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小花把瞎子留在醫院,說晚點會再回來,瞎子看著小花要走明顯有些不安,畢竟對他來說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無比陌生,雖然對他來說小花也只是一個陌生人,但卻是他感覺唯一能夠信任的一個人,我猜想這或許和他的身體記憶有關,小花和我說過黑瞎子活得太久了,過去有面對無數危險的經驗,因此許多動作與反應早已烙印在身體上,遇到危險時他所有反應幾乎都是反射動作,連想都不想身體就直接做出反應了,這也是為什麼黑瞎子遇到危險時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時不時嘴上還特別不嚴謹的開著不著調的玩笑話。聽我這麼說小花心情很好,雖然沒有特別明顯表現,連個笑容都沒有,但我好像看見他的頭稍稍抬高了一個驕傲的角度,似乎很滿意自己被黑瞎子刻印在身體記憶上。
最後小花讓瞎子照著剛剛教過的方法給自己打手機試試,敢情我們剛來的時候小花就是在重新教瞎子怎麼用手機嗎?
我在他倆擺弄手機時也湊過去看個熱鬧,發現瞎子手機系統用得是繁體字,小花說畢竟他現在簡體字認不得幾個,設定成繁體方便些。看著瞎子生疏的用一隻手指點著手機,屏幕的光線就算戴著墨鏡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刺眼,就看到他皺著眉頭,畫面活像地鐵老人看手機的實體化版本。沒過多久瞎子就打通了手機,小花在他面前接了起來,黑瞎子在確認了這個巴掌大的小盒子真能當電話用時,臉上的驚訝的表情我都想拿手機拍下來,等他哪天記憶恢復後給他發過去好好嘲笑一番,不得不說現在這個傻呼呼的黑瞎子還真有點可愛。
小花為了讓他打發時間,還手把手教他選部電影或劇集來看,黑瞎子挑了一部末代皇帝,我們幾個得知他的選片口味後面面相覷,但黑瞎子似乎不太在意,只能說這人就算失憶了性格還是那麼獨特,電影開始後他還指著尊龍老師說:「這演員挺不錯的看著英俊瀟灑,但就是跟午格不太一樣那小子要更傻一點。」我這才意識到要是真算起來黑瞎子可能還是溥儀的某個遠房表兄弟,這種感覺很奇怪,就是史書上的人物和你朋友是同輩那種感覺。
安置好黑瞎子,小花就領著我們到地下停車場去開車,難得解大老闆親自開車接送,要是放在平時我肯定調侃小花了,現在雖然小花看上去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但我知道他肯定是不好受的。他倆一些事是在一切結束後小花去雨村跟我閒聊才說的,作為解當家他從來都只能像座不停運轉的機器,不能夠有一絲懈怠,雖然說我倆的經歷很相似,但小花經歷過的無疑比我更加殘酷。
黑瞎子的出現就像是一道光,這道光照進了黑燈籠的縫隙,告訴他其實無論多悲慘也能笑一笑,我告訴過小花,我嚴重懷疑他那奇異的幽默感是被黑瞎子帶壞的。小花當時只是簡單的和我嘮嗑,不過我能看出他那時候掛在臉上是打從心底散發出來的笑容,似乎是回想起和瞎子某個奇葩又有趣的回憶。
雖然我剛得知他倆有點什麼的時候還挺鬧心的,再怎麼說我小時候還曾經想娶過小花,大有白菜被豬拱走之感,但現在看起來我那便宜師父給了小花最需要的東西,感覺小花也是真的很信任瞎子,那我也希望瞎子能一直留在小花身邊。
然而現在黑瞎子一夜回到解放前,還是字面上意義的解放前,就算不說我也明白小花有多難受。
看著小花面色如常開著車,表情與平時並無二致,但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他慣用的假面。車上安靜得讓我和胖子憋得難受,悶油瓶逕自看著窗外夜色倒是很適應。
實在是受不了寂靜,我從後視鏡看著小花,「行了解雨臣,在我們面前就不用裝了。」
小花聽了我的話,只是從後視鏡淡然的回看了我一眼,同時我看見他的表情幾乎在一瞬間垮了下來,那是一張疲憊不堪的臉,其中還難是擔憂與煩躁,我這才發現小花隱藏的情緒比我想像中的多更多,解當家沒有表現疲憊的權力,但解雨臣可以有。
「瞎子接了活下斗這事有和我報備,我從來都不會干涉他接活。」
小花嘆了口氣開始娓娓道來。
找黑瞎子下斗的是以前還在陳皮阿四手下做事認識的,名叫方瑞金,人高馬大像頭棕熊一樣,說起來和瞎子一樣是蒙古血統,小花以前就有聽說過這人,還算個老實的傢伙。早些年跟著親戚去南方做點小生意,後來久了就待在南方安家,某次給陳皮阿四的隊伍當過嚮導,他家後山那片出了好幾個油斗,跟陳皮阿四的人合作多了,賺得也多了就慢慢入行,一路從個外行扛裝備的伙計摸爬滾打,最後也拿了個盤口做得有聲有色。
黑瞎子是陳皮阿四的代理人,一大半盤口都是黑瞎子在代管,包含方瑞金那個,他以前和親戚白手起家做生意,作帳講究誠信,也沒有什麼壞心思,安守本分雖然賺得不比其他人多,但一直以來收益最穩定,帳也從來不假,瞎子看他老實替自己省很多麻煩,交流也就多了起來。
陳皮阿四折在雲頂天宮後,剛開始生意還勉強可以支持,但他一個半路出家沒有什麼背後勢力,關係好些的黑瞎子又離開去給解家賣命,在地盤被其他勢力瓜分前,方瑞金就嗅到局勢不妙,整理下盤口舉家遷回內蒙改做小買賣養家糊口,這些年鋪子也做得有聲有色,原本就只是小本買賣,跟吳山居一樣假貨比真貨多,下斗這件事沒再幹了。
偶然一個月前有人賣給他一只北宋樣式的青銅鏡,看著平平無奇,保存的還很糟糕,修復過後勉強能看,但也沒什麼收藏價值了,他就打算擺在店裡當個裝飾。
交給看店的夥計找個地方好擺上,誰知道缺心眼的傢伙沒拿穩,把鏡子給摔了。老東西狀況本就不好不經摔,在地上碎成兩半,方瑞金剛想罵人,就算價值不高,好歹也是花錢收來的,沒想到碎了的鏡子裡竟然還有個夾層。
方瑞金從夾層裡拉出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字,分開來讀他都看得懂,但偏偏合在一塊就是讀不懂意思。畢竟在陳皮阿四手下做過事,也算是見過世面立刻就知道這是張字畫,透過以前的關係找了個專業對口的去破譯後才發現那些字是一張墓室的地圖,似乎是個和番公主的墓,墓址就在內蒙。一個塞外墓穴存在著地圖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草原民族的墓葬和漢族是完全不同的,例如傳說中成吉思汗墓就是讓萬馬踏平,到現在還沒人找到過。
圖都拿在手上了,到底是幹過這行,不可能不手癢,方瑞金就拿著圖去找黑瞎子,以前跟著陳皮阿四的那批人很多都金盆洗手了,後來還打著四阿公名號的都是一些二世主後起之秀,也不知道是什麼牛鬼蛇神,怕是一不小心要吃虧,要找南瞎北啞吧,我拉著悶油瓶雨村養老這事道上都是知道,悶油瓶也有表態過。倒是黑瞎子這幾年跟解家關係匪淺,找他容易不少,而且黑瞎子本就拿錢辦事,方瑞金就這麼聯繫上黑瞎子夾這喇嘛。
夾到的東西說好六四分,黑瞎子拿六,這已經是瞎子很照顧老同事的親友價了,倒也不怕開價低了影響價碼,他這人本就瘋,沒人摸得透,價錢心血來潮開低了也沒人會多說話。
要出發前黑瞎子還很自覺的跟家裡那位上報了行程。
「花兒爺您放心,小活罷了一周內搞定!再說萬一我要真折在裡頭,保單受益人都填你名字。」黑瞎子樂呵的貼了上去。
「第一,我不缺錢。」解雨臣白了他一眼,把妨礙他辦公的人型黏著物推開,「第二,你他媽的沒法買保險。」
「這個簡單,那你再收購間保險公司幫我買幾個吧。」
「我現在給你買了你轉頭就出事,我豈不是嫌疑重大?」他支著腦袋,一雙明亮的眸子裡滿是笑意,看著一旁笑得不正經的瞎子。
「那我就爭取一下不那麼快出事。」
「行,那我給你買,條件是中秋前得回來,我去雨村還缺個司機。」
「好嘞,老闆!」黑瞎子揮著手歡樂的走出辦公室。
沒有想到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黑瞎子,或者說最後一次見到他熟悉的黑瞎子。
人是真的在中秋前回來,不過是接到下面的人通報黑瞎子失蹤,小花親自去內蒙把人撈回來的。
一周過了黑瞎子還沒回來,小花有點遲疑,不過有鑑於黑瞎子這人總是神出鬼沒,說好的時間也不一定那麼準確,給他打過去電話也沒接通,只覺得可能是在地下沒有訊號也就沒那麼在意了,直到下面的人上報方瑞金找他,那時候他才察覺可能是真出事了,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給黑瞎子買保險。
小花直接讓助理把方瑞金請到辦公室來,只見方瑞金一看到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話說得很急糊成一團,他只聽得懂一句話「黑瞎子死了」,小花皺起眉頭,給方瑞金倒了杯茶讓他緩過來再繼續說。
方瑞金喝了口水,這下情緒才緩和了不少,但又忙著跟解雨臣道歉,說自己把黑瞎子搞丟云云,小花打斷方瑞金一長串的廢話,他做事有絕對的理性,而且他是不相信黑瞎子會這麼輕易的就死了,那個人的人生就算真要走到終點,肯定也會搞得轟轟烈烈,平淡的死法一點都不適合那個老頑童。
方瑞金看著小花真沒有想追究他責任的意思,偷偷鬆了一口氣座正了身子,開始講述他們下斗發生的事兒。
當天下去的人除了黑瞎子外,就是方瑞堂和他找來的另外兩個伙計,和資料上寫得差不多,那個斗就只是個普通的斗,整體佔地不大,只有一條墓道一個耳室和最終的主墓室,站在盜洞口可以直接看到主墓室的那種程度,路上甚至也沒什麼太難辦機關,而且機關都沒有殺傷性,彷彿在玩密室逃脫似的,憑黑瞎子的手藝輕鬆解決,倒是有幾扇厚重的墓門花了點時間,但也只是蠻力能解決的問題,不難破解。
主墓室也沒什麼特別的機關,只有墓門用上了自來石,他們身上都帶著雷管,就算真打不開就炸了,這破石門構不成威脅。主墓室的規模也不大,也就小半個籃球場大小,中央有一口血紅色的棺材,其他什麼也沒有,方瑞金只想著這回可能虧大了,不過棺材一開裏頭珠光寶氣幾乎要閃瞎人眼,滿滿的陪葬珠寶首飾幾乎快要漫出棺材,除了很多塞外風情的寶物之外,還有很多宋代樣式的東西。
不過奇怪的是這口棺裏頭沒有主人,整口棺材只有滿滿的陪葬品珠寶首飾,唯一不同的是棺底鑲嵌了一面鏡子,和方瑞金收到的款式相似,只不過那面鏡子鑲在棺材上,而且尺寸大很多,大概有一個臉盆大小,不破壞棺材是摘不下來的。
一個斗不可能沒有墓主人,方瑞金等人猜想可能這不是真正的主墓室,但幾個人把整間墓室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任何機關,彷彿這座墓不是要葬人而是要葬那面鏡子似的。三個人都湊上前盯著那面鏡子瞧,古代鏡子這種東西常是用來鎮邪的,這麼一想看著那面鏡子在手電光下泛著冷光,看著心裡越發毛,方瑞金看著黑瞎子想徵詢點意見,但黑瞎子只是一直盯著鏡子看,方瑞金一下也拿不定主意。他們本來下個斗就只為了多撈點油水,拿完鏡子棺裡的寶物就足夠他們吃三上年,想著他便讓帶下來的伙計把拿出來的東西放到墓門前一個一個擺好分一分。
方瑞金給黑瞎子挑了幾樣東西,憑著多年對冥器的經驗粗略的估了價,照著當初商量好的比例暫時分好東西,叫了黑瞎子來看看這分配合不合意,喊了幾聲都沒人應,一回頭哪裡還有黑瞎子的蹤影,手電上上下下照了整間墓室,連天頂都給找過一遍,整個墓是晃了一圈也就他和兩個夥計,黑瞎子什麼時候消失的他們一概沒有發現,原本還以為黑瞎子覺得沒意思先走了,但仔細一想他們三就堵在墓室門口,黑瞎子要打從這出去他們不可能沒有察覺。
黑瞎子一個一米八五的成年男性就這麼在半個籃球場大的墓室裡人間蒸發。
總不可能躺棺材裡?
方瑞金剛想否認自己荒謬的想法,但下一秒想起畢竟是黑瞎子,那性格還真有可能幹出這種事。
他便小心翼翼的提著手電往棺材裡照,整個身體十分緊繃,深怕看到什麼嚇人的場面似的,好在不知算幸運還是不幸,黑瞎子沒躺在棺材裡。倒是銅鏡被手電光照著,反射著寒冷的白光,亮恍恍的還挺好看,像是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圓,方瑞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又往棺材底湊了過去,突然銅鏡裡閃過什麼東西,方瑞金其實膽子也算挺大的,但視線裡突然出現一個東西還是讓他嚇得夠嗆,手電脫手而出掉進棺材裡頭,罵了一聲操從棺材裡撈出手電,當手電的白光束再一次照向棺材底部的鏡子,這一次方瑞金冷汗直流看得真真切切。
黑瞎子在鏡子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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