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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塞丹的冬季寒冷又漫长,这时候也是奥克经常活动的季节,雪原上一道道黑色的足迹延伸至林间,夜里篝火的余烬在远处闪烁,如同窥伺的眼睛。饥饿驱使他们南下,村庄的炊烟与牲畜的气息往往在漫天风雪中化作信号,召来一次次掠夺与杀戮。
“酋长,二队回来了!”帐篷外急促的通报,阿拉贡急忙前去查看,寒风卷入营地,几名战士正缓缓走来,盔甲上沾满了血迹与冰雪。最前方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背脊;他的手臂被粗布缠绕,血迹在白布上渗开,结成一片暗红。另一名战士则扶着同伴,脚步略显踉跄,靴子上拖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阿拉贡心中一沉,本以为会是惨烈的溃败,心头已准备迎接伤亡的消息。他低声追问:“战况如何?”
“有两个人受了轻伤。”阿拉贡愣了一瞬,眼神迅速在队伍间扫过。除去那两名伤者,其余人皆带着疲惫,却没有折损。他一时难以置信,声音微微低下:“……只有这些?”
“是。”报信者点头,语气笃定,还透着几分自豪。
阿拉贡的眉头紧锁,心底却生出更深的疑问:面对比以往更强健的奥克,他们为何能如此轻伤而返?甚至连物资都没有丢,这次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吗?还是这些奥克是遇到什么克星急忙逃走了?
“酋长!这个给您”报信者从背包里取出用碎布包裹的东西,解释道:“在我们被伏击时,有人救了我们。”阿拉贡打开包裹,是三支箭矢。报信者继续解释道,“奥克刚从岩石后窜出来就被一箭盯穿了眼睛,第二个被两支箭钉穿了头骨。”
“可看清是什么人?”
“压根没看到人。我们在被袭击的地方在港口,周围光秃秃的,如果有人我肯定看得到”战士摇头,声音低了几分,“等我们击败其余奥克,再去查看时,周围雪地上都没有脚印……想必那人是在很远的地方射来的箭。”
阿拉贡只觉得莫名,自从他20岁回到族人里,至今6年间,北方从未有过如此神乎其技的神射手。若说是偶然路过的陌生人,可这等精准与时机,分明像是早已潜伏多时。他指尖拂过箭矢的羽毛与雕纹,工艺精巧,却绝非人类所制。心底渐渐浮现一个可能的答案,精灵。然而,这里离精灵的聚居地极远。若是瑞文戴尔或洛丝萝瑞恩的精灵来,他们并不需要如此隐匿行迹;更何况,这羽毛与花纹并非出自这两地。至于林顿已经是精灵们西渡的港口,他们几乎都离开了,幽暗密林他从未涉足,且那里的精灵素来与别族鲜少交集。阿拉贡握紧箭矢,眼底闪过一抹若隐若现的光。“若真是精灵射手……那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夜色沉沉,阿拉贡走向母亲吉尔瑞恩的营帐。火盆里的木炭映红了帐篷帘布,他犹豫片刻,终是掀帘而入。吉尔瑞恩正伏在案上,翻看一张旧羊皮地图。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眼神如常平静,却很快察觉到儿子眉宇间的不安。阿拉贡将那三支箭矢放在案上,低声讲述了今日的事。吉尔瑞恩细细端详,指尖轻抚过箭羽的纹路,眉头缓缓蹙起。沉吟片刻,她开口道:“这些造物……确实不像人类所制,极可能出自精灵之手。”她顿了顿,抬眼望向儿子:“不过,最近镇上也传来些异样的消息。我派人去镇里置办盐粮时,他提到,遇到一个四处打听‘大步佬’的人。”
阿拉贡:“打听我?”
“是的。那人并非本地人,衣着不合北方习俗,通用语带着说不出哪里的口语。他并未直言身份,只是对你问得颇多。若与这三支箭有关,倒也说得过去。”
阿拉贡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箭矢上。
母亲轻轻摇头:“除此之外,我也无法给你更多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精灵若真在暗中出手,必定有其缘由。他们不会无端涉足人类的事。”
阿拉贡心中更添疑窦。精灵为何出现在此地?为何暗中相助,却始终不愿现身?
在更远的雪原边界,一道轻盈的身影正披着夜色前行。莱戈拉斯与父亲瑟兰督伊道别后的第三日便启程,未曾张扬,也未向任何人解释缘由。他的父亲只是给了一个模糊的方向“去北方找一个杜内丹人”,话语里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你会在他身边找到答案。”
于是他踏入北地荒原,这里的风雪与荒林对他来说算不得艰难,他的脚步轻得如影子一般,从不惊动树叶与枝条,仿佛与林木同呼吸。他在暗处注视那位被人称作“大步佬”的杜内丹人,追随已近一月。雪夜里,猎鹰都会因风声蜷起翅膀,但他的身影却如幽灵般穿梭于林间。大步佬的行踪不曾脱离过他的眼底:白日带领族人巡查边境,夜里独自沿着篝火与栅栏巡逻;平日里砍柴挑水,或是带些兽皮与干肉去镇上换取盐与铁器。表面看来,粗粝而寻常。然而莱戈拉斯心中清楚,这些看似平淡的举止背后,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警觉与谨慎。那双灰色的眼睛,总像能觉察到暗处的注视。因此,精灵不敢靠得太近。即便如此,数次他仍感觉游侠似乎已察觉到身后的影子,却始终没有回头,没有试图追索。
然而莱戈拉斯观察的越久就愈发疑惑:为何父亲要他追随这样一位北方游侠?而这位游侠,又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在风雪的掩映下,莱戈拉斯伫立于松木之间,蓝眸注视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夜色深沉,他却从未如此清醒。
一日夜晚,莱戈拉斯如常潜行,却忽然感到林中风向怪异,绳索骤然收紧的刹那,莱戈拉斯几乎是本能地翻腕,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倒挂在半空的同时,他已迅速拉弦,将箭矢直指暗处的猎人。利箭破风而去,锐利得像要撕裂夜色。然而,陷阱的晃动让角度稍稍偏移。箭矢钉入树干,震得树叶簌簌而落,离阿拉贡的肩头不过一寸。背后的箭矢叮当跌落在地,散作一地银光。长弓再无处可用,他索性果断丢下,从背后抽出双刀,寒光在月色下闪烁,眼看就要割断绳索。然而伴随着猎人低沉的口哨声,另一股力道骤然收紧。他的双手还未挥落,便被突如其来的束缚缠住,紧紧捆在身侧。
被捆住手脚的精灵只管骂骂咧咧:“Avo nîn nauth! Edan dúnedain ,ú-vadadannen lín(我太大意了,卑鄙的杜内丹人,居然设下圈套针对我)!Aníron tiri hain: no venithon lín(等我出来,我要惩罚你,让你好看)!”
阿拉贡从树影中现身,神情冷峻,没有理会精灵满嘴叽里呱啦的嘟囔,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终于,抓住你了。”
绳索还在轻轻摇晃,猎人的脚步声从林间缓缓传来。莱戈拉斯抬起头,目光冷冽,却在火光照耀下愈发清澈。阿拉贡手里握着绳索的末端,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抬眸望向被倒挂的精灵,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早就知道,有个影子一直跟着我,可惜你偏偏不肯现身。”
莱戈拉斯咬紧牙关,绳索将他的双手牢牢困住,无法动弹,只能盯着这年轻的游侠。看来自己还是大意了,居然被抓个正着。他甚至不知道此人什么时候布下的陷阱。
阿拉贡走近几步,抬手拨开他散落的发丝和兜帽,装束终于完全显露。那是一身贴身的劲装,剪裁合体,方便行动。上身是浅绿与褐色交织的猎装,外罩一袭柔韧的长袍,衣料虽轻,却带着森林特有的清冷气息。肩头有精灵工艺独有的护肩,纹饰如藤蔓般蜿蜒,暗示着幽暗密林的印记。背后挎着精巧的箭袋与双刀鞘,金属扣饰在火光下闪着冷光,显得既实用又雅致。靴子高而紧致,便于穿行林间。整个人在倒挂的姿势下依旧显得矫健凌厉。而后阿拉贡目光正正对上那双倒挂的蓝瞳,他低声道,“幽暗密林瑟兰督伊的儿子,莱戈拉斯。”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清醒的骄傲与冰冷的从容,“既然你已经认出我,就该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他微微挣动被束缚的双手,绳索随之嘎吱作响,显得愈发刺耳。“若不是我在半路出手,你的同伴恐怕早就为奥克填饱好几顿肚子了。可你却用这种下三滥的陷阱对我?Edain gwaur(肮脏的人类),这是人类所谓的感激之道吗?Grofui(粗鲁)!”阿拉贡沉默了片刻,火把在他指间微微摇晃。莱戈拉斯抬起下巴,倒挂的姿势却丝毫没有削减他的气势。
“密林的王子,远道而来,尾随一个北方的游侠?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也不知道。”他轻轻吐出这句话,声音坦然得出乎意料。
阿拉贡的眉头一皱,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莱戈拉斯继续道:“父亲只是告诉我,你的身上有我必须追随的方向……却没有说为什么。”他的语气既骄傲又无奈,像是不愿承认自己也在迷雾中前行,却又毫不掩饰事实。“所以我跟在你身后,并不是为了刺探,更不是为了挑衅。”
阿拉贡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紧紧握着绳索,陷入疑惑,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来的精灵,救了杜内丹的族人,却一直潜伏在暗处窥探,但既然是瑟兰督伊的儿子,一定不是坏人,留他在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莱戈拉斯说完,半晌不见回应,便挑了挑眉,声音依旧清亮,却透着一丝不耐:“快放我下来。Boe nîn penia le na magol(我真该用剑刺穿你)!”
阿拉贡握着绳索的手微微收紧,火光映照下的眼神仍旧犹疑不定。最终,他低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无奈与叹息:“像你这样的精灵,就算被吊在树上,还是要保持傲气。”
话音落下,长刀轻轻一划,绳索应声断裂。莱戈拉斯迅速翻身,稳稳落地,姿态矫健,仿佛从未被困过。
莱戈拉斯将最后一支箭插回箭筒,手势干净利落,随后抬起眼,语气不紧不慢:“你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大步佬,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阿拉贡,对吧?”阿拉贡神情微动,“看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莱戈拉斯唇角一勾,蓝眸里带着一丝傲意,轻哼一声:“哼,有什么能瞒得过精灵的耳朵。Grofui a ú-estel(又粗鲁又不诚实).”
阿拉贡看他已经整理完毕,举着火把带路前行,“作为对族人的救命之恩,我会让你暂时住在这里。至于你何时要走,我不会撵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莱戈拉斯身上,低声补了一句:“只是我时常有要事要办,若是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
莱戈拉斯整理好散落的箭矢,抬头看了他一眼,蓝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招待不周?”他嗤笑一声,语气傲然,“假客气什么。你要是真想招待,不把我再吊起来,我就感谢维拉了。”
“今夜你先住我帐篷里,明天我会让族人给你单独搭一个帐篷。”阿拉贡的声音平稳而简短。莱戈拉斯只是听着,没有回答,神情淡淡,似乎不打算与他多言。一路回到营地,夜色愈深,篝火在风中摇曳。精灵跟着人类走进帐篷,也不管人类后续作何打算,自顾自忙活起来。
阿拉贡眯起眼,手指依旧停在剑柄上,声音却透着几分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精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却不乏锋利:“我有嘴巴会问,有耳朵能听,有眼睛能看。”
阿拉贡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荒野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朗。“哈哈,看样子,你还在因为被套进陷阱而恼火啊。”
“Dúnadan ú-henion(不知好歹的杜内丹人)!”
阿拉贡从一旁拾起白日散落的箭矢,仔细擦去泥土与灰尘。他将那三枚箭矢递到莱戈拉斯手中,声音低沉却郑重:“Danad na hîr hain(归还它们给它的主人),莱戈拉斯。”
“你懂精灵的语言?”
“我要睡觉了,别半夜拿剑刺穿我。”阿拉贡说罢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