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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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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10-26
Updated:
2025-10-29
Words:
19,427
Chapters: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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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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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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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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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傅旺衍生|狄阳】傻仔

Summary:

*狄文杰×阳作拉郎,老练警督×新人警员
*双性,老夫少妻,含指奸舔批phonesex等内容(没看到就是还没写到……),是会结婚的一篇

Chapter Text

——

阳作在香港警校毕业时21岁,风华正茂,因表现优秀被分配到西九龙油麻地警区做军装巡逻小队警员,这地方鱼龙混杂,暴动常发,阳作报道第一天就被带去庙街,说有一组三人劫匪大白天要抢劫金店,挟持了数名人质,令他们前往维持秩序。

阳作同伙伴们匆忙赶到,刚刚围好警戒线,队长便高声急呼让他们call「PTU」和「NB」,这时才知道这伙人并不是普通抢匪,真实身份是几分钟前刚在隔壁进行过毒品交易的白粉佬,大约是被黑吃黑,一怒之下冲过来抢劫金店想弥补亏空,大吵大闹的一会儿要钱一会儿要车,还拉开背上背包的拉链,给警方看包里满满数捆土质炸药,说不满足他的要求就立刻引爆,炸不死“黑龙”也要拉几个人来陪葬。

“黑龙”是近期毒品调查科正在密切关注的贩毒团伙里的小头目,巡逻小队的队长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劫匪们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不知是毒瘾犯了还是受到了巨大打击,危险性极高,本就拥挤不堪的十字路口被突发的骚乱堵得水泄不通,谈判专家仍在路上,机动部队和毒品调查科的同僚也还没赶来,他只好尽可能安抚劫匪情绪,再叫手下疏散群众,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他想着最起码要顶到冲锋队过来,然而劫匪们远比想象中疯狂,交涉没进行多久,劫匪中为首的一个便不由分说地怪叫一声,紧接着,刺耳的巨响爆开,滚烫热浪瞬间吞噬整间金店。

赤红火舌眼见舔上金店二层,队长被炸弹冲击掀翻在地,晃了晃头,还没缓过神就从余光看到身后一道蓝影逆行冲入火海,他看不清脸,扯着喉咙问是谁。

“邊個冲咗入去?吓?!嫌命长,赶住去找阎王啊!”
(谁冲进去了?啊?!嫌命长,赶去找阎王啊!)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微胖的小警员犹犹豫豫举起手:“李sir,好似係阿阳喔。”(李sir,好像是阿阳喔)

“阿阳?!阿阳係邊個嚟㗎??”
(阿阳?!阿阳是谁啊??)

李sir话音未落,二楼唯一没被火焰吞没的窗口探出个脑袋,脸颊蹭着烟灰的年轻人张开双臂挥挥手,用极其蹩脚的粤语大喊:“李sir——!仲有生还者,快啲拿梯子过嚟!”(李sir——!还有幸存者,快点拿梯子过来!)

“阿阳——!!!”

队长恶狠狠地隔空点了点他,意思是记住你了,气急无奈,扭过脸叫手下快点去找梯子救人。

幸好是在庙街,各色商铺众多,警员们左借右借找来了长梯架好,阳作负责把伤员从窗口送出去,其他人负责爬上梯子将人接下来,一行人配合默契效率颇高,不多久就救下十多名幸存者。

“淨返你咋,快啲出嚟!”队长叉着腰,仰头大喊。
(只剩你了,快点出来!)

阳作跨坐在窗台上,抹了抹脸上的脏污:“等等,我聽到有個细路女嘅聲,我去睇下!”(等等,我听到有小女孩的声音,我去看下。)

说完,不理会队长让他快点下来的命令,灵活地向旁侧一翻,说话间便再次钻入浓烟当中。

“扑街仔!!!”李sir暴跳如雷,差点把警帽丢去砸他,对着阳作喷了一顿脏,转头提高音量吼其他警员,“PTU嘅?!!NB嘅?!班友死咗去邊呀?!!!”(机动部队呢?!!毒品调查科呢?!!那群人都死哪里去了?!!!)

队长的斥骂声被烟雾隔绝,阳作匍匐到走廊时只听到他暴怒的尾音,他暗道不妙,但事已至此,再容不得半分迟疑,阳作用沾水的毛巾捂住口鼻下去一楼,在烈火与黑雾中循着微弱的啼哭声踽踽摸索,总算从某个柜台下找到了蜷缩着的小女孩,探了弹鼻息感觉有救,连忙把人抱进怀里。

“李sir,有個細路女,我而家送佢出去,請來接應我。”(李sir,有个小女孩,我现在送她出去,请来接应我。)

阳作通过对讲机告知了状况,再想上到二楼却见烈焰已烧断楼梯,只好从一楼逃生,他脱下外套将女孩紧紧护在怀中,毛巾也给她捂在脸上,自己屏住一口气在能见度极低的滚滚毒烟中跌跌撞撞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尚未被爆炸波及的后门,两脚把门锁踹开。

后门前方倒着个歪斜的铁柜,压缩了进出空间,阳作先让女孩离开,自己想紧随其后从空隙中爬出去,他刚爬过一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急忙后退仍没躲过砸下的重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阳作整条右腿就被压在了装满机械设备的金属柜之下,刹那间痛得脸色发白。

女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愣在原地,阳作强撑一口气,透过再度收窄的门缝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跑!!!出去!快跑!!!”

女孩被吼得一抖,不知听没听懂,慌慌踉跄着跑开。

看着孩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视线当中,阳作才算安心,抽着气缓了缓从腿部传来的剧痛,去找腰上的对讲机,摸了一遍后发觉机器竟和他的右腿一起被压在铁柜底下,塑料外壳碎了个稀巴烂。

他翻过身,咬紧槽牙,几次尝试着把腿抽出来,收获的却只有钻心到让他近乎晕厥的剧痛和越发汹涌的出血量……阳作躺平了,在滚热的浓烟中狼狈地喘了几次气,很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认了眼下的情况。

——他完蛋了。

是的,死定了……阳作挣扎着在地上抓了几把灰,任他再怎么想象力丰富,也不会料到在当上警察的第一天就会壮烈牺牲。

火势越烧越猛,金店里存了不少溶金的化学试剂,不时引发小型爆炸,阳作除了腿上压得死死的金属柜,身上还掉了一大片吊顶和半截弹簧椅,他喉咙中充满烟灰,眼睛也被高温舔得模糊充血,令人晕眩的可怖灼热与窒息感让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心跳声重而剧烈。

【咚咚!】

【咚咚!】

【咚咚!】

他眯起眼,神智愈发模糊,在吵闹的心跳声与濒死的幻觉的夹杂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

“……喂!”

“……醒醒!醒醒!”

“伸手過嚟啊,傻女!!!”(伸手过来,傻女!!!)

阳作眼睛睁了一条缝,隐约见到是个男人身影。

……没救了,柜子太重了……要是救他,两个人都得死在这儿。

阳作想对他说“走”,嘴张了张,却因为烟气入肺出不了声,只摆出个模糊不清的口型。

“嚟啊,遞隻手過嚟!”(来啊,递只手过来!)

男人还在喊,单手撑起塌陷的吊顶,朝阳作伸着手。

那是很干燥,很宽平的一只手掌,掌纹深邃,透着可靠,阳作反复聚焦想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然而他所能看到的、能听到的、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一句句焦急、关切而略带威严的语句。

“過嚟,伸手過嚟!”

“明唔明?!伸手!!”

“傻女!!”男人声音沙哑,冲击着阳作的耳膜。

“信我——!”

……这是阳作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恍惚中,他把手向前递……向前……向前——向前————

他落在了一片灰色沙丘中。

——————

“所以你真不知道救你的是谁?”

小胖坐在阳作床前,咬着猪扒包,夸张道:“唔係啩大佬!狄sir啊!警界之光啊!”

三两下吃掉午餐,他掰着手指:“鼎鼎大名的狄文杰没听说过?25岁升警长,33岁升督察,38岁升高级督察,估计这两年就要升到总督察,哇……”

小胖摇摇头,去扒第二只的包装:“大佬亲自救你喔,油麻地交通瘫痪,他一路抱你从庙街跑到中心医院,哗足足三公里,公主抱哦,好romantic的!”

阳作把小胖手里的猪扒包抢走,打断他扭来扭去的陶醉模样:“罗什么罗,再罗你帮我写检查!”

“你写检查了不起啊!好歹同学一场抢我午餐是不是人啊!”小胖叫着,扑过去要和病床上的阳作扭打,没动两下手门就被推开,门外站了个高大男人,蓄须,疤脸,穿灰西装,四十岁上下。

小胖噤了声,缩缩脖子,敬礼:“狄sir。”

阳作也敬了礼,要下地。

“别起来,好好躺着。”狄文杰拍拍他,在他身边站定。

狄文杰是现任毒品调查科督察,过来的原因是听说阳作醒了,和他讲一声过几天可能会有人来找他问询案发现场的状况,再顺便问了几句阳作的恢复状况,还痛不痛,会不会影响后续正常生活运动。

趁狄文杰说话,小胖不讲义气地悄悄逃掉,留阳作一个人一一作答,他如汇报工作般回答完毕,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阳作并非不认得狄文杰,但凡是在警校待过的谁会不知道这位传奇人物,他数不清多少次翻阅过狄sir破获的大案资料,多少次研究过狄sir从警的履历,每个字、每个词、桩桩件件,或许讲起香港NB的狄文杰,他比狄本人要更加了解。

正因为此,才觉得不可思议。

阳作几乎忘光他被抱来医院的过程,唯一记得的是温暖的灰色牢牢包裹着他,鼻腔中浑浊的烟臭气被换成了很淡的香烟味道……他还在愣神,考虑着该如何对狄文杰道谢,男人先一步开了口,对待孩子般揉揉阳作的头。

“阿阳?唔好意思啊,将你认错做女仔。”(阿阳?不好意思啊,把你认成了女孩。)

阳作留长发,按道理香港警局一律不允许男警员留长发,不过阳作家中长辈是少数民族,且他成绩实在优异,教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火灾现场狄文杰翻开废墟时见到是阳作被掩埋了一半的脸,嘴唇很翘,发丝微卷黏着脸颊,加之面窄眼大,错认成女孩也正常。

阳作摇了头,想说没事,狄文杰绕着他的头发话锋一转,沉声说:“不过你啲头发真係太长,剪短啲好啲。”(不过你的头发确实太长了,剪短点好些)

这位年长的警界之光的指头轻轻缠住阳作的发丝,把他从火场中拉出来的手掌捋过他蜷曲的黑发,意外的很温柔,是近似于阳作在生与死的交界处被坚定抱紧的那种温柔……似在检查,似在梳理,又似在揉抚。

“狄sir。”感谢的话在口中转了个圈,鬼使神差,阳作问,“知道我不是女仔,您也会……”

他顿了顿,看向狄文杰,说:“……您也会抓住我的手吗?”

常年沉着脸的狄sir望着床上年轻的男孩,狰狞的烧疤让他的神情晦暗不明,阴雾的眼珠久久不动。

片刻后,狄文杰提了提嘴角,碰碰阳作的脸颊。

“傻仔。”

Chapter Text

——

每日早七点十五分,狄文杰都准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论节假,不论晴雨,日日如此。

算来这作息他保持了近廿年,人也已过不惑,狄文杰亲缘淡薄,这二十载一路从警校爬到新界粉岭又爬到警察总部18楼,人人都称他杀伐决断,活得宛如机器般冷血精准且高效,年轻时长相端正身形挺拔,堪堪能被称一句“冷峻形帅哥”,后来在冲锋队时被爆炸物伤了脸,唯一吸引人的点也消失,只剩下狠厉的手段与不苟言笑的性格,被小一辈私下偷偷起名叫疤面煞星。

香港交通拥堵,狄sir习惯五点半起床,运动45分钟,再冲冷水澡、吃早饭,换好十几年如一日的灰色西装后便从住处驾车出发,路上要听早间新闻与国际快讯,到警察总部后停好车,踏入办公室刚好是七点十五分整,翻过前一日的报告和手头案卷便到上班时间,分秒不差。

如此一成不变的生活本该一直持续下去,却于近些日砸进了颗小石子,荡起微小波澜,狄文杰结束上午的工作,没有如往常一样到食堂吃饭,而是手拎提袋出了门,路上遇到同期老友一同下电梯,拍拍他的肩膀调侃:

“杰哥又去落口供啊?使唔使问咁多啊!搞到人哋小朋友都惊晒!”
(杰哥又去录口供啊?需不需要问那么多啊,搞得人家小朋友都吓死了!)

狄文杰不语,阴沉着神色草草拍开老友手掌,电梯里其他警员沉默着靠边装鹌鹑,生怕狄sir一生气怒火波及到他们,被拍开手的警官却笑,取手机对准狄文杰,眉飞色舞:“喂!唔系啩,你怕丑㗎?等我拍片send畀我老婆先!”
(喂!不是吧,你还会不好意思啊?我要拍下来给我老婆看!)

电梯门打开,狄sir快步甩开纠缠不休的老友,留电梯里的一众小警员表情复杂难以消化。

老友的笑声魔音贯耳地在地下停车场中回荡,惹得狄文杰眉头直跳,是不是怕丑不好说,显得面上皱纹与烧疤更深倒是真的,沟沟壑壑割开原本的英伟脸庞,衬得他犹如能止婴儿夜啼的反派角色,直到开车十几分钟后停到一栋建筑物楼下才好些,狄sir抬手确认时间刚好,提上提包进入医院的旋转门,轻车熟路到住院部。

……「又去落口供啊?」

回想老友的话,狄文杰自己都觉得不怎么站得住脚,走到门口,他欲盖弥彰般大衣口袋中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与笔记本,推门进入,大敞着窗帘的病房中阳光刺眼,床上的年轻人机敏地看向门外,见是狄文杰后倏然露出笑容,两侧颊肉窝进嘴角里,是个乖巧而腼腆,又难掩惊喜的弧度。

“Morning!狄sir!”

“都中午喇。”狄文杰放下手中提包,拉把椅子坐下。

对面的年轻人羞涩地笑,不知道回嘴,狄文杰明白他的情况,从小在内地生活,亲戚好友也都不在港,对粤语的生疏让他常常学舌般说出些令人发笑的话,之前他几次讲过说普通话就好,对方却仍旧坚持,颇为认真地咬着字音:喺香港当差当然要識講廣東話㗎!(在香港当警察当然要会讲普通话的!)

狄文杰把笔和本放在床头,年轻人忙把眼睛追上来:“狄sir仲有咩想問我呀?我記得嘅基本上都講晒啦……”
(狄sir还有什么想问我呀?我记得的基本上都讲完了……)

一个月来了有十几次,别说现场情况和劫匪样貌,就算他当日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水小学在哪里上的都要问出来了,狄文杰靠在椅子上,将病床边的桌板支好,从警局拎来的提袋打开。

“不急,吃午饭先。”

年轻人坚持和狄sir说粤语,而狄sir坚持和他讲普通话,两个人都拗口地顺不直舌头,不苟言笑的长官把食盒放到桌板上,年轻人拆开,里面有饭有菜还有一煲猪骨汤,保温袋封得严实,仍旧温热。

“哇!Thank you sir,次次都帮我带午餐,真係麻烦你……”羞赧的脸被饭菜的热气蒸着,那么鲜活,他照例贴心地问狄文杰要不要一起吃,被阿sir回了“已经吃过”之后便拆出来筷子,头低得深深的小狗般快活进食。

狄文杰靠在椅子上看他,不做什么,只是看着。

阳作,阿阳。

成绩优秀身世清白,人也很讲礼貌,除了有些笨拙,有些冲动,近乎无可挑剔,是很优秀的小朋友……狄文杰不久前将他从火灾现场救出来,从此便和他有了联系。

狄sir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默不作声注视着阳作大口大口地吞饭,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找阳作问话就是和现在一样的午餐时间,同病房的病人们都在吃饭,只有他眼巴巴看着,问他他就说小胖去买了,还没回来,眼睛眨一眨,反问狄sir饿不饿,我叫小胖一齐买返嚟?

狄sir一张脸把不知多少汇报工作的小警员吓得双腿打抖,偏偏眼前这个半点不受影响,面对他的眼神永远真诚湿润,即便被长官盯着吃饭也吃得香极了,两腮鼓得高高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狄si,其實我之前都想問……你喺邊度買飯㗎?好好食嘅!”阳作吃着,哼哼。
(狄sir,其实我之前就想问,您在哪里买的饭啊?这么好吃!)

“好吃吗?”狄文杰道。

“嗯!”

“家里带来的。”

阳作反应一会儿:“夫人煮㗎?”

“我煮的。”

小朋友瞪大眼睛,看看饭,看看长官,再看看饭,再看看长官,来回几次,脸红红的又不知道怎么讲了,结结巴巴重复说thank you sir。

狄文杰说“不费事”,确实也是这样,狄sir原本就会做饭,年轻时是为了省钱,现在则为了健康,只不过平常自己一个人吃,就煮得简单点,多添阳作一张嘴便多煮一煲汤,炒几道菜,他并不觉得累人,权当工作后的放松。

就和现在一样,看阳作吃饭也算一种放松。

猪骨炖得软烂脱骨,一吮就在嘴里化开,阳作知道饭菜是长官亲手做的后明显吃得更为珍惜,狄文杰救了他他就足够感激,还吃到狄sir亲自下厨做的饭,简直要飘飘然。

年轻人病中的苍白脸色被这一碗汤烹得红润,一人吃,一人看,桌上录口供用的本和笔早被忘在脑后,狄文杰想着明日的菜谱,听阳作问:“狄sir,您仲未结婚?”

狄文杰答:“没有。”

“點解呀?您咁犀利,仲要咁有型……”讲到「有型」二字,阳作好像意识到自己嘴快失言,噎了一下,把脑袋低下去。

狄文杰因他的样子向上扯了扯唇角,牵动着旧疤:“個個都叫我疤面煞星,得你話我有型,哄我啊?”

“唔係啊,我讲嘅係真心话!”阳作道,吭哧着说狄sir的种种优点,却由于粤语不通顺越讲越磕巴,说到最后自己都脸热,他没了办法,索性咬牙讲回普通话,一鼓作气道:“——很有!男子气概!”

狄文杰又笑,奉承话听多了,他自然能分辨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阳作显然是前者,年轻人的炙热的目光烫着他,他不自觉戏弄般开口:“我老头子一个,边有傻女肯同我拍拖?”

阳作拧着眉头,嘴里的骨头都忘了吐,沾了油汤的嘴急急地为狄sir争辩:“點會……”(怎么会……)

“咁你呢?”(那你呢?)狄文杰问他,从那把椅子上起了身,收掉阳作桌上的猪骨头。

“你哋後生嘅,會唔會考慮同我哋啲老嘢結婚?”
(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会不会考虑和我们这种老家伙结婚?)

狄文杰忽然靠他很紧,血管虬结的手掌毫不介意地将桌上阳作吮过的猪骨扫进垃圾桶,从西装衣领翻出来的尼古丁气息扑到阳作面前,让他的思维有些断线。

男人抬眼看他,高眉压着眼球,眼皮褶皱在眼角牵起纹路,一眼就要把阳作的心思看光。

阳作止住了呼吸,不是自己是否理解错了意思,怔怔地与长官对上眼睛的那一刻,门被大力推开,小胖扛着大包小包高呼:“阿阳阿阳阿阳!爹哋给你送午餐来喽!~”

一进屋,被绳子勒了脖子般止住声音,半天才两股战战道:“狄、狄sir……!”

狄文杰“嗯”一声当做回复,不见被戳破私事的惊慌,不紧不慢从口袋中抽出手帕,给阳作擦了擦嘴,再有条不紊收了他吃完的餐盒。

“你们小孩聊,我先走,过几日再来看你。”

小胖昏着头说辛苦了sir!姑白sir!路上注意安全sir!目送狄文杰走过转角,差点吓软到地上,扑去阳作床前哀嚎问他怎么狄sir又来!日日都来!审犯人也没有这么频繁吧!你哪里招惹他了啊大哥!行行好吧下次他来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见到他要做三天噩梦啊!!!

小胖嚎个没完,阳作不理他,不做声地躺下,背对着他把脑袋缩回被子里。

“喂!喂!大哥!!”小胖去摇他,把阳作奋力从被子里挖出来。

“哇!你脸红过坨妹头啊!发烧呀!”
(哇!你脸比番茄还红!发烧啊!)

阳作夺过被子埋回窝里,声音闷闷的。

“滚啊!”

小胖被吼得不明所以,挠挠头:“你要喺被窦孵蛋?咁你嘅午饭我食咗㗎啦!”
(你要在被子里孵蛋?那你的午饭我都吃了哦!)

静默流淌的暧昧氛围中,小胖带着一头雾水,幸福地把带来做午餐的三人份叉烧饭吃了个精光……

Chapter Text

——

对代号“龙兴帮”的贩毒团伙的调查到了收尾阶段,毒品调查科提前到达位于元朗的制毒窝点埋伏,只等时机成熟便可将人一网打尽。

此次行动的密级很高,有线报称近些天“龙兴帮”老大会在制毒窝点附近出现,狄文杰领人藏身于路边一辆伪装成垃圾车的小型厢式货车中彻夜蹲守,转眼已过去整整三天,仍不见目标人物踪影。

厢式货车空气憋闷,香烟与速食的油腻气味在狭小空间内混合发酵,经历了超过72小时的不间断监视,所有人的体力与精力都逼近极限,不得不频繁换班恢复状态,唯有身为毒调科督察兼行动组组长的狄文杰没有与人交班,始终夹烟卷一言不发盯着窗外,贴了特殊车贴的玻璃窗透出的微弱光线给他镀了层铂色,若不是狄sir眼球爬着几条血丝,几乎和石塑雕像无异。

被手下催促了几遍,狄文杰才终于答应去休息片刻,他换到后座,将点燃的烟咬在齿间,苦涩的尼古丁气雾通过深呼吸填满惫敝的肺叶,他没有第一时间闭目养神,而是从衣服内袋拿出手机,打开看新发来的消息。

微弱的冷光照在狄sir脸上,染着焦油的手指滑动页面,一张照片随之跳了出来,里面麦色皮肤的年轻人正笑着朝镜头竖大拇指,附言:狄sir!我有好好做復健,醫生話好快就可以出院😊

实在是与现在的紧张氛围很不相符的一条信息,照片里的人笑容灿烂,脸上不见任何复健训练留下的苦痛痕迹,细密的汗珠挂在脖颈和露出领口的一小块皮肤上,健康而富有生机,连发来的短信末尾都不忘带个小小笑脸。

照片的光映着狄文杰的脸,将他眉心皱紧的阴影扫开了些,他向前翻一翻,更多照片滑入屏幕,多数是自拍,有的视角高,有的视角低,大概是拍摄者不精于此道,画面里的脸部都有点变形,另有一些带着护具的腿和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味的餐食,以及零星两三张野猫和窗台盛开的花。

狄文杰没时间去医院时候,阳作就会发来这些照片。

起初他们只会交流庙街爆炸案的现场情况,阳作想起什么细节就用信息发给狄sir,后来狄文杰去医院的次数多了,还常常给阳作带自己做的饭菜,在长官没出现的日子阳作便会发送复健和食物的照片过去,汇报自己有认真吃饭,努力恢复。

照片越发越多,角度和内容也变得丰富,阳作给长官拍自己拆掉护具的腿和病房吊兰上趴着的七星瓢虫,自拍时也不再刻意换上整洁的病服,而是直接穿复健时松垮的白背心,布料被青春的肉体撑起模糊柔软的轮廓,阳作下巴上还坠着半滴汗,胸脯微微隆起,配上眼角眯起的小褶,是很干净又甜蜜的弧度。

【狄sir,我見到你前幾條訊息都係[未讀],最近係咪好忙?】
(狄sir,我看到您前几条信息都是“未读”,最近是不是很忙?)

翻照片时,狄文杰收到新信息。

他想回一句,那边紧接着发来一条:【咁我唔打扰您做嘢啦!您忙先!】
(那我不打扰您工作啦!您先忙!)

毒调科的行动是绝密,何况阳作只是新入职的小警员,权限比其他人还要低,更不可能了解狄文杰的去向,他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很懂规矩的从不多问,长官过来他就欢迎,不来他也不吵闹,乖乖的隔个一两天就打卡发去几张照片,住院不到两个月,狄文杰手机里已攒了满满一相册。

狄文杰打了个“好”字回复他,他与阳作的对话从来都很简短,通常只回复单字,就算要去医院看他也只会简单写个“明日过去”,文字中都透着严肃。

又是马上要递出时,手机震了震,新消息与上一条间隔了五分钟,对面的人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点了发送键。

【狄sir,醫生批准我一周後出院,出咗院我請你食餐飯呀!唔知你得唔得闲呢?😊🍲】
(狄sir,医生批准我一周后出院,出院了我请您吃饭呀!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呢?😊🍲)

狄文杰捻灭香烟,视线定在那句话最后的笑脸表情和卡通砂锅饭上,半晌,覆盖着粗硬枪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屏幕。

键盘一顿一顿地拼出文字,狄文杰平生第一次在那不近人情的“好”字后头多加了称呼,回复阳作道:

——【好。乖仔。】

信息发送,前座的手下骤然出声。

“狄sir!四点钟方向有料到!”(狄sir,四点钟方向发现可疑情况!)

车内顿时陷入窒息的静止,剑拔弩张。

……

当日,毒品调查科与PTU成功将“龙兴帮”老大抓获,之后一周,靠连日审讯与紧急突袭,NB接连捣毁了位于尖沙咀、油麻地和屯门的多个窝点,近乎将这一贩毒链连根拔起。

新闻报道炒得热烈,局里同僚也久违的长舒了一口气,狄文杰从最后一处毒贩聚集地返回警局,刚进门未脱掉防弹衣就被揽住肩膀贺喜:“哗!狄Sir今次真係威到尽啦,咁犀利,又要封官进爵啦!”
(狄sir这次真是威风得不得了,那么厉害,又要封官进爵啦!)

狄文杰将人推开,在众人起哄要去庆祝的声浪中卸下浑身装备换回大衣,稍微整理衣着便作势要走。

“又想逃?!边有大佬走先㗎!咁心急返归,赶住同老婆吃烛光晚餐呀!”
(又想逃?!哪有老大先走的!那么着急要回去,赶去和老婆吃烛光晚餐啊!)

狄文杰黑着脸叫他们“收声”,不理身后的嘈杂喧闹叼一支烟匆匆离去,从18楼直下地下停车场,发动汽车汇入交通拥挤的环线。

即便已经尽可能的提高车速,赶到住院部时床上还是已经空空如也,狄文杰在空荡的病房中环顾一周,被伤疤破坏的面部更阴沉一分,他将手揣入大衣兜,转身要走,刚出门便见走廊拐过来个人影,瞪羚般身残志坚地单腿跳过来,一抬头:“Morning!狄sir!”

“你嚟啦!我頭先仲喺電視度見到你!”阳作对他笑,远远就敬了个礼,提起手里的袋子,“狄sir食咗饭未呀?食唔食咖喱鱼蛋?”
(您来啦!我刚刚还在电视里见到您!/您吃饭了吗?吃不吃咖喱鱼蛋?)

听到阳作那歪七扭八的语调,狄文杰竟觉得舒心,去扶他:“我以为你今天出院。

阳作摇头说“加了个检查,明早走”,他借着长官的手两步蹦回病床,将手中热腾腾的咖喱鱼蛋交到狄文杰手里。

阳作自己早吃过了,这碗是给谁买的不必多说,狄文杰插着鱼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阳作聊了他康复的情况,阳作自然复健得十分积极,不是这样出院时间也不会提前。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狄文杰感觉胸口这几日奔波积攒的郁气正逐渐消散,床上的年轻人说话时始终翘着嘴角,笑久了甚至有点呆。

“阿阳。”说着,狄文杰忽然顺了顺阳作的发尾,“你头发好长,该去找人剪一下。”

阳作的头发本来就不短,住院的这两个月没时间修剪,发梢都过了肩膀,他捋过来捻了捻,觉得的确很长,尤其是狄sir之前还特意提醒过他……阳作看向狄文杰:“狄sir可唔可以帮我剪?”

说完,后知后觉自己的莽撞,阳作想着开个玩笑收回这句话,狄文杰已先一步开口:“可以。”

“剪刀在哪?”男人收好餐盒,问。

去护士站借了剪刀,两人到病房内的卫生间里,阳作把病服脱掉只剩贴身背心,在脖子上系个不要的毛巾,狄文杰挽起袖口站在他背后,用梳子梳顺发丝,手一抬便开始修剪。

“狄sir识剪头发吗?”(狄sir会剪头发吗?)

细小的发茬接连落下,吐息稍微重些就要吹起来,阳作将呼吸放得很轻,他能感觉到身后狄文杰呼吸也很轻,冰凉的刀刃与男人暖热的气息一齐拂在他后颈,间或有手指不经意的擦过耳根,狄文杰劳累太久,声音比平常时候更为沙哑,答道:

“不会。”

阳作懵了:“啊?”

“怕我把你剪丑?”狄文杰问。

阳作立刻回:“没有。”

片刻后,伴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又动动嘴唇,嗫嚅:“有……点。”

狄文杰笑一声,被烟油浸得浑浊的声线轻微震颤,指腹插入头皮抖散发梢,耳语般说:“生得靚仔,點剪都好睇。”
(天生丽质,怎么剪都好看。)

阳作听出这是夸他帅,耳垂红热,扶着洗手台微微垂下头,不让狄sir从镜子里看到他同样变红的脸。

乌黑的头发伴着翻滚的白刃一缕缕掉落,狄文杰剪发前将阳作的发尾打湿过,年轻人是自来卷,微卷的头发海藻般绞在他的指缝间,弯弯绕绕不休,在擦着疮痂的手背拖曳出缠绵水痕。

很难想象一个多小时前缠在狄sir手上的还是污血与火药,现在则变成了湿软的头发,狄文杰握久了枪,握起剪刀的手势都与举枪类似,力度上却不知放轻了多少倍,顾及着阳作尚未完全康复的腿,他没花多久就基本剪好,握住阳作肩膀让他看看镜子。

“丑不丑?”狄文杰问。

阳作仰起脸,出乎意料的是狄文杰没有剪短太多,他的头发还是过耳,只是齐了些,剪掉了蓬乱的碎发,看起来依旧“好睇”,且更纯良。

阳作怔怔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狄文杰打开水龙头冲一冲手上的碎发,绕到阳作脸侧,将他的鬓发挽到耳后。

“够靓喇。”男人拖了拖尾音,如同在哄他。

阳作无由来地想起狄文杰发来的那句“乖仔”,脸上温度登时进一步升高,他眼神向旁边一错,正对上镜子中同样望向他的狄文杰,男人垂落的眼皮压着鹰隼般的眼睛,眼神不见寻常时候的狠厉,埋在浴室的水汽下,影影绰绰。

阳作不得不与他对视,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话需要说出来,哑巴半天,最后只丢盔卸甲地吐出一声:“……Thank you sir。”

狄文杰放下剪刀,他年纪大了,不急于求成,反倒是阳作痛定思痛地捏了捏拳头,一鼓作气对长官说:“我都有嘢送、嗯、送畀你。”

“感谢你一直照顾我,上次救我出火海,我见到你衫……衫角烧坏少少。”阳作解下脖子上的毛巾,到病床旁从床下拖出个袋子,递给狄文杰。

“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一紧张就忘记说粤语,阳作捧出袋子,看到狄文杰手上自己的发茬没冲干净,便先把袋口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件鸦灰色的大衣被他抖开,款式与狄文杰身上的类似,但面料要绵软不少,版型也松弛一些,不再如狄文杰所穿的那件般古板。

“您可以试一试尺码合不合身,导购和我说混了羊毛,会……比较保暖……”讲话的过程中狄文杰始终直直地盯着他,阳作的脸又有要烧开的迹象,手将衣架攥得很紧。

……“多谢阿阳,我很喜欢。”等了片刻,狄文杰郑重回复。

阳作松一口气,把衣服放回袋子里,对狄文杰说自己还买了水果,让狄sir在病房里等下,他去拿上来。

狄文杰答好,阳作闷头蹦走,在楼下站着吹了足足五分钟冷风,总算感觉脸上降了温,提着水果上楼。

“我返到啦狄sir!请你食蜜瓜啊,好甜㗎!”

他跳进房门,见屋内的狄文杰不知何时已自己换上他新买的那件羊毛大衣,双手扣着衣襟,静静靠在病床床头。

阳作轻手轻脚走过去,狄sir对他毫无防备,那张被称作疤面煞星,叫人闻风丧胆的面容异常平静,双眼闭拢,呼吸平稳。

哇,阳作想……他的长官睡着了。

Chapter Text

——

“同你講幾多次都唔聽,隻腳搞成咁仲衝埋去!今次好彩只係擦損,把刀歪多兩分你就真係要玩完!係咪唔見血唔安樂啊你!”
(和你讲了多少次都不听,腿搞成那样还要往前冲!这次幸好只是擦伤,刀再多偏两分你就真的要玩完了,是不是不见血你就不舒服啊!)

“喂!阿阳!你聽唔聽㗎!”

李sir拍着桌子,大力金刚指杵得阳作脑袋后仰,阳作捂着被戳出红印的额头连连回答“在听”,眉骨处刚处理好的刀伤被牵扯得火辣辣的痛,他不敢去摸,双手背在身后被老大训得狗血淋头。

李sir的怒吼声办公室外头都能听到,其实PSU的人挂彩是常事,但鉴于阳作报道第一日就把自己弄得骨折住院的“丰功伟绩”,李sir现在一听到局里说“阿阳又受伤了”就头痛。

今天是帮报案人和邻居调解纠纷,被急脾气的邻居阿婆敲了一头包,明天又到咖啡厅抓抢劫犯,差点和抢匪双双翻下露台,这一次则是维持秩序时发现了疑似通缉犯的男子,阳作怕对方趁人多闹事,和小胖交代一声就扑了过去,人是成功制服了,对方身份也是个在逃通缉犯没错,那人随身携带的匕首却险些捅瞎阳作的眼睛,阳作捂着脸把人摁倒在地,血滴答滴答顺着手向下淌的场面把小胖吓得魂都差点飞走。

被李sir训了半小时,阳作走出办公室时恍恍惚惚,整个人都蔫了,小胖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等他,有心想安慰好友两句,阳作有气无力地抬抬头,眼神却在看向对面时陡然一变,一把将小胖猛力推开,离弦之箭般奔出大门。

门外一阵骚乱,阳作将挣开了同僚押解的男人按到地上,双膝紧压后背,两手扣住手腕,利用自身体重下压的同时利落地直臂反折,一套极其标准的跪压制服姿势,男人只来得及哀嚎一声便再无挣扎余地,束手就擒。

“唔該晒!真係唔該晒啊阿陽!哇,你反應快成咁!條友咁鬼狡猾,好彩有你咋,冇你實畀佢逃脫!”
(多谢!真是谢谢你啊阿阳!哇,你反应那么快!这小子可狡猾了,幸好有你在,不然保准被他逃掉!)

两个同僚气喘吁吁跑来,互相怪罪着到底是谁没有把手铐扣好,阳作挪一挪腿,弯腰看着手铐锁孔上的细小划痕,低声道:“好似係撬開㗎……”

负责押解罪犯的两人随他蹲下去查看,果真是撬锁痕迹,他们在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身上搜了一圈,找到几枚硬币和一根铁丝,若是熟手,这些东西就足够打开世上所有锁芯,想到这,顿时惊出了汗,急忙再次向阳作道谢,押着人去设备处领新更换的电击手铐。

阳作把人交了出去,小胖姗姗来迟:“阿陽你又嚟,畀李Sir見到一定鬧爆你㗎!”

“那你不要同李sir说嘛。”阳作拍拍手上的土,抱住小胖肩膀亲近地捏一捏他肉感十足的大臂,“好啦下班!我先走喽,聽日見啦!”

“收工咁積極?少见喔……”小胖腹诽着“有情况”,想叫住阳作盘问,头一歪看到自己胳膊上完整的一只黑手印。

“哇阿阳!你做咩掟啲泥過嚟啊!駛唔駛咁賤格啊!!”
(哇阿阳!你怎么把泥抹我身上啊!要不要这么卑鄙啊!!)

阳作早悠哉悠哉逃得不见人影,洗净手换身衣服戴上棒球帽,踩着黄昏鎏金色的暖光小跑下班,出去钻过两条巷,拐了几道弯,绕到距离警所大约三百米的路边,那里停着辆通体铂黑色德系车,阳作敲敲车窗,未语先笑:“係咪等咗好耐呀?”(是不是等了好久呀?)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让阳作进来,熄掉烟讲自己刚到,伸手整理了下小朋友翻折着的衣领:“跑过来的?下次不用急,慢慢来。”

男人的手指擦过阳作的脖颈,那上面熟悉的烟草气味意味着对方在车里闷了很长时间,绝不是像他所说的“刚到”,阳作感受着年长者干燥的手指从他的领口抽开,不疾不徐帮他挽了下头发,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让阳作心跳频率加快,简直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孩。

“狄sir,你要帶我去邊度呀?”怕自己露馅让长官笑话,阳作连忙转移话题。

他在住院期间和狄文杰约好要请他吃大餐,出院后他确实请了客,但狄文杰又说长辈怎么能让小辈破费,要请回去,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顿我一顿地请来请去。

到后来狄文杰干脆说自己薪水比较高,阳作可以负责“请”,他来负责付钱,早收工的日子狄sir会把车停到警所附近接阳作,怕小朋友招人非议,驻车的位置特意与警所隔开一段距离,接到人后便领他去各类餐厅和特色小吃店,长官选地方长官开车长官埋单,一条龙服务,阳作只管吃就好。

“到了你就知道。”狄文杰没有正面回答他,驾车驶入闪着霓虹光晕的弥敦道。

……

开了不久,狄文杰停下车,阳作发觉面前景物无比眼熟,居然是曾经庙街爆炸案的案发地,几个月过去,被炸成一摊废墟的金店上新开了间法式餐厅,装潢简约很有格调,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残破模样。

“今日第一天开业。”狄文杰下车,问阳作,“怕吗?”

多数人都会对带来伤痛的地方产生心理阴影,阳作在这里被砸得骨折、脑震荡,光血就淌了一升以上,狄文杰扶住阳作后背,傻仔却愣头愣脑很开心,感叹说太好了变得好新潮,过几秒又犯愁,反问狄sir这里会不会很贵?不想太浪费钱。

狄文杰安慰他说“不会”,他提前订好了位置,到门口有侍应生来接,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把两人带到二楼窗台景色最好的一桌,领位途中讲了餐厅的特色和理念,说到开业日期时阳作突然意识到今天恰巧是爆炸案发生的三个月整,同时也是狄文杰把自己从火场救出的三个月整。

爆炸案纪念日、新店开业日,加之狄文杰特地早早订位带他过来的举动,种种巧合遇在一起令阳作心中有了别样的感受,狄文杰走在他前面半步,到桌前先帮他拉开了椅子,问他:“阿阳,要不要喝一点红酒。”

阳作恍着神答应,侍应生按照法餐的上菜流程上了低度数的开胃酒和餐前小点,狄文杰熟练地用刀叉将腌制过的阿根廷红虾脱壳,剥出虾肉堆好,对面的阳作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又相当自然地把剥好的肉叉进嘴里,侍应生望着二人互动,含着笑问:“兩位關係咁好,係……父子嚟㗎?”(两位关系那么好,是……父子吗?)

阳作慌乱否认,头左右摇摆:“唔係唔係!”

“他係我!……係我的……”

说到此,他顿住声音,怔然着看了狄文杰一眼。

他的长官坐在他对面,身上披的是阳作买的灰色西装,法餐厅朦朦的光线让狄sir脸上的疤淡了几分,那双眼睛却依旧有神,翳灰色的瞳孔一径注视着他。

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狄文杰有自己的答案,但他不会说给阳作听。

他要阳作来决定,要他来选择,他给了阳作最大限度的自由,就如抚养教导孩子般,无论他走哪一条路,狄文杰都会接受,并给予他他所需要的一切。

反观阳作,面对侍应生的问话,他咬住了舌头似的说不下去……忘年交吗?不算是……那是督察长官与警员?阳作又不想仅仅止于此……

他犹豫着、疑惑着、局促且赧然,反复变了几次口型,憋得脸都红了还是没说出“他係我”后面的话,最后还是狄文杰看不下去,款款哂笑着替他解围:“係,我係佢daddy,我个仔係咪好有型?”
(是,我是他父亲,我儿子是不是很帅?)

“係啊!”侍应生答,微笑着倒好红酒,让两人慢慢享用。

阳作喝一口酒,食不知味,狄文杰为他切好海鲜与牛排,似乎是看出小朋友陷入矛盾挣扎,他用叉子敲了下玻璃杯,荡起声空灵的回响。

“阿阳,专心吃饭。”

阳作被他提醒,抖了一下回过神,狄文杰把盘子推了推,接着问他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阳作摸着眉骨上的医用胶布,和狄sir汇报今天执勤的经历,那通缉犯身上背了两条人命,实属罪大恶极,阳作讲着自己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把人逮住,随着话题的深入,他的语调愈发轻快,人也越来越放松,不一会儿就将盘子里的牛排吃光。

气氛恢复正常,狄文杰用双齿叉挑着蜗牛肉,叮嘱阳作要注意安全,还教他了一些保护自己的手段,问道:“会不会留疤?”

“唔知喎……不過留疤都冇咩唔好啊。”阳作回。
(不知道啊……不过留疤也没什么不好啊。)

狄文杰瞥一眼他,阳作仓促把视线从长官脸上滑下去,好心虚的模样。

过几秒,两人一起笑出声,伴着小提琴声,餐桌漫起酸甜醉人的酒气。

……

回程下起小雨,狄文杰一般会停车在警察宿舍的几百米开外,这次为避免阳作淋雨,亲自下车取出了把黑伞走路送他。

夜很深了,两人肩并肩走得很慢,一路上狄文杰和阳作都没有说话,直到步行至离宿舍楼只剩一个路口,阳作陡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狄文杰。

“狄sir!”他一咬牙,宣誓般,“要不要去我屋里坐一坐!”

阳作这句话在心里埋了很久,说出来依旧面红耳赤,他喝了不少酒,分不出脸上的红是醉了还是在害羞,与此同时神情还很坚决,气势很逼人,明明是一句撩人心弦的话,被他讲得像要上战场。

“我室友有事不在,就我一个人,您……我、我的意思是……”说着说着打起磕巴,气势全跑光,阳作到底是年纪轻,重要时刻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连邀请都这么青涩,他们全是成年人,必然知道阳作所说的话的含义,狄文杰看着对面小朋友手足无措的样子,任他拙嘴笨舌解释了一段,打断他道:“阿阳。”

阳作一顿,望向狄文杰。

“阿阳,你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想不清楚,侍应生说得对,我的年纪足够当你的父亲。”

“我对你好是因为把你当做小辈,你不用太过在意,不要有负担。”

“阿阳,未来的路还很长。”

狄文杰撑着伞,面容在黑伞的阴影下半隐半现。

“每一步,你都要想好再走。”

男人的声音如被沙砾磨过,裹着潮湿的雨,带着粗糙的毛边,掷地有声地扫过阳作的耳廓。

狄文杰对阳作道了晚安,将手中伞交给他,让他早点休息。

说完,长官便转过身,身影透着是岁月积累出的宽容与宁静,灰色大衣和雨水一起淅沥沥地融化在黑夜中……

……

“狄sir!”

……

“狄sir!!”

……

不待走远,阳作踏着水洼追过去,抓住狄文杰的手,同他说:“不是这样的!狄sir!”

细雨溅在年轻人脸上,大颗雨滴滑过泛红的脸颊,他很焦急,紧紧握着男人的手重复说:“不是这样!”

“我不是……我没有把你当做父亲……更不是单纯的长官,我是说不出口,我、我是,我把你当做……”

他脸上的酡红快要蒸发掉雨水,一双下垂眼清泠泠,一如往常般诚挚而果敢。

“我……我是……”

阳作牵紧狄文杰的手,做了几次心理准备,仍旧继续不下去,他狠狠闭了闭眼,干脆直接把前面的话省略,直截了当开口:

“老公……!”

两个字不加任何修饰地从发颤的唇缝间抖出来,阳作羞惭难当,从头红到脚,隔了好几秒才刚睁开眼,狄文杰也正望着他,结着瘢痕的眼皮垂落,辨不清表情。

半晌,狄文杰张开手,道:“阿阳,来。”

阳作走两步,狄文杰将他抱住,没有笑他,也没有说什么,只用手掌抚摸他的后颈,接过他手中的雨伞。

如黑云般遮天蔽日的大伞被撑开,严严实实挡住两人身影。

雨雾当中,阳作被托了起来。

他得到了一个吻。

Chapter Text

——

晨起的闹钟响个不停,阳作摸索着想要找到手机把提醒音摁掉,手臂伸长触碰到的却不是宿舍窄床旁掉漆的栏杆,而是一片暖热皮肤。

他瞬时惊醒,睁开眼看到狄文杰靠在床头看报纸,手旁矮柜上放了晕着热气的牛奶与一份早餐,发现床上年轻人的动作,偏头问他:“醒了?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痛?”

阳作大脑宕机了几秒,逐渐苏醒的记忆接连涌来,昨晚狄文杰和他一起吃了饭,送他回警察宿舍,快到楼下时阳作借着酒劲对长官表了白……狄文杰要走,他还抓住长官的手……之后,他们在街边接吻……再之后……他便被拉上了车,从宿舍离开去了狄sir的家……

阳作扫过面前的陈设,虽说狄文杰已经简单整理过,四处还是遗留着凌乱的痕迹,那荒唐而不可思议一幕幕在阳作脑海中炸开,阳作的脸迅速地变红,过大的信息量让他无法立刻消化,一时间被懊恼和羞赧所侵袭,不自觉把脸往被子里缩。

“要缩回壳里啊。”狄文杰被逗笑,放下报纸单手把阳作的脸捞出来,拇指蹭蹭他的脸颊,与他接吻。

接起吻就更想起昨晚的一切,阳作脚趾都要蜷起来,压抑着自体内漾起的微小战栗和长官吻了一阵,狄文杰搓揉着他的后颈,沉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阳作答“没有”,他毕竟是警员,身体素质比常人好很多,除了腰和腿根轻微的酸痛以外都还好,不过这也要仰赖于长官比他想象中温柔很多……估计是狄文杰不想给年轻的孩子留下关于性的惨痛回忆,反而显得阳作是他们中更为沉迷的那一个。

狄文杰的手掌探入被子,以手代替抚摸着检查阳作的身体,阳作在被子下只披了睡袍,内衣裤都被狄文杰丢去洗了,那双掌纹粗粝的手触到哪里阳作便颤到哪里,难以自控的细颤蔓延到胯部,阳作喉咙发干地夹住狄文杰的手:“狄sir,不行……”

丰软柔韧的腿肉淹没了狄文杰的手掌,阳作浑身都很紧实,唯有腿根和屁股乖巧地长了层讨喜的脂肪,狄sir的手稍微动一动,他满口拒绝的小爱人便把脸涨得通红,声音发抖吸着鼻子说“别这样”,嘴上如此,却不由自主地把腿紧紧并拢,从隐秘处急不可耐地吐露湿意。

狄文杰的指尖被润得滑腻,他快要忘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是否也像阳作这样敏感多情性欲旺盛,他再转一转手腕,阳作便乱了呼吸,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喘得哆哆嗦嗦,狄文杰稍微揉了两下他就受不了地蹬直腿,湿着眼求他:“狄sir、狄sir,不要,我不想再……”

阳作昨天夜里喊的称呼可是比现在要可爱很多,狄文杰知道阳作在害羞,他低下头揽一揽小爱人,与他小声说了几句悄悄话,手顺势推开阳作的大腿送了两根手指进去,裹着水液向上抠磨。

阳作靠在狄文杰胸口发出湿润的低吟,生涩的雏穴被充分开发了一夜,内里还没有完全恢复,手指甫一破开咬紧的入口里头泌水的软肉便积极地裹了上来,一个劲儿地吸吮绞颤。

狄文杰一直摩挲着他的后背和肩膀安抚他,体内催化情绪的酒精已彻底褪去,清晨分外清醒的大脑让阳作分外深刻地体会到了身体失控的全过程……长官的手指在他体内进进出出,昨夜甚至不止是手指……他们以最为赤裸的模样合为一体,细密而汹涌的快感以一种温和的形态在体内复苏,过去的21年都没体会到的陌生刺激让他有些恐惧……同时也感到兴奋、喜悦……并且……期待。

从上方降落的吻贴在他的眼角,阳作意识到自己被快感刺激得在发着抖流泪,狄文杰问他:“阿阳,跟住我后不后悔?”

阳作怔然了一瞬,他在愈发强烈的欣悦感中挣扎,眼神由散乱重新聚焦,然后艰难地仰起头,乞食的小鸟一样坚定地伸长脖子吻住狄sir的嘴唇。

狄文杰托住他的后颈和他深吻,阳作什么都不懂,性经验和白纸差别不大,亲个嘴都不会咽口水,被长官插了没多久就上面下面都湿透,敞着腿被搅出“噗嗤噗嗤”的水声,又要怕羞,把脸往狄文杰胸前埋,张着嘴把他烙着旧疤的胸口蹭得一片水光。

狄文杰教了阳作一晚上怎么伸舌头怎么呼吸,笨小孩睡了一觉全忘光了,被男人的大掌搓揉着下身,很快就“嗯嗯啊啊”地佝偻起腰身,浪叫着“sir”喷了狄文杰一手,长官的手指被爱人窄嫩的屄穴恋恋不舍地夹着,看他眼神发直的懵懂模样,轻声戏弄他:“不叫老公,也不叫daddy了?”

阳仔懊悔不堪地低呼一声,趴在狄文杰怀里装鸵鸟,狄sir把人抱住,他的手指没有马上从阳作穴里抽出来,还多揉了一会儿痉挛的内壁,直到阳作的情热平息方才拔走,在他腿上拭了拭,亲昵地与他相拥,拨拢他蓬乱的头发。

新的一天由和长官的性来开启,阳作被低温慢煮地肉松筋软,血液仿佛换成苏打水咕噜噜地酥痒发泡,他迟钝地想着自己和狄文杰关系的改变,不知不觉间又迷迷糊糊扬起下巴和男人亲在了一起,裹着细汗的腿怯生生地与对方赤裸交缠。

气氛正好,清脆的铃声突兀响起,阳作一激灵,翻了个身把床下的手机捡起来,声音骤然提高:“死啦!我都忘了今天我当值!!”

刚被李sir骂过就迟到,阳作可不想自己再被训两小时,脑中的柔情蜜意一瞬间被李sir恐怖的怒吼声所替代,他迅速跳下床找衣服穿,狄文杰在身后说“我开车送你,先把牛奶喝了”都没听到,兵荒马乱地收拾了一通,再坐狄文杰的车飙到警所门口,下车时离迟到还差半分钟,阳作拎着没吃完的早餐飞奔出去,到一半又翻回来,趴车窗上喘一喘,嘴角坏坏地抿起 :

“Thank you,靚仔!”

说完,抽着肌肉挤挤眼睛,狄文杰隐约觉得阳作是向自己抛了个完成度不高的媚眼,四十岁了还被人调戏一回,也算是件罕事。

小爱人跑得没影,车里半杯牛奶都没喝完,狄文杰将车停远,刚把阳作剩的那杯加了砂糖的甜牛奶喝光手机就一震,收到条信息。

【狄sir,你件褸好暖☺️】

昨日下了雨,狄文杰临走前从衣柜里抽出来件大衣给了阳作,阳作在照片里竖着那件衣服的领口挡住下半张脸,乌黑的眼睛水亮,眼角弯弯的。

狄文杰点起烟,打字道:

【靚妹,喜欢就送你。】

烟雾吹出,雨后腥凉清新的空气交换吸进肺里,狄文杰等了很久才等到阳作的回复,说:【好哇……】

半晌,对面发来新的一条,只有单独一个表情。

——【😘】

狄文杰的烟灰抖了抖,一滴雨水轻柔吻在了他的脸颊。

……

按一般情况周末的PSU该很忙,毕竟犯罪分子干坏事从不看节庆假日,人们越是松懈他们越好下手,然而这周日偏偏一个报警电话都没接到,阳作和小胖上午去旺角巡逻,下午和罪案科一起给商户们科普防骗知识,一天下来光晃来晃去“行街”了,任务轻松,小胖以“支持商户生意”为理由吃得心满意足,无数次感叹如果每天都这样平安无事该多好。

阳作说他“想得美”,不过没人会讨厌平安,到了下班时间,他把装备拆掉,也觉得比平常松快不少,和同僚道别出了警所,那辆熟悉的黑车停得比之前近很多,阳作快步跑过去,钻进副驾驶还没系上安全带就要和狄文杰分享:“我今日發現間餐廳好正!要唔要去試下?”
(我今天发现一家餐厅很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刚一说完,看到后座上堆成山的几大袋蔬菜鲜肉,他声音磕巴,问狄文杰:“狄sir,你要煮饭啊?”

“明天煮也可以,今天先去吃餐厅。”

是喔——不必再着急排布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掰着手指算你一顿我一顿了,他们还有好多明天,而且也不必再分你我……阳作意识到这一点,记起住院的那些日子狄文杰给自己带的饭,又有点后悔,说:“咁我都係想食你煮嘅……”(那我还是更想吃你做的……)

狄文杰发动着汽车向阳作的方向看了看,泰然自然地答复他“好啊”,再一停:“那回我家?”

阳作警铃大作,昨晚的桩桩件件像色情片般在他脑内轮映,他紧靠着汽车座椅,无论他有多迟钝,到狄文杰家会发生什么他还是清楚的,他既怕,又本能地在一遍遍回味那种极致的亲密所带来的快乐,左思右想地坐在长官的副驾驶把自己想得脸红心跳。

狄文杰发觉了阳作的异样,但没有说话,放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又强装镇定,回到家狄文杰着手处理食材,顺便给来帮忙的阳作切一盘水果吃,两个人不用做太多菜,不到一个小时就开餐,从买回来就一直空置的饭桌总算摆上了两套餐具,两人相对而坐,恍然间像对新婚夫妻。

阳作还和从前一样和狄文杰聊天,狄文杰也和从前一样给阳作添蔬菜,让他要营养均衡,但的确有什么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一顿饭结束两人一起洗碗,狄文杰煲了红豆沙甜汤,说要多煮一会儿,大概睡前可以喝。

相拥着醒来、做爱、送爱人上班、再接爱人下班,然后一起做饭、吃饭、洗碗,喝红豆沙。

阳作没想过他可以和狄文杰做这些事,愈是平淡,愈显得难得,饭后狄文杰看着新闻,阳作坐在他旁边发愣,倏然在左心房涌入一股暖融融的满足感,他甚而开始漫无边际的畅享,这样的日子是会一直继续吗?我和狄sir……会永远在一起吗?

怀春少年一般单纯甘美的痴望,他靠住狄文杰揽在他肩上的手臂,待会儿他会去洗澡,洗完澡后会做什么呢……

阳作暗自下了决心,今晚绝对不行,他不能再重蹈覆辙陷入昨天那种一边倒的局势,他要深入地学习一下这方面的知识,找点录像看,再旁敲侧击问问周围的人……不行,还是上网搜资料比较好。

计划很完美,阳作发着饭晕深以为然,然而当他从引人堕落的晕眩感中清醒过来……他已然躺在了长官床上,被弄得七荤八素小腹坠胀,屁股下面的床单洇了一团团湿印,狄文杰给他端来甜汤喝,说时间刚好,小心烫。

阳作搞不清自己怎么又和狄文杰上了床,爽是爽了,但不必说,这次不光没有一雪前耻,还比之前更加丢人,狄sir给他拿勺子,一转身背后全是抓痕。

“好喝吗?”狄文杰问,用手擦了擦阳作脸上干涸的泪痕。

阳作红着鼻头乖乖点头,被干到哭也要说实话。

“傻仔。”狄文杰笑,之后停顿两秒,沉下声线叫他了声,“阿阳。”

阳作仰起脸,预感到什么似的忙把嘴里的勺子拔出来:“狄sir?”

狄文杰注视着他,许久,稳声开口。

“阿阳……”他问,那灰蒙的目光竟无比灼人。

“你愿不愿意同我结婚?”

Chapter Text

——

狄文杰做警察二十年,从来秉持事实与理性,不相信所谓命理迷信,唯有在决定与阳作的婚期时暴露出传统老派的作风,夜夜戴着眼镜对着两人的八字将通胜翻烂,不求家宅兴旺,只愿能四季无灾,平顺安宁。

由于两人都是差人,仪式一切从简,只花了个休息日便把所有事搞定,阳作看似呆呆的,实际上自小就很独立有主见,他父母在海外从商不便回国,家中老人又住在交通不便的深山中,阳作答应狄文杰后连夜给家里打了几个电话,把情况略略交代一遍就自己把自己的婚事定了,说对方人靓声甜气质佳样样都好,过年就把“媳妇”带回去阿爷阿奶看。

狄文杰那边更简单,他父母早逝,没有兄弟,亦无姊妹,和阳作结了婚才第一次由衷地感到与这个世界有了连结,阳作是新任警员,顾及他的资历尚浅年纪太轻,同时考虑狄文杰督察身份的特殊性以及两人悬殊的年龄差,他们没有太过声张,阳作只和上司简单报告了婚事,并未提自己的另一半的名字,回家后和狄sir偷笑,说以后被小胖他们知道准保给他们个大大的“surprise”!

就这样,PSU和NB的众人都被两人暂时瞒过,阳作以为他和狄sir的婚事尘埃落定,狄文杰却在某天接他下班时猝不及防提出要带他去吃饭,说有几个朋友在,不必紧张,都是他多年的老友。

没等阳作反应狄文杰就开车去了家老牌酒楼,定了好大一个包间,狄文杰拉着阳作的手进去,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抓住他的手连说了几次“没事”,两人落座,不久包间大门就被推开,晃进来高矮胖瘦老幼不一的男女几人,一见到狄sir就放开嗓子叫他“疤面佬”“杰哥”“阿杰”,其中穿了件花衫的大婶还亲热地一把拐住狄文杰脖子,红唇一撇:

“哗!你系边位啊?咁耐冇声冇气!以为你死咗添!”
(哇!你哪位啊!那么久没消息,我以为你死掉啦!)

“就係囉!日日話忙忙忙!忙到結婚先得閒搵老友?係咪特登嚟搵我哋攞人情㗎?”
(就是啊!天天都说自己忙忙忙!忙到结婚才记得找老朋友?是不是特意来找我们要红包的啊?!)

“你个疤面煞星都会结婚?骗人的吧……还是你威逼利诱了哪家小姑娘,快点从实招来!”

一句接着一句的调侃从他们口中传来,狄文杰神情平淡而无奈,从包里掏出喜饼来分,阳作坐在座位上看着屋里吵吵闹闹的男女,发觉竟没有一个熟面孔,他先前以为狄文杰是要带他来和毒调科抑或警察总部的同事吃饭,不曾想是这种阵仗,登时一头雾水地愣在原位。

“唉,好眼熟嘅靚仔,係咪……”

正想着,一道声音打断了思路,门口迟来了个方脸中年人,上下扫视阳作片刻,不确定道:“上次油麻地爆炸案……?”

“Yes,sir,”阳作忙站起身,敬礼,“Hello,sir。”

来人是CIB刚刚上任的督察邱sir,阳作在警校学习时也见过他的脸,同样是警界响当当的人物。

“哦!”邱sir恍然大悟,“上次係傑哥救你出火場㗎嘛?我都有聽聞,真係好驚險。見佢(他)之後成日關心你,今次結婚都記得邀請你,真係有心喎~坐啦,收工就唔使拘禮啦,一齊食飯,他请!”

邱sir大方推了推老朋友的肩膀,他说完,众人才从与老友重逢的热络中回过神,看到狄文杰身后还站了个年轻男孩,立马如发现了新大陆般七嘴八舌:

“嘩——邊度走出嚟個靚仔㗎!”(哪里来的小帅哥呀!)

“这么靓!你们警队现在要往娱乐圈发展呀?”

“细路仔几岁呀?笑下啦,姨姨请你食棒棒糖啊~”

有惊讶的揶揄的还有调戏的,阳作被捏捏下巴捏捏脸,领带也被揪住拿来逗他玩,他羞着脸退了几步,没等没开口解释,狄文杰就先一步把放在阳作身上的手挨个拨开,肩膀不露痕迹地挡在他身前,制止说:“唔好搞事。”

老友们嘘声一片,狄文杰再次叫他们噤声,铁板般的脸面对着一群老友,倏然间自眼角眉间显出丝缕温情。

他将语气放得颇为郑重,牵住阳作的手,正色向所有人介绍:

“——阳作,佢係我太太。”

狄文杰音量不大,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包厢内静了一会儿,各个都把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问他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在骗人,看到两人牵起的手上款式相同的对戒,又明白这事千真万确,极度震惊之下都要骂他:“你搞乜鬼啊!老牛吃嫩草娶个咁后生嘅老婆!咸湿佬啊你!”

狄文杰把闹哄哄的众人劝到座位上,罕见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前因后果,阳作放在桌子下的手一直被长官握着,大家讲话又急又乱,还夹杂了很多俚语,他一知半解,能听懂也就是邱sir抱怨般向狄sir说“刚认识三个月多点就结婚,你别害人家啊”,其他几人亦不像在说什么祝福的话,噼里啪啦向狄文杰开炮。

狄文杰答得不慌不忙,看不出被群起而攻之的愤怒或窘迫,还能分神给阳作夹菜吃,阳作却有些焦急,怕狄文杰被人误会,观察少顷后忍不住高声替长官辩解:“唔係㗎!狄sir冇害我,佢对我好好好好,我哋係真心相爱㗎!”
(不是的!狄sir没有害我!他对我很好很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磕磕绊绊的一句话将喧闹的局面打破,桌上几个人一同看向他,半晌,齐齐笑出声:“哗!咁听话㗎,仲识得帮老公讲说话㖞!”

“做咩笑人哋细路啊!成个怪叔叔咁!”花衫大婶出言帮阳作解围,操着一口塑料港普对他笑,脸盈得像个松软的甜面包,“我们不是在骂阿杰啦,是开心他老头子一个终于有归宿,你乖,阿杰欺负你你就来同我讲!我去揍他!”

“係啊!个疤面佬脾气那么坏,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啦。”

“阿阳我和你说,他很能挣钱喔!把他工资卡要来!每周给几蚊零花就够啦!”

“叫乜嘢阿阳!想死啊你!叫阿嫂!”

“阿嫂!小阿嫂好了吧!斤斤计较!活该你找不到年轻俊俏的小老婆!”

阳作被左一句“小阿嫂”右一句“小阿嫂”哄得脸热,他疑心自己闹了笑话,狄文杰噙着淡淡笑意摇头,低声对他讲“不要管他们”。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陌生的人和环境时常让阳作招架不住,好在长官席间始终在桌子下面抓着他的手轻轻摩挲,常于握枪的手指时而转着婚戒,时而十指交握,把阳作的掌心熨得发烫……结束一餐,临走时阳作收了一沓厚红包,说是给小阿嫂的“人情”,阿杰连婚礼不知道邀请他们来参加,礼金总不能少,还特意嘱咐狄文杰,叫他定要添置一张“结实耐用”的双人床。

出了酒楼天已全黑,狄文杰吃饭时帮阳作挡了几杯酒,换阳作接住钥匙去开车,道路上开出好远阳作的耳根还是红的,仍没有从聚餐中缓过神。

“有没有吓到?”狄文杰开了窗,点上一根烟。

阳作抿出个笑:“还好。”

望住手边年轻的爱人,狄文杰吐出烟圈,沉声慢慢和他解释:“那位着花衫的大婶是中环一家购物中心老板的女儿,同我父母有点交情,算是和我一起长大。”

“脸上长颗大痣的是阿强,早年做古惑仔,弄得妻儿被拉去抵命,幸亏警方把人救出来才没有家破人亡,这些年出了狱,改过自新做起运输生意,做得不错。”

“然后是口花花的那个,看似油嘴滑舌,实则人心不坏的,开了很多家福利院和老人院……”

狄文杰细细向阳作讲着桌上几人的身份,每一个都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最后介绍到邱sir,抖一抖烟灰。

“阿邱在警校和我是同期,和我搭档过好一阵,他嘴严,知道你我结婚也不会四处乱说,你不是讲想去CIB,那早晚会与他共事,提前认识总是好的。”

指示牌亮起红灯,阳作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微微发愣。

“阿阳,警察的工作太危险,要是以后,我忙得没法回家……”狄文杰顿了一下,隐去更残忍的深意。

“你就去找他们,他们都会帮你。”

四十年,狄文杰贫瘠生活中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都铺展在了阳作眼前——飘零无依的童年时光——执着搏命的青年时光——孤单寡寞的中年时光——狄文杰前半生所经历的种种便是被这些人串联,他不善于维持人际关系,近乎半辈子所积攒的所有人脉尽数聚在了这一桌饭上。

阳作孤身来到香港,父母朋友都海峡对面,见不到“家人”,狄文便带他认识“新家人”,离开了“朋友”,狄文杰也介绍给他“新朋友”,纵使无比相信阳作自己一个人也定可以成长成才,狄文杰依旧为他深植下一条粗壮根脉,无需在平日里帮他扶摇直上,只想保证暴风袭来时让小朋友能歇在树荫下,得闲饮茶。

阳作失了声,他感动于狄文杰对自己的用心,又心痛于他话中藏着的“托付后路”的意味,除却缉毒工作的危险性,他们之前还有着被他们刻意忽略的,无法逾越的年龄的鸿沟,原来狄文杰早计划好了一切,阳作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把头直对着前方,半天才压住情绪,说道:“好哇,狄sir。”

狄文杰揉了揉他的头发,宽慰他说只是以防万一,阳作被揉得摇头晃脑,强打起精神换了个话题,问长官:“頭先佢哋同你講咗啲乜嘢?我有好多都聽唔明。”
(之前他们都和你讲什么了?好多我都没有听懂。)

“你猜猜。”狄文杰道。

阳作猜了几次,狄文杰靠在副驾驶,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让他继续。

“估唔出啊,你話我知啦。”阳作暂时从伤感中平复,不解地让狄文杰直接给出正确答案。

“他们说,我年纪太大……”

狄文杰吸一口烟,尼古丁喷薄萦绕:“无法令你怀bb。”

阳作差点如此劲爆的发言被吓住,难堪地“啊”了一声,眼神躲闪,难为情地结巴着“他、他们”“我、我们”了好久,最后蹦出一句:“那狄sir,咳,您、你想不想要那个……bb啊?”

“都可以,工作好忙,生育又伤身,不要好些。”

阳作拉着长音:“哦……”

一支烟抽到末尾,狄文杰接过他的话,声音沙哑缓慢,问:“那小阿嫂呢?想不想要小宝宝?”

阳作被他的“小阿嫂”灼了一下,飞速瞥了眼长官,咕哝:“我啊,我都是……”

看着小爱人心虚到止不住捋头发的腼腆样子,狄文杰了然地笑了笑,把烟从嘴里摘下,碾在烟灰缸里。

“看来我要开始戒烟了?”长官道。

阳作羞于回应他,过一会儿,也不禁翘起了嘴角,小幅度点了下头:“嗯……”

夜风吹起残留烟灰缸中残留的烟草气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都是狄文杰的最后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