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瓶邪】二十七天半 · 1
Chapter Text
我的名字叫吴邪,我现在正在太湖边缘的某一个堆填农耕小岛上。这里没有任何的乔木和灌木,只有鳄鱼,以及高度恰巧能够隐藏住鳄鱼的野草。我需要在这里生活独自30天时间,才能通过黑瞎子给我布置的这一课。否则他会强行逼迫我放弃我的计划,让我老老实实做回我的小老板。
第二天,真正的岛主人意外到来了。但那位女侠似乎被我得罪了,居然没有把由于她自己管理不善而逃逸出的鳄鱼全部捉走。现在是第三天的下午,那只鳄鱼再度来到了湖岸上。我扭了扭手臂,决定用黑瞎子的思维方式来对付这只爬行动物。
黑瞎子在秀秀的小院里教过我,在自己的眼睛看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就要先做出反应,这个反应要依靠我身上所有的器官同时去感觉,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要参与进去,去感受武侠小说里提到的,那种微妙的气流。
我盯着鳄鱼,发现他根本不会发出任何的气流。它就在那里趴着晒太阳,连眼神都不屑于给我一个,黑瞎子至少还会主动出击,弹得我满头包,但是现在的情况下,搅动气流的会是我,被KO的也是我。
鳄鱼最让人生畏的是它的牙齿,但是其实它最为有力的武器是它的尾巴。我回想起那位姑娘套鳄鱼的英姿,她是远距离用一根铁圈箍住了鳄鱼的嘴,全程没有进入鳄鱼尾巴的攻击范围内。我现在有一根竹竿,但是没有铁圈,我是否能用芦苇编织出一截足够坚韧的绳子?总之,我无论如何不能与它近身搏斗,这是我身为一只羸弱灵长类动物的自觉。
我正在幻想着自己如何被这只鳄鱼粗壮的尾巴扫断了腰,就看到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直接抓住了它的尾巴尖。
“白痴!”我忍不住大骂道,不管这人是谁,他不要命了吗?鳄鱼被扯得后退半米,愤怒地昂起头回身就咬,我赶紧抄起我唯一的武器:一根竹竿赶了过去,那人哗啦一下出水,直接跃上鳄鱼的后背。
那个人身材看着不壮实,但力气却大得很,鳄鱼大张的嘴被他生生按了下去,他用腰力将鳄鱼的上半身死死压制在地面上,这种招式我似曾相识,他两手制住那畜生头部,可是鳄鱼粗壮的尾巴却被他放开了!鳄鱼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怖的咕噜声,尾巴往反方向摆动,显然是在蓄力……
啪!咔嚓。
我本以为那个人会被鳄鱼拍飞,没想到他准确抓住鳄鱼的尾巴,倒拎着往前狠狠一别。鳄鱼整个被他掰成了个翻转的C形,听那动静应当是死于脊椎断裂。而我原本准备帮忙的竹竿,清脆地击打在他攥住鳄鱼尾的手上,留下肉眼可见的红痕。
那人第一次抬起头,警惕地看向我。
我的竹竿落地,骨碌碌滚到他脚下,被他一脚踩住。
闷油瓶……会有弟弟吗?他出门后知道我把他弟打了怎么样?
小闷油瓶扔下鳄鱼的尾巴向我走来。太像了,五官、神色、体态,如果闷油瓶再年轻十岁,想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水滴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淌,被他单手撩上去,露出直白而冷酷的眼神。我浑身一凛——那是闷油瓶对着胖子说“杀你”时候的眼神。
“等、等一下……张起灵!”过度的震惊让我无法移开脚步,残存的求生欲让我高举双手。
他停下脚步,却并没有看我,低声道:“为什么会梦见我不认识的人。”
他以为我是他的梦?我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张起灵是你哥吗?我……我跟他关系好着呢,你不必防备我。”
他转身去把鳄鱼扛起来,我想去搭把手,差点被死鳄鱼尾巴扫个正着。他把鳄鱼尸体往河滩上一扔:“我没有哥哥。”
“那……张起灵是你爹?”我突然反应过来,闷油瓶这个年纪,别说儿子,重孙子都可以有了,只不过我之前一直默认他是个孤家寡人罢了。难道闷油瓶早就给张家留了个种?
我理应为他开心,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酸:“认识了这么久也不说给我们介绍一下家人,你爹太不厚道了。”
小闷油瓶抽出腰后别着的短刀,一下就割开了鳄鱼的后颈皮,利落的劲儿和他爸一样一样的。“你说,你和张起灵关系很好?”他把手从鳄鱼的伤口插进去,我意识到,他是想给鳄鱼剥皮。
我大言不惭道:“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皮肉分离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他抬眼看我:“你撒谎。”
这我就不服了,我蹲下来跟他掰着手指算:“想当年我跟你爹张起灵一起爬雪山过沼泽,下过海底墓闯过张家楼……”
他一刀剁下鳄鱼的前肢,淡淡道:“我就是张起灵。”
我和他对视了几秒,发现他没有在骗我。他和闷油瓶一样,不屑于撒谎。可是闷油瓶他进门前明明告诉我,他是张家最后一个张起灵了,他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还……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之感突然席卷了我的内心。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吗?在我与闷油瓶阔别数年后,把他的孩子送到我身边。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爸进门后,他们让你做了张起灵?”
他的袖口露出一截纱布,下面透着被水洇开的浅红,看得我一阵心酸。当我的计划开始后,我怎么样才能保护他?我不能再让他孤身一人在世上飘零。我想把他摘出来,我想让他像寻常少年一样生活,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护住闷油瓶在世上唯一的联系?
我想我的表情已经激动到有点像一个变态了,他打掉我的手,冷冷道:“我也没有父亲。你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内心隐隐作痛,喃喃道:“你不认识他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不再理我,坐在光溜溜的鳄鱼尸体旁开始闭目养神。他似乎是在对我说话,似乎又只是在为自己梳理信息:“我失血过多,身体陷入低温状态,出现了被湖水淹没的幻觉。我尝试往上游,就出现在了这里。等我身体恢复过来,我就会醒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信息,最好趁早说。”
他笃信这是他的梦境,我也不知该如何自证。在黑瞎子穿越沙漠给我带回来那只蛇之后,我对现实的信任程度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如果不是我确定自己没有被蛇咬,说不定还会和他争辩一番这到底是他的梦还是我的梦,谁是庄周谁是蝶。
他自我封闭起来了,我反而有机会好好端详他。他穿一身黑色短打,上身是盘扣马褂,下身也是一码色的宽松长裤,用绑腿扎进布鞋里。这是我爷爷那个时候下地的人常有的装束。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他背后别着的短刀样式古朴,刀鞘显然是上世纪初的工艺。张家人虽然保守,但是在装备方面却没有这么故步自封,我在西藏遇到的张海客兄妹,他们穿着打扮与常人无异。
一个不可能的猜想浮现在我的脑海。不会真的这么戏剧化吧?我试探着问他:“现在是什么年份?”
他眼皮都不抬,“民国七年。”
我的心脏剧烈地鼓噪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年过得太惨的缘故,上天居然对我比我想象得还要慷慨,这不是闷油瓶的什么弟弟或者儿子,这就是青铜门后的闷油瓶本人,他来自另一个时空,在年少时与我相遇。
我咽了口唾沫,“你睁眼,我给你看个东西。”
我说完就开始解裤带,闷油瓶皱着眉看着我,我把不锈钢的皮带头冲着他:“你自己看看,民国初年有这个东西吗?”
不是我耍流氓,我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黑瞎子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给养,导致我全身上下居然没有第二件可以佐证自己是个现代人的东西。
不锈钢发明于1916年,民国七年时显然还没有传入中国,更不会运用于民用生产。闷油瓶皱着眉端详那东西,显然也暂时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材质的。我拍拍他肩膀:“欢迎来到21世纪。”
Chapter 2: 【瓶邪】二十七天半 · 2
Chapter Text
“所以你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闷油瓶简单判断道。“我可以帮你。”
我笑了,果然不论什么时候的闷油瓶都是那么乐于助人。圣父光芒,普照世间,许久没见,甚是想念。
我把裤子穿好:“我必须在这里待满30天。”
闷油瓶扫了一眼我几乎等同于没有的装备,断言道:“你做不到。”
我摆摆手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心里想的却是,妈的,他说的没错。
理智上我明白自己应该再去弄一只鱼,鱼肉是这里最为靠谱的食物来源,鱼的内脏还可以补充我的蟹饵储备。但是闷油瓶在这里,我没办法好好做事。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算了,今天特殊,我给自己放了一晚上的假。我用上午烤鱼留下的火种升了堆火,招呼闷油瓶来烤火。闷油瓶却折返回去,先把他的猎物拖了过来。他比我更明白食物的重要性。
他把粉红色的无皮鳄尸往地下一扔,靠着火堆坐了下来,离我不到半米。张海客向我描述的少年闷油瓶远没有亲眼看到来得真切,当时脑海里想象的那张脸被具象化地补全了。他的轮廓仍带着少年气息,却已经有锋芒从眼角眉梢显露,身体尚未完全抽条,个头大约到我耳朵下面,整个人像一株挺拔的小松。比起成年后的匀称,他现在的体型显然过瘦了,浑身上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也不知道怎么就能扛起这么重的鳄鱼。
“你……多大了?”我忍不住挑起了话头。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可能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吧。他解开自己的盘扣,脱下湿衣服在火上烤。
我直接坐了起来:“你刚才怎么不让我帮忙?!”
比他苍白的皮肤更刺激眼球的是两道刺目的红。一道从左肩横亘到胸口,显然是外伤所致;另一道伤口在左腕,伤他的只能是他自己。十六七岁的年纪,本应该发愁作业和零花钱的时候,却带着一身的伤流落到异世界的荒岛上。这是造的什么孽?
闷油瓶摇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需要帮忙,还是不想和我说话。我焦急地踱步,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无能狂怒。托黑瞎子的福,我身上没有任何的绷带和药物,连帮他解开看一眼伤口都只会导致伤势恶化。我能做的只有把火堆捅得更大,好让他的衣服干得更快些。
四周陷入了沉默,当然,在沉默中会觉得尴尬的只有我。如果有可能的话,闷油瓶应该希望大家都用意念交流才好。
我扔了上午捉到的几只螃蟹去火堆里烤,闷油瓶开始专心致志地在分割鳄鱼肉,我的心疼很快转变成了羡慕——在这种时候,生存能力就是王道。闷油瓶一来就弄到了足够自己数天食用的肉类储备,如果人类有一天遭遇丧尸危机的话,我想闷油瓶就是末世里的王者。
他把鳄鱼肉分成了很多份,应当是每餐定量供给,毕竟这岛上没有任何大型动物,不知道下一次再有鳄鱼撞到他枪口上要到什么时候。
鳄鱼肉是能吃的,这边的渔民养殖鳄鱼,一半是为了供给皮革厂,一半也是肉用。闷油瓶徒手在鳄鱼肉上戳出了一个的洞,用草茎穿起来在火上烤,香气很快飘了出来。
我的螃蟹还没有完全烤好,但是如果我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我的肚子会不争气地叫出来。我用两只手指火中取蟹,蟹壳烫的不行,我“嘶嘶”地一个个翻开它们的肚皮,挑了一只母蟹递给闷油瓶。
“谢谢,我不吃。”闷油瓶推回来,语气中充满了一个肉类大户的矜傲。
但这是他出现以来对我最客气的一句话,看来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个我擅长啊,在装乖认怂方面我是勇冠三军的。我凑上去:“小哥要我帮你烤衣服吗?这边夜里凉。”
他为了烤肉,上衣就随意摊在一边。我本意是帮他烤上衣,没想到他直接把裤子脱给了我。
我板着脸,接过他还在滴水的裤子,深吸一口气:吴邪,你不能这么畜生!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
重要的话念了三遍,欲念丝毫未消。完了,我就是个畜生。
落日被湖面吞没,黑暗笼罩了小岛。少年的身躯蜷缩在熊熊火堆旁,除了内裤外不着片缕,火光将他失血后过于苍白的皮肤映成暖色,像一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体画。
我偏开头不去看他,画中人却自己动了,递给我一块烤好的鳄鱼肉。我吓得倒退了几步,连连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要,小哥你自己吃吧。”与此同时,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闷油瓶偏过脸抿了一下嘴,似乎是在掩饰笑意。我在大闷油瓶面前丢面子已经成了习惯,但是在这么个半大孩子面前,总归想维护下自己的尊严。
我捉起那三只瘦筋筋的螃蟹朝他扬了扬:“我有吃的。”
“不够。”闷油瓶说。
“那我也不能作弊啊。”
“你在考试?”
我伸了个懒腰,“你可以理解为……我在放野。”
他扫了我一眼,我回以微笑,还好,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大年纪才放野,要不然我脸上还真挂不住。
闷油瓶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他提出了帮助的要求,你拒绝了,他就会认为你是自己想死。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见过的世面不会少,我这样的温和型求死者可能在他心里还够不上神经病的资格。
果然,他自己拿了鳄鱼肉开始吃起来,可能是为了彻底杀死寄生虫,边上都烤焦了,但是美拉德反应产生的香气依然十分浓烈。我知道这东西没有佐料不会好吃,但是我的螃蟹更加可怜,我就着鳄鱼肉的香气,开始拆螃蟹。
螃蟹这东西,只适合林妹妹们在大观园里佐着黄酒吃,你要拿它来充饥,就会发现这玩意儿长出来压根就不是为了给人吃的。逃逸出来的蟹都是苗条的瘦子,加上季节不对,掀开盖几乎没有黄。我连最小的钳子里的那一丝肉都不愿意放弃,吃完后蟹壳已经被我嚼成了齑粉。
即便我吃的如此仔细,三只螃蟹也依然是不经吃的。盯着闷油瓶吃饭的话我俩都会很尴尬,所以我转开身子,抬头看天。湖面上观到的星空与城市上空狭窄的画布不可同日而语,大自然像一个慷慨的钻石商人,把星星从我们头顶一直撒到湖面上,夜幕呈现出一个半球的弧度。我一瞬间理解了为何古人会有天圆地方的猜测。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是闷油瓶穿好了衣服去湖边洗手。我闻满手螃蟹的腥味,也跟着一起去了。水面被撩动的声音打破暗夜的静谧,星光和我们的脸庞都映在湖面上,倒影补齐了剩下的那个半球。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小时候女孩们会买的雪花水晶球。
那种小摆件一度制霸学校旁边的精品店,我的班花同桌也曾送了我一个,到现在还摆在老房子的床头柜上。水晶球里有一个小岛,倒过来时地面上的雪花就会倒着飘回空中。此刻我和闷油瓶就像水晶球里的两个小人,头顶的漫天星河被倾倒进湖水里,其中最亮的那两颗却并不来自亿万光年外的星团。它们的主人自一百年前而来,是我永远无法抵达的灯塔,却也是我永远不会背弃的司南。
他甩了甩手对我说:“今天晚上我守夜。”
Chapter 3: 【瓶邪】二十七天半 · 3
Chapter Text
在闷油瓶出现之前,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白天休息、夜晚活动,因为夜晚的危险性更大,我完全没有办法安寝。这可以说是我到岛上以后做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决策,也就是对自我状态的管控。
现在闷油瓶到来了,我是否要因此改变自己的策略呢?我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执行原本的方案。毕竟在剩下的几年里,我不可能时时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但我们不需要两个人守夜。”闷油瓶说。
我笑了笑:“那你睡。”
我拍了拍昨天花了好几个小时用软草垒成的床,意思是请君享用。闷油瓶不是个矫情的人,或者说他判断这个岛的危险程度并没有很高,干脆利落地就翻了上去。
他背对着我,我叼着一根草茎数星星。仰酸了脖子,终究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他的背影上。他头顶黑漆漆的,头发很软的样子,我很想呼噜一把,又怕吓着孩子。黑发下面是一身黑衣,全身只有后颈的一线皮肤,在星光下泛着莹白的光。
张家人的基因未免太惹人嫉妒了,明明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皮肤怎么还是那么好,难道麒麟血还防晒黑吗?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出落得如此标致,也不知道有没有胆大的姑娘向他表白?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心里编派闷油瓶,捕捉到他的脊背微微一动。
“怎么,睡不着?”
闷油瓶没有理我,换了个姿势开始调整呼吸。
“不好好睡觉的孩子长不高哦。”我逗他。“不会要我唱摇篮曲吧?”
“你很奇怪。”他冷冷地说。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
“吴邪!”
“宝~贝……”
闷油瓶猛地坐下来,盯着我道:“我睡不着,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
我举起双手,屁股从草床边上挪了下来:“不好意思,你睡、你睡。”
我忘了这茬了。之前一起下地时,如果队伍里有外人在,闷油瓶几乎从不睡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即睁眼。但那时候我不属于这个外人的范畴,他的超强警惕性是我们的一道安全屏障,如今这屏障却将我隔在了外面。我坐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看着五米之外的闷油瓶,心里酸得不行:蛇沼里大家伙挤一个帐篷几乎头对着头,你还不是睡得很香?小没良心的,翻脸不认人。
“吴邪。”
“嗯?”
少年的声音在夜空下显得有些踟蹰:“我不是对你有意见。”
看来年纪小还是有年纪小的好处。不理人了还知道解释,不像老闷,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算他输。
“我知道,你们家人的老毛病了,防备心强呗。”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来了兴趣:“你好像对张家很了解?”
这要说起来话就长了,还睡个屁?于是我张嘴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
闷油瓶扯了一把草堵住耳朵,彻底闭麦了。我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抽,为了逼他睡觉,坚持哼完了这一曲。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越哼到最后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摇篮曲也要嘲笑单身狗?还一双又一对才美,我在思念谁你心里没点数吗?
冷冷的寒风往我身上胡乱地吹,我内心烦躁,一把攥住一只慌不择路的虫子。张开手时它翅膀都被揉成了一团,居然又抖擞精神,跌跌撞撞地飞回了草丛里。
看着闷油瓶似乎睡着了,我拍拍屁股上的草茎,走到了湖岸边。既然决定了昼伏夜出,那么晚上就要做点事。我想编织的是一个虾笼,小时候三叔带我去河里放过这种笼网,很长,一节一节地像猪大肠似的,优点是省饵料,只要在网底放一小块肉,河虾就会越钻越深,最终困在网壁上。
我花了两小时将野草搓成绳,这纯粹就是个机械的功夫活,除了伤手没别的。然后我又用三小时把他们编成了细网。当然,我不可能真的编出一条长龙状的虾笼,五节就是我的极限了,我毕竟不想永久失去我的指纹。
我把晚上吃剩的蟹壳扔进笼底,又捉了点指甲盖大的小鱼砸成鱼泥,凑齐了一套寒酸的鱼饵,也不知道太湖的虾兵蟹将们会不会嫌弃。做完这一切后,湖面上已经有橙黄色的曙光初现,我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肩周在咯咯作响,而今天的早饭还没有着落。
我把手掌伸进湖水里缓解烫热的疼痛,想着要不然直接去睡觉得了,减少热量消耗,祈祷醒来时虾笼会有收获。想到烤虾我就肚子咕咕作响,恰好闷油瓶分割好的鳄鱼肉就放在旁边,我居然对着生肉咽了口唾沫。
如果现在偷一块他会发现吗?
其实闷油瓶是个很大方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倒斗这么多年兜比脸还干净,这就是个丝毫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主。所以我吃他一块肉,应该不会有什么吧?我确实犹豫了几秒钟,但还是算了吧,我对自己说,还没到要跪下抱大腿的时候。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再拉下脸求人也不迟,毕竟我不能真的被黑瞎子饿死在这荒岛上。
回到“营地”时闷油瓶已经醒了,头发支棱起一个可可爱爱的弧度,令他看起来更像个少年了。但他很快发现了我的目光,迅速用手捋平了,让我颇为失望。
“你睡吧。”他看到我回来后立刻站了起来,似乎想和我接力使用这张草床。我确实累得不行,随便扯了草盖在脸上就倒了下去。
头顶的阳光把草茎烘烤出清香的味道,下方的干草上还有闷油瓶残存的温度,虽然光线过于明亮了,我依然很快坠入了高质量的睡眠。
我是被一阵庞大的落水声惊醒的。我以为至少已经是下午,但是太阳的方向显示了不过是上午十一点钟。区区四个小时的睡眠居然能让我的精力恢复到这种程度?
没想到我这一晃神,就错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闷油瓶跌份时刻。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从水中站了起来,但是从满身满脸的水渍仍然可以推测出刚才落水时的狼狈。而他的旁边,漂浮着一个膨胀的鳄鱼尸体。
我第一反应是难道鳄鱼也会呈现巨人观吗?然后我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鳄鱼尸体,就是昨天被他剥下来的鳄鱼皮。
我知道以前黄河旁的人会往完整的羊皮里吹气,做成充气筏子来渡河,大概相当于土法橡皮船。看来从剥皮的时候起,闷油瓶就想好了要做一个鳄鱼皮筏子,这用料的奢侈程度,连爱马仕也自愧不如。但是羊皮筏子是数个鼓胀的羊皮并列而成的,而闷油瓶只有一张鳄鱼皮,而且鳄鱼皮糙肉厚的,延展性也没有羊皮那么好,想必吹不了多少气。所以一言以蔽之,闷油瓶的皮筏计划翻车了。
他似乎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拎起不中用的鳄鱼筏子往岸上一扔。我这才发现,岸上还多了不少东西。
十几尾鱼被用草茎穿起,在岸上码得整整齐齐,分割好的鳄鱼肉也放在旁边,俨然是一个小型肉制品仓库。
如果闷油瓶想要离开的决策是早就做出的,那么这么多食物是为谁准备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慌乱,讷讷道:“你不要太着急,30天后,我的便宜师父会来接我的。你现在这么贸然出去,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拐卖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要尽快回到我的世界去。我还有事要做。”
我挨着他坐下来:“我知道你想回去,但……
他摇摇头:“不是想。是必须回去。”
我一时口塞,想到他来时那一身的伤,谁会想回到那样的境地去?凭什么他就必须回去?我强硬地按住他肩膀:“你现在这样能回哪去?还有,谁让你去捉鱼的?我好歹是个成年人,哪里就需要你去照顾了?你现在就是个病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伤。”
闷油瓶闻言,解开自己手上的纱布。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到露出的伤口已经微微结痂,渗血似乎已经停止了。
“怎么好得这么快?”我记得闷油瓶的体质特殊,受伤其实很难愈合。
闷油瓶简单解释道:“那边有人在治我的伤。”
我舒了一口气,看来他和原来的时间线仍然是有联系的。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用着急了。说不定等你在那边的伤好了,这边的事情也会有转机。”我话说的言不由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出来,下面的意思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总之,你别再瞎尝试些有的没的的了,我觉得我师父既然选这个地方让我放野,应该就是笃信了我逃不掉,虽然你比我厉害吧,但是……”
“但我也失败了。”
“也没那么严重吧!”我讶异于他用了这么正式的一个词,“是这破鳄鱼皮不顶用,小哥你想的法子大方向是没错的。”
没想到他居然和我较真起来了:“结果失败,说明计算有失误。”
“是人就会有失误呀!” 我隐隐明白他的逻辑了,但却不能苟同:“现在明显是环境限制了你,难道你还会埋怨自己做得不够好?要自卑也应该是我自卑啊,你年纪比我小,却比我强太多了,你看我什么时候……”
他反驳道:“真的强就不会受伤。”
我从来不知道闷油瓶居然还有这么拧巴的时候。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将一切淡然处之了。但是少年的闷油瓶显然还有着许多的不确定与不甘心,没有人会帮他,也没有人能帮他,他要从血肉中挣出一条路来,树立起一个无坚不摧的自我。
我想了想,对他说:“我有一个朋友,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决策,因为过往经验证明,没有人的决策成功率比他更高。所以他总是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并勇于承担失败导致的后果。”
闷油瓶的眼神追过来,我继续道:“我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安全,虽然也曾几度陷入险境,但是我们坚信只要有他在就一定能化险为夷。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是个天真的混蛋。”
“天塌下来,也不能总让高个子的人扛吧。更何况,你还没我高呢,小兄弟。”
我拍拍他肩膀,闷油瓶条件反射似地一缩,可能是感觉有被冒犯到。我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来吧,我们来看看没用的成年人一晚上的成果如何。”
Chapter 4: 【瓶邪】二十七天半 · 4
Chapter Text
花费一晚上的虾笼好歹为我撑起了一点面子,我摘下笼网上那十几个指头大的河虾,觉得勉强可以凑一餐吧。闷油瓶拿了两尾鱼过来,和我一起塞到火塘里。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闷油瓶就看透了我的意思:“如果你坚持不吃我的食物,会死。”
“噢。”我说:“如果连这里我都应付不了,那我以后也会死。反正都是死,那我不如死在这里。”
闷油瓶不赞同地说:“你的带教师傅很不负责。他没有教给你足够的技能,却寄希望于绝境能激发你的潜能。这是一招险棋。”
难道我们这群人不就是走在钢丝上吗?哪一步不是险棋?我苦笑:“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何必要揠苗助长。”
“你有必须要做的事?”
我点点头:“你不也是一样吗?与其纠结于这个,我更想知道,你这些鱼是从哪儿抓的。”
我来到岛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考察了这里的鱼类资源,近岸里只有一些半个指头大的小鱼和水生昆虫,做蟹饵都勉强,难道鱼也是颜控?帅哥哥一下水,就纷纷从泥巴里钻出来了。
“湖里。”闷油瓶回答我。
我几乎想翻白眼:“是啊,多新鲜,鱼居然不是从天上捉的。”
闷油瓶笑了一下,“远处的湖里,吃完了我带你去。”
他把火熄了,我回过神来就去勾他肩膀:“再笑一个?”
闷油瓶板着脸不理我,我不死心,继续扒拉他,他反手就把我双臂剪住。
“疼疼疼!”我大叫:“你这小孩手上怎么没个准?”
闷油瓶铁面无私道:“是你太娇气。”
他觉得我娇气,我倒希望他更娇气一点。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我不能看着他乱来。在他的伤口彻底结痂后,我才替他拆掉了纱布,请他教我捕鱼。
下水摸鱼当然要脱衣服,我跟着他一起脱得只剩内裤,河岸上站着一块白巧克力和一只白斩鸡。
闷油瓶拿起我的竹竿,我这才发现一头已经被磨尖了,弄成了个三叉戟的形状,就是一个简易的鱼叉。
闷油瓶背着鱼叉就跳进了湖里,姿势居然是颇为标准的自由泳,我是在水乡长大的,这方面当然也不能输阵。闷油瓶带着我游出了好几千米,我才看到我们的目的地。
这是一处废弃的围网,以前可能有人在这里搞过养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半途而废了,可能也是被致富经忽悠的一位当地渔民。当年他会选择这地方也是有原因的,水文条件应该不错,当时被弃养的小鱼苗现在已经长成成体了,有一部分还生活在这里。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考察。”闷油瓶简单道:“当你到达陌生的地方,第一件事情就应该是最大限度地考察周围环境。你的探查范围太小了。”
我被他说得没脾气。确实,黑瞎子走后我的第一需求就是求生,如非必要,我并不想涉足未知的领域。当鳄鱼出现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如何与他们共存,而不是反杀。我骨子里有着好奇的成分,但是并不愿意冒险,而黑瞎子和闷油瓶都是惯于刀尖上起舞的人。
“那里,看到了吗?”闷油瓶把竹竿往我手里一捅:“你来。”
“哪儿?”
我怀疑我才是个瞎子,闷油瓶手指的地方压根什么都没有,我对他眨眨眼:“小哥,你不要高估我的悟性。”
闷油瓶叹了口气:“不要动,感受水流的变化。那鱼的体积不小,在水下会带动波纹。”
这话说的就和我瞎子师父有点像了,一个是气体流动,一个是液体流动,我下一次是不是该感受固体流动了?流沙吗?
闷油瓶见我还是不懂,抬起手道:“跟着我的手指看。”
他的食指在湖面上虚画出一条弧线,我很快意识到他是在追踪鱼的路线。水面在他眼里几乎是透明的,鱼等于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游。
那只鱼可能性格比较活泼,它不是连续地游,而是一窜一窜地游,快得像箭一样。突然,闷油瓶的手指一下子停住了。
就是现在!我手比脑更快,竹竿脱手在水面上砸出一长条的水花,而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水面下一掠而过。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见到那只鱼的真身。
闷油瓶游过去把竹竿捡回来:“距离太远,再来。”
“投掷力量太弱,再来。”
“角度不对,再来。”
闷油瓶操练人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的。他不像瞎子那样爱说一些玄而又玄的道理,然后趁机敲我脑瓜崩。他永远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问题,然后让我不断地重复、重复,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发球机器。
在水里需要不停地踩水,体力消耗本来就大,我趁着闷油瓶又去捡竹竿偷偷喘了口气,背靠着残存的围网,勉强借了点力。
但闷油瓶是铁了心不想让我好过,游过来把围网一扯:“不动是捕不到鱼的。”
“哎!”我才刚刚歇了三秒钟,背后的力一卸,我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砸到了湖面上,挣扎中不知道扯到了哪里,腿筋剧痛。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什么东西撞到了我的另一只脚。
是鱼!
我全身都兴奋起来,用另一只脚勉强蹬了一下水,双手顺着它的逃跑路线一捞,就截住了一只冷且滑腻的东西。这只倒霉鬼一定是被这半张围网堵住了,正在寻找出路,而闷油瓶扯网的动作惊扰到它,它竟然慌不择路地直接撞了上来。
我双手将它举出水面,是一只两斤多重的太湖白鲢。“小哥,看!唔!”
我惊恐地发现,我的右腿从脚尖到胯骨都动不了了,而我的双手还掐着鱼,仅仅凭一只脚,压根无法完成踩水的动作。我第一时间没有选择扔掉鱼,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湖水很快淹没了我的嘴巴、耳朵、眼睛。
闷油瓶一把把我从水里捞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自己抽筋了都不知道?”
我确实没有意识到。其实在我倒下的那一刻就应该已经抽筋了,但是送上门来的笨鱼让我整个人肾上腺素飚升,我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利用自己剩下的身体、不惜一切代价获取猎物的决定。
我笑了一下,嘴里尝到的水有点腥,想必是那只鱼身上的水甩到我脸上了。“谢谢啦小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闷油瓶却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手在水下摸到我大腿,用力一按。
“哎我的鱼!”我被他这一下弄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一直在挣扎的鱼瞅准机会,刺溜一声就脱了手。
我扯着身子想去追,闷油瓶看也不看,一手拉住我,另一手抄起漂浮的竹竿往后一掷,水面上一下子就飙出了血。竹竿翘起,尽头那只死不瞑目的鱼,像极了40米外被钢管正中首级的琉璃孙。
我愣愣地看着他,闷油瓶在我眼前一挥手:“很疼?”
他可能因为我是疼傻了,我忙道:“不是,想起了一位朋友。你刚才的身手和他有一拼。”
闷油瓶不答话。他从刚才开始就情绪不高的样子,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把我以仰卧的姿势固定在他怀里,手摸上我脚踝。
“忍着点。”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腿被整个折叠起来了。
“嗷,疼!小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闷油瓶握住我的脚踝,迫使我做出曲膝的姿势。我才刚刚适应了这个状态,他就打开我的腿整个往我身体的方向折。我感觉自己的韧带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程度的拉伸,叫得像一只待宰的猪。闷油瓶紧锁着眉头,手上力道一点没松,嘴上却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累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在苦恼什么了,内心觉得他这种性格真是太招人疼了。我笑着摸上他的眉心:“该抽筋总是要抽的,要不是你恰好游过来,我还得救的没有这么快。”
可能是因为忙着帮我拉腿的关系,他这次没有躲开,任我抻开他的眉心,又顺手抹掉了他脸上的水。
几分钟的按摩之后,我的腿部肌肉部分舒缓过来。闷油瓶停手道:“先回岸上。”
他教我以仰泳的姿势往回游,双手划水,单脚踩水,他则在另一侧托着我的背,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游回岛上。那根竹竿夹在我们中间,顶上戳着我今天唯一的战利品,像一面简陋的旗帜。
夕阳从岛的另一面落下,照得这面旗帜闪闪发亮,照得整个湖面都漾着流金的光。闷油瓶迎着夕阳在游,不适地眯起眼,最后干脆闭上眼,让我带着他游。我侧身看了一眼已经逼近的岛屿,突然觉得这段日子应当也算我日后几年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金色时光。
Chapter 5: 【瓶邪】二十七天半 · 5(lofter补档)
Chapter Text
人真是一种能屈能伸的动物。在资源充足时会创造出纷繁复杂的精神追求,在落难时才会发现自己的动物本能,人其实只是一堆生物机体的组合,只要有足够的能量摄入就能活下去。
所以学会捕鱼之后我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我把鱼类用火堆熏制成干鱼,这样就避免了每天都要下湖,日子居然过得悠闲了起来。和闷油瓶制定了三班倒的作息,每人每天保证八小时睡眠,而剩下的八个小时,比如现在,才是我们共同相处的时间。
人一闲着就想作妖。用科学的话来说,就是一旦安全需求和食物需求得到了满足,就会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了。马斯洛老爷子说过,人的最高需求,就是自我实现的需求。
我想让闷油瓶教我打架。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作弊,但是闷油瓶简直像是天降的小抄砸到我头上,如果只抄选择题的话,不但暴殄天物,而且会显得又当又立。
你想学什么?”
我去找闷油瓶时他正在洗头,闻言拧干了头发,撩起刘海问我。
……想学你怎么散发荷尔蒙行不行?
开玩笑的,这话我可不敢对着闷油瓶说,我如实道:“一些格斗防身技巧吧,你那天打鳄鱼的时候可太帅了。”
闷油瓶甩了甩手上的水:“格斗是个综合技能,你现在起步太晚了,你重点选一项吧。”
每到这种时候闷油瓶就会变得很严肃,一百多岁的闷油瓶就算了,十几岁的小孩子故作老成就总会觉得有些可爱。我故意逗他:“小哥哥,选什么你都会?”
闷油瓶瞥我一眼,大概是说你可以试试,有不会的算我输。
我想了一下,伸出手比划道:“我看一个朋友做过这样的动作,骑在人头上,然后,腰部极限扭动,绞杀。”我手指一拧,模仿当年闷油瓶KO血尸的英姿。
闷油瓶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冷淡道:“在这里没办法示范。”
我一想也是,这里这么空旷,连棵树都没有,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头送去给他拧。
那换一个?投掷技术好不好,学会了之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那种。我看你扎鱼很准。”我做了个投标枪的姿势。
闷油瓶叹了口气:“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我很感兴趣地说:“你建议我学什么?”
逃跑。”
闷油瓶发话,我。这么一想逃跑确实重要,这可能是我未来几年无时无刻不在做的事。闷油瓶师父比瞎子那厮温柔太多了,瞎子当时是用脑瓜崩教我的,闷油瓶则用草叶团成球当暗器。这充分证明了瞎子可能就是想打我。
闷油瓶先是一个一个发射,随后两弹乃至三弹齐发,要求我“躲避尽可能多的子弹”。我好像在街机厅里玩炫舞团一样,各种极限扭动自己的身体,但是他的草弹永远能预判我逃跑的方向。
暗器虽轻,但闷油瓶发射的速度摆在那里,打在身上是一种能够忍受的疼。这种疼痛的程度恰好能让我精神集中,每一次被命中都是一次小小的惩戒。我的好胜心被激发了起来,躲避效率越来越高,闷油瓶突然抓了一把草球夹在指尖,一次性发射出了六枚草球。
如果我现在立即跳开,那么我可以躲避其中的三枚,下蹲或许可能躲过四枚,但如果要躲避尽可能多的子弹的话……
我迎着“子弹”的方向上前一步,在即将短兵相接时迅速侧身,在六枚草球的阵型中找到了一个空隙。两枚草球擦着我的衣服而过,另有一枚正中我的鼻梁。
鼻子被重击会让人生理性地流泪,涕泗横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抹了一把脸,发现手上有血,可能是草叶割伤了鼻梁。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牺牲最小的应对方式,只是委屈了我帅气的鼻子了。
闷油瓶凑过来,我对他笑笑:“怎么样?”
你学得很快。”他说。
来自专业人士的称赞是最让人有成就感,我揉了揉酸痛的腿,看一眼天色:“到你睡觉的点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先休息吧。”
我早就发现了,闷油瓶这个人的奉献精神是从小养成的,比如说小瓶子致力于把最好的休息时间让给我,并且经常擅自延长自己的守夜时间。我刚刚起床不到八小时,现在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的,半哄半赶地让他去了。
一直到第二只鳄鱼出现的时候,我都觉得此次荒岛生存游戏的用户体验很不错。
由于放松了警惕,一直到那段“浮木”已经潜伏到浅水区时我才发现。当时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我身上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
我手撑着地面往后退,没想到反而激起了它的兴趣,浮木迅速靠近,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岸边。这时我才发现,这是我到岛上第二天就看到的那群鳄鱼里最大的那只,我当时给他起的名字叫“教父”,早先被闷油瓶打死的那只则是“跟班”。
教父迈着端庄的步伐上了岸,我不敢再轻举妄动,距离越来越近,我突然发现,它的尾巴似乎有异常。我屏住呼吸,等着它来到惯常的地方晒太阳时,我才看清,它的尾巴有着被火药灼伤的痕迹,露出了大片鲜红的皮肉。
这里好歹是长三角腹地,平白无故出现一只带着枪伤的鳄鱼的可能性有多大?这里也不是林区,民间不可能还保有猎枪。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就是这是黑瞎子所为。
他给我的考题不可能这么简单。闷油瓶的出现是他计划之外的,他本来的安排,就是让鳄鱼作为我的食物来源。但是教父的体型太大了,他不想让我真的死在这里,所以手动降低了难度。
这样的想法让我精神一振,我无法再对这只鳄鱼视而不见,这是我必须要处理的情况。同时我相信黑瞎子的判断,他也一把年纪了,多死一个徒弟对他没好处。他一定是认为我有能力和受伤的教父一战。
我方圆一米内能用作武器的,只有屁股下面坐着的一块石头。我悄悄挪动身体,用手指把那块巴掌大的石头从土里抠出来。教父偏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感兴趣,又转了回去。
我磨了磨牙,先发制鳄,从侧面跃起整个人扑到它背上。原本懒洋洋的教父昂起上半身,我似乎已经闻到了它血盆大口里的腥风,借着重力势能一狠心将自己整个体重都压了下去。
它的脖子部分被我屁股压住,因为嘴巴无法调转一百八十度咬到我,立刻卷起尾巴想把我拍下去。围观过闷油瓶杀鳄现场的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硬仗。我按照之前的计划,瞅准了角度双手抱上去,无论如何也不撒手。
我倒着骑在教父背上,一手狠狠扣着它尾巴上的伤口,另一手握着石头就往它头上猛砸。这个姿势非常不好使力,我也不知道砸到了哪里,但是我不敢冒险调整姿势。实际上这样子我都已经快压制不住它了,吃痛的教父在我胯下拼命挣扎,我大腿内侧的肉被磨得生疼,蛋都快搓出火来了。
砰!”背后传来重物击打的声音,与此同时,上一秒还在我手中拼命挣扎的鳄尾软垂下去,完全失去了生机。
我回头,才发现闷油瓶用来捕鱼的鱼叉插在教父的眼眶里,看那深度估计已经捅进了脑髓里,而它的另一只眼睛已经被我砸得血肉模糊,眼球都找不到了。
闷油瓶从几十米外的土坡上狂奔而来,几秒内就到了我面前。他一把将我从鳄鱼身上提起来,我腿疼得几乎站不住,低头一看,裤子已经渗出了血,和鳄鱼背接触的地方可能被整块磨破了。
我顺势躺在了河滩上,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子,让我血脉贲张。
为什么不叫我?”闷油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喘匀了气,笑道:“你抢了我人头,我还没怪你呢。我总不能什么都靠你啊,我说过,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有些人的约是不能失信的。”
闷油瓶没有再回话,可能是角度问题,我觉得他脸上带着隐隐的戾气。下一秒我的猜测被证实,他突然跨过鳄鱼尸体,整个人骑在了我身上。
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
他不理会,双手伸进我衣服就开始摸我。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的手逡巡过我的腰肌和肋骨,又插进我身体与地面的缝隙里去揉捏我的后背。我伸手去推他,怒道:“张起灵,你失心疯了吗!”
他并不理我,反而顺势捏住我的手腕,另一手从腕骨处一路摸下去,又在肩膀处狠狠一按。
我痛得几乎落下泪来,他却道:“到底是谁疯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逃跑吗,你的肌肉密度非常差,关节活动程度还不如普通人。你根本不适合练武,谁把你放在岛上跟鳄鱼搏斗?”
类似的评价我从黑瞎子嘴里已经听说过一次了,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更为打击人。我的成就感被冲淡了一半,生硬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他表情僵硬地看向我,那模样竟然有一丝无辜。这真是太可笑了,难道他才是那个受害者?但更为可笑的是,我居然真的升起了一种负罪感。
他愣了几秒后,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手上力道松了。我赶紧翻身滚到一边:“你到底……”
让我看一下你的腿。”他沉声道。
不行!我如遭重击,拼命夹紧,慌乱道:“都是皮肉伤,那个位置不打紧的,我待会自己……”
张起灵不是那种会被借口糊弄过去的人。他眉头一皱,强硬地掰开我的腿。我所有的抵抗宣告失败,难堪地闭上眼,等待着真正的审判到来。
——哪怕是在这样难堪的局面下,哪怕伤口刺痛,哪怕面对的是怒气冲冲的闷油瓶,我依然在他打开我身体那一刻,可悲地有了反应。
鸵鸟好歹还有个沙堆,而我只能自欺欺人地紧闭着眼睛,任自己的情况在闷油瓶面前暴露无遗。直射的阳光刺痛我的眼皮,但远没有他笼罩在我的身上的目光更具有杀伤力。我的心里除了难堪还有愤怒,愤怒他为何要让这一切暴露在阳光下,但是张开的嘴却无从辩解,只好屈辱地闭上。
他的手没有再触碰我的身体。漫长地几分钟过去后,他的力道完全撤下去了。
我如蒙大赦,亡羊补牢一样地蜷缩起身体,想将那个不听话的部位牢牢掩盖住。我太久没有释放过自己了,感觉轻易被挑起,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没有软下去,看在他眼睛里可能像是一种挑衅。
对不起,你别误会……”我苍白地解释着。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误会什么?误会你喜欢男人,还是,误会你喜欢我?”
Chapter 6: 【瓶邪】二十七天半 · 6
Chapter Text
说来可笑,我对闷油瓶的感情,很长时间之内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我尚且能时不时见道他的时候,我从没有觉得我对他的感情有什么特殊之处。情根深种,入骨相思,都是在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才体会到的。
周围的人或许比我更早意识到我的心意。在西藏,胖子曾经拿闷油瓶作为要挟我的罩门;在北京,黑瞎子曾经似笑非笑地打趣我。但是从没有人,包括我自己,曾经把这种感情摆到明面上过。
我从没有想过第一个戳穿我面具的人,会是闷油瓶自己。
我拼命摇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否定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否定的?他看着我可悲的样子,鼻尖逸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是那个和我很像的人吧。”
仿若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我浑身僵硬,而他目光锋利继续逼问我:“你说过,他的决策成功率比任何人都高,那他就没有想过,你在这里会死吗?”
我已经哑口无言,可他还要强迫我抬起头来看他。“他根本不在乎你。是我来了,才救的你。”他一字一句道。
我对此无可辩驳,颓然道:“是你,一直就是你。”
闷油瓶在我生命中扮演的是拯救者的角色,哪怕这一次同样如此,我从没有否认过这一点。所以说我对他产生感情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而我的暗恋之所以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很大的原因就是:闷油瓶在门里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我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
我以为这段暗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死在约定的那一天之前。我万万没想到会有一个年轻版本的他特意穿越过来告诉我:你们不合适,你别作妖了。
明明是我被逼到无地自容的地步,但是慌乱的却是闷油瓶。他紧张地盯着我,手指无意义地抬起又放下,手足无措的样子。
“别哭。”他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缓缓地说:“我不逼你。”
我摸一下自己的脸,才发现刚才情绪太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眼角湿润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我是唐突了。”
这是准备把这章揭过去的意思?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他说:“我会搬到另一边住。”
另一边,什么另一边?我尚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目光丝毫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在岛上对角线的位置选了一块高地,几下就把数十平方米的杂草全部拔了,动作粗鲁得像在泄愤。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闷油瓶看透了我,要和我划清界限。他不想和我这个恶心的男人同睡一张草床了。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迟钝的泪水终于涌出来。也是,尊重是一回事,心里会不会膈应又是一回事。他这种旧社会标准直男,心里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毫无芥蒂?
保持距离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温和反应了,按理说他打我一顿都不为过,我看着那堆可怜的杂草,觉得它们是在代我受过。
我抱着膝盖坐了许久,才觉得大腿内侧隐隐作痛。试探着用手拎了一下裤子,钻心地疼。方才情绪大起大落一直没去管它,未经处理的伤口已经和布料沾了一起。
这种疼痛提醒了我,虽然一切都已经被我搞砸了,但是我在岛上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半个月后黑瞎子就会来接我,从那时候算起,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咬牙把裤子扒下来,擦伤比我想象的严重,粉红色的血肉渗着血丝,我也没有伤药,这几天估计都得晾大腿了。这么一想闷油瓶搬走也好,要不然我天天穿着个小内裤对着他,还真怪不好意思的。
我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我把火堆点燃,发现旁边寒光一闪。闷油瓶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气糊涂了,随身携带的短刀没有带走。
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把刀拿上,又把我们一起制作的熏鱼平分成了两半。想了想他似乎捉的比我多,又从我自己那堆的顶上拿了几条放过去。
做完这一切我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离婚时分财产吗?婚前财产归个人所有,夫妻共有财产一人一半。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抱起刀和鱼,趁着夜色朝闷油瓶的方向走去。
我原以为闷油瓶一定睡了,没想到我才走到中点,闷油瓶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黑暗中的剪影吓了我一跳。我寻思着这时候见面反而尴尬,就把东西放在地上,远远地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来拿。
他没有动,我光着个大腿也怪冷的,自己回火堆旁了。教父的尸体还在旁边,是不可浪费的食物来源。
我学着闷油瓶的样子想给它剥皮,发现这活真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鳄鱼的皮肤紧致得很,我拿脚踩着,像拔河一样地生拉硬拽,伤口都崩开了才把皮给剥下来。
我突然想起来闷油瓶好像要这玩意儿有用,于是又吭哧吭哧把皮扛起来。昨晚送去的鱼和刀都没有动,闷油瓶背对着我,坐在地上好像在玩泥巴。
我远远喊了一声:“给你的筏子凑了一张鳄鱼皮!有点破了,凑合着用!”
闷油瓶回头看我一眼,就在此时,一个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出现了:闷油瓶变成了半透明的。
穿过他的身体,我竟然能看到他背后的湖面。我下意识伸出手:“小哥!”
话音刚落他又恢复原样了,整个异常其实只持续了一秒左右,而他自己仿佛毫无察觉似的,一脸漠然地看着我。
我突然忆起在长白山的缝隙里,闷油瓶也曾消失过一秒。我当时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这次呢,也是一样吗?是光影和距离造成的视觉误差吗?
闷油瓶的视线并没有转开,似乎在等着我主动说话。我想了想,好像也只能不痛不痒地问一句:“你没事吧?”
闷油瓶摇摇头,我也无法可说,撂下鳄鱼皮就走了。
虽然仍然处于“分居”状态,但是自从那次灵异事件后,我就开始忍不住关注闷油瓶。说来可笑,我很怕他在我眼皮底下消失而我却没有发现。
岛就这么点大,在我密切的关注下,我很快发现他在实施一项大工程:他建起了一座泥巴房子。
是个半圆形的泥胚建筑,大概一个野营帐篷大小,远看像霍比特人的小屋似的,土黄色的还挺可爱。房子外面是个土灶,二者都垒得相当规整,比起来我的那个火堆简直就是个豆腐渣工程。
我躺在我幕天席地的草床上,心想他这是干嘛,难道准备长住吗?我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不小心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确实是原地不动比较保险,说不定时空虫洞就在他落地的脚下,跑远了说不定真回不去了。但是我依然觉得造房子这件事和闷油瓶很不搭,和黑瞎子教导我的“绝不做多余的事”的原则也似乎相悖。尤其是那个圆不隆冬的造型,怎么看怎么觉得冒着一股傻气。
三天之后,我就知道傻的是我。
这个星球是会下雨的。
雨点落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我的床、我所有的食物、我整个人,全部都在露天下毫无遮挡。我第一反应就是把我的“床”整个掀起来,用所有的干稻草盖住我的食物储备。做完这一切后,地上已经没有干的草了,我四处逡巡,目光瞄准了远处教父的皮。
我也顾不上什么送给别人的东西拿回来好不好了,在这种地方淋雨的话,高烧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冲过去把鳄鱼皮顶在头上,好在教父的体型很大,可以让我整个人缩在里面。放置了好几天的鳄鱼皮有一股腐烂的腥臊味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把头埋进了水产市场的下水道里。
雨已经迅速下得很大,再看不到单独雨滴,只有接天的雨幕,整个湖面上都泛起了密密的涟漪。我在一片混沌的天地中弱小、孤单、且难闻。我只能苦中作乐地想,我一直很想买一件网上很流行的那种连体动物睡衣,但又觉得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了,现在我终于拥有了,还是真皮的。
可惜下一秒我萌萌哒鳄鱼皮睡衣就被人兜头掀起,闷油瓶攥着我的手腕,脸色冷得像要杀人。
大雨一下子把我整个人浇得透湿,我不明白他有什么事非要在这时候跟我理论的,大声道:“你干什么?”
暴雨把我的声音都浇灭了一半,闷油瓶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前走。他气我还气呢,我使劲把手往外抽,他偏跟我较上劲了,拖死狗一样地把我往前拽。跌跌撞撞中我也弄明白了,他是在把我往他的霍比特小屋方向带。
说实话,我心里也不是不感动的,虽然他对我的性向不认同,但是对我的生命安全却无法视而不见,这是怎么样宽宏大量的精神?闷油瓶,一个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于是我不再反抗,闷油瓶钳制我的手掌也放松了些,我们在雨里一前一后地奔跑。
闷油瓶探身把我摁进了小屋里,登时温暖就包围了我,但他自己却退了出去。我以为他还要去拿什么东西进来,结果半晌没动静。我探头出去看,他竟然就靠在泥屋的门口,抱膝在雨里坐着。
“进去。”他转身道。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淌下来,把他的睫毛沾成了一缕一缕的。
我一瞬间怒从心头起:“张起灵,你有没有必要这样?”
既然不想和我共处一室,为什么要把我领回来?把我领回来了结果自己在外面淋雨,是觉得我不讲道德还是没有良心?
他可能还是嫌我不够生气吧,淡淡道:“我不会生病。”
我怒极反笑:“怎么,我是会非礼你还是怎么着,难道你觉得我真的禽兽到和男人同处一屋就会意图不轨吗?”
闷油瓶皱眉道:“我没这么想。”
我半个脑袋露在外面,不想淋着雨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扯进来。我知道他怕和一个同性恋在一起尴尬,尽力缩小自己的占地空间,他看我一眼,也默默往门边上缩了缩,两个人像紧靠在炉膛上的两块贴饼子。
我心里还是憋屈地很,闷闷地说:“小哥,雨停了我就走。”
他低声道:“不用。”
“什么?”
“我走。”
又来?“这屋子都是你建的,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他突然在我面前扯开衣服:“吴邪,我的伤口全好了。”
露出来的皮肤光洁一片,与此同时,闷油瓶的身体再一次在我眼前变得透明。
Chapter 7: 【瓶邪】二十七天半 · 7
Chapter Text
看着闷油瓶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变得透明,我整个人完全慌乱了。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我不知道它会来得这么快。
“小哥!你要走了吗?你、你回去后多吃点饭、少放点血,你现在太瘦了知道吗,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别什么都冲在前面……他娘的,我……”
我语无伦次,拼命地想抓住他,可是手里的布料已经没有了实感。我们相处的时光如此短暂,我甚至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因为害怕会影响到他回去之后的时间线,我也不敢向他透露任何有关以后的事情。早知道分离来得如此之早,我就应该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在他走开的时候跟着他,跟他一起建这座泥巴房子,哪怕说点没营养的废话……
突然,一只手用力回握住我。它是实在的、有触感的,顺着这只手往上看,我震惊地发现,闷油瓶像上次一样,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生怕是我连累了他,连连后退:“快快快,你一个人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闷油瓶冷静地制止我:“你别慌,这两天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他顿了一下:“我想,可能是我的时间快到了。”
看来是和上次我目睹的情况一样,算是个预警?我按着胸口:“你个小兔崽子,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会惊吓?”闷油瓶追问道:“吴邪,我走了不好吗?我以为你讨厌我。”
还有没有天理了,这话哪里轮得到他说?“怎么可能?明明是你不想和我待在一个屋子!”
“你宁愿淋雨都不来找我。”
“你建房子也没找我帮忙呀?”
“你送鳄鱼皮给我,想让我走。”
“你先和我分开住的。”
“是你让我不要逼你。”
“那是你非要提……”
我闭上嘴,接不下去了。是了,这一切的原因,都起源于小闷油瓶强势地点明了我对大闷油瓶的感情。我恼羞成怒,他何其无辜。
小瓶子凑近我,目光居然有点委屈:“以后不提了。”
“啊,好。”我以为他是说以后再不提我伤心事了,没想到他抓住我的手,认真道:“吴邪,你不要再想他了。换我可以吗?”
等等。我的思维完全混乱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小闷油瓶对我有意思?开什么玩笑,我们才相处了不到二十天,况且在此期间,我自认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有吸引力的地方,反倒是左支右绌、频出洋相。如果闷油瓶就好这口的话,那他早在进门前就该被我迷得五迷三道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强撑着道:“你好歹给我一个理由吧?我们萍水相逢的……”
他歪头想了一下,似乎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你,就想和你亲近。”接着,他慢慢地、很不熟练地伸出手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理智告诉我,这绝不是一个开始恋爱的好时机。这是一段偷来的时光,我们在一座被时空双双遗忘的小岛上,后有追兵,前有荆棘。
可是闷油瓶的下巴放在我肩膀上,像蝴蝶落在经冬后的黑色枝条上,轻轻闪动他的翅膀:“吴邪,你喜欢我好不好?”
我闭上眼,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本来就只喜欢你。”
放到我背上的手臂猛然收紧:“骗子。”
我突然笑了,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没骗你,真的。”最起码这一点上,我问心无愧。
他抓住我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紧盯着我的眼睛:“如果你骗我……”
我戏谑道:“如果我骗你,你就再消失一次?反正你自己能控制是吧,时空穿梭好玩吗?”
“我没……”
他还是嫩,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慌乱,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我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他早不消失晚不消失,恰好就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事前还能给我个预警。
“还说我骗你,明明是你诈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闷油瓶抿了一下嘴,估计是知道藏不住了: “我从前几天开始,就能听到那边的声音。这边的世界好像是一场梦,只要我‘想’,就能醒来。可是,我不想醒。”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闭上眼,内心酸涩:“所以你在我面前消失,是为了试探我。”
这个人是专门克我的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呢,就专会挑我心理阴影最大的地方戳我肺管子。可是我也根本没办法狠下心来指责他,只能叹气道:“算哥哥求你,以后千万别再来这套了。真的,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
闷油瓶闻言使劲点头,刘海搔得我脖子痒得很:“我以后去哪里都提前告诉你。”
“咳咳。”想到他以后的劣迹斑斑,我咳嗽了好几声才没有笑场。不过我一向觉得,誓言这种东西,不应当被当作对未来的保证,更多的是对当下心境的一种表达手法。如果这样想的话,双方都会释然许多。
所以我伸出小指头:“来拉勾?”
他盯着我的手指头看了一眼,抬头道:“我不会。”
看来这个人确实没有童年,我拿过他的小指头,教他和我的牵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念完口诀,心想我以前怎么都没意识到,这口诀有bug啊。合着只能管一百年,怪不得一百年后的闷油瓶行径如此恶劣呢,看来不是誓言不管用,而是它已经过有效期了。算了,管它呢,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闷油瓶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很好奇似的,在结束之后还勾住我的指头荡了荡。
“你真不准备回去了?”我靠在墙上道:“你不是那什么,张起灵吗?你在那边没事要做?”
闷油瓶低头道:“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同样能抛回给我,一时没有准备,生硬道:“对不起,我在这边……还有事。”
“所以我留下来帮你。”他理所当然地说。
还有这么好的事?如果我的计划多了闷油瓶的助力,那等于就是多了一张王牌。我该把他藏起来还是带在身边?我的想法反复摇摆,犹豫道:“我的事会很危险。”
他看我一眼,眼神居然有点无奈:“你刚才说,我是谁?”
“张……”
话已出口,我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操,闷油瓶年轻的时候这么自负的吗?我忍不住笑了:“了不起了不起,不愧是你。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是全世界最牛逼。”
结果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吴邪,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哦?”值得他专门提出来讲的事,我倒真想一听了。
他严肃道:“你之前可能被骗了。”
“啊?”
“那个……人,跟你说他叫张起灵。你第一次见面就把我认成他的弟弟,我想我们或许在容貌上相似。这可能是易容,更大的可能是我们来自同一个家族。这个名字在我们家族内部有特殊的意义,并且我很确信,我是张家最后一个张起灵。在你们这个年代,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
“所以,他是个冒牌货。”他总结道。“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接近你,你都要小心。”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发现他是真的掌握了所有的信息,却得出了和真相完全不搭边的结论。闷油瓶会犯这种错误我真是太惊讶了,大概人类的劣根性就是看弱者翻身、看强者翻车,我竟然生出了一个作死的念头:我倒要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
我故意道:“啊,我太可怜了,遇人不淑。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
闷油瓶皱眉道:“你不信?等我们出去后,我可以和他对峙。”
“怎么对峙?我可不是如来佛祖,辩不出真假美猴王。”
闷油瓶活动了一下脖子,眼神里带着少年风发的意气:“孙悟空打不过六耳猕猴,但是我不可能打不过假的张起灵。”
这个么……我个人认为,要是真打起来了,他大概率还是打不过青铜门里那位的。况且我从哪儿给他薅一个假张起灵?真是一个谎言要靠一千个谎言来圆,我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只好道:“其实吧,那个谁已经坐牢了,刑期十年呢。”
闷油瓶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我惊恐地看着他,心下一凉。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等东窗事发那天,被打死的怕不是我。
Chapter 8: 【瓶邪】二十七天半 · 8(lofter补档)
Chapter Text
【瓶邪】二十七天半 8
雨下了一整夜,我们在狭小的屋子里相依而眠。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大腿。我抬脚就踹过去了,被闷油瓶一把抓住脚踝。
你干嘛摸我?”
闷油瓶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摸?”
我刚刚醒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昨天好像确立关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啊,你摸吧。”我摊开腿。
闷油瓶倒没有继续轻薄我,他点了一下我的大腿:“我刚才看到,这里好像发炎了。”
我低头去看,才发现事情不对。尽管我这两天路都没这么走,裤子都没敢穿,大腿内侧的伤口还是发炎了,可能是昨天多少淋了点雨。并且,也是由于我下身只有一条内裤的关系,男人早上那点反应,就特别地明显。
我祈祷他没有注意到,双手不着痕迹地挡在裆前:“啊,好像是有点发炎,不过不打紧。”
闷油瓶抬头道:“为什么不让看?”
我满脸通红:“这个……还是别看了吧?”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说。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背影,那种浑身被压力笼罩的感觉久未散去。闷油瓶谈起恋爱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我舔舔嘴唇,还挺他娘的带劲。
闷油瓶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他那把短刀。“你的鱼干都被淹了。”他对我说。
哦,那你的呢?”我不在意道。
他把我昨天当靠背的草垛掀开,好家伙,他这两天是真没闲着,怕不是把方圆十里的鱼都捞完了。
那我们吃你的不就得了。”
闷油瓶疑惑地瞥我一眼:“你不是不吃……”
我想起来自己之前那副宁死不吃嗟来之食的王境泽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搪塞道:“那能一样吗?你现在人都是我的了,我吃你几条鱼怎么啦?”
他摇头道:“不怎么。”
我无奈地看着他:“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有啥可高兴的,但是你想笑就笑,忍什么啊?嘴角都他妈上扬了又憋回去你不累吗?”
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的血液比较特殊,应该可以压制你的炎症。”
我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按住他的刀背:“打住。你一直这么滥用自己的血?”
他惊讶道:“这不是……”
我指指自己的腿:“你告诉我,这严重吗?这致命吗?到了要动用你的宝血的地步了吗?”
我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他这时候多大?十七?十八?离他被人当放血工具的时候才过了几年?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他的童年成长环境太差了,不长歪了已经是他心怀慈悲天赋异禀。我没本事去收拾那些坏人,光在这凶他算什么男人?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后悔自己态度太差,把他抱进怀里使劲捋了捋:“乖啊,咱不放血。血是用来在身体里流的,不是用来当武器使的。”
闷油瓶却在我耳边说:“其实……这种程度的伤口,我的唾液应该也可以。”
我拍着他后背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先不说闷油瓶为啥浑身都是宝,这、唾液的话,该是怎么个上药方法?
闷油瓶俯下身,在离我的大腿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停下了。我的手又忍不住挡在裆前了,于是他的呼吸打在我手上。不会吧,一上来就搞这么刺激的吗……我浑身绷紧,动也不敢动。
发炎不严重,唾液应该可以治疗。”闷油瓶抬起头,声音冷静得像一个外科大夫。
可是他当着我的面,把两根发丘指放到了自己嘴里。
我的东西一下子直挺挺地打到了自己手心,与此同时,他湿润的手指沾上我的伤口。
酥麻、温热、刺痒,夹杂着些许的疼痛。手指离开后,大腿上是液体蒸发的微凉,但是很快,潮热的指尖又温柔地覆上来。
我的呼吸在小屋里愈发浊重,我闭上眼,徒劳地告诉自己:他在给你治伤、他在给你治伤……似乎是一个世纪之后,我听到他轻声道:“睁眼。”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他靠近的脸。
闷油瓶接吻前不打招呼,接吻时倒是温柔至极。他像品尝什么珍贵的食物一样,先是用舌头轻舔,然后小心地包在嘴里吮吸。我被他亲得心都化了,哼哼唧唧地伸出舌头去舔舐他的齿关。
他突然拉开我的手,握住我欲盖弥彰的器官。
呜……你不能……”
闷油瓶咬着我的嘴唇道:“为什么不能?”我心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他单膝跪地,身体压过来,某个部位礼尚往来地戳到了我的大腿上。
完事后,我们双双带着被弄脏的手去湖边洗手。我神清气爽,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些,看来成年人还是不能太禁欲。
哎,你多大?”我后知后觉地问。
他用湖水涤净了指缝间的浊液,淡淡道:“你不知道?”他暗示性地瞥一眼我的手,我气急败坏道:“我不是说这个!”
看他这满脑袋精虫的样子,估计真实年纪大不到哪儿去,我突然一个激灵:“你成年了吗?我不会犯罪了吧?”
他不悦地瞥我一眼:“张家族长继任即成年。”
还有这说法?我也不知道张家人年龄是怎么算的,磨着他问他到底哪年出生的,以后过生日也好歹知道插多少根蜡烛。他被我烦得不行,甩下一句他也不知道,这下给我心疼的,抱住他好一阵揉搓。他在我的魔爪下岿然不动,还怜悯地拍了两下我的头,可能觉得我这人有点毛病。
和闷油瓶谈恋爱之后,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我们照样一起捕鱼,晚上分别守夜,白天偶尔聊天。我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们之前的状态就和谈恋爱也差不离了。
这天闷油瓶上午出去游泳了,是的,不捕鱼、不探查,就光游泳,这种自律精神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想跟着他一起去,他说怕我腿抽筋。我想想最近营养确实有点跟不上,挥手让他去了,自己慢慢地绕着岛跑圈。
没跑几圈我隐约听到远处有轰隆隆的声音,还以为打雷了,心想闷油瓶不会遇上暴雨吧,定睛一眼,远处的水面上居然出现了一艘摩托艇。
黑瞎子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亲爱的徒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心里一惊:30天到了。
Chapter 9: 【瓶邪】二十七天半 · 9
Chapter Text
安逸的生活让人麻痹。原来我和闷油瓶已经卿卿我我了十多天,我还以为才不到一个星期。
转念间瞎子就开近了几百米,我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限速一说,但凡要是有,他必然超速了。摩托艇像箭一样破开水面,直冲着湖滩就上来了。
我连滚带爬才没被它照脸上碾过去,大叫:“你干什么!”
黑瞎子施施然迈出来:“远远看到你居然还在人世,深感此子骨骼惊奇前途可期,我师门复兴有望,幸甚至哉,当浮一大白。乐极生悲,不慎搁浅。”
我盯着他:“说人话。”
他挠头道:“刚偷的船,没开习惯。”
我认命地走上前去,帮着黑瞎子一起推船。“哎,有件事你做一下心理准备。”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真的,听一下,你不会后悔的。”
黑瞎子高深莫测地冲我摇摇手指:“我知道,你在岛上一定经历了许多有意思的故事。但是你要明白,对你来说波澜壮阔的求生史,对我这种人来说不过是平淡的流水账而已。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倾诉欲,否则你不如去当个作家。”
我呵呵冷笑,心想你再装逼,等小哥回来,吓不死丫的。
黑瞎子继续道:“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估计是没吃什么大亏。接下来,就让我们来看看吴邪同学是否坚持训练了呢?”
下一秒,一个脑瓜崩就落到了我头上。
“你日你哥!”这也太卑鄙了!我还在帮他推船呢,他上来就是抽考,压根没给我任何准备时间。可我只得空骂了他这一句,黑瞎子像是长了三头六臂,脑瓜崩从四面八方落下,跟下冰雹一样,瞬间让我回忆起当初被他敲成猪头的惨状。
但这里不是他的小院,我可不会乖乖站着让他打,我抱头就跑,大声喊道:“张起灵!有人欺负我!”
黑瞎子狂笑:“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出来救你的!”
话音刚落,黑瞎子神色一凛。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猛扑过来,我被他带着摔倒在湖滩上,后背在地上蹭出一道辙,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闷油瓶鬼魅一样地出现在黑瞎子原本的位置,拳头深深砸进淤泥里。
“跑!”黑瞎子撂下话的同时迅速转身,闷油瓶豹子一样地扑过来,两个人的拳头在空中短兵相接。闷油瓶到底占了位置优势,居高临下地压制着黑瞎子,眼神里全是凌厉的杀意。
黑瞎子在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也愣住了:“卧槽?”
高手过招,一着不慎就先机尽失。就在黑瞎子愣神的一瞬间,闷油瓶迅速出拳,黑瞎子慌忙格挡却露出腹部空当,闷油瓶立即追击,拳拳到肉。
黑瞎子在泥地上手脚并用连连后退,大骂:“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吴邪!”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我走上前去咳嗽了一声:“小哥,你先听我说。”
闷油瓶收手但未收势,整个人就像一把停在空中尚未归鞘的刀。他看着我,我指着瞎子:“就是这个人!他打我!”
黑瞎子额头上青筋一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我日你妹哟!”
没错,我想反抗黑瞎子很久了,偏偏实力不济只能忍气吞声,现在有人撑腰我还怕啥?
黑瞎子刚刚站稳闷油瓶已经欺身上来,刷刷就是两拳,两人交手的动作快得几乎有残影。闷油瓶身高臂展都不及黑瞎子,故而选择了近身缠斗的战术,招招都是干脆利落的上勾拳。黑瞎子身材虽然高大,但丝毫不损灵活,闷油瓶连出十几拳都被他尽数格挡。就在闷油瓶喘气的那不到半秒的空当期里,他迅速出手,右手成爪直冲着他肩膀而去。
肩膀一旦被制住就基本上失去了半边的攻击能力,闷油瓶迅速矮身下蹲,让黑瞎子扑了个空。后者一击不成迅速变招,左膝重重顶上去,而闷油瓶此刻的姿势非常吃亏,就好像他故意把自己的要害送到黑瞎子的膝盖上一样。我瞪大了眼睛,却见电光石火间闷油瓶腹部迅速塌陷,以几乎不可能的方法避开了这一击——他硬生生用缩骨让自己的身体回撤了二十公分,脊背像虾米一样弯曲。在黑瞎子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闷油瓶像被压到底的弹簧一样舒展开来,借着骨骼回弹的势头屈肘向上,直冲着黑瞎子的下巴——肘击!
肘关节,泰文叫“索”,是人体在短距离击打中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肘击是以阴狠著称的泰拳里的标志性招式,在大多数拳击擂台上都是禁招。只要黑瞎子的下巴不是铁做的,他就无法避其锋芒。黑瞎子闷哼一声歪头避开,啐了一口唾沫道:“小小年纪手这么黑?待会别说我欺负小孩哈!”
虽是放着狠话,黑瞎子却丝毫不敢托大,果断顺势拉开距离。刚才那一下,我明明看着他是避开了,但是脖子上还是红了一片,难道仅仅蹭一下就有那么大的威力?闷油瓶牛逼啊!闷油瓶不理会他的挑衅,更不会容他喘息,一个侧身飞踹就冲着他腰眼去了。黑瞎子灵敏地弹开,闷油瓶早有准备,换左腿侧踢,笔直的腿像鞭子一样直劈向他颈窝。
他的攻速过快,甚至带起了猎猎风声。黑瞎子原本就在往闷油瓶的左边闪避,这一腿从来势上就封住了他的退路,黑瞎子避无可避,只能横起上臂,硬扛下了这一脚。他的肱二头肌在皮衣下暴起,闷油瓶的左脚不偏不倚地踹上去,发出了重拳轰击沙包的声音。
闷油瓶一击得手,另一腿立即跟上,拧动腰部就想要给黑瞎子一个连环踢。黑瞎子的皮衣上留下了一块清晰的鞋印,嘴角却浮现出一个隐约的笑容——他趁着闷油瓶左腿尚未落地、右脚已经发力的时节,冒着被重踹头部的风险向前一步,稳稳抱住了他下落的左腿!
闷油瓶此刻处于半腾空状态,黑瞎子却已经扎实了马步。难怪他刚才连避两招,我当他真的打不过年轻的闷油瓶,原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一发力,以左腿为着力点想将闷油瓶整个掀倒!
一般人在打斗中被抱住腿都会顺势前倾以求稳住重心,闷油瓶却选择整个人后仰,看上去像黑瞎子扳着他的腿在帮他倒立。他的身体像一竿倒垂的修竹,力拔千钧的发丘二指代替双脚成为了他身体唯一的支点,左腿被制,他右脚凌空发力,踹向黑瞎子面门!
黑瞎子条件反射地仰头,鼻梁上的眼镜打着转儿飞走;闷油瓶两指一弯,双脚稳稳落回地面上,迅速出手掐住他颈动脉。胜负已分。而黑瞎子落下的眼镜,此刻恰好被我接在手心。
“小哥,停!”这一下要是掐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瞎子罪不至此!
我的声音自然不会比闷油瓶的动作更快,但是黑瞎子却也没有命送于此。闷油瓶在我开口前就停了手,他看着眯起眼睛的黑瞎子,疑惑地问道:“吴邪,我们哪里像?”
Chapter 10: 【瓶邪】二十七天半 · 10
Chapter Text
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心想这是什么破问题,“你们……性别像?”
闷油瓶望着比他高半个头的黑瞎子,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吴邪面前。”
黑瞎子倒退一步举起双手道:“那敢情好,要不是他死缠烂打求着我,你当我愿意带他玩?”
闷油瓶猛地抓住他领子:“你还想打?”
黑瞎子眼皮一掀:“也不是不行啊。”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我赶紧去拉闷油瓶:“是,确实是我死缠烂打他的,他不过是帮我的忙而已。”瞎子这话说的不假,他当初压根就不想收我这徒弟,我是威逼利诱加四处托人求情,就差没程门立雪了。
闷油瓶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我硬掰着他的手,才让他放开瞎子。
黑瞎子整整衣领,咳嗽一声:“我觉得我需要一点前情提要。”
我笑他:“刚才不还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黑瞎子倒是从善如流,承认道:“这场面我是真没见过。看这身手,是哑巴的种?”
这思路和我当初差不多,我笑:“你也觉得是?”
“不过你啥时候有这功能了?”
我怒道:“年龄对得上吗你就瞎说!”
黑瞎子乐得不行,闷油瓶突然挡在我们中间:“吴邪,不要和他说话。”
黑瞎子脑回路比我还清奇,我忙着跟他斗嘴,一时没顾得上闷油瓶。这时才发现他眉头深锁,紧抿着嘴唇,似乎已经是非常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对。
闷油瓶反问我:“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和伤害你的人浪费时间?”
我有点跟不上,黑瞎子不就敲了我几个脑瓜崩吗,现在气也出了,说什么伤害不伤害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看一脸懵逼的样子,闷油瓶脸色更加不好了,“更何况,他是个骗子。他不是张家人,更不是张起灵。”
黑瞎子奇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了?你以为张起灵是什么好差事吗,送我当我都不要当。”
我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闷油瓶从刚才开始一直误会了什么。我tm差点笑出声来,又在闷油瓶严厉的目光下憋回去了。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做的孽,有些事情如果再不说开,对闷油瓶实在不公平。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我俩好歹还在热恋期,闷油瓶知道实情后应当也不会要我狗命?
我拍拍他道:“这是黑瞎子,他现在算是我师傅。”
瞎子嘟囔一声什么叫算是,我转而对他道:“这是小哥本人。”
瞎子挑起眉毛:“他提前出来了?合着青铜门后是个返老还童的SPA会所,办卡打折吗?”
我心想你这老妖精还要办什么卡,闷油瓶警觉地问:“谁在青铜门里?”
我硬着头皮道:“这个世界的你。”
闷油瓶盯着我,缓缓道:“你认识我。”
我只好点点头。
闷油瓶停顿了两秒,突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是吧,太巧了。你应该也没想到……”
“我当然想过。”闷油瓶打断我,“我第一时间就想过。”
我惊讶地看着他,那他为什么……他又摇摇头,像是自己也觉得这个误会实在不应该一样。他的嘴角弯成个极温柔的弧度,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不可能不喜欢你。”
我的思维几乎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淹没,眼睛酸涩。是这样吗?每一个张起灵都会喜欢我吗?这个设想太过天马行空,我几乎不敢相信,否则我的世界观都要被推翻重建。
黑瞎子嘶了一声,做了个抖鸡皮疙瘩的动作。“所以说,青铜门里那位您二位还管不管了?”
我回过神道:“按原计划进行。”
他指着闷油瓶问:“他和我们一起?”
我和闷油瓶同时道:“一起。”
黑瞎子拍手:“精彩精彩,这下有好戏看了。”
“三、二……一!”黑瞎子喊着号子,我们三人猛地发力,“轰隆”一声,摩托艇滑进水里。
摩托艇只能容纳两人,黑瞎子坐了驾驶位,我和闷油瓶两人只能一起挤在后座,腿挨着腿,像春游时挤一趟大巴的小学生。
黑瞎子驾驶技术见长,头发被湖风吹得骄傲放纵,我扒着船沿问:“我们去哪儿?”。
“这一学期算你毕业了,给你放个新婚假怎么样?”
“你有这么好?”
黑瞎子就笑:“我刚接了个活,我也不能就靠你那点学费不是?家里等米开锅啊。”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活说来也稀奇,客户是一个私人收藏家,心爱的一个玉扣子不见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现在连寻物启事都接了?”
“你听我说完。同样也在前几天,山西的一个老斗,本来民国时期就被开了,东西都被摸的干干净净,前两天又突然封上了。”
“什么叫封上了?”我问:“被人拿土盖上了?”
“不是,是完完全全被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封土、神道、不知道哪年就不见的石马,全部修旧如旧。我的客户觉得,他的玉扣可能也被那个墓给‘吸’回了地底。”
“这他妈也太扯了……”
闷油瓶突然出声道:“宁侯墓。”
黑瞎子回头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反倒摸到我的手,用力握住。我敏锐地发现他手心有汗,忙问道:“怎么回事?”
“吴邪。”他顿了一下,艰难道:“那是我的下一个任务。”
我略想了一下,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说明什么?闷油瓶原本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由于他的缺席,所造成的后果已经在当下的时间线显示出来了。这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将见证更多的失而复现、死而复生,甚至是……
黑瞎子嘶了一声:“这下不好办了。”我现在听不得卖关子,让他赶紧说清楚,他转过头来严肃地盯着我:“哑巴曾经救过你爷爷的命你知道不?”
如果是闷油瓶的话,我并不惊奇。他这一生救的人远比杀的人多。那么问题来了,他继续陪在我身边,那么曾经经他之手逃出生天的那些人,岂不是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个后果,是我们任何人都承担不了的。
其中最为现实的一个问题是,如果我爷爷没能活下去,这个世界还会有我吗?
我转头去看闷油瓶,第一次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消失在他面前。
闷油瓶攥着我的手突然施力:“我们再见面是在哪里?”
我立刻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我满怀不忿、我心有不甘,但是我无力阻止。我们一共相处了二十七天半,为了下一次的相见,我要捱过五年,而他要独自走过一个世纪的光景。
我闭上眼,喃喃道:“杭州,2003年。”
我感觉到有人摸了摸我的眼角,比湖面上的风更轻。
“吴邪,睁眼。”
我不得不在一片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他的身体变得透明,胸口处透出了太湖碧蓝色的波涛。
我有千万句话要嘱咐,他却选择以吻封缄。这样也很好,不需道别,我们终会再见。
Chapter 11: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1
Chapter Text
“如果是我的话,不可能不喜欢你。”
我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心想放屁。年轻人就是不靠谱,年轻时的诺言都做不得数。把闷油瓶接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在此期间我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感情这件事它不像客观真理,它在不同的时空不具备可推导性。
感情是两个灵魂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奏出的和弦,这他妈本质上就是一种稍纵即逝的东西,火花刺啦一声然后熄灭。当然,它可能点燃了三柱清烟从此绕梁不绝,但更大的可能是,万古长夜里梦又不成灯又烬。
鳄鱼岛上小闷油瓶能和我有那一段相处的时光,这是奇迹,我应该感激;而出门后的闷油瓶对我并没有除了兄弟以外的任何其他情愫,这才是常态,我应该接受。
我能认识到这一点,其实也经过了一个颇为尴尬的过程。
去长白山接他的时候,我心里不是不激动,炫富似的带上了自己的大半身家,就像和老同学聚会时暗搓搓戴上最贵的表一样,表面上云淡风轻只露出半个袖口,内心高呼着“快看我快看我!我如今衣锦还乡你有没有爱上我!”
结果他一句“你老了”给我整懵了。伙计,你一二十岁的时候都没嫌我老,现在一百多岁了反而嫌我老?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就说小花不靠谱,来前的SPA都白做了。这几年刀头舔血沙里嗑毒,我早就被这操蛋的世界摔打得不成人形,他老人家眼多毒啊,一眼看到我心底里去,看见那里头住着一个衰老的灵魂。
于是我一路上都有些蔫蔫的,直到胖子对他提起我们的计划,我才又竖起耳朵偷听。
胖子说:“小哥,你要是没什么其他打算的话,我这倒有个好去处。福建的一个小村子,胖爷我亲自踩过点的,日子悠闲得很,村里姑娘一个赛一个清纯。当然胖爷我是要以事业为重的,不过你可以跟天真搭个伴,他这几年身体不好也折腾不了啥大……”
我打断他:“你胡扯,你才身体不好!”我们之前演练的可没这段!
“好。”
我闭嘴了,准备的大半说辞都没用上。闷油瓶答应得过于干脆了,干脆得让我甚至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他不会是老早就想赖上我们了吧,当初叫我记得来接他,就是为了出来后找个长期饭票?按理说不会啊,张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族长还是养得起的。闷油瓶选择跟我们一起,必然只能是因为他愿意跟我们一起。
于是我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想知道闷油瓶对我还有没有意思。我忍不住瞥一眼闷油瓶,他把连帽衫的帽子拉起来了,抱着手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我可能是猪油蒙了心,想出了一个最馊的主意。
我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胖子从副驾驶回头看我:“熬不住了?”
我顺坡下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就开始靠在座椅上装睡。约摸着过了五分钟的样子,自己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我开始一点点地、朝闷油瓶的方向歪过去。
还记得在鳄鱼岛上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本该我守夜,但是可能白天运动量过度,天亮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人家小张的肩膀上。我羞愧地问他是我自己靠过来的吗,他摇头:“你是往火堆里栽的。”我一阵后怕,直拍胸口说这要不是你眼疾手快,我岂不是要毁容?小张奇怪地看我一眼:“我一直看着你,怎么会?”
哪怕已经是无数次回味,想到他那时无比自然的语气我还是忍不住心动。我模拟着人打瞌睡时失去重心的状态,让自己一下栽在闷油瓶的肩膀上。老张的反应只会比小张更快:他一瞬间就用双手接住了我的头,像安置什么易碎物品一样放回了靠背上。
我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就听闷油瓶轻声道:“停车。”
我顿时慌了,这是要把我扔下车?不至于吧,这、这可是我的车啊!
坎肩他们在我耳濡目染下,一个个都是闷油瓶的脑残粉,他话又少,所以金贵得很,这一路上但凡他发话就像圣旨。车停下了,闷油瓶开门走了出去。我当时心里头就是后悔,特别后悔,这年头,小学女生都不兴这么傻的招数了好不好!吴邪,你是鳄鱼岛上脑子进的水还没倒干净吗??
我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以一个常人根本无法入睡的奇特姿势在后排继续装睡,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然后我听到椅背降下的机械声,胖子压低了声音道:“天真睡我这,那我坐哪儿?”闷油瓶没有回答他,又开了我这一侧的车门。
我被人抱了出去。手臂的稳定度让我知道这是闷油瓶,他把我安置在了放平的副驾驶上,这样就势必挤压了后排空间。胖子和闷油瓶两个人挤在剩余的半个后排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坐的。我不安地翻了个身,觉得自己把事情搞复杂化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东西突然铺天盖地落在了我脸上。我眨眨眼,睫毛扫到了柔软的织物,不会是胖子的工装外套,只会是闷油瓶的连帽衫。我动也不敢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但可能是之前身体机能过度消耗的关系,等着等着,居然不小心真的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盖在脸上的衣服不见了,我四处环视一圈,发现它又被穿在了闷油瓶的身上。
闷油瓶单手开车,侧脸几乎融入夜晚的旷野,我觉得他有一部分离我很近,有一部分又离我很远。
“醒了。”他说。
我盯着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你这不合交规。”
“你应该先担心我没有驾照。”他居然配合着开了个玩笑。
“也是。”我躺回椅背,胖子也在后座睡得四仰八叉,坎肩被他挤得缩成个小虾米,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脸惨白惨白的,把我吓了一跳。
“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让你张爷开车?”我找茬骂他。
坎肩哭丧着脸:“老板,我女朋友非要跟我闹分手,我哄一晚上了。”
我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坎肩立即把手机往背后藏,我手就那么摊在他面前,勾勾手指。一秒,两秒,三秒他就顶不住了,屈辱地交出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的颜文字和表情,又是宝宝又是乖囡的,看得我牙酸。其实无非就是些“我最爱你我只爱你”“我不信我不听”的小儿女无病呻吟,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出来吵,每一次争执都是对他们爱情的又一次洗礼,存活下来的恋爱会愈发情比金坚。
我点开对话框就开始给对面发红包。
那姑娘瞬间就炸了:坎肩,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大老远跑来杭州和你受苦是为了你的钱?
我不管,继续发。恭喜发财,大吉大利。银行卡扣款的消息叮叮咚咚地响,坎肩慌了:“老板你在干什么!”我抬手示意他别管。
坎肩的卡被我发得只剩100块钱了,我想了想,发了个52.0,打字道:我只有这些了,都给你。
——穷鬼!
——别发了!我不会收!你等着自动退回吧!
——白痴,退回后你再提现要手续费的知道不?你嫌钱太多啊让资本家赚!
——你再这么大手大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凑得起首付?!
对面连续四条炮轰,我回:没关系,你收吧,我老板是青年才俊,跟着他干,我马上就能买得起房了。
我静静地等待着,半晌,对面回了个嗯字。
我把手机还给坎肩:“搞定。”
坎肩翻翻聊天记录,再看我的眼神就如同再生父母:“老板,你怎么什么都会呢?”
我拍拍他肩膀:“人家愿意大老远来地赶来陪你,说明她对你不是没有心。要是真是一点感情没有了,她大半夜的陪你折腾什么呢?还白费那些口舌,口水不要钱的啊?既然人家有心,你就掏心掏肺把什么都给她,该说的话都说到位,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闷油瓶突然看我一眼,我正说得兴起,顺口问他:“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没想到半晌,他真的答了话。
他说:“未必。”
Chapter 12: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2
Chapter Text
“张爷,这、这怎么又未必了呢,您看我这……”坎肩这家伙慌里慌张地,拿着手机屏幕就往闷油瓶眼前凑。
他竟然想让闷油瓶给他当情感导师?我寻思着我平时难道是把闷油瓶的形象描述得太乐于助人了吗,挡住他的手道:“人小哥没说你!别打扰他开车!”
“那还能说谁啊,总不能说张爷自己吧?我要是长着张爷这张脸,就不用发红包了,光发自拍照就行了。”
我黑着脸道:“你闭嘴吧。”
我知道,闷油瓶是在说我。
刚才我投怀送抱的行为那么傻叉,他肯定发现了,现在是在敲打我。我真想大喊一声你这个负心汉你还记得鳄鱼岛上的夏天真吗?可是转念一想,那段往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年之前,午夜梦回我还常常能见到闷油瓶那张十七八岁时的那张脸,但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啊。
我艰涩地说:“确实,感情不是像我说的那么简单,有时候并不是感动了自己就会感动别人,之前……是我想当然了。如果对方并无此意,当然就……不应该打扰。”
闷油瓶抿了一下嘴,低声问:“那应该怎么办?”
“什么?”
闷油瓶重复了一遍:“不打扰,然后呢?”
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我已经说了不会打扰他,他还要我做出什么样的保证?保持两米距离?绝不对他有非分之想?我敢想也得敢做啊!
可他侧过脸,还在认真地等我的回答。
我硬邦邦地说:“然后,对方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绝不给对方添麻烦,可以吗?”
闷油瓶点点头:“可以。”
这两个字甩得理所当然的,我感觉自己被当胸锤了一拳,心梗差点犯了。欺负人。我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我想找个地方帮他养病,结果人家丑话说在前头,要跟我约法三章。
可是我悲哀地发现,我甚至对他升不起任何一丝怨愤之情。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对闷油瓶说的话有一种盲从,但凡他说了什么,我总是下意识地先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然后再自己找理由去佐证。
——其实说到底,他根本就没犯错啊。我就真的心思单纯了吗?难道我就没想着再续前缘?还是人家哑爸爸拎得清,先划下道来,免得以后兄弟都做不成。
我深吸一口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闷油瓶嗯了一声,突然抬手,我条件反射似的一让,但他只是关了我头顶的阅读灯。
“再睡一会,明早到杭州。”
我乐得结束这个话题,半躺下来,感觉到一阵燥热。我们一路南下,随着海拔的下降和维度的变化气温越来越高,从山上下来的登山服已经穿不住了。我扯了扯领子,如果是在福建的话,应当已经是盛夏了,乡下夏天蚊虫多,不过我们有闷油瓶,倒是不用怕……
哧啦!砰!
车身整个侧歪,我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向前惯性,然后被闷油瓶死死地压在座位上,他的手臂硌的我生疼。
“怎么回事!谁!胖爷我摁死那帮汪汪叫!”熟睡中的胖子一头撞在驾驶座上,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抄家伙。
“冷静!冷静!”我赶紧稳住他:“前后都是我们的车哪来的汪家人!”
后车的人很快下来查看情况,有人猛地拉开我们的车门:“坎肩你他妈怎么搞的!怎么给东家开的……呃,张、张爷?”
闷油瓶松开我,坐回驾驶座上,冷着脸嗯了一声。
他的爆发力太可怕了,安全带都被连根扯断,滑稽地悬挂在半空中。我探出头看了一眼,还是很难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闷油瓶,把车开沟里去了?
双车道的柏油马路,平平坦坦,四下无车,前后车都稳稳当当地过去了,唯独闷油瓶他老人家把车开到沟里了?
我转身一个爆栗就敲到坎肩头上:“叫你偷懒!咱把张爷接回来是让他开车的吗?”
坎肩委屈:“我没……刚才张爷明明是看您……”
我一瞪眼:“还狡辩?我刚睡着呢,你还想赖我头上?”
于是这锅成功地让坎肩背了。我们换车重新上路,胖子开车,我偷偷去看又回到后排的闷油瓶,刚才那样,应该算是保存了他的面子吧?
没想到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天真你记着,等安顿下来了咱还是要带小哥去正经学个车,以后出门也方便。”
闷油瓶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不用。”
我赶紧说:“胖子你看不起谁呢?小哥只不过是十年没摸了手生而已!不过确实还是有个证方便些,等户口办下来了咱就……”
“吴邪!”闷油瓶打断我,突兀地说:“和我说说你这十年的经历。”
对侧擦肩而过的车忽而为他的侧脸打上一束高光,我在光源消逝之前捕捉到他脸上严肃的表情。
“小、小哥……?”我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
他在一片黑暗中伸手过来,勾下我的衣领。我的脖子上先前就捂出了一层汗,风灌进来凉飕飕的,让我想起来那里有一个我其实并未刻意隐藏的疤痕。他看到了?
“啊,这并不是我技不如人,而是引而不发,你懂吧?”既然看到了那我就要炫耀一下了,我给他比划了个角度:“当时那个人其实不是我对手,我假做没有防备,在十分之一秒内通过微调身体控制了他割喉的深度,然后,假死逃脱,绝地反击。”
我比了个一击必杀的手势,可是闷油瓶看着我不说话,弄得我有点尴尬。
“也是,跟你说这些你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你估计轻松就能做到吧。胖子,对了,你问胖子,我当时牛逼不?我翻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胖子咬牙切齿道:“是,你太他妈牛逼了,除了小哥谁能治得了你?”
闷油瓶摇摇头,追问道:“还有呢?”
有是有,多了去了,但这要说到哪年哪月去?我无奈地看他一眼:“那你能告诉我终极是什么吗?”
闷油瓶盯着我看了许久,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给我说说那个村子吧。”他道。
他妥协了。我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闷油瓶的让步可不是谁都能见识到的啊。况且,要是聊到雨村我可就不困啊:“我跟你说,那个地方地势特别奇特,山谷的半坡上,有六条瀑布溅起的水,水很干净。村子附近有很多的大树,人很淳朴。对了,我觉得你天生就应该住在那儿,因为有一种果子做的点心,吃了能增强人的记忆……”
所以说人不能把牛皮吹的太满。等见到了村里我们仨的地产,我就傻眼了。“死胖子,你这买的什么破屋子?这让我们怎么住?”
胖子也骂我:“我有什么办法?原主人就是老夫妻加一个娃,要那么多房干什么?人家响应计划生育还有错了?”
是这样的,这个地方确实是我发现的,但是后面那阵我太忙,所以买房的时候我是委托胖子来的,反正他也不是不住。他回来之后也是好一阵夸,声称自己买了个依山傍水还附赠田地的吉屋,但就是没提到一个关键点:这个房子,就只有一左一右两间卧房。
“人家一家三口只要两间房,我们一家三口能一样吗?”我揉揉额头,现在这个情况让我和闷油瓶住一屋是不可能的,他该以为我意图不轨了,难道我要和胖子挤?
胖子指着堂屋左边连着厨房的那间稍小的卧室道:“我的。”又指着右边连着卫生间那件大卧室道:“你俩的。反正我也不常在,等我去北京嗨皮的时候,你俩可以偶尔分房睡。”
我骂道:“那还不如我跟你住主卧,你走了我就能独享大房。”
闷油瓶问我:“你想跟胖子住?”
啊呸!胖子那呼噜声,谁想和他住,我还不是怕他吵到你?张家人从小到大睡觉都轻得跟猫似的。
我道:“其实最好当然是我们仨一人一间房,但是现在这实际情况吧又不能满足需求,说实话这是我跟胖子办事不利……”
闷油瓶点点头:“知道了,交给我。”
闷油瓶说完转身就走,用眼神示意我们在院子里看行李。胖子戳戳我:“小哥去现给你买房了?”
我想了想觉得不可能:“他哪来的钱。”
胖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闷油瓶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扛了两根圆木。
他把木头往地上一扔,挥刀疾跑,从头平削到尾,刷刷几下圆木就变成了木板。他在我和胖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独自、徒手在主卧中间砌起了一堵墙,极大地改善了我们的人居环境:我们拥有了三间卧室。
我此刻就躺在床上,靠在这堵墙睡,墙的另一侧放着的是闷油瓶的床。我这些天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木板墙的好处:它不隔音。我能听到闷油瓶起床、洗漱和关门的声音,我知道,今天是他巡山的日子。
在他走后半个小时,篱笆又有开合的声音。难道是闷油瓶忘带了东西?我正想着,突然传来胖子的声音:“卧槽,你谁!你快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不认识你爸!”
我鞋都没穿好就赶出去看情况,一个导弹“砰”地一下砸到我怀里:“吴邪!”
我愣了半晌,才敢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小男朋友长高了啊。
Chapter 13: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3
Chapter Text
“那个……小张是吧,坐啊!想吃啥,胖叔给你做!”
胖子很喜欢小瓶子,像招待过年来家里做客的小孩一样招待他。当然我觉得他也可能只是想占闷油瓶便宜,毕竟年轻的闷油瓶也是闷油瓶,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自称叔。我好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让他哪来的回哪儿去?”
胖子对上我是丝毫不怵的,理直气壮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这要是小哥在张家的私生子寻上门来了,我们怎么能认?”
我奇道:“这怎么不能认了?小哥我都养得起,小小哥我养不起?”
胖子看着我就好像看一个傻逼,小瓶此刻已经知道我们口中的小哥就是他自己了,不满地插嘴道:“我怎么会有孩子?”
他瞥一眼我的腹部:“你又不能生。”
“啊、啊?”胖子此刻的表情就好像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逼:“吴邪……你?”
我对上他的视线,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我是畜生。”
胖子猛地转过头去,来回踱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妈的,吴邪你不仗义!”
我莫名有点心虚:“就,跟着瞎子混的时候。”
胖子突然停住脚步,手一指我和闷油瓶的房间:“那你们现在?”
我羞愧道:“没成。”
胖子坐下来,像跑了几千米一样直喘粗气,摆手道:“你不要再跟我说了,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玩法了。”
我心想还不是你一直在问,你当我想说?我拉着小瓶上下打量:“你怎么来了?”我担心他又是一身伤才穿越过来的。
“我很想见你,所以过来了。”他说。
胖子惊恐地看着他,我知道他一时还受不了这刺激,赶紧把人拉到自己房里。
小瓶嫌弃地敲敲闷油瓶砌起来的木板墙:“这是什么?”
我苦笑:“你别嫌,你自己砌的。”
小瓶的眼神难言惊愕,直接盘腿在我床上坐下了:“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小瓶这是来得巧还是来的不巧,恰巧在闷油瓶十年期满时到来,却又偏偏赶在了他出门的时候。
“去山上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来:“那个,我跟你商量个事儿。等小哥回来了,你别让他知道我俩的关系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我怎么有一种背地出轨的感觉。我赶紧从自己脑海里挥去这个念头。
“为什么?”小张环着我问。“你瘦了好多。”
“嗯,前段时间减肥了。我怕他尴尬。”
他一口咬上我的耳朵:“为什么会尴尬?”
这回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握着他的手道:“其实,我跟小哥一直都不是那种关系,十年前不是,十年后也不是。”
小瓶放开我,严肃地问:“为什么?”
我的十万个小为什么又回来了,可是这个问题,问我是没办法得到答案的啊。“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呢?你情我愿的事情,人家没这个心,我非要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他皱着眉头道:“不对,这不对劲。”
我看他是真的把这当做一个谜题在思索,不禁哑然失笑,逗他说:“可能等你长大了,见的人多了,眼光就变高了。”
“可是我这两年也见了很多人。”他抬眼道。
“嗯?”
“我见的人越多,就觉得你越好。”
说完,他不待我反应过来就摸上我的脸,难耐地亲过来。
在他走后的那几年里,我曾无数次回忆与他相处的点滴,但却刻意地回避了我们亲昵的画面,因为我知道荒漠里的甘霖是没有替代品的,一旦沉溺进去,我就再也没办法忍受那些没有绿洲的日子。可是当他的唇舌靠过来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他长高了一些,身体也更结实了,把我压到床上的时候我几乎没办法反抗。我喟叹了一声,摸上他的后背,他扯开我的领子唇舌继续往下,可是突然之间,我手掌之下的整个脊背都躬了起来。
我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看着他紧盯着我的脖子,眼神像要杀人。
“他打你?!”
我被他勾得不上不下的,又听了这离谱猜测,额头上青筋直跳:“你对你自己是有什么误解!”我撑起身子坐起来,万万没想到,我要就同一个伤疤向同一个人解释第二遍。
他听完了我的故事,再看向我的眼神令我心里一动——这个眼神我曾经见到过。闷油瓶也会偶尔用这种悠长的眼神看着我,却在我看向他时很快收起。
当时我不知何意,但是现在我可以摸摸他的眼睛:“不要难过,都过去了。小哥出来了,我退休了,我们现在的日子很好。”
他再一次抱住我,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炽热的情欲,闷声道:“你别喜欢他就更好了。”
“也就是别喜欢你了?”我心想,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没想到他点点头,坚定地说:“如果我以后对你不好,你就也不要喜欢我。”
这话说的非常孩子气,就好像他这几年的人生经验都白长了一样。不过,闷油瓶对我不好?我想起了他在西藏留给我的东西,想起了被清扫一空的云顶天宫,想起了在黑暗中指引我前行的钥匙。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拍拍小瓶的肩膀:“等他回来了,你就会知道你长大后变成了个多么好的人。”
我确实认为闷油瓶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善良正直,各有各的可爱,可是邻居大妈显然不这么觉得。
“哟,这是小张的弟弟?长的这么可人疼呢!来大娘家吃饭呀!”她隔着篱笆喊道,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想这还是当初因为小哥杀错鸡就叫嚣着要把我们赶出村的那个大妈么,这是要停战修好了?小瓶显然蒙了,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也是,张家人都不显老,下地的队伍里又多是男人,在小瓶的生命里估计就没接触过中年大妈这种神奇的生物。
我上去帮他打圆场:“家里做饭了,就不去了,孩子害羞。”
大妈又啧啧称叹一番这遗传的基因就是好,过了一会儿,居然送过来一只杀好的母鸡让我们“给张家小弟炖汤补补”。我还没说话,就听小瓶脆生生地答道:“谢谢大娘。”
得,我要是大娘,我心也化了。
小瓶一整天几乎都寸步不离地黏着我,到了下午胖子就受不了,去老板娘家避难。所以晚饭是我和小瓶一起张罗的。我们在鳄鱼岛上就一起做了不知道多少顿饭,不过那时候条件有限,拢共也就一个土灶,我们尝试过用泥土来烧制一个陶锅,可能岛上土壤种类不对,总是失败。现在家里的厨具虽不算齐全,但是比他那时候是不知道高级到哪里去了。他眨眨眼,巡视一圈,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我一时兴起,伸手去按抽油烟机的开关。机器轰隆隆地开动,小瓶一跃而起瞬间把我揽到他背后。我笑得不行,他盯着抽油烟机看了几秒:“吸取油烟的,你故意吓我。为什么?”
我抹一把鼻子,也给不出个具体理由来,就感觉自己在欺负老实孩子。
胖子一直到吃饭时才回来,点掐得很准,净等着现成的。饭桌上他试探性地问小瓶:“小张,待会你睡小哥的房间?”
小瓶理所当然道:“我跟吴邪睡。”
我也觉得胖子的提议更合理:“小哥那屋空着,你可以先睡啊。他那屋阳光好。”
小瓶轻声道:“在岛上,阳光更好。可是我们不能一起休息。”
确实,岛上毕竟是野外环境,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向是轮流休息。所以虽然共处了二十多天,倒真没有一起安然入睡过。他这样一说我还怎么拒绝,我揉揉他的头发:“今晚不用守夜,哥哥带你睡。”
胖子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有点对不起小哥。”
我理解地点点头:“我懂,有一种眼看着一个兄弟糟蹋了一个兄弟的感觉,是不是?说实话,我当初也是下不了手,我怎么能这么对小哥呢?但是我真是……情难自禁。哎,小哥要是打我,你帮我兜着点儿啊。不过我估计我们仨加一起也够呛能对付小哥,能保住我一条命就行了。”
胖子奇怪地看着我:“我觉得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件事。”
我示意他继续说,他放下碗筷起身道:“算了,早吃晚吃都是哥自己吃,我操什么闲心呢……”
我正想追问,屋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胖子往外张望了一眼迅速道:“小哥我给你留饭了我去睡了晚上没事别叫我!”
“砰”!胖子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房门,恰好闷油瓶背着竹篓推门进来,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来的?”闷油瓶问。
小瓶语气冷硬:“我不知道。”
两人的语气音调几乎完全一致,隐隐有对峙的氛围。我替小瓶解释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年我也遇到过一次……”
“什么时候走?”
闷油瓶并不理我,他直接打断我的话,继续询问他。我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不知道。”
“你撒谎。”闷油瓶淡淡道。
小瓶没有再答他的话,突然转身对我说:“吴邪,我想睡觉。”
Chapter 14: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4
Chapter Text
“啊?”我突然被拉到舞台中心,急中生智道:“小哥,孩子还小,来都来了,这大晚上的,要不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一下子使出了中国人和稀泥四大名句其中之三,一套组合拳给闷油瓶都打蒙了,他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还小?”
小瓶点点头:“你老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和小瓶抱怨过闷油瓶说我老了的事情,他这一刀捅得猝不及防,捅得精妙无比。闷油瓶脸色都一变,我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闷油瓶看我一眼,我立刻收声:“小哥我错了。”
他轻叹了口气:“想笑就继续笑。”
我不知道他这是几个意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命令要笑,只得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完成任务。小瓶看不下去了,扯扯我衣服:“走了。”
闷油瓶拦住他:“你想去哪?你就在这睡。”他指了指我们堂屋里光秃秃的水泥地面。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小瓶就拉住我的胳膊:“我睡吴邪的房间。”
要糟!闷油瓶瞳孔微缩,给了小瓶一个你再敢乱说话我就拧断你脖子的眼神。但小瓶是真的猛士,上前一步道:“我们刚才已经商量好了。”
于是闷油瓶的眼神又转向我。我傻眼了,我是以为闷油瓶今晚不会回来才同意带小瓶睡的,所以现在我根本无法解释我的行为,尤其是在闷油瓶已经明确警告过我的情况下。他一定会觉得我被他拒绝后转而对单纯的小瓶下手了,我特么的风评无辜被害!虽然事实也大致是如此,但是先后关系却不同啊,我是先对小瓶下手,然后再被他拒绝了。
“小哥你开玩笑的吧……地上这么凉,咱连个沙发都没有,放心,小瓶跟着我睡不挤的。刚才你没回来,我也不敢擅自让他睡你房间。”
也不知道闷油瓶信没信我这一通鬼扯,他点头道:“现在我回来了,他可以跟我睡。”
我被他说的一时愣住了。确实,如果小瓶一定要选择跟一个人睡的话,那显然是跟他自己睡是最合适的。可我心里刚刚动摇了一分,小瓶就察觉了:“吴邪,你答应我的。”
我心说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他又加码道:“就一晚,不行吗?”
我闭上眼,下定了决心:“行,怎么不行?你先去洗澡吧。”
我自认为在我们的三人团体里,我哪怕算不上精神核心,怎么着也算个狗头军师兼后勤保姆的角色,所以我真做了决定的事,闷油瓶不会不给我面子。果然,小瓶应声而去,闷油瓶没有再拦他。
我笑了一下,对他保证道:“小哥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你可以在隔壁监视我。”
闷油瓶似乎噎了一下:“我不是不放心你。”
他似乎是觉得和我说不通了,自己转身去厨房热饭。我翻了翻他带回来的竹篓,看见里面似乎是一些草药。怪不得他今天回来的这么快,原来是采药,不是巡山,大意了。
我回到房间时,第一眼还以为闷油瓶是在我床上,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小瓶穿着闷油瓶的衣服。他在外形上已经和闷油瓶极度相似了,我几乎要认不出来。
“我觉得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小瓶开口道。
我头痛道:“应该还没有?证据是我现在还活着。”长白山上的经历让我明白了,闷油瓶是一个在底线问题上不会讲朋友情谊的人。
小瓶帮我掀开被子,“他刚才跟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的什么心思。’可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也怀着跟我一样的心思。”
我一顿:“你什么心思?”
他暗示性地摸上我的腰,我嘶地一声拍掉他的手:“别闹!你不了解小哥。”
小瓶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我这句话好像有逻辑问题。果然,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难道会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更何况,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我试图在被窝里和他掰扯清楚这个话题:“是这样的,小哥明确拒绝过我。至于住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都退休了,在一次搭伙过日子。”
小瓶反驳道:“你都不和我一起过日子。”
我无奈地说:“我倒是想……”
“是么?如果我能带你过去呢?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过去,你那边?”这怎么可能做得到?但是小瓶严肃的眼神不似作伪,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这也太突然了,你、你让我想想……”
小瓶轻声道:“不用想了,你不愿意。”
我哑然。确实,不论我如何徒劳地搜罗词汇,刚才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不行”。 哪怕跨过这一步就能拥抱我不可企及的爱人,可是作为一个凡人,我对于我所身处的时空有基本的敬畏。我的家人、朋友、我所有的故事,都在这里,我也不认为我有资格去打破这个时空的逻辑。
沉默许久,小瓶突然主动说:“我骗你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我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他接着道:“吴邪,我想亲你。”
我心酸道:“好。”
他在黑暗中捕捉到我的嘴,我起初怀着一点隐秘的愧疚心情任他予求予取,但是他后来几乎是发狠地撕扯着我的唇舌,我同样被他激起了男性的征服欲,两个人很快亲了个昏天黑地。昏沉之间,我好像听到隔壁有动静,是闷油瓶洗完澡进屋了?
我的分神显然被小瓶发现了,他居然在我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我一个没忍住,痛哼出声。
“叩叩”,指节敲击木板的声音。我的脑袋腾地一下炸了,是闷油瓶!我想到我刚刚才对他保证了什么,下意识地就去推小瓶。小瓶俯身狠狠地吻过来,反手一拳砸在木墙上。
房顶被震得簌簌落灰,我吓得浑身僵硬,早已没有了接吻的兴致。小瓶却还不疾不徐地舔舐我紧闭的牙关,发出清晰的水声,末了还“吧唧”亲了一口,像是盖了个戳。
我心惊胆战地听到闷油瓶下床的声音,脚步声几乎是一瞬间接近的,“砰!”木门直接被闷油瓶踢飞了。
我冲着他眨眨眼,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摇了摇:“要来一根吗?”
这还是闷油瓶从村口小卖部给我买的,我前几天抱怨戒烟导致嘴里没味儿,结果当晚下意识地翻抽屉找并不存在的烟时,却找到了这个。电光石火之间我只想到这个办法来解释房间里的水声,虽然很蠢,但我总是要挣扎一下的吧。
我还给小瓶塞了一根,只不过他拿在手里没吃,让这个半夜聚众吃棒棒糖的场景显得没有那么其乐融融。闷油瓶用发丘二指朝他一点:“你跟我过来。”
小瓶慢悠悠地舔了口棒棒糖:“凭什么?”
闷油瓶光脚踩上我的被子:“凭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我心里一颤,没想到小瓶丝毫不怵:“说好的,今晚我睡吴邪的房间,张起灵怎么能言而无信?”
闷油瓶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我:“那你过来。”
Chapter 15: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5
Chapter Text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深夜里敲响胖子的门。
关键是这厮还不愿意收留我。我在外面哐哐哐地砸门,他在里面大喊道:“我听不见!我聋了!你们自己房里的事别想把我扯进去!”
我破口大骂:“王胖子!当年在巴乃你肠子都漏了是谁他妈给你塞回去的!”
屋里沉默了十秒,门突然被拉开,我差点没摔个跟头。胖子一脸严肃道:“吴邪你要记住,我今晚能给你开门,就证明咱俩十多年的交情比真金还真。说实话,虽然你和小哥都是我兄弟,但要真说偏心我还是偏向你……”
“你可别废话了快让我进去!”我一溜烟就钻了进去,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一般来说,如果是在斗里,当闷油瓶叫你过去时你就一定要过去,然后你命就保住了。但是刚才闷油瓶叫我过去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我要命丧于此的预感。我正待引颈就戮,小瓶火上浇油道:“吴邪为什么要听你的?”
闷油瓶眼神一冷,直接跨上床来揪人。我徒劳地挡了一下:“哎小哥别,别跟孩子计较……”
没想到这下反而更加激怒了闷油瓶,他的视线越过我:“我不记得我年轻时如此胡搅蛮缠。”
小瓶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不疾不徐道:“出去时记得把门修好。”
话音刚落,仿佛有一个我看不见的裁判吹响了开场哨,两个人同时动了。他们二人的动作就像被按了快进键,闷油瓶掀起被子就想去扯小瓶的衣领,后者反应丝毫不慢,矮身上前去抱闷油瓶的腰。床上空间本就狭小,旁边还坐着我这么大一个障碍物,可是短兵相接之时,两个人却完美地错开了。
闷油瓶就像足球比赛里的假动作高手一样,在小瓶扑上前的那一瞬间向旁边闪开,我条件反射地后仰为他让开空间,他的头发从我鼻尖拂过,双唇离相接只有几厘米。我睁大了眼睛,他眼眸深沉,与我在极近处对视。在他背后,小瓶被虚晃一枪后扑向床尾,迅速控制住平衡想要翻过身来。可是闷油瓶比他更快,他平移的速度甚至凭空带起了一阵风,我忍不住眨了一下眼,在黑暗中再度感受到被发尾拂过脸颊的温柔触感。
我闭眼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秒,可是当我再度睁开眼时,小瓶已经被按趴在床尾,闷油瓶一手制住他后颈,另一手按在他背心。两人的力道让床板吱呀作响,小瓶双腿一蹬想借助腰的力量翻起来,闷油瓶立即双膝一顶,我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是小瓶的腿在干扰下失了准头,木板墙直接被他踹出两个洞。
“好了,停!”我见缝插针道:“再打下去床都该塌了!”
他们动作都停了,可是力道却没停。小瓶的脚踝以下都穿到了另一边的房间,反而成为他全身唯一没有落入闷油瓶掌控的部位。他足尖勾住木板,想借力从闷油瓶的双手下挣脱出来,僵持之下我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一道裂缝、两道裂缝,哗啦!
床没塌,墙塌了。闷油瓶见状立即松手,我本来就在外侧,所有坍塌的墙板全都砸在了小瓶身上。与此同时,闷油瓶的床毫无阻拦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如果我们忽略中间的半茬木板的话,那么我俩的床此刻就拼成了一张双人床。
小瓶顶着一头木屑钻出来,脸色很不好。
闷油瓶倒没再打击他,他默默把满床废墟都扫到地上,用手捻了一下,发现还是一手的灰。
“小哥别收拾了,我待会换个床单得了。”我叹了口气,难怪说真正的强者最大的敌人都是自己,闷油瓶这种兜帽一戴谁都不爱的人却偏偏爱跟自己较劲,大晚上的还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闷油瓶见我语气不佳,居然主动道:“抱歉,你可以去我那边睡,我睡中间。”
小瓶立即道:“我睡中间。”
我头大如斗:“你俩爱怎么睡怎么睡吧,实在不行就睡地上。我去跟胖子睡。”
“然后你就溜了。”胖子道。
“废话。”我给自己盖上被子:“你是不知道刚才那火药味,一个小哥我已经招架不住了,两个还不得要了我亲命。”
胖子猥琐地看了我一眼:“也是,你这小身板估计是受不住。”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我瞬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怒道:“睡觉!”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定睛一看是个胖贼。
我嘟哝问:“你在自己屋里鬼鬼祟祟干嘛呢?”
胖子收拾出了一个登山包:“胖爷我夜观星象,发现这屋里要出大事,我要出去避避风头,等你们摆酒时再喊我回来。”
我看他还拿了一堆桃胶银耳之类的东西,就知道他又要去老板娘那献殷勤,挥手道:“准了,你的房间我征用了。”
胖子带上房门:“好说,只要别在我床上办事儿就行。”
我又躺了一会才起,洗漱后闻到厨房传来一股清苦的味道。
“小哥在熬什么?”我探头去看。
“药。”
“谁生病了?”我有点奇怪,毕竟在我脑海里闷油瓶和生病这个概念是绝缘的。
“调养,不是治病。”
我哦了一声,可能人老了就是会迷恋养生学吧,张家人也难逃宿命,又或者他们其实才是个中高手?我从冰箱里拿出隔壁大娘馈赠的鲜鸡,示意他往旁边让让,给我腾一个灶头。
他用眼神询问我在干什么,我打了个哈欠:“小张还没起吧?我炖点鸡汤。孩子还在长身体,昨天腿怕是都被你踢青了。你怎么对自己都这么狠……”
闷油瓶似乎并不太赞成的样子,“他不需要这些,你不要只看表象,他并不是孩子。”
“在我这儿就是。”我拿出一点干竹荪泡水:“我要是结婚早的话,儿子都该有这么大了……”
闷油瓶上前一步,摁住我切菜的手不让我动作,显然是要对我溺爱孩子这件事干涉到底了。我不想和他探讨教育理念,改口道:“小哥你把手松开,就当我自己想喝了,连带你们一起享福行不行?
“吴邪,你把他当什么人了?”他用试探性的语气道,“如果你想要孩子,应该自己去结婚。”
短短一句话把我给刺懵了,想要孩子?难道我看起来很像父爱无处安放的样子吗?但我万万没想到闷油瓶还能趁我怔愣之际,一刀正中我心口。
他说:“他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早晚要和他告别,而且可能很快。”
我看着闷油瓶,第一次发现我们之间的隔阂如此之深。半晌,我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木然道:“你……”
开口前,我以为自己起码还能保有一个正常的外壳,毕竟麻木是承受痛苦最轻松的方式。但一张嘴,我就发现自己的嗓子是硬的,一个“你”字发成了个极为滑稽的破音。与此同时,我好像看到闷油瓶面上露出了罕见的一丝慌乱。
也是,确实稀奇吧,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了,站在厨房里,身上还系着花色可笑的围裙,一言不合就要哽咽。我干脆闭上眼,也不想再争辩什么,再开口时语气已平淡如死灰。
“他就是你,张起灵。我把你当什么人,就把他当什么人。爱我也是你,不爱我也是你,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反正都是一个,终将告别的人。我知道自己不自量力,不该妄想参与你的人生,可是你看,连上天都眷顾我了,赐我这一段珍贵的时光。我难道不知道,从时间夹缝里偷来的幻影瞬息就会破灭吗?对于这种事,我可是太有经验了啊。但是只要他还在我眼前一刻,我就想把你没尝过的一切都献给他,好像这样就能弥补我们之间无力弥合的鸿沟一样。你为什么非要点醒我,连这一点浮光掠影的寄托都不肯给我留下?
我把围裙一摔,径直走出了厨房。
Chapter 16: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6
Chapter Text
前晚吴邪走后,张起灵与张起灵面面相觑。年长的那个发话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年轻的那个道:“没有。”
张起灵点点头:“好,睡觉。”
二人再不争执什么位置,各自寻了一个角落休息。年轻的张起灵躺在吴邪的床上,时隔数年后,再度在吴邪的气息环绕下入眠。
在某次令他全盘忘记这场经历的失忆之前,张起灵始终觉得他在鳄鱼岛建起的那座土房子,可算作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家。只不过有些人的家在身后,有些人的家在远方,而他的家在一个他无法抵达的世界里。
他曾经在养病的房间中反复尝试,试图再度踏入空间的夹层;他也曾经走遍整个太湖,徒劳地寻觅那个数十年后才被建起的人工岛屿。最后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他的世界里,与那个叫吴邪的男人相关的一切都消失了,了无痕迹。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会想,他的爱人真的存在过吗,还是只存于他一个人脑海里的幻影?
不能怀疑,不能怀疑,他告诉自己。忘记就意味着背叛,他的记忆是唯一证明吴邪存在过的证据。他怀着日益稀薄的希望捱过一年又一年,天授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他不知道失忆和吴邪哪个会先到来,如果是前者的话,再相见时他们必将对面不识。吴邪,你实在是太过为难我。你给了我一个遥远的许诺,却将铭记的任务交给我,怎知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事。
那个声称掌握五鬼搬运术的道士是张家驻守边疆的外家人,理应不敢欺骗族长,可是他带来的消息却让张起灵难以置信。他当着众人的面,只用一柄桃木剑便将他们急需的重型机械搬运至了斗里,他甚至夸下海口,若是有张家青铜铃铛辅助,他的祖传搬运术可让人上穷碧落下黄泉。
出斗后他就绑架了这位异士,那人吓破了胆,直呼族长饶命。等他拿出族长信物青铜母铃,对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这是……想去哪儿?”
麒麟血画符,青铜铃引路,那道士木剑一劈,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嘱咐道:“族长,在我祷念九字真言后,请于心中默念你所想之处,心诚则灵!”
张起灵发现自己竟然形容不出准确的坐标,百年之后、无名岛屿,这未免也太过宽泛。不过他并不打算提起,待法事完毕,青铜铃响,他闭上眼轻念了一句:带我回家。
他认为自己只有那一个家,若是上天有眼,便该把他带到吴邪身边。可是睁开眼他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村庄,水汽潮湿,门内走出来个聒噪的胖子。
这是为何?他只能理解为是法事出了差错,暗想自己果然不该病急乱投医,现在要如何回去?懊恼之间,小院里突然奔出了一个熟悉的人,他瘦了一些,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可是那双好奇的眼睛却丝毫未变。
“吴邪!”
一夜醒来,初见时清澈的笑眼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吴邪从厨房里逃出来,满脸凄惶。他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吴邪摇头,反而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一趟。”张起灵没有追上去,因为吴邪虽然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整理好了表情,可是他的外壳,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张起灵冲进厨房,厨房里的砂锅还在咕嘟嘟地煮,他看到罪魁祸首——成年许久的他自己,系着一件大红大绿的围裙,正在认真地淘洗一种带着伞裙的菌类。
“你为什么总是欺负他?”他的发问甚至不带任何感情,是一种纯然的疑惑,就好像在问一个人为什么要毁掉一株鲜花,撕掉一副名画。
对方不答,把竹荪倒进了鸡汤里,揭盖的一瞬间香气四溢。
张起灵突然发难,飞起一脚直冲对方面门,那人微微偏头,他的裤子便擦着他的头发丝过去。两只发丘指如铁钳一样地捏紧他脚踝,另一手还能护住灶头,避免汤罐和厨柜被殃及。在放开他的腿后,那个沉默的男人继续搅拌着已变得浓郁的汤头,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张起灵此时才意识到两人实力的差距有多大。眼前这个人非但不老,反而正处于一生中的巅峰期,他的身体技能和实战技巧都已臻于完美,完全可以在一招之内制服自己。这样看来,昨天的较量显然就是有了放水兼考教功夫的意思了。成年张起灵对着年轻的自己淡淡道:“吴邪说的不错,你确实还很年轻。”
吴邪也是这么觉得的吗?他也会觉得我太过年轻不值得依靠,所以才拒绝和我一起离开吗?一种混杂着挫败、愤怒和羞辱的情绪瞬间占据了青年的心头,让他冲口而出:“是,你年纪大!你这些年日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情绪一旦脱闸,再收回去就难了,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表达冲动,面对着这个强大的、成熟的却让他无法理解的自己,他开始一件件历数他这些天来积压在心底的疑惑:“我上次见他,他把你形容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我几乎要嫉妒。当我知道他口中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时,我以为万事大吉了,我以为未来的我一定会将他保护得很好,毕竟他是如此信任我。可是这一次过来,他还是在小心翼翼地爱你,他的鼻子毁了,他满身伤疤他差一点就死了,可是他连我们在一起都不敢告诉你……”
对方在声声似箭的质问声中始终默然不语,直到最后一句才猛然惊醒:“你们,在一起?”他似是理解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却不理解背后的含义。自己也曾经这么锐利张扬过吗?记忆中是没有的,这是吴邪带给他的改变。在每一个张起灵的生命里,能带来一抹亮色的都只有吴邪。
青年意气风发地笑了:“是,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
张起灵的目光竟有些茫然,他看着面前年轻锋利的自己,惊觉自己确实在经年岁月中变得迟钝。他所习惯的是历经千辛万苦后的失败,与每一次并肩同行后没有征兆的告别,以至于竟然不敢伸手触碰唾手可得的瑰宝。如果他再能多一些不怕和爱人一起头破血流的勇气,他明明可以在七星鲁王宫就与他相识相知,可以在海底墓以真面目相见,他们应该在云顶天宫前激烈争吵而不是互道再见,然后在格尔木重逢和拥抱。在蛇沼的雨林他们真的应该卿卿我我,这样失忆后吴邪会将他捡回小铺子,他们在北京再次相爱,在广西他们从不该分头行动,谁去管什么谁会害死谁?他们注定要相互纠缠,他应该把进门前的所有时间都用来争取吴邪的理解,这样在最后的长白山,他们便不过是最终团圆的暂别,而不是十年离苦,衷情难诉。
“我做错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当然错了,我简直不知道你脑子进了什么水。”
张起灵并不擅长自我剖析,但是他觉得此事着实需要解释一下:“你与他相处一个月,我已经认识他十几年。你如果爱他,我只会比你更爱他。我只是觉得 ……我不适合和他在一起。”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当然了,你更加不适合。”
青年并不买账:“适不适合难道是你说了算?你如果真的不要他,还不如让他跟我回去,我至少……”
“不可能,你趁早死心。”张起灵断然否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后来是什么样的,所以绝对不会让吴邪和他一起经历那些。“青铜母铃明日就到,你还有时间和他道个别。”
青年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决定?吴邪会难过的,他不会让你这样送走我!”
张起灵目光温柔地看向吴邪离开的方向:“不会,他很听话。”
青年意识到了什么:“你……你要去找他?”
张起灵点点头:“如果他还愿意原谅我的话。”
青年扭开头,语气多少有些别扭:“你去的时候,直接开口就可以了。不管你之前多么混账,你只要开口说爱他,他什么都会原谅你。”
张起灵不再回答,他掀开已经熄火的砂锅,熟练地盛出一碗鸡汤。鸡肉嫩白,汤色清澈,竹荪被炖得软滑,他长指一动,撒上几颗鲜红的枸杞。“喝一碗。”他吩咐道。
青年嫌弃道:“我不要。你退休后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吴邪炖的。”
“……还有吗?”
张起灵护住砂锅,坦然宣布:“剩下的都是我的。”
Chapter 17: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8(lofter补档)
Chapter Text
“你这样不行,老闷。”我被他说得居然有点害臊,厚着脸皮道:“你的心埋得太深了,所以以后你不能在心里爱我,你要在口头上、在行动上爱我。”
闷油瓶点点头,倒是没有对这个称呼有太大的反应,看来他早对自己的外号心知肚明了,他只是不说。
“来试一下?”我开始得寸进尺:“再说一句我没听过的好听的。”
他犹豫了一下:“睡在你隔壁的时候,我也会硬。”
艹!要不怎么说闷骚的男人骚起来要人命,他这一下子跨度也太大了,从老和尚直接进化到了老司机。不过这话听着也着实悦耳,听到自己对爱人有性吸引力,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奖励。
我捏起他的下巴:“我还真当你长大之后转性了。”
这话不知道戳到了他哪个点,他又像野兽扑食一样把我按到树上,一口咬住我的脖子:“你们做过?”
“谁?”我忍不住抱住他拱在我颈间的头,反应过来:“在岛上时……跟你?”
他衔着我的皮肉,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我的喉管暴露在他的牙齿间,突然间有点心虚:“没……没做过。”过后又羞耻地补了一句:“就摸了一下。”
我不敢对着哑爸爸撒谎。他发出一声笑息,突然揉了一下我下面:“这样摸?”
“哎,你别!”我浑身一激灵,像黄花大闺女一样夹紧双腿:“这是在外面!”
他的吻顺着脖子攀上来,含混道:“回家有人碍事。”
“你跟自己还……哈啊!”他的手指灵活而温柔,几下就挑开布料钻进去。我被他赐予的多重快感逼得仰起头,晨晖从竹叶与松针的间隙间洒下来,形成令人眩晕的光轮。我好像升腾得很高、很远,从树顶俯瞰着这对兜兜转转终于拥抱在一起的爱人。他的腿强硬地挤进来时我没有再抵抗,如果是他的话,我不在乎时间,也不在乎地点,我愿意在任何一个时空与他做爱。
我释放在他手中,一瞬间松涛和鸟语又都回到我耳朵里。我背靠着青松,怀抱着爱人,身上出了层薄汗,像进行了一场恰到好处的运动。
这么快乐的事不能单我一个人享受。我喘匀了气后,主动伸手探下去:“我来帮你?”他却按住我的手,下体暗示性地在我腿根蹭动。
这是想在这里做全套的意思吗?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今早出来时完全没有想到我的贞操会交代在这里,况且用手和真的进去完全是两码事……我太紧张了,一方面觉得“这也太刺激了吧”,另一方面又跃跃欲试。结果就在他啪嗒一声解开皮带的同时,我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
我们都愣了,五秒之后我率先笑场,旖旎的气氛一下散去。他泄愤似地咬了一口我的鼻子:“回家吃饭。”
我拾起保温桶,故意放到他裆前:“给你挡一下,就这么拎着回家吧。 ”他不动声色地脱下连帽衫系在腰间,神色还是淡淡的,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冷面酷哥下面其实支着帐篷。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他回头牵起我的手平静地宣布:“今晚跟我睡,知道吗?”
“不行,吴邪应该跟我睡!”当晚,小瓶挡在房门前:“你昨天就答应我的,你还欠我一次!”
我一下子就愧疚了,昨天晚上我跑去胖子房间避难了,确实是放了小瓶鸽子。我为难地看着闷油瓶,寄希望于他能不能让一让年轻的时的自己,但是想也知道,张起灵的字典里,没有退让两个字。
闷油瓶上前一步道:“吴邪今天也答应我了。”
“他先答应我的!”
“他答应的是昨天。”
不超过三句话,他们就会再度打起来。我直觉我今晚不论和谁共处一室,都会发生些什么。而以另一个张起灵的耳力,我们这破房子的隔音能力就约等于无,那我就真的没脸见人了……两面为难之下,我突然计上心头,下定决心道:“我们一起睡。”
这样的话他俩谁也不好意思搞小动作,我们还可以盖上被子聊聊人生谈谈理想,让大小瓶交流一下下斗经验,不失为一件美事。
闷油瓶显然也想明白我的意思了,待小瓶转身后,不悦地看着我。我只好附耳对他道:“等他走了,我们……随便做。”这话说得不要脸,我差点咬着舌头,闷油瓶脸上倒是波澜不惊的,手下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屁股。我没有防备“嘶”了一声,小瓶立即警觉地回头,但我两人已经迅速恢复正常,没有让他看出任何异样。
可惜我所期待的卧谈会没有开起来。两张单人床拼起的双人床上并排摆着三个被窝,我睡中间,左右为瓶,一片死寂。我只好发话道:“睡觉!”
我本以为这夜会平静地过去,如果半夜没有人摸进我的被窝的话。两边的呼吸声都已经归于平静,我也迷迷糊糊将要睡去,一双手突然捂住我的嘴:“别动!”
是小瓶。我用余光询问他怎么了,他无声地贴过来,声音从嘴唇直接送到了我左耳里:“我明天就走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快?!我正想让他说清楚,就听他继续道:“我能不能抱着你睡?”
我心里一酸,掀起被窝的一角,他就像只小豹子一样敏捷地钻进来了。才抱了他一会儿,我突然感觉到他在舔我的脖子。这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我被他弄得很痒,扯着他的头想把他揪出来,他不但不依,反而把手一把插入了我的睡裤里。这含义就很明显了,我按住他的手,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他附耳过来,以极轻的声音道:“吴邪,我们偷偷去隔壁……”
我尚未来得及拒绝,就感觉一阵凉风袭来,被子被整个掀到了床下,闷油瓶眼神清明,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俩。
小瓶的手还在我裤子里,我们就着这样的姿势突然暴露在外,莫名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羞耻感。我满脸通红,对着面露愠色的闷油瓶道:“看什么看!就是你不学好!从小就耍流氓!”
闷油瓶握着小瓶的手腕把他的手腕拿出来,拇指捻上我的脖子,重重一擦。我偏头去看,发现小瓶刚才舔舐的地方和闷油瓶早上的吻痕恰好落在一处,红肿湿润的一小片。
小瓶冷声道:“吴邪是你的,难道就不是我的?”
闷油瓶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从容道:“你要走过许多路,才能变成我,然后拥有他。”
说完他就开始吻我。我们跪在床上接吻,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彼此都很熟稔。吻了一会儿,我惦记起身后的小瓶,伸手想去握住他,被闷油瓶拉回来直接扣在墙上。他在我身下垫了两个枕头,开始一粒一粒地解开我的睡衣扣子。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对此丝毫不抵触,可是小瓶还在旁边……
闷油瓶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抛下五个字:“我允许你看。”话音刚落,他就把我的睡裤和内裤一同扯下。小瓶果然真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难堪地曲起腿:“别看……”
于是闷油瓶伸手握住我的性器,另一手抚上我的后穴,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遮掩?当闷油瓶动作起来的时候我就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起初就是直上直下地动作,但是张起灵的手何其灵敏,床上的动作空间又比竹林里大了许多,他很快摸清了我的敏感点,甚至开发了连我都不知道的区域。我会拇指刮过冠状沟后,再用手心包裹住头部抚弄,虎口上的茧子刮过去爽得我直抽气。
这时候小瓶突然下床,从我的书桌上拿过来一管护手霜。眼神对视之间,我彻底接受了这场性事。只要是他,只要我爽,还管什么其他的?
闷油瓶接过来直接对着穴口挤了半管,我被冰得一抽气:“好凉!”闷油瓶的表情居然有些无措,小心翼翼用掌心揉搓,整个会阴处都被弄得黏湿滑腻。我已经完全硬了,开始急切地渴望和闷油瓶的身体接触。他睡觉时惯常穿一件黑色背心和大裤衩,大片的皮肉露在外面,我便毫不客气地摸上去。他三两下蹬掉了裤衩,下面的东西一下子弹出来,滚烫硬挺的一根。他竟然挺腰往我腿弯里戳,我瞪他一眼,两手握住他的东西开始替他手淫。小瓶跪在床板上,拉下裤子跟着我的频率一起自慰。
哪怕在我最离奇的春梦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我的呼吸都快错乱了,闷油瓶的手指戳进来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感受到痛感,他的指节粗大但是极其灵活,加上润滑充足,我只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胀感。
他的动作频率不断加快,甚至搅动起了水声。我渐渐从中体会到了一些快感,闷油瓶却突然停了手,和小瓶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像是迅速达成了一致,小瓶靠过来,也向我伸出了手。
我一瞬间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头皮发麻道:“别!”
闷油瓶却按住我的腿:“放心,不会伤到你。”
小瓶的一根手指顺着闷油瓶旁边挤了进去。我后面一下容纳了三根发丘指,我想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有这样的体验。我整个人都绷紧了,丝毫不敢动弹,连叫都不敢叫。突然,不知道是谁的手指曲起顶到了某个腺体,我一下叫出声来,闷油瓶却握住我的前段不让我释放。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这样折磨我,可是显然,我的威胁没有奏效。
他们连手指都撤出去了。我被放置在一个介于清醒和沉迷之间的状态,尚且没有到射精的程度,与此同时后面隐隐有种空虚之感,没有亲吻,没有触碰,没有侵入。
“小哥。”我叫他。“小哥。”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叫这个名字,就能得救。他果然拥住我,抱着我的身体把我翻过来:“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于是我顺从地趴跪下来,闷油瓶扶着我的屁股,坚定地插进来。
他几乎是第一下就擦着我的敏感点过去,我不可抑制地叫出了声,浑身打颤差点跪不住。那种快感太恐怖了,我本能地想要逃避,但是因为他在我身后的关系我又变得勇敢,内心憧憬着再次攀上那样的高峰。他明明知晓我的一切反应,反而刻意避开,要我主动追逐他的肉棒才肯稳准狠地戳弄一下。
“你行不行啊你,不行就换人!”
明目张胆的挑衅之后,我果然得到了一记重操,那一瞬间像被过山车抛上高空濒临绝境,可是清醒之后,我开始叫得更加放肆、更加下流, “好哥哥操我”“哑爸爸好厉害”,反正怎么能挨操怎么喊,有种他操死我。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从耳边传来,我分神去看,小瓶凶狠地盯着我,手上飞速动作,下体被他自己搓得通红。他整个人长的极干净,因为年纪小而更加惹人疼爱。我心里一动,握住他的阴茎,像牵引一匹年轻的野马一样把他牵过来。
小瓶膝行而至,下体停在我面前。闷油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掐紧我的腰部大力抽插起来。我趴在小瓶怀里替他手淫,屁股被闷油瓶提起来猛干,满脑子除了闷油瓶还是闷油瓶。我是如此的爱他,爱他的所有,爱所有的他。
我被闷油瓶撞得不断往前耸动,嘴角恰巧擦过小瓶的蘑菇头。他身体一颤,我暗笑,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用嘴为谁服务,但是我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不适之感。闷油瓶每干我一下,我就亲吻小小瓶一次。他很快一手扣住我的头,一手握住自己的根部,想将更多的部位塞到我嘴里。我心想着孩子果然不能惯,然后收起牙齿包裹住他的头部。
与此同时闷油瓶一巴掌打在我的臀肉上。不痛,但是很响,像是在惩罚我的淫荡。可是我却因为这轻微的耻辱感而更加兴奋,前面甚至渗出了一点前列腺液。
我嘴里含着鸡巴,含混道:“小哥……湿了……”
闷油瓶顿了一下:“哪里湿了?”
我半真半假地说:“下面湿了,两处都湿了……”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真的要被操死了。闷油瓶的性器竟然还能再度膨胀,他极大幅度地耸动腰身,整根抽出再整根送入,数百下之后频率仍然丝毫不减。我的灵魂似乎都被抽空了,这是纯粹的因身体内部的腺体被捣弄而积累出的快感,我的阴茎未经丝毫触碰,可是这种满足感甚至从后面传导到了前面,我隐隐有了射精的前兆。
我的身体开始无规律的颤动,后面不可自控地收缩,我已经顾不上嘴里的性器,小瓶无师自通地捏着根部在我的脸颊和嘴唇上戳弄。
“呃啊……”。嘴里尝到腥膻味的同时,一股微凉的液体注入我的体内。朦胧之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成了一座桥,连接了两个时空的他。等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也射在了枕头上,可是被艹的快感已经完全压过了射精的快感,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前面的动静。这种体验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向前一倒,跌在小瓶怀里。
他在我面前伸出手,吩咐道:“吐出来。”床边没有垃圾桶,我本来想咽下去算了,但是他做的这么自然,我脑子昏昏沉沉的,竟然真的把他的精液吐在了他手心。他反手就抹在了我屁股上,我哭笑不得,但也懒得说他。
可是另一件事我无法忽略:小瓶刚刚释放的性器居然又硬起来了。这不应期也太短了,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吗?
闷油瓶从身后把我架起来:“累了就休息。”小瓶瞪他一眼,我看在眼里觉得他好笑又可爱,又是在没法拒绝他,商量道:“躺着来好吗?腰酸。”
小瓶立即点头,闷油瓶不赞同地皱眉,我摇摇他的手臂:“我心疼你。”闷油瓶转开头不再言语,于是我侧躺下来,让小瓶抬起一只腿从身后进入。
“小哥,小哥……”闷油瓶转过脸来,我朝他伸出手:“抱我。”他狠狠咬住我的脖颈:“你是我的。”
“我是。我当然是。只有你能操我。”我抬起他的头,他便从前面紧紧搂住我,吻我的前胸和脖颈。小瓶的动作生涩中带着点粗鲁,我身体内部被捣得酸痛,便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往闷油瓶怀里钻,向他讨一个安慰吻。他把我俩的性器拢在一起撸动,我们持续地接吻,肌肤摩挲之间前胸后背皆是暖意,过去十年里我想要碰触闷油瓶的愿望一次性得到了最大满足。于是这一次的高潮来得格外绵长,再度释放之后,我直接睡过去了,连身体里的精液都不知道是何时清理的。
Chapter 18: 【瓶邪】二十七天半 · 番外7
Chapter Text
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压根没想着要去哪儿,就是憋着一股气闷头往前走,冷静下来才发现我走到了一片竹林里。我记得这里有一个闷油瓶常来钓鱼的水潭,他曾经带我来过一次……
打住,我现在不想去想闷油瓶。我第一次对这个人有了一种类似于愤怒的情绪,我从前很少这样,他每次一声不吭掉头就跑我都觉得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这次我实在有些伤自尊了——他不仅不爱我,还不让之前的自己爱我,难道发生过的事情就可以这么一笔抹杀掉?最可气的是,我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别的不说,凭什么吵架了我要离家出走?那房子都是我买的,明明应该我把他赶出去才对!
我拍拍屁股就准备回去宣誓主权,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我刚刚才准备将其驱逐出境的人。他蹲下来,我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壶。
这是向我示好来了?我又觉得有点搞笑,万万没想到张起灵的赔礼如此接地气,不过退一步想想,曾经接受过张起灵道歉的人又有几个人?我大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加上也不想和他闹得太僵,便扯出个笑容道:“汤炖好了?我尝尝。”
闷油瓶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尴尬:“你饿了?”
借我炖的汤来献给我自己,我要是他我也得尴尬,我大度道:“你也一起吃点?”
“我们已经吃过了……吃完了。”他迅速起身道:“你稍等一会,我回去给你拿饼干。”
别啊!大早上的吃饼干有什么意思,我去抢他的保温桶,他的手条件反射似地一缩,保温桶砸到地上,一股熟悉的苦味扑面而来。
我这破鼻子都能闻到味儿,这药的本体该是有多苦?闷油瓶怕不是想谋害我!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哪件事更可气,是他不给我饭吃,还是他追着我喝药,或者是他居然如此抵触我们之间的接触。
我脸色阴沉,也不说话了,看着他蹲下来收拾一地狼藉。我看到药渣里有不少他昨天背篓里的药材,一时心情更加复杂。
“刚才我没拿稳。”他眼皮都不眨地撒谎:“回去之后,先吃饭,再重新熬药。”
我忍不住嘲道:“你这就没必要了,你的手什么拿不稳?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我得绝症了吗?你不用瞒我,我撑得住。”
“吴邪,你不要这样说话。”他难堪道。
“现在是你开始挑剔我的态度了?”他越是想粉饰太平,我越是心有不忿:“你矫情什么呢?下斗时你光着身子我又不是没见过,现在碰一下手就那么避如蛇蝎?你小时候还亲过我呢,恶心不,难受不,想毁尸灭迹不?”
他突然扔掉保温桶把我整个人按在树干上,我闭上眼,气上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你打我吧,最好把我打死,下不了手你就滚远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在我眼前一天,我就意淫你一天,我一想到你睡在我隔壁我就硬,你知不知道我每晚……”
我知道唇舌被撕扯的疼痛来源于一个暴虐的亲吻,我也知道环绕在我周身的气息只可能来源于闷油瓶,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吻我。我想不到任何一种愤怒是要用亲吻来纾解的。除去双唇的胶着,我还感受到脸上有温热的湿意。我心头一颤,不可思议地睁开眼,他迅速伸手捂住我的眼睛。但是已经晚了,在陷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
他为什么!我整个人陷入了慌乱之中,掰着他的手叫他:“小哥!小哥!”
他没有回答我,我目不能视物,只能感受到他牵着我的一只手,然后低下头,把整个额头都贴了上去。他热烫的眼泪如涓流一般打湿了我的整个手背,顺着我的指缝落下,落在竹林下的土壤上。
我曾经在藏庙的天井中见过他落泪的面容,即便是一座雕像仍能给我无可比拟的安全感,但是当他的手终于放开我时,我所能见到的却只有他弓起的脊背和乌黑的发顶。他此刻看起来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无助的男人。
“小哥。”我竭力抑制住身体的颤动,克服恐惧与羞耻,给了他半个拥抱。
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蜷缩在我怀里,我完全忘记了我们刚才还在争执,我只想抬起他的脸,擦掉他的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难过,我能为他做什么呢?如果我还能从犄角旮旯里翻腾出一些尚且没有奉献给他的东西,我会急忙地把它和我的心一起掏给他,可是他却说:“求你原谅我。”
我一时竟有些费解:“原谅你什么?”
他突然扯着我的手把我狠狠摁在他怀里:“原谅我过去无能、懦弱、自私、愚笨。”
我简直怀疑他是突然被什么人给穿越了,因为他所吐出的那些字眼恰恰是他这个人的反面——他是我见过最强大、勇敢、无私、智慧的人。
“小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是这件不行。”感觉他身体一震,我赶忙补上下一句:“因为我没有办法为你没有做过的事情原谅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他沉默了许久,突然自嘲地一笑:“我这辈子,越简单的事情,越看不清;越想做到的事,越完不成。越喜欢的人……越抓不住。”
我从这近乎卑微的自白中抓住了一点头绪:“你……”
“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吴邪。”
比这句话的内容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的语气竟然是极度悲伤的,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痛苦的告白,相比之下,他最后念起我的名字时才像念一句情话。我尚且未能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他便继续道:“我刚认识你时,就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但那都不是你想要的。我后来想明白了,我所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对你来说也不值一提。”
我奋力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急切道:“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起初我推己及人,我觉得能健康、安全,一辈子不踏入局里,就是最好的。”
我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但是我那时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心只想知道这些谜题的答案,跟着你后面跑,拼命要蹚浑水。”
他顿了一下,可能是想到了我当初的蠢样:“我始终想推你出局,你想必很讨厌我。”
我拼命摇头:“这不能算你的错!”
“你去送我,我很高兴,但是你想跟着我走,我没有同意。”
“你趁我不备捏晕我,这个我倒是确实有点生气。”
“应该的。”他双目通红,喉结明显地滚动:“之后的十年我在门后,没有给你提供任何帮助,如今仍然是这样。当你饿的时候我带来药,当你病的时候我给你孤独,在你孤身奋战之后,我坐享其成。我比十年前更没有资格说爱你。”
我惊讶地看着他,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坐享其成?我几乎想笑,他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享受到什么成果了?与此同时,我从他的话中抓住另一个重点:“十年之前……”
他坦然望向我,我便在那一瞬间顿悟。那些关于联系的话语,数次长久的凝视,去而复返的舍命相救,甚至于他来找我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告白。
“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我简直无法想象他是什么样的心情踏入青铜门的,“我现在答应你还来得及吗?”
他摸了一下我的脸:“只要你想,我永远爱你。”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假如我不想,你就不爱我了吗?”
他笑了,好像很得意的样子:“我在心里爱你。”
Chapter 19: 【瓶邪】二十七天半·番外 9(完结)
Chapter Text
张海客带着张千军万马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我当时只觉得外面十分聒噪,吵得我脑仁疼,略清醒了一点后才从里面分辨出两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千军万马人如其名,一个人就喧哗出了一支军队的音量;张海客倒是叫了一声族长就没听见响了,看来大内总管还是矜持不少。可等我穿上衣服出去一看,好家伙,已经双眼含泪了。
小瓶警惕地看着他,闷油瓶也脸色纠结道:“你别哭了。”
“他是谁?”小瓶问。
张海客抹了一把脸,笑道:“小鬼,我整了个容就不认识我了。”
我突然想到,小瓶此时的面貌应当和放野时有几分接近,而张海客似乎和这时候的他关系不错?他们是少年同伴,难怪张海客情绪激动。小瓶听到他的声音时也明显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嫌弃道:“你长这张脸不如吴邪好看。”
张海客显然没想到儿时同伴相认会是这样的场景,表情十分受伤。我乐了,看着他吃瘪我怎么就那么爽呢?你当初不是吹你们关系好么,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么,怎么人家小瓶压根就不认你呢?我得意地走上前道:“那必然的,假冒的怎么能有原装的好看?”
小瓶抬手示意我别过来:“张海客,你为什么假冒吴邪?”
我抢先回答:“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像他这样嫉妒我美色的起码还有一打,不过大部分都嗝屁了,就剩他,时不时地还来我面前碍眼。”
张海客不敢和老少族长置气,倒是丝毫不惧和我斗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能看上你的脸?”
“那你是看上我的面?不好意思,老子下面还轮不到你吃。”
“谁他妈要吃……”张海客突然反应过来:“吴邪你要不要脸!”
我伸了个懒腰:“小哥,我们今天做猪肝面,你要不要吃?”闷油瓶点了一下头,小瓶不甘落后:“我也要。”我猥琐地一笑:“好,你俩分着吃。”
张海客额头青筋一爆:“吴邪你这样口出粗鄙有意思吗?你再行事不端,别怪我收回族长的监护权!”
我冷笑一声:“你不要搞错了,小哥是自愿来的,不是经过你同意才来的。难不成你以为小哥的监护权在你手里?反了你了!”我用我疏于锻炼的手臂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手心发麻。
我背过手去不动声色地甩手,长期不发威,做这个动作还真有点手生。闷油瓶攥住我的手替我揉了揉,问张海客道:“青铜母铃带来了吗?”
这四个字让我心里一沉:他们是来带小瓶走的!
我心里知道,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甚至昨天小瓶已经提前给我打好了预防针,可是事到临头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连带着看张海客都更加不爽了。反观小瓶,他显然对此毫不吃惊,还反过来安慰我:“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们。”
有他这句话,我心里略微好受了点儿。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回去之后很快就经历了一场失忆,说好了再来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胸口还是堵得慌,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情绪全场最失控的反而是张千军万马,他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处在一种半癫狂状态中,眼神在闷油瓶和小瓶之间反复逡巡,嘴唇嗫嚅浑身发抖,刚才一直试图加入对话而不得其门。
我们这边刚平复下来,他立即激动道:“五鬼搬运术的最高境界是上天入地穿梭古今,这、这竟是真的吗?祖师爷诚不欺我,吾道不孤、吾道不孤!”
我怀疑道:“你行不行啊?”
这就像做手术一样,如果大夫对你的病例见怪不怪乃至不屑一顾,手术多半十拿九稳,而如果大夫不厌其烦问东问西,甚至叫来同行和实习生一起观摩,那说明你麻烦大了。
张千军猛地点头:“吴老板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复习了三遍祖师爷留下的手稿,保证给少族长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不是,这难道还能不完整吗?他越说我越不放心了,闷油瓶接口道:“他的祖师爷就是之前帮助我过来的那位能人异士,张千军是他的唯一传人。”
如果有闷油瓶做担保的,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个道士……可是等等!我突然头脑一炸,抓着闷油瓶道:“你想起来了?”
他刚才说,“送我过来。”而这是小瓶才会有的记忆。
闷油瓶默认了,我愤愤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昨晚具体什么时候!”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闷油瓶脸色变了一下:“那个时候本来想说,后来我们又开始了,等再结束,你就睡着了。”
开始?什么开始?我略一寻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是……他点点头:“对。”
艹,闷油瓶居然是在最后释放的时候想起来的!这种事怎么还有辅助记忆的功能呢?那我们再多做几次岂不是闷油瓶连银行卡密码都能想起来,到时候我们就发了……我搓了搓脸,心想怪不得后来闷油瓶没有阻止小瓶的胡来,看来他是对那个时候的自己感同身受了,两人结成了战略同盟。
张海客狐疑道:“你们在说什么?族长,您又想起来什么事?”
这可是不是我想炫耀的,是他上赶着往枪口上撞的,我怎么能放过他?我清了清喉咙,轻描淡写道:“小哥是想起来,我们早就私定终身了。”
“放你妈的……”张海客话音未落,小瓶一把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口出粗鄙,放尊重一点。”
张海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呸了两口,原来是张团成一团的符纸。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如此受打击到底是因为小瓶堵他的嘴,还是因为闷油瓶在我放完话后,亲了一下我的头发。
张千军业务还算熟练,很快布置出了一个简易的道场。我看着那些朱砂、黄纸之类的东西,还是很难相信这样就能穿梭时空。可是在场所有人皆表情肃穆,我意识到,告别的时候可能真的到了。张海客肃立一旁,闷油瓶亲自拿起青铜铃铛,张千军万马执桃木剑。
“小哥,等一下。”我说:“让我和他道个别。”
小瓶看着我,我张开手臂:“抱一下?”
此去经年,天涯路远,纵使相逢应不识,更隔关山一万重 。
小瓶靠过来,轻声道:“不用道别,我一直在你身边。”说完,他看了闷油瓶一眼,两人同时点了一下头。
青铜铃响,一个吻轻柔地印在我的额头上。在他从我怀里消失之后,那热量仍在,旋即闷油瓶的吻落在同一个地方:“没关系,我们只是……”
我闭上眼:“好久不见。”
“完、完事了吗?”张海客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族长,我们能睁眼了吗?”
我几乎忘掉了他的存在,循声望去,发现张家不愧是世家大族,族人就是守规矩。张海客和张千军万马像两根木桩一样笔直地站着,紧闭双眼,把非礼勿视做到了极致。我打发他们走:“你们可以回乡下去了。”
张海客这个人有一头好,就是还算识时务。小院归于寂静,我心里空落落的,一面想着小瓶回去之后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但是看着身旁的闷油瓶又想,再糟的日子他都熬过来了。
心里有事,手上就没准。我盯着案板,发愁道:“猪肝切多了。”小瓶饭都没吃就走了,我有点难过,刚才忘记嘱咐他了,努力加餐饭。
闷油瓶走过来道:“我可以吃两份。”说完他撩起袖子:“我的胳膊也被踢青了。”
我惊道:“谁弄的?”
“早上又打……较量了一回。”
“你竟然输了?”这两人大早上起来就切磋,是难得棋逢对手,打上瘾了?而且我是真没想到小瓶居然这么出息:“丢不丢人啊老闷。”
“……我赢了。”
我揉了揉那块淤青,无奈道,“赢了还撒娇?
他抱住我蹭了蹭,没说话,显然等着我宣布要如何犒劳他。我虽然是有心让他与小瓶受伤时同等待遇,补偿他孩提时代吃过的苦,但是猪肝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好,毕竟闷油瓶现在也不用放血了,老年人还是要注意一下胆固醇指标。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个人。
“我们把胖子叫回来吧。”
Pages Navigation
fayescar on Chapter 17 Tue 04 May 2021 04:59PM UTC
Comment Actions
k (Guest) on Chapter 17 Mon 13 Jun 2022 02:27PM UTC
Comment Actions
sycamore (Guest) on Chapter 17 Sun 17 Nov 2024 11:36AM UTC
Comment Actions
0Rystal0 on Chapter 17 Mon 23 Dec 2024 02:24PM UTC
Comment Actions
bcdly (Guest) on Chapter 17 Mon 03 Feb 2025 02:55PM UTC
Comment Actions
blind_fish on Chapter 17 Sun 04 May 2025 04:19PM UTC
Comment Actions
DollDreamer on Chapter 17 Fri 04 Jul 2025 06:54PM UTC
Comment Actions
Spicy_chicken_wings on Chapter 17 Wed 23 Jul 2025 05:34AM UTC
Comment Actions
sekiuken on Chapter 17 Tue 29 Jul 2025 02:16AM UTC
Comment Actions
bigmaster (Guest) on Chapter 17 Sun 03 Aug 2025 01:58PM UTC
Comment Actions
TIMETT on Chapter 1 Sat 12 Aug 2023 01:29PM UTC
Comment Actions
pen2 on Chapter 1 Sat 21 Sep 2024 10:02AM UTC
Comment Actions
zhuanyong0 on Chapter 1 Sun 24 Nov 2024 11:14AM UTC
Comment Actions
Samfun on Chapter 1 Thu 04 Sep 2025 09:48AM UTC
Comment Actions
grace_rrr on Chapter 1 Wed 24 Sep 2025 09:52AM UTC
Comment Actions
la (Guest) on Chapter 2 Sat 15 Mar 2025 05:15AM UTC
Comment Actions
MollyT on Chapter 2 Fri 18 Jul 2025 04:17PM UTC
Comment Actions
severe2025 on Chapter 2 Tue 23 Sep 2025 02:29PM UTC
Comment Actions
Chiara (Guest) on Chapter 3 Sun 22 Sep 2024 05:24PM UTC
Comment Actions
B_K on Chapter 4 Mon 23 Jun 2025 05:20PM UTC
Comment Actions
Pages Navig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