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大部分时候,他的表情总是平静的,在这样的静止下,有时也隐藏着一些涟漪,我总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闷油瓶移开视线,说,“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发现。”

这些天我和胖子问过他很多的事,他都印象不深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笃定地告诉我他记得什么。这确实像我能对他说出口的话。但十几年过去,我哪里还记得。

我用指甲在手心抠了一下,强迫飘走的思绪留下来,我说,"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闷油瓶眼睛往下垂,说,"一直记得。"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先哼哧地'哦'了一声。也没有再看他,转过眼睛,盯着前面的院子的砂地。太阳很大,土和石头都被晒得一粒粒反光。

闷油瓶还能留下的记忆非常少,据他所说,天授对记忆的侵蚀非常强烈。因此他记得的大多只是一些碎片,很多我以为能在他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事,闷油瓶都忘记了。他为什么会记得这句话?

"就,小哥,谢谢你还记得我们。虽然说谢谢挺奇怪的,但反正,你还记得我和胖子,我挺高兴的。"

我不知道闷油瓶是什么表情,好一会他'嗯'一声。

我大张旗鼓收集闷油瓶在全国的活动记录,张家人不会一无所知。我没有用雨村作为档案接收的地址。而是让吴山居先收,再途径几个无规律的线人,最后才发往雨村汇集。这种布置对张家一个个人精来说,用处不大。果然当网上有人联系我,说可以给我一些在战乱期间几乎完全丢失的档案,我就觉得有鱼在咬饵。

早上洗漱完毕,在家门口看到那张一摸一样的脸时,我并不多意外,只是觉得有点累。

虽然说该来的总会来,但休息到一半,又被人拍起来干活,总是让人想躲懒的。

胖子和闷油瓶不知道去哪里了。张海客似乎对我们的鸡圈很感兴趣,一直欠兮兮地伸手,见到我只是转过身,插兜朝我笑笑,"你这里还挺偏僻的。"

我不想故意躲着张家,倒也不想真的见到他,因此说话也很不客气,我说,"我好像没有邀请你吧。"

张海客对我表现出的敌意视而不见。他拍了拍手,看起来像是被我们的鸡叨了,装模做样地:"我听说有人在收集族长的过去,我想应该不会舍得南部档案的线索。"

这个中国最古老的邪恶家族做事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调子,我现在已经看不起他们的卑鄙手腕。我懒得再和他们打机锋,直接下了逐客令:"东西已经送到了,地址你也知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张海客耸了耸肩,"有些必须要带到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点了一根烟。

张海客顿了一下才开口:"张家虽然没落了,还是有一些能力的。张家很感谢你这些年的工作,如果你愿意回杭州的话,很多资源张家可以尽量支持。"

专门踩人肺管子,我快速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个。”

他笑了一下,说:"刚才是以家族的角度出面,和你沟通。还有一些我个人层面上要说的……我了解你。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执着。但你找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是因为他对吗?如果定居杭州,你在那里的社会关系,注定他只会是你的一个客人。”

张海客确实了解我在想什么,他可以把我的想法完全地剖出来,赤裸裸地置于台面之上。这是我最想隐瞒的部分之一。'家'是排他性很强的集群,如果我想给闷油瓶一个家,一个属于他的地方,我必须把我最紧密的社会关系剔除出去。

张海客说:“但普通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们和你们,本质上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这个鸵鸟没办法庇佑他多久,他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他当年替你入山,是希望你能像原来一样做个普通人。如果他知道你是为了他远离家乡,偏离世俗的人生,他会主动离开你。"

张海客真的好啰嗦,我老了可千万不能像他一样。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也知道他的目的是劝我放闷油瓶离开。但我猜他也知道我的回答。他太熟悉我,我也知道他的目的,一切都只像小学女生在翻花绳,下一招、下下招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甚至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是因为闷油瓶在我这,我对他们多了点怜悯和容忍么?我一时有点走神。

"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他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吗?"我说。

我也没有恐惧。我现在很少有什么恐惧的东西了。有一种狼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是站着的。我现在就是那只狼,我不会再有精力做一遍沙海计划,但我能让这个家族不好过,他们不会想要挑战我。

闷油瓶不可能永远不和他的家人接触,放任这群张家人知道雨村的存在,是我自己的决定。但我也绝不会让他们把闷油瓶带走,再把那些狗屁使命丢给他。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现在的生活。我允许张海客在这里出现,只是为了告知他们这一点。

"如果拥有真正同伴的代价,是像工具一样为家族复兴奔走的话,我宁可他没有这样的同伴。”我的嗓子有些哑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看到汪家是什么下场了吧。如果你们一定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对汪家做的,就能对你们再做一次。让你们最后这点张家余孽就像土里的粪渣渣一样,水一冲一干二净。你觉得怎么样?"

大多数张家人和闷油瓶一样,都是被卷入机器的血肉之躯,他们面临的,也都是独自在时间过漫长生活的窘境。但抱歉了,我心里想。

"不要这么极端嘛。"张海客似乎并不怕我的威胁,"以后要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

这个人油盐不进,我正要再开口,听到后面一声很轻的砸地声。张海客脸色一变,收敛了那副欲笑不笑让人来气的嘴脸,忽然对着我后面说:

"——族长。"

我心跳猛地跳起来,转头去看,太阳太炽,几乎炫目,闷油瓶正站在我们身后,静静地看着我。

Chapter Text

我想,我对这个世界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吴邪带着我驱车到了雨村。这是个僻静的村子,进村只有土路,房屋依在几座竹林山之下,山中围着几亩农田。他在一栋村屋门口停下,村后也有一片翠绿色的山,建筑物看起来新修葺过,院落和檐壁都古旧,但窗户都崭新。

吴邪转头看我,他紧张又期待着什么,他推开屋门,让我看屋内的布置。这是个很好的居所,和他的气质也相像,明亮、整洁、窗户外是满山的翠幕。他带我走遍这个房子,说这就是我们从今往后生活的地方。

我们从镇上的商店里买回日用品,又清扫了室内。夜晚吴邪邀请我坐在院子里,收拾出的纸箱和木架堆在一起,组成简单的长凳。他递给我一听啤酒,自己也打开一听。他不时看我一会,再灌饮几口,他喝得很快,几次之后仰头吞咽。

在他快要饮尽到底时,吴邪转头对我说:"小哥,之前的事,你就当我犯浑,成不。咱们就以后像普通兄弟一样。"

我看着他,我想,他的意思是我们不再有情欲上的联系。

他眼神真挚、安静而笃定,带着微笑,里面没有挣扎和躲闪。吴邪不以闪烁而犹豫的目光向我提出这个建议。他看向我的眼神如此明晰,干净。这并不是酒后的胡言,或是如他一直做的那样,遮蔽自己真正的意图。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目光,应该说,只在模糊的记忆中存在。

呼吸间带入的空气似乎锋利,在胸口和心室中扎出一点痕迹。我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他对我有性的激情,或许源于崇拜。在杭州时,我曾误以为他有其他的性伴侣,但他告诉我,我是唯一一个。我不作他想,曾以为这样的亲密能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吴邪不再渴求我的情欲,我对他意味着什么?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许他的迷狂消退,因此选择不再与我有肌肤之亲。

他由本心做出这一决定,我没有理由拒绝他。何况我仍然未知他身体的情况,耽于性欲很可能会影响他的健康。

吴邪左右晃荡手中的啤酒罐。或许是我迟迟没有回复,他垂下的眼睛,侧目去看我们的庭院。

院落中的砂石反射月的银光,那道光华看似很近,实则只是折象和虚影。很久之后,吴邪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四处走走。

我说好。

纺织品的味道闻起来很新。房间里只有我的呼吸,如同静止。我起先以侧躺的姿势休息,但这样双臂之间有所失,原先填充于其中的温度和躯体消失,我回身平躺。

窗柩明亮,只要在他身边,我本不能再期待什么,如果我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断裂与失去,那我要做的只是再次接受一切的发生。无论我如何想。

夜半时,我听见隔壁有金属承轴活动的声音,窗户被推开,接着是烟草燃烧的气味。

吴邪会失眠,连续好几夜,他在夜半时撑开窗户,承轴在一到两个小时以后才再次活动。因为少眠,眼角乌青。但他的状态好了很多。他的目光更平静,不再常常不安、谨慎或者惶然若失,气息显得安定。

我在山里找了草药与棘果,混做清热的药茶,他喝下去,但不见有什么改善。安神的草药、静气的香草,效果都不好。

我要替吴邪看脉,他不情愿,但我坚持,他也只能将手腕伸过来。他伸出的是右手,左手自残的刀痕仍然是他的一块心病,我没有说什么。

张家教授的医诊手段,只能应付大致的疾病,吴邪五脏虚浮,气血有亏,但他的脉搏并不衰弱。他问我查出什么没有,表情忐忑。我看着他,心中有疑虑,只把他的手腕还给他。他似乎放下一口气,忙说自己吃过麒麟碣,身体比一般人都强健,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最近太累。

我们的相处并未有什么改变。难以忽视的焦躁微弱地存在过,又静静地化开。

最初的几天,我们一起在村子中走走看看,这里很小,吴邪会走着走着,静静地看着水塘和渔网。他眼神放松,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疲惫,但仍然含着雾气,仿佛现实相隔遥远。

吴山居的快递寄到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开始规整手中的笔记资料。他房间中飘来烟草味,身上的焦油味道也重。

无论如何,他的身体尚且虚弱,不应过量地吸食尼古丁,我将他带离房间,让他坐在檐下。山林的空气对他的肺部有益。我会趁他不注意抽走一半的烟。吴邪并没有发现,在檐下,他抽烟也少了。

他晚上无法入眠,但在藤椅之上,他却能休息。有时发出轻微的鼾声,我转头去看,他已经睡着。我想起在我们同床而眠的几个晚上,他睡得其实很好。

我以为他收集的笔记是关于他自己,但因为他将资料都放在躺椅边,我得以看到那里有相当一部分晚清与民国时期的材料。

吴邪并未避讳我,那些材料含揽各种形式,既有县志,也有口述的传说,甚至有建筑物遗骸的照片。那些讯息给我的我感觉如此熟悉,我将他置于一旁的材料拿来对比,才意识到他在收集的是我的过去。

他的笔记先有粗纲,再填充以细节。那条浩漫的过去,即使是粗纲都有几页的篇幅。涵盖从我出生、到张家的分崩离析、到我第一次放野、至我接任族长,以及往后岁月里我出没于西藏、南洋、塔里木各地的时间。

这些记录有时能激起一些闪过的灵光,大多时候都是空白。那些模糊不清的碎片,连我也无法拾捡,他们消失在历史中。从未有人如此详尽地记录我的过去,南海有张家人替我立庙,但其中记录的大多充斥着虚假的传说与神谕。

他偶尔从书页里抬起脸,大概是肌肉酸痛,脸上的表情会有一瞬间的扭曲。胖子来了,打趣他是德仁,吴邪以玩笑的语气反驳,说自己只是张学泰斗。但整理资料是一项繁重的工作,我知道他并不如表现得这么轻松。

吴邪会问我一些过去的事,我尽力回忆,还是摇摇头说没有印象了。

几次之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他叫来胖子,我告诉他们,我的记忆所剩无几,吴邪和胖子看起来不敢相信。他们列举出许多回忆,以手足做手势或者动作,试图唤醒我的记忆,他们口中的经历惊险万分,但我对他们描述的内容仍然印象稀薄。

胖子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他拍拍我的肩膀,并没有太过感怀。他也拍了拍吴邪的。吴邪看起来颓然,他久久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表情更像是悲伤,眼里几乎闪烁,我还未来得及分辨那是否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借故匆匆离开。

邮寄到喜来眠的包裹愈多,吴邪埋首辑录,那些资料在他手里排列组合,形成成段的文本,有我在广西时失去记忆,在越南被当作人饵时的过去,或是在塔里木遭囚的段落。

如果我在他心中与一位无所不能的神祇相近,那么他笔下的内容应该关乎传奇与传说,而并非我周折于各地的记录。许多段落吴邪动笔时眉头蹙起,那样的表情是不忍。

如果他仅将我当作一座神塑,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这件事上花费如此多的精力,远超过好奇、或者兴致所至的范畴。

我问他为什么,吴邪看着我,他似乎犹豫要不要坦白,但还是告诉我,是因为我曾经说过,"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他说:“既然有时间,我可以把你的过去全部收集起来……这样即使有一天你忘记了,起码看着这些也能知道,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给了我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只有浮沫般易逝的过去,和一项又一项的使命,能有这样不被天授掌控,不迷惑于来处与去处的生活,已经是生命意外的馈赠。但吴邪告诉我,他的一切努力,是为了使我有一天即使失去记忆,也会不落入无尽的空白。

他意图做什么,或许是打捞我模糊在时间中的残躯,或许是让我知道我从何处而来,从此不再如同在空中行走。他固执地在烦浩的书卷中挖掘这些过去。投入如此多的心血,去拼凑一个模糊的什么。

我觉得,吴邪并没有将我看做一个无所不能的符号,他并未我当作神塑。而是另一个什么。

或许是他所记录下的‘我’。

这一个我由什么组成,我的过去?那些模糊的,连我都已经忘记轨迹?

我想要将无所不能的‘张起灵’与我剥离开,但我们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融而未一,除了作为类神者,作为族长,作为使命的机器,我并不知道我还是什么,我不知道他竟然看见的是什么。

那么他渴望的,有可能也从不是一座神塑, 而是‘我’吗?我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除了每天一起散步,吴邪将大部分精力用以写作。他落笔有时会陷入恍惚,如同人在思考或是回忆。他常在长久的思索之后才动笔,写下后却几乎不涂改。如同亲眼所见,而非捏造或是推理所得。

他笔下的事情,包含许多在县志中未存在的细节。甚至偶尔与记载有悖,但他毫不怀疑。他笔下书写的内容并不浮夸,许多确实是我行事的风格。他的笔记有时能勾起我微薄的回忆,似乎这才是我已经失却的记忆中的真相。

但他是如何做到清晰地知道所有发生的事?他熟悉这些细节,只有一种可能。但这样的猜测太残忍,我不能确认,也不愿意面对这个可能。我可以去问胖子,但吴邪或许不希望我从胖子身上找到答案。

张海客来了。

他在村屋的门口等着,天还未亮,水汽化云,在鸦青色的山腰上缠绵成一条云带。他问起我的近况,再次问我会不会去香港,我只是摇摇头。

他并不执着,似乎早已知道我的答案。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走的。”张海客说,“要是我在你的位置,我也会选这里。”

我问他,宝石山发生过什么。

张家监控吴邪,宝石山的事情,除吴邪外,他是最可能了解真相的人。他表情有些意外,如我所预计的,他没有多做隐瞒,但也说得含糊,“吴邪在那里摄入一种生物制品。”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个答案在胸口盘桓太久,几乎肿塞,线索如此清晰,没有我逃避或者质疑的余地,我说,“是费洛蒙。”

这不是罕见的方法。在过去,家族就用这样的方式以记录或者传达信息,从前张家会专门选拔能识别费洛蒙的人,并驯养黑毛蛇。从小经受改造的人,犁鼻器可以读取蛇血中的信息。但这种方法也不普遍,蛇血本身带毒,长期摄入会影响人的五脏,而过量摄入非本人的记忆会使他们混乱现实与虚幻。

摄入蛇血的过程极其痛苦,意志不坚定者往往会在地上痛哭嚎叫。我想起宝石山那些血迹。

张海客没有否认,他耸耸肩。我闭上眼,如同有人正剜开我的皮肤,“所以他才能在九门几乎已经失败的情况下,掌握所有信息。”

所以吴邪在青铜门前的眼神才会疲惫到极点,他的呼吸总是有问题,并非因为过瘦,而是因为肺部有损,他发觉我不在时的眼神茫然有失,恍惚不安,并非因为他以为我离去,而是他已经穿梭于幻境中无数次,几乎混淆过去与幻境。他无数次从宝石山的铁椅上跌下,血流入水泥地,椅子上才布满那么多道划痕。

我本不希望他承受任何痛苦。我只有无力,和模糊的愤怒,对这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上千年的斗争,牺牲最终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可是无人能承接我的愤怒。这是我做的选择,后果是留下他独自承担一切,我的自以为是,同时致使了今天的结果。

"他摄入了多少?"我问。

张海客摇摇头,说他并不知道。

“我需要应对心疾或者肺疾的药物,”我说,“南部转移的档案中有记载的部分。”

张海客似乎并不同意,他说:“可以治愈疾患的药大多在非常凶险的墓里,即使是你,也不安全。”

我做了一个服从任何命令的手势,告诉他:"尽快。"

他看了我一会才说:“南部转移了一部分记录,剩下的应该还在古楼和本家。我可以把南部的资料给你。”

我点头。

张海客和吴邪讲话的时候,我并未预料到我需要回避,我与张海客分别后,没有去山上,我需要在吴邪醒来后尽快再次检查他的身体。吴邪昨夜说屋顶的水管漏了,我抽空在上面修补,他们说了一些让我意外的答案。关于吴邪为什么会选择雨村。

是为了我。

我愣怔中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不清晰。他们的话很快,还不等及我细想,吴邪已经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把他交给你们……

吴邪从来是个温和的人,从前他的温和近乎脆弱。但现在他的声音冰冷,严酷,锋利如刃,他从没有在我面前表现过这一面,他并不紧张,正相反,他声音里有游刃有余的狠绝:“看到汪家是什么下场了吧。如果你们一定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对汪家做的,就能对你们再做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我曾经推测出,吴邪是覆灭汪家计划的掌舵者。我也曾经意识到,至少在明面上,我是这个计划的目的。但此刻之前,我都无法确认,吴邪确实是为我做到了这一步。

是为了我。

仿佛有一个漩涡,所有的一切在面前旋转,将我也搅入其中。

他身上的伤痕,脆弱的五脏和精神,疲惫的眼睛,他惯于夹住卷烟的手指,宝石山的椅子和血迹。他经受的一切痛苦。

是为了将我从门里带出来,让我从使命中解脱出来。

而现在他与我的家族对峙,恐怕他们利用我。

太阳十分晃眼,血液灌入耳朵,有嗡鸣声,连带着胸腔中的心跳,震得五脏肺腑都发麻,几乎崩解。

他需要我,却又总是隐瞒,他辑录我的过去,他告诉我要如何生活,他在我身边总是好眠,他炽热而决然的情欲。他意图保护我。

为什么?

我站起来,他们没有发现我在,张海客又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暂时无法去思考。

我必须要明白一些事情,一些我从未领悟、尚待领悟的事情。

它超乎我的经验、理解和想象,几乎只在遥远的,快要覆灭的记忆中见过一次,完全不相似地,但就是想到了。我推翻我所有的推测。蒙在眼前的黑幕松开,我终于能看见全貌。

我的母亲。

不是痛。不是心跳。在那时无限接近,差一点就要拥有,却又失去的,是什么。

是珍视。

还有一个更遥远,更无声,更宏大的字眼劈开我的呼吸,带来一种近乎晕眩的失重和茫然。

我曾听过有人称之为爱。那是爱吗?

他不惜一切手段要使我远离悲苦,珍重我的所有过去。这是爱吗?

我熟悉这个世界的冷漠,惯于将所有的人,所有的行动,归因于人心的欲望与贪婪,却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我几乎从未见过,从未感受过的答案。

那么我呢,我爱吴邪吗?

我不愿意其他人与他亲近,我不愿意他消沉、痛苦,我不愿意他被摧折。我将生命系于他之上。

我眷恋他身体的温度、他目光的停留、他呼唤的声音。我期待他所予的一切,我不愿忘记他。

我在他们身后落地。张海客看见了我,吴邪转头,他似乎没意料到我听到了全部,眼睛里全是惶然,死死地盯着我。

Chapter 17

Notes: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啦,但生病了,有点发烧儿,更得有点迷迷瞪瞪的😦先挂个假条好了,下次延到周二再更😣宝们也注意身体🫶🏻🥹)

Chapter Text

我在张海客开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对,拧头过去一看,闷油瓶果然在我后面。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我靠,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看看他,又看看张海客。我人在中间,头像个拨浪鼓一样左右旋转。这好像是我们三个第一次三方会面,不知道闷油瓶面前是不是一幅复制粘帖的场景。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说要把他们家碾在土里当粪渣,说要扣着闷油瓶不让他走,说我来福建是因为他。每一件都在挑衅他的底线。

难道这都是张海客的计谋,并不是为了劝诱我放手,而是要让闷油瓶看清我并没有那么纯良无害,甚至十分偏执,实是个超越汪家的大反派。等一下角落里就会冒出六十个张家人,朝闷油瓶下跪,请他咔嚓把我做掉。

闷油瓶会一把把我拍进土里么?或者要是他偏心我,可能会放过我这个危险分子,但他也会像张海客刚才说的,因为我们是两世界的人而离开。无论怎么样都正中这个老贼下怀。

两个结局都对我非常不利。

"你可以回去了。"闷油瓶说,我还以为他说的人是我,视线在他和张海客身上两边打转。终于确认他的目光是和张海客对着的。

闷油瓶似乎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瞥了眼张海客,他那张和我一摸一样的脸上难得露出点尴尬。

从我第一次见这个瘟神起,我就没见过他这种吃瘪的表情。而且他就一直吹嘘他和闷油瓶一起长大,关系非同一般,而我是个外人。

现在谁才是大小王终于真相大白,这种感觉原来真的这么好,怪不得大家都执着于问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

我暂时恢复了一点气焰,冲张海客怒目而视,意思是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孽障还不快滚。

我脑补我们应该拉扯一番,比如张海客据理力争,闷油瓶冷傲拒绝,我辅助攻击。但张海客二话不说,点头说,“好。”又看了我一眼。

我觉得他那个眼神里还有什么,然而他什么也没说,走了。

他走得实在太快,出乎我的意料,几下就消失在拐角不见了。我一时不是很适应。按照正常来说,Plan A失败,他还有Plan B C D,跟我耍八百个心眼子,此时应该有很多我意料不到的后手陷害我。我转头去看闷油瓶,他正看着我,眼神静静地。

难道这才是那个后手?

张海客走着么快,莫非是胸有成竹?说不定他早已绕过我,和闷油瓶串通好了,暂留下闷油瓶和我当面对峙,现在闷油瓶眼中我是个控制欲爆炸,不择手段、心理阴暗的变态。

很有可能,毕竟闷油瓶现在的表情不太对劲,他看起来不是很放松,而是有话对我说。

“呃,”我试探地抛出一个问题,"你听到多少啊。小哥。"

"屋顶的水管坏了。"闷油瓶说,"你昨天说过。"

我昨天只是告诉他屋顶的水管有点漏水,闷油瓶点了头,我以为他就是知道了,所以他在上面修水管么?

我们并没有收敛声音,闷油瓶耳聪目明,那他从头到尾都听到了。我头皮发麻,几乎要呻吟出声。我不愿意告诉他的秘密,还有我的形象,我纯真,天真,正面的形象。

"那个,你别被他骗了,”我努力挽回,“你们家运作机制有问题,你知道那种吃人的封建大家族吧,你们家暂时还处于这种情况。叫你回去准没好事。你就在这挺好的。"

闷油瓶不理我。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闷油瓶的沉默并不逼人,我看着他,心有点凉了,心一片片,一点点沉入谷底。

要是你失去记忆,有一个刚出门,就要和你打炮的同性,还有一群看起来跟你很像,和你血缘相连的家人,你选哪个?前者还要意图把后者收拾干净,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闷油瓶摇了摇头,我没懂他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动了一下手。

我还以为他要把我捏晕,很警惕地想后退半步,腿抬到一半又停了,心想大不了你捏晕我,我也认了。但闷油瓶只是伸手,把我手扯起来,唐突地给我把起脉来。

我眨眨眼,有点迷茫。不明白是怎么转到给我把脉这事上的。

他刚到雨村的时候也给我把过,但似乎没察觉出什么。即使是医术,闷油瓶也不可能有短板,我心又吊起来,况且他行为不按常理出牌,把我弄得满腹狐疑。

他把完左手把右手,把完右手把左手,上次我没让他把左手,这次我于理有亏,不敢再说什么。他这样来回把了两轮,抬头淡淡地问我:“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我疑虑更甚,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没有吧,就是最近太热了,有点胃口不好。”

我胸闷,还呼吸道发炎,下雨天还气管阵痛,剧烈运动时呼吸不畅,这些事情倒是都不能对他说。

闷油瓶又不说话了,他手还搭在我的手腕上,手指很长,皮肤相接触的地方一片柔软的发烫。他垂着眼睛,表情严肃,就算我刚刚和他的家里人闹过矛盾,他似乎也没什么在意,反而在担忧我的身体。

我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还和他亲戚关系搞得这么焦灼,闷油瓶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不好受。两相比较,显得我十分十恶不赦。

"那个,小哥,我就是,说着玩的,不是真的要把你族里人怎么样。"我说,闷油瓶抬头看我,我只好咬牙出卖灵魂,"真的。你想要和你亲戚走,走之前和我说一声就行。"

其实关于人生,我不能代替闷油瓶做选择,我应该承认这一点。我只是想他能活得轻松点,但如果我控制他,那么即使我出于好心,和张家、或者它,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但你要是真的要走,可以多回来看看我和胖子。”我说,“我们两个会想你的。”

他看着我,手还扯着我的手腕,因为我们关系的革新性转折,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闷油瓶挨得这么近过了。虽然不合适,在这样紧张的情形之下,还是仿佛有狗尾巴草在心里拂来拂去。我想要收敛心神。但闷油瓶不配合我的诉求,他低头,手指在我手腕上慢慢磨蹭了起来。他的拇指上有茧子,在那几道我划过痕迹的地方刮过,弄得痒痒的。

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什么张海客、什么张家,都屁滚尿流地被我踹进看不见的角落。我低头去看,他虎口到指节都长而宽大,后脖子被晒烫了,有点热腾腾的。刚想要清清嗓子,打破这种奇怪的暧昧,闷油瓶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哑爸爸这是有大事要宣布。我心中一凛,闷油瓶看着我,里面似乎有什么。他定定地,忽然往前靠过来一步,影子在我身上偏斜。

面前的身体靠近,脸放得无限大,然后穿过我,和我头挨着头叠在一起,他用手圈住我的双臂,在我后背上压了一下,我木头桩子一样地向前踉跄半步,撞倒在他身上。

他的拥抱还是那样,温暖,坚韧而结实,耳颊的碎发碰到我侧脸上。闷油瓶手臂圈的很紧,我的胸膛与他的相贴,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把我震动的心跳传到他身上去。

好像一切都变得遥远了,血液率先开始流,比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流速都要快,耳边有嗡嗡声。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不知多久之后闷油瓶松开手,分开的时候,鼻息拂过我的面前。

闷油瓶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浓烈的,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我能看见我在他眼睛里的倒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的手臂如此坚实,使人想起很多个夜晚,开着空调的房间和汗湿的触感。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安慰的拥抱,还是一个鼓励的拥抱,还是一个感谢的拥抱,还是一个分别的拥抱?我深吸一口气,因为牙关发出上下打架的嗑嗒声而把下颌咬紧。

"怎么了?小哥?"我笑了笑,动了一下鼻子。手和胳膊都痒痒的。因为心跳太快,我的耳边出现了轻微的耳鸣。我只能从这种吵杂的声音中努力分辨他的话,看他的口型。

闷油瓶看着我说:"我明白你的感情了。"

我愣愣地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看错了,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太阳那么温和明亮。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什么感情?

然后恍然大悟:他说的是我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痴人说梦的喜欢吗?

我隐藏得并不好,以他的透彻和聪明,或许总有一天会看出来。我有时想会是明天,有时想会是在我的病床前,有时候会想很久很久之后,或者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恐惧又隐约期待这一天。既想他明白,又希望他永远不会明白。

我的贪婪、自私,我狼狈想要掩饰的偏执,甚至于那十年的时间里,无可挽回地在我灵魂上刻下的冷漠或暴戾。

那他是在怜悯我,还是安慰我?

"你明白什么了?"我声音发干,声音不大,但也不稳,"你明白我,对你……"

我找不出任何形容,我喜欢你太浅薄,我渴望你太粗陋。我所有的感受从来都找不到一个出口,如同困在令人晕眩的、过度的漩涡中。闷油瓶点了点头,他看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半低着头,轻声说,“是爱,对吗。”

这样轻的声音,竟然穿过耳鸣被我听见了。我眨眨眼。

闷油瓶是这样想的吗?他说了,于是灼目的曝晒温敛了,我所有想要说的、说不出口的,都呈现一片平静温和的色彩。热腾腾地贴在脸上,只让人觉得酸胀。

他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那他为什么会用这样好的字眼。

"我想记住你,"闷油瓶看着我开口,他的手拂在我的脸上,热度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传及。

我听到了什么,却几乎不能明白,流动的知觉或者思绪是岩浆,短暂地鼓泡、破裂又消失。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并不稳,带着极其轻微的颤抖,连他的神情也紧绷。闷油瓶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但或许更紧张的是我。

我听见闷油瓶很慢地说,"留在你身边,抓住你,拥抱你,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免于痛苦。还想……你看着我。"

他声音很淡,但我竟然能听出艰涩的味道,"吴邪,这也是爱,对吗。"

我似乎没有能完全理解。或者我的身体先于我一步明白了,因为喉口发涩得刺痛,声带堵塞,心跳得从未有过地快,几乎晕眩。

这是一个问题吗?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否是个疑问。

“你还没有恢复记忆,”我强压下那些翻腾不休的,几乎把我击灭的东西。我语无伦次,我想帮他出谋划策,我觉得他一定是举一反三的时候弄错了,我哽咽了,我说,“你可能只是信任我……所以搞错了。”

闷油瓶摇摇头,他眼睛里的迷茫一点点消退了,显得笃定、清晰。他否认说,“我不会弄错。”

我没有再说话。我的肩膀和骨头靠意志才没有坍缩下去,我倔强地看着他,既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巨大的、混乱的迷茫又一次俯瞰着我,轰然砸下,砸得一切都摇摇欲坠。

闷油瓶是永恒的。他的眼睛看见过世上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一切。他静静地在世界之外,任何东西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我对他难道意味着什么吗?

那些侥幸和越界的幻想,不是我的错觉吗?

可是胸中中翻涌的一切,除了愕然和窃喜,又有那么多别的东西。恐惧吗?逃避吗?

我的时间不多了。就如同闷油瓶刚刚走出青铜门时对我说的那样,我老了。如果这一天发生在我刚刚意识到我对他的感情的时候,我会流着泪答应,无论有什么代价,但这一瞬间,我还要点头吗。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很久之后,他的手指放在我的耳边,在一阵炫目的炎热与冰凉中,敛目吻住了我的嘴唇。

那个吻很轻,很淡。但我仿佛能感觉到灵魂被抽空。像是一根丝线,从胃袋里钓出一只鱼。

我再也无法静止不动,我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抱住他,贴住他,像他抱住我一样紧,用牙齿咬他的嘴唇。闷油瓶眼睛在我眼前,终于很轻地弯起来。

闷油瓶居然笑了。

我的爱对他而言是什么呢,我将灵魂置于他掌心,我不知道这结局是什么。它无可挽回地、无限地下坠,在此刻照亮一方狭窄的幽冥,又将投向永恒的、我无法可想的未来。

这个世界对他如此残忍,我的爱是否可能意味着一点点好的东西,一粒介子、一株荷花、或者一个新的世界。但我可以在他身边多久?得到的幸福之后总是失去的苦涩,当我提前一天来到生命下游的河床,当爱转变为痛苦时,我就是那个最残忍的刽子手。

到那时,我希望他会释然一切,还是希望他会记得我呢。我不知道。这时、这一刻,在一切的未来还未抵达之前,光辉和明亮和腐朽的阴影已经无可避免地,同时迫近我的眼前,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握住什么。

"我……"我说,既想把一切都彻底说清,又只想缄默。他拢在我身上的手臂渐渐收紧,我抬起手,他的头发从我指缝间穿过,柔软的,像桑缎。闷油瓶什么都没有说,再一次吻住我的嘴唇。

我们很久没有接吻了……太久了,嘴里渗入牙膏的薄荷味。我的背开始发软,热汗一层一层地渗出来,闷油瓶将手掌贴在我的脊背上。我腿几乎发软了。而他双臂拢得更紧。我们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露天下蝉鸣好遥远,如同隔着厚玻璃,被耳鼓里的心跳声覆盖了。

濡湿从嘴唇浸上来,分开后我侧过头,抓住闷油瓶T恤的下摆。

闷油瓶问:“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不愧是辛亥革命以前出生的人么?我喉咙一紧,没有躲的余地,只能点点头,又点点头。像个只会点头的傻傻的发条玩具。闷油瓶盯着我看,脑子在这样的盯视下,纠成更加混乱的一团。

其中有什么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我把闷油瓶的T恤拽紧了一点。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我说,“你听到张海客说的那些话了吧。"

我和他在一块会扭曲我的人生什么的。对我来说,任何可能的人生,都远不及现在。但闷油瓶未必会接受我的想法,他主意大得很。

他想了一下才说,"你希望我留下。"

对朋友来说,这是一个有点越界的愿望,但对我和闷油瓶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闷油瓶看着我,扩充了一下句子,解释道:"你希望的话,我会留下。"

我才意识到他刚才那一句也是肯定句,是我没有听出来。也不能怪我愚钝,闷油瓶向来喜欢自作主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不是……”我有点纠结,“你,你是自由的,留不留下都是你自己的意愿,你不必因为我的意愿做什么。”

舌头都在打结,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为了你,我会走。”闷油瓶说, “但你不希望这样,所以我会留下。”

我觉得我有点听懂闷油瓶的意思了。他是说,就像我原本猜测的那样,他是打算离开的。但因为我的意愿,权衡之下,他愿意留下吗?

天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他愿意接受我的意愿。闷油瓶总是独自走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在结界之内,任何人也不能动摇他的方向。

如果早几年,他能考虑考虑听我的,我们会不会可以少很多事?不过如果有他在,我可能一直都会是一副没有长进的样子。

但这怎么成了我的事了?“那你想留下吗?”我不依不饶,“这事还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闷油瓶没回答我的问题,他静静地看了很久,一副“你自己想”的意思,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吭哧吭哧地"哦"了一声。

想起来了,他刚才说了……"爱"呢。

Chapter Text

我原以为张海客知道我的存在,但他神情也显而易见的惊讶。他似乎后悔于刚才说的那些话。按他们所言,如果我了解了吴邪留在雨村的缘由,我可能会离开。吴邪看着我,又去看张海客,看向我的眼神惶惶不安。

这并非妄断,我希望吴邪能自由平安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在一开始,我决定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他。如果使他偏离普通生活的人是我,我离开是应有之义。

我从未想到过或许我应该主动离开,但我必须考虑这一点。无数的、让人分辨不清的念头,我只能暂时压抑那些纷杂。

无论如何,张海客与此事无关。如他在天亮前所言,他此次来福建,只是为了确认我的方位。我转向他的方向,告诉他他可以离开了,他并未久留。

吴邪问我听到多少,我实话告诉他我在楼顶。他的表情于是显得纠结、痛苦而懊恼。

如他们的反应所证实的,这段对话,只是他们私下的谈话,他们二人都并未计划将这件事告诉我。我大概能猜测出吴邪的想法,他或许是担忧我会离开。

即使在我没有意识到吴邪的感情时,我也应该考虑,我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相信我的离去对他来说不值得在意,又以此为前提替他安排一切。

与刚刚从长白山出山相比,我需要考虑的还有很多。

他低声告诉我张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我不置可否。过去的张家只是一个工具,所有的一切行动,目的都在于完成计划,而没有道德上的判断。道德上的是与非,并不是这个家族可以去考虑的。

我摇摇头,告诉他不必介意这些。又伸手去抽他的手腕来看,他被我吓了一跳,手和身体都缩了一下,但没有动,僵硬着任由我牵起来。

如果他摄入大量的蛇毒,他的脏腑应该都虚弱不堪。但他的身体与我此前诊断的无异,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什么阻塞。他的病症并不严重。血液和经脉强健,与他偶尔表现出的疲态并不一致。

吴邪曾经对我说过他服用过麒麟竭,但麒麟竭是否能真正控制、或者解除黑毛蛇的毒性,我并没有相关的记忆。麒麟竭本是难得的奇珍,普通人服之则延年益寿,我并不记得它是否还用其他功用。

我只能放下他的手腕。我问吴邪是否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是希望他能主动坦白,但他仍然逃避我的问题,只说最近胃口不好,我看着他,在心里很轻地叹气。

家族中记载的许多记录,业已丢失,我同样需要在档案中检索记录。除此之外,暂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又提起刚才张海客的事,他说,如果我想要回张家,只需要在走之前告诉他,但最好可以常常回来看望他。

他很紧张。说这些话的时候盯着我,在观察我的反应。肌肉紧张,呼吸急促。因为想象我可能会离去,他眼里有显而易见的难过。

我如今已经明白到吴邪如今的一切病症,正是为了使我走出青铜门落下的伤病,亦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他希望我可以留在他身边,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以为,如果我已经了解了他来雨村的原因,也了解他是为了搭救我于守门使命,才完成了覆灭汪家的任务。他会直言告诉我,他希望我能留下来。

但吴邪却再次告诉我,我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他仍然想向我表明,他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无论是希望我留下,或者恐惧我离开,他都不表达一丝一毫。他脸上有笑容,但看起来僵硬而不情愿,仿佛摇摇欲坠。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只用眼神期待我可以留下,看得人仿佛被极细的撞针撞过。

他会因为这一可能难过,也似乎并不相信我会留下。他随时处于不安之中,像悬于风中四晃,无法凭依的飞蓬。但他并不从来如此,从前他总是踏实而无畏的。

十年之前,我在守门前与他道别,那时吴邪总是很坦诚。如果他希望我能留下,他会开口。

这十年他改变了许多,如果我离去,他或许可能会重新得到平静的生活,但也可能郁郁寡欢。忽视他的感情、自欺欺人地隐瞒一切,自以为能保护他。这样替他选择一条合适的未来,我已经错过一次,是否还要再一错再错?

他仍然在等我的回答。吴邪的眼睛闪烁不安。我握住的手腕上显出明显的筋骨,他的手正不自觉地捏紧成拳,关节泛紫,指尖发白。

我靠近他,伸手环抱。吴邪的身躯仍然如同我第一次拥抱他时一样,温热软韧,但死死绷紧。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动不动,然后开始细微地发抖。心跳剧烈得快要失控。

我希望他可以说点什么。但我要如何告诉他,不必恐惧。又要如何告诉他,他可以更坦诚?

他说过很多话,告诉过我很多事,大部分散落于记忆的各处。我试着去回忆那些模糊的只言片语。十年前,他曾经希望我可以留下,愤怒于我不给出任何的反应,也无力于我对世界没有任何的眷恋。那时我看着他,却不能有任何言语。因为那并非是我的命。

这是否就是他的心结?

我原本以为,即使我已经明白他的感情、我的感情,也不用再去做什么。我这一刹那的领悟,无改于许多事。

但或许正是我曾经一意孤行离开。正是我懵懂地,未能明白他的感情,他才隐藏一切意愿,不再相信他可以向我提出任何邀请。

我想,只要告诉他我已经明白。吴邪就不会再在我面前隐瞒他的所想。

他鼓震的心跳贴着我,几乎要传到我的身上。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看着我,似乎在为这个拥抱高兴,但同样也和困惑。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明白你的感情了。"

他似乎没能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显出完全意料之外的神色。吴邪勉强露出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浮动的慌乱,他扯住我,问我,明白了什么?他似乎想要说出那个答案,但却塞住,没有说下去,仿佛连他也不明白这个答案。

我轻声说:"是爱,对吗?"

只要说出口,这一答案就确凿无疑。吴邪的眼睛微微睁大。我被奇异的,饱满的喜悦攥住,暂时忽视了他眼中的退缩。

"我想记住你。"说出口时,并不流畅,但所有的一切仿佛已经停留我的身边,我只需要拾捡起它们。"留在你身边,抓住你,拥抱你,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免于痛苦。还想你看着我。"

我告诉他我的感情,起初是为了能让他能知道,我同样有所眷恋,而不再在打不破的屏障之中。但我仿佛再次体悟了那些记忆。

自长白山而下,我穿行于白河镇街道上,那时隐约的期待;在房间见到他躺在床上时,微弱却存在的,近乎无措的担忧;在那些夜晚,即使还茫然无知,我已经试着想要去握紧他的手。

那些说出口的,似乎充盈成实质,成为一团陌生的、温暖的情绪。我说:"这也是爱,对吗?"

他并未回答我,他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更加怔忡无措。看着我,很久之后,他告诉我,我弄错了。

"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吴邪说,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又提出一个假设,“你可能只是信任我……所以搞错了。”

我明白了,可他似乎并不愿意接受。

如他所说,他怀疑我误会了自己的感情吗?

可我曾经无数次地在黑暗中回忆,无数次使命过去,无数次失忆,所有的记忆和时间如潮水一般消逝,从未给我留下什么。只带来周而复始的善意、欲望、感激和仇恨,如同浪花中的浮沫,变幻、永恒、易逝。我如此执着地把握那些极其有限的记忆,坚信那些记忆是我存在的中心。即使只剩下一丝一厘。

从前我不理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现在我不会再弄错。

他不再说话了。我的心中泛出一阵迟钝的,微不可感的恍然。

吴邪从来回避向我表达他的感情。点破他的心意,或许违背了他的意愿。如果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我也并不该太过意外。

溪流与野鹿,群星与岩石,它们与我同样沉默,无论我向它们言说什么,都不会使他们改变一丝一毫。我原以为对于吴邪也只需要如此沉默。但当我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已经明白,我希望所领悟的一切,同样对他有意义。

无论如何,他已经知晓我的想法。如果他再一次拒绝,我不会再强求。但他的拒绝并不坚定。他的眼睛明亮,里面积蓄了太多,挣扎、恳求、犹豫、但也有期待,如同阿鼻地狱中的人,期待那一伸向他的绳索。他看起来如同一盘即将溃散的散沙。

他在犹豫什么,也在等待着什么。我希望他等待的是我。

我低头,轻轻吻住他的唇。

他下颌绷紧,温度从皮肤相触达的地方传来,柔软的。他呼吸亦在颤抖,终于朝我贴上来,用手紧紧环住我。他的动作不顾一切,牙齿撞上的时候太急,磕破了我们的嘴角。

仿佛能听见冰雪融化的声音,种子落土开荚,卷曲的叶子舒卷,石头崩解出裂隙。温暖的,像躺在春天里。让人变得轻盈。

他接受了我的领悟。

我们终于分开时,他的手臂圈在我的肩侧,愣怔看着我。我问他,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吴邪没有再犹豫,很快点点头。

我想,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个问题。本在最初就应该问出。只因为我习惯于有全然的把握才会行动,才到今天。

但和我猜测的不同,即使我已经告诉他我的感情,吴邪还是没有坦白他希望我可以在他身边。他问我会不会离去。

他眼里的难过已经隐去,却更加坚定。他说:"你是自由的,留不留下都是你自己的意愿,你不必因为我的意愿做什么。"

他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我想,不仅关乎我能不能明白他的感情。他不希望他的意愿左右我的决断,这似乎才是他隐瞒一切的原因。他提到了自由。

这个词对我而言过于陌生。从未有人关心过我的意愿,期待我的自由。我必须承担的,总是他人的欲望,或者难以推诿的使命。我的自由与想法,在更迫切的任务前,从来不值得一问。

吴邪使我远离使命,并非要求我陪在他身边。即使他有所期待,他也从来甘愿舍弃自己的欲望。

他希望我可以做任何决定。可我的意愿是什么?

第一次,我真正地独自面对关乎未来的决断,不再仅是模糊的愿望,我已经早有答案。

我的生命陷于使命,为其奔走,从不给我剩下任何可恋。但我还能掌控的一部分,在使命之外,我唯一所有的一切,早在十年之前,已经如同倦鸟投林那样无可抗地向他沉去。

我会留在他身边。

Chapter 19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这天剩余的时间一切如常,既没有找上门来棒打鸳鸯的张家余孽,我和闷油瓶也没有突然变得浓情蜜意。

可见生活的常态其实是这样,在百分之五、偶然翻起的浪花之外,剩余的部分都是重复和平静。这样天长地久下去,连那百分之五的,起初让人猝不及防的波涛,到最后也会在回忆里填满不一样、值得回味的滋味。

好在我还是更喜欢平静的生活的。我的小心肝实在比较脆弱。如果可以,这百分之五的惊险我都不太想体验。胖子买完菜回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闷油瓶,忽然站定,微微眯起眼睛。对我说:“你丫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

我说你冤枉好人,污蔑忠良,我心昭昭,日月可鉴。不要抹黑阶级同志清白,拿着锅铲当令箭,雷峰塔听了也会倒。

胖子说我看起来更可疑了。我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平常我的俏皮话并没有这么多,就矜持冷笑了一下。

转头去看闷油瓶,他没看我们,但眼睛看着窗外,嘴角很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不是我想瞒着胖子,是‘对我和小哥是那种不正经的关系’这种话,应该在大家都有点准备的场合来说,而不是胖子手里拎着一袋农家土菜,豆角还翘出塑料袋的时刻。

但俗话说种树最合适的时间只有十年前和现在。坦白最合适的时间也只有现在和东窗事发。我虽然不是诚心要隐瞒,可不是情绪不对,就是时机不对,一鼓作气,再而没气,三而自暴自弃。顺其自然的结果,就是只能瞒着胖子这个兄弟。

夜深蛐蛐叫,我溜去闷油瓶的房间,我没在胖子眼皮子底下干过这种勾当,走路走得蹑手蹑脚,十分谨慎。站在门口的时候也反省自己,年轻的时候偷人祖坟,人到这个年纪,终于学有所成,怎么在偷人的时候发挥专业素质。

闷油瓶坐在床上,应该是在打盹,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看我。

他平常除了做事,就是睡觉,也不知道是一天必须要睡这么多,还是因为一天里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所以只能睡觉。

如果是后者的话,实在让人心酸。我得给闷油瓶找点事做,不然他老是像节能机器人一样。但雨村没有老年大学,他对和村口大爷一起下象棋这种活动兴趣估计也不大。闷油瓶看着我,大概是我一直没动,侧过身,把被子掀起来。

是让我进去躺着的意思么?侍寝小瓶,颇得我心。

我爬到床上,身体竟然还保留了肌肉记忆,知道哪个位置比较合适,和闷油瓶的胸腰肩腿一点没有久别重逢的生疏。自然而然贴上去,才想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心里还剩的那点弯弯绕绕无处安放,显得好多余。

或许我应该再循序渐进一些,比如往后翻个面。闷油瓶用手臂挂住我的腰,搂住我,把我往他身上带了一下。

装修村屋的时候我没有扣扣索索的,起码床都很大,也很结实。并没有难以克服的现实条件,要求两个人必须贴在一起睡觉。闷油瓶这么搂了一下,再不动了,我头埋在他肩窝里,脑子里好像在转,只把一大堆线条,转成一个混乱的毛团。抬头看他,闷油瓶就静静地看着我。

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和我们之前的情况,应该是不一样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我现在心境大有不同,竟然有点难以接受闷油瓶把老二塞进我屁股里。总觉得这种事好像玷污了我的真情真谊。

亲一个吗?亲一个应该可以吧?

我往前拱了一点,抻着脖子贴在他唇上,像块拉长的俄罗斯橡皮糖。闷油瓶没太多为难我的脖子。也微微低了点头,空调房里干燥,他嘴唇细细地有一点皱。很柔软,很薄。呼吸很轻,打在鼻头上,有点痒。

闷油瓶没有闭眼,看着他的脸,心像水洗皮,被揪起来,揉皱了,锤平了,放在风里吹晾,再又一整个浸到水里。他静静地看着我,箍着我的力道紧了紧,偏过头,很轻地在我唇边摩挲了一下。

这个吻其实很纯洁,因为这么久以来,我都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但又不敢让这份欲望过多地侵扰他,或者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所以我只能坚持在一个欲望和克制的中点。比如我们的亲吻,一直只有唇瓣的相贴,纯洁得像幼儿园过家家。

但我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试一下吗?试一下吧?

闷油瓶用困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是我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口了。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闷油瓶也没有什么动静,我心想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乱刀斩乱麻,含住他的唇,用舌头在还有点细褶的上面滑过,又很轻地吮了一下。

舌吻并不是很出格吧?金瓶梅也亲过这种嘴。但闷油瓶对性最好奇的年纪可能没什么机会看黄书,所以他到底懂不懂。

闷油瓶看着我,他用牙很轻地咬住我的唇,又含住,唇面似乎感觉到一层薄薄的湿润,他像我刚才吮他那样,轻轻吮了一下。

仿佛不是闷油瓶在亲我,而是我泡在水里,电鳗咬了我一下,我浑身上下,从头到脚趾都闪过又裹进一种奇怪的、空白的麻。我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起来,闷油瓶犹嫌不够似的,有一个湿软东西很快地从我唇上掠过,我才意识到是闷油瓶的舌头。

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好像气球人被放了气,被扯断了中枢神经,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我的心跳很快,血液愤张,下面却顷刻之间硬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闷油瓶接吻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但我现在知道他可能……心里也在想点什么。我愣愣看着他,微微松开一点唇,他的舌尖就贴着滑进来,闷油瓶的舌头塞进我嘴巴里。滑腻、湿软、挑拨我还从未跟他打过照面的舌。他向来连正常使用舌头来讲话都欠奉,有时候我会担忧这双唇后面是石头,就像一尊神的像一样。但他就是这么坦然地塞了进来,原来也是软的。

我才发觉我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打颤,亢奋得像干嚼了一大把烟草,或者灌了五杯浓缩。闷油瓶往后撤了一点,扯开去,低头看我。

我喘了两口气,手往他的脖子后面伸,顾不得考虑控制哑巴张脖子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把他的后颈往前压。闷油瓶只是僵硬了一下,并没有防备我,我挑开他的唇,舌尖顶进里面。

舌尖能感受到的地方是湿热的,膨胀的、包裹的湿热,所有感官都远去了。我所熟悉的,我能想象或者理解的一切都被我甩到身后,现实在面前也显得虚幻。我只凭直觉缠着他,像蛇缠住猎物那样。

闷油瓶睁着眼看我。和我叠在一起的胸口也起伏得厉害,压在我背后的手臂压得很紧。我知道我肯定顶到他了,但有东西也抵住我的大腿,我知道那是什么。

难道我在做梦么?一时间又有点走神……我对这件事所有的掌握也只限于新世纪人士的基本常识。什么Z字抖动,什么画英文字母之类的办法闪过我的脑子,我暗骂这可能吗,是不是还要我在里面做广播体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闷油瓶原本顺从地任由我在他口腔里动作,忽然舌头缠住我,勾了一下。

说是勾或许不恰当,明明是被甩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被有力的、湿润的鞭尾抽中,不像是人类的舌头能有的力道。我没提防被他这么抽一下,控制不住嗷一下地叫出来,只不过舌头还在他嘴里,就变成窝囊的呜呜。

那感觉像他直接对着我的神经甩了一下,我脑子有点发白,用手去摸下面,好在并没有丢人到只是亲个嘴就射,但内裤前端的布料沁湿了,凉凉地贴在身上。黏得人有点不舒服。

又有点不满。闷油瓶平常话都不说,难道在林子里偷偷练口技的么?鬼哨粽子语没少讲,到了我这就闷声打不出个屁。

闷油瓶甩了我一下,安抚一样用牙齿轻轻咬住我的舌头,舌尖和我抵在一起刮蹭。我被他弄得忍不住细细密密地打颤。他手也伸起来,他的眼神好像比刚才变得更锋利专注,和我放在裤头上的手并在一起。

他手指骨感强,碰上去就是骨头外面裹了层紧实的肌肉,隔着一层布,压在冠头上碾。我本来也不是沉迷这档子事的人,和他消停之后,很久没有自渎了,被他一碰就忍不住跳了跳。湿液是滑的,把布的粗糙淡化了,像直接碰着他的手一样。

也有点不一样的,裤头还没脱,亲两下嘴,他没摸两下,就这样了。

我暗骂兄弟不争气。血流到脸上和胯下,哪里都是热的。上面被他吮住,下面被他握住。人都融化了,像个酵到一半的饼。

舌头伸出来太久,口水流出来,糊在我们两个下巴上。闷油瓶越盘那里涨得越难受,我忍不住拱腰去蹭他,不彻底的快感像柄钝锯,在人发痒的神经上一下下地磨,我还没舒服几下,他手却不动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看着看着,我大概能明白闷油瓶是什么意思,做还是不做。

我只能把自己舌头短暂解放出来,哑着声音开口:“洗过了。”

和闷油瓶弄的几次,如果有条件,我还是更习惯自己处理。一来很花时间,二来这种事实在没什么乐趣。但闷油瓶抿着唇,看着我,他好像是不太同意的意思。他会过问我怎么洗的屁股,实在让人有点恍惚,我发了一会呆,直到闷油瓶眨眼,眼皮子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下次我来你这弄?"

那种有点逼人的眼神于是缓和下来,我心说闷油瓶逼人就范是这样的么?光用眼神盯人不说话。

他松开我,从床上坐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一小罐润滑液。

看到张起灵床边有润滑液还挺魔幻的,我小声问他什么时候买的,闷油瓶看了我一眼,说,下午。

我脑子里浮现出闷油瓶冷着一张脸,站在村里的情趣用品自助贩卖机前,扫码支付买润滑液的画面,想笑,心口又莫名其妙地攥紧了。闷油瓶当着我的面慢条斯理地拆包装,把我的裤子扯到屁股蛋下面,也没再征求我的意见,往自己手上倒了点润滑。手指从臀沟中间滑进去,在那稍微摁了几下。往里面塞进一根手指。

我有点臊,但好在一切都在不光天化日下进行,我那根东西就这么趾高气昂地在被子里立着。闷油瓶转了一会,抽出来,又顶了根手指进去,但两根手指已经艰难地多。他眼睛还盯着我,盯得我只能眼睛四处乱瞥。

这么一段时间没做,他扩张起来并不容易。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兴奋,里面咬得很紧,闷油瓶大概是嫌我夹的太紧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指腹顶在里面那个格外脆弱的前列腺点上,轻轻按了一下。

我嗷一下就想叫出来,很有骨气地憋住了,憋成一个婉曲哽咽,颤颤巍巍的'啊'。

他的指腹顶在前列腺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又把脸贴过来,勾着舌尖伸到我嘴里。

我还是有点打战,但已经比刚才习惯他的舌头了。很温柔,能说得上是温柔吗?好像只是手牵着手,或是在玩游戏,和那种补偿性的,不圆满的贴合不一样,我们好像是因为更亲昵的原因贴在一块的。身体盈满了,变得圆满,饱胀,紧张褪去,变成流过全身一种又刺痒、又麻的酸。所有关窍都填满了,交缠间黏啧的水声,叽里咕噜地搅动声。我几乎恍惚了。

手指在里面抽动,压一下,过那么一会我才迟钝的抖一下。转动时指骨总是若有若无地磨蹭到那块肉。快感并不清晰,应该更重一点、深一点,但闷油瓶只是顶进最深,然后抽出来很轻地刮蹭。或者是手指在里面转动时,指节不紧不慢磨蹭过那里,钳在他胳膊上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又放松,吭哧吭哧终于发出了点声音。

"你……"我说。闷油退远一点,看我,等着我说点什么,我就只好把那半句说出口:"重一点……"

他看着我,眼睛半敛着,手指抽出一截,指腹压在那块上重重碾了一下,我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差点呻吟出声。

闷油瓶指腹在那里又剜刮了好一下,剜得人浑身卸力,然后忽然顶在那个位置,抖动手指抠动起来。

我完全没防备,被他摁得惊叫了一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全漏出来,好几下之后才被我憋住。但浑身绷到极致,又化得像一滩烂泥,脑子被那种又爽又重的爽搅成浆糊,只能哽咽出两声"小哥"。

闷油瓶居然应了我一声。但几乎没办法被我捕捉到了,手指和他的阴茎不一样,涨塞感几乎没有,他动得又重又快,于是快感又急又迅猛地涌上来。闷油瓶眼睛盯着我,我所有反应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仿佛浑身发烫,羞耻但又……心跳得很快。呜咽地忍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往下伸,圈着茎柱撸动。冠头往前顶,闷油瓶裤子还没脱,有时会顶到他裤子上的粗布,有时往上一滑,就顶到他的肚子上。

太久没有发泄了,又酸又重的爽从不同的地方冲刷侵蚀我的大脑,我用手指用力掐动冠沟,不停喘气,连他的衣服上粗糙的纤维刮过时都能让我发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闷油瓶也把手和我并在一起,阴茎的快感也交由他掌控,前后的刺激蓄积到顶点,漫过全身。一次他的手指好像同时压在了前列腺点和系带上,我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和忍耐,全射在他手上。

闷油瓶后面的动作也停了,我浑身都在轻轻地抽搐颤抖,夹着他手指的地方也无序地在收缩,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骨节。说不好是绞紧还是要把他推出去。我缓过来一点之后,闷油瓶才将那两根手指抽出来,他还是一脸淡然,静静地。但看了我一会,才侧过身,扯过床头的纸巾擦干双手。

我就躺在床上,被他转头前的眼神麻了一下,缓不过劲来。

我一直以为闷油瓶只是随波逐流,发生什么,他就接受什么,我要和他做爱,他无所谓,那就做爱。这种观念占据了我人生太长的时间,实在难以拔除。我还不是很能适应他上午对我说过的话。但他那一眼很深,我多少又有了点实感。

他眼神放在我身上,是意味着他想看着我、想和我在一块吗?

我是不是好多时候,其实忽略了这个眼神?

Notes:

(作者话超多:主要问题都解决完了,剩下就是一点嗯…小问题和…完结倒计时,小邪这边先走完……但是为什么这么长)

Chapter Text

闷油瓶擦干净手,就转头看我。我骨头都是软的,灵活不起来,只蠕动地往前蹭了点。闷油瓶微微低头看我,大概他的从业生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软体动物,我在他脸上随便贴了一下,吻到哪算哪,歪歪扭扭地亲到他的下颌。

又去摸他下路。闷油瓶果然还硬着,这家伙究竟是什么状态,实在难以用表象来推测。与此相对的,他是什么心情,若非经过充足的观察和分析,也是难以把握的。不形于色确实已经成为他的本能,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如此。我先前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当然要痛改前非。

把我们两个的裤子都扒下,用脚踹到床底。心念一动,一条腿跨在他的腰上,另一条腿往他腰下挤了挤,也缠住他的腰。

烫呼呼的,触感还挺好的。闷油瓶不解我意,但还是把腰抬起来了点,方便我把腿塞进去。我做好准备动作,大腿绷紧,两边钳住他的腰,腰部下沉,向侧边一翻。

无事发生。闷油瓶看着我,好像不理解我在做什么那样,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我也眨眨眼睛。

有点尴尬,我只是想复刻一下闷油瓶双腿钳头旋转九十度的绝技,但他目的在于拧头,而我只要把闷油瓶翻平就知足了。现在我的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只需要完成最后的一步,但一力降十会,闷油瓶纹丝不动,不用采取任何应对就能无视我的攻击。

这时候灰溜溜地得缩回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也没什么好尴尬的。闷油瓶的手在我的腿上拍了拍,我看着他的眼睛,有点猜不出来,他好像是'再来'的意思,就试探地又夹紧了腿。闷油瓶手移到我腰上。这次我腰部稍微转了点,用旋腰的力量带动,夹着他的腰,猛的又往侧边翻高。

闷油瓶是平了,我也差点把自己甩到床下去。这一次用力过猛,脱出的惯性太大,是我用手撑了一下床侧、闷油瓶把了一下我的腰才维持住平衡。

我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如果他想给我放水,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怎么能这么开闸泄洪。

闷油瓶的眼神也愣愣的,看着看着,又让人觉得有点好笑,即使很细微,但他眼睛确实不易察觉地睁大,大概只有我能看得出来。

可能他从没试过被人撂翻的滋味吧。

我这会骑坐在他身上,去扒他的衣服,又把我的脱掉。空调房里裸着,还有点小凉。他的麒麟只冒出来点毛毛的黑色,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但久别重逢,看得人生出点亲切。

闷油瓶看着我,我对他笑了一下,做了个:"享受一下。"的口型。

在吴山居的时候就想这样了,不过那时吴山居的床容不得这么造。何况在吴山居的时候,我尚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我们的炮友关系。陷于心里想着放手手上还在拿的精神分裂之中,实在没办法坦然地这么浪。

他那根东西就顶在我的后腰上,热度和长度都十分惊人。我撑着腿,下半身悬空,反手替他撸了两下,估算着位置就想往下坐,闷油瓶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我沉腰之前抬着我的腿把我架起来。

我心说不是吧,口交不行,骑乘也不行吗?封建一点情有可原,迂腐是糟粕,必须订正啊。

我用'你休想拦我'的眼神威胁他。闷油瓶把我往前拖了一点,让我坐回他腰上,把我的背往下压,我就和个关节偶人一样被他摆弄着蛙趴在他身上。他才轻声说:"还要扩张。"

噢,扩张,扩张可以。我哦一声,他手掌在我屁股上很轻地拍了两下,应该是要我撅高一点,方便他动作。但我仿佛感觉得到在他拍了那两下后,屁股上那点肉就很浪荡地荡了荡。

本想抗议,憋得脸都要硬了,也没说出"你别打我屁股"这样的话。闷油瓶大概只是无心之举,我要说了,反而显得我小肚鸡肠,欲拒还迎。不如老老实实按他的意思撅屁股。闷油瓶的手还搭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我把屁股往他手里送一样。

他手指顶着入口,揉了几下才顶进去。那里面和他老乡见老乡,湿汪汪地滑溜。也不知道是几根手指塞进去,可能是在不应期的缘故,似乎有点不舒服的涨,久而久之又有点酸酸麻麻的味道。

闷油瓶从来很有耐心,扩张也不紧不慢,弄的时候就静静地看着我。刚刚接他出来时,我很贪恋他这个眼神,觉得起码在床上,我们是这样紧紧相贴,可以放肆地盯着彼此的关系。但那时我惯于躲闪他的视线,也从不能意识到,即使在平常,闷油瓶看我的眼神也总是这样的,每一次他看向我的时候,都是这样平静、专注。

我现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于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也不行,现在都是对象了,难为情又是什么道理。

于是定下心神看回去。闷油瓶的眼睛黑,睫毛长,眉毛的颜色深,皮肤很白,组合在一块,很有北方雪后山林、黑山白雪的味道。我看着看着,凑上去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下,他敛着眼睛往下看。又在他鼻子上贴了一下,闷油瓶眼睛就抬起点。

哑巴张全自动巡航眼有点好笑,我把他整个脸亲一遍。闷油瓶眼睛不再转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看起来有点无奈。但他的眉眼很放松,嘴角好像也是有点弧度的。

他后面那只手抽出来,又倒了点润滑液在手上,抹到自己身上,才拍了拍我的屁股,应该是告诉我好了的意思。被润滑液沾湿的手拍在屁股上有点响,我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又觉得是我想多了。坐起来,还是像刚才那样扶住他那根东西,沉腰把那根东西一点点坐进身体里。

完全坐在他胯骨上的时候我浑身都冒汗,太深了,甚至比他从后面干进来都要深。胃袋仿佛被顶移了位,嗓子眼下就是他那根东西,整个人都要被钉在他身上。

闷油瓶应该被夹得也不太好受,他盯着我,眼睛黑沉沉地,眉头罕见地微微蹙起来一点。脸上的表情有点紧绷。

按理来说,连闷油瓶都紧张起来,我应该更加如临大敌才对,但我胸腔鼓着,竟然有点跃跃欲试。我试着收缩肌肉,夹住那根茎柱,尝试感受了一会,闷油瓶呼吸明显地滞住,我看着他,冲他笑着挑了一下眉毛。

这个动作类似于深蹲,用大腿的力量抬高下肢,腰部稳住核心,再坐下去。理论上说,前列腺点的位置是比较浅的,所以只要我把他含深一点,就不用担心弄到一半因为快感和刺激脱力。我没有数过我做深蹲的上限,但按我预计,做到他泄出来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撑着他的小腹,含着他那根东西吞吐地动起来。

很久没有做过了,刚进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涨塞的。我总担心会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肠子捅坏,小心翼翼地,弄着弄着才慢慢找到一点技巧,不知道是适应了,又或者是拓软了,不用我刻意去控制,只要上下一动就在身体里滑出一大段。

前面那根东西在他手指塞进来的时候,已经磨磨蹭蹭地硬起来大半。动起来以后越来越硬,现在更是一下一下地甩。闷油瓶看见了,一只手扶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套住,直上直下地撸动几下,又压在冠头上捻了一下,我呼吸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五脏六腑都冒出来一种渴,想要他再次抚慰那里,或者更深、更重一点,浅处被磨瘙过,无法被戳顶的地方也有种说不清的痒。闷油瓶身上的麒麟一点点勾出轮廓,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清晰起来,显出踏火骑云的图案。连空气都被水渍粘连的叽咕声充满。

有那么几下我掌握不好力道,抽出得太多,他的茎冠终于压磨在那块酸痒的地方,碾过的时候好像被猛地电过,爽和麻从窜到天灵盖又到四肢百骸,浑身的力气被短暂地抽空,手臂和腿都撑不住,直直地坐到底,把他吞进去。要缓上两个呼吸才能再重新开始。

他呼吸越来越重,能感觉到他比刚才还要涨,几次我停下来休息,他却顶着腰往里又灌了一段。我呼吸乱七八糟,实在没有威慑力,只冲他怒目而视,想靠眼神逼他束手就擒,闷油瓶却钳着我的腰,不再由我掌握节奏,顶腰贯入进来。

他猛干进来的时候又重又狠,捻顶在前列腺点上,把我干得几乎失声,痉挛一样地伏在他身上抖。他没等我缓过劲来,又抵在里面顶了几下,然后不再收敛,狂风暴雨一样地顶进来。我被他顶得东倒西歪,只能撑着他的小腹,张着嘴喘气,视野都模糊了一阵。

或许是因为汗,流到眼眶里,咸涩地,把视线弄模糊了。还有从脸颊边滑落的汗,从颊边滑到下巴上,我低头去看,终于有一滴在摇晃间滴落到他小腹,泅在那团烧得已经八成显色的墨色麒麟之上。

我收紧后面,箍住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一根茎柱埋在身体里的形状。闷油瓶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喘息。我震惊于闷油瓶竟然像普通人一样会忍着,而他从没有露出过这么难以忍耐的表情。

他手按在我的胯上,把我稍微支起来了一点,又顶腰撞进来,那后面在过快的抽插下几乎朦胧了知觉。有几个呼吸间我觉得闷油瓶动作慢了点了,但不等我做什么,又被再一次的贯入送上恍惚之中。我仿佛是闷油瓶手里的一块泥胎,湿润丰沛地,任他怎么肏干都欢欣地容纳他。

在很深的几下之后,他的动作停了,被干得久了的地方感觉不到什么,我模糊猜他或许要射了,于是努力夹着屁股,等着他射精,仿佛已经能感觉到精液填进来时那阵微妙的粘稠。但闷油瓶抱起我,不由分说地把我从他身上抱开,茎柱无视挽留,从泥泞的身体里中抽出来。他把我放下后,手绕过我腿侧,我能感觉到他贴着我大腿的手臂动了动。他的呼吸也滞了一下,和我身体相贴的腹部肌肉放松下来,大概是用手解决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只能喘气,愣愣地看着他。后面空空的,总觉得差点什么,又有点不甘心,好像跑了马拉松,最后发现没带号码牌——之类的。大腿使不出劲,只能保持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我说不出那点不完满的意识。

闷油瓶呼吸很沉,我摸了摸他,问:"爽吗?"

他应了一声,又哑又涩。眼皮子往下垂了点,静静地、专注地看着我,性感的不得了。看得人心里一片汪洋。

因为这样很好,闷油瓶觉得很好,我也觉得很好,所以即使我还有一些烦恼和矫情,但我其实已经在心里接受这一刻,期待更多的,我觉得我可以拥有的东西了?其实我还想更进一步,我的胃口变大了。

"还要。"我声音像火烬中的柴,炭堆,沸水中的气柱。"再来。"

闷油瓶静静看了我一会,抱着我,我几乎没法反应过来,他就翻身把我压在床上。我和他仍贴在一起,这样看得出他脸上也渗出一点细汗。发丝有点黏连地并在一起。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硬的,闷油瓶揽住我,又一次碾顶进来。

他手在我嘴唇上压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我颤颤巍巍地开口,叫他小哥,喉腔里气音很重,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我说:"你这次……弄在里面。"

闷油瓶盯着我,我被那种不满支配,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射进来。”

他还是静静盯着我,让人猜不到在想什么。没点头,又没拒绝,等他回答的这段时间仿佛憋着一口气,不禁要怀疑是不是我太浪了?被他看久了,那点犹豫和紧张几乎要变成恼怒。第一次,二道白河的时候,他倒是挺不见外的,到现在嘴上说这个,反而推三阻四了。

那股不自在排解不出,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着他的肩膀就一口咬下去。

我没下死口,咬住了,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闷油瓶可能是想躲的,又没动。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下。松口的时候,两排牙印整整齐齐地并在他胸口的麒麟上。

我抬起头,看闷油瓶,有点心虚。他没看我,眼神落在那排牙印上。

好像有点丢人。我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狠话出来,只雷声大雨点小憋出来一句:"行吗?"

闷油瓶很低地嗯了一声,我都要疑心是不是我听错了。双腿被他掰开,在空中找不到位置,好一会才挂在他的腰腹上,在他向前耸动的时候也往上贯,他挺腰顶进来,手扯着我两边的腿往回拖。

传入耳骨的声音都难以辨别出是自己的。他一进来就操了个满,食髓知味的肠穴又淫又浪地缠上去,浑身都爽得发麻,又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我腿被他推到最高,脚趾都痉挛了,蜷缩成一团,脚跟在他肩上乱滑,闷油瓶全不理睬,一下下地抽出大半,又猛地干到最底。

我控制不住发出类似于尖锐的哭叫的声音,爽得每一下都眼球后翻,刚才那么久隔靴搔痒地磨,痒而淫的肉终于被重重地碾过、破开、塞满。茎柱顶到底,谄媚的穴浪一样地卷上去,肚子都爽得打颤。他干得又急又快,嗤一下操进去后,挤在深处的湿液被挤出来,仿佛正把那湿浪的口榨出水来。

我身体都几乎不再属于自己,被快感填满,手胡乱地挥,想抓住什么又抓不住,终于有一次落在他背上,像终于找到了可以攀附的东西那样那样紧紧抱住他,压着他的皮肤,手臂压着他的背。温热,坚韧,柔软,他背部的肌肉在每一次往深处顶时都会短暂地绷紧,又规律地放松下来。是可怖的风暴中可靠而稳定的东西。

身体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颤栗而扭曲的,在极高的顶点周而复始地翻滚,我的喘息和哭叫都不受自己控制。身体无须地痉挛颤抖。直到闷油瓶停下,我迷茫看着他,他漆漆沉沉地看着我,呼吸也急,下巴上沾了点白色的浊液。

像精液,我低头去看,肚子和胸膛上留着滩白色的东西,而我夹在我们小腹间的阴茎还硬着,上面也挂着点白精。

我不知不觉被他操射了。

他眼睛很沉,看着我,呼吸一点点变得长而缓,好像注视着即将被他吞进肚子里的猎物那样。但仍然一动不动,我在高原上看过捕食状态下的雪豹,就是这样的眼神。

我伸出舌头,舔走他下巴上那粒白色的精。闷油瓶呼吸更重,他肩膀上的肌肉似乎垒起,又一次顶进来,冠头破开层层的肉壁,但并不激烈,塞满,充实,又抽出。身体仿佛要化开。模糊见我看见他肩膀上那个牙印——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能在闷油瓶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人?虽然手段并不光彩。

我伸出舌头,用舌尖舔舐那块几乎只剩下浅浅的凹痕和红斑的牙印。那一块的麒麟因为津液变得透明。

我抬头,他只是眼睛沉沉地看着我,喉结上下翻动。

闷油瓶脸上的汗终于凝成一小粒,在眼前欲坠不坠地挂着,我看了好一会,也没有掉下来,终于忍不住伸着舌头,在他脸上添了一下,那滴欲滴未滴的汗就被我舔走。

他终于猛地又干进来,挑拨闷油瓶确实是见让人得意的事。我想笑,表情还没做出来,已经被他操到深处时的酸软弄得张嘴喘息。他摆腰时发尾扫在我的手臂上,有点痒。无论是凿捶的热柱,又或者只是他发烫的眼神,都无比清晰。所有的外在世界远去了,只剩下我们交合的这一点小小的一点。

“小哥……”我说,我开口要说的话都被他撞得七零八落,“小哥……你……好爽、哈……这样,好舒服……”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甚至无法向他描述这样充实的满足。如同溢出,如同汪流,肆意漫漶,无穷无迹。充实地如同能将我的所有生命填满。我可以放心地,不恐惧一切,不忧虑一切地将自己交给他,由他完全掌握。不是下坠,只是充盈和无上安全。

这不是短暂的,忍耐的满足,而是切切实实,因为太饱足,于是可以填充和弥补所有不甘的幸福。没有黑暗、不定的未来,没有日日夜夜悬于心口的忧虑,只有满怀的轻盈、喜乐和透明。

破开的肠穴、痉挛的内壁,软烂的四肢,都渴望着他。我完全止不住地颤抖。

闷油瓶压着眼睛看我,我看得出他在忍耐,和他眼里无法被忽视的、温和的专注。心口到手脚都发软。只要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就会忍不住颤抖。而快感一叠一叠的,完全没有尽头,几乎是向我涌来。

“小哥……”我哽咽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舒服……好爽,喜欢……这样……”

是喜欢什么,或许兼而有之,或许难以说清,但似乎必须要说出点什么,才能让心中那些无法限制的激流涌出。但你又在忍耐什么呢。

他动作顿了一下,我紧紧搂住他,又胡言乱语地开口:"别停……重一点操、操坏也可以……操坏我……啊啊啊……”

闷油瓶不再收敛了,他用手把我的腰往上托了一点,又随便扯过一块什么东西垫在下面。接着阴茎就像锤凿一样破开进来。太快又太重了,我浑身过电一样痉挛,只能抽噎地发出呻吟,似乎有涎液从唇侧滑过脸颊,我的喘息太重,一直张着嘴,他的舌尖又勾进来,更像雨浪里柳叶的交汇。

在我几乎要窒息时,闷油瓶终于愿意松开我,我的舌头从他双唇之间滑出来,带出一条湿黏的线。

胸肺猛地抽噎几下,刚刚重新灌入空气,闷油瓶又俯身,双唇印上来,用舌头撬开我的牙关。

我的舌头和他缠在一起,上面也搅在一块,和下面一样激烈,水声混在一起。总是忘记呼吸,每一次在我快要窒息时闷油瓶才放开我,但我追着他的舌不放,舌尖挂出嘴角。闷油瓶的呼吸几乎像是喷在我耳边,连锢在腰上的手都更重了。

只有源源不断地快感和爽,前面在剧烈的操干下,吐出小股清液,从收缩不止的精孔中涌出来。摆开的双腿成了快感的容器,又被他操射了,并不是刺激前端时剧烈的快感,只是濒临窒息般的,涌出的,无穷无尽的,在每一次闷油瓶顶进来都干干地又一次被送上高潮,吐出一点清液。

高潮太过漫长,大脑被抽空、茫茫发白,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闷油瓶锢在我腿上的手死死地钳着,能嵌进骨头里。是过于漫涣的快感中唯一实在的部分,痛里似乎更有一种安慰和可靠的味道。他顶动得仍然又急又快,好像不会有尽头,我也不希望有尽头,浑身都在痉挛,我说好舒服,又说要坏了,又说喜欢,小哥,好爽,操死我。说到最后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尽力使身上的每一寸和他贴合在一起。

他射进来的时候茎柱在身体里一颤一颤地跳。微凉的精液打在肠壁上。聚集的酸麻溃然四败,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我眼皮上翻,又抽搐着射出一点精。四肢的酸软后知后觉地全爬上来,有种让人安心的疲惫。

等喘息平复一些,才脱力地、慢慢地去找闷油瓶的眼睛,闷油瓶脸上淌着汗,他看起来也有点恍惚,喘息的样子性感得人发疯,过了几个呼吸才来转过脸,把唇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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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酸重疲软,几乎抬不起来,塞在身体里的东西滑出去,稠液在身体里缓慢地下坠,好像有一点涌出来,吓得我赶紧提肛夹臀。

这种感觉多少有点让人崩溃,我不想在床上擦屁股。那也太破坏氛围了。默默忍受了几秒,顾不得手脚发软,还是对闷油瓶使了一个'去浴室'的眼神。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床头放的杯子往我这边推了推。我出了一身汗,又张嘴喊了半宿,受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渴得要命。管不了这是闷油瓶的杯子,把整杯水都灌到肚子里去。

站在浴室里的时候腿有点打颤,后面弄得深,肯定不能用之前的姿势洗。我手撑在墙上,腰微微往下塌,背对着闷油瓶。让他从后面弄。

他打开花洒往我背上冲。浴室里很快起了雾,水蒸气黏在瓷砖的壁上,结成水珠。他一根手指顶进来,勾着手指在最深的地方抠挖,有点怪,有点痒,能感觉到身体里粘液流过的滑腻感。

可能是身体对他的手指实在是太熟悉了,应该是很正经的动作,但里面偏偏会觉得发酥的痒,很不自在。

不过和他小子这一趟弄得我脸红耳热,两个蛋蛋更是空空如也,一点存货没有,即使现在再有刺激也是硬不起来的,老老实实地窝在那里。

他的手指沾了热水,比内里温度更高,有种奇怪的舒服。为了方便他动作,我只能尽量把腰往后拱起,这个塌腰翘臀的姿势有点妖娆,不那么正经。过了那么一会,我大腿的后侧被一个有点硬度的东西戳着。

也没戳,就顶在那,动也不动。我这个姿势转头也看不了什么,只好把手往后摸,那顶着我的棒槌就被我摸得越来越硬。

我认真思考了闷油瓶为什么还能硬。他们张家人可能与普通人不同,比如说,他们一次比较持久,如果从基因传播考虑,每次敦伦付出与收益都不成正比。为了弥补这种不均衡,他们进化出了多次勃起的能力,这样可以提高伴侣的受孕几率什么的。这个逻辑很顺畅,没有什么漏洞和死角,接下来我开始思考我这个普通人会不会被他干死。

会的吧,再来一次也太恐怖了。但就这么硬着,感觉又很可怜。我的身体有点疲惫,有点放松,头脑支撑不起快速的风暴,缓慢地运作着。我的手一直把在他身上。那根东西贴在臀缝上,闷油瓶也没什么动作,这应该是一个充满张力的动作的起手式,但因为我们都站着不动,所以如果拍成录像,应该看起来很骇人。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下,笑完了才才撒开手,撑着墙,往后压了一下腰。

张嘴才发现嗓子还是好哑。我说:“进来。”

闷油瓶在上面很含蓄地蹭了蹭,湿淋淋地,股缝磨蹭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他也不和我客气,扶着他那伙计就塞进来。刚弄干净了点的地方又塞得满涨,我低低地呻吟一声。他的腰胯贴着我的,上半身和我的背压在一块,脖子卡在我肩窝里,我转过侧脸去,就和他脸贴着脸蹭了蹭。

他微微侧着点头看我,有点湿了的刘海黏在眼皮上,眼睛静静地,我看了一会,他动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就发出点哼哼。

塞在身体里的东西不紧不慢地,绵长又迟缓地,塞进来,退出大半,又磨进来。闷油瓶手圈在我的腰上,手臂卡着我的肚子,像小孩抱了个大娃娃。浴室里温度很高,我很快出了一身汗,和刚才浇在身上的水混在一起,感官的无论哪一个部分都是潮湿的。溽热,绵润,意识融化在水汽里。

我好像化了,变成水珠,变成水雾,飘在空气中,看着我们叠在一块,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脸,看着我的手撑在墙上,整个人的身体都像随波逐流的水草一样晃动。看着闷油瓶的手臂横过我的小腹,在腰上逡巡,压在前胸,像雨林里的一棵藤、一条蛇一样,和我缠在一起。我们从手臂到躯干、从腰胯到脚踝都贴在一块,好像天地鸿蒙宇宙初开时就是这样的整体。

我侧过脸想要吻,舌头刚刚一探出来,就被他含住。慢慢地勾圈,没有逻辑,像喝醉了,缠住他,磨蹭在他的上颚,勾住他的系结。意识空白抽远,已经晕醉了,浮在半空的水雾中,绕着他的舌头。闷油瓶的舌头精于鬼哨,舔吻时的力度能让人浑身打颤,在缠绕时没有我们江南人的灵活。他偶尔很重地戳勾在我的下舌,连带着后面都深深地顶进来。这样如同被攥捕的猎物的时刻,浑身都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的眉眼依然是冷而锋利的,但氤氲在水汽里,颠簸的瞳孔里,又显出点带着锋利的欲色。

他后面的动作也快了点,浴室里填满轻轻地、但也湿脆的身体拍击时的动静。上半身颠簸得厉害,闷油瓶压在我胸膛的手往上攀,扣在肩上。像个扣一样把我锁在他身上。

"小哥……"我喃喃,闷油瓶又扣得紧了一点,在我耳边低低问了一下:"这样?"

我把我更深地往他身上塞了点,从鼻腔里发出个'嗯',他脸贴过来,在我耳朵边,或者是鬓边压了一下唇。把我压在他怀里,动起腰胯来。

他这才真正动起来,比刚才更密地撞进来。我已经难以再抽出力气去控制什么声音,任由喉腔和声带向外吐,嗯嗯啊啊地变调。好在他动得一直不算太快,发出的声音怎么也不超过哼哼的范畴。腿软得像面,站不住,要向下滑,全靠闷油瓶紧紧把我箍在他手臂上才能站着。

原以为已经射空了的阴茎又有了点起色,半硬着,在空中乱甩。快感像气,垒进来,在身体里越涨越满,又找不到一个出口,只好越来越多。囊袋空空,因为射过太多次而有点痛。痛和爽混在一起,恍惚得灵魂都要被填得满满当当。

涨到极致的地方在持续的刺激下,不知怎么有古怪的胀意,我忍了一阵,小腹里的胀意熟悉又陌生,本来还能忽视,在他的顶弄下越来越酸,想要忍住,后面反而把闷油瓶夹得更紧。刮过肠壁的快感越积越多。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搅得我意识终于迟缓地回笼,我忍不住手伸到身后,推了一下闷油瓶。还没推动。

神智恢复了一点,有什么被模糊和忽视的记忆浮出来。那杯水。

我想要忍住,但前列腺被刺激到时,浑身的力气都向下垮,紧绷的膀胱也控制不住地放松,这样暗自忍耐,前面却在紧张和放松的过程中反反复复,分明感觉已经漏了几滴液出来。紧张时,那阵便意越发清晰又难以忍耐,随时可以突涌出来。

再丢人,再破坏气氛,再怎么样都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还有更丢人的。"小哥……"我说,"停一下,不要了……"

闷油瓶停了一下,我嗫喏说了一句"我想上厕所。"本以为闷油瓶应该就能放开我,但他听完我说的一句,没有往外拔,反而又顶进来,我没预料被他顶了一下,差点没憋住,尿口上都湿了。

难道是我刚才说了太多骚话,闷油瓶不理我,只把我当作发骚的一环。我试图挣扎,但这个姿势闷油瓶把我箍得紧紧的,我挣扎的结果只是像扭着屁股在他身上拧。他还是不急不缓地往里顶,把我顶得又只能抽噎地叫。

"小哥,"我死死抓着他的手,我力气肯定很大,但闷油瓶像没事人一样,"小哥,真的要尿了,你让我,哈——"

他并不激烈,可是反而让人觉得拉锯一样更难捱,便意越来越重,身体崩得越紧,又在他每一次顶入的时候卸了劲。反反复复折磨得我完全疯了。我不停地摇头,终于在一次他顶到最深处时,前面尿口都蓄出一阵难以忽视的热意。

我浑身都在颤抖,"别、别顶了……小哥……哥……不行了……别操了…………"

闷油瓶还是不理我,前面的湿夜漏了一点出来,我的哽咽在最高时被掐住一样收声。闷油瓶后面的动作不停,反而手指在绷到最紧张的尿口上扣了扣。我漏出的那点尿液都沾在了他手上。

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我浑身都在颤,背靠着他,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那样完全埋在他身上,前面却痉挛不止地,就这他的手指摸在尿孔上的姿势,一股股地尿出来。

精孔和尿孔都合不上了,一旦突破那样的闸口,全部都淅淅沥沥地流出来。

尿了、被操尿了。我完全有种崩溃的湿意,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连眼眶都是烫的。被他压着的胸膛过快地起伏。因为太丢人,或者太爽。下面憋了太久,水柱流个不停,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闷油瓶只停了两秒,居然就这么用替我把尿的姿势,重新操进来。

"我……操……”我简直难以置信,同时一种羞耻、热和难以言喻的爽全部搅在一起。水流的淅沥声里混着肉体拍击的脆响。我咬着牙骂他,“张起灵,你变、呃态……"

但下面被干得上上下下晃动,仿佛流得越来越欢,尿液之后,精关又抽搐地流出一点,我哭喘和骂声一起断断续续地冲出喉咙。闷油瓶把我的下巴掰过去一些,用牙齿咬住我的耳垂。

我挣扎地不让他咬,转头想看他使什么坏呢,闷油瓶静静看着我,不对,也不是很静,眼睛微微弯着,好像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怒不敢言,恶狠狠地夹了他一下。换来他顶腰在里面塞了个满。

他打开花洒把我们的身下的狼藉冲掉。水流中皮肤相触的感觉更滑腻柔软。水流把一切脏污带走了,那些最后的,在脑子里盘旋不去的阴影,好像也终于随之一起流走。我又放松下来。脑子和身体都变得很洁净,那些常常印刻在灵魂上的污瘢,不安或者紧张,都被冲刷干净。闷油瓶抱着我,时快时慢地,又弄了好久。

我完全浑沌了,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喘息和喃喃自语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闷油瓶让我靠在他身上,在无边的浪里浮沉,送上浪尖再坠落,被充满又掏空,反复无穷,无边无迹。他再次全部都射进了最深处,我浑身只能颤了颤。绷到最紧的身体浑身无力,终于完全向下载去。

闷油瓶接住了我。

我似乎已经晕过去了。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意识都是飘着的,浑沌的,似乎是迷迷糊糊里闷油瓶替我清洗干净,又把我抱到床上去。他躺在我旁边,手往里捎,把我揽到他怀里。躺在一块的时候,有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在吴山居的小床上,每晚我们都是这样抵足而眠的。身体找到了最适合的位置,疲惫和安宁都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我晕过去了,也或许没有,可能只是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睁眼的时候雨还在下,外面的天呈暗淡的灰蓝色,快要日出了。

我抬头去看,闷油瓶还醒着,静静地看着我。我意识神游天外,恍惚不清,闷油瓶似乎抬起手,指腹在我身上游移,他的手有时会在有创口的地方停下,弄得人有一点痒。最终留在脖子上的那道疤上。我把头抬高了一点,任由他碰。

他知道了点什么吗?他在暗示我告诉他什么吗?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告诉他什么。但另有其他一份我一直想告诉他的内容。

"小哥……"我说,迷迷瞪瞪地,好像在做梦,或许我其实没有醒过来。闷油瓶眼睛看着我,我说,"你听我说。"

闷油瓶说,"嗯。"

闷油瓶是嗯了一声吗?好配合……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我要给闷油瓶颁发雨村居委大使。先给闷油瓶架起来,形成正向反馈引导机制,增强驱动力。这样闷哥以后就会积极给反应。又或者我在做梦,闷油瓶在梦里比较配合我,梦里什么都有。

"我的记忆有一点过载。"我起了个头。

闷油瓶看着我,没打断,我想了想继续说,"原因很复杂……简单来说,我的脑子,记得太多东西,多了一些其他的部分。有时候会觉得太多了……"

他皮肤泛着点凉,在某一两个幻境中,我曾经盘踞过在他身上,闷油瓶那些年过得很无所谓,有毒蛇缠在他身上也不会驱赶。毒蛇也不会伤害他,只是把他当作热源。那时我总觉得他的体温温热。其实只是因为蛇的温度低,他的皮肤比平常人是偏凉的。

可见人其实是很贪心的生物。在我只有幻境时,我就把这些记忆当作得之不易的珍宝,在我真正地闷油瓶在一块时,又希望把那些幻境远远甩开。

我从一阵恍惚里回神,继续才说:"你捏捏我,我会觉得好一点。"

闷油瓶手在我肩膀上捏了捏,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幻境中的记忆并不会干扰我的自我认知,但漫长的时间带来的恍惚仍然是存在的。我与过去的我,隔着十年和一场千年之梦,闷油瓶是“我”的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锚点。但也不再有必要了。闷油瓶在,我有人罩,就不需要以一颗锚点来确定位置。我可以慢慢地,不慌不忙地收捡我的过去,像个开着三蹦子巡视自己土地的农民。

闷油瓶摇摇头。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他静了一会忽然说:"抱歉。"

他看着我,我搞不清楚他在抱歉什么,但又不想动脑子。迟钝地转了转,慢吞吞地说,“不要抱歉。”

闷油瓶只是轻声说:“我知道。”

雨似乎变大了,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闷闷的。我想象外面远山竹林摇动,一阵阵带着水汽、土腥的凉风涌入廊下,雨脚打湿地板。

我老了吗?有一点吧,但是我们都会老的,雨也会老的,今天晚上的一场雨,和过去的千万场雨,未来的千万场雨,都不一样。那今晚这样的雨也是会老的,但我仍然要怀着感激,怀念和眷慕,一直将它保留在记忆里。我知道它会润泽我的生命。我希望它也会润泽闷油瓶的生命。

快要中秋了,再过几天,或许可以搞点螃蟹到家里。

"我们开一个农家乐吧……"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或许是梦话吧。"酿一点酒……做一个温泉……那有条溪水可以钓鱼,你应该会喜欢钓鱼…… "

闷油瓶说:“好。”

我就什么都不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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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侣,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长白山下我思考过这个问题,但那时我的考虑并不清晰,只是将伴侣、陪伴与性,做简单的组合链接。

我知道,我会和吴邪更长远地生活在一起。但无论是否是伴侣的身份,吴邪与我的关系,并不有什么改变。

夜晚胖子仍旧烧两个菜,我们三人猜拳划分谁去洗碗。

如果伴侣意味着陪伴在彼此身边,分享白日和星辰,那我们早已经这样相处。如果伴侣只意味着更正式的性关系,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必要的。

夜晚吴邪悄悄走进我的房间,他推开了门,却站在门口不过来。

在我们刚刚到雨村时,吴邪说过不愿意我们再维持身体的关系。但如今我们已经是伴侣,那么我们应该在一张床上同眠吗?我将被衾掀开一部分,他才恍然回神。

他穿洗得旧的绵T恤,织物很薄,混合着洗浴产品洁净的气味。他像在杭州那样侧躺在我的胸前,自然而然地将脚抵在我的小腿上,柔软的短发拂在我的脖子上,像直接在心口拂过,连带着胸腔也跳得急。

他躺下,却没有立刻阖眼休息。手脚、或者肩膀,时不时从一个位置,换到另一个位置,只是一直不抬头看我。我低头,他颈骨从发尾延伸出来,又藏进衣服。他终于抬头看我,我用眼神问他怎么了?吴邪看着我,眼睛显得很亮,脖颈伸长一些,很轻地将唇贴在我的唇上。

他或许在紧张,呼吸几乎屏住。停顿几秒之后,如同果实终于落地。微微张开双唇,将交叠处我的下唇吮入其中,舌尖在我的嘴唇上舔舐,很轻,但濡湿,滑漉漉的,又很轻地吮吸,像在吮一块饴糖。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我学着他的动作,同样吮住他的唇。很软,吴邪反应出乎意料地剧烈,脸上紧张的神情盖上一层慌乱。

他的唇张开,我回忆这种事的方法,舌抵着唇缝,探入进他的唇腔。里面湿软高热。

吴邪藏起来回避的舌头总是滑蹭一下,溜走,又生怯地探上来。他浑身不住发抖,并且越来越剧烈,呼吸声急促而混乱。我将舌退出,睁眼看他。

吴邪死死盯住我,眼睛亮而灼热,攀附上我的脖子,猛地靠近,唇贴上来的动作却很轻,舌尖抵入我的唇边,沿着唇缝顶入我口中。

他下身已经硬挺,顶在我身上。舌尖不再犹疑生涩,湿软地缠入,灵活在唇腔里勾挑,翻动纠缠,搅动的水声从骨传导至耳。

他眼睛看着我,大胆又生怯,表情绷得紧紧的,看着看着,眼睛却越来越涣散放空,似乎在走神。

他想的总是太多,无论什么场合,都会忽然神游至于不知何处。我用舌尖顶住他,要叫他专心,在他舌上略有些重地扫过。吴邪被鞭得吓一跳,从呆愣中忽然回神,浑身都猛地抖起来,发出点呜咽的惊叫。

我担忧他是否会惊吓过度,但他瞳孔睁大,眉毛在压平时微微蹙起,反而讨好地勾勾我的舌系。

他连手都在打战,颤抖地从我颈上移开,伸到下身,摸在他茎柱上。我看了他一会,才大概能明白,他不是真的受到惊吓,只是因为刚才的动作,感到过于强烈的快感。

我手伸下去,和他的手并在一起,吴邪贴着阴茎的那一部分裤头果然已经半湿。只要用手掌贴住,他就猛地剧烈抽气。我将手指指腹摁在他的冠头上,碾滑过时,和我交错的鼻腔溢出点微不可闻的呻吟。

吴邪连脸也涨得通红。舌尖仍然轻轻地在我唇腔里磨蹭,慢慢的,游移地滑,眼皮因为溺于情欲半阖,薄薄的红。似乎在陷入快感中。咬住他的舌尖,亦或者勾住他挑弄,就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即使是从前在吴山居时,他也没露出过这样的情态。那时他总是在眼底藏着什么、压抑着什么,偶尔显得恍惚炙热。现在他面上睫毛煽动,眼睛里除了一点躲闪,只有湿润、安然、放松和渴慕。

湿夜隔着棉布料粘在我手上,指腹在冠头上压碾了一下,他喘息听起来难耐,鼻腔里漏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细弱的,依赖的,像幼兽。

他的阴茎越来越烫硬,他或许在渴望着高潮。我不确定他是否想要只这样发泄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看了我好一会,看起来有点迷茫。眨眼的时候睫毛颤动,他抽出舌头,被含久了,舌尖覆盖着暗色的光丝。看着我一会,才说:“洗过了。”

他声音哑,不是平日里那样,因为气管受损而微微沙哑,只是压得太低,像在情欲里浸过。

吴邪如今已将习惯于自己处理事务,不仅在平时,在情事上也同样如此。但至少在情事上,他不应该独自一人承担。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和我对视几个呼吸,服了软,问我,是不是下次来我这边处理。尾音放得很轻。

我轻轻点头。吴邪没拒绝。

我去取润滑剂,他塌了一点腰,方便我动作。股缝和内里中果然是湿润的。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承受过侵入,手指顶进两个指节,他身体就绷得很紧。我摸索去找他的腺点,用手指顶压在上面揉,他筋骨果然软下来。看着我,目光时有躲闪,假意要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总是落在我身上。

他那里湿绵缠软,缴紧手指,驯顺地吮吸。我在他足够放松之后,顶入更深去拓张,只在感觉到紧涩时才退出来,揉摁他的腺点。或许是这样的刺激总是不直接,吴邪在压抑的呻吟之间叫了我,我抬眼看他,他犹豫了几个呼吸,才嗫喏地说想要我快一点。

他有一点……渴欲。是也不是。说不上是贪恋情欲,或许是他的情感原本该是饱满的,又惯于在清醒时压抑,所以总在身体交合时显得大胆热烈。只在这样的混乱中,才能用身体将心里的感情一股脑地疏解出来。若有若无的磨蹭时快感浅薄,他觉得着急。

手指退出来大半,两根手指碾在腺点上,吴邪呼吸窒住一点,圈在我胳膊上的手臂收紧,在碾顶上去时发出一阵抽动的气音和呻吟。他陷入快感时总是不自觉地主动,轻而密地顶入时,他就喘息得急促,顶得重一些时,会微微向前顶胯。

他唇因为沾了唾液,在喘息时也湿红。茎柱滑在我身上戳顶,那上面已经沾满前液,有时戳在衣服上,有时在腰腹间过快地滑开。他自己用手去抚慰,我伸手过去,替他一起疏解。

他的手在我握住他的阴茎时就不再动作,只须须地圈搭在我手腕上,呼吸错乱了,喉咙里细细地叫小哥,哽咽的,两个字往往拆成好几个音节,听得人胸口熨烫。

前后的高潮都由人掌握,他后面也缠绞得无序,格外重的几下戳弄之后,吴邪的呻吟变了调,喉间急促地喘息。再几次之后,或许是因为刚才几近高潮,又被打断,没有多久他就哽咽着抽搐身体,射在我手里。

他双睫剧烈地颤抖,好一会才睁开眼,眼神都发愣。等他稍稍平复,穴里不再抽咬了,我才将手抽出来擦净。

吴邪看着我动作,眨了眨眼,向我身上移,毛茸茸的脑袋贴在我颊边,柔软地印了一下,又很快不见。像个吻,却又不是,像刚出生的幼兽滚在身上的动静。我不确定这样他是否满足,揽住他的肩膀,吴邪静静地伏在我肩头,就不动了,只是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过一会他要将腿塞入我的腰下,我不解其意,只是给他腾出位置,他以腿蜷住我的腰的姿势,忽然向外侧翻,我下意识沉腰,他并没有掀动。

我想,吴邪可能是想要用腰部的力量将我掀平。但他发力的姿势有问题,腿上的肌肉也不够。他表情看起来像在尴尬,我用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这一次我有意控制着自己放松,他再旋腰时,果然将我翻平在床上。

一阵轻得人几乎感觉不到得失重,很……奇妙的滋味。如果他想用腰腿带翻人,我应该告诉他正确的发力姿势,否则他有可能会弄伤自己。

但大概不是现在。吴邪将我身上的衣服、和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扒掉。他刚才出了点汗,衣服在领口浅浅地湿了一圈。又膝行倒后两步,悬空跪立在我身上。用手握住我的阴茎,想要往下坐。

他浑身的线条都流畅,赤裸地撑在我身上,主动要将茎柱吞入身体中,脸上还有未褪的红,不能不让人心口发窒。但那里刚才只容纳了两根手指,贸然地吞入会受伤,我拦住他,吴邪瞪我,表情有些不满,用了暗劲和我抗衡。

他大概不服气我拦住他,或许是以为我不同意他做这个。我对他解释,还要拓张,他果然放松下来,塌腰趴在我身上。

他现在难得有坚持的事。我想。又或是说,因为是伴侣,所以对他来说,这样一些坚持,变坐理所应当的呢?

我手在他臀上轻轻拍了拍,想要他趴低一些,但手还未离开,他的臀肉已经在手下荡开。

吴邪现在勤于锻炼,浑身都覆着薄薄的肌肉,但他底子太薄,肌肉的密度不高,大部分地方都还有丰腴的软肉。臀部是肌群密集地方,他的臀好像天生比普通人更软一些,即使是最瘦的时候,这里的肉也不算清减。现在他没有那么瘦了,肌肉在这里和脂肪各占一半,仍然是过于柔软的。

这个动作似乎就带上狎昵的味道。吴邪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强自忍住。弓腰趴在我身上,绷着脸。

对于我,他总是放任纵容。有什么要抱怨的,临到嘴边又吞下。类似于愤怒,又更轻,只是埋冤,或者嗔怒,和压抑的疲惫不同,这样的情绪总是显得生动。藏起来又总有压抑不住,溢出的一点,绒草似的在心头上很轻地铙钹。

他脾气从来来的快,去的也快,吴邪看着我,我还在想刚才他欲言而止的一眼,他已经忘记不满。眉头皱起,又慢慢松开,被身体中抽动的手指摄走所有注意力。

他眼神和我交汇,飞快地避开视线,又游移地看过来,愣愣看了半响。思绪似乎又有点飘走,很轻地靠近过来,在我唇上贴了一下。这个极轻的吻移到鼻尖上。吴邪的身体和神态都放松,后面被拓开并不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唇在我脸上逡巡,用鼻尖亲呢地拱顶。

像小狗。

在刚才高潮时,他的身体已经被拓开得湿软。里面黏软水腻,密匝匝地泅住手指。又柔顺地承入四根手指。

进出时,润滑液发出粘连的水声。室内只叽咕声,和他压抑又粗重的呼吸。平静中有安然的味道。我的手抽出来,还是盖在他的臀肉上,拍了拍。指腹上的肉果然荡开一下。吴邪果然又看我一眼,眼睛里有点控诉的意思,别别扭扭地咽下了要说的话。

在他咽下的一刹那之间, 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向后膝行两步,将我的茎柱扶在手里,岔开腿,肌肉绷出线条,屏息缓慢地坐下,将性器纳入身体中。那里面湿热温软,裹得很紧,被他一点点吞入,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发出满足的喟叹。

吴邪表情仍然有忍耐和扭曲,眼睛盯着虚空某一个点上,下颌紧紧绷着,直到坐到底时,身上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一些,微微张着嘴喘息。

他停了几个呼吸之后,上下动起来。压抑着喘息,很轻,吞入到底时从鼻腔里压出点闷闷的呻吟。手撑在我腰腹间动作的时候,眼睛就一瞬不眨地盯住我。

性器在肠穴里进出得顺遂,柔软的臀肉拍在胯上,一触又分,相贴的地方因为他身体中流出的润滑,有点湿粘。在拍击时发出水声粘连的脆响。

他动得急,因此出了汗,汗珠从颈线滑下,一部分滑进前胸,几滴掉在我前胸。身上的肌肉之间曲线流畅,在上下吞吐时浪一样地起伏。

吴邪体能如今好了很多,但长时间做这个动作,还是慢下来。微微皱着眉,忍耐的不知是脱力还是快感,认真和欲色交织在他喘息红热的脸上。

那里面愈发紧湿柔软,将茎柱吮入又吐出,不知是前液、润滑又或者是他溢出的肠液,混在一块,里面沛软得如同湿沼。血液在全身流得愈快,耳鼓震动,发出昆虫敲击一样细微的动静。下身硬胀得陌生,更甚于从前,也只想更重,更深地贯入他的身体。

吴邪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我疏解,我由他动作,但他毕竟无法长时间这样活动。动了一段时间,一次他抽出得太多,歪歪扭扭地再次贯入时,过重地被碾过腺点,他吞坐得太急,几乎被钉死。浑身不住地颤抖。

这个姿势进入得太深,他哽咽地喘息一声,眼睛紧闭,睫毛都在煽动,却在还未平复时勾起臀穴要坐下。他腰前塌,显得含入阴茎的软穴和臀肉更饱满。我双手钳住他的腿根,顶腰贯入时,吴邪微不可感地反抗了一下,在下一个顶弄时手脚发软地陷在我身上。

他呻吟也很细,因为快感而眯起眼睛。阴茎撞进他身体,被柔顺湿紧地咬缴。我几乎泄在他身体里。

但弄进去毕竟难以清理。我将他抱紧了点,深顶进他软沛的臀穴,被他紧紧吮住。水声贯入耳中,响得惊人,混在他压抑抽噎的呻吟中。吴邪脸上表情显出点迷茫空白,忍耐恍惚。一瞬不眨地盯着我。

不知道多少下,从他身体之中褪出时,穴口的软肉都在挽留地含吮,几乎难以抽拔出。我看着他,用手撸动几次,抵在他后腰上弄了出来。

他似乎愣愣的,胸口仍在抽吸不止,嘴唇微微张开,眼睛一瞬不眨地,过了一会才低声问我:"爽吗。"

和从前不一样,驯顺的、黏糊的、依恋的交合,他的眼神也依慕。心仿佛成了一滩温水中的柔软棉絮,呼吸间就会陷出凹坑。

我看着他,轻声应了。

Chapter 2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吴邪笑了一下,他凑过来,贴在我耳边说,"还要。"

他发出的几乎是气音,压在耳边,声音低低的,可以感觉到气流打在耳垂上。这是个挑衅的姿态,我转头看他,他表情得意,眼睛很亮。

他前面还硬翘,硌在我们小腹之间,我将手压在他的背上,侧翻将他翻过床上。吴邪眼睛不易觉察地瞪得更大。

大腿压向两边,被分开,他手自然而然地圈在我的后脖颈。顶进他身体时,那里吞吃得绵软顺遂。他膝头在我的侧腰磨蹭,小腿挂在后腰,轻微细密地打颤。绷紧了,直到全部都顶入进去,那阵发抖才卸了劲。

吴邪看着我,问,能不能在他身体里射精。

他很认真,或许是在害羞,声音不自觉地飘忽。和我对视几秒之后,眼神也移开,闪烁不定。

精液留在身体中,容易发炎,清理的过程又太过耗费精力。但舌腔难抑地,泛起一点痒。我犹豫,念头交错缠绕,无法厘清。这样停了几秒,吴邪抬起头,在我肩膀上咬住。

不重,亦不痛,牙齿嵌进肉里。这种知觉似触非痛、似印非触,只像幼兽在磨牙。我有一瞬间的奇异恍惚,因为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相触,他牙齿松开,我低头看,肩下多出两排齐整的凹印。

他用控诉的眼神看我,又被他收拾起来,吴邪又有些不自在地问我,行吗。

我仿佛被火燎过,连胸口都缩紧,等那阵心跳暂平,才答嗯。

顶入时,就如同陷入沼中,我压低他的腿,里面太湿,挤出一点清液,溢出糊在腿根。抽动时有叽咕的水声。尽数没入进去时,吴邪昂起脖子,眼周的肌肉微微眯起,在晃动中浮出舒爽又乖顺的神情,喉结滚动,压抑地喘息。

剐蹭到软点上,吴邪身体也颤抖,如同被急雨抖落的叶子。手臂、腰腿都紧紧攀附在我身上。浑身都泛红,驯顺地承受肉刃的侵入。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水,从他眼周滑落,消失在已经有点打湿了的鬓角里。

“小哥……”他用哽咽颤抖的声音叫我,我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吴邪目光移到我脸上,迷茫地眨动几下,湿热的唇喘息了半响,才接着说,“好……舒服……”

我用手抚摸他的脸庞,汗水湿滑灼热,沾在我手上。他他眼神沉溺在欲望之中,几乎已经失神,顺从地贴上来,用脸颊磨蹭我贴在他身边的手指。

我的双臂撑在他两边,更重顶在他臀穴中,他看着我,微微张开唇,想要说什么,又只流出一点尖细的呻吟,然后变成哭喘。

他终于还是想起来自己想说什么。开口说喜欢,好喜欢小哥,我停下来去看他,他并非对自己说了什么全无知觉,还会躲避我的视线。偏移的视线在空中游弋,又不自觉地总是落在我身上。

像岩浆,也像是是电,自喉咙中吞咽下去,能把身体的血液烧成灰烬。流经四肢百骸、无法控制,只在全部埋入他的身体时,溢出过量的一点。

我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那样,被摆弄,发酸发软,又有陌生的冲动。我俯身抵吻他,舌尖滑出双唇,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舌腔和穴室同样湿热,他口唇都张开,潮红的脸上布满湿汗,整个人都如同已经被锤得软烂。

他被含住舌根了也要讲话,我听他要说什么,他只是说好舒服,说很喜欢。贯顶得更重,他就四肢都收紧,用尽力气攀在我身上。哭喘地说要被干死了,喉咙里干干地哀叫。我放慢一点,可是后面却被绞咬得愈发粘腻,甚至勾着臀要被更深地撞入。

我更重地贯入进去,吴邪被操干得软了,浑身失了力气,胳膊只能挂在我身上,哼吟沙哑湿软,张开的唇舌尖也半吐出来。他眼里迷茫空旷,但还是看着我,眼皮微微阖着,似乎觉得舒服,填满眷恋和安怠。

有那么几次他穴室无序地吮紧。他高潮了,没有用手指去抚慰,自然而然地泄出,精液溢出般从冠孔涌出,沿着茎柱下滑,流在小腹上。连后穴都抽动地更湿,像一块流汁的、熟透的果。吴邪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高潮。不知道是没意识到,还是意识到,但快感太重,无法再做出什么反应。他的眼睛半眯蒙着,连神智都抽走脸上只有在快感中的空白。

再在他身体中顶弄时,吴邪也只是微不可感地颤动几下,只是朦胧地喊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腰部上顶。好像已经不能再有反应。挂在脖后的手臂无力地搭着,在顶入时绵绵地晃动。绵密低昂地呻吟,哽咽轻得可怜。双唇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也只是慢而又慢地,喃喃出两个音节:“小哥……”

含混不清晰地,糅杂了他家乡话的腔调。饱涨着情欲,甜蜜、粘稠得如同在蜂蜡中融化开。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分泌出的唾液必须要吞咽。还想要听到更多,我额头抵在他的额上,很轻地答应他,要哄骗他再多一两声这样的声音。他果然喃喃的抽噎几下,又再次开口。

“……小、呃、哈……哥……”混在呻吟中,让人难以分辨,吴邪说,“……喜、欢……”

如同被充实到胀满,溢流出来,浑身都能在这样漫流中被填满,我用唇抵住他的眼睛,用鼻尖在他脸上磨蹭。

我才明白,所以他会这样,幼兽般蹭动鼻子和嘴唇,这本身是生物天然该掌握的,最原始、最天然的动作。只有这样亲昵的相贴,才能将如同洪水般漫溢的情绪宣泄出一丝一厘。

他又要高潮了,浑身密密地颤抖。柔软地,痉挛地含咬,仿佛要将灌入他身体中的体液吮出更多。细细的哽咽,仿佛在哭。终于我在他身体之中泄出,和第一次在他身体中泄出一样,穴室绵密地、缠软地,无序地紧缩。吴邪脖子抻长,向后翻仰,瞳孔几乎完全散焦,眼珠微微上翻。从凸起的喉结到颈部的筋骨都拉出流畅的曲线,鼻腔里填满细长的呻吟。

精液滑流在我们之间,腹腔一片黏湿,他唇色也艳,恍惚看着我,我偏头,去找他的嘴唇,将他含吮在唇里。

他手仍勾住我的脖子,热气喷在我的唇上。

我横抱他去浴室,吴邪浑身都是软的,几乎要化在臂弯里。他一进浴室,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扶墙站定。腿肉和股间看起来湿红,精液乳白,蜿蜒顺着他的大腿后侧下滑。

他很累了,我打开花洒替他冲洗。手拨开那两瓣发红的臀肉。吴邪塌腰,方便我的动作,他身上的肌肉密度不大,但流畅、柔软而自然。水流从身上滑下,像在描摹他的皮肤。

像已经承过满杯的水,溢流晃荡出一部分,剩下的反而更加不足。焦渴地、迫切地,想要再次盈满。我的手指顶进他的臀穴,在穴腔里清洗时,指腹埋在深处,将他身体里的东西勾出来,在他身体里动作时,很轻,若有若无地,又磨蹭在他格外敏感的软点上。

浊液自红肿湿阖的穴口导出,在流水的冲刷中很快隐没不见。他仍然有反应,身体果然轻轻地发抖。我的性器已经充血,顶在他腿上。吴邪侧头,用手摸索着握在上面,把腰塌的更深,是等我再次进入的意思。

想要和刚才一样紧紧地相拥。这种渴望似乎被撑大了胃口,难以填满,只要稍一分开,胸腔就如有火烧。阴茎上滑,毫不费力就埋入他的身体。吴邪发出一声低低地喘息,湿肿的地方又被撑薄了,还未导出、洗净的白浊又被塞入回去。

他站不稳,我伸手,双臂将他搂住,鼻尖正好抵在他肩窝。因为浴室里的高温,他身上的味道更清晰地蓬出,是洗浴产品混合的味道,以及几乎不可感的,他本身的气味,如丝如缕的,像植物的清香。

吴邪身上沾了水,湿滑得像一尾鱼。顶入得深时,他总是向上滑上一段。我手压在他胸前,又往上,紧紧地摁住他的肩膀。

他的喘息似乎都带着湿汽。他确实更喜欢肩膀被制住,我问他是不是要这样,吴邪就黏糊糊地答应。已经搂得无可再紧了,他还是将自己往后靠了靠,好像能在我手臂间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我贴在他的颊边,吴邪亦转头,轻轻地在我颊边磨蹭。沾了水的眼睛半朦地看着我,软舌伸出来,分明被无度地索求,却只是乖顺地讨要一个亲吻。

他的舌尖也湿红,在酡红的双颊下弋着,和眼睛一样,雾蒙蒙的。我将他吮在唇中,舌尖抵着他,他神智昏沉时,舌头反而灵活得像蛇,不紧不慢地在我唇腔里缠吮。

臀穴湿缠地吮住。这样被吻住,被深顶,他本来应该觉得舒服,容易陷入迷茫或者恍惚,在欲海里沉坠。但几下之后,眼睛反而恢复更多清明。我看着他,吴邪在我臂怀间很轻地挣了挣。

他想说什么,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被顶到底时,眉头很轻地蹙起来,一副恍惚忍耐的样子。几下之后才让我停下,说他想要上厕所。

他说这话时有点有点难堪,和不好意思。

他或许想要我离开,他总是脸皮很薄。

他可以就这样,吴邪或许不会愿意。但他的挣扎和不情愿也轻微,从没有什么真正生气的时候。就像刚才,我用手拍他时,吴邪憋着点不满。又没有说什么。

如果我不听他的,这次他会不会说什么?

那点压抑的,隐藏的埋怨,如果溢出来,会是什么样的?骄纵的嗔怒,生动又灵活,不服气的、饱满的情绪。

我又顶弄到底,他后面猛地缩起,紧紧地箍住侵入的性器,压着发出一声夹着呻吟的喘息。

吴邪让我不要再顶了,恳求、难耐的语调。听起来有点可怜,可后面缴得愈发紧,密泅泅地裹着性器,好像往里吸咬,在顶上软点时又颤跳。在臂弯里小幅地挣扎,像即将要跃出地一尾鱼,皮肤交缠的柔软触感反而因为他的挣扎而更清晰。

他在哽咽。明明应该是生气的,可是语调却只是哀求和慌乱,连怒气也绵软。我用手摸在他顶翘的,半硬的阴茎,用指腹抵在那个湿孔上,那里果然是温热的。

吴邪憋不住了,很快他会完全忍不住,只能一边缩缴着肠穴,一边由着溢出的尿液往下落。或许会喘息呻吟,会叫我,或者会抱怨些什么。

阴茎碾过他的软点,吴邪不自觉地顶腰颤抖几下。我的手指轻轻压在尿孔上,吴邪好像被扼住喉咙那样,骤然收声。指腹间能感觉到溢出的湿意,然后是温热的水柱,冲在手指上,又浠沥沥地流到脚下。

顶入进去时,剜过腺点时,就软软地又溢出一股来。他大概是憋了很久,水柱冲力不强,只是淅淅沥沥地淌出来。每次顶在腺点都溢出一股。

他一点呻吟都没有漏出来,我侧头去看他,他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在空气中乱颤,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什么。我有一瞬间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觉得难堪得不自在。但他终于睁眼,嘴张阖两下,终于忍到极点那样,一点不收敛地骂了一句脏话。

他咬牙切齿,带着点鼻音:“张起灵,你变态。”

他叫我的名字。又没有真的发火,比嗔怒和埋怨更多一些。生动鲜明得亮眼,好像在压抑的灰白里,又能看见一些张扬的彩色。

很……生动。不要是总将情绪隐藏起来。不要漂浮着,如同和世界隔着雾一样。

我替他将又射出一点的,半软的阴茎冲净,用手替他搓洗时,吴邪愣愣地看着身下。他又射出了一股来,我想他有感受到快感,只是觉得不好意思。

他精神紧绷了这一阵,再顶入时,那阵黏糊的混沌更回到他身上。吴邪迷迷困困地,嘴里嘟囔着埋怨,我去听,大多含糊得颠三倒四,听不出来是在说什么。像累到极点了,我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将他翻过来,他也只是半梦半醒,趴在我身上,像一块糖糕。

脸上红晕也未褪,发尾湿了,黏在脖子上。替他拨开,从脖后向下冲洗。又将后面清理好。他的手脚都软,脸贴在我肩头。

我抱住他,将我们收拾干净。

躺在床上时,吴邪在刚刚枕上枕头的一瞬间,迅速睡着了,很轻地打起鼾。外面下雨了,雨声和他的呼吸融在一块。

吴邪蜷在我臂弯间,他的手臂,侧脸和小腿都抵在我身上。似乎有什么思绪,又如深潭中的细鱼一样,暂时都消失不见。只是完全的,让人平静的,抵得过永恒的平静。

这一刻竟然这样短,吴邪没有睡很久,一到两个钟头后,吴邪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我。天已经有些亮了,在他的皮肤上盖上一层鸦青色的冷光。

我用手在他耳边轻轻抚摸,他也只是怔怔看着我,像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脖子的那一道疤痕有轻微的突起,我用手去碰,吴邪没有躲闪,只是将脖子抬高一些,任由我指腹摸在上面,新肉长出的疤,有点凹凸不平的肿。

“小哥。”他叫我,声音中有很深倦的困意,我嗯地应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话要说,还是只是叫我。因为他的眼神也倦怠安静,雨声平缓,终于他又说,“你听我说。”

吴邪想了一下才开口。他告诉我,他的记忆,有一些问题。

因为记忆得太多,所以有时候对现实有一种恍惚。

我想他在说的是费洛蒙,费洛蒙制造的幻境,能让人如同在现实的失序中流逝一样,经历那些过去。他的记忆之上,有许多本该不属于他的记忆层层徘徊,所以他对自己反而恍惚。

他经历过这么多年,所以他眼神如同张家人一样古老。

我以为他要告诉我费洛蒙的事情,我静静地等他说下去。但他提起另一件事,他告诉我,这就是为什么,他希望我能捏捏他的肩膀。

记忆太多,或许亦是一种病,就如同完全失去记忆一样。他只是希望我可以像从前一样在他身边。

他语气有点歉疚,我想起很久之前,在南昌时,他曾经对我说过抱歉。在那时,因为误会,我将他的感情误认做如同南洋张家人的崇神。

崇敬、激情与爱,或许有一部分相似,但并不完全一致。只是我从前不明白。

他本不应该说抱歉,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感到抱歉,那也应该是我。

因为我为他选定了一个未来,却没有能考虑他的意愿;因为我如今可以得到这样的生命,他所嗦牺牲的一切;因为我懵懂不明,误会了他的感情;以及零零总总的许多。

我说,“抱歉。”

他恍然地眨眨眼睛,对我说:“不要抱歉。”

我知道,他希望我可以自由。不希望过去十年发生的一切,他所做过的一切,加诸于我身上,变成束缚的枷锁。

我说,“我知道。”

他看着我,清澈、温和、安静地,不易察觉地,安然地弯起一点唇线。他仍有心结,不打算将所有的一切告诉我。但他说,我们可以开一个农家乐,酿一点酒,做一个温泉,在溪水上钓鱼。

我说好,吴邪眼睛缓慢地眨了好几下,终于又越阂越深,慢慢、慢慢地阂上了。

吴邪他说要搞一个农家乐,并不是梦话,他在村头物色出一块土地。与村屋隔着一座山丘,山上长满竹子。他说起再过两个月,冬笋就该长熟。

雨天时吴邪常常在檐下长椅上坐着,秋雨寒湿,我尚未弄明白他身体的情况,但他旧伤未愈,总是应该少淋点雨。我替他拿一笼晒过的毯子出来。

"小哥,"我站定看他,吴邪说,“你听,雨声。”

我听了一会。雨声里有林叶互相拍打的振声,以及雨点敲落的脆响。

最初我没有懂他的意思。有一天,我晨练回到村屋,天昏昏,雨终于在我前脚到家后落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吴邪和胖子还在休息。我站在窗户边,像往常一样,等他们醒过来,而那时,新的一天将会开始。在那时,听见雨滴打在檐下土里的破空声。

我想,是感受。

我想,那天吴邪是想让我感受,雨在这个世界的声音。等待是空白,感受是填满。在生命最值得珍惜的部分之外,在等待之外,仍然有其他能做到的事。

我曾经告诫自己有生的一切都有毁,所执必然将至所失;将生命视作静观,看待一切流走;漫长的时间之中,我独自履行天授的使命。曾经也相信,万物的流转本身就毫无意义。

那时的我,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独行者。抵抗失落,至有效的办法是闭上眼睛,假装一切都只是“无”。

诸世界不为我停留,我就让世界穿身而过。但吴邪停留了,我也就睁开眼睛。

农家乐进行得很顺利,吴邪和胖子说要试菜,他们一人提着一笼菜,往前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来,回头叫我。

“小哥,回家了。”

我抬脚几步,跟上他们。

End.

Notes:

作者的后记:
因为开头的notes给小吴用了,所以每次写notes的时候都有一种心虚感。请将位置借给我用一下吧,小吴老师!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非常非常长的一篇,在最开始,这篇预设应该只有六万字,或者八万,没想到足足繁殖了一倍……感谢一直以来给我支持,留下长长评论的老师们,真的很受宠若惊又幸福快乐。看到就会wer地一下把磨扛在肩上。虽然因为后面存稿告罄写得捉襟见肘,实在没有时间回大家的评论了,这就回起来。
一直以来错别字特别多,辛苦大家阅读了。

已经和评论区的老师们来回说过很多,关于后记想法,就只啰嗦一点点。关于本篇的出发点,或者小情侣在不长嘴什么,引用《与希罗多德一起旅行》里的一句话,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思维模式,用以判断和解释现实,他通常会出于本能,不假思索地用固有模式思考各种境遇。然而,外部环境常常不符合或者说不适应既有模式,此时我们会误读陌生信息,并做出错误的解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是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行动,到处都是死胡同和误导人的线索。”
理解他人是困难的、痛苦的,完全地理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渴望和预设。但是这是一个,只要心一直渴望向彼此接近,就可以击碎、战胜、蔑视那些隔阂的故事。
瓶和邪这篇里都经历了,看破自己的欲望或许没有结果的阶段。这也是邪在〈十年〉篇里经历过的事。但他们仍然没有逃避,或者放弃放弃自己的感情。因为这种对彼此的渴望,已经成了自身骨骼的一部分。爱是虚幻的,但爱也是现代人能成就的,战胜自身软弱的伟业。
我的心里,瓶邪就是这样一对至真至纯至性的宝宝,希望也能给看到这里的你带来力量!
小情侣又一个十年817快乐!一定会一直幸福的

最最最后的广告:还有没看我主页《切了腺体的老婆非要和我互相帮助》的吗,大家可以去看—— 那篇真的很精炼,不像这篇好多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