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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潮湿的北国地牢里,段子昂一眼就发现了霍影的身形。
牢门的锁被人破开,一股威压肃杀之气长驱直入,萦绕身侧。萧殊鹤对此再熟悉不过,以杀立威,帝王贵胄,合该如此——段子昂来了。
......身后还跟着沈崧。
萧殊鹤几乎是一瞬间就读懂了沈崧的神色。如若段子昂发现霍影逃脱羁押,并且出现在了自己的牢门口,以他如今的多疑和暴戾,必会将所有人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子昂。”他强撑着身体,温声细语地唤了一声,不出所料,段子昂闻声神色一动,毫不迟疑地贴过来蹲在了他的身前。
段子昂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他的臂膀坚如磐石,但萧殊鹤能感觉到这位年轻君主的双手甚至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知道段子昂的本事,两军对垒,千钧一发之际,他拉弓搭箭的角度甚至不会偏离一分一毫。
“子昂,”萧殊鹤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敢抬头看他的神色,“我好痛。”
段子昂先是将手臂收紧了几分,后来又怕挤到怀中人的伤口,悄悄松了些力道。他脚步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将萧殊鹤抱上了马车。
车驾疾驰而去,他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周边的环境和守卫。
许是放下了悬着的心,许是他的怀抱太过熟悉和温暖,萧殊鹤再也支持不住,意识逐渐坠入深谷。
萧殊鹤在熟悉的檀香香气里醒来,是他府里从前点的沉香乌木,比市面上的檀香略凉稍苦,虽非馥郁,却久久不绝...这也是南国遗物,不知段子昂如何寻来。
背后的伤口一定是被仔细耐心地包扎护理过,火辣辣的痛感轻了许些,只是伤口结痂愈合,略有些痒。
段子昂伏在不远处中堂的条案上看奏疏,眉目疏阔,神情专注,只是那条案本是装饰用的,尺寸狭小,显得桌上有些逼仄。
他远比自己像一位君主。
但萧殊鹤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段子昂,只好阖眸假寐,妄图将这宁静的片刻维持得再长久一些。
有医官前来查看萧殊鹤的脉象,动作轻悄,只是并不是沈崧。
“启禀陛下,萧...呃,萧公子脉象窄窄,舌质发白,乃血虚所致,非为大碍...还需悉心调养,多加小心。”
段子昂嗯了一声,摆摆手让那医官退下。
“还装睡呢?”他将紫檀停于笔搁,抬眸往床榻上望了一眼,“你如何骗得过我?”段子昂坐到榻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
萧殊鹤微微侧过脸,有些不悦。段子昂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好些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段子昂的声音不合年纪,不清不脆,低声絮语时却最温柔,最易使人丢魂失魄。
萧殊鹤哑然不语,似乎不屑与之交谈。
段子昂面上笑意不减,好像对萧殊鹤的冷待浑然不觉,“你如今有了咱们的孩子,不比从前,凡事宽心些。”
萧殊鹤下意识捂了一下小腹,顿觉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从那处蔓延上来,直至心口。
前几月在府邸中时,段子昂常来留宿,珠胎暗结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的情景,他绝无任何可能孕育一个灭国仇人的孩子。
如此孽子,断不该留。
段子昂将手中刚熬好的药舀起一匙,在嘴边细细吹过,正要喂到萧殊鹤唇边,萧殊鹤摆手一推,那药登时洒了,瓷碗亦四分五裂。
段子昂面色如常,并不恼怒,像是早有预料,挥手叫宫婢端上一碟糖渍梅子,又命医官端上一碗新药。
他用汤匙轻轻搅弄着褐色的汤药,不经意道,“良药苦口,殊鹤嗜甜,你不愿喝也是寻常。只是南机营刚来了些南徽的遗老遗少,还有六皇子府从前那个侍卫,”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眉头若蹙,似是苦苦思索一般,
“殊鹤府里那个侍卫,叫什么来着?形迹鬼祟,图谋不轨,刚受了重刑,不知可也有药物医治?”
“霍影!你对霍影做了什么?”萧殊鹤闻言陡然起身,倾尽全力抓住了段子昂的领口,但觉天旋地转,晕眩非常,劲力不能支持,身子一软,倒在榻边。
段子昂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轻轻借力一扶,让萧殊鹤不致重重摔在榻上。
“你那侍卫联络旧部,意图复国,其罪当诛,千刀万剐亦不为过,我留他一条性命,不过是投鼠忌器罢了,”段子昂将汤匙再度喂到萧殊鹤嘴边,“这糖渍梅子可口得很,殊鹤,还不肯喝吗?”
语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萧殊鹤张口咽下一匙汤药,又将药碗夺过来尽数喝了,那汤药味道极冲,蒸得他眼眶血红一片,他却浑然不觉苦涩。段子昂拈起一颗梅子想要送入他嘴中,萧殊鹤却不再张口。
“放了他,段子昂。”
段子昂面色却已经冷了下来,他明知道以霍影性命要挟萧殊鹤会收效甚好,待到真正奏效之时,却不免心头火起,自己为萧殊鹤不惜窃国弑君,到头来,一城一池,一家一姓,无不都重过自己。
“今时今地,你该称我一声陛下。”段子昂起身拂袖,面无表情,“还有,每日辰时酉时,各有医官来为你号脉,若你这身子有一分差错,南机营中便有百人遭极刑处之。”
萧殊鹤闻言攥紧锦衾,竭力摒除头脑中的晕眩之感,“陛下怎知这是你的血脉?”,他说得有气无力,语气却咄咄逼人。
段子昂闻言一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烛光照不出他的神色。
“地牢之内,床笫之上,人来人往,上至天皇贵胄,下至贩夫走卒,何人不可与之交游亲热?陛下当真要为了一个野种,与刚刚归顺的南徽臣民割席断交吗?”
段子昂按紧了腰间的长剑,上前几步,缓缓蹲下身来,逼视着萧殊鹤的眼睛,“你就这般恨我?”
恨到说我们的孩子是野种吗?
“是。”
死一般的沉寂中,段子昂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提高音量道,“来人,把他锁起来,非朕口谕不得出,如有差池,府内侍婢皆夷三族。”
太初殿之内乃宫内禁地,宫人平日皆不可接近,鸟雀飞行亦绕过此地。唯有沈崧医术独到,于朝堂之事并不热心,素日也不与他人联络,是以段子昂允准他出入宫禁之内。
沈崧亦劝他宽慰些,旧日之国、昨日之事不可追忆,穷思竭虑亦于事无补,他如今身虚体弱,不必过分自苦。
萧殊鹤只是苦笑着摇头,面色苍白,眉眼之中俱是霜雪。
他早问沈崧要过落胎之剂,最初沈崧本想出言劝阻,迟疑了三五日,还是将落胎药端了上来,那药泛着乌色,苦气刺得人直皱眉。
萧殊鹤让沈崧尽早离开,以免与此事扯上干系。
一炷香的功夫,那碗药已经放凉了,涩味几不可闻,与他平日喝的补药没什么两样。
萧殊鹤用左手端起那碗药,他右手经脉尽断,手指无法屈伸,他手臂亦虚浮,已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堪堪端起那盏药罢了。
他手抖得很厉害,端着瓷碗亦不稳,冰凉的汤药溅落到手背上,反如地狱的业火,灼得他手背发疼。
这一碗药下去,不知他的孩儿——他与段子昂精血凝结而成的血脉,若有知觉,会不会也觉得灼痛难忍呢?
小腹之内一阵刺痛,似乎那孩子有知有觉,正不满地表达着什么。萧殊鹤将右手手掌覆在小腹之上,他终日忧思,消瘦多了,小腹的弧度几乎与平常没有区别,此刻手指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一条生命萌动的迹象。
微不可闻的震动,而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小小的跃动复苏过来。
有冰凉的液体落入指间,一时又消逝无痕。心神恍惚之间,他的左手摇摇欲坠,那碗冰凉的液体又摔回到了桌上。
帘旌微动,段子昂从帐后绕出,一身玄衣尽带肃杀之气,额前碎发却垂落下来,若有若无地遮了点眉骨,很像是昔年时少年意气的模样。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萧殊鹤身前,眼神却沉得很,冷玉雕的假人一般,全无半点年少风姿。
“南机营中数万遗民,换不得你一个身子两条命吗?”
萧殊鹤苦笑一声,面色愈发苍白,全无半分血色,似是三魂七魄已然散尽,空留一副躯壳罢了。
“陛下何苦如此在意一个野种?我都不记得...这个孽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果真不是朕的血脉?”段子昂剑眉轻挑,双目中的狠戾阴骘之气却无从掩盖,便如剑锋一般利不可当。
萧殊鹤避开他的目光,语带讥笑,“是木匠的?守卫的?还是西间那屠夫——”
他话音未落,段子昂抬手将腰间的鎏金剑重重拍在桌案上,案角的烛台被带倒,房内一时昏暗了几分,恰如暴雨之前。
段子昂常年握剑的手上的青筋暴起,一把拎起萧殊鹤的领口,逼得他摔跪在地上,右手端起那碗失了温度的汤药,拇指与十指狠狠扣住他的下颌,瓷碗边缘抵着萧殊鹤下唇。
“张嘴!”他声音发哑,眼底已染上无法遏制的癫狂之色。
萧殊鹤一手护着小腹,下意识紧咬牙关,脖颈折成一个脆弱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含糊的抗拒声。
段子昂怒火更盛,相抗之间,冰凉的药汁从碗沿溅出几滴,在萧殊鹤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便如点点血痕。
段子昂指尖再一用力,顶开萧殊鹤的下齿,手腕猛地一倾,将药汁灌了进去。萧殊鹤挣扎着偏头想躲,却被他按着后脑动弹不得。
等到那大半碗药见了底,段子昂才松开了扣着他下颌的手。
萧殊鹤虽已咽下了大半碗药汁,喉咙里却发出剧烈的呛咳,咳到浑身发抖,跪在地上想将药汁呕出来,却无济于事。
他本来面色苍白,如此一番折腾,却是染上了些血色。他肩膀抖得厉害,一滴滴泪从侧颊滑落下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段子昂信手从桌案上拿起佩剑,用剑鞘挑起萧殊鹤的下颌,冷眼睨着他,语气极尽讥诮,“哭什么,如果不是朕的骨血,你有什么舍不得?”
那药当然不是落胎药,沈崧怎么敢给萧殊鹤送落胎药,霍影的性命还在自己手上。
还有,其实霍影早就死了。枭首示众,首级悬于外门三日,皮肉尽遭鸟雀啄食,人皆望而生畏,却只缄默不言,独独瞒着萧殊鹤罢了。
削株掘根,无与祸邻,他若不明白这个道理,便枉为一国之君。
“好了,这不是落胎药,既舍不得咱们的孩子,以后就别闹了。”段子昂温言道,蹲下身去将萧殊鹤拦腰抱起。
萧殊鹤眼神失了焦,也不挣动,便如偶人一般让他抱着,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手上有殷红的血,段子昂后知后觉。
Chapter 2: 02
Summary:
*3k 生怀流 虐身虐心
*⚠️这个子昂真的真的非常阴狠
*这篇居然有后续大家都有责任
*禁止殴打厨子 撒泼打滚求评“朕是这天下的主人,自然会保重。但朕也是你的夫君,是你腹中骨肉的父亲,”段子昂的眸色骤然一沉,眼底的冷意混着不耐,“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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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斑驳的殷红色液体,是段子昂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熟悉的东西。温热的鲜血,他清晰地记得它们溅落在颈侧的感受,也分辨得出那种刺鼻的带着原初腥气的味道。
他本可以对这些无动于衷,如果那些鲜血不是来自萧殊鹤。
他的双手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有血呢,那碗药分明不是...难道沈崧竟敢...竟敢真的,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鎏金长剑铮然坠地,金石撞击之十分刺耳,回荡在沉寂无声的大殿上。
太医院最好的医官们跪在一处瑟瑟发抖,尽量压低了声音,谨小慎微地讨论着如今的情形。
其中一人试探着出声道,“陛下,臣几人已细细验过,那碗药无甚问题,确有安胎宁神之效。但如今萧公子脉息虚浮,气血逆乱,实是...情志过极所致,此番臣几人拼着毕生医术,可护得龙胎一时平安,但萧公子此后切不可大悲大恸,乱了胎元。”
檀香丝丝缕缕地燃着,卧榻之上,萧殊鹤阖着双眸,周身萦绕着一团死寂,如同大雪覆盖的荒原。他双唇翕动,似乎呢喃着什么,段子昂察觉到了,附耳去听。
“我想回六皇子府...子昂...我想回家。”
待他身体好些,段子昂果真将他送回了六皇子府,不过那并非南徽的旧邸,而是冀北的新宅。
那地方离着冀北皇宫不远,却靠着琮山,十分清静宜人。那里的宫人和侍卫自然是段子昂千挑万选的人,只不过多潜藏在暗处,明里只是一副幽僻清雅,鲜有人至的模样。
暗哨来报,有人蓄意接近萧殊鹤,已探明来路,是从前南徽萧殊乾幕中的门客,一行数十人,藏身在京西白玉观之中。
旧事重提,旧人重聚,居心为何,不言自明。
很快,琮山潜邸的暗侍递上一折诗笺,上书云山万重,寸心千里,化的是《贺新郎》里的两句,分明是萧殊鹤的字迹。其中相思之意,自不必提。
段子昂心中一沉,他已有半月有余不曾前往琮山潜邸,咫尺之距,萧殊鹤未曾惦念他毫分,如今南徽旧臣甫一露面,他便递上这温情脉脉的词笺,当真...无情至极。
潜邸里有一处临水的轩榭,萧殊鹤极爱在栏边抚琴,他从前所钟爱的那把云岫在战火中遗失了,如今所用的是段子昂召集能工巧匠赶制出来的一把“松风”。只是北地的琴匠到底赶不上南境,琴音也有着些微的不同。
段子昂将几页云水谣的尺谱放在琴边,他向来看不懂这些,萧殊鹤只看了一眼,眼睛却倏忽亮了起来,不过只消一瞬。
“...费心了。”这曲琴谱向来只得半卷,多少造诣精深的琴曲大家百年来寻而不得,如今段子昂寻得了下卷整理成尺谱,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殊鹤要我过来,只为了说这个?”段子昂站在他身前,伸手替他扶了扶额间的抹额。萧殊鹤一身雨过天青的碧蓝色,正是段子昂从前最喜欢的颜色。
“我...我们都想你...”萧殊鹤说得扭捏,话音未落,颊间浮现一抹绯色。
段子昂轻笑了一声,不管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萧殊鹤这个委曲求全逢迎讨好的姿态倒实在是值得细细品味一番。
他仍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萧殊鹤,轻轻捏过了对方的下颌,温柔又强硬地逼着对方与自己对视,“果真吗,朕以为你腹中并非朕的血脉,为此伤神许久呢。”
萧殊鹤的身体像被寒风扫过一般轻轻地颤了一下,复又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自然是陛下的...骨血,才值得...”他语带哽咽,后面那些谄媚违心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段子昂并不介怀,只用手背在他颊边蹭了几蹭,仍不坐下,“春日里天气正好,你有空也出去走走吧,只看燕京风物,较往日金陵如何。”
“谢陛下。”
他今日这“陛下”的称谓喊得倒是顺口,其实段子昂自是更愿意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只是百种情绪夹杂牵绊之下,实是难以开口,又思及他今日来此的缘由,神色一暗,转身欲走。
萧殊鹤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袍一角,温声道,“陛下今夜,不在此留宿吗?”
萧殊鹤身子单弱,脉象又不稳,一夜也没办法当真做些什么,只是对方温驯乖巧地跪在他身前,心无旁骛,不论轻重缓急,尽皆予取予求,也实在是难得。
这般过了月余,段子昂每日起身,萧殊鹤都起来为他穿戴衣物,极尽温柔体贴。
三月初三,段子昂突然攥了他的手贴在心口,他是习武之人,手劲极大,他虽不觉得用劲,却掐得萧殊鹤关节发青——但是萧殊鹤没有躲。
“今日便是上巳节春祈了,殊鹤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径直望向萧殊鹤的眼底,目光灼灼,已然称得上逼视。
“陛下...保重。”
“朕是这天下的主人,自然会保重。但朕也是你的夫君,是你腹中骨肉的父亲,”段子昂的眸色骤然一沉,眼底的冷意混着不耐,“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陛下,珍重。”萧殊鹤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段子昂再也没有回头。
那年的上巳节春祈,宗庙之中由文景公主代行祭祖之礼,冀北国新君却不见了踪影。
京西白玉观香火惨淡凄清,观内各种法事荒废已久,此时却兀地热闹起来。
段子昂背靠香案,在结满蛛网的元始天尊像前一动不动地望着手中半出鞘的长剑,剑光闪烁,正映在天尊的眼底。
这道观荒废久了,一片片烟土灰尘黯淡了塑像的五官与彩绘的祥云,段子昂仿佛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一行南徽将士正护着萧殊鹤往三清殿里来。
段子昂出剑回身,恰好对上萧殊鹤不知所措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三分恨,三分愧,剩下的便是不清不白的爱意。
“殊鹤。”他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无尽落寞,仿若一声叹息。
那一行兵士却是骇然,见段子昂孤身一人,拔刀便要上前取他性命。段子昂并不慌乱惧怕,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乱军之中,他略一分神出剑格挡,只观察着萧殊鹤的神色反应。
见此情景,萧殊鹤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即刻挣开了护卫,挡在了段子昂身前。
“你们说过的,只要我听你们的话,便不能伤他性命!”
段子昂眉头一动,向身后一抬手,顷刻间,段怀义率两百精锐包抄了大殿。段子昂又向段怀义递了个眼神,段怀义会意,率兵众持剑上前逼近萧殊鹤。
“怀义!不可伤他!”段子昂拔剑指向段怀义,段怀义和身边士兵却如没看见一般,依然自顾自迈步向前,似乎不除掉萧殊鹤决不罢休。
“怀义,把剑放下!你不听朕的话了吗!你们听见没有!”段子昂握剑的手更坚定了几分,逐渐挡到萧殊鹤身前。
“哥哥,你怎可如此执迷不悟,此人勾结旧部,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如今你还要回护吗?”言语之间,段怀义已逼近到二人身前。
段子昂将长剑横于自己颈侧,将剑柄交到萧殊鹤手上,悄声道,“挟持我,他不敢怎样!”
段怀义见此情状,果然止步不前,也制止了身边的兵士。
段子昂看到鎏金长剑的剑锋一直在粼粼闪光,那不是因为光线照射的缘故,而是因为萧殊鹤的手一直在抖,他甚至需要两只手合握才能持得住这把凶剑。
“杀了他!陛下!杀了他!”南徽旧臣和死士虽已被俘虏,见故国君主拿一把利剑横在那狗皇帝的颈间,不免群情激昂,都高呼着要萧殊鹤趁机杀了段子昂,以报灭国之仇。
剑刃剧烈地晃了一下。
段怀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如果萧殊鹤真的敢动手,他会第一时间了结对方的性命,到时哥哥怪罪下来,要杀要剐,他绝无怨言。
段子昂眉心一拧,似乎看透了段怀义所想,用眼神推拒,让他安心。
萧殊鹤的手已经很不稳,剑刃左右飘忽,似乎丢盔卸甲只在一线。
段子昂于瞬息之间侧过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用脖颈轻轻贴了一下剑刃。那长剑乃赤影卫收藏的前朝凶剑,锋利无匹,若肌肤与之相触,只一瞬便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鲜血从段子昂细线一般的创口上汩汩流出,创口不深,血量却大,不一会便染红了他的衣襟。
萧殊鹤惊叫一声,长剑陡然脱手,浑身一软,摔在地上。
南徽已失去了此次博弈最后的筹码。
段子昂似乎浑然不觉疼痛,赞许地看了一眼段怀义,段怀义率人将所有南徽旧臣和旧部押解下去,关入牢中候审。
“殊鹤,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段子昂跪在地上,将萧殊鹤拥在怀中,“我不疼的,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衣襟上的血蹭在脸上,颜色由鲜红转暗,便如噬血的凶兽来不及抹去嘴角猎物的鲜血。
Chapter 3: 03
Summary:
*3k+ 生怀流 虐身虐心
*⚠️这个子昂仍然非常阴狠
*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
*禁止殴打厨子 撒泼打滚求评“别走..殊鹤,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双手环绕着萧殊鹤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间,似乎天地间不知所归的旅人,半生孤苦,末路穷途,只这一刻才心有所依。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3k+ 生怀流 虐身虐心
*⚠️这个子昂仍然非常阴狠
*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
*禁止殴打厨子 撒泼打滚求评
“别走..殊鹤,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双手环绕着萧殊鹤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间,似乎天地间不知所归的旅人,半生孤苦,末路穷途,只这一刻才心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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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殊鹤服了一碗镇定用的茯苓归脾汤,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连日惊悸,极难安眠,如今虽是药物之效,却也于母体十分有益。
段子昂用手描摹他的眉眼,甚至轻轻抚过他的腰腹——他太过消瘦,只剩荒疏的一把骨头,所以并不显怀。段子昂种种亲昵之举得寸进尺,他安睡着,不闪不避,安静乖巧极了。
段怀义在书轩内候着,等着段子昂的示下。书轩离寝殿并不远,他只在桌案上给段子昂规整了一下边状和政札,不曾迈出一步。
种种温存亲昵彼此情浓的场景,他不愿看也不敢看。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段子昂终于舍得来同他谈谈南徽旧部的事宜。他只换了外袍,中衣还是方才那件,肩上湿了点点血痕,散发着掩不住的血腥气。
段怀义看他脖颈上一道细细的伤痕,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也未曾敷药包扎,此刻便如红线一般缠绕在颈上,拴住了他和...萧殊鹤的命数。
段怀义看得心疼,挽袖想给哥哥敷上药粉,段子昂却一摆手道,“罢了,区区小伤,留下疤痕才好呢,且让他看着念着,时时觉得亏欠于我。”
段怀义摇头轻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如此苦心孤诣,步步筹算,不知落得什么结局。
“谢谢你,怀义,”段子昂突然开口道,“谢谢你愿意陪我做这些。”
“哥哥说什么呢,怀义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其实他心有不甘,情亦非所愿,可又有什么办法,他愿意为段子昂奉上他想要的一切,只好劝自己萧殊鹤也不过是其中一样寻常物件罢了。
“而且,哥哥知道的,我从小便不喜欢他,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哥哥的骨肉。”
段子昂叹道,“这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若是骤然失去了,我怕他伤心伤身,况且如今境况,也须得有个孩子,他才有个愿意活下去的念想。”
否则,婴孩吸人精魂损耗母体,可谓得不偿失,是没有任何理由留下的。
“那些南徽旧臣,哥哥想要怎么处理?”
段子昂随手翻开一本札子阅览,似是早就想好了一般,“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不必急在一时,从前在南徽有官衔的人,以后尽可杀了,留下几个文人清客,还有用处。”
段怀义点头,已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噙着笑问道,“哥哥不怕他恨你?”
“他的才情皆在诗书琴曲之上”,段子昂一目十行地阅览着边报,没有抬头,“若无人点拨,自然是看不破。”
“那些人又何曾真的在乎他的性命?若能护得他一世周全,我宁愿他恨我。”
不出几日,南徽旧部意图复国的事已在燕京甚嚣尘上,民间物议沸腾,朝中亦是群情愤慨,请旨诛杀逆贼之声颇多,段子昂顶住了重压,始终不曾处决牢狱中数十人的性命。
朝中有三人死谏,段子昂持剑当场斩杀,血溅朝堂的一刻,堂下万籁阒寂。
燕京城内本来世家大族颇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虽是新君,却名正言顺,又是血流成河的战场中得来的天下,雷霆一怒,血溅三尺,朝中老臣莫敢不服。
夤夜,段子昂酒气醺醺地闯进了琮山潜邸萧殊鹤的寝殿中。
屋子里还点着灯,萧殊鹤和衣披着一件外袍,强打着精神,边誊录减字谱边等他。门骤然被踹开,一阵风摇得白烛焰火影影绰绰,晃了他的眼睛。
见段子昂脚步虚浮,醉意甚浓,他知道段子昂一向酒量不好,急忙起身去扶,摆手叫侍婢退下。
及至近身,他闻到段子昂身上除了浓重的酒气之外,还有隐隐的血腥味,萧殊鹤脸色骤然苍白,顾不上胃中翻涌的晕眩恶心的感觉,只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别怕,殊鹤,别怕,是他们的血...”段子昂脱了外衣扔出殿外,扑到萧殊鹤怀中,那一下冲力不小,萧殊鹤扶他不住,两个人都跌在地衣上。
“陛下今日怎么喝这么多,我叫人送碗醒酒汤来。”萧殊鹤想要撑地起身,却被段子昂拽住衣角,孩童撒娇一般地扯了回来。
“别走..殊鹤,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双手环绕着萧殊鹤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间,似乎天地间不知所归的旅人,半生孤苦,末路穷途,只这一刻才心有所依。
萧殊鹤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似乎因着这般哄孩子似的温柔,段子昂却越来越委屈,肩膀逐渐抖动起来,不多时,萧殊鹤感到自己颈间有冰凉的液体滑落。
段子昂再抬头时,眼尾湿红一片,满眼皆是泪水,泪珠挂在长睫上,肩膀轻轻颤抖,他哭得很轻,只有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像是年幼失怙的小兽在呜咽。
段子昂其实长得很秀气,泫然欲泣之时,尤其惹人爱怜。不过轮廓硬朗,眉间又英气,后来浸淫在刀剑与鲜血之中,才变得冷峻狠厉,威压逼人。
“不要叫我陛下,叫我的名字,像从前那样...”
“子昂...”
萧殊鹤的内心几乎一瞬间天塌地陷,他用手指一点点拭去段子昂的眼泪,似乎永远不会厌烦。
“我不想杀那些人...殊鹤,我不想杀他们的,他们从前都是你的臣子啊...可是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将,他们一直逼我!如果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放过你...”
言语间,段子昂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脖颈上青筋暴起,更衬得一道红线般的疤痕格格不入,刺人的眼。萧殊鹤被迫立刻想到自己是怎样亲手用剑刃在段子昂的颈间划开伤口的,若再深几寸,后果不堪设想。
“子昂,对不起,对不起...”他心疼地用指尖抚过那道刺目的伤痕,不住道歉。如果不是他的懦弱无能,段子昂绝不会陷入如此两相为难的境地。
“殊鹤,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保得住那些人的性命。你是他们的旧主,若你以南徽君主的身份出言申斥,自然可以平息这场风波,我会将他们送回家乡,他们可以在故土开始新的生活...”
段子昂的睫毛湿重,神态诚恳,泪痕未干,眼中亦是期冀之色。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殊鹤,对所有人都是。”
段子昂伏在萧殊鹤膝上,将侧脸贴在对方的小腹边,轻轻阖上了眼睛,似乎四周都是暗藏的刀锋,唯有此处可以安歇。
萧殊鹤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次日,南徽国旧主萧殊鹤颁布诏令,怒斥其旧臣心怀叵测,犯上作乱,同时称赞冀北国新君宽厚待下,实乃仁义之君。
南机营释放老弱俘虏三千余人,随牢狱中放出的南徽旧部一同遣返回乡。自此,南徽意图复国者彻底失却了最后的旗帜,冀北统治日稳,天下承平。
南徽遗民遣散途中,折损之数有十之四五,不过天长路远,余者得以保全性命已是不胜欢欣,并未因此兴了多大风波。
琮山潜邸之内,梨花零落如雨,萧殊鹤从不许侍婢打扫,只任它满目凄凉。他的右手保养得宜,已逐渐可以屈伸,一片落红坠入手中,正欲翻手撒落,双手却被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握住,花瓣也被封在掌心。
“手怎么这样凉,”这样的时节十分舒适,本无一点寒意,萧殊鹤的手却是怎么也捂不热一般。段子昂暗暗觉得惊心,脱了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随他在花坞回廊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无妨,我并不觉得冷,”萧殊鹤向他微微一笑,不过那笑意挂了一会就散了。“天气真好,燕京还是比南边热得慢些,若是金陵,这般时节已经开始消暑了。那些人...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自然。”
“那就好,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他脸上颜色,却比残红更落寞。
段子昂一把将他揽过,顺手阖上了他的眼睛,他的掌心因常年持剑生了很多硬茧,磨得萧殊鹤的眼睛微微的痒。
“这般景色看多了伤神,别想那么多,哪怕是为了咱们的孩子,放过自己吧。”他向侍婢示意,侍婢随即递上一封不甚精致的信笺,段子昂接了,放到萧殊鹤手中。
“今早门房收到一封信,写了你的名字,不如看看?”
萧殊鹤一见那曲折无章的字体,便知是沈崧的笔迹,连忙拆了信纸来看,顷刻间气色也好了许多。
段子昂并不与他同看,只在一旁暗暗留意着他的神色。
“...你放霍影走了?”
段子昂点点头,“与上次的南机营战俘一起。”
“霍影随沈崧回了燔阳老家,在沈崧父亲的医馆里帮手...?”
“怎么了,这不是很好吗。”段子昂听出了萧殊鹤语气中的起伏不定。这封信自然是他请金石大家仿写的代笔,只为让萧殊鹤宽心些,但其中内容经他审查增删,应该看不出任何问题才对。
“没什么...”萧殊鹤的面上骤然失了血色,却强撑着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他手上仿佛被人抽掉了力气,信纸从指尖滑落到地上,被纷纷而落的梨花掩埋了一半。
他深知霍影钟情于萧殊乾,忠贞不渝,绝无可能放下一切同沈崧闲云野鹤远走高飞。
Notes: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您的评论是我的第一生产力!!!

traa on Chapter 1 Sun 12 Oct 2025 12:4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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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a on Chapter 3 Wed 22 Oct 2025 04:1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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