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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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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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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他与山

Summary:

吴邪的车抛锚在国道线上,被路过的马队队长救下,这人又冷漠又热心,把吴邪带回了自己家……

Work Text:

披上带有不明显腥膻味的藏袍,手心里捧着温热的青稞酒的时候,吴邪还在冷得发细颤。高原没有早春晚春一说,从冬到春的过渡也并不温和,夜晚星星低悬,气温也摇摇欲坠。如果不是运气好遇上这支马队,他可能会和抛锚的车子一起报废在这个晚上。

马队领队的小哥是藏族人,却有个汉族名字,汉话说得也标准,还很年轻,跟马队里的其他人相比并不十分像个藏民——脸部线条稍显柔和,黑夜下的肤色也不很黝黑,五官却凌厉而好看,晶亮的眼睛是地面上的星星,只是冷面少话,眼神往吴邪这儿一睇,像狼,能让他瞬间精神紧绷,腰背都挺直。

他临时安顿好马队在路边休息,朝吴邪走近,冷静地催促道:“快点喝完,我们要连夜赶路。”

吴邪立马灌了一大口,看他面色没变,分不清满意还是不耐烦,问道:“那我的车怎么办?”他在成都下飞机,租了一辆据说跑过五次川藏线的牧马人。路过汶川山区被滚落的山石砸碎了右侧后视镜,在川藏交界爆了左后侧车胎,换备用胎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原路返回。

果不其然,他永远点背。

张起灵摇摇头:“帮你看了,发动机进气太少,扭矩太低,跑不了了。”

“那怎么办?就搁这吗?”吴邪问。

张起灵皱眉:“你来之前没有查过吗?在高原报废的车基本都只有丢弃。你买保险了?”

“买了。”

张起灵只想了一两秒就说:“你跟着我们进山,把你车上的随身物品带上。明天早上你打电话问修车公司,拖车费太高就直接弃车。”

这确实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吴邪道完谢,一口气喝光了酒,站起来表示自己可以准备出发。

 

张起灵带的是一支运货的马队,从山里运送手工石锅到县城,再运日用品和药物进山。马队里的人单看面相都比张起灵年纪大点,彼此交流都用藏语,吴邪听不明白,只能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来大概是在商量怎么给他匀一匹马出来。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把张起灵马上的货物分给其他人,他和吴邪同乘一骑。

“能行吗?”吴邪看了看马,又看了看张起灵。

张起灵扫了眼他的身板,说没问题。

吴邪觉得自己被他鄙视了,但有求于人只能忍气吞声。他在冷风里冻了很久,手脚还没完全暖起来,上马的动作有些僵硬。这匹马没有马镫和马鞍,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两三次也没爬上去,尴尬的情绪顷刻间热烫了他的脸颊,带着他整个人都热起来。他再次尝试爬上马,马已经开始不耐烦,用前掌踢踏土地,弄得扒在马上的吴邪往前一窜,被眼疾手快的张起灵一把拽住手臂才没面朝下摔个狗吃屎。

张起灵一手拉缰,一手简直是把他拎起来一般地提上了马。他的手劲大得吓死人,吴邪的手臂仿佛是被铁钳夹过,痛得紧捂手臂伏在马上。张起灵紧随其后上了马,朝后打了个手势,队伍恢复前进。

高原的天空纯净低垂,星星多得不可计数,闪烁间仿佛夜色下的湖泊。马队就在这湖泊的倒影里沉默行进。吴邪不知道他们是本来就话少,还是深夜里的疲惫导致的,他紧挨着的张起灵也一言不发,只好默默地数星星。

等他们到达歇脚的地方,他已经靠在张起灵的怀里睡死过去。

张起灵把他提溜下马他才恍恍惚惚地醒过来,靠着张起灵的支撑站稳了。他晃了晃脑袋,又是道谢又是道歉。张起灵不在意地挥手,让吴邪自己找老板定间房,又提醒他明天早上七点马队会准时出发,如果他起不来只能另找办法进山。

吴邪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他最多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睡觉,也顾不上不好意思,定了房倒头就睡。

 

他在闹钟响之前就醒过来,头痛欲裂,像有一把木凿在凿他的太阳穴,简直要分裂他的头骨。他坐起来,掀开窗户上挂的毛毡,天没亮,远处的群山山体庞大而模糊,在黑暗中环抱这片大地。

他逐渐感到眼花,眼眶胀热,只能躺下闭目养神。

六点半,山的轮廓逐渐在天光里显现,他爬起来找店老板要了热水和红景天,老板习以为常地附赠了一粒止疼药。

老板的汉话说得一般,善意地告诉他这里的海拔还不算高,如果实在难受就不要再深入了。吴邪笑笑,回去正好碰上张起灵一行人在大堂里吃早饭,这家店主要面向人群应当还是本地人,早饭的菜单上都是一些当地常见食物,吴邪买了一块牛肉饼和一碗甜茶,端过去和张起灵他们拼桌。

“从这里进山还需要多久?”吴邪问。

“傍晚到。”

“多带一个人是不是不方便?”

“我说不方便你会不进山吗?”张起灵咽下最后一口糌粑。他的问题有些尖锐,但语气冷淡,显得他只是普通地在提问。

吴邪认真道:“我会付钱的。”

张起灵摇头:“顺路而已。只要你不出意外。”他瞥了一眼吴邪手里还没吃的止疼药。吴邪能看出来他其实不太想带他这个拖油瓶,可能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明确拒绝自己。

他厚着脸皮点头:“我可以的。”

 

吴邪在出发之前收到拖车公司的回电,最终决定把车拖进靠公路的荒野,挂掉电话,吃掉了那粒止疼药。

他依旧和张起灵一匹马,进山的路比之前崎岖太多,紧贴山壁毫无防护的小道,随时可能砸到头顶的碎山石,有好几次他都觉得会连人带马一起滚下去。他浑身绷紧,僵在张起灵怀里一动不动,甚至影响到张起灵控马。

“你放松。”而张起灵还能松开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磕到我的牙了。”

“对不起,我第一次走这种路,所以……”吴邪被他用力捏了一下肩膀,莫名其妙地真的开始放松下来,稍微弓起背,跟张起灵拉开了一些距离。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的头痛丝毫没有缓解,他甚至能够从压迫的疼痛里感受到不同头骨骨块的分区。周围的山林树木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幅扭曲的立体画,早饭的牛肉饼还有半块在他藏袍的兜里捂得温热,他闻见那个味道隐隐感到反胃。

他开始幻视自己是一只奇形怪状的胀气球,恨不能原地晕倒。

令人庆幸的是,后半段路终于不再是在山崖之间穿行。

马队经过大片大片的深浅不一的草坡,白云在他们头顶静静地团聚,投下大朵大朵的阴影,正午的阳光盛大刺眼,云团就是他们的遮阳伞。道路弯折反复,远处的雪山在山峰缺口处时隐时现,山顶在日光下白得像发光的玉石,露出来的黑色山石仿佛神兽嶙峋的脊骨,雪山的下缘是难以形容的温和的蓝,像天空被云层稀释后的颜色。

他们身处的世界瑰丽梦幻得难以想象,像一只绚烂的巨大气泡。而吴邪在这片气泡包裹的天地里,灌了铅一般地下坠。他的身体变成了摇摇欲坠的石头,在马背上摇摆,张起灵把他牢牢握在手里,才不至于让他也变成大地的一部分。

他们最后停下来的村子落在一个巨大的山腰俯冲带,东西两面留下了日光缺口,南北是高低起伏的群山。如果能从很远的地方眺望,就能看到嵌在山脉中央的村庄。

高原的天气变幻莫测,傍晚日光沉寂,云雾聚集,世界倏尔拉低了曝光度,万物都变成了沉默的影子。于是万物就在他们脚下降落。

吴邪下马吐了个昏天黑地,耳朵里嗡嗡嗡地响,余光里有人在跟他说话,他毫无章法地摆手,表示自己听不到。他想他真应该听那个旅店老板的劝,在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就原路返回。不过原路返回的念头在路上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如今他已经站在靠近终点的地方,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等他直起身,周围就只剩下张起灵和他的马,安静地融进黑暗里。

张起灵这个人有种冷漠的礼貌,他明显不想在吴邪身上花费时间,却不顾麻烦地带他进山。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丢下吴邪离开,可他只是默默地等。

“抱歉。”吴邪勉强打起精神,问道,“请问这里有招待所吗?”

这个藏在群山里的村庄原本是有个小小的招待所,专门给每个月进山来放映电影的工作人员住。可电影放映员辞职进城打工以后无人接班,招待所也就被改成了村民公用仓库。

吴邪被张起灵带回了家。

 

一间平顶的木砖结构自建房,带一个小小的细木桩围成的院子。吴邪站在门口等着张起灵去系马,隐约听见一声羊叫。

房子里挂着老式的白炽灯,像是被黄昏包裹。客厅很小,摆了一张木制餐桌,靠里面的墙壁挂了很多色彩艳丽的唐卡,佛像庄严慈悲地与来者注视。挂画下面立着壁柜,上面是一些铜制器皿。客厅左右两面各有一间房,没有门,挂了厚厚的藏毯缝成的帷毡。

张起灵在吴邪吐得差点不省人事的时候拿回了他的行李,径直帮他拿进了左边的房间。

“我阿妈不在家,你就跟我住。”

吴邪头脑发晕地跟着他走,张起灵说什么他都点头。

张起灵在他垂着头撞上自己脊背的时候终于露出了相遇以来第一个看得出变化的表情,略显无奈地叹口气,轻声道:“你坐。”

有高反不能洗澡,张起灵给他烧了水。吴邪随便擦了擦身体,晕乎乎地滚进床里侧。

张起灵的床很大,几乎占了小半间房,上面铺了兽皮。吴邪摸了摸,摸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屋顶是一幅巨大的倒扣莲花图案,颜色跳跃间莲花似乎在缓慢转动,令人晕眩。鼻尖的味道十分熟悉,进了川西以后吴邪经常闻到相似的藏香,醇厚柔和,他渐渐平静下来,在头痛和半梦半醒间辗转。

迷蒙间他意识到张起灵在他身边躺下。他想和张起灵说话,可说点什么?他却好像被团在一片带有香气的雾里,雾气封住他的口和眼,而张起灵被雾气隔开,呼吸如群山起伏。他在山里,又在山之外,一步步踏进梦里……

 

吴邪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身边已经没有人,窗户尚关得严实,阳光透进来变成温柔的彩色。

昨天晚上的羊叫果然不是吴邪的幻觉——他走出客厅门,张起灵正在喂羊。羊和马被栓在院子左边,隔在两个槽里,羊的两只耳朵被穿上了彩色的带子,行动间仿佛两只耳坠。吴邪看过纪录片,知道这是一只被选中放生的羊,主人要一直养它到老。

张起灵从他出现在门口分了他一个眼神之外就没什么反应。但他可以冷淡,吴邪却不能保持不礼貌的沉默,只好硬着头皮找话题:“你们家只养一只羊吗?一般牧民不都是养很多只吗?”

张起灵拍干净手里的草料,居然有耐心和他解释:“这里是半牧半耕种区,不是每家都放牧。它是抱来的。”

“它叫什么名字啊?”吴邪弯腰和吃早饭的小羊对视一眼,小羊的眼睛滴溜溜圆,莫名显得很睿智。“我听说你们藏族人养动物都会给它们取名字。”

“小羊。”

“啊?”吴邪几乎没反应过来。

张起灵看他一眼,似乎是被他的呆愣惹笑了,又似乎没有,说:“就是它的汉语名字。”

吴邪失笑:“是不是有点太随便啦!”

张起灵没有再回答他,利落地转身回屋。

不愧是高原上生活的人,吴邪心道,脾气和这里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他转身眺望身处的这个村庄——大大小小的屋子错落在群山的平缓处,张起灵家地势偏高,能俯瞰到各色屋顶和来往人群,到处插着经幡,在山与山之间流淌成宽阔的彩色河流,天气明艳,天空是一片凝固的蓝,笼罩下的群山也显得异常活泼。

张起灵准备的早饭非常凑合——最常见的酥油茶和糌粑,一人一份,吴邪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又在路上吐了个干净,饿得尝不出来味道,囫囵吞枣地吃完了。对面的张起灵单手拿碗,慢条斯理。

“你都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吗?”张起灵垂着眼,吴邪放肆地在日光下打量他——很野性的帅,眉骨高而锐利,眼睛是毫无杂色的黑,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却总让人忍不住躲开视线。鼻梁很高,他生得比吴邪见到的所有藏族人都要白,面颊被高原日光点了几粒雀斑,替他减淡了几分冷漠。

张起灵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

吴邪被他噎了下,不死心,又问道:“万一我是坏人呢?你不就是引狼入室?”

张起灵放了碗,认真地盯着他,吴邪在他的目光下又想要躲,硬生生忍住了,听见他反问自己:“你觉得你像?”

“好吧。”吴邪泄气,主动揭开谜底,“其实我是来拍神山的。”

张起灵想了想,说:“县城里就能拍到。”山外有专门供外地游客拍照的观景台,绝大多数人止步于此,所以无论旅游业发展得多么如火如荼,也并未惠及这个深山里的村庄。

“但我不是为了那张风景照来的,”吴邪摇头,指了指被木门框出顶峰的群山,“我要拍的是神山本身。”

“所以,”张起灵本来站起来收拾碗碟打算走,这下又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文,见吴邪略显羞赧,“我可能要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了,不过我会付报酬的。”

张起灵飞快地皱了下眉,被吴邪发现了。幸好他最终还是点头了,又说不需要。

吴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水池:“不需要报酬的话,我以工换宿也可以,你平时种地吗?还是放牧?或者我来打扫卫生?”

张起灵轻轻“啧”了声,身后的人立刻屏声静气,他道:“你负责养小羊吧。”

“就这么简单?”

“嗯。”张起灵示意他先出去,“这样就可以。”

 

出乎吴邪所料,养小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羊每日在太阳初生的时候吃早饭,高原天亮得晚,本来并不需要起很早,可它认生,吴邪喂的一律不吃,他必须起得比小羊早,在不惊醒它的前提下填满它的食槽。吃完早饭,要带它出去转一圈,这是最难的,吴邪好话歹话说尽,它也不挪步,还要朝吴邪吐口水。一人一羊就这样僵持,最后还得靠张起灵带它出门,吴邪狼狈地跟在旁边作讨好状。

他信誓旦旦地为自己找补:“我其实挺受小动物喜欢的。”

张起灵把小羊的绳递给他,他又连连摇头:“小羊是例外嘛。”

附近的山路并不好走,要不停地上坡下坡,因为海拔对比县城偏高,这里的草毯生长得不够严密,零星夹杂着一些高原花朵,吴邪不认识,张起灵好心地指给他哪些是绿绒蒿,哪些是卷叶贝母,还有高原蒲公英。他们走得缓慢而小心,避开这些坚毅又脆弱的生灵。

往群山深处走,甚至能听见冰雪融水的汩汩声响,难以用吴邪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器声来比拟,简直像是神灵的吟唱。融水轻快地沿着地脉低势飞奔向山脚下的江河,河谷的水汽被太阳照得散开,向上翻涌,很快云飞雨急,哗啦啦浇湿他们满身。

小羊不管不顾抖开身上的水,又在他们周围下了场雨。

张起灵平日里溜羊,总会穿上雨披再出门,今天为了替吴邪解围,牵上羊就走,就全然忘记。他有些无可奈何地看向吴邪,见他比自己还懵,学小羊甩头,抖掉脸上的水,原本想说的话又在胸腔中慢慢模糊,最后变成一团气,张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邪适应性出奇的好,说反正已经湿透了不如逛完再回去。

但小羊不乐意了,开始烦躁地咩咩叫,加上被张起灵发现吴邪皮肤上很快泛起的因雨水过敏的红疹,立刻打道回府。

张起灵一边栓羊一边赶他去洗澡。吴邪止不住地偷瞄他,见他并没有对自己的娇贵身体表现出异议和不耐烦,还顺便帮自己拎了两桶热水,松了口气。怕他嫌烦赶自己出门吗?似乎不至于,吴邪毫无理由地相信,张起灵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那自己在担心什么?他也说不清,咕噜噜喝了几口洗澡水。

他的疹子过了近一周才消下去,不过因祸得福,小羊不再排斥他的接近。当它不乱发脾气的时候,它就是一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羊——每天乖巧地走完固定路线,吴邪拍照,还能帮忙入镜摆个pose。

张起灵十天出山一趟,来回四五天,他阿妈还没有回家,吴邪想,如果自己不在这里,谁来养小羊呢?他不好意思对别人的家庭情况表露出过多的好奇,况且张起灵实在冷得过分,问他十个问题总有七八个被无视。

临走前,张起灵大发慈悲替他解惑:“我阿妈送一批牦牛去冈仁波齐,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和我在家时一样就行。”

“送牦牛去冈仁波齐?她一个人吗?”

“嗯。”这批牦牛幼畜去年挨了雪灾,一直幼小瘦弱,他阿妈坚信牦牛是山神的化身,害怕自己养不好,于是将它们送回冈仁波齐,由山神来抚育。不过张起灵并未多提。

吴邪听完,点头表示自己会照顾好小羊。在这种带有神圣力量和伟大毅力的行为面前,他的任何言语都不比沉默来得更有价值。

张起灵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说:“深山里你暂时不要去,你想拍,等我回来,我会带你去。”

吴邪答应,看他牵马离开,追在身后:“那我等你回来,一路平安。”说完他又觉得这话古怪,神情变换几番,幸好张起灵并未回头,只是朝他挥手示意他回家。

张起灵仍未解释如果家里没有人会由谁来养小羊,不过吴邪当天就知道了。

“你找谁?”

来人是个打扮过的姑娘,穿一身宝蓝色和金白三色的无袖长袍,黑亮的长发编成及腰的辫子,甚至编入了彩色的细丝带,一直垂到脚踝,额前巴珠顶端的红珊瑚有拇指盖大,一身的珠光宝气。她朝屋内张望:“白玛普琼不在家?”

还好,会说汉话。

“你说张起灵吗?”吴邪知道张起灵阿妈叫白玛,而且看这姑娘的神态,只能是来找张起灵。

她似乎不习惯这个名字,反应了会儿,点点头。

“他出山了。”吴邪以主人姿态请她进门。

据这个自我介绍叫桑珠的姑娘说,她就是原本要来照顾小羊的人,她的哥哥是张起灵马队里的成员。

“那你应该知道他已经出山了,他和你哥哥不是一起出发的吗?”难怪吴邪看他拐过好几道山褶也无人同行,初时还以为他们约好了在某地汇合。

桑珠的汉话表达很流畅,就是有些字词发音还能明显听出藏语的音调:“白玛普琼每次都提前一天出发,为白玛挑选唐卡的颜料。”

吴邪顺着话音看向客厅后面挂着的几幅唐卡,走线有明显的汉族工笔画风格,似乎是噶玛嘎孜画派。继独自跨越2000公里送牦牛去冈仁波齐,他再一次被白玛刷新了对她的认知,坚毅又不缺艺术造诣,还养出张起灵这样好看独特的孩子。

他自顾自发呆,一旁的桑珠也忍不住思量他——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一张脸,云朵一样白皙的皮肤,眉目转折间淌过两片柔顺的叶,眼睛仿佛两颗棕玛瑙,漂亮温和得像春天的第一捧雪。他言语间十分熟悉白玛普琼的样子,之前并未出现过,他和白玛普琼是什么关系呢?她这样想,也这样问出口。

吴邪有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朋友吗?按照张起灵的态度似乎够不上,那都住一块了,肯定也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房客和房东呢?可他没有付钱,勉勉强强养一只小羊,还要连累张起灵倒霉。于是他避重就轻,只回答自己来这里的部分经过和目的。

桑珠宽容地体谅了他的回避,继而表示:“白玛普琼很喜欢你,他从不带人进山,他对你很好。”言语里透出一股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羡慕。

吴邪终于看明白,这姑娘喜欢张起灵。

好奇怪,明明他对这些从来不感冒,为什么这回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有一股直觉,这个问题深想下去会坠入他无法控制的渊壑,果断痛快地无视了,和桑珠说起拍摄的事情。

桑珠不能明白他说的“神山本身”是什么意思,只听出来吴邪要进深山拍照片。

“这个时候会遇见很多的动物,我们也会进山采珍贵的草药,白玛普琼愿意做你的向导,你可以等他回来。”

“白玛普琼,是他的藏语名字吗?”吴邪没忍住问。

桑珠笑着摇头:“他没有藏语名字,白玛普琼就是白玛的小男孩,这里的人都这么叫他。”

吴邪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张起灵应该是个汉藏混血,只是一直和妈妈一起生活,他的汉语说得流利标准,要么是受过父亲教导,要么是在汉族学校念过书。可惜相处十来天,他在吴邪这里依旧云遮雾绕。

桑珠喝完一盏酥油茶就掩碗告辞,临走前顺便摸了摸小羊滚得灰扑扑的毛,亲昵地说了好些话,是吴邪听不懂的藏语。他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磨土地,看小羊用自己额头去蹭桑珠的手臂,一瞬间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距离压回原形,小羊对他逐渐的亲近不假,可它有多得多的更亲近的人,它和他,隔着的远不仅是时间的距离。另外的人和物,当然也一样。

吴邪的丧气来势汹汹且莫名其妙,他清楚地知道并不仅是因为小羊本应如此的区别对待,他也正因此而感到隐晦的惧怕。

 

张起灵临走前为他启了一坛今年新酿的鸡爪谷酒,他出走过三天,吴邪才想起它来。不愿意辜负他的好意,吴邪几乎是拿它作解渴用,出门溜小羊也装满半只水囊。

不过张起灵却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回家,山里几乎没有手机信号,吴邪爬上了村庄最高点也没联系上人。他在第六天上午遇见桑珠,一问,她哥哥也没有回来,又说山路难走,马队被耽搁是寻常事。

她很快看出来吴邪穿的是张起灵的雨披,盯着看了几秒,夸赞他穿着很合身。

吴邪不太自在地应声,转而问道:“你进山吗?”桑珠穿一身利落的氆氌,袖口收得很紧,头上的巴珠换成了宽檐帽,背一只藤编筐,明丽妩媚。

“是啊,现在是采蘑菇的季节。”她在空气里画了个根茎很长的蘑菇,指的应该是松茸,“下一次他们出山的时候可以带走卖掉。”

“你一个人?”

“当然,这儿的孩子十岁起就要单独进山。”

吴邪本来想说“注意安全”,瞬间意识到多余,遂不再寒暄,与她擦肩。

小羊一直目送桑珠离开的方向没挪步子,吴邪扯扯绳子:“走了,该回家了。”

不知道是酒壮怂人胆,还是他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作祟,回去的路上,吴邪忍不住想:既然桑珠一个女孩都可以独自进山,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况且……况且是张起灵先失约。他选择性地忘记张起灵并没有按时回家的义务,也选择性忘记自己的承诺。

总之,他系好小羊,替它装满食槽,背上相机和指南针进山了。

 

他从落尽野杜鹃的山腰启程,树木安静低垂,叶片水洗似的发亮,花果交替孕育,生命热烈地鼓动着。深山里正在下雨,空濛地酝酿着雾气,沿着山间溪流往上,各种动物的脚印交替出现,鸟类和虫类减少,亚热带植被慢慢过渡成寒温带植被,杉树张开伞盖,雨水淋成伞骨落下的串珠,松萝丝缕垂挂成瀑,脚边是认不出品种的紫白晕染的莲花,瓣叶间爬动一只透明翅翼的亮黑色甲虫,在吴邪蹲下身时,飞出了镜头外。

针叶林再向上,覆盖大地的变成了岩石层,表面涌动着暗黄的地苔,远望像是一群野兽耸立的脊背,山顶仍旧披挂冰雪,几片乱云擦过,时常看不清真容。

只可惜吴邪的装备不允许他继续向上,即将走出针叶林边缘时,他决定回家。

雨渐渐停了,云全部被风扯散,阳光铺满森林,被枝叶分剥着筛下来。

下山的路愈发难走,他为了护住相机,断续摔了几个跟头,手背布满擦伤,挥动间血液气味扩散,蝇虻聚集,防不胜防,后来也不管了。

他只想快点回家。

时间趋近黄昏,夕阳铺排在群山背面,又一点点被吸进一只看不见的口袋,与黑暗同时降临的还有动物走动的沙沙声响,时远,时近,仿佛是围绕着他前进。

吴邪后知后觉地生出恐惧,调亮了手电筒的灯光,在树丛里杂乱地绕了几圈,那声音静了几秒,突然又从他前头冒出来,灯光倏地闪过去,打照面的双方都一惊——三只藏猕猴半蹲在灌丛后,伸着红彤彤的脸,直勾勾盯着他。

它们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攻击欲望,吴邪松了口气,闪了两下手电筒,见它们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犹豫着从怀里摸出半块巴掌大的青稞饼,一边掰成小块扔过去,一边轻轻挪动脚步。

为首的一只猕猴很快吃完,靠近他,朝他发出短促的叫声,可吴邪已经什么吃的也没有了。

“你先不要过来!”话一出口吴邪差点把自己逗笑,在猕猴扑过来的前一秒只来得及抱住相机,脚下湿滑,为了躲避猕猴更加难以掌控平衡,世界瞬间在他身边乱成一团,天地翻滚,树木腾挪,鸟兽四起,他在这混沌中连睁开眼都做不到,被迫随机传送到任何地方。

翻滚终于停了。

他撞得脑袋充血,浑身疼得不知道先摸哪里才好,还要极力忍住呕吐的欲望。手电筒早就找不到了,慢慢等眼前晕影消失,才靠手机看清了身边的环境。

他滚到了一只高山湖泊的碎石滩上。

湖泊看不清大小,在逐渐明亮的月光下呈现迷人的深蓝,湖面纹丝不动,四周依旧是茂盛的树林,只是再难分辨出村庄的方向。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的雨披被刮破了无数个口子,鞋也掉了一只,右脚疼得动不了,希望还没到骨折的地步。如果没法靠着自己爬回去,他就只能依靠别人来救他。可张起灵还没回家,最近进山的村民似乎只有桑珠……

四周静得仿佛另一个位面,他的呼喊声能引来人的可能性很渺茫,引来野兽的可能倒是更大一些。

如果神山有灵的话,理应是听见了他的腹语。吴邪觉得自己挺有娱乐精神,起码在看见一只弓起身子缓慢逼近的花斑灰豹时还能分出心神想一些有的没的。

灰豹发出低低的嘶声,大半个身体隐在黑暗里,面颊尖长,紧盯着他时瞳孔晶亮,突出的上犬齿仿佛两只细棱军刺。对于吴邪这个贸然入侵者,它表现得很谨慎,在靠近他两三米的位置突然停下,身躯弓得更明显,几乎和身体持平的长尾巴勾起,随时能扑上来咬断吴邪的脖颈。

吴邪被它紧紧盯住,甚至挪动不了身体。如果他命丧豹口,张起灵还能找到自己吗?还会找自己吗?张起灵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不告而别?如果他还不回来,明天的小羊怎么办?

实在无可理喻,他在生死的天平两边摇摇欲坠,可他脑子里居然只能想得起来张起灵。

吴邪彻底坠入那道他无法控制的渊壑。

他闭上眼。

灰豹终于确定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重新向他逼近。死亡前的寂静被压缩成滴漏,一点一点随着灰豹的呼气声消失殆尽……几息之间,电光石火,比灰豹更先到达的是几声长短不一的急促呼哨,吴邪不得不为它们按上光速的单位,因为他下一秒睁开眼,看见了张起灵。

此刻月亮已经升上中天,同时也落进湖底,亮光燎原一般席卷天地,群山拥挤着倒在湖面。山湖渺渺,张起灵就这样溶解在群山之间。

吴邪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张起灵还穿着离开那天的衣服,手持一柄暗色长刀,没有看他,一步一步靠近的时候,喉咙里不断发出难以形容的、类似动物才会发出的声音。吴邪眼睁睁地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灰豹调转脚步,转而走向张起灵,低头嗅他的味道,低嘶声渐渐变成喷鼻声,弓起的身体放松下来,在张起灵蹲下来继续用那种声音与它交流之后,它猛然一跃,粗长的尾巴勾住一根树枝,黑暗颤动,很快消失了踪影。

“对不起。”吴邪还在流泪。

“不要怕。”张起灵蹲到他面前。

 

张起灵背他回家,脖子上挂着他的相机,他背着张起灵的长刀。

万物都变成影子,只剩下他们两个行走在月亮里。

吴邪手臂收得很紧,喃喃着说对不起,不该不听他的话,不该不等他回家。眼泪浸润了张起灵的衣领,又淌过他的胸膛,让张起灵想起带吴邪进山那天,吴邪紧张得在马背上坐不稳,压得自己胸口呼吸困难。当时张起灵让他放松,不过今夜,他什么也没说。

“神山拍到了吗?”张起灵问。

吴邪靠着他的脖子,含糊地“嗯”了声。

“山里好玩吗?”

“嗯,很漂亮。”吴邪在他的衣服上蹭眼睛。

张起灵假装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来?”

他语气平和,吴邪听出来他并不是兴师问罪,手指摸到相机的背带,摇头:“看到了,不来了。”

“什么?”

“神山,我看到了。”山路在张起灵的脊背上摇晃,吴邪开始犯困,想了想,问,“为什么那只豹子会听你的话?”

“它小的时候我们遇见过,它被咬伤了后腿,我救了它。”张起灵一带而过,“我叫它不要吓唬你。”

“如果你不来,它会不会吃掉我?”

张起灵沉默一阵,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来了。”

“是啊。”吴邪放任自己靠着他,“你终于来了。”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家,绕去村子唯一的医生家里。吴邪伤得不重,只是大大小小的划伤弄出的血迹吓人,右脚也只是脱臼。

他滚得脏兮兮,浑身伤口没法洗澡,张起灵替他烧水擦身。等他裹上毛毯睡进靠窗的位置,昏昏欲睡地看张起灵进进出出,恍惚以为回到了刚来的那天晚上。迷蒙间张起灵轻轻在他身边躺下,他又清楚地明白,今日已非昨日。他不必再跋山涉水,神山就在自己枕边。

养小羊的任务重新回到张起灵身上,出发前,他牵进屋和吴邪告别,小羊亲昵地蹭他的手臂,吴邪简直想抱住它亲吻。

 

马队回来了,桑珠来过一次,换了一身和吴邪第一天见她时类似的装扮,不过没与张起灵说上两句话,反倒被吴邪吓一跳。

“你没有让白玛普琼带你进山?”姑娘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吴邪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桑珠再次宽容了他,还说他非常勇敢。离开时张起灵点头作别,桑珠好似早已习惯他的冷淡,笑着走了。

张起灵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周内只出过一趟门,采回一种叫“欧然”的草,为妈妈调制唐卡的颜料。据说他们要在年底参加拉萨的画展。

“阿姨赶得回来吗?”吴邪凑在一旁看他用欧然草熬水。

“来不及就算了。”张起灵毫不在意。

“你也会画吗?”

“会一点,画得不好。”

吴邪看一眼罐子,再看一眼他,说:“我觉得你做什么都会很好。”

“是吗?”张起灵居然轻轻笑了声,手里捏了根没彻底引燃的桑枝,不经意地擦过吴邪的鼻尖,留了道黑乎乎的印。

吴邪被他这一手弄愣了,后知后觉摸了摸鼻子:“……烫。”

“哦。”张起灵丢进炉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不起。”

吴邪不说话了。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张起灵也到了即将再次出山的时候。他开始害怕这个日子的来临,他进山的目的已经达成,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张起灵不提,他也不提。

陶罐里的欧然草煮得沉底,慢慢变成深沉的青。

“吴邪。”张起灵突然喊他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出山?”

“啊?我还没想好。”吴邪硬着头皮装傻。

张起灵静静看着他,看得吴邪头皮发麻,他声音放得很轻,但不再留有余地:“你该回去了。”

吴邪这一次没有躲开对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口,极力阻止他过早吐露真心。可积蓄多日的话还是冲出桎梏:“你知道了是不是?”

张起灵不置可否。

“你知道了。”吴邪被火光熏得眼酸,“你知道我和桑珠是一样的。你觉得我奇怪是不是?还是你更愿意接受桑珠?”

张起灵摇头:“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再养一只小羊的准备。”

“我不是小羊。”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张起灵叹了口气,“但你的出现太猝不及防,对我来说,这不公平。”

“我不明白。”吴邪扭头吸鼻子。

张起灵道:“有些情绪拥有得很快,消散得也很快。你并不是为我而来,我没有办法承担你轻易留下的后果,这还不是我的责任。”

“你觉得我太轻率?”

“也许吧。”张起灵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头发上,像触摸一朵云,“我只是讨厌模棱两可。如果你离开以后,我们还能再见,我希望你是为我而来。”

 

吴邪出山这天,天气非常好,天空透明得几乎感觉不到空气。他们先马队一天出发,依旧两人同乘一骑。山峦倒退,云雾聚散,吴邪搞不懂,明明进山的时候千难万难,出山的路却如此顺畅。

到县城还是下午,张起灵送他去搭班车。

“等我再来,还会见到你吗?”太阳热烈,晒得吴邪面皮发烫。

张起灵从马侧边搭袋里摸出水囊递给他,语气平静:“我一直都在这里。”说话时,他一动不动,身后群山静谧,风从远处掠来,轻轻带起他的头发。

吴邪没有再说告别的话,也放弃了要为张起灵照相的打算。今日他要背山而行,但他已经明白,在山与山之间,转身即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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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张起灵似乎才刚记事。白玛说,等下一场大雪降临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他们相识于一场罕见的雪灾,白玛在深山里救了他,初时他们连语言都不互通,居然也坠入爱情。但渐渐的,白玛就不说了。

离开,是个单方面的行为,等待也是。

白玛依旧爱自己的小男孩、爱每一只羊、每一只牦牛和小马、爱自己的画,她只是在做这些的同时,顺便等待。

稍大一些的时候,白玛送张起灵进了拉萨的汉族学校,不久后,又转到成都。她希望张起灵起码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可世界之外,也是世界,张起灵最终又回到了深山里的小村庄。

遇见吴邪,当然是个意外,偶尔,甚至让张起灵觉得是某种命运。陷入爱情,也同理。

吴邪问他,知不知道?

“我喜欢你,想留在你身边。”不必开口,他的眼睛早就透露给张起灵。

张起灵先一步知道爱情的来临。可他撒了谎。

用烧热的树枝烫一下鼻尖,是藏族欢迎家庭新成员的仪式,他私自将吴邪划入家的范围,却告诉他,自己没有做好再养一只小羊的准备。因为他也知道,离开比爱情来得更容易。

张起灵不想要顺便被选择。他要的是唯一的、毫无疑虑的、一往无前的选择,在这之前,他可以接受爱情的安排,当然也不惧于等待。

吴邪离开的包裹里,被张起灵装入了一张原本要送去拉萨的唐卡——被七朵莲花围绕的莲花生大士,右持金刚杵,左结平等印,无死宝瓶里如意枝缠绕,威严且慈悲。保佑吴邪可以快乐、健康。

“我一直都在这里。”张起灵依旧爱妈妈、爱小羊和小马、爱自己的画、爱自己的爱情。等吴邪某一次毫不犹豫的转身,他们就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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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感恩读完的每一位。

顺便分享两首非常契合的bgm:

张起灵豹口救吴:《golden hour》——JVKE

吴邪的坦白和告别:《白云机场》——柳爽

ps.文中的所有环境、动物、习俗、宗教、唐卡等等描写都来自于纪录片和网络资料,本人没有去过西藏,对藏文化也涉猎不多,只能尽量在不胡编乱造的基础上填入故事,如果有任何错误的地方,请大家帮忙指出,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