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01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鬼切回到了源氏。他的修行还未结束，只是不知为何兜兜转转就到了京都，恍惚间再抬头，便是熟悉的大门。
城里似乎是在过节，到处挂着灯笼。鬼切对这些不算熟悉，大抵是因为从前源赖光总是忙个不停，而自己又总是执拗地跟在他身边。
去城里转转再走吧。鬼切这么想着，低头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赤雪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摇着尾巴，汪汪地转圈。它身上带着什么，动起来就叮叮当当地响。鬼切冲它张开双手，那一团小狗就扑过来，将脖子上挂的东西拱进他手里。
是个沉甸甸的、绣着独属于他的源氏家纹的布袋，鬼切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涉足人类领域时，也曾从源赖光手里拿到过一个。
02
那天傍晚京都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远处歌舞伎的楼台灯火辉煌，鼓声、乐声不断。鬼切抱着赤雪在城里转。他为了省力，在外游历总以孩童模样示人，鬼角藏不住，便在路边捡了个破草笠戴着。
赤雪不太安分，还重了好多，也不知道源赖光给他喂的什么。不巧城里人多，挤得鬼切一个踉跄，赤雪就从他怀里滑下去。小狗的四条小胖腿惊人的灵活，转眼就没了影。
鬼切眼睛都瞪大了，但好在赤雪身上的衣物还留有源赖光的阴阳术，能感应到它的位置。鬼切一边捻诀一边挤着人前进，最后停在一家裁缝店前。
松香的味道溢出门外。店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鬼切跨过门槛，下意识放轻脚步，一只手虚拢在腰间刀柄的位置。
“啊呀，小朋友。刀剑无眼，可要小心哦……”
火光啪地亮起，照亮屋内一隅。驼背的老妇人端着一盏油灯，站在鬼切面前。赤雪趴在她身边吧唧吧唧吃着肉干。
“赤雪，过来！”鬼切压着嗓子喊，急得伸手一把将它拖过来，鞠躬跟人家道歉。
那老妪只是眯着眼，乐呵呵的样子，问：“你是源氏的孩子吧？”
“我……”鬼切下意识摸了一把挂在腰间的钱袋。
可不等他说完，老妪便念叨着自己糊涂，都忘了日子，然后自说自话地转身，颤颤巍巍上了楼梯。鬼切怕她摔倒，急忙跟了上去。
二楼堆满了布料和各种颜色的针线，鬼切抱着赤雪小心地跨过那些东西，最后停在房门口。
那房间挂满了各式各样服装，每一件都绣着源氏的家纹。老妪端着油灯，一件件照过去，又笑眯眯地折回来，将油灯塞进鬼切手里，叨叨说都是源赖光大人亲自选的布料呀，就慢悠悠退了出去。
这座房子或许有些年头了，木门合上时发出的声响很刺耳。赤雪不在屋里，或许是又去讨肉干吃了。鬼切叹气，端着灯去看那些极其富有节日特色的衣服。想来即使早就离开了，源赖光也没让他落下任何一个节日。
又或者只是准备好，让鬼切随时可以回来。
鬼切恢复了体型，按着方才在街上看到的穿搭选了一件轻便的。源赖光给他订衣服总是很夸张，料子要最好的，锁边得是金丝，家纹也是独一无二的，再加上配饰、蝴蝶结，鬼切摸着钱袋都有些感叹。
木筏踩在地板上哒哒响，鬼切尽最大的可能不发出声音，想着偷偷把赤雪抱走，省去和老人家解释的麻烦。可刚下楼，又被白团子扑了个满怀。
“太好了，很合身呢。”老妪咯咯笑着，对鬼切行了个礼。鬼切按着源氏的礼仪与她回礼道别，老妪拄着拐杖，坚持将他送到门口，嘴里念念叨叨感谢源氏几十年的照顾，又问鬼切，家主大人近来身体好些了吗？
03
鬼切几乎是逃走的。他学不会撒谎，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更何况，那个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京都入了夜更是热闹，鬼切心思却飘忽不定，连买的章鱼烧都觉得索然无味。倒也不能怪鬼切，怪只能怪源赖光。鬼切试图喂赤雪两口，赤雪大概是闻着味就知道没有家里的香，便一直扭头。
“想回家吗？”鬼切问它。
赤雪不会说话，歪着脑袋看他。
04
源氏的节日氛围并不太浓厚，起码源赖光住的这块地方是这样。宅院没有一个人在，倒是合了鬼切的意，他打算把赤雪送回去就跑，这小狗是个小路痴，跑得够快就跟不上来。
谁知没走两步，赤雪就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汪汪叫着冲了出去。鬼切担心他跑丢，撸起袖子就追。
圆月从云层中探了头，月光像层纱衣笼在地上。鬼切远远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缘侧一角的源赖光，他并没有很隆重的打扮，只穿了身浴衣，脖子上还缠着绷带。赤雪冲得很快，把他怀里的白色小猫吓了一跳，三两下窜出了院墙。
源赖光摸了个空，视线便顺着赤雪来的方向落在鬼切身上。
鬼切莫名像一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还要理直气壮地慢慢走过去。他想问发生了什么，想问怎么回事，但那些关心的话都堵在齿间，被他咬碎了咽下去。
最后他放弃了一般，没好气地痛斥他玩物丧志。
源赖光也不恼，笑着拍拍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鬼切没来得及束发，坐下时发尾贴地，薅了一下才没被自己压到。源赖光伸手想摸他脑袋，被躲了开，这人似乎是笑出了声，但在鬼切脾气发作之前就起身不知去了哪里。
赤雪没跟上去，乖巧地趴在鬼切腿上。不一会儿有人端上来两份石炬章鱼烧，放在鬼切身边。
05
源赖光回来时城里刚开始放烟花，天空中震耳欲聋的爆鸣让鬼切几乎听不见源赖光说了什么，只是能看出他洗了手。
再凶的猫被投食后都是能摸的。鬼切嘴里嚼着东西，暂且不去理会脑袋上那个人的手。
源赖光有点恋旧，总是想起从前，想起同样的夏天的一场庆典。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分离，鬼切还不叫鬼切，源赖光手里也还没有那些千重万叠的增生和疤。
“你有话想说吗？”鬼切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源赖光只是摇摇头，恢复那种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态度，只说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那天京都的烟火会连放好几个时辰，漫天的花火将天地一次又一次点亮。鬼切回忆起第一次看烟花时，藏在源氏的商队里，同货物挤在一起。那时源赖光也才不大点，背对着烟火目送自己。
“怎么突然回来了？”源赖光问。
“是赤雪想回家。”
鬼切的声音淹没在连天的爆鸣声中，他不知道源赖光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或是听到了几个字。只知道他扭头看见的，那个男人眼里，一次又一次随着烟花亮起的，
是自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