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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甫琴科/穆德里克】如何把夜莺锁在笼子里
A nightingale in a golden cage
That's me locked inside reality's maze
Come someone make my heavy heart light
Come undone
Bring me back to life
——Nightwish,Escapist
第一章
顿涅茨克自19世纪以来就是俄国的钢铁工厂。
据说,沙俄时代的矿工从顿涅茨克的矿场里挖出金属,送到哈尔科夫的匠人那里去,大块的钢铁就会变成精致的鸟笼。这些鸟笼会被卖到基辅,在动物市场装上从四处抓来的鲜艳鸟儿,然后送进达官显贵的家里。而一些夜莺和金丝雀,则会被装进较为粗劣的鸟笼,卖回顿涅茨克,回到矿洞里,作为矿工们用以发现危险的明灯。这些鸟儿们从此生活在黑暗之中,不停地为那些身份卑微的工人们歌唱,直到稀薄的氧气或是矿石中喷发的毒气终结他们的生命。
黑暗,黑暗,还是他妈的黑暗。这是太阳也驱散不了的黑暗,如影随形地包裹着他,也仅仅是他,他伸出手,在眼前的黑暗里乱抓。他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那只手安抚性的盖住他的手掌,但当那只手毫不犹豫地抽离后,他在黑暗中感觉到了疼痛,以及留在手上的三道血痕。
***
他长在21世纪初的哈尔科夫,不算没有见过战争;他从小就以为每个斯拉夫男人都会用枪,也一直像相信童话故事一样相信拿枪对准他的人实际上会射出一朵玫瑰花。
直到他躺在理疗室的床上,冰凉的蓝色皮革沾黏着他刚训练完的、沾着汗水的皮肤边缘,白晃晃的灯光照得他脑子一阵晕乎。他看到那双栗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脸。
“孩子,试试这个,相信我,你会没事的。”那个永远柔软温和的声音像是冬日里黑海岸边聚集的浮冰,他从里面听不出感情,但还是理所当然的相信着、顺从着,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从他踏上那片翠绿的草坪,从他开始在先是电视然后是现实里凝望那个身影,从仰望到仰望。
注射器挤压液体的声音有点刺耳,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声枪响。
少年维特的子弹穿过上颚,打进了他的静脉。在这个与世无争的理疗室里,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来都不是白杨,而是夜莺。
你究竟是在为了谁献出灵魂,足球,上帝,还是他。
年长的人在每次上场前都会虔诚地在胸前画十字,于是上帝替他们做了选择:虔心祈祷者洗清罪恶,另外一人自食恶果。只是这最终的结果或许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他是所有后果的唯一承担者。
***
穆德里克坐在英足总的体育法庭上,额角汗珠直流。他想大喊大叫,想掀翻桌子走人;走之前在狠狠地骂上那些老爷们一通然后摔门扬长而去。
其实他真的可以。但然后呢?体育法庭不会把人像嫌疑犯一样铐上手铐,关在围栏后面,生怕你一旦有一点点自由就会让他人遭受血光之灾;但审理员们的眼光,体育法规里白纸黑字的条文、媒体的趋之若鹜和一墙之隔屋外、手机屏幕那头的人们的疑惑、谩骂与不解都足矣让他如脚踩流沙一般永远销声匿迹。他不能走,他必须接受这场审判。
米哈伊洛-穆德里克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自己清楚。但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不知是不是检察官的声音,他看机械地应答,精神却完全无法平静。A瓶兴奋剂阳性、B瓶样本待检;若两份结果一致,他将有四年的时间永远告别绿茵。这不是任何人可以想象的。二零二三年他来到了切尔西,和恩佐·费尔南德斯一样签了漫漫长约。那是他觉得二零三零年不过是个科幻小说一般的遥远数字,可眼看四年后这数字就触手可及,紧逼眼前——更糟糕的情况——耳边遥远的声音在说着,切尔西将直接与他解约。
他想起父母,他们知道这消息一定会流泪。他打街区那个小孩一路长大,加盟哈尔科夫“金工”;是这对经历过困难日子的乌克兰夫妻送他训练,在他崩溃时递上温暖的饭菜;但亲手将他送入瞬息万变的足球世界后,这对只经历过平凡日子的乌克兰夫妻已经无法理解与容纳他的悲欢。他想起在哈尔科夫、在第聂伯罗、在顿涅茨克的朋友们、队友们,他们伴着他长大,但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他们一定会关切,可兴奋剂这则足球世界最不能触碰的红线已经将他与他们远远隔开,朋友们想要伸手,也终于无法触碰他所处的深渊。
终于,他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名字。 安德烈-舍甫琴科。是他向自己射出了那枚子弹。只是他当时绝望而无助,是他自己甘愿被子弹击中,仰面落入了深渊。被助教以兴奋剂阳性相通告后,他在错愕之间出于自我保护选择忘掉了那个名字。
是的,是他最信任的前辈,那个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进入了五光十色的足球世界后猛然意识到他在广阔天地里孑然独立无依无靠之后选择拥抱他、容纳他的人在他疗伤时治疗了这个方案。听起来有些疯狂,但既然我们的足协主席,曾经的“核弹头”神锋相信这一点,那么他也就相信了这一点;他故意没有去问自己为什么。于是子弹将他击中,绿茵场上的生命也停留在了第二十四年;他不甘、失望、怀疑,但他也从未像这个绝望的时刻一样深信不疑——是他让自己跌落,如今也只有他能将他拯救。
***
穆德里克烦躁地把手机丢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他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去,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绞紧的眉头,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此刻终于放晴,早晨的阳光从还未清明的云层之间倾泻下来,透过玻璃的一角照在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上——同时也照亮了那上面满屏的未接电话。
如果说穆德里克在昨天傍晚第一次拨响舍甫琴科的电话时,内心还有一些尴尬和不好意思,那么当他从晚饭前等到睡觉时间,舍甫琴科仍然没给他任何回应开始,他就一直在无止尽地骚扰这位国家队老前辈的手机信息,于是到了第二天清晨,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难为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不满、烦闷、失望与疑惑不解。
这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他小时候,当他看着父亲和叔叔们一起喝酒时,总是也吵着要像一个真正的斯拉夫男人那样征服酒精,于是父亲递给他一杯啤酒一样黄澄澄的液体,直到他长成了一个青少年,才从男人们的哄笑中得知,当年那些“啤酒”一直都是格瓦斯。
但是偷喝伏特加的孩子只会受到母亲的责骂,虽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母亲的责骂一定比什么体育法庭、罚款、禁赛要严重得多。
这怎么不是他的另一个父亲和兄长又一次骗了他。
穆德里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段时间被这些破事缠绕的喘不过气,头发也长出了原本的颜色。他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撑起上半身,弯下腰去够扔在地上的手机,再一次拨通了那个没有回应的号码。
***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就打这个号码,好吗?”舍甫琴科给他联系方式的时候,右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掌的温度透过球衣轻薄的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肉之下。
他看着穆德里克身上深蓝色的队服,嘴角向上弯起:“我就知道,蓝色很适合你。”
穆德里克当时沉浸在他轻快的声音和手掌在他肩上留下的温度里,开心的有点忘乎所以。如果他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前辈栗色眼睛里的笑意不达眼底。
对于舍甫琴科这样一个人物,新世纪每个踢球的乌克兰孩子都或多或少看过他的比赛和录像,穆德里克当然也是如此。他看过舍甫琴科的每一场比赛,不管是身着红黑还是深蓝,不管是赢球还是输球,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他至今记得舍甫琴科进球后跃入那个被称为圣西罗王子的人的怀抱里时,舍甫琴科弯起的眼角,以及宛若星辰那样的落入眼底的光。
他当时多么天真多么自大啊,不仅以为自己也取得了让前辈能感到骄傲的成就,还以为自己也能被他带着真心实意的自豪与喜悦拥入怀中。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更刺眼,究竟是已经高悬的正午太阳还是占满手机屏幕的未接来电提示。
“需要他的时候”,这算是需要他的时候吗。当他第一次住进远在伦敦的公寓,但是行李被邮政公司搞得不知所踪的时候;当他第一次走进切尔西的训练场,因为自己生涩的英语而羞于和队友交谈时;当他经历了一场场失败,在英超里举步维艰时……他都需要舍甫琴科,但他从没拨打过这个号码,他以为这些都不算什么,他以为他能挺过去。他在伦敦过得怎么样,舍甫琴科从没主动过问过,或许这都是正常的、每个球员都会经历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不是每个球员都会经历的事情,舍甫琴科只是不在乎,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的脑子和心里都没有过米哈伊洛这个名字。
***
“坏了”,穆德里克想,“亏我这么久还以为他在乎。”
在他真正需要舍甫琴科的时刻,他终于认清了一切。但他终于认清这一切之后,他才发现这一切刚刚开始。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给以人希望又让人们自己一步一步打碎它;为什么建立起信任却又让它一文不值……那个曾经荧屏上跳动的近乎完美的身影,那张眼神深邃坚定的脸的背后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他咬紧牙关,努力想把脑海里的形象和声音赶走,可他越是挣扎,脑海中发光的金色夜莺的形象的利爪就越发仅仅地抓住他。太糟糕了,他是怎么做到同时又需要又想挣脱这样一个人的怀抱的。
***
他就这样瘫在沙发上,看着电子表的数字荧荧跳动。时间到了晚上,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赶忙蹦了起来,手紧紧地掐住手机。就算如此他还想在手机屏幕上亮起尊敬的安德烈·舍甫琴科先生的电话。
结果是一条WhatsApp通话,他把手机举起到眼前时电话已经挂了。沮丧的他此前熄灭了房里的灯,房间里只有一片蓝色的荧光照得他的脸格外苍白。他看到那条未接来电记录,来自亚尔森-扎哈里扬,效力于皇家社会的年轻的俄罗斯中场。
随后又是一条俄语消息:对不起,我点错了,然后是单眼流泪表情包。
穆德里克此时哭笑不得。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误触了他的聊天框还点击了通话。他一定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经历了什么吧。他不愿意解锁手机,不愿意回复这位他旅欧之后才加上的网友,随他去吧。
***
随后他两眼一闭就是无尽的黑暗。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顿涅茨克。矿工自从战争以来便一直在中欧各地辗转,但他却在顿涅茨克。这是世纪末的乌克兰,顿涅茨克矿工对阵基辅迪纳摩。队员上场、握手,他不知他现在为何在此,只是意识到了对面会有那个他最想见到又最不想见到的人。那时的安德烈-舍甫琴科尚且年轻,金发飘飘,眼神有几分生涩;真奇怪,球迷们谈论着似乎那时还没发生的莫斯科电视台的采访,“我要做孩子们的榜样”,一边涌入球场一睹这新星的风采:奥列格-布洛欣、伊戈尔-别拉诺夫……乌克兰足球光荣的名单里会不会加上舍甫琴科的名字?
开场哨响,他冲向舍甫琴科,一把抓住这个很难不被称作年轻人的球员,看着他迷茫的眼神。球场天旋地转,世界只剩下这么两个人。他不可能从伦敦喊话到基辅,让那个他无比憧憬的人立刻听见他的心声,让他在意他,至少也要帮助他……哪怕不情愿地帮助他,也至少要尽到足协主席的义务帮助他……但此时此刻,舍甫琴科就在眼前。他举起手机,指着十八次没有回音的通话记录,扯着年轻人的衣领。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米哈伊洛-穆德里克。我是您在乌克兰的后辈。因为您,我陷入了大麻烦。”
年轻的舍甫琴科看着他,眼距稍宽的双眼茫然而惊恐。穆德里克握紧的拳头顿时泄了劲。眼前这双无助的棕色眼睛正像现在的他,年轻的安德烈·舍甫琴科又知道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由衷地好奇,这个人又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岁月和来来往往的人们究竟是怎样在稚嫩的脸上刻下痕迹,在清澈的双眼里吹来些寒意。但是面对这样一个人,他真的很难说什么重话。他知道很可能这双单纯的眼睛背后就是那个让他万劫不复的人,他有什么话要说要抓住眼前的时机;但他更清楚,真正的舍甫琴科在基辅的床上安眠——不在乎他的舍甫琴科。于是他看着这个跟他年纪相仿,未经风霜的人,留下了一句话。
“希望您以后可以记住您过去说的话。”
球迷烟花落下,那人一躲,消失在火光和烟雾中。
TBC.
Chapter 2
Summary:
舍甫琴科的人生是不可逃脱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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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甫琴科的人生是不可逃脱的寒冷。
他刚开始在基辅踢球时尚且年少不经事,年轻人特有的火热让他白皙的脸颊布满脆弱的血丝,与迪纳摩伙伴们的拥抱纯真而热烈。那时的他还不畏惧寒冷——寒冷,只是存在,但当时他确信这冰息的牢笼不会沾染自己的羽毛半分。东欧的剧变,世界格局的动荡,与他有何干?他不知道、不理解、也不在乎。哪怕他的恩师洛班诺夫斯基在他面前吐出焦黑的烟雾,沙哑的咳嗽声汇聚成冷空气中的白雾颤颤巍巍地消散:一代传奇对祖国深厚而复杂的情绪是年轻的舍瓦所不能明白的。
当其他的东欧青年或剃光头发呐喊仇恨的口号,或奔赴西方梦中情乡却清醒地痛苦着,或在列宁肖像的涂鸦下奏唱迷惘的《铝黄瓜》;但是舍甫琴科,在世界杯赛场冲锋陷阵的舍甫琴科,却只是心脏怦怦击打着胸膛,心想着米兰要我了,AC米兰,意大利的顶峰。我要飞去意大利了。
米兰比基辅要暖。多年以后,面对寒风环绕的基辅和整个乌克兰足协的烂摊子,安德烈·舍甫琴科会想起来。有一句诗怎么说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是见过光明。队长马尔蒂尼是个严肃的领袖,但场下却出乎意料的温和体贴。“简直是个真正的王子,”科斯塔库塔意味深长地说,至少舍瓦有限的意大利语是这样理解的。“你还没找到住处吧,“马尔蒂尼修长的手臂搭在舍瓦的肩膀上,意大利语缓慢清晰,但并不显得过于刻意,”我家旁边的公寓正在出租,女主人从小见我长大的,或许可以给你打个折。米兰的天气比较阴冷,但zia家里的墙壁永远干燥。”
冷?舍甫琴科想,亲爱的保罗(他允许自己这样呼唤他),意大利人不会懂什么叫冷。米兰的屋檐不会垂下可以扎穿人喉咙的冰柱,墙壁不会攀满冰花,雪不会灌满靴子让清早去训练的球员们小腿险些冻僵。从小学钢琴、能流利说英语的马尔蒂尼二世更不会知道,在1500公里外的基辅,每年冬天都有孩子和醉汉身上结满冰碴,第二天早上才被人们在街边发现,已经到了天堂或地狱。
队友们善意地嘲笑舍瓦磕磕绊绊的意大利语以及本就迟缓的表达能力,却每次都会等他说完话,尤其是保罗,他扬起镶着荆棘圈纹身的手臂,简直像救世主再世。基辅的夜莺终于落到了温暖的枝头,至少他是这样以为的。第二年伤病袭来时,舍甫琴科才意识到寒冷永远如影随形。不过没关系,基辅的夜莺依然是圣西罗的进球王,那些遥远的寒冷缠绕着膝盖和韧带,但是双杀国米的上头热血足以驱散它们。意大利足够温暖,而安德烈·舍甫琴科还足够年轻。
这样的温暖和短暂的年轻迷惑了他。英超可以给你更好的薪资,而且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完全围绕你建设的球队吗?没有马尔蒂尼,没有米兰圆桌,只是基辅的夜莺;穆里尼奥十分赏识你。经纪人的言语如恶魔低语在舍甫琴科的耳边回荡。更何况,如果不理想的话,你总可以回来,球迷们会原谅你的。就这样,他刻意躲过保罗的告别和那双沉静的蓝眼睛,匆匆上了飞去斯坦福桥的飞机。日落时分起飞,飞机追上又跨过落日,这个沉入山间的火球如同冉冉篝火。就像那个古老的斯拉夫传说:成功跃过篝火的人可以退散诅咒、获得祝福。然而当他屡次因说不清英语而与队友起冲突,和搭档德罗巴彼此决裂,一次次面对何塞·穆里尼奥失望的眼神,伦敦的连绵寒雾让基辅的寒冷阴影再度袭上心头。
寒冷追了上来。
就这样,米兰的叛徒再度回到米兰,这次寒冷再也摆脱不掉了。球迷们原谅了他,但几乎一直在小腿徘徊的寒气让他苦苦挣扎一个赛季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不再适应五大联赛。经纪人通知他基辅迪纳摩愿意接这名老将回家,而舍瓦在登上返回基辅的飞机之前与保罗拥抱告别(这次他久久地望入那双蓝眼睛)。
***
舍甫琴科宣布退役,决意从政的那一天,年少时所不在意的一切便一股脑涌上来与他密不可分了。他反应过来,自己在绿茵地奔跑冲撞的日子是多么单纯而无知,享受着纯粹的热血,却不能理解每一场比赛、每一次交易、每一场发言都并非单纯的体育,或者说体育本身就是与政治密不可分的。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其实都是披着传奇披风的白手套,只不过那时他没有意识到,因而可以毫无顾虑地用青春沸腾的血液像夜莺一样高歌,现在的他却看清了——不是一切,但也不少,那些锐利如锥的冰丝缠住一切,在暗中泛着冷光。迟缓的语言组织能力由专业撰稿人解决,平缓的语调则包装成稳重和可靠,昔日体育明星、国家老一辈传奇的光环下是财阀们的喉舌,以及一层又一层生产厂家和金融机构的盘剥。当秘书告诉他,他的加入让进步党的支持率从2%涨到5%时,他又想起了飞机飞过落日的那天。舍甫琴科痛苦地意识到,夜莺当年飞跃了篝火,但它的钥匙却落入了爪下的焰火中;所以当他撞回了寒冷编织的金丝笼子,便再也无法逃脱。
这也是为什么,当那个青年小球员米哈伊洛·穆德里克向看台上的他投来敬仰和亲昵的目光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苦笑。球场上奔腾的年轻人要去斯坦福桥兑现天赋,那个舍瓦当年没能起飞的地方。“尊敬的舍甫琴科先生......”,他这样给他发消息。啊,亲爱的米沙,你以为我是基辅的夜莺,但其实你才是因为无知而自由翱翔的那个,而我早已被自己锁进不可逃脱的笼子里了。
进步党和那个当上总统的喜剧演员一样,是亲俄派,舍瓦会在演讲时提到恩师以示亲近。但当战争开始时,他们也不得不摆出爱国者的态度。那些本应令人热血沸腾的宣传口号只是让舍甫琴科更加寒冷,在寒风中演讲时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那个年轻气盛的穆德里克在ins上发布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信息,充满情绪,年轻人的热血体现得淋漓尽致,让舍甫琴科再度苦笑。他自己膝间的寒气已数十年未消散了。
舍甫琴科被总统先生命名为国家顾问。这是看准了他的国民知名度和泛好感度,昔日传奇的名声依然能兑现人力与财力,那些体育相关的生产商也与他势力范围内的公司开展合作。
“尊敬的舍甫琴科先生,我最近面临体质问题,或许您知道一些有利于增肌的特殊药物?您的,米哈伊洛。”
舍瓦本不想回复的,但当时电视上的比赛集锦中恰好在播放这位年轻乌克兰边锋的一粒漂亮的进球。“您的,米沙。”他的心脏似乎又加速跳动了起来。他看着年轻的球员带着仍然富有无尽热量的血肉冲锋陷阵,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足底有了温度,沿着小腿攀升。
“我们目前与什么厂商在合作?”舍甫琴科问秘书。那一串熟悉但难以理解的药物名称中,舍瓦找到了几个看起来靠谱的名字。“我或许可以给你打个折。”当年保罗也是这么对他说的,这算什么?潜规则的传承?舍甫琴科本应再多调查一下,他的政治素养或许没那么高,但他还没愚蠢到那个份上,而去秘书也在提供名单时给了隐晦的暗示。但或许,或许他心中本就隐藏着隐秘的欲望。
我的米沙,如果你看到昔日的偶像堕落至此,你会破碎吗?如果我把你拉进囚禁我的笼子里,你会温暖我吗?
TBC
Notes:
欧洲人的感情是不可逃脱的扭曲
感谢您的阅读,任何kudos和评论都会让我们感激!*旋转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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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天,亚历山大·津琴科关心地来找穆德里克,看着眼前这位同胞,不知如何是好。穆德里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该做什么?
说:“你不用担心?”——他知道津琴科确实很担心,但是一码归一码,他的事情轮不到津琴科来担心。
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能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他可不希望津琴科知道他天天念叨着一个根本就不理会他的人。
大哭一场?——不,这太丢人了。
他拍着津琴科的背,告诉他“我什么都没有做。”眼前这个人会信任他的。津琴科表示充分理解、尽力支持。他也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这时,他打开手机寻找咖啡馆时,津琴科偶然看到了他的通话记录。
“扎哈里扬?”
他听到津琴科小声说。他立马把手机扣在膝盖上。奇怪,他转念一想,津琴科又看不见他和舍甫琴科的通话记录,他躲什么。
“哦,他拨错了——我们是网友。”他脸红地说,向他展示扎哈里扬的聊天记录,顺手回了个“没关系”。他像有什么尴尬事被撞见了一样,在随后的十分钟里话格外地多。
津琴科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旋即又消失不见。
“好吧。”
***
和津琴科分别后,他又打开手机,打车回家。无意识中循着那条未接来电点进了他和扎哈里扬的聊天窗。
没事的,兄弟。我们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边很快发来了回复。
就是说啊!这些手机厂商设计的触摸屏真的很糟糕……
穆德里克无奈地摇了摇头,按西班牙的时间来算,扎哈里扬一定是在训练的间隙刷社交媒体,这个俄罗斯人。
看他没有接话,对面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嘿。
你隔了几乎一整天才想起来回复我。
虽然无意冒犯,但你还好吗?
穆德里克长舒一口气,回复的语句在聊天框里写下又被删除。
没什么,谢谢关心。
是最近那些关于你的传言吗。
我很抱歉。
这几天媒体们都疯狂了。
哈哈。事情都传到西班牙去了吗。
果然是坏事传千里啊。
放轻松,现在事情都还没尘埃落定呢,对吧?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总不至于像惩罚博格巴那样对待你吧。
你快去休息一下,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了,兄弟,你也加油训练。
穆德里克熄灭手机屏幕,嘴里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他为这件事情困扰的寝食难安,扎哈里扬,一个社交媒体上认识的网友,一个理应被称之为“敌人”的俄罗斯人都看出来了。而他的“自己人”呢?津琴科好像根本没看出他糟糕的状态,而远在乌克兰的舍甫琴科,最需要也最应该在此刻回应他、帮助他的人,干脆直接玩起了消失。
他不由得又想到扎哈里扬。讽刺的是,这个俄罗斯人和他拥有着极其相似的遭遇,都是以母队明星球员的身份加盟五大联赛,都面临着学习当地语言的困难,都遭遇了职业生涯的低谷,甚至都有一个深陷战火的祖国(虽然其中一方的祖国陷入战争泥潭是另一人的祖国一手造就的)。但是扎哈里扬又和他那么的不一样:在经历了儿时的炮火、饥寒、战乱和死亡后,扎哈里扬没有就那样匍匐在亚美尼亚嶙峋的山石之间,相反,他抬起头,望着远方,长成了一棵扎根在伊比利亚的俄罗斯白杨。他热情地与每一个队友庆祝拥抱,用蹩脚且语序错乱的西班牙语转发队友们的快拍,在每一次球队的采访里提到自己远在家乡的好友……老实说,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扎哈里扬在五大联赛遭受的质疑和白眼一定比穆德里克多了不少,但是这个俄罗斯小伙子仍然告诉这个乌克兰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这句话出自一个俄罗斯人之口,但是穆德里克迫切的想要相信他,就像相信第二天太阳仍会升起那样。
只是,他仍然没有收到来自舍甫琴科的消息,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变得更加难熬。
他来伦敦之前,他以为伦敦是他的新大陆,是他的安身地,是可以安放他梦想和未来的地方;当他在切尔西度过了一个艰难的赛季后,他发现原来真的像很多人说过的那样,伦敦就是个迷宫;而现在,伦敦对他来说就是个困住他的孤岛。
他之所以选择加盟切尔西,除了顿涅茨克矿工的安排之外,另一个占比很大的因素就是舍甫琴科曾效力于此。他抱着追随前辈步伐的心态只身来到伦敦,从此走上了不归路,从此不知归途。
如今,舍甫琴科或许从未在意、从未关心过他的事实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他想逃离斯坦福桥、想逃离伦敦的心情也愈发强烈。反正最终的调查结果和审判都没完成,他不管呆在哪里,只要不被英超认为是在“逃跑”,就不会有什么事。
我该回乌克兰待一段时间了,他想,虽然现在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祖国不一定是个明智的决定,但是哪里都不可能比伦敦更坏了。
更何况,乌克兰有舍甫琴科在。就算舍甫琴科从来都没在乎过他,就算他在舍甫琴科眼里什么都不是,就算舍甫琴科从没正眼瞧过他,但舍甫琴科在那里,他仍然会像溺水者抓住浮漂那样追逐舍甫琴科的背影,仍然会努力绕着那位前辈奔跑以获得哪怕一丁点的眼神和关注。
他或许真的是一个矿工,用生锈的铁镐一下一下磨平顿涅茨克地底绵延的矿脉,在无尽的黑暗和深渊里呼吸粉尘和煤烟。但他只要还能用耳朵听见夜莺的鸣叫,能摸到那些蓬松柔软的羽毛,哪怕头顶的岩石发出碎裂的声响,哪怕油灯的火星在烟尘里危险的飞溅,他也会觉得无比安全、无比平静。
我需要你,如果你不能回应我的迫切与绝望,那我就只能带着绝望与迫切连滚带爬的回到你那里去了。
***
舍甫琴科把手机倒扣在真皮办公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法官落下法槌。窗外,基辅的阳光苍白如病患的脸,照不进这间暖气过足的办公室。
“穆德里克药检阳性。”秘书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B类物质,如果能证明非故意使用或许可以减刑,禁赛六个月?但是切尔西的转会……”
“我知道了。”舍甫琴科打断他,声音平稳温吞得如同第聂伯河冬季的冰面。
秘书识趣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当锁舌咬合的声音消失后,舍甫琴科才允许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翻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穆德里克三天前的消息:“舍甫琴科先生,检测人员今天来了训练基地,他们带走了我的尿样......您推荐的补剂真的没问题对吗?”
消息气泡下方,是他始终未回复的空白。
他想起了果戈理《外套》里那个可怜的小公务员——当灾难降临时,连鬼魂都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现在他就是那个鬼魂,而米沙正穿着被命运撕破的外套在寒风中颤抖。
手机震动起来。总统办公厅主任的短信简洁得像份讣告:“安德烈,建议近期不要发表任何关于足球的言论。”
***
不明就里的外人总是会怀疑,被战争席卷的国家怎么会有飞机起降——就仿佛飞机经过了他们的领空就一定会被炮弹击中,仿佛每一寸土壤都有火焰在燃烧。
但并非如此:不管是怎样的战争年代,生活都在继续。
在乌克兰人还没有将“乌克兰”三字作为光荣的名称时,边缘地带的广袤黑土就战乱频仍,很少有人能说出来乌克兰的边界在哪一年是什么样的。在双头鹰和黑鹰遮天的羽翼下,小伙们依旧在麦田劳作,唱着“嘿,飞翔的鹰隼”。舍甫琴科儿时祖辈故事里所说的国内战争时期,乌克兰原野的村庄里,老妇人跟在宗教节日游行的队伍里,闭上眼念那重复了一辈子且将要被带到棺材里面的祷告词——“愿你的国降临……”。苏联解体之后的无数次动乱里,孩子们总是被巨响吵醒;但父母带着孩子们仓皇上路之后,生活又安顿下来,生活还要继续。
飞机盘旋在基辅国际机场上空,穆德里克抬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不对,他好像坐的是头等舱),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昏暗的机舱。飞机上没有信号,他只得看向银翼下铺展开的美丽城市,看向那些他叫得出名字的郊区道路,看向冬日乌克兰的原野。
历尽灾难的乌克兰祖国,生活被撕得粉碎的同胞们也都在这美丽的城市和原野中生活。如今他回来了,告别安逸的英格兰,踏入硝烟当中,更是踏入属于他自己的一场战争中,走进重重乌云。
起落架着地引起的震颤让他回过神来。很快,他熟练地下飞机,取行李,在他反应过来这几天的闹剧以他坐车飞奔在基辅的大街上结尾时,他被这一切的进展吓到了。
现在,他该去哪里?
***
不管是怎样的战争年代,生活都在继续。只有一次战争例外:伟大的卫国战争时期,基辅被残忍地占领,折磨;不甘屈服的基辅迪纳摩仍旧踢着足球。他们赢了纳粹的球队,却因此全队被处决;十一位身着蓝衫的祖国的健儿在绞刑架上吐出最后的喘息,有温度的呼吸终于结成了寒冷的冰霜。
舍甫琴科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在他五六岁第一次参加社区活动时,骄傲的老球迷这样讲述着英雄的故事——比起讲述多少次全苏冠军和两个金球奖,人们更喜欢将这样的故事传颂;当他在萧条的日子第一次穿上绣着象征迪纳摩的“字母D”的外套时,教练这样对他说。但青年时期的一切,摇摇欲坠的旧秩序和只是飘在选举演讲和电视荧屏中的新秩序都让他怀疑这样高尚的存在。他本以为他来到了米兰,国家也会逐步走上正轨,但事实绝非如此。事到如今,他早已离开了米兰,乌克兰还在灾难之中。
他这二十年经历了什么?他是否还在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他恐怕会说不。
他知道有个年轻人处在灾难当中,这灾难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想到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这心曾为了他(他姑且这么假设)热烈地跳动过。但是过去的一周,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感到手脚无力,心头发紧。
***
除了时不时会响起的空袭警报和更加平淡无聊的生活,基辅和伦敦又有什么不同。
哦,或许基辅没有伦敦那样绵长的雨季。
伦敦该死的雨。穆德里克盯着窗外惨白的阳光,无奈地笑了笑,指腹划过面前的玻璃,留下毫无意义的痕迹。
又或许,让他烦闷的湿透的从来都不是伦敦的雨——下雨后湿漉漉的斯坦福桥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舍甫琴科,像一团雨云一样,给本就已经潮湿的他留下一场足以造成洪水的暴雨,然后在黄昏的雾气里消散的悄无声息。
然后留下他一个人,在无解的困境中徘徊、挣扎、绝望,在如此年轻的年纪里,走向每个斯拉夫人生命中既定的寒冬。
他已经回到基辅整整两周,为了避开那些不必要的麻烦、记者、球迷,除了必要的外出之外的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
清晨六点,舍甫琴科在未拉严的窗帘缝隙中醒来。基辅的雪光透过那道缝隙,像把锋利的刀片切在床头柜的手机上。屏幕显示有三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总统顾问:“建议保持距离,静观其变。”
他没理会这些新消息,而是点开通讯录,指尖在米沙·穆德里克的名字上方悬停。犹豫片刻后终于划开与穆德里克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周前,是年轻人转发的一则《泰晤士报》报道截图,标题赫然写着《切尔西新援涉药面临调查》。消息上方,对话记录如同病历档案般记录着病情的恶化:
“舍甫琴科先生,今天俱乐部收到检测通知单了”(附药物检测报告照片)
“他们说这是WADA明令禁止的SARM类物质”
“那个包裹是从基辅直接寄来的,您确定……”
“求您回复一下”
“舍甫琴科先生……”
舍甫琴科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枕套是真丝的,触感让他想起米兰时期保罗送的那条领带——在他第一次参加欧冠新闻发布会前,保罗亲手帮他系好的。当时更衣室灯光下,深红的丝绸泛着幽光有如地狱之火,燃尽严寒,让他几乎误以为自己可以逃脱。
浴室镜子里的人影眼下挂着青黑。舍甫琴科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手腕内侧的血管上,那里还留着去年抽血体检时的针孔痕迹。
水珠顺着洗脸池边缘滴落。滴答,滴答。像是普希金笔下那个青铜骑士的坐骑,在彼得堡的暴雨中追逐着罪人的脚步声。
早餐时,妻子把果酱推到他面前。“你最近睡得不好,”她用的是陈述句,“因为那个药检丑闻?”
舍甫琴科抹果酱的动作顿了一下。刀尖悬在草莓酱上方,像他此刻悬而未决的良心。"与我们无关。"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干涩。
回到书房,他打开加密邮箱。发件箱里还躺着那封给穆德里克的邮件:“药物已通过DHL寄出,单号UA7914****,预计周三送达斯坦福桥。”当时他特意用了私人邮箱——政客第一节课便是重要的事情不要留下纸质痕迹。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惨白如停尸房的灯光。舍甫琴科点开足球论坛,穆德里克的名字在首页飘红。梅什金公爵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最难的事,不是诚实,而是面对自己造成的后果。"现在整个英超都在讨论这个后果,只有造成它的人躲在基辅的别墅里,紧紧裹着厚厚的浴袍,用政治家的谨慎衡量着每个词的代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秘书发来的行程调整:“原定今日与体育部长的会面改期,部长需要处理‘敏感事务’”。舍甫琴科几乎能看见对方说这话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像二百多年前那群沙龙贵族们心照不宣的沉默。
窗外,一群渡鸦掠过灰白的天空。舍甫琴科想起半年前收到的包裹——厂商寄来的新年礼物,精致的礼盒里躺着十板蓝色药片,包装上烫金的西里尔字母写着新一代运动表现增强剂。当时他随手把盒子扔进了文件柜最底层,现在那里正隐隐散发着药片的苦腥味,像是拉斯科尔尼科夫噩梦里的老放贷人正在柜中腐烂。
书桌上的相框里,年轻的自己正在2003年欧冠决赛进球后滑跪庆祝。照片边缘是保罗伸来的手,永远定格在即将拉起他的瞬间。舍甫琴科把相框面朝下扣在桌面上。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沓印有乌克兰足协抬头的信纸。钢笔在纸上悬停良久,最终只写下“亲爱的米沙”四个字。墨水在昂贵的纸张上晕开,像年轻人正在消散的职业生涯。多么旺盛的生命,多么火热的青春,如今却即将被吹散,或许在几个月后渗透到寒风中,正如他,安德烈·舍甫琴科,生锈的核弹头,毒哑的夜莺。想到这,一股热流涌上舍瓦的心头。
信纸被揉成一团,准确投入废纸篓。舍甫琴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足球运动营养学》,翻到附录的药品清单。在密密麻麻的化学名称中,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结构式,旁边标注着一长串专业的文字,但重要的只有被高亮的最后一个分句:“......雄激素调节剂,WADA禁用类别S1”。那是在穆德里克兴高采烈地回复“我已经用上药了,目前感觉良好”后,安德烈才小心翼翼翻开书查找到并标记的。
再一次解锁屏幕,安德烈一点点划动一长串聊天记录,轻轻地摩挲,指关节因痛风而微微刺痛。这是这些天来他第378次这么做。长短交错的绿色的气泡发出无声的质问:“您可知道,一个人保持沉默,另一个人会因此死去?”
他嘴角微微地上扬,苦涩无奈,但确实是个微笑,正如他金笼子般的胸腔里燃烧的虽然是死火,但确实在燃烧。
TBC
Notes:
扎哈里扬曾在ins上转发队友进球快拍并评论“muy goal”,非常可爱的孩子www
实际上他俩超爱,一切责任归小泽所有
反正小泽这几年坏事没少做不缺这一件()
Chapter 4
Notes:
预警:本章中含有少量对于圣经片段的转述,作者是无神论者因此如有谬误欢迎指正。
穆德里克大概患有严重的舍甫琴科重度依赖(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第四章
手机上蹦出来一条未读消息。
穆德里克叹了口气。他不用打开手机都知道,绝对又是他的经纪人和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早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的经纪人就让他联系舍甫琴科。
如果能通过舍甫琴科证实你注射禁药的行为是“非自愿”的,那我们就能在判决上占据一部分的主动权,就算不能完全取消禁赛,也能大大缩短时间,也好和俱乐部谈条件。
他的经纪人在苍白的聊天记录里重复着这样的话。
穆德里克苦笑,如果他能联系的上舍甫琴科,哪还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说不定舍甫琴科觉得穆德里克这个人都是个麻烦家伙,对他避之不及呢。
但当他真的点亮手机屏幕,却发现最新的那条信息来自乌克兰足协,让他过两天去国家队训练基地一趟。
他飞快地抓起手机,打开聊天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这是事情发生以来他收到的与舍甫琴科关系最大的消息。
他斟酌着回消息的语句。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是调查结果出来了吗?”删掉。
“事情的最新进展是什么?”删掉。
“好的,但是我们可以聊一聊关于帮我作证的事情吗?”删掉。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帮助我?”删掉。
“是舍甫琴科叫我去的吗。”开什么玩笑,这只是个官方联系渠道,又不是舍甫琴科本人。删掉。
“我想见舍甫琴科,请让我见他一面。”删掉。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手肘撑着窗台,懊丧地捂住脸。
过了许久,他从手掌里抬起头,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敲字,发送。
好的,收到,我会按时抵达。
***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穆德里克遵循着自己平日里的作息,起床,洗漱,吃早饭。他希望能用自己习惯的节奏缓解内心真实存在的紧张与胃里翻腾的不适感。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他穿着外出的衣服,窝在沙发上刷队友们的快拍——即使没有一条是新消息,因为他远在伦敦的队友们应该都刚刚起床。距离约好和足协工作人员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会,而他在基辅的公寓距离训练基地又相当近,他实在找不到这么早就过去等着的理由。就算是再看一遍那些过期的快拍也比早到那里等着,然后偶遇舍甫琴科好吧?虽然只是去一趟训练基地,但是谁知道现在舍甫琴科在哪里?
他回到乌克兰后,没有从舍甫琴科,或者是从其他任何人那里听到关于舍甫琴科的一个字。他有点害怕与舍甫琴科碰面,他不想见到他了;但是在他内心深处那个自己都急于否定和唾弃的角落,他又迫不及待地希望能见到舍甫琴科,哪怕不说话,就远远地看一下也好。
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
“来了——”这能是谁啊?他皱了皱眉,一边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一边朝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他看到舍甫琴科站在他面前。
***
?
这不是在做梦吧。
在最开始的几秒里,穆德里克思考了像动画片和电影里那样关上门再打开的可能性。很简单的动作,一关,一开,然后他就可以知道,面前这个舍甫琴科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但这是舍甫琴科,这该死的是舍甫琴科,他既渴望又害怕见到的舍甫琴科。”啪“的一下把门甩在舍甫琴科脸上这种事情,他没资格,也不敢这么做。如果你真的是个幻影,我再次打开门的时候你一定就消失了吧,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找我,所以请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把我仍在绝望的荒原里自生自灭而不管不顾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一定既绝望又困惑,因为他看见舍甫琴科栗色的眼睛稍微瞪大了,额头上堆积起抬头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也张了张嘴,但是本来想一股脑抛给对方的话却像一团沉重的烟雾,在喉咙里转着圈流动,就是升不上来。
他想问您为什么一直不回复我的电话和消息?
我看了我们的聊天动态,我发的消息都是已读,而且您每天都在线。
他想问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以足协主席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您的社交媒体每天都显示在线,如果您有哪怕一丁点的在乎过我,或者说至少为我的感情和尊严着想过,您完全可以就当作没看见,或者干脆删了我的聊天框。
他想问现在的最新进展是什么?
您绝对知道我已经回到基辅了,但是您从未联系过我,不管是线上还是面对面。
他想问您为什么不帮我?
您明明知道我什么都没做错。
哦,我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未来和人生毫无防备的托付给您。
但他终究一句话都没问出口。
他瞪大眼睛盯着舍甫琴科看了太久,面前这张熟悉的脸都快在生理性泪水的模糊下变得扭曲不堪。球场上意气风发的舍甫琴科,“核弹头”舍甫琴科,被称为“切尔西失败的转会”的舍甫琴科,自己年少时憧憬的舍甫琴科,足协主席舍甫琴科……
他面前站着的究竟是谁?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些错误的苦涩的情感映射出来的那张脸,又属于哪个舍甫琴科?
那些想问的话,又该以什么身份说出来?
对舍甫琴科来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后辈,隶属于足协的运动员,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是什么更加亲密的关系?
他从未妄想什么,他从未祈求什么,但是舍甫琴科却没经他允许地把他的灵魂献祭了出去,像是对待自己的所有物那样。
像是对待自己稳稳攥在手心,但是毫无价值又弃之可惜的所有物那样。
上帝曾让亚伯拉罕在圣山之巅献上自己亲子的生命,虔诚的信徒欣然地双手奉上自己儿子的肉身和灵魂。但当他举起利刃划过少年脖颈的那一刻,天使从金光中献身,按住亚伯拉罕拿着刀的手,对他传达上帝的旨意:
“停下!这下我相信你是敬畏神的了。”
亚伯拉罕的尖刀终究没有划破自己儿子的血管,但舍甫琴科的注射器却刺穿了穆德里克的皮肤。自此摩西开海,埃及人却溺于水中;以色列人得到奶与蜜,索多玛人殒命于天火。
那么,全知全能的主啊,我眼前这只夜莺,吟唱的究竟是您的赞歌还是来自地狱的曲调?
他面前站着的是舍甫琴科,与他间隔着岁月与权力的沟壑,他没资格、没身份、没权利去向他问任何事情。
他闭了闭眼,湿润了自己干燥酸涩的眼眶,稍微吐出一口气。
他捏紧门框的指节已经发白,他双腿止不住地颤抖,但他说出口的话语却异常的平静。
“舍甫琴科先生,怎么是您?我今天和足协的人约了要见面,恕我不能妥善地接待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
“米哈伊洛,我代表足协向你问好。别忘了,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国家队主教练了,现在的我是足协的人。”
他说得没错。但还没等穆德里克开口,他便继续说了下去,这感觉简直让人觉得他不想也不能让穆德里克在此时接话。
“来吧,车子在楼下等着,让我们去足协一趟。”
穆德里克的双腿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不需要背包,不需要正装,最好连手机都不要带上。听那来访者的意思,穆德里克自己人在就好了。他刚刚扶着门框拉上外套拉链,舍甫琴科就转身走下楼去。
“请等一下!”穆德里克这才反应过来,“可是,足协的人要我去训练基地,咱们去办公楼真的没错吗——”他将刚才的克制抛得无影无踪,他现在要的是清白,要的是前途,而不是晕头转向地跟着一个搅乱了他生活这么久的老前辈上前面那辆光洁如新的黑色轿车。
“米哈伊洛,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不是足协要找你,是我要找你。”舍甫琴科在楼下稍稍驻足,留下这句不由分说的话。
***
去往足协办公大楼的路上,两人分坐在车后座的两边。
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而且车里的氛围很微妙。穆德里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把自己往车门上面挤了挤。
可是他越往边上挤,黑色内饰的车子就越狭小。他只好扭头看向窗外,看那些光秃秃的树杈划过眼前,看那些发黄的草地和街边的电线在快速行进的车的窗外一起一伏。
本来司机在等候时正在播放体育新闻,看到二人上车,司机仿佛感觉到了车里降至冰点的气氛,检查了下确实并非他忘记关窗,一下子把电台扭到了“关闭”。车就在寂静当中奔驰。
终于足协大楼映入眼帘。还没等穆德里克反应过来,他便踏在不止一次来过的台阶上,走进了晶莹剔透的自动门。
足协工作人员看着主席和一位年轻贵客走过,纷纷向他们点头致意,穆德里克不知道为什么舍甫琴科在此时还有时间向他们回以微笑,也不知道人们致意的是这位曾经功勋卓著的主席,还是他这个当打之年的切尔西“十号”。当你是年轻的足球运动员时,人们会因为你的年轻和矫健向你微笑;可当你不得不离开自己的舞台时——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你就要准备好永远告别这些微笑。
“舍甫琴科先生,您要找我做什么?”或许是穆德里克今天已经打定了主意捍卫自己的尊严,或许是他在问出那质疑的声音时就觉得再说些过分的话并无所谓,他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透过主席办公室的落地窗的是并无温度的阳光。舍甫琴科将他的秘书支走。“阿纳托利,告诉谢尔久克不用在训练基地等候,我已经联系上了穆德里克——有些事我想先和他单独聊聊。”
“您是什么意思,‘联系上了我’。您从来没对我的消息做过正面的回应。”
门在二人后面关上,秘书不敢再往房间里面看上一眼。
***
“最近是敏感时期,总统先生不希望在国际上出现太多关于乌克兰的负面新闻。不管兴奋剂的事情真实与否,我们都希望足协暂时不要配合英超的相关调查,也不要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回应。”
政府方面给他的信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舍甫琴科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想冷笑,也不知道是为了那个持续了三四年的“敏感时期”,还是为了政府这种甩手掌柜的作风。
但他还是冷静地像个体面人那样,给了政府一个体面的回复。从此乌克兰足协对于穆德里克的事情集体噤声,他本人为了避嫌,也没有在社交媒体发布任何相关消息。
只要他还是足协主席,那从足协方面就十有八九不会出任何岔子,那么唯一的变数就在于事情的另一位当事人了。
米哈伊洛-穆德里克。
他仍然没有回穆德里克的消息,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既然整个乌克兰足协都不打算在近期内作出回应,那他的态度和对于穆德里克个人的安抚也没有必要了。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或许就是穆德里克本人在社媒上发一些模棱两可、或者是指控乌克兰足协的帖子。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绝对不够了解穆德里克,但他足够了解只身在外闯荡的年轻人——他们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总是会想着连滚带爬地跑回家。只要穆德里克肯回乌克兰,一切就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
穆德里克果然回来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个掺杂着了然与无奈的笑。
米沙,为了我,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任何帖子,装作是过度沮丧在闭关,或者是干脆人间蒸发?”
穆德里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舍甫琴科先生在说什么啊?哪有人会这样,把自己晾在一边那么久之后,一上来就提这么过分且荒谬的要求?
“差不多是这样,并且我希望你可以定期来足协这边——不仅是为了给你复查身体,也是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舍甫琴科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米哈伊洛,我们国家现在还是在敏感时期。国际上的负面新闻越少越好。”
“……配合你们的工作?那我的工作怎么办?!”穆德里克的声音夹杂了一些颤抖,面对这样的事情,他显然做不到像面前这位年长者那样冷静。更何况,即将被毁了的是他的前途,而不是功成名就的舍甫琴科的!
“米哈伊洛,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舍甫琴科垂下眼睛,“虽然这个事情现在说还太早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明年四月要去竞选欧足联的席位,这关乎到我们的国家,整个乌克兰的足球——”他顿了顿,好像在组织语言,“也关乎到我。所以,请你再帮我个忙,让这个事情就这样平静地消失几个月,好吗?”
那关乎到我的事情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穆德里克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仿佛不属于自己:“可是舍甫琴科先生——”
“米哈伊洛。”舍甫琴科把视线抬起来看他,“我希望你能做到,好吗?不仅是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们的祖国。”
说实在的,他不在乎。乌克兰足协发生的事情,能对东边的战火有什么影响?他可以拒绝,这种事情完全是在剥夺他的基本权利。他也知道,要是足协和政府真的想要封禁他的社交媒体账号,抑或是物理意义上堵住他的嘴,他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官员们甚至不会和他商量。
那么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可能,这一切都是舍甫琴科自己的一厢情愿。
真荒谬啊,一国的足协主席这样滥用职权,但是就算真的去举报,又有谁会听他说话呢,又有谁会听一个兴奋剂丑闻缠身的足球运动员的话呢?
并且,更可悲的是,他又怎么拒绝的了舍甫琴科的任何要求。
舍甫琴科在请求他。这是舍甫琴科,在请求,他。基辅的夜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从不向任何人祈求任何东西。
但现在这样一个遥远的舍甫琴科在请求他。
他可悲而破碎的自尊突然又明白了什么叫成就感。就好像他作为切尔西的球员接连征服了曼城、利物浦和阿森纳,就好像他作为乌克兰的球员攻破了法国的球门。
少年时高高在上的偶像在电视机里看向球迷们、对他们招手,十几年后他发现那视线真的在望向他。
他没有被爱着,没有被重视着,但他被看到了,被安德烈-舍甫琴科看到了。于是他自愿走进那囚牢。
蝴蝶停在了夜莺的喙上,他要被吃掉了,但在短暂而虚假的平静里,夜莺允许了他的栖息。
这可是舍甫琴科,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舍甫琴科。
“……那就如您所愿吧,舍甫琴科先生。”这下换成他不敢直视舍甫琴科的眼睛了。
“非常感谢你,米哈伊洛。”舍甫琴科露出一个在他看来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暖的微笑,“如果你还有事情要忙的话,我就不留你太久了。当然,你在这里坐多久都没关系——要不要尝一尝我这的咖啡?阿纳托利的手艺很好,哦,我们这还有一些拿来配茶的牛奶糖和甜饼干,虽然大多是姑娘们在吃,但其实年轻人们都很喜欢,只是小伙子们过于害羞不敢吃太多。”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先回去吧。”穆德里克一边起身,一边在脑子里搜刮出一些不那么蹩脚的理由,“我得回去等修理工——我浴室的水管坏了,我和修理工约好了今天下午见面。”
他没等舍甫琴科再说更多,就转身向门口走去:“下次再见,舍甫琴科先生。”
“米哈伊洛,”
他刚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就听见舍甫琴科在叫他,他转过身。
“没什么,只是,以后叫我安德烈-米科莱耶维奇就好。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见外。”
“好的,如您所愿。安德烈-米科莱耶维奇。”
他怎么可能拒绝舍甫琴科任何事情。
***
第一次会面就在一种如冬日太阳般显眼但没用的氛围中结束了。足协主席不好出面,阿纳托利送他出门,为他叫车。这位秘书顺理成章地走在穆德里克身旁,故作拘谨但并无恶意地和这个年轻人聊了两句——他觉得有些事必须要他说出口。
“米哈伊洛,我一直十分欣赏您;关于您的困境,我也深表遗憾。可惜我作为秘书……”
他们就这样聊着,穆德里克不知不觉间告诉他了许多在切尔西的事情,有了这个显得聪明伶俐的足协年轻准干部,他感到许多天以来罕有的温暖。临别前,阿纳托利告诉他,舍甫琴科先生因为他的事情状态非常不好,每天对着手机屏幕神色哀伤。他尽力不让秘书看出来,可人总是没法将感情隐藏地天衣无缝。
穆德里克怔住了。过去那么多关于在乎不在乎的胡思乱想都有一股脑涌上心头。他努力掩盖自己脸上的慌乱神情,可对面年轻人的笑容让他觉得他也无处遁形。
“他也让你过得很不好,是吗。”对面也干脆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件事。穆德里克觉得他是唯一想真正赶紧解决问题的人,因此也对他格外感激。他点了点头。对面年轻的足协秘书也点了点头。
“幸会,米哈伊洛。希望一切会变好。”
“谢谢您,阿纳托利。再会。”
于是他乘坐的车子驶入基辅冬日的薄薄暮色当中了。
许多个日子过去了,穆德里克可能去过几次足协大楼,但几次他并不清楚。春天要到了。对于舍甫琴科来说,春天或许还有一丝值得期盼之事,但对于穆德里克这个不幸被困在基辅的年轻人,他在北方最好的时节只能望着他曾经憧憬的前辈的背影,在绝望中等待。这是因为随着日历翻页,另一件事在乌克兰足协的管理层被提上了日程——欧足联换届选举,从此他们陷入到忙碌的筹备当中。舍甫琴科这次决定更进一步,竞选欧足联执委会委员,像他多年前离开基辅去到米兰那样,在自己的事业上踏足欧洲。
只不过,这次的第一步将要在贝尔格莱德迈出。
TBC
Notes:
朝着贝尔格莱德前进吧,舍甫琴科!
Guest (Guest) on Chapter 1 Sun 05 Oct 2025 03:02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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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do Drogović (Guest) on Chapter 1 Sun 05 Oct 2025 03:4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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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不信谣不传谣 (Guest) on Chapter 1 Sun 05 Oct 2025 08:5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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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uest) on Chapter 1 Mon 06 Oct 2025 03:52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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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不信谣不传谣 (Guest) on Chapter 1 Sun 05 Oct 2025 09:18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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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est (Guest) on Chapter 1 Mon 06 Oct 2025 12:52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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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谣,不传谣 (Guest) on Chapter 1 Mon 06 Oct 2025 01:3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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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情况说明 (Guest) on Chapter 1 Mon 06 Oct 2025 03:0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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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y (Guest) on Chapter 1 Sun 05 Oct 2025 10:2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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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uest) on Chapter 1 Mon 06 Oct 2025 03:5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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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y (Guest) on Chapter 2 Tue 07 Oct 2025 05:0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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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了 (Guest) on Chapter 3 Wed 08 Oct 2025 11:22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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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f (Guest) on Chapter 3 Wed 08 Oct 2025 11:23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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