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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Midnight热闹起来。
戴枫撺的局一般人都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靠异性相吸法则聚到一起,田栩宁到的时候,戴枫怀里正搂着一位美女喂他喝酒。
田栩宁不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他的到来令人稍显意外。戴枫一拍大腿,兴奋极了。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田栩宁抬手制止了戴枫。他越过沙发一侧的人群,径直来到戴枫面前,极有眼色的美女让出了座位,田栩宁坐下,拿起桌上一瓶开好的啤酒,正要喝,目光落在戴枫身上。
“清场行不行啊?”他笑着问。
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什么来头。戴枫大手一挥,叫大家都走,围聚的人群散开,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大少爷,”戴枫坐下来熟稔地搂着他的肩膀,“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田栩宁平时是不会来这样的场所的,他嫌吵嫌乱,人多且眼杂,叫人放松都不得安生。
见他没有回答,戴枫猜测:“和温大小姐吵架了?”
应该是猜中了。否则田栩宁不会在听完他说话后,仰头猛灌了一口酒,颇有点借酒消愁的意味。
最近一个月,两个人吵架次数变得频繁,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拌起嘴来。田栩宁忍让了几次,对方依旧不收敛,他也来了脾气,已经有几天不与人联系。
温聆是家里给他选择的对象,可谓门当户对,田栩宁近些年来愈发觉得培养感情是一件浪费精力的事,索性按照家里安排,以结婚为前提跟温聆交往。
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很顺利,也在日渐亲密的相处过程中展现了不一样的性格,争吵也不是没有,鲜花烛光晚餐珠宝什么的也就收场了,最近温聆却越来越难伺候。
她到底被家里养得骄纵了些,就算是要天上星估计温伯父也会想尽办法为她寻来,可田栩宁对她不会有这种没有道理的爱,只觉得麻烦。
现实情况却更加糟糕。家里的催婚耳提面命,他听得耳朵要起茧子,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照做,但两人现在的状态过于僵硬,温聆不会低头,只能他挽回关系。
“你认识一个明星,叫什么梓渝的吗?”田栩宁问戴枫。
温聆最近在追星,社交平台全发的这人,田栩宁看到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姓梓的,温聆翻了他一个白眼,告诉他这叫艺名。
听过便也算了,田栩宁没放在心上,但现在似乎可以派上用场了。
戴枫人脉广,总会认识娱乐圈的,就算不认识,凭他的能力也能牵上线。
这人不回答问题,反而不怀好意地笑着:“怎么?要赶潮流包养小明星啊?”
田栩宁咬着瓶口,斜睨了他一眼,戴枫收起调笑,正经说着:“行行行,这两天帮你问问。”
他又问:“要签名照还是见面?”
不懂这里头弯弯绕绕,或许接触到真实的人会让温聆更加高兴,所以田栩宁选择都要。
戴枫的办事效率很高,田栩宁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封速递。
他把东西寄到了田栩宁自己的房子,但彼时他回了西山老宅。
爷爷习惯亲自侍弄花草,一大早便在花房里忙活,阿姨端着一壶煮好的茶到院子里来,给田栩宁倒了一杯。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啊?”阿姨慈爱地看着他。
田栩宁笑了笑:“陪老人家吃个饭。阿姨,我爸妈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市里有个活动,”阿姨言简意赅,言语间可惜,“明天回来正好,这样还能一起吃个饭。”
这个月田栩宁回西山的次数不算少,却回回赶不上一家人都在,不是这位有事就是那位有事,他通常吃过一顿就走,所以和晚回家的家庭成员也碰不上面。
爷爷从花房里出来,见他一个人来的还在奇怪:“聆聆呢,没一起来?”
田栩宁没说吵架的事:“没有,没叫她。”
田老爷子似乎不太满意:“不是让你带她常来家里走走?”
双方家长默契地达成共识,这样一件门当户对的喜事只待水到渠成即可,所以也没有虚头巴脑的客套,只当自家孩子对待。
“她有自己的事情,”田栩宁说得诚恳,“我不能总让她根据我的行程安排时间。”
老爷子动了动嘴,没有说话,许是觉得他话说得不错。
午饭时,厨房里多添了两道菜,全是田栩宁爱吃的,他细嚼慢咽着,听爷爷灌输一些说过几百遍的道理。老人家上了年纪,自己说过的话总记不住,但家里人乐意哄着他,即便听过多次也如同第一次听到一般点头说是。
吃过了饭,田栩宁下午还有别的事情,爷爷叫他把周六的时间空出来,说是约了温家人一起吃饭。
恋爱谈了半年,饭就吃了几次,先前因为两家有事业上的往来,如今这顿,颇有点尘埃落定的味道。
田栩宁这边还没和温聆和好,总觉得这种状态去吃饭怪怪的,但他先答应着,预备在那之前把温聆哄好。
见他的车开进地库,物业提醒他有封快递管家签售后放在家门口,请他不要忘记。
田栩宁从电梯里出来,顺手拿过快递就拆开了。
他对梓渝的长相印象并不深刻,从前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如今拍立得拿在手里才看清楚这人长得什么样。
脸颊上两颗痣倒是特别,整个人看起来很乖,一身淡粉色西装,没有戴什么特别的首饰,素净又温和的姿态。
田栩宁搓了搓相片,记号笔的墨水蹭到了手上,确认不是复印的,他进门后又在网上对比了笔迹,确认是他本人签的。
戴枫夸张地说这人的亲签平时会卖到两万以上,以此来显示他本事多大,田栩宁转了一个红包过去,被戴枫退了回来。
“谈钱就太外道了,”戴枫大剌剌地说,“这小明星真的火,亲签好弄,见面可有点费劲。”
听完语音,田栩宁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拍立得被他随手扔在一边。
戴枫接得很快,听那头的声音好像又在什么声色场所。
“很大牌?”田栩宁问,“哪个公司的?”
“棱镜创艺,小公司,但这两年爆了好几个演员,也算跻身前几位了。”
对公司名字不太感冒,田栩宁倒了杯冰水,只想知道解决办法。
“你要不自己去试试约一下?”戴枫提议,“他们公司今天在声浪有个饭局,说是几个艺人都会去,没准他就在那儿。”
田栩宁挑了下眉。
声浪对顾客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近年来由于对外多接待正式活动,更是把控会员资格。田栩宁沾了家里大人的光,上一次去声浪还是参加爷爷旧友的寿宴。
现在他们公司在声浪聚餐,看来确实赚到钱了,见面难约也在情理之中。没有犹豫太久,田栩宁决定去声浪吃个晚餐顺便碰碰运气。
天色暗了下来,他换下薄外套,穿了件黑色的羊毛大衣,驱车前往声浪。
入口自动识别他的车牌,泊车小弟接过车钥匙去为他停车,经理从里面迎了出来,热络地说着好久不见。
田栩宁要了个双人包厢,净了手之后经理拿来菜单,他点了几道吃惯的菜,菜单递回去之前,他问:“今天是不是有家娱乐公司在这边聚餐?”
今日接待的顾客成经理了如指掌,他露出职业微笑:“不好意思小田总,顾客隐私不方便告知。”
就知道他会来这一套,田栩宁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下,把菜单还给了他。
成经理退了出去,走廊里侧的包厢突然开门,走出来几个人,戴上了来时的帽子口罩,将面孔挡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朝门里点头哈腰,说着先离开了这样的话,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送,然后便关上了门。成经理引他们出门,依稀听到口罩下的小声抱怨,“凭什么”“还不是”诸如此类。
食材处理需要时间,先上了两道开胃的小菜,成经理进门前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随后打开田栩宁的包厢门。
摆好了碗碟,成经理才说:“说来也巧,孙书记的公子今天也来吃饭了。”
田栩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成经理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笑着。
慢悠悠的,田栩宁说:“是吗?哪个包厢啊,我一会儿去打个招呼。”
孙飞扬,典型的纨绔子弟,这种人近不得也远不得,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田栩宁跟他不算有过节,但的确看不惯彼此。
年初时,孙飞扬带着一帮朋友包了赛车场,田栩宁来得突然,便也不执着,要离开时正巧孙飞扬从里头出来,看见他熟络地打着招呼,几天以前他们才在一起吃过饭,不过那时人很多没说上话。
见他对赛车感兴趣,孙飞扬就说要比一场,他身边的朋友起哄,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田栩宁的车钥匙在食指摇了几圈,说完客套话便跟着他进去了。
赛车,也叫拼爹,两方身份不相上下,但田栩宁父亲终究压孙飞扬父亲一头,赛车结果也是如此。孙飞扬面子上维持冷静,皮笑肉不笑地恭喜田栩宁,等他走了之后风度尽失,直接破口大骂,吓得没人敢出声,后来他俩不对付这件事就传开了。
成经理那样,倒不是看好戏的态度,他报了个门牌号,问田栩宁要不要开瓶酒,田栩宁以开车为由拒绝了,随后他便让经理出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
其实他没想和孙飞扬打招呼,心里盘算着在这里碰运气找梓渝的事情。成经理有职业素养不愿意说,和温聆关系的缓和又迫在眉睫。
吃到一半,他放下了筷子,打开包厢门,走廊里安安静静的。
他想好了借口,成经理问起来就说是去卫生间,其实他想去找人。公司聚餐必然热热闹闹的,他也不用趴在门上看显得那么狼狈,只需要站定听听每个房间的声音即可。
这样打算着,便一间间听了起来。今天的入座率不高,几间屋子里都没人,到走廊里侧时,才站定,2113的门却突然开了,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田栩宁还没看清是谁,这人就冲往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脖子。
田栩宁闻到一身的酒气,他皱着眉要把人推开,这人却贴着他耳边,小声却清楚地请求着:“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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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约之前老板就警告他们这顿饭不可怠慢,而孙飞扬的狼子野心露出来时,郑朋无法保持冷静。
“梓渝,跟我睡一觉呗,要钱,还是要名,我都可以给你。”
人走了以后,孙飞扬把话说得露骨又下流,郑朋心想我要你的命,可他面子上仍旧保持礼貌,只是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后,露出寻常的微笑:“孙公子,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孙飞扬做作地捂着心口,一副被他笑容攻略到的样子,实则油盐不进,依旧油嘴滑舌。
“你可别这样对我笑了,你越笑,”孙飞扬贴到他身边,捏住他的手腕摩挲,“我就越想睡你。”
郑朋又挪远了位置,把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孙飞扬看起来并不着急,像在玩守株待兔的游戏,郑朋厌恶极了。
推脱着喝了几个来回的酒,他只觉得脑袋发晕,还要防着孙飞扬揩油,简直心力交瘁。
“孙公子,我去趟厕所。”他扶着脑袋站起来,装作醉酒走不稳的样子,孙飞扬紧跟着来到他身边,咸猪手搂住了他的腰。
“我陪你去。”
“不……”郑朋推开他,脚步快了些,孙飞扬紧跟不舍。
郑朋一心想摆脱他,打开门只看了一眼来人,便毫不犹豫地扑进对方怀中,近乎可怜地祈求帮助。
田栩宁还未答应,抬眼看见孙飞扬从里面跑了出来,酒喝高了有些上脸,衬衫扣子解了两颗,下摆从西裤里抽了出来,领带胡乱地歪在一边,眼里的贪欲还没散去,看见田栩宁硬生生地刹住了车。
“小田总?”对于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孙飞扬感到意外,又看见田栩宁收紧了搂住梓渝的手,他顿感不快。
“孙公子这是?”田栩宁话说一半,眼光落在怀里的人身上,又看向孙飞扬。
“和朋友约个饭。怎么,小田总认识他?”
孙飞扬上下打量着两人,伸手要把郑朋扯过来,田栩宁却揽着人避开他的手,把郑朋从怀里拉开,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心头忽然掉下一句“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按住郑朋靠在墙边,轻声说:“站好。”
见他也是醉醺醺的,便伸出一只手抵着胸口,生怕他歪倒。
安顿好他,才转过头和孙飞扬说话:“孙公子,我朋友喝醉了,我带他回去。”
“朋友?”孙飞扬怀疑地看着他,“小田总还认识娱乐圈的朋友?”
田栩宁反笑:“你能认识我为什么不能?”
他待人向来礼貌有加,和孙飞扬“孙公子”“小田总”来了几个回合逐渐失去耐心,目前的状况他想自己猜得不差,便决定帮梓渝一次,反正他也不亏。
“你!”孙飞扬一句话堵在喉咙口,不再和他虚与委蛇,阴狠狠地瞧着郑朋,“可我和梓渝还有话没说完。”
“今天不说了,”田栩宁像是下了个命令,说完才想起来征求对方意见,“好吗?”
孙飞扬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冷冷地朝他笑着:“既然小田总都说了……”他又盯着郑朋,“那梓渝,我们下次再见了。”
孙飞扬回房间拿了手机,期间田栩宁就扶着郑朋站在门口,面带和善的微笑看着孙飞扬离开。
成经理这时候才从拐角出现,带着几个人来收拾包厢。
“小田总,还吃吗?”
田栩宁看着旁边的人,只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虽然看起来像喝多了,但应该并没有醉。
“吃,”田栩宁决定,“一会儿再上两个菜。”
他伸长脑袋瞧了瞧孙飞扬他们点的菜,随手指了两个,然后放开郑朋,叫他跟自己过来。
病急乱投医,郑朋根本没想到两个人是认识的关系,但孙飞扬口中的“小田总”帮了自己,他不好拂人面子,便低着头跟他进了另一个包厢。
空间缩小,没有酒气熏天的浊气,郑朋真是多喝了一些,懒懒地靠着沙发背,对着一大桌菜没有胃口,他在等对面的人开口,对面的人却只知道吃。
梓渝的手机不断有消息提示,还来了两个电话通通被他按掉了,田栩宁说“你可以接”,梓渝回他“我不想接”,他便也不管,安心吃着自己的饭。
能这样凑巧也是意外,田栩宁放下顾虑安安心心地吃了饭,对面的人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等他。
时间差不多了,田栩宁放下筷子。
“我帮了你一次,你也帮我一次。”
郑朋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他才从孙飞扬的陷阱里逃出来,对一切都充满了戒心,但他并未打断田栩宁的话。
其实那样的眼神对田栩宁来说是有些冒犯的,但他体谅了梓渝的心情,所以没放在心上,明确地为自己解释:“我女朋友喜欢你,想跟你见个面。”
郑朋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昨天有人突然叫我拍照签名,不会也是你女朋友吧?”
田栩宁想了想,回答他:“大概是。我托朋友帮了个忙。”
郑朋昨天才从录完节目,只摘了满身沉重的首饰,经纪人便过来拍了两张拍立得,他配合地摆好姿势,问他要给谁,经纪人告诉他粉丝,他便闭嘴不再问了。
这是常有的事,而这样的粉丝要么有惊人的财力要么有通天的权力。
这两张拍立得的去向,他竟然在同一天知晓了。
孙飞扬是纨绔子弟,那面前的人……郑朋意识到自己打量对方的时间过长的时候,田栩宁已经笑着望向他:“我不习惯被这样注视,你有好奇的可以直接问。”
郑朋战术清嗓,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回答他一开始的请求:“后天我在电视台录节目,你可以带你女朋友来。”
后天,那就是周五,田栩宁看了眼手机里的日程安排,与他约定后天见面。
“加个微信吧,到时候联系你。”他打开软件扫码,郑朋犹豫了两秒之后才伸出手机。
收到好友通过的提示,田栩宁低着头给他改备注,发过去自己的名字,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这件事结束之后互删就行,本来也是为讨女朋友欢心。”
郑朋点头,没有说话。
“自己回去可以吧。”田栩宁吃饱了饭,做完了事,大功告成。
他没有送对方回去的打算,但是梓渝见他站起来也没有动身。
他说:“可以,你先走吧,我自己坐会儿。”
田栩宁已经握上门把手了,又返回。第一次见面没有开导对方的必要,但他这个样子,显然被孙飞扬吓得不轻,梓渝什么样的人田栩宁不清楚,但孙飞扬什么样的人,他可太清楚了。
落荒而逃到他怀中,田栩宁忽得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在抖吧,所以才抓得那么紧掩盖害怕。
“我听说是你们公司聚餐啊,其他人呢?”
郑朋低着头:“孙飞扬让他们先回去了。”
大概是孙飞扬为了梓渝这碟醋才包的饺子,田栩宁难得安慰人:“放宽心,他胆子再大有他老子压在上面,不敢乱来。”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孙飞扬仗着他父亲的身份乱来的事情可不少,只不过多数控制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钱能解决的事情不算事,和孙飞扬玩,都默认这个规则。
郑朋点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商人重利,他们公司这帮人也够无情的,田栩宁沉默了几秒,指节敲了敲桌面:“我送你回去。”
郑朋发现了,这人说每一句话都不是询问,而是决定。
他没有拒绝,现在这样出现在外人面前,被有心人拍到又是新闻。
他戴上口罩,跟在田栩宁身后出了门。
路过的服务员恭恭敬敬地说着再见,欢迎下次光临,但郑朋知道这些话都是对田栩宁说的,所以他只顾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梓渝先生,”先前服务他们这间包厢的经理叫住了他,递上一个印着声浪名字的袋子,“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小点心,希望您喜欢。”
田栩宁意外地看着成经理,忽然想明白了他刚才提起孙飞扬是为何。
郑朋受宠若惊,他接过纸袋,郑重地和对方说了谢谢,成经理后退两步朝他弯腰:“欢迎您下次光临。”
郑朋恨不得立马办会员卡,可他没那么多钱。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田栩宁脱下羊毛大衣,里面穿了件黑色高领内搭,他把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手腕上郑朋看不出品牌的手表。
郑朋的羽绒服没拉拉链,暖气熏得他眼热,身上更是出了汗,可他安静坐在副驾驶,没有说话。
田栩宁只在红灯时看他一两眼,并不打扰他兀自陷在复杂的情绪里。人生总是这样的吧,起起落落缝缝补补,你在上一秒感受人性的恶,下一秒就能被人性的善感化。
郑朋问田栩宁:“这家店办个会员卡要多少钱?”
田栩宁报出一个价格,听见旁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好笑,便笑出了声。
“你在笑我穷吗?”梓渝不太高兴地问他。
“不是,”田栩宁打着左转向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一般人确实不需要因为这点事就做超过自己能力的决定。”
汇入另一条路后,田栩宁补充:“没有必要。”
梓渝又低下头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抬起头,直视着前方:“谁说我没这个能力?”
田栩宁不置可否,他不干涉,要怎么做都是梓渝自己的事情。
送他到小区楼下,梓渝已经戴好了口罩,下车前突然停住,转过身来朝田栩宁半弯着腰:“今天谢谢你。”
他没说报答什么的,要报答的话和他女朋友见面算一个,所以抵消了。
田栩宁不计较这些小事,只点着头算是接受感谢。他看着梓渝下了车,左右看了看,随后快步进了小区。
温聆在他回家路上打了电话过来,倒让田栩宁惊讶,他猜测大概是收到拍立得了,于是怀着愉快的心情接通,谁知道温聆劈头盖脸骂了他一句:“大哥你把签名蹭掉了!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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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按照老板的要求,郑朋八点五十九分准时出现在公司。
孙飞扬的绊子使得太快,棱镜创艺的路演场地申请被暂缓了,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有冲撞,但孙飞扬前一天晚上还在饭局上保证一定会批。
态度转变只有一个原因,最后留下的郑朋没给孙飞扬哄开心。
肖繁很烦躁,看着眼前漫不经心毫无悔意的郑朋,只觉得头痛:“梓渝,你是一个成熟的艺人了,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郑朋没有回应,经纪人坐在他左手边,戳了戳他的手臂,叫他道歉。
“对不起繁姐,”郑朋说,“可他让我陪他睡觉。”
这个要求在意料之中,孙飞扬这人毫无下限,但不是完全不能对付,他背靠他父亲,是资本也是软肋,肖繁昨天能把郑朋一个人留在那里,不是没有把握的。
郑朋机灵会看眼色,能说好听话叫人高兴,心眼多但圆滑,大多数困难的情况能处理得尽善尽美,如果不是做艺人,也会在别的领域很出色。
“你呢,你怎么说的?”肖繁问。
“我当然不行,然后他就摸我。”
“最后呢?”肖繁不想听过程了,只想知道结果。
郑朋想到昨晚,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田栩宁这个人,可以说吗?
他回家后全网检索了田栩宁这个名字,重名的好几个,但能让孙飞扬让步妥协的,似乎指向唯一的那一位。
身居高位的父亲母亲,各行各业叫得出名号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位重量级的军区退休的爷爷。光环之下,从商不从政的田栩宁显得离经叛道,可即便如此,没有任何一篇关于他的负面报道,也没有任何一张未经允许的图片流出,可见其背后力量之大。
这样一个人,昨天帮了自己,郑朋偷看了一眼等着回答的肖繁,恐怕会被她误会后再利用。
郑朋无意识地捏着卫衣带子,手机响了一声,他借口打开看了一眼,正好是田栩宁发来的消息。
——麻烦你再帮我签张拍立得
郑朋快速打字,问他怎么了。
——签名蹭掉了,女朋友不高兴
这回没回复他,因为肖繁已经不耐烦到要来抢郑朋的手机。
郑朋迅速关掉,把手机塞进衣服里,他不回答问题,只说解决办法:“我去和孙公子道歉,但是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如果真陪孙飞扬睡觉换来场地资格,那他和卖身没两样了,更何况,也不是他要去路演。
肖繁手抵着头思考,让郑朋先出去,经纪人留下。
郑朋晚上要去电视台彩排,今天本来就要来公司练舞,他和舞蹈老师约了时间,进了电梯直按负一层。
电梯里却有个不想见的人。
牧尧不喜欢郑朋,他觉得郑朋太过狂妄,出道比他还晚一年,只因为红得快,见谁都摆出了高人一等的姿态,毫无谦卑之心。
郑朋也不喜欢牧尧,没有自己的房子前与他同住一间宿舍,牧尧就喜欢拿前辈架子压制,出道后不温不火怼天怨地,更是无缘无故为难郑朋,感受到他的敌意,郑朋便不再靠近。
关系恶化在他第一个角色爆红之后,牧尧点赞了他被潜规则的帖子,还当着全公司的面阴阳怪气他和制片常出去吃饭,郑朋没惯着,一杯酒泼了上去,末了还要说手滑。
吵架照片没传出去,但牧尧的手滑操作却实打实被截图下来,公司内讧是经营大忌,纵使找了诸多理由,牧尧也不占理。
公司的处理决定发布后,牧尧的账号就被收走了,他沉浸了三个多月,才重新获得机会。
郑朋是眼中钉、肉中刺,他存在一天,牧尧就不痛快一天。
“怎么,没把孙公子搞定?”等电梯门合上,牧尧出言讽刺。
懒得与他多费口舌,郑朋打开手机自顾自看了起来。
有十多分钟没回复,田栩宁发来一笔转账,竟然给了他两万块。
郑朋手抖了一下,幸好没按接收。他像是很着急,发了条语音,碍于有人在场不方便听,郑朋点了语音转文字。
田栩宁大致的意思就是,女朋友因为签名花了要跟他分手,所以现在十万火急。
郑朋猜想,应该不会那么严重,“要分手”这个说法只是用来衬托十万火急的,他拍了签好名快递过去就是,所以他回复田栩宁:
——知道了,马上拍。
名字花了还得给他套个膜,郑朋一时分不清是田栩宁在哄他女朋友开心,还是他自己在哄田栩宁女朋友开心。
“跟你说话呢!”牧尧提高了分贝,对于郑朋的无视十分恼火。
“什么?”郑朋懵了一下,他没听牧尧说话,不过总不是什么好话,电梯刚好到了负一层,他扔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跳舞前叫助理拿来了拍立得,就着舞室简洁的背景拍了一张,等笔迹干了之后套上卡膜卡套,让助理按照田栩宁刚给的地址叫了速递。
整个过程五分钟,拿到单号后他立马发了过去,对方回复了一句感谢。
说实在的,比起孙飞扬,郑朋更加不敢怠慢田栩宁。他帮助自己的事暂且不算,只凭他家能翻云覆雨的本事,郑朋也必须要高看他。
这张拍立得没经过田栩宁的手,直接送到了温聆那里,在下午一点左右,但因为没有在中午前送达,温聆还是提了分手。
“大小姐,”田栩宁和她打电话,十分无奈,“你这样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吧。”
他是真觉得烦了。小打小闹他不在乎,温聆忽冷忽热的脾气在他可以包容的范围内,但总是把分手挂在嘴边,温聆实在不懂事。
“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田栩宁问,“周六不想好好吃饭了吗?”
温聆沉默了半天,田栩宁不耐烦地叫她:“说话。”
“我初恋回来了,”温聆像是攒了很多勇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得坦荡又心虚,“对不起田栩宁,我初恋回来了。”
回答她的,是田栩宁直接挂掉的电话。
太荒唐了,田栩宁忍不住把桌上的文件夹扔了出去,文件夹砸在门上掉了下来,里面的纸张散了一地。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火,又在片刻后冷静了下来,该生的气生完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跟家里交代。
与此同时,西山那边打来电话,爷爷的声音沉如洪钟,叫他晚上回去一趟。
田栩宁隐隐觉得不安,难道温聆已经跟她家里说了分手的事,然后温家跟田家取消了见面?
不安的感觉放大,叫他无法定下心来工作,索性直接去了西山。婚事黄了错误并不在他,所以他没什么好愧疚的。
只是投入了真情实感,谁能不把真心化作叹息,田栩宁喜欢温聆,所以才如此生气,又因为她破坏了既定的人生行程,愈发烦闷。
初恋?太可笑了,温聆说过她谈恋爱的时候只有十六岁,那时候她懂什么是爱吗?二十六岁的她,知道什么是责任吗?
田栩宁想,温家可能不会让她胡来,这段婚事还有挽回余地。过了一段路,他才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凭什么要挽回?他又不是非她不可。
暮色西沉,院子的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田栩宁放慢了车速,把车停在门口,路过车库时,发现父亲的车也在院子里,现在不过四点,他竟然回来得这么早?
阿姨等在门口,在他进去前担忧地提前告知:“他们脸色不是很好,你说话小心点。”
田栩宁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阿姨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老领导下午接了一个电话,那之后便阴郁着不说话了,后来叫了田朝明夫妇回来,可见事态严重。
田栩宁忽然不敢进家门了。
他们家的长辈生气,既不会打也不会骂,但失望至极的目光落在身上才是最让人难受的,他在这样的煎熬中反思自己的错误,剖析原因,重塑知觉,说着违心的话,才让目光缓和。
客厅里,爷爷和父母分坐两侧,田栩宁努力维持未知轻松的姿态,问他们怎么这样严肃?
田朝明把照片扔在了桌上,下了几成力气,有几张还掉到了地上,滑到田栩宁脚边。
声浪的监控,时间地点明确,昨晚,他抱着梓渝,和孙飞扬对峙。
爷爷抬起头,看向田栩宁,声音沉沉的:“温家刚才来电话了,说婚事不作数了,是因为他吗?”
田栩宁觉得这件事也荒唐到令人无话可说。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朋友?”田朝明问,又把照片甩了出去,“你们什么关系?”
林岚拍了拍丈夫的手臂,她还能保持稳定,劝和着两边。
“儿子,你和温聆怎么回事?”
母亲的眉眼间全是焦急,一天两个打击,无论哪一个都叫人无法接受。
“温聆怎么说的?”田栩宁问。
老爷子的拐杖杵了杵地,仿佛十分痛心:“老温直说他们家不好,你有没有给聆聆委屈受?”
田栩宁想,他才委屈吧,好心帮人反被误解,被分手还被倒打一耙,这荒诞的一天。
“我下午才和温聆分手,具体情况你们问她,”田栩宁不便多说,到底还是维持了温聆的体面,至于照片,“你们去调了监控,应该知道我只是帮了一个忙。”
“帮忙?”田朝明声音拔高,“帮忙帮到家了?”
看来他还查了田栩宁行车记录。
“对,”田栩宁承认,说话像在故意气人,“我就是这么好心。”
林岚听见田栩宁顶撞意味的口不择言也动了气:“好好说话。”
田栩宁保持不了冷静,刚要说话,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暂且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林岚退开半步,叫他先接电话。
好巧不巧,是梓渝打来的。
田栩宁郁结了一下午的脾气即刻爆发,像是找死一样开了免提。
“喂?”那头的声音竟听来软软糯糯。
“嗯。”田栩宁回应了一声,眼看着三个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上午我穿自己衣服拍的好素,现在换了贵的衣服,还化了妆,重新给你拍一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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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晚会彩排极为正式,妆发完成后郑朋忽然觉得早上的拍立得过于潦草,如果可以更加精致地出现,应该会哄得田栩宁女朋友更开心些。
他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实则已经拍完了,正在等待成像。田栩宁接起来,应了一声,等他说完话,那头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郑朋把手机拿远看了一眼又放回耳边,田栩宁还是没说话。
“你现在,不方便说话是吗?”
他说完,田栩宁只敷衍了“晚点再讲”,随后挂断了。
郑朋依稀听见有人在叫田栩宁的名字,虽然短促,但透露出不悦的情绪。
经纪人走到身边告诉郑朋,孙飞扬来了。他们单位是特邀单位,孙飞扬作为其中一员,理所应当出席。但他不应该在彩排时就来。
郑朋觉得头疼,脸色一瞬间暗了下来。他把照片交给助理后先去彩排,姿姿依旧给它穿好卡膜卡套放进包里。包中还有两张额外要的工作证,她现在还不知道需要给谁。
肖繁坐在观众席里掩着口型不知道在和孙飞扬交谈什么,他们在暗处郑朋看得不真切,因为知道孙飞扬的企图,彩排都没了心情,导演提示他表情管理要做出来,郑朋勉强笑着。
另一边,田栩宁挂掉了如同挑衅一般的通话,无言地看着长辈们。
打和骂教不好孩子,暴怒之后,三个人默契地冷静了下来。
孙飞扬把这事情当作玩笑和同事们提起,很快传到田老爷子这里,那便是有目的的告知。
孙飞扬跋扈,监控虽然只有画面,但从二人的氛围不难看出关系并不融洽。原也没有融洽的必要,只是也不能弄僵,还有,田栩宁和那男孩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传出去不好听。
“你先坐下。”老领导发话,拐杖指了指另一张空闲的沙发。
凡事都能解决,找到源头即可。
“孙家这孩子,到底要什么?”林岚推了推眼镜,指出问题关键。
田朝明被田栩宁的态度气得不行,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抱着手臂坐在一边,却也在思索妻子说的话。
“梓渝,就是照片上这个人,”田栩宁指了指,“孙飞扬想……”一个睡字欲言又止,他换了个说法,“潜规则他。”
点到为止。
林岚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又低头去看照片上的梓渝。因为了解自家孩子,所以很快能想通昨晚的情况。
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田栩宁没好气地撇着嘴,手机拿在手里烦躁地转来转去。他被孙飞扬摆了一道,并且这事背捅到他父母眼前,带着强烈的目的性。
“不管怎么样,跟你没关系,”田朝明发话,“他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你不许插手。”
话说得一点不错,无论他要潜规则谁,出了事都是他们家自己担着,与任何人无关。
可孙飞扬这样的警告,让田栩宁非常不爽。他接受放在明面上的较量,而不是耍阴招叫人退出。
“梓渝是我朋友。”他平静地说。
田朝明问:“什么时候交的朋友?”很快他又自顾自得出答案,“认识一天就能送家里去?”
田栩宁不语,定定地看着他们,像是在默认。
“有没有跟你说过,离娱乐圈的人远一点?”田朝明沉着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快,“沾了一身腥你才不会嘴硬?”
他一连几个质问,态度十分明确,田栩宁从此事中及时抽身便不会有任何麻烦,否则日后只会给人当作把柄。
和温家的婚事好好的突然夭折,还传出与娱乐圈男明星行为举止亲密……田朝明简直两眼一黑。孙家那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切都会有因果轮回,田栩宁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你们也教过我但行好事。”
田栩宁一句话堵住了三个人。
很久没说话的老爷子又拿起照片看了看,轻声叹了口气。
“和聆聆分手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田栩宁知道爷爷在孙飞扬这件事上松口了,爷爷一松口,田朝明和林岚也无法再劝。
但分手,也是一件难题。他不清楚温聆是否跟家里和盘托出了,只是这件事无论对谁,都不该由他来解释。
他抓起车钥匙,跟爷爷说了抱歉,不顾父母的阻拦,丢下一句“你们去问她”就离开了西山。
田朝明责怪父亲把孩子惯坏了,处理问题永远简单直接,不会多考虑别人。
林岚理解丈夫的心情,却也知道父子俩一脉相承的倔强,她沉默着没有说话,目光又落在梓渝身上。
田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没回应儿子的责怪,说要去和老温打个电话。
说好晚点再讲的田栩宁,直接给梓渝打去了电话。
孙飞扬的动静应该不止在他这边,他是这样猜的。
第一个电话响到结尾没接,隔了十分钟的第二个电话还是如此……田栩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又连着拨出了两通,好在第四通终于接了,却不是梓渝的声音。
“你好,我是梓渝助理姿姿,他正在彩排,我看您打了好几个电话,有急事跟我说吧,我一会儿传达。”
姿姿没在梓渝这里听过备注为“田栩宁”的朋友,其实她也没有很清楚梓渝的朋友圈,她不需要像别的助理服务得事无巨细,梓渝总叫她做一些小事。
除了老板和经纪人的夺命call,姿姿不会随便接梓渝的电话,但今天这个实在频繁,她怕有事耽误。
那头的人顿了一下,随后问:“孙飞扬在不在?”
经纪人跟梓渝说话的时候姿姿听见了,她现在站的位置也能看到阴暗处,那双紧盯着梓渝,叫人不舒服的眼睛。
“在。”
“知道了,位置发给我。”
田栩宁挂了电话,他原本满身疲惫,现在却像被惹恼了似的燃起了斗志,路灯飞速掠过他阴冷的脸色,光影一明一暗,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结束彩排,孙飞扬如意料之中来到了后台。
郑朋正在卸妆,屋子里很多人,他没有太害怕。
“梓渝啊,我们单独聊聊?”
肖繁这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经纪人见梓渝笑着不说话便出来打圆场:“化妆老师们还有别的艺人要负责,孙公子先让忙完梓渝这边吧?”
孙飞扬听完大方地表示他可以等,竟也没有离开,就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玩着手机。
他没有关掉照相声,所以当这声音堂而皇之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晚会是录播,节目内容和艺人造型目前全部保密,且不论孙飞扬会把照片传去哪里,单是不经人同意就拍摄的行为属实冒犯。
可惹不起他。
郑朋忍下脾气,微笑着叫化妆师继续。从镜子里看到孙飞扬玩味的表情,郑朋心里毫无波澜,他想,还有道歉的必要吗?
经纪人偷偷发了消息给老板,肖繁回复很简单,场地申请已经同意。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只盯着梓渝的孙飞扬,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看着点,别太过火
经纪人不明白,究竟是看着孙飞扬还是看着梓渝,毕竟这两人都有过火的可能。
郑朋去里间换下演出服,再出来时只有姿姿在收拾东西,还有依旧坐在那个位置的孙飞扬。
“孙公子,”他终于开口跟他说话,“您还有什么事?”
孙飞扬倒不像昨晚那样直接,他忽略梓渝的助理,问别的事情:“你的朋友小田总呢?今天怎么没当护花使者?”
他刻意强调“你的朋友”,调笑的意味明显,显然不相信梓渝能交田栩宁这样的朋友,他们根本毫无交集。昨天的出现只能是一场意外,田栩宁见到他犯了英雄主义,用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奚落孙飞扬而已。
郑朋顾左右而言他:“护花使者?您说谁是花?我吗?我可不是花,我只是一颗小草,不值得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旨在强调自己的不起眼,但这只是一种应付孙飞扬的说法,他没有任何看轻自己的意思。
“诶……”孙飞扬走近了两步,不赞同地摇着头,“谁说你是小草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姿姿挪了位置,靠近梓渝身边,仍旧沉默不语。
像是才注意到他,孙飞扬不耐地皱着眉:“出去。”
姿姿知道这话对她说的,但她抬头看了眼梓渝,梓渝用眼神叫她放心,她把他的手机从包里掏出来还给他以后才默默地离开,给门留了条缝。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孙飞扬大胆地走了过来,话语再次变得直白:“怎么样,考虑好我的建议了吗?跟我睡一觉不亏啊!”
郑朋顿了两秒,突然低头看了眼手表:“田栩宁一会儿要来。”
他乱说的,只是看到孙飞扬的表情一变,他觉得可以用田栩宁来压一压他。
“听说你们认识,孙公子待会儿跟他打个招呼吧。”
孙飞扬不相信他们交情,再说他的话都已经传出去了,田栩宁这会儿应该在家里接受长辈严厉的批评,不可能来这里。
他咬着牙,不再装文明,一把把郑朋推到墙上,恶狠狠地告诉他:“少拿田栩宁威胁我!老子今天就算在这里把你办了也没人敢说半个字!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郑朋后背撞在了墙上很是吃痛,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再看向孙飞扬时,眼神也不再纯良。
“你动我一下试试!”
他没有雄厚的背景与财力,只有一条命拿去拼,孙飞扬今天要么让他彻底说不出话,否则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在做什么?”
休息室的们倏地被推开了,孙飞扬猛地回头,看见田栩宁竟然真的来了。
“孙飞扬,你在干什么?”
田栩宁一步步走近,脸上还带着笑意,话语却没有温度,一双眼睛冷冷地看过来。
孙飞扬从梓渝身上起来,转过身维持风度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田栩宁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来回切换,落定在梓渝身上。
他领口的衣服有些乱,眼里的恐惧与决绝没有完全散去,还多添了一丝惊讶。
“你的传话我收到了,这么麻烦不如当面跟我说?”他指的是孙飞扬散播谣言的事。
孙飞扬冷笑:“我可没传什么话,还是你心里有鬼?”
撕开了伪善的面具,话也说得直接:“小田总难道真要为了这样一个戏子破坏我们的和谐吗?”
他的潜台词是没必要,但他们事实上从未和谐过。
“孙飞扬,你要学会尊重别人。”田栩宁平静地说。
他一副教育的口吻听得人火大,偏偏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丝毫未被挑起任何坏情绪,只剩孙飞扬一人在气急败坏。
“孙公子,”一旁的郑朋直起了要,他理了理衣服,收起破釜沉舟的表情,“没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好像几分钟以前没有互相说过难听的话,梓渝刻意维持的礼貌彻底让孙飞扬对眼前的两个人破防。
“你们俩他妈的就是有事儿吧?田栩宁,没记错的话你正在温家千金谈恋爱吧,脚踏两只船她知道吗?还他妈一男一女,你胃口够大的……”
他骂得实在难听,郑朋要反驳,田栩宁却拦下了他,一只手臂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随意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没有缝隙。
这一举动叫另外两人一时都没能说出话。
即便被误解成这样,他也云淡风轻的:“虽然没有告知你的义务,但看你实在好奇。我和温聆已经分手……”他顿了顿,接着说,“你再他妈乱说话,我就让你知道代价。”
郑朋发现田栩宁威胁别人时左边眼睛会微微缩小,目光冷得叫人不寒而栗。
“还有,”田栩宁看了眼梓渝,“我和他什么关系都跟你没有关系,听懂了吗?”
孙飞扬知道他口中的“代价”意味着什么,对他们二人的猜测不禁放大,可权势之下,他翻不了身,就像田栩宁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叫他滚蛋,他也只能一声不吭然后窝囊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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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郑朋的脑海一片空白,五感只剩下视觉,这是他认识田栩宁的第二天,却再次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善意。
关门的声音唤醒了短暂的沉溺,郑朋退开半步,田栩宁的手顺势落了下来,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帅吧。”
郑朋笑了一声应付过去,问他别的事情:“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
田栩宁的表情很快落寞下来,他随手抓了张凳子坐下,没有接郑朋的话。
他的私事郑朋本不该问,可是上午还在想尽办法哄人开心,下午就分了手,实在令人费解。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拍立得没有及时送到他女朋友手上,导致那份“十万火急”最终灭了火?
“她收到照片了吗?是不是拍得不好?我可以重新拍的,按照她的要求。”见他崩着脸,郑朋急忙说道,他看起来比田栩宁还急着要挽回这段感情。
“谢谢,她很喜欢,”田栩宁抬着头看他,“因为别的事情。”
他没有多说,郑朋顿了两秒后也不再多问,立马又想起来别的:“你怎么会来?”
和刚才的面无表情不同,田栩宁的脸色阴沉起来,孙飞扬背地里阴他,现在挑破,两人正面交锋,叫人手痒起来。
这件事和梓渝有关,但梓渝只是一个导火索,就算不是因为他,未来两人也会因为别的事情产生不可调解的矛盾。孙飞扬像越挫越勇的个性,田栩宁更是,尤其受不了挑衅,这样只会让他长出反骨。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田栩宁看起来很严肃,他又拉过来一张椅子,放在自己面前,叫梓渝坐下。
梓渝坐好,两手撑着膝盖,表情也变得严峻,田栩宁笑了:“不要紧张。”
郑朋搓了搓手:“我不紧张,你说吧。”
“孙飞扬大概率不会放弃,所以以后一段时间,我的名字会和你的绑定在一起。”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希望梓渝可以听懂所谓的“绑定”由孙飞扬往外传,就不是褒义,他随时可以抽身,但他的名字会成为梓渝前途中的标签,即使他们之间十分清白。
郑朋很聪明,立马就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啊?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孙飞扬的目的只是他,只要田栩宁不再掺和进来,就不会有任何麻烦。郑朋和他算不上朋友,所以他不明白田栩宁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声誉来帮助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而且,他们这样的家庭,可以纵容他这样做吗?
“看孙飞扬吃瘪就是好处。”田栩宁后靠着椅背,说得十分轻松。
他看得出梓渝心中的担忧:“不用想得太复杂,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是吗?”郑朋眉头紧蹙,“外面的话会说得很难听的,你没必要为我做成这样……”
他不确定田栩宁做出的决定其中有没有自己的缘故,所以说出这种话还有些难堪,但他还是说了,说完立即去看对面人的脸色,他正盯着自己笑。
“谁说是为你了,”果然,郑朋想,又听见他说,“但你这么想也可以。”
“什么啊!”郑朋有被耍了一通的无语。
田栩宁有别的打算,但是不便和他多说,事情交代完他起身要走,郑朋才想起来他还没回答问题。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昨天的事情孙飞扬告到我家人面前了,我猜测他还没放弃你,所以过来了,电话你助理接的,当时你在彩排。”
郑朋连忙打开手机,发现确实有三个已取消的通话和一个接通了十六秒的电话,姿姿把电视台的地址分享了过去。
他们现在因为孙飞扬,颇有点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意味,郑朋也明白田栩宁帮助自己的原因大多是因为被孙飞扬挑起了逆反心理。
孙飞扬蛮横,是得有人治他,可他觉得田栩宁作为大院子弟,和孙飞扬较劲也有点幼稚。但无论如何,自己是受益的一方,他不能指责田栩宁任何。
“有事情互相联系吧。”田栩宁临走时说。
郑朋还真想起来一件事,他急忙叫住田栩宁:“诶!明天演出,你女朋友还来吗?我准备了两张工作证,原本打算给你们的。”
田栩宁只思考了一秒:“工作证给我。”
郑朋给姿姿发了消息,她很快出现在门口,见孙飞扬不在松了口气,把两张证递了过去。
田栩宁接过来,工作证上还印着梓渝的公式照。
“我会问问她要不要来,演出顺利,我先走了。”
姿姿默不作声地让开位置,知晓这个人就是刚才通过电话的田栩宁。
孙飞扬的事情暂时解决了,但郑朋仍不觉得轻松,心头反而压下另一块石头,更叫人喘不过气。
回去路上经纪人说场地的事情解决了,郑朋提不起兴趣,冯皓问到田栩宁,还没说什么,郑朋先警惕起来。
“你那什么眼神?”冯皓嫌弃地看着他,“你们怎么认识的?”
郑朋不愿多解释:“只是认识,别到外面瞎说,也先别和繁姐说。”
不知道这段关系会被公司拿去做什么文章,但是让肖繁知道只是时间问题,郑朋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但是没想到孙飞扬的臭嘴这么碎,肖繁第二天就知道了。
今天本来应该去做别的事情的肖繁,再次出现在电视台后台,让正在工作的人全部出去,抓着郑朋问他和田栩宁到底什么关系。
郑朋的妆化了一半。舞台妆要厚重一些,这样灯光打下来画面才够饱和,所以现在的他一边眼睛包裹在夸张的黑色系眼妆里深邃暗沉,另一边未加修饰反而清澈明亮,饶是肖繁见惯了漂亮面孔,也不禁愣了下,才接着开口说道:“你知道他们家什么背景吗!”
凭借网上搜索过的信息,郑朋大概是知道的,可看肖繁严肃的表情,他有些迟疑。
“他和孙飞扬的过节是因为你吗?你和他什么关系?”
艺人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肖繁一时无所适从,未雨绸缪,她需要知道更多。
“只是朋友。”郑朋轻声说。
“朋友?”肖繁冷静地问,“什么样的朋友?孙飞扬说他包养你了。”
“……”郑朋无话,问她,“孙飞扬来了吗?”
看他的表情像是要去揍人,肖繁选择说谎:“没有。”
“他恼羞成怒,在乱说。”
郑朋说得不会有假,肖繁知道孙飞扬被人坏了好事才会到处散播谣言,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田栩宁,事情才变得微妙起来。
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靠山,好到肖繁做梦梦到公司融资完成成功上市了。但同时在睡回笼觉的时候也梦到了破产清算。
整个人因为孙飞扬说得这件事没能睡好,所以急着来向郑朋求证,但他说得模棱两可,“朋友”两个字没有明确范畴,也没有程度细分,客套话谁都能是朋友。
“梓渝,”姿姿这时候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带进来两个人,“你的朋友来了。”
肖繁傻眼了,竟然真的是田栩宁。
郑朋站起来,摸了摸鼻子,从她身边经过,小声说:“不要乱说话。”
因为田栩宁是带他女朋友一起来的,或者说是前女友。
温聆消沉了一天,见到梓渝眼睛都亮了起来,在他走过来时甚至后退了两步,有种近乡情怯的犹豫。
“你好。”郑朋先打了招呼,大概只有半秒的空白,他的手就被温聆两手紧紧抓住了,那不是一个握手的姿势,而是兴奋过度无意识的举动。
郑朋看了眼田栩宁,他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目光落在温聆头顶,琢磨不出心情。
怕他们接触太久他不高兴,郑朋动了动,温聆立马放开,打算着这个礼拜都不洗手了。
“梓渝你好……我,我叫温聆,我特别喜欢你!!”
温聆激动得声音颤抖。知道能来看梓渝,她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没有让田栩宁来接,两个人说好电视台门口见,她对田栩宁感到抱歉,所以没脸再要求他。
田栩宁小声说她:“出息。”
郑朋心想,你的语气还爱她……
肖繁装作不认识田栩宁,走过来让郑朋介绍,郑朋嘴角抽了抽,却也配合着。
田栩宁和梓渝对视了一眼,他应承着朋友身份。因为和温聆已经分手,所以介绍她也是朋友。
“这样吧,后台人多,我带你们找个位置坐。”肖繁主动请缨。
温聆已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说了句“谢谢姐姐”就跟在她身后,田栩宁却没动脚。
“我跟梓渝说个事,一会过去。”
肖繁的眼神意味不明,没有打扰,带着温聆先离开了。
“你女朋友好漂亮啊!”郑朋夸赞。
田栩宁纠正他:“前女友。”
郑朋觉得可惜:“你再努力努力呢?”
“努力不了了,”田栩宁走向他,语气轻松,“她心有所属,而我现在是你的绯闻金主。”
他说得坦荡,郑朋却讪讪笑着,看来消息传得很快。也是,肖繁都知道了,作为当事人的田栩宁应该更快听到。
“孙飞扬已经来了,”田栩宁说,“你说我能揍他一拳吗?”
显然是在开玩笑,可郑朋也挺想揍他的。
“不了吧,这样不太好。”
姿姿把工作人员重新带了过来,田栩宁反而没有离开,靠在妆台看他补妆,没有人表达一句疑惑。
郑朋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轻声叫他先出去,田栩宁才放下手,半弯着腰:“期待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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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结束,致谢完协同举办的单位场地,前排走了一部分人,温聆被引到了第三排,后来的田栩宁坐到她旁边。
孙飞扬只是喝个水的功夫,扭头就看见这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温聆还跟田栩宁说着话,后者微微低头,看起来十分亲密。
他嗤笑一声,果然没有猜错,田栩宁就是脚踏两只船,也不知道温小姐被蒙在鼓里是什么心情。
郑朋的节目靠前,几乎一出场他就看见了孙飞扬坐在下面,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昨天的颓败。他又往后看了看,温聆举着荧光棒,田栩宁平静地看着舞台。
他很快恢复专业态度,一首舞曲一首抒情,表演结束被主持人留住采访两分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孙飞扬起身,往后排走去,然后坐在了田栩宁旁边的空位上。
孙飞扬和温聆打招呼:“温小姐你好,还记得我吗?”
温聆的目光移过来,她不认识孙飞扬,只是点了头算打过招呼,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注意力又回到舞台上。
孙飞扬被无视,他听见田栩宁没有遮掩的笑声,顿时羞愤又上火。温聆虽然家底殷实,可她家到底也只是商界中流,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他退了身子,坐回自己座位,目光虽在舞台,却是在问田栩宁:“小田总今天是来陪女朋友还是会情人啊?”
被讽刺了田栩宁也不和他翻脸,从容地回答:“和你一样,看梓渝。”
“哟,”孙飞扬假装诧异,声音大了些,非要让温聆听到似的,“小田总什么时候喜欢追星了,还是个男明星?”
田栩宁侧过头瞧着他:“孙飞扬,装什么装。”
他也没有掩盖声音,温聆这时候看了过来,但她只看见孙飞扬突变的表情,以为他要对田栩宁怎样,于是扯了扯他的胳膊:“听梓渝说话。”
田栩宁靠回椅背,理了理衣服。
孙飞扬第二次被温聆无视,阴狠的目光像刀一样剜过这两人。
梓渝的发言结束,观众席他的粉丝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孙飞扬听见了,轻笑一声:“没品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意有所指。
温聆拍了很多照片,田栩宁看见她发给了一个备注为“宝宝”的人。
眼不见为净,他别过脸,孙飞扬已经离开了,不用猜也知道他去了后台。
“去拍个合照?”田栩宁问温聆。
温聆收回手机,止不住地点头,末了还很愧疚,又跟田栩宁道歉。
之前她发了很长的一条短信,几乎可以称为一封信给田栩宁,信里细数她的不成熟与歉意。田栩宁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把这篇很长的文字收藏,他接受分手,接受道歉,接受温聆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父母之命,他也在某个时刻厌烦过,说到底,最开始他也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才和温聆相处,算不上谁欠谁。
他们到后台的时候,梓渝正在拍物料,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孙飞扬也在那里。
温聆往前凑了凑脑袋,孙飞扬看见她便来到她身边。
“温小姐,刚才太吵不好打招呼,我是孙飞扬,咱们一个月之前的招商会上见过,你和温董事长一起来的,我父亲和你父亲老朋友了。”
他刻意提起时间地点人物,温聆总算想起来了,但她确实不记得孙飞扬,也不了解她父亲的朋友圈。
“你好,”她的教养让她保持礼貌,“很久不见。”
孙飞扬的目光转向田栩宁,又回到温聆身上:“温小姐也喜欢梓渝?”
温聆听到偶像的名字,倒是多看了孙飞扬一眼,那一眼里有一丝遇见同担的期待,:“你也喜欢他吗?”
男粉倒是少见,她又接着问:“你是爸爸粉还是哥哥粉?你不会男友粉吧?”
孙飞扬无语,他听不懂温聆的话,觉得她少根筋。
“男友粉……”但他还是选择了一个回答,又告诉温聆,“貌似小田总也喜欢梓渝,他也是男友粉吗?”
孙飞扬这会儿倒是不敢在温聆面前胡说,他昨天被田栩宁警告过,当着面没有造次,但谣言如同传播迅速的病毒,迟早会到温聆那里,他现在做一些引导,只是做个加速而已。
温聆知道拍立得和见面应该都是戴枫牵线搭桥的,因为田栩宁压根不追星,遑论认识娱乐圈的人。
“看过今天的舞台,”但温聆作为尽职的粉丝,认为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爱她孩子,“他应该会变成男友粉。”
孙飞扬知道,他和温聆说不通了。
田栩宁憋笑憋得嘴角抽抽,他倒是不曾发觉温聆追星起来这么可爱。
屋子里的动静结束,郑朋早就想来找他们,团队撤掉摄影机,其他工作人员暂时出去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几人。
郑朋走到温聆面前,先和她打了招呼。
“拍张合照好不好?”明明这是温聆的心愿,他先说出来好像他要照似的,哄得温聆又高兴又感动。
姿姿这两天净在给郑朋拍照了。郑朋又伸手问她要昨天拍的,那张没来得及给田栩宁哄女朋友的照片。
“这张好看些,本来昨天就想让田栩宁给你的。”
温聆听到他直接叫田栩宁的名字一愣,却也两手接过珍贵的照片。
一边的肖繁更是吓了一跳,看了孙飞扬一眼,见他脸上表情狰狞。
“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其实温聆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梓渝跟前,想不起来多少了,她觉得人生真的是很幸福啊,和初恋破镜重圆,见到朝思暮想的偶像,还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完美呢?
田栩宁走了过来跟姿姿说话:“也给我们拍一张。”
在场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就连郑朋本人也呆在原地。
他又说:“作为男友粉。”
温聆安利成功了,她很高兴。
“妹妹,给我,我来拍!”她问姿姿要过拍立得,让田栩宁和梓渝站好,“靠近一点啊田栩宁。”
郑朋被“男友粉”三个字吓到了,站到田栩宁身边时仰头看他,声音很轻:“就算是前女友,这样说也不好吧。”
田栩宁倒是没有看他,一手撑在腰上,一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动作自然如流水,郑朋身体一僵。
“你这人……”温聆啧了一声,不满意这个过于靠近她偶像的姿势。
郑朋以为她不高兴,往旁边挪了两步,又被田栩宁用更大的力气抓来身边,他们比刚才靠得更近。
肖繁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去看孙飞扬。
孙飞扬觉得田栩宁这人真的肆无忌惮,不畏惧任何事情了。
温聆按下快门以前,田栩宁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孙飞扬身上,好像他从来就是这样坦荡,随便他怎么说。
“看镜头。”
咔嚓一声,时间定格。
肖繁谁也惹不起,见孙飞扬的脸色越来越差,便出来打着圆场:“孙公子也来拍一张吧。”
姿姿拿回拍立得,面无表情地说:“繁姐,没有相纸了。”
孙飞扬在这儿站了半天,成了实打实的背景板。他面子上保持风度:“是吗?那就只好等下次了。”
家里司机来接了,虽然奇怪田栩宁没有一起走,但温聆还是先离开了。
工作人员涌进休息室开始有序工作,郑朋被化妆师按在椅子上。孙飞扬走过来不死心地问:“一会儿请你吃个饭,我们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
郑朋觉得孙飞扬也够执着的,当着这么多人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了,尤其田栩宁还在那儿。
他挤出微笑:“孙公子有话这里说吧,后面我有别的安排。”
他态度比先前在声浪傲慢了很多,到底是有恃无恐了,可孙飞扬一时间奈何不了郑朋,这才是最让他搓火的。
“田栩宁,”郑朋看了眼镜子里站在身后的人,“一会儿请你吃饭好不好?”
他说后面有别的安排拒绝了孙飞扬,结果这个“安排”其实还没落定,还要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田栩宁挑了挑眉,觉得梓渝进入角色很快。
“听你的。”
是个人就能听出对话有些不清白,但也指摘不出毛病,很多人都在这里,他们俩大大方方的,就要让别人知道一样。
孙飞扬被气走了,肖繁跟着出去安抚。郑朋卸完妆,心跳还是快快的。
“终于走了。”他拍了拍胸口,毫不避讳对孙飞扬的厌恶。
化妆师见他这模样笑出声来:“得罪人了还这么高兴啊?”她又看了眼田栩宁,“算了,反正有人罩着你。”
郑朋知道她的调侃没有恶意,却还是脸热。好在田栩宁没说别的,也没反驳化妆师的话。
请他吃饭只是随口说的,郑朋没有这个打算,而且他也请不起。声浪那顿肖繁买单的,郑朋想不通就七个菜怎么就要四五千?他数了数,田栩宁那儿也点了五个菜,还没全吃完,剩了许多,粗略算了下,也要两千多。
他们的消费水平和自己不在一个档次,郑朋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田栩宁不介意他反悔请客的决定,反正也不饿。临走前郑朋站在驾驶位旁边,先道了谢,随后语重心长地劝告他:“你要不再争取一下温小姐,我觉得她特别好。”
是,所有人都会喜欢温聆,田栩宁知道她讨人喜欢,但对于追回温聆这件事,他也真的累了。
“梓渝,”他冷了表情,叫他的名字,“不要替我做决定。”
郑朋知道越界了,他愣怔后退开半步,又立即道歉。
“还有你家里……”他欲言又止,这又是在越界。
拍立得还被田栩宁放在扶手箱上,两个人面向镜头各怀心事地笑着。
他发现梓渝是个操心的个性,这件事在面子上好像豁达,但总是担心这儿担心那儿。所以他放软了语气,像是在安慰:“你要知道,我爸比孙飞扬爸官更大。”
郑朋听到,张了张嘴,表情很呆,田栩宁轻声笑了。
“走了。”
回的西山,官很大的爸正在家里等他,谣言飞进了耳朵里,他像是第一次发觉儿子做事竟然这么没有分寸。
“你还玩出新花样了?”
Chapter Text
西山的房子一共三层,田老爷子腿脚不太好,睡在一楼西侧朝南的房间,他嘱咐过田朝明,既然知道是有人在嚼舌根,那就不要过于责备田栩宁,可他听见客厅里越来越大的争吵声,还是叹口气起了身。
看见老爷子出来,田朝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表情僵了僵:“吵醒您了?”
田栩宁泄了气般坐在沙发上,搓了搓手指,他现在很想抽烟。
老爷子穿着睡衣,外头只披了件针织衫,没去看这父子俩,经过他们去了厨房,倒了杯热水回来,这两人已经分坐两头了。
“接着说,我来听听。”
田栩宁顺手给他爷爷把靠枕垫在背后,嘴里嘟囔着:“没什么跟我爸说的。”
他有点告状的意思,仗着爷爷偏向他。帮助梓渝这件事本就已经被最高领导默许,他不明白他父亲为何还要阻拦。
“你做的是好事吗?你让整个田家陪着你遭殃!”田朝明气急了,转向老爷子,“爸你知道吗,文旅局的刘副局还跟我打听,问我儿子怎么突然转了性?”说到这儿他狠狠瞪了一眼田栩宁,“你让我老脸往哪儿搁?”
田老爷子倒是笑着:“你脸老我脸老?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田朝明为何沉不住气,是因为刘长禾当着好多人的面问他的!他当时那叫一个难堪,恨不得用桌上苹果堵住老同学的嘴。
“跟老孙吃个饭吧。”老领导发话。
“谁?”田栩宁懵了下,“孙飞扬他爸?”
“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叫他老子管。”
得亏家里人能给田栩宁足够的信任,孙飞扬什么样的秉性大家又心知肚明,如果这是田栩宁未来生活里一定会碰到的硬茬,老爷子不介意替他摆平,他一直跟田朝明夫妇强调,他这不是溺爱,只是事情都要做在前面,避免发生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回房间以前想起什么来,转身问田栩宁:“你跟那孩子真是朋友吧,你不能喜欢男的吧?”
田朝明也警铃大作般看了过来。
田栩宁快被他们气笑了:“放心,我直得不能再直了。”
他们俩听不懂这什么说法,田栩宁又欠揍一般拿出食指比了比什么叫直什么叫弯,老爷子被臊得一下子生龙活虎跑过来,给了田栩宁一拐杖。
晚上躺在床上,他刷到了温聆的朋友圈。她发了九宫格,把她和梓渝的合照放在中间,配了一个十分得意的表情,田栩宁看到两个人相识的朋友在她动态下面评论,恭喜她追星成功,问是不是田大少爷的钞能力。
除了这条,温聆别的评论都回了。
田栩宁再往下划,刷到了梓渝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平板盖泡面,发送于十五分钟之前。
这样的照片出现在田栩宁的朋友圈很突兀,他点开又放大,是最普遍的桶装红烧牛肉面,平板套了白色的保护壳,壳上贴了很多贴纸。灯光是从上往下打的,四周很暗,应该开的台灯。桌子上乱七八糟放了很多东西,餐巾纸,隐形眼镜盒,开了袋的小包花生,还有充电线。
配文是:今天第一顿正经饭。
什么叫正经,什么叫不正经?
田栩宁截图过去,直接问他这个问题。那边回得很快,解释说今天除了喝水,基本没有进食。
他很诧异,问他为什么不吃饭,梓渝回答,上镜要好看。
田栩宁想,很好看啊。但他没发,只是返回朋友圈给他点了个赞。梓渝那边也没再回复。
一路刷下来,就这条最不精致。
他又回到最上面,温聆还是没回钞能力那条评论。
田栩宁想了想,把放在床头的那张拍立得拿了起来。
小小一张照片,只有他手掌一半大,他左手移到台灯下,右手对着拍了张照片。
没屏蔽任何人,他把他和梓渝的合照发进了朋友圈,配文是追星成功。
其实他的行为在熟悉的朋友看来十分异常,因为他不追星,动态也是隔很久才发一次,内容要么是滑雪赛车,要么是旅行风景,他与何人交好,又好到何种程度,那是外人放大分析这些照片自己猜测的,他不需要去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但他今天把这张合照堂而皇之地公开了。以至于短时间内多条消息涌入,一排的未读,最上面那条是梓渝发的问号,田栩宁点了进去。
他懒得打字,直接按住语音条:“怎么了?”
备注反复从梓渝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一分钟之后他回:没怎么。
田栩宁笑了笑,知道他又在担心,可他的行为和梓渝没有关系。
“没事。”他又说了两个字发过去叫他放心。
然后田栩宁返回朋友圈点掉了未读消息,温聆在下面回:有品。
看到同样背景的两张拍立得,朋友们知道他俩一起去了,调侃着:你们夫妻变情敌啊。
田栩宁也没回这位朋友的评论。
温聆这时候发来消息。
——分手的事情,我去和他们说一下吧。
田栩宁随她,但是嘱咐她,只讲结果就可以,别的不用多说。
过了会儿弹出来一条消息,共友发来两张截图,表情一个比一个诧异。
第一张图,温聆回复朋友在田栩宁动态下的评论:我和他不算情敌,他是男友粉,我比他高贵,我只想做梓渝妈妈。
第二张图,温聆私聊,告知他们已经分手,以后还是朋友。
后来朋友把两个人动态下的评论都识相地删掉了,也没有追根究底分手的原因。
田栩宁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很暖,叫人昏昏欲睡。
迄今为止,他仍旧不清楚梓渝究竟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但他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同时,他也在思考如何退场。
父亲的话也有道理,他不能用整个家族的利益来应对和孙飞扬的一时意气,倘若梓渝真的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他该如何从这场伪装游戏里利落地抽身,需要考虑。
他们对内是朋友,对外是金主,名声虽然难听,但关系实打实地存在,好处来得太快太快,让人应接不暇,郑朋大早上被冯皓的电话叫醒,火急火燎地喊他赶紧来公司。
“干嘛?”郑朋鼻音很重,显然还没睡醒。
冯皓啧了一声,语调却很兴奋:“挑剧本。”
孙飞扬的谣言只传了几天,后来他人都不出现了,但话放出去就像传单发了出去,已经散播到各处。
公共邮箱里收到了很多邀约,郑朋一连看了三十多条,这些还是筛选之后的。
他的工作行程已经按部就班排到了过年之后,却有几家出了高价要求穿插其中。
“个十百千万……”郑朋仔细数了数,“三十万!”
他声音很大,空旷的办公室里充斥着他的惊讶。
“只是拍照打个卡而已,竟然三十万?”
这是头部艺人的待遇吧,虽然他近两年的热度不低,但也从未接过这么轻松高价的活。郑朋在某一瞬间幻想着以后晚饭再也不用吃泡面了,又在下一秒清醒过来,这钱拿得好心虚。
“这个看你意愿吧,接不接都行,”他又迅速翻到下一封,“但是这个必须接。”
郑朋看了眼,竟然是本地文旅局宣传推广科发来的邀约。
“我我我……”郑朋有些语无伦次,“我上岸了?”
冯皓翻了一个白眼,嘲笑他没出息。
一般这样官方单位的活动,肖繁主张推迟一切行程,本司所有部门全部为此亮绿灯。
头衔是季度推广使者,虽然只是一个短期试水合作,但对郑朋未来的发展道路来说,却是一个很正面的推力,如果后期资源跟上,发展成深度合作也说不定。
郑朋在这一刻,深深感知到田栩宁及其家世背景的影响力,他没法儿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推开门,舞室里没人,地下一层没有窗户,偌大的空间里他对着镜子盘腿坐下。
手机打开又关上,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先给田栩宁发了消息,问他在吗。
几乎发出去的下一秒,田栩宁就打了电活过来。
“有事?”
他那头安安静静的,不像在忙,郑朋就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家,和文旅局熟不熟?”
田栩宁心头突然咯噔一下,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要资源了?梓渝居然是这种人吗?
他没正面回答,不露声色地问:“怎么了?”
郑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到了一起:“文旅局让我去做形象大使,我以前哪配有这种活!”
几个字听得田栩宁感到不舒服,却也同时松了一口气,他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我爸和文旅局副局长是老同学。”
郑朋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我就知道……”
田栩宁觉得他语气苦大仇深的:“知道什么?”
“知道和你们家关系不一般,”他用手指在地板上胡乱涂画,指尖很快沾上灰尘,变得黑黢黢的,他又往裤子上擦,“我太惶恐了。”
“但我爸曾经给老师举报过他早恋,所以老刘应该对我爸没什么好印象。”
他宽慰梓渝的事情说得太抽象,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发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音节,好像特别尴尬。
田栩宁继续说:“安心接受就好,人家也会有自己的考量。”
郑朋想,他不接受也得接受啊,机会很难得,他也不打算拒绝,只是借着他的身份获得这个资源,叫人不安。
事情没发生以前他当然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以为的连带好处顶多就是在圈内获得更多的尊重,没想到却是这种级别的待遇,好像上学直接跳级,但他的成绩还远未到可以跳级的程度。
“梓渝,觉得欠我的话,请我吃顿饭吧。”
郑朋安静了几秒,回答他:“严格点说,应该请你爸吃饭吧。”
田栩宁轻快地笑了笑,爽快答应:“可以啊,声浪,你去过,他喜欢吃他们家的。”
梓渝不说话了,田栩宁结束玩笑:“放过你吧。”
郑朋又被他耍了一次。
田栩宁挂了电话,一家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仍旧开的免提,因为他父亲在场,他想把这段光明磊落的关系展示给他看。
从电话接通开始,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几乎是屏着呼吸安静地听他们的对话。
他这种近乎挑衅的行为让田朝明表情阴一块阳一块的,又被掀了老底,更加恼怒。
挂了电话,老爷子用筷子敲打碗盘:“吃饭。”算是堵住了田朝明的话。
但他自己却忍不住,又问了前几天问过的同样的问题:“真的只是朋友吧?”
得到田栩宁的肯定回答后,嘟嘟囔囔的:“和聆聆打电话也不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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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梓渝艺人的身份,吃饭的地方不能选得太大众,同时他也很老实地表示,如果去声浪要借用田栩宁的会员,并且只能点四个菜,还不能开酒,他可以买了奶茶带过去。
田栩宁觉得这人有意思,问他平时和朋友都去哪里吃饭。
等了半天,他回了句没朋友。
此时田栩宁正在戴枫家里做客,主人一般躺倒在沙发,手机举着,得到梓渝的回复差点把手机砸脸上。
戴枫在吧台调酒,听见田栩宁骂了句脏话。
知道他前阵子刚分手,心里大概是不痛快的,可他又表现得很洒脱,没被失恋影响的样子,甚至还跑去追星了,戴枫看到他的朋友圈,匪夷所思。
“我好像说错话了。”田栩宁幽幽地冒出一句。
戴枫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话。
“但怎么可能会没朋友。”
“谁?”戴枫问,“谁没朋友?”
田栩宁翻身坐起来:“梓渝。”
“噢,”戴枫记得他的名字,“我还奇怪呢,你怎么追星去了,跟温聆还追的同一个?”
难不成那天去碰运气,也被小偶像征服了?而且喜欢女明星还算合理,喜欢男明星算怎么回事儿啊?
“帮他一个忙。”跟戴枫没什么好隐瞒的,但田栩宁也没说太多,“你就当我追星成功了,外面少乱说。”
戴枫很会来事,喝高了口若悬河,田栩宁怕他说漏嘴,提前嘱咐着。
“成成成,”戴枫随口应着,不再追问此事,“但你刚才说他没朋友啊,出道也有两年了吧,混得那么惨呢?”
田栩宁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真情假意的娱乐圈暂且不论,难道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岁月里,都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吗?
仔细想想,也许也说得通,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没准梓渝的标准不同于寻常。只是他问的这个问题得到稍显落寞的回答,田栩宁觉得自己应该道一点歉。
但是梓渝这时候又发来一条语音,田栩宁点开来听。
“骗你的哈哈!我朋友特别特别多,只不过不常出去吃饭,要么就是买了菜在家里自己做。”
戴枫听见小明星欢快的语调,又看见田栩宁逐渐无语的表情,知道好友被耍了。他没吱声,准备听田栩宁怎么回。
“你给我做饭?不太好意思吧。”
田栩宁又躺了下去,一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
戴枫这时候偏向田栩宁没有被分手的阴霾笼罩了,一个人如果处在愉悦的情绪里,那这种心情会从头到脚传达出来。
低头看了眼刚给他调的玛格丽特,戴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盐抹多了,真的很咸啊。
要隐蔽,又要在他可以接受的价格范围内……田栩宁不想把一顿饭搞得这么麻烦,跟梓渝说算了,可对面却是坚决不肯。
文旅的行程已经在进行中了,郑朋前两天才拍完第一支宣传片。
预计明年三月投放,所以提前拍了很多春天的内容,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春装,导演觉得说话时白气太多,叫他嘴里含着冰块。
一天下来,郑朋觉得他大概要感冒了。可是快到年底,他的各项活动都接二连三地来了,最重要的就是电视台的跨年演唱会,为此他要提前做很多准备,本来时间都不够了,肖繁还让他抽空去路演现场站桩。
但是他答应请田栩宁吃饭,就一定不会拖到第二年。
见他拒绝,郑朋咬咬牙,提高了标准:“这样吧,去声浪,你可以点五个菜。”
过了会儿,田栩宁分享了一个地点。
“这我朋友开的酒店,安全问题你放心,双人餐他给打对折。”
郑朋去过品格最高的餐厅当属声浪,这是他认为可以给到对方最好的。只是他囊中羞涩,就算是请客的一方,也不得不让对方委屈于自己的水平。
他再次深刻地感受到阶级差别,田栩宁随手发过来的六星级酒店地址,他甚至不知道这家酒店顶楼还有云顶餐厅。
“对不起。”郑朋道歉,“说是请你吃饭,还让你顾虑这么多。”
田栩宁不在意地回复他:“有什么对不起的。”
接着他又说:“明天见,梓渝。”
第一次见面,田栩宁就送梓渝回过家,他的地址还在车内导航的历史记录里。
说好了七点去接他,梓渝百般推脱说他自己去,因为实在太难堪了,到底谁请谁吃饭啊?
知道他在家,田栩宁不容分说地就把车开到他家楼下,此前一直没回消息,到达后一句“下来”让梓渝三分钟内从七楼来到底层,顶着还没卸完妆的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着田栩宁有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眼前。
“你这脸怎么回事啊?”田栩宁打开副驾驶叫他上车。
郑朋还没缓和心情,一边坐上去一边回答问题:“拍摄完到家没多久。我说你这人也太……”
他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自顾自继续卸妆。出来得匆忙,什么东西都一股脑都塞包里了,他低头在包里翻来翻去,找出湿巾擦脸,末了又涂了面霜。
田栩宁就闻见旁边传来各种各样的护肤品香味,梓渝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折腾着,他看过去时,他正揉着自己的脸,两颊肉挤在一起,嘴巴都变成了金鱼嘴。
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郑朋赶紧解释:“消肿,不然上镜会胖。”
田栩宁也不明白一位艺人到底要为上镜做多少准备工作,他又想起那天梓渝发在朋友圈的泡面,可怜的第一顿饭。
“今天可以多吃一点吗?”
郑朋顿了顿,手放下来,肯定地点头:“可以。”
打了对折也有一千多的西洋菜,吃不完也要打包回去的。
他节俭惯了,不觉得这是小家子气,他能接受田栩宁这种阶级的浪费,田栩宁就该接受他这种阶级的节约。
如果他们是平等的话。
用平等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其实是有点可笑的,但郑朋被人忽视惯了,当有人重视他时,他会下意识地寻求平衡,以此确定这种重视是因为他本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几天没见,不知是衣服大,还是确实是他人瘦了,田栩宁只觉得比起那天在电视台,梓渝又单薄了些,没有涂唇膏,嘴唇都显得苍白,他看起来只矮了一头,却好像只有田栩宁一半大。
“多吃点吧。”田栩宁把刚才的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车子一停到酒店门口,就有穿职业装的人迎上来。郑朋把包放在田栩宁车上,只拿了手机下来。因为他说是朋友的餐厅,所以对于安全问题,郑朋不是很小心。
车子才被泊车小弟从身后开走,他的手臂就被田栩宁拉住,一顶棒球帽突然扣在了他的头上,还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郑朋不得不仰起头看着走到身边的人:“做什么?不是你朋友的酒店嘛?”
田栩宁叫他看路,随后回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来来往往的住客那么多,他不希望梓渝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经理带领他们来到三十七层,电梯的快速上升带来短暂的耳鸣,郑朋把羽绒服脱了拿在手里,看到轿厢倒映里,他和田栩宁一前一后地站着,田栩宁穿着皮鞋,他穿着小白鞋,田栩宁穿的西裤,他穿的牛仔裤,田栩宁穿的高领毛衣外套西装,他卫衣套T恤。
其实刚看见他时,郑朋是想回去换身衣服的,可他没吃过正儿八经的西餐,不知道穿得怎样才算得体,他出门前看了看镜子,自己搭得也不难看,只是和田栩宁比起来,跟这个餐厅有股格格不入的劲儿。
他微小地叹着气,抬头时冷不丁地撞上田栩宁探究的神情,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两人走出去,田栩宁靠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跟他说话:“高兴点儿。”
他们的座位在餐厅一角,靠着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郑朋坐下时就被风景吸引了,所以配餐都是田栩宁决定的。本来就是请他吃饭,郑朋心安理得地想。
“喝酒吗?”田栩宁问。
郑朋摇头:“不喝,不爱喝。”
菜上得很快,田栩宁一边吃一边问起文旅宣传片的事。
他父亲说刘副局竟然亲自去了拍摄现场,还跟梓渝说了话,在老同学面前故意挑事儿,说“你儿子的新朋友蛮特别的嘛”,惹得田朝明回家跟田栩宁阴阳怪气,莫名其妙叫他回西山,爷爷和妈妈有事都不在,又说自己也要出去,让他回家,田栩宁一个小时白跑一趟。
他这样问,郑朋觉得必然要说到他想听的,比如副局长跟拍这件事。
“我以前在新闻里见过他,”郑朋嘴里塞了块小番茄,两颊鼓鼓的,“以为领导都高高在上的,但他很亲切,居然给我们团队买了咖啡,你知道吗,他看起来像只喝养生茶的那种长辈,居然还问我要美式还是拿铁!”
印象里的老刘,绝不是父亲口中那样可恶至极,听梓渝说起来,田栩宁反而笑了,田朝明和刘长禾,永远是这样相爱相杀的关系。
“当然了,”郑朋咽下食物,看着田栩宁的眼色,“他还问我和你怎么认识的,打听你和温小姐分手的事。”
田栩宁抬眼看他,看见梓渝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拍着胸脯自信十足地说:“放心!我一个字儿都没透露!”
当然不似在他面前这么随意,郑朋听完刘副局的问话,诚惶诚恐地弯下腰,字斟句酌,摆脱一切胡乱猜测,回答得滴水不漏,最后他只看见刘副局失望的神情。
怕他对自己印象不好,郑朋只补充了一句:“他俩和平分手的。”
他保证,绝没有多说!
田栩宁看见梓渝手舞足蹈说话的样子觉得好笑,发现他的心情比刚开始来时好了一点。
可他又忽然停下动作,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落在了身后。
他跟着他的视线回头,没看见什么特别的。转过来时,他听见梓渝说了脏话:“卧槽,他们怎么在这儿?”
田栩宁闻言皱眉:“谁?”
梓渝放下刀叉,面色不太好看:“孙飞扬……”他语气有些沉重,“和我公司同事,叫牧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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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们之后,郑朋没法安心吃饭,牧尧力气很软,分明是被孙飞扬拥着走的,也不知道他的意识是否清醒。
他想打个电话给牧尧,可又怕自己多管闲事再换来他的冷嘲热讽,但是这个电话不打过去确认他又不安心。嘲讽总没他的安危重要,郑朋打过去时还在想,要是真被牧尧骂了,自己还真是贱的,上赶着求骂。
结果这个电话没有打通,响了很久没被接起,他的心一下子悬住了,频繁地盯着餐厅出口看,有想去找他的冲动。
田栩宁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的饭,看见梓渝有一口没一口,一份意面连一半都没吃完,他还记得他在车里信誓旦旦保证会多吃一点。
“先吃饭。”田栩宁叫他。
“我,我打不通牧尧的电话。”郑朋表情皱了起来,目光又落在出口。
他想去试着找人。
“不好意思,你先吃,我去看看。”
他一起身,田栩宁跟着站了起来,拽住他的手腕按住肩膀让他坐下。
“三百多个房间你怎么找?万一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呢?”
他说得对,郑朋又茫然了。
“先吃饭,”田栩宁又说了一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拿起叉子,“我打个电话跟朋友确认。”
郑朋眼睛突然亮了。对,田栩宁朋友是这间酒店的主人,入住的顾客他都知道!
他满怀希望地盯着他打电话,田栩宁等待电话接通的期间又叫他吃饭,郑朋糊弄了两口,等他接通后连面条也不敢嚼。
“没有吗?”田栩宁问郑朋,“你那个同事叫什么?”
“牧尧。牧马的牧,尧舜禹的尧。”
“那你看看有没有登记叫牧尧的。”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田栩宁微微一笑:“谢了。”
孙飞扬很贼,甚至没用自己的信息办理入住。下午三点多牧尧先来的,开了2210的房间,随后六点多,两人一同来到顶层用餐,再就是刚才,郑朋看见了他们。
听到房间号,郑朋几乎冲出去,又被田栩宁拦下。
“不要冲动。”他劝告,“孙飞扬他爸好歹区委书记,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但郑朋现在很急,他真的怕牧尧出事。
“再等两分钟。”田栩宁看了眼手表,让他稍安勿躁。
那份意面在提醒两次之后依旧维持原样,他不打算再说了。梓渝看起来很焦躁,抖腿的频率加快。
两分钟过后,刚才进入酒店时欢迎他们的经理来到顶层,递给了田栩宁一张房卡,紧接着田栩宁又把房卡给了郑朋。
“什么意思?强闯啊?”郑朋接过来,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不是说闹大了不好吗?”
经理离开后,田栩宁娓娓道来:“我给孙飞扬打电话叫他过来,你去敲门,如果没有人开,你再进去。”
“可是,”郑朋刚才打牧尧的电话他就没接,“孙飞扬要是没看到你的电话怎么办?”
“他会看到的,”田栩宁笑了下,“他的手机一定会保持响铃状态,他爸不能找不到他。”
事实果真如此,田栩宁果然打通了孙飞扬的电话,开口“孙公子”一阵客套,两个人你来我往恭维了一番,好像先前那些矛盾从未存在,孙飞扬不知田栩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见他说在餐厅里碰见了请他喝杯酒,孙飞扬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他来以前,郑朋先行离开,避免碰面。
他独自来到22层,摸着门牌号找到2210,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一分钟过去,没有人来开。
他不死心,趴门上听了听,没听见类似洗澡的声音,又连续按了十几下。
就在他要刷房卡进去的时候,滴的一声,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牧尧裹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头发又湿又乱,眼睛混沌着看不清来人,嘴里嘟囔着“怎么才来”,又觉得身形不像孙飞扬,努力眯着眼去认是谁。
郑朋见他这个样子警铃大作,喝多了还是被下药了?他推了牧尧一把,从门缝里挤进去,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牧尧意识不清,身体特别沉,郑朋拖不动他,牧尧靠着墙壁软弱无力地滑了下去,郑朋又随手拿起桌上两个水杯,去卫生间灌了冷水,左一杯右一杯,铆足了力气泼上去,企图让牧尧清醒一点。
他蹲下来,拍打着他的脸:“醒醒啊,看看我是谁?”
牧尧的眼睛被水糊住了,他扬起头,辨认不出是谁,却记得是和孙飞扬喝的酒,手伸出来作势要揽住他的脖子,郑朋吓了一跳,后仰着避开了。
等他无力地垂下手,郑朋又靠过去拍打他的脸:“是我!你讨厌的梓渝!”
“梓渝?”似乎触发了关键词,牧尧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紧接着语气都变得憎恶。
郑朋很难对粗鄙庸俗的恶语保持冷静,他知道他们之间不对付,却没做好接受那么沉重恨意的准备。
究竟为什么这么恨他?
狭小的房间入口,郑朋卸了力坐在他的对面。浓重的酒气散发了出来,幸好他只是喝多了。郑朋对叫醒他已经不抱任何期望,现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
他拿出手机,给田栩宁发了消息,问他那边怎么样了。
孙飞扬来到餐厅,看到两套餐具,就猜测田栩宁是和梓渝一起来吃饭的,田栩宁没承认也没否认,换了别的话题,问孙公子最近在忙什么。
田老爷子叫了孙飞扬父亲吃饭,他最近自然没什么可忙的了。
可“孙公子”都叫出来了,“小田总”必然也 要拿出来应对。
田栩宁看见孙飞扬说着话时不时要看手表,好像急着要走,可梓渝那边还没消息传来,他还得拖住孙飞扬一会儿。
“要没别的事,小田总我先走了,你慢用。”
孙飞扬站了起来,田栩宁却坐着,他手上没有拦,嘴上却叫他等一等,孙飞扬又只好坐下。
“很久没见了,再聊聊啊。”
“小田总不如坦诚点?”孙飞扬没工夫跟他耗,他低头看了眼用过的餐具,面露鄙夷之色,“是跟梓渝在吃饭吧?吃到一半人跑了找我逗闷子?”
人跑了……去卫生间的话这会儿也有十多分钟了。孙飞扬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们看见了?”孙飞扬试探着问。
田栩宁找他来寒暄的话术是在餐厅看见他了。什么时候看见的?看见什么了?他没否认和梓渝一起来,那梓渝是不是也看见牧尧了?所以,梓渝去哪里了?
“什么?”田栩宁装傻,“看见什么?”
手机震动了两下,发来两条消息,他还没看。
“看见我和……”他想了想,梓渝难道知道牧尧在哪个房间吗?不可能的。还有,田栩宁如果不是和梓渝一起吃饭呢?
思及此,他又缓慢地坐下,面带微笑:“没什么。”
田栩宁点头,谈起了别的事情,孙飞扬应和两句,几分钟以后,他余光瞥见有人往他们这桌走,转过头一看,竟然真的是梓渝!
田栩宁站起了身,梓渝走到他们这桌,露出惊讶的表情:“孙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呢?也来这里吃饭吗?”
孙飞扬来不及做出表情,只愣怔着。田栩宁真和梓渝一起来的,但他消失了近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他去哪儿了?孙飞扬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一起吃饭?”他问。
“对啊,”郑朋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我这两天饮食混乱,刚吃两口就肚子不舒服去卫生间了。什么时候来的?”最后一句问的孙飞扬,他看向田栩宁。
田栩宁很快掌握状况:“才聊了一会儿,你身体怎么样?”
“不太舒服,”郑朋揉揉肚子,“要不我们先走吧,不要打扰孙公子了。”
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好,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样子。田栩宁低头看了眼对面几乎没动过的晚餐,在孙飞扬狐疑的目光下,还是拿起外套和梓渝一起离开了。
他们并肩离开,把孙飞扬留在身后,服务生送他们下了电梯。
进入只有两人的空间,郑朋靠着一侧,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去完回来恹恹的,田栩宁觉得奇怪:“怎么了?你同事怎么样?”
“喝多了,”郑朋回答,“我弄不动他,已经打电话给他经纪人了,至于他会不会来,我也不知道……”
“孙飞扬找他,是不是要……”那几个字难以启齿似的,田栩宁等梓渝回答。
郑朋安静了一会儿,随后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告诉田栩宁:“他自愿的。”
“什么?”
“他说是他主动去找的孙飞扬,”郑朋顿了两秒,“这事儿他经纪人也知道。”
“什么?”田栩宁的声调更高了。
郑朋还能想起,几分钟以前,牧尧经纪人的劝告,大致意思就是,可以把这件事当作资源置换,郑朋看见了也不需要做什么,闭嘴就好。
牧尧的骂声和堕落还在耳边:“你可以卖屁股,我为什么不行?”
郑朋觉得好荒唐,他什么时候卖过屁股了?而且,他可以清楚地确定,牧尧是直男,为了超越他,牧尧可以委身于男人身下吗?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郑朋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他也不想分享糟糕的心情。
坐上车后,开了暖空调,他系好了安全带把自己缩在位置上,目光长久得看着一处,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都不知道,
反应过来时田栩宁已经下车了,他着急地按下车窗问他去哪儿。田栩宁挥了挥手没有回答,快速走进了路边一家麦当劳。过了几分钟,手里捧着一堆食物回到车里。
“不知道你要吃什么,所以都买了点,吃吧。”
他说话时还带着外头的寒气,一团团白雾随着开合的口型飘到半空又消失不见。
麦当劳的味道很香,勾引人似的。郑朋哇的大叫一声,从郁闷的情绪里抽离,指责田栩宁在害他。
“什么意思?”田栩宁问。
“热量太高了,”郑朋哭着脸,“还在晚上八点半。”
田栩宁明白了,又是身材管理,可梓渝晚上几乎没有吃饭。
“那扔了吧。”田栩宁利落地说,果断要把手里的东西从车上扔下去。
郑朋立马扑过去,把美食拿来抱在自己怀里,阻止他的动作:“你这人!”他急了,谴责这种浪费钱浪费粮食的行为。
车子重新涌入车流里,郑朋没好意思在他车上吃,低头看了看各种各样的小食,又看了眼专心开车的田栩宁。
“谢谢。”
这是他说的不知道第几个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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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海南的前几个小时,郑朋被肖繁拉去了路演现场。这是公司通过几年选拔组成的男团,在发布公示照正式出道以前,通过路演积攒人气。
路演场地在映月公园。公园面积大,外接南湖,湖边搭建了低矮的木制台阶,供市民休息观赏景色。台阶伸延出三十平米左右的空地,今天搭建了简易舞台,练习生们开始表演了。
郑朋去得晚,他到场时已经围了几圈人,见他来了,肖繁把他拉到舞台一侧显眼的位置,观众席里的欢呼声顿时大了起来,不过半小时,人群又多了一批,长枪短炮对准了郑朋。
他露出职业微笑,跟大家打招呼,又指了指新人,叫他们专心看表演。
过了会儿,牧尧也来了,又是一阵骚动。
那天在酒店见过之后,郑朋几乎没在公司看到他,听说接了几个商演,活多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孙飞扬的关系。
牧尧站到了郑朋身边,目光直视着前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肖繁戳了戳他的腰,暗示有镜头在拍,牧尧才动了动身子,侧过脑袋来,对着郑朋假笑。
“好久不见。”
郑朋压根儿不想理他,扯了个笑容算是回应。他看到牧尧,就想起他那天的酒后真言,想起他对自己浓重的恨意,所以不愿意跟他再有往来。
肖繁在一边小声提醒:“说两句话,别搞得太难看。”
郑朋和牧尧出席同一个场合的机会不多, 自上次手滑事件,关于他们不和的新闻层出不穷。尽管私下里确实如此,但公开场合装也要装得关系好。
牧尧倒是没跟以前似的端着前辈架子,凑到郑朋耳边说着话。
看完三四个节目,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安保又加了一批,现在郑朋和牧尧可以离开。
为了防止被跟车,他们先是同一辆保姆车离开,到达附近的停车场以后再换车。
也不知在车里说了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本身相处就矛盾重重,郑朋面色不太愉快地先下了车,牧尧坐在原位没动。
姿姿在新车旁边等他,她已经准备好了行李,待会儿他们要去赶飞机了。
“梓渝。”郑朋上车前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循着声音回头,竟然是孙飞扬,“好久不见啊。”
郑朋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下车的牧尧身上,他勾起一边嘴角笑了。
“好久不见孙公子,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他不揭穿,也不奚落,钻上车就走了。
临近年末,公司里忙了起来,这是田栩宁加班的第四个晚上,长辈叫他回家里吃饭也没时间。
忙起来能少做些糟心事,田朝明宁愿他一心扑在工作上。
和温聆分手至今也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是照田栩宁的意思大概是温聆提的,毕竟是没有拍板的事,他们也不好去问温家,也就这样算了。但希望他早日成家的心愿未变,夫妻俩又开始给他物色新的女孩子。
田栩宁本人对于恋爱结婚没有太强烈的意愿,却随着他们折腾。反对的结果就是没完没了的唠叨,还不如听从要求去见面。
七点钟,秘书提醒他,和陆小姐约了七点半的晚餐,他现在必须出发了。
田栩宁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他今天其实很累了,但这个约定是几日前就安排好的。
他抓起车钥匙,关了办公室的灯,叫大家早点下班,乘着电梯前往停车场。
按键一侧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动态广告,田栩宁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梓渝。头衔是某品牌的彩妆大使,画面里他穿着白色西装,手里展示着一支口红,微微勾唇一笑,看得人心神荡漾。
田栩宁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确认自己没记错,他今天要出发去海南的事情。
上车前他发了消息,问梓渝起飞没有。
等他到了餐厅,那头也没回复,他去查了查今天的航班,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还有半小时左右就会落地。
餐厅是田栩宁选的,他懒得纠结,这是和温聆第一次单独见面的餐厅,环境雅致,适合对话。
陆小姐在约定时间五分钟后赶来,田栩宁笑了笑,绅士地替她拉开座椅,对她的抱歉表示没关系,说他也刚来。
这家餐厅的饭很好吃,他和陆小姐的对话也进行得很顺利,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维持着社交礼貌。
陆小姐是学新闻的,谈起自己的专业滔滔不绝,田栩宁看着她认真听着,时不时应和一两句。
手机亮了下,他低头看了眼界面,是梓渝发来的消息。
陆小姐还在说话,他便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注意力又回到她那里。过了两分钟,田栩宁抬手打断了她:“抱歉,我回个消息。”
陆小姐执起水杯,叫他请便。
梓渝先发了一条已经到达,然后说起路演碰到了牧尧的事。
牧尧,田栩宁记得那天吃饭,梓渝高涨的情绪就是在碰到他之后低沉了下来。
于是他问怎么了。
梓渝发了条六秒的语音。
田栩宁看了眼陆小姐,还是点了语音转文字。
——他有病!居然跟我说挺爽的!谁要听了!啊啊啊我耳朵要烂了!!
转出来的文字与标点符号很能传达当事人说话的心情,田栩宁又有点想听这条语音。
这时候他又发了一条来。
——孙飞扬还来接牧尧了,他俩也是真不背着人,被拍到怎么办!我还给他操这心,我大好人吧!
可不是,田栩宁想,他们狼狈为奸关梓渝什么事呢。
他编辑了几句,想劝他别管他们的事,又删删改改问他牧尧有没有说别的刺激他,最后叫他到酒店说一声。
梓渝回了个OK的表情包。
“田先生?”
陆小姐接连两声终于把田栩宁喊回神了,他淡定地放下手机:“什么事?”
“要不我们今天先这样?”
“好。”田栩宁买了单,又说要送陆小姐回去。
“不了,谢谢你。我们下次再见。”
陆小姐礼貌地拒绝了他,田栩宁也不强求,等她上车离开后才往自己车里走。
林岚的消息几乎立马发来,问他见面怎么样了。
田栩宁想了想,告诉他妈妈,她人很好,优雅高知,目前任职于知名杂志社。家里有父母和哥哥,父母都是体制内,哥哥已经结婚了……
听完他的汇报,林岚无语了两秒钟:“说些我不知道的。”
田栩宁努力想了想,他们一共进餐了近一小时,说了很多话,但他似乎走神太久,除了这些基础信息,别的都不太记得了。
“你们的三观,生活方式,兴趣爱好这些呢,都没有聊吗?”
聊了的,田栩宁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至于陆小姐的,她说过她爱看书。
林岚听出他心不在焉的语气,于是问道:“儿子,不喜欢陆小姐吗?”
第一次见面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田栩宁只能说,就像平时见了客户一般,内心很平淡。
“没关系,后面再相处,感情可以培养,下次见面,记得带份礼物。”
田栩宁不置可否,他发动了车子,林岚叫他路上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他回了家,梓渝说到酒店的消息发送于十分钟以前。还没回,戴枫又发了消息来。
“卧槽,温聆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震惊,紧接着发过来温聆朋友圈截图。
她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两只手分别拿着各自的机票。
田栩宁一眼瞧见目的地是海南,居然还是和梓渝同一班。
原来又追星去了。可是戴枫怎么看出来是温聆新男友的?
“戒指啊!你看他俩中指,明显是情侣戒。”
田栩宁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对戒。
她这条朋友圈大概屏蔽了她的家人,否则她不敢这么大胆。
温聆给他的长信里提到两人当初分手就是因为家人的反对,如果现在得知他们和好了,温家还不闹翻天了。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热得脱了外套,去冰箱里倒了杯冰水。客厅的灯没开,他撑着岛台,头顶一盏暖光。
他想了想,还是给温聆发了条消息,叫她不要太高调。
过了会儿,温聆跟缺心眼似的回复他:“我居然和梓渝同一家酒店!”
田栩宁觉得自己的担心真多余。
酒店靠海,夜景很美,田栩宁同时收到两张对着落地窗拍的夜景图,一张是温聆的,一张是梓渝的,看房型还是同一个。
——主办方真大气
郑朋的腕儿还没到住套房的地步,他的出场顺序也在零点前很多,从前的演出待遇从未好到这种程度,唯一能解释通的,大概是他背靠田栩宁。
所以他坐在床边,手指在手机上飞速打字,但是写了几句就删除,循环往复。
田栩宁实在好奇,问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结果对面发过来三个字:没什么。
过了会儿,又发过来三个字:三克油。
郑朋的谢谢说得太频繁,可是总觉得这些都是要谢谢田栩宁的事,所以投机取巧了一下。
田栩宁问:啥意思?
他想问他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了?
郑朋不回了。
外人看来,他和牧尧无异,所以牧尧今天在车上问他,和田栩宁睡觉的感觉怎么样?
问完他好像不需要郑朋回答似的,抒发自己和孙飞扬睡得很爽的感受。
他误解郑朋,说怪不得要走捷径,他睡完这一觉拿到了不少从未想过的好资源。
郑朋觉得他可怜,可他的同情心绝不会对轻视自己的人展露,牧尧做出任何选择与他无关,产生的任何后果也与他无关。
郑朋想感谢田栩宁的是,他没有要求他进行利益交换,尽管他也没有什么可给的。
田栩宁好像真的在和他交朋友,郑朋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尊重,他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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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年会,没有团建,田栩宁给员工福利的方式非常简单,放假和打钱。大家一连忙了几个礼拜,工作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田栩宁也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回家和长辈们吃了饭。
跨年的氛围浓厚,戴枫爱来事的性格直接包了场,酒吧里闹完还要去江边放烟花,田栩宁实在没精力陪同,干脆一起拒绝了。七点多家里已经吃完晚饭了,阿姨正在上饭后水果。
每逢年末,他们家迎来送往就多,田朝明和林岚饭吃到一半,一前一后走了,还剩下老爷子,坐沙发上看电视。
最近他身体检查下来,血糖有点高,所以那些水果都进了田栩宁肚子。
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着他爷爷换了一个又一个台。
“都在直播跨年晚会呢,您要看啥?”
老爷子又切了频道:“我再看看新年贺词,哪个频道可以回放?”
田栩宁把手机递过去,被老领导一把推开:“给我弄电视上。手机太小了,看不清字。”
“成成成,”田栩宁放下二郎腿,故意演成给老爷子尽忠尽心的,“谁让您是领导呢,我给您弄。”
拐杖揍了下腿,没使力气,脸色也不严肃,田栩宁回头冲他爷爷一笑,讨巧似的。
手机被占着,也刷不了视频了,田栩宁陪着老爷子看新年贺词,老爷子还时不时回头叫他记着,时刻做根正苗红的优秀青年。
他从小就听的这些,虽然没跟随爷爷和父母的脚步从政,但也没长歪,依旧是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偶尔会觉得做好孩子挺累的,但家人包容托底,田栩宁还是十分庆幸的。
老爷子说着说着,突然没声儿了,田栩宁觉得奇怪,抬头去瞧他,见他欲言又止的。视频还在放,他不解析了,扭过头看田栩宁。
“你说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哪孩子?”田栩宁不明所以。
“就是,老孙儿子……看中的那个明星。”老爷子斟酌用词,把孙飞扬的别有用心替换成了一个善意的动词,因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确实匪夷所思,他也开不了那个口。
“噢,他叫梓渝。”田栩宁答得爽快。
确实是自己刚看到那个名字,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原本坐直的背弯了下来,靠着沙发:“他刚才给你发消息,说要上台了。”
“什么?”田栩宁刚才光顾着想别的,都没看手机,他连忙打开确认。
“上什么台?今天也不休息?”老爷子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变成了两人的聊天界面,这句话以前,他们还聊了些吃什么做什么的事情,你一句我一句的。
田栩宁淡定地关了投影,回答他爷爷的话:“本地台的跨年晚会。今年在海南,前两天他就飞过去了。”
“够忙的,”老爷子点评,“打开来看看吧。”
老爷子对这种节目是不感兴趣的,所以他提出来会让田栩宁感觉新奇,他切换了频道,点开刚好梓渝出场,田栩宁偷偷去看爷爷的反应。
他工作室一个小时前发布了今日造型,田栩宁已经看过了,一身水蜜桃色的休闲西装,衬得整个人小小的。
“几岁了这孩子?”老爷子问。
田栩宁说:“二十二岁。”
老爷子暗暗感叹:“二十二?刚念完大学的年纪……”末了他叹口气,“这孙飞扬……”
话没说完全,但田栩宁了解他爷爷的心情。孙飞扬只顾自己快乐当然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想,但大多数人不像他这样自我,会对被欺负的人保有怜爱之心,再伟大一点的,就会伸出援手。
田栩宁抱着双臂,目光移到屏幕上。梓渝正在唱他最近新发的单曲,可是不知怎的,田栩宁听起来觉得声音奇怪,梓渝鼻音很重,不知道是不是转播出来的收音效果不好。
一首歌表演结束,老爷子也算多了解这小孩一点,笑起来可亲,唱歌也好听,怪不得台底下那么多粉丝,镜头扫过去很多他的发光的名字,田栩宁告诉他这叫灯牌。
新鲜事儿看过为止,遥控器在田栩宁手边,老爷子想让他换个台,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给我调戏曲频道。”上年纪了就爱听点国粹。
田栩宁没动:“看完这个。”
老爷子动动嘴,没有再说。
第二首歌是和上一位合作的演员对唱小甜歌。这部偶像剧中规中矩,但男女主都挺讨人喜欢,所以暑期档的讨论度很高,年末再次合作,同框时粉丝尖叫此起彼伏。
“这是他女朋友?”老头不懂。
“不是,”田栩宁说,“他们俩一起演过戏。”
“假戏真做了?”
田栩宁认为没必要跟他爷爷解释那么多了。
歌很好听,两人同台也落落大方的,梓渝露出了标志性营业微笑,引得台下又是一阵尖叫。
田栩宁把遥控器递给爷爷:“您自己调,我去抽根烟。”
二楼有个露台,原先为着他邀请朋友来玩才特地设计的,结果后来他又另外买了房子不和他们住一起了,所以短暂闲置后,被爷爷放上了几盆花草装饰,田栩宁又买了一张双人摇椅,摆上圆形茶几,别有一番小资风味。
田栩宁点燃一根烟,风很快吹散烟雾。他拿出手机,点开梓渝前几天发来的语音消息,他激烈地控诉着牧尧的无耻行径,田栩宁这才确信,他感冒了。
应该是出发去海南前就感冒的,怪不得听他声音不对。
他还没回梓渝刚才发来的要上台的消息,这会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梓渝接得很快,和他人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后台的嘈杂,梓渝喂了两声,一声比一声大。
“看直播了吗?”
田栩宁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回答:“看了,跟我爷爷一起看的。”
“你爷爷?”梓渝惊呼,“为什么?!”
田栩宁满嘴跑火车:“他对世界充满好奇。”
梓渝噗嗤一声笑了。
“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吗?”
没听到他的回答,听到工作人员由远及近的呼喊:“梓渝老师来拍照啦!”
梓渝高声答应着,只留下一句“晚点再说”就果断地挂了电话。
田栩宁放下手机,望着远方天空升起的烟花。
很多时候他问出一些问题,不是为了得到回答,但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被忽略,心情确实不太美妙。
隔了两分钟,电话打来了。
他把手机翻过来,却不是梓渝。
“陆小姐,你好。”
电话那头的女声顿了一秒,紧接着说:“江边在放烟火,你要不要来看?”
这是一则目标明显的邀请。距离上次他们的见面才过去两天,陆百卉把她的示好摆在了明面上。
对于这次相亲,按照田栩宁本来的节奏,他应该在今天约陆小姐明天见面,但若不是这通电话,他都忘了这件事。
妈妈说感情可以培养,田栩宁握紧了电话,只停顿了两秒,就答应了她的邀请。
他回房间拿上昨天让秘书买好的礼物,跟那天广告上看到的梓渝手里拿着的同一色号的口红。
在他嘴上挺好看的,想必陆小姐也会喜欢。
爷爷问他去哪里,田栩宁说去相亲,老爷子还挺高兴,特许晚一点回家也没关系。
陆小姐发来的位置正好是戴枫原先说要放烟花的地方,如果他们酒吧结束得早,应该还能碰上他,田栩宁想着,如果碰上了,可以再叫戴枫去喝一杯。
看到陆小姐时,就发现她穿着一件雾蓝色的大衣,这面料的衣服在江边来说肯定是不够保暖的。下车前田栩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围巾。
江边放烟花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亲密的情侣,而田栩宁和陆百卉不过才见第二次面,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来啦。”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职业装不同,褪去公式色彩的陆小姐多了一丝柔和的气质,笑起来明媚大方。
比起先前的正经,田栩宁说话也随意了些,他把围巾和小礼袋都递了过去:“风大,围上好一些。礼物是送你的。”
陆百卉很惊喜,发现他的体贴,她轻声说着谢谢,小心又珍重地接了过来,卡其色围巾绕着脖子两圈,她闻到田栩宁常用的香水味道。
至于这个礼物,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但“礼物”本身的意义大于一切。
“我很喜欢,有心了。”
田栩宁说:“这牌子梓渝代言的,应该不错。”
虽然没搞懂这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但陆百卉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梓渝这位艺人,但好奇的是,田栩宁竟然也知道。
只不过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把手里的仙女棒分给他几根。
“我刚才买了想放呢,但是风好大,现在你来了,可以帮我挡着风。”
田栩宁接过她的打火机,叫她举着别动,可一阵阵风总是在仙女棒还没点燃前就把火焰吹灭了。火机也快没油,陆小姐大概没仔细看就付了钱。
“介意烟味吗?”田栩宁问。
陆百卉摇摇头。
田栩宁没想抽烟,而是回车上拿了一根烟,在车里点燃后,用烟嘴去点仙女棒。
一团一团的火花噼里啪啦地绽开,田栩宁叼着烟,借着仙女棒的火,点燃了自己手里的那些。
他低着头,专注地盯着棒尖,没看见陆百卉映在花火中,亮亮地看着他的眼睛。
十一点多,人群越来越密集,原来零点有烟火大会。两个人被挤在人堆里,却刻意保持着距离。
田栩宁感受着人群的涌动,心中却毫无波动,他很想回家,但是陆小姐说想看烟花,把她独自留在这里不礼貌,所以他也留了下来。
感受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来看,是梓渝打来的视频通话。
他们从没有打过视频,这种行为是有些奇怪的,但田栩宁接了起来。
镜头没有对着人,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几乎看不见什么。
“喂喂喂,你那里怎么这么吵啊?”
田栩宁把手机贴近嘴边:“我在江边,你在哪里呢?”
他需要靠近听筒才能听到梓渝的声音。
“再等一分钟!”
田栩宁余光瞥见陆小姐快被挤倒了,他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后腰,只轻轻一碰很快就离开了。
陆百卉差点摔倒,抓住了田栩宁的手臂,和他靠得更近了些。
田栩宁没抽回手,他把电话换到了左手,视线再回来时,镜头对准的角度从下往上。
原来梓渝在海边,现在他正仰头看着天空。
“今年舞台离海很近,我表演完就来啦。”
郑朋想,感谢的方式可以实际一点,田栩宁什么都不缺,他便发动了想象力,送他一幕海南的烟火。
虽然他可能不那么喜欢烟花,虽然他也可以看电视转播,虽然也不是自己亲自去为他一人放的,虽然……
“还有五秒!五,四,三,二,一!”
绚烂的烟花炸开的瞬间,头顶的天空被照亮,郑朋在这片亮光中几乎看到了海的轮廓,同时电话那头,一句清晰的告白传了过来。
“田栩宁,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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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的光影转瞬即逝,郑朋手忙脚乱地关了视频,手机捏在手里,愣愣地望着海面,心跳激烈跳动后,渐渐回归平稳的频率。
他似乎打扰了田栩宁和别人的约会。
姿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却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然没有了刚开始要偷溜出来的兴奋劲儿。
“回去了吧,再吹海风感冒更严重了。”
郑朋的耳边充斥着一飞冲天的炮响和新年快乐的祝福,那句“我喜欢你”却比这两种声音更加清晰,以至于他没能听到姿姿的劝告,直到她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什么?我没听清。”
姿姿重复了一遍。
“噢,”郑朋举起手机,“很快,我拍张照片。”
他拍的照片在回酒店后发送了微博,作为今日份营业,幸好也没有浪费。
发完微博,回到聊天界面,犹豫再三还是给田栩宁发送了一句抱歉打扰。
本年度工作全部完成。连轴转了几天,他实在累坏了,感冒好像变得严重,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反正也是明天中午的飞机,他卸了妆但没洗澡,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的时候妈妈说,只要发了汗感冒就能好,他睡着以前想,希望明早起床神清气爽。
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尴尬的氛围蔓延开来,田栩宁听清了,但没能对那句告白做出及时反应,因为他发现低温状态下手机又自动关机了。
怎么按开机键都没有用,陆百卉凑过来,问他怎么了,田栩宁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因为听到了她的心意,所以不能把一切当作没有发生,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
陆小姐却淡然许多,两个人从江边往停车场走,她率先打破了僵硬沉闷的氛围:“你不必把我的话当作负担。”
田栩宁侧头看向她:“我很意外,因为我们才见过两次面。”他的言下之意是,大家还没互相了解,怎会生发出感情,并且明确这种感情叫做喜欢。
“在和你见面之前,我已经知道你的家庭背景了,说实话,我很满意。”陆百卉说得十分坦诚,“已经有六十分了。基于此,我见到你本人,七十分。和你对话聊天,八十分。今天的见面,九十分。九十分,是我愿意主动的分数线。”
她把标准设置为一个个明确的分数线,田栩宁也更容易地明白究竟是什么打动了陆小姐。打分的行为不够礼貌,但足够直接,田栩宁反倒笑了。
“我不能回应你什么,”田栩宁也开门见山,“直到现在为止,我依然算不上喜欢你。”
陆百卉点头:“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相处。”
田栩宁没有说话。两个人走到陆百卉的车子旁边,她把围巾摘了下来:“还给你。”
田栩宁没有接:“不用了,送给你。”这条围巾他只戴过一次。
陆百卉没有推脱,收了下来:“看来下次我也要为你准备礼物了。”
两个人话别,田栩宁目送她的车开远,打了个冷颤,赶紧回到车里。
感到温暖之后,手机苏醒,田栩宁收到了梓渝的道歉信息,再打过去没有人接了。
他在海边,要给自己看什么?那五秒好像变成了陆小姐告白的倒数计时,他的注意力被意外的声音截断,余光只看见镜头那端亮了一瞬,然后视频挂断,他再也打不开手机。
已经快一点了,梓渝大概已经休息,田栩宁没再打第二个电话,却隐隐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他依旧打不通梓渝的电话。
他点开了微博,自动刷新后第一条就是梓渝的动态,他在零点之后拍了海和烟花,田栩宁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他要给他看这个,现在他看到了照片,也不算错过。
他点开了评论区,梓渝在发完微博后紧接着评论:送给大家的。
田栩宁返回给原文点了赞。
九点多,他猜梓渝应该醒了,又打去了电话。
这次接了,却还是他的助理。
“梓渝老师正在洗澡,我一会儿让他给你回吧。”
听见这话,田栩宁把手机拿远看了一眼,又放回耳边:“算了。你们今天的飞机?”
“是的。”姿姿回答得公事公办,没有一句多余。
田栩宁只好又问:“几点的?”
“十二点。”
还没等到他挂,姿姿说:“还有什么事吗?”
“他感冒了。”
这个事情已经从疑问变成了确定。
“来海南前就感冒了。”姿姿实话实说。
“知道了。”田栩宁终于挂了电话。
郑朋从浴室里出来还吸溜着鼻涕。昨晚他被子裹得紧紧的,结果半夜太热踹掉了,早上又被冻醒,拉上被子继续睡回笼觉,起床然后洗澡。
“小田总给你打电话了。”姿姿把手机递过去,郑朋没看也没接,反而拿起吹风机,自顾自地吹起头发来。
姿姿便把手机放回床上,替他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吹风机的声音停下,郑朋问:“他说什么了?”
“问你什么时候回。”
“还有呢?”
“说了你感冒的事情。”
“就这样?”
姿姿蹲在地上抬头看他,神情平静:“就这样。”
郑朋又去鼓捣吹风机了。
一行人从酒店出发前往机场,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郑朋的假期。
放假了他也是在家里躺着,应接不暇的工作令人失去生气,他需要靠睡觉来补充能量。
但这次的想法特殊,是陡然间冒出来的,当时飞机正在爬升,他想去看日出。
城郊有座小山,不过百米出头,但郑朋却从没有去过,他打算今天早点睡,明天去爬山。
落地之后,司机先送他回了家。郑朋没让他们下车,自己把行李拿了下来,姿姿扒着车窗,叫他好好休息,大后天早上来接他去公司。
郑朋把口罩往下拉到嘴巴,露出笑容:“知道了。这两天不要打扰我!”
目送车开走,他朝车屁股挥了挥手,转身时,一直停靠在路边的车上下来一个人。
肖繁边打电话边从车上下来,眉头紧皱着像是对面很难办:“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让他准时出现在公司,就这样。”
郑朋一见到她就苦着脸,老板在休息日来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收拾一下,晚上带你去个饭局。”
只说了前四个字,郑朋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
肖繁上一次这样说,当晚他们就来到了孙飞扬的鸿门宴。有了前车之鉴,郑朋的防卫心态明显。
“繁姐,我可不会再陪什么公子哥吃饭,你死了这条心。”
肖繁翻了个白眼给他:“哪个公子哥还敢约你吃饭?”
也是,谣言之所以能成为谣言,是因为没有根据,私底下金主包养说得再难听,见面也是三分笑脸。
郑朋的惭愧昨晚已经抵消,田栩宁谈恋爱了更好,这样他们就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对自己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但他又悄悄地想,他们算朋友吗?
肖繁见他面色不佳,没再继续调侃:“文旅宣传拍完,和刘副局一起吃个饭。”
“我?”郑朋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能和文旅局副局长同桌吃饭?”
“没出息的样儿,”肖繁见不得他自我贬损,“当然是你,只能是你,我们公司还有谁做形象大使了?”
郑朋简直受宠若惊。所有拍摄工作在他去下一个行程前全部完成了,补拍镜头会等来年三月再约定时间。得益于整个工作小组的默契配合,效率才如此之高,郑朋不在本市,其他人已经聚餐过了,等他回来,刘副局提出来请他吃顿饭。
说是请客也不完全如此。
郑朋到了吃饭的地方才知道,这是一个农庄,要吃什么,得自己动手,比如肖繁已经挽起袖子进大棚里挖菜了。
她使着眼色,让郑朋去和刘副局打招呼。
郑朋心里默默练习话语,才走到刘副局身后,就见他回头食指抵在嘴唇:“嘘,别出声,别把鱼吓跑。”
郑朋再三抬头确认,这是一个室内养殖场,有一整池子的鱼,如果不是钓鱼技术烂到某种程度,不可能一条鱼也钓不到。
好在终于有鱼咬了刘长禾的钩,没让他在小辈面前跌份。
刘长禾开开心心地站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儿坐了大半个小时大获全胜了,他拍了拍郑朋的肩膀:“来了啊。”
“来了,”郑朋眼疾手快地去拎水桶,“我给您提。”
听出他声音的不对:“怎么,感冒啦?”
郑朋跟在他身边走:“诶,有点着凉,不碍事。”他又把口罩往上提了提,生怕传染。
跟着刘副局来到厨房,几十平米的空间热火朝天。
“我给你露一手。”刘长禾自信满满地从水桶里捞出唯一仅有的那条草鱼,用刀背直接敲晕。
国家干部亲自给自己下厨?郑朋想都不敢想,撸起袖子要去抢菜刀:“我来我来。”虽然他根本不敢杀鱼,但胆子是练出来的。
刘长禾直接占着刀不给,用手臂给郑朋挡开,嫌弃似的:“去去去,找别的活干去,别影响我发挥。”
他要做一道番茄鱼片,这是他的拿手菜。
郑朋只好离开。他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他又回到肖繁身边,随手拿了张小板凳坐在大棚外看肖繁挖菜。
“姐,我们几个人吃饭啊?”
肖繁擦了擦汗:“四个,还有宣传科科长。”
“科长呢?”郑朋没看见人。
“去鸡窝抓鸡了。”肖繁直起腰,埋怨似的看着郑朋,“我说你这孩子,就干坐着是吧?”
郑朋故意不说话托着下巴看了她几秒,见肖繁快要发火了,赶紧嬉笑着拿着菜篮子进大棚打下手。
副局长煮了鱼,科长炖了鸡,剩下的菜让厨师们加工,等四个人坐在位置上已经七点多了,忙活了快一个下午,刘长禾饿得先动了筷子,随后几个人才开始吃饭。
农庄的桌椅板凳挺讲究,跟旧时家里的老方桌长板凳一样,一股自然朴素怀旧风。
领导总结陈词少不了,科长符合着夸夸夸,郑朋已经端起茶碗随时准备接过话茬给各位领导敬茶。
他才要抓住时机站起,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老刘。”田栩宁跟刘长禾打招呼倒是不客气,气得人剜了他一眼,田栩宁赶紧改口,“刘副局,我没来晚吧。”
郑朋愣住,眼见着田栩宁走到自己旁边,眼神示意往里点,他的动作比理智更快,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田栩宁就这样坐在他身边。
“我叫他来的,”刘长禾说,“孩子说家里没饭吃,反正大家也认识。”
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郑朋身上,此时郑朋正在低头思考刘副局的话,依旧对田栩宁的到来表示震惊。
服务员过来添了副碗筷,田栩宁和刘长禾好久不见似的热聊起来,郑朋拿着筷子迟迟没有夹菜。
右手边的肖繁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郑朋,暗示他继续敬茶。
郑朋理了心神,先站起身,然后端起茶杯,客套话早就排练好的,所以说得十分流畅,但几个人的目光一同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有些脸热。
“谢谢刘副局,李科长对我的照顾,我以茶代酒。”
从刘长禾开始,一杯一杯碰过去,碰完肖繁的,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田栩宁的茶杯落了空,他诧异过后轻笑,放下了杯子。
郑朋低头专心吃菜,企图忽略他左边的人,但这人趁着大家聊天的时候弯腰凑到他耳边,悄悄地问:“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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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呀?”
梓渝当着田栩宁的面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的时候,田栩宁的视线落在手机上。
他点了静音,除了田栩宁的消息没回,还有别人的,再往上翻翻还有一大堆订阅退订之类的短信。
“下午忙呢,没看着。”梓渝展示完,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夹了一筷子炒菠菜,配上米饭,小口小口地嚼。
田栩宁数了数,二十一下。
他的目光过于专注,盯着梓渝嘴的时间太长,刘长禾的筷子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田栩宁回过神来,继续吃自己的饭。
午饭吃得晚,他不是很饿,发出去的消息得不到回复,他莫名觉得焦躁。
刷到刘长禾钓鱼的朋友圈在五点左右,他认出那个鱼池在大家常去的农庄,他点完赞,评论说想吃老刘做的饭了,刘长禾爽快地叫他来,还说他朋友梓渝也在。
本是一句跟熟悉长辈的调侃,却意外找到了消失很久的人。
田栩宁没有犹豫,直接过去吃现成的。
一桌子的菜,梓渝吃得拘谨,只夹他面前的菠菜,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做身材管理。其实今天看到他,就发现又瘦了,讲话瓮声瓮气的,被感冒夺去了精气神似的。
“鸡汤喝不喝?”田栩宁问。
郑朋觉得他声音有些大,因为正在聊天的几个人戛然而止,像是都在等他的回复。
于是他赶紧摇头,又僵在原地,这鸡汤是李科长炖的,他如果说不喝,是不是不给他面子了?可是田栩宁这样问他,要他怎么回答才算合适?
“喝,是不是?”忽略他最开始的摇头,田栩宁直接确认,他要拿梓渝的碗,被他匆忙拦住。
“一会儿我自己盛。”他说得很急,还瞟了其他人一眼,客客气气地跟田栩宁说了一声,“谢谢。”
田栩宁没作声,碗放了下来,声音重了些。
刘长禾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郑朋:“你这孩子太瘦了,要多吃点。”他站起身,把自己做的鱼片换到了他面前。
郑朋赶紧站起来,一边推脱一边不好意思。刘长禾知道他的小心翼翼,换做他和领导吃饭也好不到哪里去,能这样谨慎是好事。
李科长叫他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吃不到就站起来夹,不在工作场合,要放松点。
郑朋哪里敢放松!肖繁说,这顿饭要会看眼色,他从来到农庄开始就切换严谨模式,直到田栩宁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也不算计划,他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时不时应和着领导们,说些“对啊对啊”“没有没有”这样没用的词,然后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吃完饭再去结账,这个饭局就安全地结束了。
田栩宁一来,他感觉自己变成了饭局中心,这种感觉给原本的如坐针毡平添了一把火,烧得他在这样冷的天后背冒汗,偏偏这人还无知无觉似的,非要问他这那。
他想生气了,可这股情绪没有来由,明明田栩宁是在照顾自己,把负面情绪给他好像在无理取闹,所以他只能生闷气。
肖繁看出他的无措,及时转移了话题,目光掠过田栩宁,他正听着他们说话,手里剥着盐水花生,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郑朋身上。
李科长把茶当酒,喝了一口,侃侃而谈:“其实早半年前我们就盯上你了!”
被盯上的人停下吃饭动作,抬起头懵懵地看着李科长。
“还记得吗,”李科长笑着看他,“七月份你发了张照片,思源路的凌霄花?”
郑朋记得,那天凌晨收工,路上没什么人,拍摄场地外有早点摊,他想去买煎饼,结果抬头,看见了满墙的凌霄花。
他让姿姿给他拍照,预备作为日常营业,但是这张照片最终出现在他的拍戏总结里。
剧还没播,他写下一长串真诚的文字记录在剧组的三个月,号召力很大,粉丝纷纷来打卡。
思源路附近正好有条商业街,带动了一整片。
“后来我去看了你的部分访谈,挺有内容的,也听了其他的意见参考。正式的邀请本来要再晚一些的,第四季度向来最忙,还是刘副局,”说到这儿李科长看了眼领导,见他没阻拦便继续说了下去,“直接拍板的,所以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郑朋听完整个过程,有种拨雾见晴的开朗,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他本身,而不是因为田栩宁?
他看向刘副局。
刘长禾笑了笑:“怕你之后太火,邀请不上,所以先下手为强。”
他的目光滑过田栩宁,最后落在郑朋身上。郑朋突然明白,还是有田栩宁的原因。但他没有之前那样惶恐,田栩宁原先说过,他们有自己的考量,确实如此。
他又看了看田栩宁,这人嚼着花生,像在听他们说话,又像心不在焉的。
吃了不到两个小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刘长禾一定要请客,和肖繁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最终拿下。都是家常菜,也没点多少,四个人才吃了不到五百。
没喝酒,大家都是哪来回哪儿去。先送的刘长禾,他拍拍田栩宁的肩:“叫你爸有空联系我去钓鱼。”
田栩宁问:“怎么不自己喊他?”
刘长禾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是给他惹生气了嘛。”
田朝明要体面,刘长禾擅长破功,把人惹得着了火,又嬉皮笑脸地求和,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样,关系坏不到哪里去,看起来总也好不了,但几十年了,过年过节惦记着,家里互相照顾着。
再送完李科长,剩下他们三人。
“我送你。”田栩宁终于和郑朋说话了。
郑朋摇了摇头望向他:“不了,我坐繁姐车。”
来是坐肖繁车来的,走肯定也坐她的车。他现在不太好意思麻烦田栩宁,他受了他的好处,破坏了他的约会,没给人带去益处,只带去了麻烦。
田栩宁没说话,目光移向肖繁。
大多数人不能被田栩宁一直盯着看。除非情绪波动很大,否则他看人时一般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时间一长,能品出那目光里的意味。
肖繁短咳了一声:“我得回公司一趟,你坐小田总车走吧。”
郑朋感觉被背叛了。
肖繁继续解释:“牧尧断联两天,这小子不知道在搞什么!”本是借口,说着说着脾气就上来了。
这种状态下的肖繁不好惹,于是郑朋赶紧体贴地让她先走。
农庄里其实很热闹,食客多,笑闹声大,还有饲养的鸡鸭鹅,叫得此起彼伏。可郑朋却觉得,他和田栩宁之间特别安静。
田栩宁叫他先回大厅里,他把车开过来。
车轮碾过小石子路,郑朋见他来了,赶紧上车,副驾驶却放着一袋子药品,他没坐下,看向田栩宁。
“给你的。”田栩宁没多说,叫他赶紧上来,熟门熟路地往郑朋家开去。
这一袋子药倒是稀奇,还有小儿口服液。
郑朋拿出来觉得好笑:“这什么?我二十二岁了。”
田栩宁一本正经地解释:“成分都是一样的。”
温聆的启发,她喝不了苦药,家庭医生开了小孩子用的那种,喝起来酸酸甜甜的,也不会难以下咽。
田栩宁说完,车里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郑朋捏着袋子,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他觉得应该放点歌听听,不然也不至于没话说的时候这样尴尬。
就在他以为昨天的事情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揭过去的时候,田栩宁突然提起了。
“跨年那天,你要给我看什么?”
郑朋如临大敌似的,赶紧把准备好的措辞说出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他故意装得松弛,“哎哟,不要放在心上了。”
因为是有准备的,所以触发关键词后自动回复了。但田栩宁的话本身就带着目的,“你要给我”,说明是郑朋特意要展示给他的,没有看成,不代表这件事就不存在。
郑朋太紧张,忽略细节等于默认这个事实。
他没打算问田栩宁当时什么情况,因为这本就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情。烟火没看成就没看成,本来也不是他放的,本来也可以看到电视转播……
“我看到你发的微博了。”田栩宁不打算放过他似的,寻根究底。
郑朋知道了,田栩宁是带着答案问的问题,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他!
张牙舞爪的他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田栩宁继续说:“是要给我看烟花吗?”
郑朋心想,你再问!把你舌头剪下来!当然,他也只能想想。
“是吗?”
田栩宁抽空看了一眼梓渝,他被说中了似的,脸上表情藏不住,有些难为情。
到现在为止,他一整天的不安终于落了地。
很奇怪,被吊着情绪,非要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才罢休。
“我喜欢分享美景啦,”梓渝抬起头解释,笑得眼睛弯弯的,“不止给你,还给别的朋友也发了……”
“零点烟花,”田栩宁打断他,趁着红灯还有几秒结束时转过来看着他,“我是第一个,很荣幸。”说完,他还笑了。
梓渝被噎得又说不出话。
绿灯起步,田栩宁听见他幽幽地开口:“你是我‘金主’嘛,应该的。”
其实这句话,玩笑意味十足,因为他们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龌龊,只是由梓渝说出来,田栩宁觉得不舒服。
“梓渝,你在跟我生气?”
没有被回复的消息,没有被碰杯的茶碗,以及见到他时,低落的情绪。
不是被感冒影响,也不是工作的累,是因为他,田栩宁清楚地知道这件事。
“后来打你电话打不通了,”在梓渝要否认前,田栩宁接着自己的话说,“错过你第一时间的分享我很抱歉,下次不会了。”
郑朋想,那天他给田栩宁道歉,今天田栩宁给他道歉,为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他是感到抱歉的,在那种关键时刻播去打扰的视频通话,可他也很无辜啊,谁知道那会儿田栩宁正在约会。
而到现在为止,田栩宁并没有对这个约会做出任何说明。这本就是他的私事,也必要跟郑朋说。
“梓渝,要不要原谅我?”
这人说话还真奇怪,郑朋扭过头看他。
“我又没怪你,原谅什么原谅。”
“那你人挺好的。”
他们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到了家,梓渝抓上那袋子药,田栩宁开了车锁,却见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顶灯关一下!”
他的语气很急,说话的时候已经把帽子戴了起来,猫着腰弯了下去。
车内一片漆黑,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田栩宁看见两个拿着手机的人在梓渝住的那栋单元口。
“怎么了?”他觉得那两人有些奇怪,靠近梓渝去问他。
“私生。”
他回答得很简练,怕田栩宁不懂才要补充,却感受到车子重新启动,开出去几十米,田栩宁扯着他的手臂让他起来系好安全带。
“你要不把我放在前面路口,我去转悠两圈再回去,说不定他们已经走了。”
田栩宁想了想:“身份证带了吗?”
“没有。”
“我也没带……”他自言自语,顿了两秒,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样吧,你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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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郑朋再三拒绝,半小时后,他还是被带到了田栩宁的住所。
高档住宅区,进门就有两道识别卡口,进入地下停车场,两排灯光随着车子驶入逐渐亮起。田栩宁把车停在离电梯口最近的地方,叫人下车。
郑朋努力保持淡定,一步步跟在田栩宁身后。
识别业主面容,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打开,进入电梯,郑朋看到一共有十七个楼层按键,而田栩宁按下了十七。
“你住顶楼?”郑朋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田栩宁认真地回答:“顶楼便宜点。”
郑朋知道他说的“便宜”也不会是一般价,于是默默闭嘴没有再追问。
他需要跟肖繁报备一下这件事,自己家楼下的两个私生亟待解决,不然他连家都回不去,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明天凌晨出发前往城郊爬山看日出,然后回家美美睡觉的。
电梯的快速上升带来习惯性的耳鸣,郑朋抠了抠耳朵,低头给肖繁发消息。
刚发出去,十七楼到了。
一梯一户,鞋子要脱在外面,田栩宁在鞋柜里找了双没穿过的,拆开包装放在郑朋面前,他摆放得很整齐,叫郑朋觉得不好意思。
郑朋今天穿了双运动鞋,怕鞋带走着走着掉下来就系了两个结,这会儿解得有些费劲。他把手机放在鞋柜上,蹲下来仔仔细细地解。
田栩宁把他平时坐这儿拆快递的矮凳用脚勾到郑朋旁边,让他坐下。随后他发现他已经将手机取消了静音,因为肖繁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老板,接吗?”
郑朋正在和解不开的鞋带斗智斗勇,肖繁必然是要说私生的事,反正田栩宁都看见了,也没必要背着他。
“接吧,帮我按一下免提。”
一接通,肖繁说:“在老地方吗?我来接你。”
郑朋顿住,要说实话吗?以往这种情况,肖繁直接杀到他家,拍照报警抓人一条龙,虽然过程繁琐了点,但好在还能回家,现在被田栩宁半路拦截,他怕多说了又引人误会。
“不会是在……”他一直没回答,肖繁有了大胆的猜测,并且她的猜测在听到田栩宁的声音后被证实。
“对,在我这儿。”
田栩宁低头看见梓渝头顶的发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噢,噢,”肖繁的尴尬和惶恐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那麻烦小田总了,解决完私生我让人来接梓渝回去,你给我一个地址?”
“确认能被解决?”田栩宁没接话,反问她。
郑朋坐得矮,仰起头时才发现田栩宁真的很高,顶光从上而下,他迎着刺眼的光,看不清田栩宁的表情,死结终于在他手里打开,郑朋松了口气站起来,目光之间的距离变近他才看见了田栩宁眼里的怀疑和担心。
“听你的语气,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隔着电话,肖繁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郑朋却看得见,“你们公司就这样保证艺人安全?”
田栩宁的每一句反问都是质问,仿佛此时此刻他是肖繁的上司,可郑朋觉得他过于苛责肖繁了,况且这件事,本也和他无关。
他朝田栩宁伸出手:“给我。”
田栩宁只停顿了一秒,就把手机还给他了,他转身按了指纹开门,先一脚踏了进去。
开完屋子里的灯,梓渝也没有进来。
才获得原谅,好像又惹人生气了。
田栩宁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小声地骂了句脏话,走到门口时,梓渝刚结束和肖繁的通话。
“进来吗?”田栩宁问,后又带着笑脸,“进来吧。”
顶楼的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城市夜景,大面积的落地窗吸引郑朋一进屋就跑去了窗边,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哇啊哇的,一直在惊叹。
田栩宁倒了杯冰水,问他要喝什么。郑朋说不喝,注意力还没从夜景中收回。
家里开了暖气,他热得脱了外套,要放在一边时才后知后觉地无所适从起来。下地挖菜裤脚粘了泥,夹菜还不小心把油滴衣服上了……他像被田栩宁路边捡回来的脏小孩。
田栩宁放下水杯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他的衣服,放在一边沙发上,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坐下。
“你睡东边这间客房,”田栩宁指了指,“里边是独立卫生间,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没用过。”
“你家怎么整得跟酒店一样?”郑朋提出疑问。
田栩宁笑了笑:“有的时候朋友来玩就在我家过夜。”
“这样……”郑朋四下看起来,像是终于开始打量整间房子的布局。
田栩宁问:“要不要参观一下?”
然后他就带着郑朋介绍起自己的房子来,期间郑朋又说他像中介。
“这房子多少钱?”
田栩宁报了个数字。
郑朋像那天听到声浪会员价一样表现得没见过世面,果真不是一般的便宜价,有钱人的钱怎么这么好赚?
“我就住一晚,”郑朋说,“繁姐已经让人去我家那边处理了,明天可以回家睡个好觉。”
田栩宁转过身往客厅走:“你先休息吧。”
郑朋跟过去,叫他等一下。
他快了几步跑到田栩宁面前,看见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皱着眉的表情。
“我,”他愣了愣,想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我想问问,你能联系到孙飞扬吗?”
“怎么了?”
郑朋苦恼地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起来很烦:“牧尧已经断联两天,繁姐实在找不到他,刚才让我问问你知不知道孙飞扬这两天去哪儿了。”
那天在停车场被孙飞扬接走后,牧尧的经纪人只接到他一条报平安的短信。艺人休假期间保持电话畅通是规定,但从昨天起,谁也联系不上牧尧了,一方面他已经耽误了既定行程,一方面又担忧他的安危。
肖繁也问过孙飞扬,但他的电话从昨天起也打不通了,发消息也不回。
“你不是说过他不可能看不到电话的吗?”
田栩宁猜测:“他或许只是不想接肖繁的电话。”
这样说也有道理。
先前牧尧经纪人都让他不要再管牧尧和孙飞扬的事了,现在又像他上赶着关心他似的,跟肖繁抱怨两句,还被她一句“你也不想他出事对不对”给堵了回来。
他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人善被人欺”。
田栩宁翻了翻孙飞扬这两天的朋友圈,他这人很爱装,晒品牌晒地标,彰显他的少爷身份。
“去日本滑雪了。”田栩宁把手机举到郑朋面前。
孙飞扬发了三张照片,一张他全副武装单板滑雪,一张他在雪山前点烟,还有一张是六七个人的合照,大家都穿戴了滑雪装备,看不出来谁是谁。
“牧尧呢?”郑朋把手机拿过来,一张张图放大,然后在点烟图发现了疑似身影。
有人为孙飞扬拢着火,从他雪镜的反光上看,那个人很像牧尧。
“卧槽,他居然和孙飞扬出国了?”郑朋得出结论。
“大概是,”其实基本能确认,“他最近没工作吗?”
“不清楚。”郑朋摇头,把孙飞扬的照片转发给自己,意外发现田栩宁给自己的备注,一条emoji小鱼,前面还有个大写的A。
跟在他顺序下面的,还有一个备注为“陆”的对话。
他没作声,默默地发送,随后拿起自己手机,又发给肖繁。
肖繁很冷静地说知道了,但郑朋有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感。
但不关他的事,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疲惫。
“我记得之前说你同事是个直男?”田栩宁忽然道。
“对的,”郑朋往自己房间走,“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破釜沉舟跟孙飞扬搅到了一起。”
他其实知道原因,嫉妒心会让人变得没有下限,但这种代价太大,奔涌而来的恨意让他莫名生出一种惋惜,把自己的心力都用在负面情绪里,累不累啊?
田栩宁又问:“他接近孙飞扬是为了自己还是因为你?”
这个问题问得好。郑朋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笑得勉强:“都有一点?他看不惯我很久了。”
“那,关于你这部分,是因为孙飞扬喜欢你他才要抢走他?”
他今天的问题好多。
“孙飞扬那叫喜欢我吗?”郑朋炸毛,“他那叫性骚扰!”
骂起孙飞扬,浑身都来劲了。田栩宁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看梓渝细数孙飞扬骚扰他的经过。
因为事情过去了,才能这样痛快地说出来,被孙飞扬盯上的那个月,郑朋不堪其扰。
“第二次见面就给我塞了房卡,这个神经病,居然说我上他也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郑朋实在无语,白眼快翻到天上。
“原来他是想上你的……”田栩宁把话讲得好粗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问他,“为什么他会找到你?”
“我哪儿知道!”郑朋气急败坏,他不认为自己是那颗有缝的蛋。
“我的意思是,”田栩宁换了个更加直接的说法,“他怎么知道你喜欢同性?”
郑朋停下花里胡哨的动作,表情变愣。
见惯了圈子里的一夜情,这点不足为奇,只是田栩宁很好奇,他们是如何确认对方是同类人。
其实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孙飞扬盯着梓渝不放,必然是有把握给人弄到手的,但因为他有领导父亲在上头压着,肯定不会做强迫的事,他有的是办法叫人心甘情愿上他的床。
所以孙飞扬势在必得的态度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梓渝喜欢男人?
这是个问题,不是个命题,但见梓渝很久不说话,田栩宁可以确认事实。
“我没有别的意思……”田栩宁急忙说。
“哎哟,”梓渝打断他,笑得眼睛弯弯,无所谓地挥着手,“我不会喜欢上你的啦,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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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一样的氛围以茶几上田栩宁震动的手机结尾。两人同时低头看了一眼,显示为“陆”的联系人及时打破了僵持状态。
田栩宁缓慢而用力地点头,轻声说了句“我放心”,对郑朋刚才的那句话做出了回应,随后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郑朋转身进了房间,把房门轻轻带上,咔嗒一声,他的呼吸也由慢变快。在期待什么?他问自己。
把直男变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郑朋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似乎把几日来郁结于心的没来由的情绪全部拍走。
房间里也很暖,他低着头坐在床边,已经八点多了,明天日出时间六点二十分左右,田栩宁家离城郊有些远,山头虽然不高但也需要时间爬,算下来他可能四点半就要出门。
在放弃和坚持之间,郑朋还是选了坚持。
他匆匆忙忙走进卫生间洗澡,等热水淋到头上了才后知后觉地打开浴室门,看着他已经扔在脏衣篓里的内裤。
他该想到这个问题的,却被别的事占着脑袋忽略了,现在要怎么办?
接完陆小姐的电话,田栩宁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鲜少有这样外露的情绪,在别人面前永远一副冷静淡定的样子。
陆百卉第二次主动约他见面了,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田栩宁有片刻恍惚。
他觉得自己真是奇怪,竟然有一瞬间想直接了当地拒绝她的邀请,斩断他们尚未萌芽的感情。
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所以跟陆小姐说,他来安排。
这样才是对的。
陆百卉向他主动迈出一步,作为应对他也要示好,由此这段感情才有进步发展。反正他本来就喜欢女人,和谁相处都是这样。
门铃响起,他走过去开门,管家拎着一个纸袋,恭敬地递给田栩宁。
“谢谢,这么晚麻烦你。”
“应该的,田先生早点休息,晚安。”
袋子里放着新的衣裤。
按照梓渝平时穿衣风格挑的,怕买错内裤尺码还特地买了两条。他走到他门前,轻轻敲了敲,没有动静他就直接开了门,好在门没锁,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先敲门:“梓渝?”
水声持续两秒后被关停,梓渝不确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谁叫我?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田栩宁无语,家里不是就两个人?
“我,”他还是先回答他的问题,“给你买了新的衣服,睡衣也在里面,我放在门口。记得吃药!”
“什么?”梓渝的声音高了八度。
田栩宁不再回答,转身出了房间。
他发消息问戴枫要不要出来喝酒,这小子昨天玩疯了,宿醉到下午才醒,睡醒也没有精气神,和田栩宁说着话都在打哈欠。
“算了吧,哥们实在体力不支。”
于是田栩宁在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只留岛台处一盏灯,明亮的客厅暗了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咬着杯沿,无聊地看着手机,刷到很多朋友迎接新的一年的动态,越看越没意思,又把手机关了,重重地扣在桌面上,安静的空间里突兀的一声响,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
郑朋拿到衣服,吊牌都已经摘了,丝绸质地的睡衣刚贴上皮肤激得他抖了一下,用拍照识图看了眼价格,吓得他捂住了嘴。
才拿出来的新衣服又叠好放了进去,只是身上的睡衣和内裤为了难。贴身穿的东西再还给人家肯定也不会要,可是价格又好贵,郑朋舍不得给自己买这么贵的不用穿给外人看的衣服。
他跑进卫生间给自己的脏衣裤都搓好晾着,原本只打算对付一晚,这下真是连吃带拿了。
他躺在床上,余光瞥见床头突然出现了一杯水,不知道田栩宁什么时候倒的,他摸了摸杯子,竟然还温着。
小儿口服液一点也不苦,为了不浪费田栩宁的好意,郑朋还是将那杯水一饮而尽,结果就是半夜醒来跑厕所。
才入睡不到两小时,他猜是晚饭喝了茶的缘故,所以躺在床上怎么样都睡不着,现在起夜一看时间三点十五分……
从厕所回来,郑朋躺了十分钟,确信自己不会再睡着,于是利落地爬起来,他拉开窗帘,外面依旧一片漆黑。
特地用冷水洗了脸,让自己更清醒些,随后换回了原本的衣裤,找了个袋子,将那套睡衣装了起来。
他动静很轻地开了门,外面空无一人,黎明前黑青的天光从透明的落地窗渗透进来,不会让他看不清路。
蹑手蹑脚地走过客厅,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入户处的顶灯亮起,他尽力不让外物发出声音,但关上门后电子锁还是发出了机械声,在他听来不算小。
他原地木头人似的站了一会儿,确信田栩宁没有异常,才快速穿鞋跑路。
来的时候天黑,走的时候还是天黑,郑朋电梯坐到一楼,幸好出去不需要人脸识别,自动门打开,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他冻得打了个哆嗦,走了五分钟出小区,手机上叫的车很快赶来,他先回去自己家。
肖繁解决问题的速度很快,郑朋昨晚就收到了私生在派出所写的两张保证书,但这些人屡教不改,郑朋知道保证书也没什么用。不过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出现了,所以他家现在很安全。
到家时四点多了,他把东西放下,用两分钟热了一个馒头,司机还在楼下等,他又马不停蹄地赶下去,前往城郊。
馒头揣在怀里,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暖了,司机不介意他在车上吃这个,郑朋赶紧垫巴了一口。
“我觉得你很像一个明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说出了郑朋听过好多遍的话。
“是嘛,”他从善如流,“都说我像梁朝伟,像吗师傅?”
司机拨浪鼓似的摇头:“那肯定是不像的!”
郑朋笑了笑,继续嚼馒头。
“你像我女儿特别喜欢的那个,那个叫……”他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对,梓渝!叫梓渝!”
梓渝本人再次欣慰地笑了。
“那你女儿太有眼光了,我也喜欢梓渝。”
司机不好意思地笑着,开始讲起他女儿来,郑朋认真听,时不时附和他,一个小时的路程竟也不觉得无聊。
临下车了,他把口罩戴上,问师傅有没有纸笔。要来东西之后他一边签名一边解释:“既然您都说我像梓渝了,您回家就告诉闺女今天梓渝碰巧坐到了您的车,听说孩子喜欢,还特意送了张签名。”
司机接过纸笔,看见这孩子冲自己灿烂一笑,被恍得将信将疑:“你不会真是梓渝吧?”
郑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下了车,离开前告诉他:“其实,我是梁朝伟。”
这个插曲竟然让他的心情变好起来。
天渐渐亮了,他踏着欢快的步子开始爬山,碳水补充了体力,小山头也不愧为小山头,只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山顶。
他不是最早到的,选了个人少的地方,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今天是新一年的第二天,虽然开年彩头迟了一些,但应该没错过黄金许愿期。
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层云薄雾里泛出暖调日光。
他掏出出门前塞口袋里的小相机,切换了自拍模式,找了一块石头倚靠着,记录下缓慢日出的全过程。
他对着镜头,眼睛很亮,满怀期待地许愿:“希望我的身边小人退散……”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现在时间六点三十分,田栩宁打来的电话。
郑朋停顿了一会儿,想等着铃声自己结束,却还是在结束前接了起来。
“喂,”他讲话慢慢吞吞的,“怎么啦?”
“人呢?”那边问的很简单,仔细听的话还带着点起床气。
“噢,我去看日出了。”
田栩宁安静了会儿。
“挂了啊。”郑朋这么说,却在等着对面先挂。
“真行。”
通话被挂断,郑朋看了一眼手机,随后甩了甩脑袋继续对着镜头许愿。
许愿只是一种讨彩头的形式,他越说越多的时候,旁边的大姨提醒他:“贪多必失啊小伙子。”
郑朋嘻嘻笑着,跟人打趣:“总能帮我实现一个吧,我广撒网重点捞鱼呢。”
被他逗乐了,大姨问:“你刚说变成平行线什么意思?”
郑朋解释道:“不想产生交集的人,就变成平行线。”
许是看出他勉强笑意后的无奈,作为过来人的大姨只能祝福:“希望你得偿所愿。”
看完日出,郑朋下山,假期里到处都很热闹,他隐匿于人群中并不显眼,因为完成了一直想做的事所以心情轻快。
另一边的田栩宁,乱糟糟的头发似乎顶着满脑袋的怨气。
起初门锁的声音他以为是幻听,短暂清醒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作息其实很稳定,但本该七点多才醒的人,莫名其妙在六点多睁开了眼睛。
他拿过手机,有一条梓渝在五点多发来的消息。
他点开,梓渝发了一连几条——小田总,衣服太贵了我不能要,睡衣和内裤买了多少钱你告诉我一声,我稍后转给你,谢谢你昨天收留我,还有给我买的药,太客气了。
疏离的言语叫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跑到隔壁房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被子依旧像原先那样铺着,他只喝了一瓶口服液,剩下的药也没有带走,还有那袋子被留下的衣服。这个房间,像从未有人住过一样冷清。
心情算不上好,可以说差到极点,田栩宁拨了电话过去,以为梓渝不会接的时候被接了起来。
听到他平静地说出让自己觉得可笑的话。
挂了电话不甘心似的,回复了他那句要转账的留言。
——两百万,还给我
Chapter Text
今年的春节和元旦接得很近,不少人心思都没在工作上了,所幸年底大家效率高,田栩宁直接提前放了假。
一方面是这个,另一方面是,他发现自己不能集中在工作上。这是非常小概率的事情,但他最近确实诸事缠身。
周五这天是年二十六,田栩宁从公司回了家,放假之后他一般回西山住,一直到年后开工再回自己公寓。
家里就他和老爷子最悠闲,两人晚饭吃到一半了,他妈妈才回家。
林岚掸了掸落在身上的小雪花,她把脱下来的外套交给阿姨,洗了手坐在平常的位置上。
“今天太忙了,这会儿还真是饿了。”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动。
“我爸呢?”田栩宁问,“今天又不回来?”
对田朝明年前年后的繁忙,田栩宁是早就习惯的,去年他就没在家过年,应急值守亲自上,连轴转了一个多月。
老领导说:“叫他记得喝中医配的养生茶。”
林岚点头:“知道。您呢,这两天在家干嘛呢?”
不是弄花草就是逛公园,哪天兴致来了还要去串门子,老爷子不让自己的退休生活闲着,腿脚还能走动,所以出门也多。只不过近日多在家,原先和温家来来往往倒也勤快,现在则是不好意思去见。
说来说去都怪田栩宁。
正在吃饭的人莫名其妙被他爷爷瞪了一眼,他无辜地问:“我又惹您了?”
老爷子叹口气,他实在喜欢温聆这孩子。
林岚许是瞧出了他的心情,及时转移了话题,也不往别的事情转,问了儿子和陆小姐的进展。
听到他们见过几次面了,大人们十分宽心,先前还没相亲,和那小明星关系交好的事情传出去总归会落人口舌,现在好了,恋爱结婚的事情重新提上日程,也算让那些声音淡了许多。
田栩宁却戳着米饭,兴致缺缺的样子:“没进展,不来电。”
由他来安排的见面至今未能实现,因为陆百卉的工作性质,她年末很难抽出时间,田栩宁收到婉拒,竟然松了一口气。
不过二人在社交软件上的交流却频繁了起来,陆百卉发过来的文字图片,展示她的工作生活,田栩宁据此回了两句,也不发起新的话题,堪称冷场王。
不过陆百卉不是特别在意,她说过她可以主动,那就接受对方的一切回应。
两个人某一天多聊了两句,还是因为陆百卉在他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和梓渝的合照,她还记得田栩宁送自己的第一个礼物,就是梓渝代言的品牌。
但是多说了没几句,田栩宁又说不想聊他了,由此话题再度终结。
“慢慢来,”林岚说,“虽然希望你早日成家,但一辈子的伴侣也要慎重考虑。”
对于“一辈子”这种说法,田栩宁觉得他的家人过于古板和笃定,如今离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没必要避之不及,过不下去就散,就像谈恋爱时没有爱了就分手,很简单,一纸协议的事。
但同时,他也非常理解他们家大人局限于这种情感里的想法。他爷爷和奶奶虽是父母之命,但也恩爱相守六十余年,他爸爸和妈妈是高中同学,从朋友到恋人用了整整十年。
浪漫至极才会天真。
田栩宁笑了笑,算是应下了妈妈的话。
吃过晚饭,他跑去露台抽烟。
手机在手里转了几个回合,还是发给了戴枫。
对于他几次三番的喝酒邀约,戴枫已经从最开始的讶异到现在的习惯。
“大少爷怎么又喝酒啊?”戴枫调侃他,“你这很不对劲啊!平时怎么请都不肯来的人,最近转性啦?”
田栩宁叫他少废话,直说有空没空。
“秋岩山包了个别墅,一天一夜,明天来不来?”
“人多?”
“还行吧,十来个。”
“可以。”
戴枫说的十来个只是保守数字,田栩宁到地之后才发现,三四辆跑车停在别墅门口,遑论让接驳车送上来的。
他推开门进了屋,有熟面孔,但还是生面孔更多。
不像戴枫自来熟的性格,他同大家点头打过招呼之后,便开了瓶饮料找戴枫在哪儿。
天还没完全暗,他闻到有烧烤的香气便跟着味儿来到外面院子里,戴枫正巧搂着人说话,见他来了招手叫他过去。
“刚烤的,你尝尝。”戴枫随手拿了串肉递过去,果木炭给食物带来一丝清香,他在戴枫期许的目光中给出好评。
周围的人自田栩宁来后,有意无意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他能感受到,却不在意似的自如地说话。
想在他身上探究得越多,他就越神秘,可田栩宁觉得,他也没有那么神秘,和温聆分手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圈子,算是公开的秘密,别的事情似乎也无法引人好奇。
“大少爷,你真的和梓渝认识啊?”
田栩宁想要避开的这个人这个话题,终究还是被提起了。
他面色不善地看向问话的人,好像在怪这人把他刻意遗忘的又重新捡了起来。
那人见他表情不对,摊了摊手赶紧溜走了。
戴枫却是个不怕死的:“说来也有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所指的见面是在跨年舞台后,梓渝再没有公开露面过,连社交动态也没有了。
结束休假回到公司的郑朋,听闻了一个晴天霹雳。
由于牧尧极不负责任的旷工,他的综艺通告,由郑朋替代。
那是一个慢综,做做饭聊聊闲篇玩玩游戏,主要靠嘉宾本身的综艺感带动话题。好不容易给牧尧争取的资源,却没想他那么不珍惜,肖繁也要给他一个教训。
郑朋苦着脸拒绝了三次,最后一次肖繁生了气,他才嘟嘟囔囔地答应了。
节目在一个叫做蒲芽镇的地方录制,这是一个城市的下属县镇,飞机到了主城区,还要坐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到。
出发前一天,郑朋犹豫要不要告诉田栩宁一声,因为他们已经有几天不曾说过话了。
玩笑一样的“两百万”被他自动忽略,按照网上查到的价格,他打了四千块过去,心都有些疼。
田栩宁也没客气,直接收了下来,他们的对话停留于此。
郑朋很清楚,田栩宁对于他的划清界限生气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反应如此激烈。
这样的激烈相对于他平时的性格,这件事之前,郑朋觉得他温柔稳重,有能应付一切的能力和魄力。这件事之后,郑朋琢磨不透。
思量再三,他还是放下了手机。
第二天清晨,他和姿姿两人踩着薄雪前往机场,因为是突然增加的行程,也没多少人知道。
起飞前姿姿告诉郑朋,牧尧回公司了。
郑朋嗤笑一声,戴上口罩望向舷窗外,他懒得理这些是非,已经想通了,有机会他就上,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三个小时的飞行后,落地开机,一连几条消息弹了出来,郑朋划过去看了一眼,哪条都没回复关了页面。
他是飞行嘉宾,只需要录制一期内容,但是会分两期播出。来之前他已经对节目做过了解,常驻的嘉宾里还有他以前在另一档节目里熟识的朋友赵嘉树。
生存娱乐节目,他和赵嘉树一组。当时他才出道不到半年,赵嘉树比他早,算是他的前辈。竞技节目考验耐力和协作力,他们通过两个多月的录制不仅获得了第二名,还发展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所以当他拖着行李进入拍摄场地后,第一个出来迎接他的就是赵嘉树。
两人熟络地拥抱着,赵嘉树顺手接过他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
摄影师在他们前面倒着走,赵嘉树对着镜头介绍起郑朋来,说了好几个叫人听得害羞的名号,郑朋不好意思地弯下腰,看起来像靠在赵嘉树怀里。
常驻嘉宾们纷纷出来欢迎他,郑朋是有些认生的性格,面对扑面而来的热情连连后退,又被赵嘉树带领着一一同他们打过招呼。
他需要在这里过夜,有单独的一间房,导演组说可以录个睡觉的镜头去宾馆睡,明天早点来拍起床镜头就行,但郑朋觉得这里远离城市,环境特别清新。
到了晚上他才知道,有一半人都是去宾馆睡的。
赵嘉树跑来他房间串门,手里举了个小相机,郑朋赶紧低头整理睡衣,这还是田栩宁给他买的那件。
“采访一下,第一天来到这里心情如何?”
郑朋接过假装话筒的饭铲,深情并茂:“首先,很荣幸来到这个节目!其次,和嘉树哥很久没见了也非常开心……”
“停停停,太官方了吧,”赵嘉树不满,“说点节目的tmi给咱们观众听听。”
这是固定环节,台本上写过流程,主要靠飞行嘉宾自由发挥。
郑朋早就整理好台词,一口气说了三个,从嘉宾到节目组,简短又犀利。
赵嘉树对效果非常满意:“作为交换,我也来说三个梓渝的tmi。”
台本里没写这个,郑朋倒是有些好奇。
“第一,梓渝原名郑朋。”
郑朋的拳头在被子下握紧又松开,表情差点没绷住,只有强忍和苦笑。
赵嘉树对此非常满意,接着说:“第二,郑朋,不是,梓渝今天洗菜偷吃了两个小番茄。”
当时镜头就拍到了,郑朋不知道节目组会怎么剪辑,但也算无伤大雅的小事。
“第三,”赵嘉树掩着嘴形,偷偷摸摸地靠近镜头,“别看他装得那么成熟外道,私底下总是叫我哥哥来着!”
小片段开始闪回,最开始梓渝只是叫嘉树哥,后来省去了名字,直接喊的哥哥,他没分到活手足无措时叫哥哥,不小心打翻了碗向哥哥求助,不熟悉导演组的套路被整,扑向他哥哥求救……
上半期到此结束。
天色暗了,不知谁提议的,把移动幕布拉到院子里来,大家边烧烤边看电影。
挑来挑去找不到好看的,便随手打开一部综艺,总要弄点声音出来。
从梓渝的介绍开始,田栩宁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幕布上了。他随手拉了张露营椅坐下,饮料已经换成了啤酒,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他竟然不知道梓渝去外地录节目了。
戴枫带了一盘串过来,却见田栩宁脸色阴沉得吓人,他推了推他的肩膀,田栩宁却是动也不动。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画面中已经变成了众人忙碌的身影,田栩宁才抬起头看他:“干什么?”
戴枫看见他阴冷的表情吓了一跳,谁又惹你了!
他把盘子递过去:“吃。”
田栩宁挥手叫他走:“没胃口。”
紧接着,随着梓渝的出现,他的视线又集中在节目上。
戴枫跑去一边跟别人玩,却还是注意着田栩宁这里,前面倒没有太异常,直到节目最后,画面里只有梓渝和另一位艺人。
梓渝叫一声哥哥,田栩宁的脸色便黑了一分,直到画面以拉灯的形式结束。
众人欢闹的场地本该是很热闹的,田栩宁却格格不入似的,神色十分冷淡。
戴枫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敢去找田栩宁说话。他没见过田栩宁生气的样子,但觉得今天或许可以见到了。
田栩宁坐在原位,沉思了很久,片刻之后,手中的酒瓶被他发泄似的摔得粉碎,啤酒的泡沫溅在了他的衣服上。
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谁也没出声。
Chapter Text
晚上八点多,杂志社依旧灯火通明,修改了三次的稿件再次发送审核,陆百卉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坐下时,手机亮了,这还是田栩宁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现在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百卉的心突然快速跳动了起来,她顿了顿,问他要说什么话。
“还在加班的话,单位地址发我,我来找你,当面说。”
他声音沉稳冷静,好像要与她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不是大事,怎么还要当面说?
她一连两次拒绝了见面,虽然确实因为工作抽不出空,但也有欲拒还迎的意思,太主动会让她显得被动,她不适应任何一种关系里的被动。
今天田栩宁说要和她见一面,陆百卉在下楼前打开抽屉,拿出了那支收到后从未开封的口红。
田栩宁挑的颜色自然大方,让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没有精气神的人看起来十分有气色,陆百卉平时鲜少涂这个颜色的口红,看来偶尔尝试一下新的风格也很可以。
就在下楼前,她还收到已定稿可以下班的消息,一切都非常顺利。
杂志社附近有个公园,她想可以和田栩宁去那里散散步,但下楼后看到他没有笑容的神情,陆百卉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叫她陆小姐。
“抱歉临时找你。”
“没有关系……”
田栩宁好像来不及等她说完,打破了一贯的礼貌绅士,紧接着又说对不起:“我们的关系就到这里。”
“……什么?”陆百卉的笑僵在嘴角。
田栩宁认真地看着她:“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一直没能投入。”
陆百卉试图挽回:“投入需要时间,我们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你何必断定对我没感情。”
田栩宁摇了摇头,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地看着她:“抱歉,我把你当朋友。”
他的话虽然委婉,但陆百卉听完仍旧忍不住地动了气,她往前进了两步,突然闻到了田栩宁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
酒精会干扰思考,但田栩宁告诉她:“我现在状态很清醒。”
陆百卉是一个拥有骄傲的人,她后退,回到安全距离,嘴角弯起,只用了一会儿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的,我们做朋友。”
闻言,田栩宁点了点头,他没有开车来,离开别墅前还是戴枫拦着他,说他喝了酒,他才从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里突然抽离,跟戴枫说了声抱歉,随后叫了辆车,直接来到陆百卉工作的地方。
他没有犹豫,转身就离开,才走出两步,就被陆百卉叫住。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问。
田栩宁转过身,神情像是在思考,但他不笑时显得严肃,叫陆百卉没有得出回答又自顾自地挥挥手说算了。
这一次她先离开。
西山离这里很远,田栩宁没有叫车,而是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
到了晚上,温度很低,冷风却把头脑吹得越来越清醒,他本来也没喝太多酒。
别的事情他没想明白,他只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和别人培养感情了,所以选择郑重地告知。
陆百卉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确实很仔细地在想这个事情。
路过的商场大屏循环播放着明星广告,屏幕的光打在路边,脚下的路也格外得亮,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在播梓渝代言的那个品牌。
他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动态的梓渝。
十六秒,十六秒过去又是下一位明星。
田栩宁觉得自己很荒唐,他只在这十六秒里反复确认了梓渝很可爱的事实。
怎么能把口红广告拍得那么可爱?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过了马路进入那个商场。
柜姐热情地欢迎着他,田栩宁盯着店里的led屏幕,和外面如出一辙的广告。
他指着梓渝:“他代言的那个系列,一个色号一支。”
来大单了!柜姐笑得嘴都合不拢,问他要不要看看试色,田栩宁摇头说不用。
“好的,这就给您包起来。先生是买给女朋友吗,女朋友很喜欢梓渝吧。”
她热络地同顾客搭着话,这男人却敷衍地嗯着,只一味抬头看着广告。
一个系列的口红是用礼盒装的,除了产品本身,还有代言人的小卡,柜姐还拿了许多赠品,田栩宁唯独对两张海报格外感兴趣。
“谢谢。”他接过袋子,点头致谢。
口红他会送人,剩下的东西他要自己留着。
他觉得这酒可能还没醒,因为晚上回了家,他打开网站,搜索了所有梓渝代言的产品一一买下,不管自己是否适用。
地址填的西山,后来阿姨帮他收了很多快递,田栩宁不是很在意,让他们把东西各自分掉,自己只留下卡片海报等一些纸片子。
当晚做了这么多离谱行径的人,却没敢给当事人打去一个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他有点慌,有点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在第二天,郑朋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喂?”他连显示的来电人名字都没看清,糊里糊涂地接了起来,听到田栩宁的声音,眼睛猛地睁开,睡意一下子跑走。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过了。
“还在睡觉?”田栩宁问。
郑朋看了眼时间,九点而已。
“嗯,怎么啦?”刚起床的状态把语气拖得软而亲昵,郑朋急忙咳嗽一声,恢复了平时语调。
这是一个没来由的随心所欲的电话,田栩宁想打就打了,所以听到对面问出这个问题,他沉默了,没有回答。
郑朋接上自己的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隔了有好几秒,田栩宁平静地说:“没事。”
郑朋又躺回床上,心情逐渐平静了:“没事我挂了啊。”
他说要挂电话,却等着田栩宁先回答,或者说下达一个可以挂的指令,田栩宁却奇奇怪怪的,又是话也不说。
郑朋等不了了,刚要挂,就听见他说:“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郑朋刚躺下,又惊叫着坐起来,拖鞋都没顾得上穿,拉开紧闭的窗帘,又后知后觉地顿住。
“一起吃个午饭?”田栩宁试探性地问。
郑朋坐回床上,没答应邀请,反而问他:“突然去我家干嘛?”
田栩宁言简意赅:“路过。”
“……我不在家。”郑朋轻轻地说。
“还在蒲芽镇?”田栩宁没有感到意外,反而说出了他录制综艺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郑朋先是惊讶,又慢慢想通,“你看到节目了?”
提起那个节目,田栩宁的表情倒是出现了一丝崩裂,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用力了些。
“看到了,”他回答,“录完了吧?”
郑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不耐烦。
他猜想大概是让田栩宁来他家跑了个空,所以不太高兴。又或者是,田栩宁与他的关系到了一个尴尬的节点,本就没有对他耐心的必要。
他低着头,眨了眨眼睛:“录完了,我回家了,自己家,回家过年。”
“什么时候?怎么没跟我说?”
“昨天。”他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破有些怨愤,凭什么要跟你说,你算老几。
然后他又摸了摸鼻子,田栩宁是他坊间的金主,自己多少沾了他的光。
但是这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他想,要不就这样算了。
“什么时候回来?”
隔着电话,郑朋听见他发动车子的声音。
“年初四吧,回来就进组了。”
“我来接你。”
“来接我?”郑朋先是重复了一遍,然后又立马拒绝,“不用不用,公司有车,你不要来了。”
他没能看到田栩宁在听到他的拒绝后皱眉的表情,又接着说:“而且会有粉丝接机,被拍到不好的。”
田栩宁脱口而出:“哪里不好?”
郑朋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回答:“……你不能被拍到啊。”
那头顿了顿:“只是朋友有什么关系。”
他明明知道,只有自己认同的朋友是无用的,却偏偏要说出来,还要听郑朋怎么说。
郑朋没应声,他妈妈来敲门,郑朋赶紧捂住手机跑去开门。
“听你跑来跑去的动静就知道醒了,爸爸摊了手抓饼,要不要吃?”
“要!”郑朋笑嘻嘻地答应着。
等妈妈关上门离开,郑朋才卸下笑脸,又拿起电话,田栩宁在那头喂喂喂了好几声,听到他的声音才停住。
“年初四一起吃个饭。”他像是放过了那个问题,又执着于和郑朋的一顿饭。
“好。挂了。”
这次他终于先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发呆。
他想,年初四好忙啊。
落地要先去公司,下午要整理行李,晚上要直飞新剧组,那这顿饭只能在中午吃,他没用地想着如果发了飞机餐他还吃得下吗?又胡思乱想,这次应该不用他请客了吧……
然后又在考虑,结束这段关系要怎么开口。其实他提前打过预防针了,今天田栩宁主动联系他,应该是接受良好,之后再提出来,会更加容易接受吧。
反正,对他来说,自己除了烦恼,也带不去任何,还要让他背上莫须有的金主名号,败坏他们整个家的名声,郑朋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况且,他和温小姐结束,也有新的关系要开始,自己不能成为绊脚石,被他新女友知道,怎么也会膈应吧。
他握了握拳头,想来看日出那天许的新年愿望或许就可以实现了。
Chapter Text
梓渝回家后发朋友圈积极多了,贴窗花买年货煮晚饭,充满了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生活气息,田栩宁发现他还有个弟弟。
那张合照从梓渝开始,接着是他妈妈,弟弟,爸爸,他们都对着镜头在笑,一家人长得很像,田栩宁还是觉得梓渝好看一些。
他们家也是会拍全家福的,不过田朝明已经连续三年大年夜留守单位值班了,所以合照留到年后。林岚今年说不在家吃了,她拎了保温桶去找田朝明,田栩宁被父母恩爱秀得发酸。
所以老爷子趁机催婚,问他和陆小姐进展如何了。田栩宁当然不敢在好日子找抽,随便敷衍了过去。
年夜饭的菜摆满了一桌子,田栩宁给爷爷敬酒,然后老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田栩宁接过来还要假装嫌弃:“都说直接打钱了……”
老爷子作势又要揍他,末了温暖的手掌落在他的肩上。
田栩宁安静下来,听他爷爷的嘱咐,多是一些听惯的话,他依旧认认真真地点头,老爷子端起酒杯,和田栩宁的碰了一下。
田栩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礼盒,吓了老爷子一跳,他亲自打开,是条金龟手链。
“怕您嫌重,就买了8克,平时戴着也不碍事,”田栩宁笑了笑,“讨个好意头,七十八了老领导,要长寿啊。”
老领导被亲孙子感动,当场戴上手链扬言会活到一百岁,爷孙俩说相声似的你来我往,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家里依旧热热闹闹的。
爷爷休息得早,春晚看了没两个节目就犯困了。田栩宁让他去睡觉,自己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今天三十,明天初一,还有三天,他就可以和梓渝见面了。见面要怎么说他还没想好,只是光想着这件事,就叫人开心。
他又打开手机,朋友的祝福已经淹没列表了,置顶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事实上,前两天的电话过后,他们也没再聊天,田栩宁把想说的话留到见面,这会儿忍不住想发过去一条新年快乐。
他无聊地点进他的头像,又去看梓渝的朋友圈,一看又更新了。
这次照片丰富多了,从他们家的屋檐一角,到炮仗放完后升起的袅袅轻烟。梓渝会捕捉生活的镜头,是个非常细心的人,田栩宁越看这些照片,就觉得越了解他一点。
他把每一张照片放大逐个观察,九张图片里,风景五张,人物四张,人物里面,有梓渝抱着双臂摆造型,有他蹲在路边放炮仗,有他弟弟看见他爸爸刮鱼鳞比着大拇指的敬佩模样,还有梓渝掌镜下他父母教小儿子怎么贴春联的搞笑场景。
他刚点完赞,便收到了梓渝的消息,兴致冲冲了点开,结果是条十分明显的群发。
田栩宁问——这条消息发了多少人?
过了会儿梓渝回——新年快乐。
没有花里胡哨的祝福语,只是四个字就把略有不高兴的心情变得十分熨帖。田栩宁想,情绪轻而易举地被牵着走,大概有点不妙,但他却没有为此烦躁,反而有种隐秘的期待与安心。
郑朋这边回完田栩宁,抬头看向找他谈心的妈妈,露出让她放心的表情。
“我现在没空想这个事情。”
沈玉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儿子的神情,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早点睡吧。”
郑朋怕冷似的回到被窝,他妈妈走到门口问要不要关灯,郑朋摇头说他一会儿自己关。
“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不要熬夜玩手机。”过完年,他都二十三岁了,沈玉兰的口气依旧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
“知道啦知道啦。”郑朋笑着催促他妈妈离开,家里隔音不是很好,他听见沈玉兰立马又去了他弟弟房间,语气严肃地叫他不要打游戏早点睡,听起来更不让人省心。
脸上的笑容消失,郑朋转向一侧,无聊地刷着手机,过了会儿他关了灯,又钻进被窝里,屏幕的冷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人十分忧郁。
他害怕父母的过度关心,这种关心从发现他喜欢男人开始。
对于青春期的男孩来说,这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却在某天下午被平静地揭开。
他高中住校,两周才能回家一次,当时他在洗澡,沈玉兰给他收拾东西时正在充电的手机有一条消息提示,本着关心孩子的出发点,沈玉兰看到了那条消息,上面写着——好想你,晚上出来见面好不好?
早恋这个关键词一下子触动了沈玉兰的神经,而当他叫来郑朋的父亲,他们研究着这条信息,突然发现备注为“学长”的时候,呼吸都停了一瞬。
夫妻俩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
郑朋洗完澡出来,他的书包已经被翻了底朝天,纸本散落在书桌上,父母不信,却企图寻找证实性向的证据……最后郑朋被按在椅子上,坦白了一切。
那段校园恋爱无疾而终,自此之后,郑朋陷入与父母的怪圈,他们互相生气,却谁也不提,似乎进入了一个关系濒临破碎的节点,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维护,每个人却又只想说服对方。
一直到郑朋离开家,进入娱乐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的父母才意识到,郑朋正在越走越远。
风筝一样的孩子,线早就不在他们手上。
沈玉兰跟郑朋说得多一些,旁敲侧击问起谈恋爱的事,她很关注郑朋的一举一动,但有关恋情的新闻几乎没有,她放心又不放心。
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神重重地落在身上,叫郑朋喘不过气。
他想提前回去了。
这样想着,这样做了。
年初三,他以工作为由,提前离开家。一家人把他送到机场,郑朋让他们不要下来了,临时停车只有三分钟。
他们坐在车里跟他挥手,看着郑朋走进机场。
他默默地坐在候机大厅,戴着耳机听歌。春节期间机场的人流量很大,但是谁也没有认出他来, 他便觉得自在。
田栩宁又发来一条消息,是一家餐厅的地址。
——明天中午见
他想问能不能提前到今天,但又怕他有别的安排,索性作罢,多一天时间他能好好整理措辞,在家都没顾上想这个事情。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先开窗通风,冷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城市里过年的气息,但他一个人并不觉得孤单,很有劲地开始打扫屋子。
他参与录制的那档综艺后半期今天播,想起来结束时也是好笑,赵嘉树居然跟他打听他被包养的事情。
他的表情颇为担心,虽然这种事在娱乐圈屡见不鲜,可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也被资本裹挟。
郑朋叫他放心,说自己守身如玉。
赵嘉树神色严重地让他别开玩笑。
“哎哟哥哥,把心揣肚子里,别听人家胡说。”
他有结束关系的打算,所以提前说明也合理。
年初四一大早,他便去了公司。到那儿就看见了牧尧。
他们在肖繁的办公室,隔着一张沙发,牧尧看着他,声音嘲讽:“抢别人东西开心吗?”
郑朋不理他,玩着手机。
牧尧狠狠地叫他的名字:“郑朋,你又是这副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厌。”
郑朋点头,波澜不惊地回答:“知道。”
牧尧还要发作的时候,肖繁带着双方经纪人进来了,她看了眼两人的座位,又看了眼站起来要做什么的牧尧,大概了解了情况。
冯皓坐到郑朋身边,他带了他两年,到底还是护犊子,肖繁还没说话,他便和牧尧的经纪人唇枪舌剑了两个回合。
郑朋悄悄地给他竖大拇指。
拌嘴次数多了,便也没有最初那么难以应对,肖繁最后发话叫他们不许吵了,接下来就个人规划开起了会。
郑朋一边听着,一边搜公司到那家餐厅的距离,打车要二十分钟,会议结束他差不多就要走了。
只是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位客人。
孙飞扬。他大模大样地推门进来,坐在了牧尧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一手撑在他的身后,挑衅地看着郑朋。
“听说,有人抢我给牧尧的资源啊?”
肖繁凌厉的目光掠过没能拦住孙飞扬的前台身上,她说着抱歉,随后在老板的示意下关上了门。
“是这样孙公子,”肖繁清了清嗓子,对他露出友好的微笑,“牧尧因为出国旅游耽误了通告,所以我做主让梓渝去救场。”
这件事在牧尧回国后肖繁已经找他单独训斥过了,他当时也是一副认错的态度,如今换了面孔,肖繁也觉得头疼。
“那怎么办?”孙飞扬无奈地摊了摊手,“是不是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他根本不讲理。
冯皓气坏了:“孙公子,梓渝是去救场,救场的!”
孙飞扬看向他:“跟你说话了吗!”陡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
牧尧后靠着沙发,有了靠山看好戏的样子。
郑朋拉着冯皓坐下,他站起来,面带微笑:“孙公子要怎么样不妨直说?”
孙飞扬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他,郑朋明知他不怀好意,却强忍着恶心保持良好的态度,等他开口。
“我听说你最近在谈一个杂志封面啊?”
还没等郑朋说话,肖繁却先出声拒绝:“不行,杂志方对梓渝的评估已经结束了。”
“肖总怎么光想着梓渝忘记我们牧尧了?”孙飞扬阴阳怪气的,“还是说,你觉得田栩宁说话比我好使啊?”
拍封面这个事情,是团队主动争取的,对方给出的评估结果与田栩宁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不是这样,”肖繁还在耐心解释,“因为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孙飞扬打断她:“签合同了吗?”
肖繁无言。
“肖总也帮我们牧尧争取争取,”说完,孙飞扬看向郑朋,“梓渝没意见吧?”
这副无赖的样子,郑朋很想上去揍他两拳,两拳不解气,十拳才可以。
“或者,”安静了许久的牧尧突然出声,“梓渝跟我鞠躬道歉也行。”
肖繁紧皱着眉头,牧尧无所顾忌的样子让她感觉控制不住,立马去想他们的合约还有多久结束。
“牧尧,”郑朋笑了笑,“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牧尧却觉得他笑里藏刀。
“他妈的你的祭日!”
话音刚落,郑朋敛起笑意,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牧尧面前,把他按在沙发上,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Chapter 19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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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来临的时候,冻结反应致使牧尧的大脑一片空白,未能对郑朋爆发的情绪做出任何反抗,直到那阵拳风擦着脸侧,重重地砸在他耳边的沙发上。
郑朋的脸近在咫尺,接着牧尧听见他冷笑一声,语气很淡:“要拍封面,脸弄伤了可不行。”
牧尧抬起头,还未从惊惧中回神,离他们最近的孙飞扬像是才反应过来,上前抵着郑朋的肩膀,用力把他推开。
肖繁及时来到郑朋身后,扶住了他的身体没让他歪倒。
“都别闹了!”
整间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郑朋没想过以后,满脑子都是过去,牧尧如何欺负他,辱骂他,所以理智出逃,他不管不顾地要让他付出代价,但是下一秒,他又立马清醒了过来,所以照着他脸去的拳头转移了方向,不是他放过牧尧,而是他想到了自己。
“封面的事情繁姐决定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肖繁使了个眼色,让冯皓跟紧他,别再出什么状况。
等他们离开,她看向孙飞扬,脸色难得严肃:“孙公子,我有话单独和牧尧说,请您出去,至于杂志的事情,我会考虑。”
孙飞扬难得没有再纠缠,却也没有和牧尧说任何安慰的话,牧尧想抓住他的手被遗落在半空,孙飞扬像是急着出去,一丝注意都没分给他。
郑朋跑到卫生间,扶着洗手台大口喘气稳定情绪,冯皓跟着他进来,看见他眼睛渐渐变红。
“梓渝,没事吧?”
郑朋没有说话,呼吸变轻。
“先回家?我送你。”
“不用了,”郑朋打开水龙头洗手,“我还有事,下午来我家接一下就成。”
他的行李昨天已经整理好,今天公司的车会带着团队的人一起去机场。
冯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郑朋的动作,看着他关了水,抽出纸擦手,再对自己露出一个“你放心”的微笑,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郑朋看着经纪人五官都纠结到了一起,他拍着他的肩膀,反而先去宽慰:“我有分寸。”
如果不是及时回笼的理智,他现在也不能理所当然地说这句话。
卫生间外,孙飞扬等在那里。
郑朋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对他生不出好脸色。
“梓渝,没看出来,你性格这么烈?”
调笑的意味明显,郑朋不打算理,想要错开他,却被孙飞扬挡在原地。
“怎么就把封面让出来了,不跟你金主哭诉哭诉?睡个觉的事儿,更好的东西不就来了,至于吗,还动手。”
郑朋扯出笑容:“听你这语气,也想挨一拳?”
孙飞扬变了脸色。
他不对孙飞扬的话做任何解释与澄清,既然他认为自己性格烈,那就刚到底,反正他就一条烂命,大不了跟他拼了。
而同时,越是到这种时候,他就越意识到,不能把田栩宁拖下水。如果他的人生变成了一滩潮湿的沼泽,田栩宁沾上一点,就会让他陷入泥泞的湿地,甚至影响他整个家庭。
郑朋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刚才没有真的揍牧尧,也坚定了要和田栩宁不再来往的决心。
“梓渝,别以为你有田栩宁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笔帐我记着。”孙飞扬放完狠话,转身离开。
一直没出声的冯皓幽幽地冒出一句:“他不会真的怕你打他吧?”
郑朋想,孙飞扬巴不得他做出错误的行为然后尽情添油加醋,最后把事情渲渲染染,叫他最后不得善终。
去往餐厅的路上,田栩宁还在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郑朋盯着那几个字,一股即将分别的忧伤情绪油然而生。
他想,要和田栩宁好好告别。
私厨餐厅有包厢,郑朋进去时,田栩宁已经等在那里,见他来了,立马站起来。
那天从田栩宁家离开之后,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面,隔着一个新年,倒有些不习惯。
郑朋坐下,一连串小动作,最后忍不住问对面的人:“你老看我干嘛?”
田栩宁:“就我们俩人,不看你看谁?”
“看菜啊,”郑朋拿过来菜单,催促他,“快看快看!”
田栩宁说他请客,郑朋也没狮子大开口,他来之前还气饱了,其实根本吃不下多少。
“就这些?”田栩宁低头看了看,“就爱吃两个?排骨要不要?来个炖鸡好不好?他们家石锅牛肉也很好吃,吃牛肉不胖吧?”
郑朋心想,我又不是猪,怎么喂这么多!
“够了够了,你想吃自己点……”他别过脸,收起菜单,心虚地喝水。
“梓渝,”田栩宁忽然叫他,目光盯着一处,“你手怎么了?”
指节发红,还有轻微破皮,虽然是很小的伤口,但田栩宁还是敏锐地发现了。
郑朋喝水的动作顿住,又假装从容地一笔带过:“拎行李的时候不小心蹭墙上了。”
他的理由听起来十分合理,田栩宁却觉得他表情说不出来的怪。还有他整个人,也说不出来的怪。
梓渝的笑容是真心还是勉强,看他的眼睛就能分辨。
田栩宁没再追问他受伤的事,菜上得很快,梓渝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吃,几筷子下去了,饭还没吃完一半,他看起来没有胃口。
“发生什么事了?”田栩宁问,“不可以跟我说?”
梓渝摇头,挤出笑容:“没发生什么事。”
田栩宁放下筷子,后退了一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带着审视,看向梓渝。
“从哪里过来?”他问。
他声音沉下来时,听得郑朋发毛,可他又不想让田栩宁掺和他的事情。
“家里。”所以他选择说个小谎,继而十分笨拙地转移话题,“诶这家挺好吃的,你常来吗?”
田栩宁确信梓渝对他有隐瞒却不想说,他便也不接他的话,他们之间落下几秒钟的空白。
郑朋只好继续问:“怎么突然叫我吃饭?没人约啊?”
他还想问“你女朋友呢”,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像是放过了他,田栩宁重新拿起筷子,嗯了一声:“我有话跟你说。”
郑朋有种隐隐的预感,他们要说的可能是同一件事。他觉得很合理啊,才过完年,阖家团聚,家里亲戚总归会问坊间传闻,然后他的父母下达不许再来往的通牒,正巧女朋友也觉得他们关系不合适让离远点,然后今天田栩宁就找自己出来吃饭说这件事。
“我也有话要和你说。”进入这个包厢以来,郑朋第一次直视田栩宁的眼睛。
“那你先说。”
还挺给人留台阶,郑朋想,把先提告别的话头给自己。
“小田总,”郑朋诚恳地说,“咱们结束这种绑定关系吧。”
等待对方回答的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流逝了多少分秒,因为他没有看手表,而是看着田栩宁的眼睛,企图将他的抱歉与感谢传达得再多一点。
直到沉默的时间已经久到他必须开口,再补充些什么。
“咱们俩算是误打误撞认识的,但这样告别也算有始有终了。”
他故意笑着,却见田栩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负担太重,让郑朋的呼吸都紧了一瞬。
终于,田栩宁叫他:“你再说一遍。”
他没见过田栩宁生气的样子,但是他现在这种状态,郑朋觉得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令他不安。
“你不要误会啊,”郑朋赶紧解释,“我不是用完你就扔,只是你一直在帮我,我却给不了你什么……”
“梓渝,”田栩宁打断他,“我没有要求过你任何。”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郑朋苦笑,“可是我很愧疚很为难,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谁这样说你了?”田栩宁问。
郑朋摇头:“没人说,我自己感觉的。”
只接受不付出,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受不了。想不出可以等价交换的东西,让田栩宁及时止损就是最好的。
“小田总,”郑朋又叫了他一声,眼看着他紧蹙双眉,却仍旧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谢谢你,和你认识很高兴。”
他决绝的离别之意写在眼睛里,田栩宁认为他眼里的情绪很好读懂,所以知道梓渝是十分认真地在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而后他又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发红的眼角,微微闪着水光的眼睛;在电视台后台,华丽眼妆包裹下望向自己时清澈的目光;电梯里他的失意,车上他的感激,还有那天在他家,说不会喜欢自己时,轻松却惆怅的眼睛……
“梓渝,”他突然确定了一件事,“我喜欢你。”
前几天,他不清楚这种心情该如何定义,因为他明确地知晓,自己不是同性恋。
但是当梓渝快要离开自己时,他想把风筝的线握在手里。
“你你你……”郑朋被一句打懵,“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你说不会喜欢我,”田栩宁靠近,两手撑着桌子,目光灼灼,“没关系,我来追你。”
事情的走向变得奇怪,完全在郑朋的预料之外,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手机铃声像救命稻草,他赶紧接了起来。
姿姿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差不多可以去机场了。
声音不大,但田栩宁听见了,等梓渝挂了电话,他立刻问:“要去哪里?”
郑朋想,前几天不是说过嘛,年后进组了,但他不厌其烦地又回答了一遍。
他发现了,田栩宁就算在思考某件事,现在也要盯着自己,好像在揣度他话的真实性,探究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说真话。
比如田栩宁说先送他回去,郑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答应。
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吃不吃?”田栩宁问。
郑朋哪里还吃得下饭,他摇摇头。
田栩宁低头看了看几乎没动过的饭菜,让服务员过来打包。
第三人的进入让包厢的氛围得到一丝缓解,郑朋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在墙边,没敢去看田栩宁,玩着衣服上的拉链。
坐上他的车,车里也诡异地安静着,郑朋没想到田栩宁不是来告别的,而是来告白的,这让他体面分别的计划泡汤,现在不止这件事,连同他的心都乱成了一锅粥。
车子缓缓停下,郑朋已经看见公司的车,他才要推门,车子重新落锁的声音让他停下。
他转过头,田栩宁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郑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没什么底气问:“你到底要干嘛呀?”
“忘了告诉你,”田栩宁缓缓地说,“在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之后,我和相亲对象已经结束。”
郑朋惊讶地望向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慢慢考虑,有事随时联系我。”
郑朋慢吞吞地点着头,转身又要去开车门,田栩宁依旧没解锁。
“梓渝,”田栩宁叫他,“我们好像还没正经拥抱过。”
郑朋没转身,又听见他说:“可以抱一下吗?”
这是一个询问。
Notes:
明天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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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栩宁觉得梓渝有让时间变慢的能力,他在等待他回答的这几秒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大声再大声,他不得不伸出左手再次抓紧方向盘,只有抓住些什么,他才确认自己有所依靠,不是轻飘飘的。
终于,他听见梓渝问他:“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田栩宁没懂。
“总是这样,”梓渝转过来也不瞧着他,视线不知道在看哪里,“要一些没名没份的东西。”
田栩宁一时哽住,又灵光一闪:“那以朋友的身份。”
他好像非要得到这个拥抱不可。
“你!”这回轮到郑朋没话说,他控诉的食指指着对方,见他如此坦然,又羞愤地放下。
“你都说成那样了,怎么以朋友的身份?”
田栩宁歪了下头,依旧盯着他:“看你怎么想。”
郑朋想,田栩宁也挺无理取闹的。
“我想,我可以拒绝是不是?”
旁边的人安静了会儿,然后郑朋听见咔嗒一声,车锁开了,田栩宁说:“可以。”
车内空调过于温暖,人也变得混沌,车门一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叫人瞬间清醒。
田栩宁说:“抱歉,我好像要求太多了。你拍戏一切顺利。”
郑朋嗯了声,下车关上了门。
他裹紧了衣服,埋着头走得很用力,没走几步,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有些孤注一掷地想,就一秒。
于是田栩宁看见梓渝停住脚步后又突然回头,往他的方向走,他急忙推开车门,只开了一条缝,就被梓渝如临大敌一般按住,又重重地关上,随后他还四处看了看。
田栩宁把车窗降到最下,看见梓渝耳尖很红:“你不要下来了。”
“哦,”田栩宁有些明知故问,“回来做什么?”
郑朋受不了他的目光似的,弯着腰钻进车窗里,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自己贴近,这样光明正大地错开了他灼人的眼神。
这是一个别扭又费劲的姿势。郑朋闭上眼睛,心里默数着时间,一秒很短,他理智尚存,要从这个拥抱退出来,田栩宁却突然捏住他的后颈,有些用力地把他依旧按在自己的颈间。
郑朋小声惊呼,透过透明的玻璃又在看四周有没有人。
“干什么!”
捏的动作很快改成握,田栩宁的手很暖,暖到郑朋觉得他出了汗。
“我有些激动,你理解一下。”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很平淡,根本听不出来激动。
“一下到了。”梓渝开始挣扎,田栩宁微微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开了他。
他发现了,梓渝挺容易脸红的,这个样子也很可爱。
“我这不是答应你的意思哦!”梓渝急急忙忙地解释自己同意拥抱不代表确认关系。
田栩宁没讲话,心想,撒什么娇。
“你快走吧!快走!”
他开始挥手赶人,也不管人走不走,自己像生了气似的大步离开,走到他们公司商务车旁边,他助理从车上下来,略带诧异地看过来,随后被梓渝推着往楼上去,他摇头晃脑地躲避对视,也再没有朝自己看过来,田栩宁在他的身影消失后抬手按了按左心口。
到家时,爷爷正在午睡。田朝明才回来的样子,正在吃午饭。
田栩宁把私厨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在饭桌上,问他爸要吃哪个他去热。
田朝明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田栩宁不明所以地看回去:“怎么了?”
“你笑什么?”田朝明问,“约会去了?”
当然可以这么说,只不过田栩宁不打算现在就告诉长辈们这件事,毕竟梓渝还没有答应他。
“没有,和戴枫中午约了饭。”他把朋友拿出来搪塞,随手拿了个菜走进厨房,以防他爸再追问些什么。
他跟梓渝说,就算不想聊别的,起落一定要和他说一声,所以飞机起飞前,梓渝发过来一个“起”字,到达后,又发过来一个“落”字。
只发两个字,像是闹脾气,不想与他多说话,但田栩宁却觉得梓渝很有意思,不同于刚认识他时,那样谨小慎微,处处客气,处处充满距离感,甚至还想划清界限。
田栩宁只要想到他那天偷溜走就气不打一处来,大晚上觉也不睡,送他的衣服也不要,还转钱过来,铁了心要桥归桥路归路。
人与人之间相处变淡逐渐不再有交集是常事,可他不想和梓渝就这样算了。
点开他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刚刚更新了一条,拍的是舷窗外的云和剧本一角,配的文案是新的开始,指向性十分明确,但田栩宁隐隐觉得和自己相关,他点下一个赞。
与此同时,手机悬浮窗弹出了孙飞扬的来电。
郑朋落地已经六点多,一行人先去了剧组安排的酒店,明天是开机仪式,紧接着新剧就正式开拍,导演让大家今晚养精蓄锐,因此也没有特别活动,演员有一整晚休整的时间。
给肖繁报过平安没多久,她就打了电话过来。
距离上午发生的事情还没到八小时,接她的电话仍有些犹豫,郑朋怕听到封面被换的消息,又怕肖繁叹息安慰。
他可以接受因为能力不足被淘汰,不接受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但他也明白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规则只用来约束老实人。
他接通电话前自暴自弃地想,给牧尧就给牧尧了,那拳头差点让他吓死也挺值的。
“繁姐,我刚到酒店。”
“嗯,”肖繁答应了一声,直接说重点,“封面还是你的,拍摄时间按照原定的来。”
肖繁没有和牧尧商量,凌厉的眼神望过去时,牧尧别开了脸,她只告诉他结果,任凭他再如何指责郑朋跋扈肖繁偏心,肖繁也没有动摇分毫。
郑朋的雀跃还没宣之于口,肖繁的批评就从电话那头传来:“我跟你说过什么忘了是吗?”
这样反问的语气反倒叫人发怵,肖繁发火会说得很直接,骂得人抬不起头。
“一旦动手事情就变质,你有没有脑子!”
郑朋握着手机低头,不敢说话。他确实冲动了,也没考虑后果,所以没有为自己辩解。
衣服一角被他捏得皱皱巴巴,肖繁的话一句句像耳光打在脸上,叫人越听越清醒。
“下次不许再动手,听到没有!”
郑朋被骂得没什么精神,语气虚虚的:“嗯……”
他想起来什么,又问:“孙飞扬那边怎么办?”
肖繁简而言之:“不关你的事,你不用管。”
他预感孙飞扬会为了牧尧为难肖繁,欺负他的人就等于不把他放在眼里,今天郑朋都已经这么不客气地表达想揍他的想法了,孙飞扬必然记在心里,而且这个封面他们也没抢去……郑朋怕肖繁难做。
“繁姐,要是他来找你麻烦……”
话说了一半,肖繁打断他:“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哦……”郑朋声音闷闷的。
“梓渝,”肖繁的语气放缓,说话前轻轻叹了口气,“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费你的精力。”
签约棱镜创艺两年多,肖繁第一次对他说这样沉重的话。郑朋比谁都知道她是个市侩十足的商人,但人有几面,他又在过去发生的好多个瞬间,一遍遍重新认识肖繁。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知道。”
“就这样。”肖繁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郑朋还没有来得及从这场对话里蔓延情绪,冯皓和姿姿就来敲门,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他懒得出去,三个人凑在冯皓手机前选外卖,郑朋又开始他的紧急身材管理,说就吃沙拉,随后蹲在地上整理带来的行李箱,冯皓问他不饿啊,姿姿默默加了三根烤肠,反正他最后一定会吃。
“皓哥,”姿姿抓住经纪人的袖子,叫他看手机,“你有电话进来。”
一串陌生号码,冯皓接起来,只说了一句喂,突然神色变得奇怪,看了眼郑朋,又跟姿姿比着手势说要出去接,然后就离开了好久。
姿姿蹲在郑朋对面帮他收拾,看到他指节的伤口依旧红彤彤的。
“贴个创可贴吧,洗澡不要沾水。”
郑朋不在意似的挥挥手:“矫情死啦。”
姿姿便不再劝他。
新剧背景在明朝,郑朋饰演公主身边的暗卫,是个男三,戏份没有太多,预计拍摄一个月就能杀青,所以他带的衣服也不多,两个人收拾了二十分钟就全部理完了。
过了会儿,冯皓拎着外卖进来了,没有提刚才那个突然的电话。
虽然郑朋吃得少,但是冯皓吃得多,摆了满桌子的本地小炒,郑朋说要拍下来发微博,告知粉丝他有好好吃饭,拍完之后大家才动筷子。
发微博之前,想了想,先发给了田栩宁,过了十几秒,又点了撤回,画蛇添足地补充一句:发错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安静的手机,迟迟没有消息进来。
“看啥呢?”冯皓问。
郑朋说:“别管。”
冯皓收回眼神,又忍不住去看郑朋,欲言又止。
刚才的电话是田栩宁打的,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号码,冯皓面对他,竟有一种面对上司的谨慎惶恐,所以在他问到上午发生的事情时,他一五一十地告知。
田栩宁的态度十分温和,语调听起来也平静自如,末了还跟他说了声谢谢。
冯皓在他挂电话前问了句:“这个电话……要告诉梓渝吗?”
他听见田栩宁轻快地笑了声,然后回答:“随你。”
两个字,却让冯皓无法把握。
到离开郑朋房间,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肖繁在下班前接到牧尧经纪人的紧急来电。
她说牧尧的几个商演合作方刚刚同时发来消息,说终止合作。
肖繁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直接打给了牧尧,但是牧尧的电话提示无法接通。
Chapter Text
牧尧住的地方,在老城区的一个老小区,城市的经济中心南移之后,这里的市井气息反而浓厚,充满生动的烟火气。
但他今天没什么岁月静好的心情。
差点被郑朋揍了,封面没有拿到,和孙飞扬才抱怨两句被他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牧尧有些阴郁地想着,这一切都是郑朋的错。
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身的戾气仍未散去,似乎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在和他作对,借着外头的光才没踩空台阶,他扶着墙,骂了句脏话。
过了晚饭时间,冬天的夜晚变得安静,话音刚落,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原本不易察觉的声响,因为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孙飞扬让他点过无数次烟,点烟之前,那个卡地亚的打火机在他手里开开合合,一声一声磨掉牧尧的锐气与自尊。
他习惯性地屏住呼吸,打火机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却没有停止,牧尧甚至能听见火焰一跃而上的燃烧声。
他放轻脚步,不再执着于灯一定要亮起,只是还剩一层台阶的时候,一楼有人推车进来却莽撞地直接将门撞开,大门再反弹到墙上,碰出好大的一声响,牧尧抬起头,声控灯亮了,他看见田栩宁站在自己家门前。
那是一个令人不适的向下看的视线,是上位者天生的高傲,好像他们之间的台阶本就是天然存在的距离,牧尧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听见田栩宁声音很轻:“等你很久了。”
牧尧站在原地没有动,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他一瞬间想明白田栩宁为何而来,一定是郑朋给他的金主告了状,现在来找自己麻烦。
田栩宁终于不再折腾打火机,他早就等得没了耐心,却维持着妥帖的风度,牧尧不上来,他便下去,直至站定在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家?”牧尧问了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田栩宁也没有回答,他看着他,嘴角扯出笑容,像是十分诚恳地在拜托他一件事:“不要欺负梓渝。”
牧尧顿时火大,讲话也变得口无遮拦:“谁他妈欺负谁啊?”
田栩宁一字一顿地解答:“你,欺负,他。”
他比牧尧高出一个头,几乎是说一个字脸色严肃一分,刚说完话,这一层的灯灭了。
与此同时,牧尧的手机响了起来,中断了这场一方强势一方恼怒的对峙。
田栩宁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手机屏幕上。
“我们先把话说完,好吗?”
牧尧抬头不服输一样地看着他,田栩宁伤脑筋似的朝他伸出了手:“需要我替你保管?”
牧尧退开两步,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手机终于不再响了。
他早就知道依附强权的好处,只是卖屁股也有门槛阶级,郑朋的运气好,碰到了田栩宁,他运气差一些。
“你以为郑朋是什么好人吗?”牧尧冷笑着,“你知道他第一个角色怎么火的吗?你以为他的资源那么好是因为什么?我欺负他?”说到这里,牧尧夸张地笑了两声。
“他刚来北京不是我处处帮着他,他现在还在影视城外面没日没夜地跑群演呢!一天就吃一顿饭,没我帮衬他能饿死!他现在好了,火了,成他妈我欺负他了……”
其实田栩宁知道梓渝原名叫什么,这是他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牧尧控诉的那些过往他无从考据,不确定的话用反问的语气说出来,好像在刻意考验他听到这话的反应。
“牧尧,”田栩宁叫他的名字,“我跟你说的,听到了吗?”
牧尧有种一拳砸到钢板的气恼,好像只有他在歇斯底里,只有他是面目全非的。
田栩宁的语气和态度,从头到尾都称不上恶劣,他甚至没用任何东西来威胁,只说自己要说的话,至于别人说什么,他不是很在意。
垂在身侧的手,又把打火机开关了一个回合,他没时间再跟牧尧耗在这里。
“孙飞扬跟我说的,”临走前,他告诉牧尧,“你和梓渝在公司发生的事。”
“什么?”牧尧转过身,难掩惊讶表情。
孙飞扬的电话,警告的意图明显,他说梓渝抢了他给牧尧的资源还在公司动手打人,要田栩宁给出一个说法,否则他不介意再去田老爷子面前添一把火,他们这样的人最要体面,他觉得田栩宁会解决这个问题。
田栩宁想明白了,吃饭时看见的梓渝手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如果牧尧真的被梓渝打伤,那孙飞扬大可不必跟自己扯嘴上功夫,现在这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只有梓渝在这场不公平的对待里留下伤痕。
他向来不是一个把话说绝把事做尽的人,今天这场对话,点到为止。
“我再说一遍,”田栩宁的声音依旧很轻,“不要欺负梓渝。”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进车里,细细密密的温暖将他包围,点开手机,有梓渝不久前发来的消息,又被他立马撤回,只剩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发错了”。
他思索了片刻,回道——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梓渝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田栩宁靠在椅背上耐心地等。
等了很久,什么也没等来。
郑朋觉得田栩宁有些故意,在他们这段关系里总是游刃有余,能够轻而易举地叫自己陷入荡秋千般一上一下的情绪里。
明明白天还在告白的人,到了晚上不认账似的,不是说喜欢的吗,那怎么会毫无反应?
晚饭时他违心地吃了一根烤肠,现在在房间里乱走消耗热量,姿姿叫他早点睡,可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想睡却觉得神经无比亢奋,毫无睡意。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一副成心累倒自己的模样。
结果还没做几个,电话铃声响了,他一下子弹起来,抓住手机,看清楚了来电人。
他坐在床边,快速地做了深呼吸,暗暗劝告自己要淡定,做完几番心理建设,到铃声结束前一秒点了接听。
讲话咋咋呼呼的:“干嘛呀?看剧本忙着呢。”
他听见田栩宁轻笑了声:“……郑朋?”
“……”
郑朋觉得心理建设还是做少了,语气变冲:“干嘛!”
田栩宁没看见,他已经在没人看到的房间里不顾形象翻了好几个白眼。
“叫你本名,好像启动了第二人格似的。”
“找不痛快呢小田总?”
田栩宁不笑了,变成哄人的语调:“发了什么?发错了什么意思?原本要给谁发的?”
“你问很多……”郑朋说,“反正不是给你的。”
“好吧,”田栩宁不再追问,“吃饭了吗?”
郑朋躺倒在床上,抓起被子裹着自己翻了个身,只回答了一个嗯字。
“手上伤口还疼吗?”
他的问题过于跳脱,接下来不是该问吃了什么吗?但郑朋也没说别的,看了眼不深的伤口,诚实地告诉他:“本来也不疼。”
“下次拎行李小心点。”
郑朋想起来自己找的借口,含糊地应了他。
氛围突然安静下来,似乎能听到电流的滋滋声,郑朋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接了几秒的电话,竟然有些烫手,他的声音困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挂了啊。”
他习惯性地等着田栩宁先挂。
田栩宁说着好,却依旧维持着通话状态。
好在不是面对面的,郑朋发觉自己的脸颊竟然在这种静谧的气氛下发热,他把被子掀开,呼吸的声音有些重。
“梓渝,”田栩宁叫惯了这个名字,“好好吃饭,睡个好觉。”
“……哦”
“你先挂。”
电话切断,田栩宁放松下来,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打开微博,看见特别关注有新的动态。
梓渝发了一张摆满饭菜的图片,发布时间在给他发完消息的几分钟后。
田栩宁想到了跨年夜那天的海和烟火。
他忽然明白了梓渝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
那些原本要给他一个人的东西,如果他没有收到,那便会被梓渝分给所有人。又或者说,这些东西本就是用来分享的,只不过自己是他的第一顺位。
无论怎么想,那份藏在欲言又止之后的心意,他才如福至心灵一般真实地感受到了。
他给梓渝的评论淹没在无数条相似的评论里,很简单的四个字,他说好喜欢你。
郑朋仰躺着,沸腾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时间有些晚了,他等这个回复,真的等了好久。
不开心似的捶了捶床单,过了会儿又坐起来把弄皱的床单抹平整。
二十几岁的他不会像十几岁那样,因为和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就一夜也睡不着。
如田栩宁所说,他今晚睡了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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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郑朋还在影视城跑群演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看那些武功高强的人飞上飞下。
他小时候看武侠片多,裹着床单就当大侠的披风,路上捡根树枝就是大侠的武器,他弟弟特别羡慕,所以郑朋给他也搞了两件套,两个人比试起来,拿着树枝戳来戳去,戳伤了大哭为止,被妈妈骂完谁也不想当大侠了,但英雄梦从此在心中种下。
郑朋做完妆造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种幼稚的圆梦的感觉。他的床单变成一身黑色的暗纹劲装,他的树枝变成了两把背后交叉的长剑……
他拿出手机,对镜拍了好几张,又摆着别的动作,叫姿姿给他多拍一些,越拍越满足。
副导演通知演员进场,姿姿把他的手机拿在手里,有些犹豫不定地问:“要发给谁吗?”
郑朋被问得一愣,眼神飘忽,他原本是想发给田栩宁看看来着,但这样被戳穿,反而不想发了。
“不发给谁,”郑朋清咳一声,假装责怪,“造型要保密啊。”
姿姿嘴上答应着,心想这套造型一会儿就会被代拍发到网上了。
零下几度的天气,又是在晚上,为了保证拍摄效率,现场调度紧密而繁忙。
郑朋已经吊上了威亚,他有一场飞檐走壁和人打斗的戏,虽然第一次拍这种戏有些紧张,但他心中是隐隐期待着的。
负责拍花絮的工作人员仰头举着摄像机,郑朋看见了,对着镜头比耶,一副自在轻松的样子。
等真正开拍起来,因为道具和动作等重重原因,又重拍好几次。
郑朋怕拖累大家进度,一直在道歉,导演在对讲机后叫他不要紧张,武指等他落地细心传授要领。
第五遍,他提着两把长剑从屋檐一跃而下,动作组的工作人员原本一直拉紧威亚,不知道怎么在快要落地时放了手,郑朋没有站稳,在沙地上翻滚了两圈,最后定格动作时用长剑撑住了地面,导演意外地没有喊卡。
“动作很漂亮,这条过了。”
因为蒙着面,又是远景,郑朋脸上的惊慌失措并未在镜头前被记录,但设计外的状况发生时他的心跳却止不住地狂跳着,直到导演说这条过了,他才觉得稳稳地落了地,继而掌心和脚踝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了实感。
真倒霉,郑朋只觉得真倒霉,第一天开拍就受伤,他自责不已。
但好在伤势不重。手掌是划在粗粝沙地上磨出来的,看着红了一片,实际上只是渗出了一点血,脚踝是落地没站稳扭的,还能走路,问题不大。
威亚指导训斥组员的声音传到郑朋耳里,他闻声往那边望去,有些不忍心。
“姐,等下。”他朝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工作人员笑笑,起身往那边走去。
人是不能为自己造成的错误找借口的,但郑朋想,反正他现在也没受重伤。
“哥,刚才威亚组的老师们已经道过歉了,我没事儿。”
他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另一手随意地挥了挥,好像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郑朋回过头,冯皓带着人搬了整箱整箱的东西进来。
“梓渝请大家喝奶茶了!”
人群一哄而上,此起彼伏的“谢谢梓渝老师”,当事人当机一样愣在原地。
冯皓拎着一袋子奶茶过来,递给郑朋的时候给他使了个眼色,郑朋反应过来,再转身时已经神色自若。
他把温热的奶茶递过去,终止了这顿责备,他的体谅与大度又成为幕后人员的美谈。
但他本人私下里,回到酒店后已经开始质问经纪人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请了?”他话锋一转,“也不是不请啊……我的意思是,现在太早了!”
冯皓还在和吸不上来的珍珠较劲,还能分出功夫教育他:“这叫人情世故懂不懂啊,一开始就要把人设稳住。”
谁家立人设一下子把单杯二十多的奶茶装满整整四箱啊?
郑朋当然知道他说的意思,肖繁也教过这些事情,但他虽然把卡放在姿姿那里,里头钱属实没多少了,过两天还要交房租……
因为钱,人总是窘迫的。
“嗐,”冯皓不在意似的挥手,“有人出钱。”
“繁姐吧,”郑朋接上他的话,“繁姐也太趁钱了。”
在打点人际关系方面,肖繁是独有一套行为准则的,郑朋知道大概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感觉对自己不太好意思了。
冯皓支支吾吾地应了,正巧此时有人来敲门,他急忙跑去开门。
是饰演公主的歆怡,她是郑朋这部剧里对手戏最多的演员。
歆怡捧着奶茶,穿着一身珊瑚绒睡衣,已经卸了妆,所以脸上只戴着一副作为装饰的黑框眼镜。
“梓渝老师休息了吗?我来说声谢谢。”
冯皓让她进来,郑朋听见声音,急忙从里面迎出来。他俩开拍前在别的节目里见过一次,后来围读时才互相了解。年龄相仿,一见如故,聊得天马行空,却能产生共同话题,颇有种相见恨晚的知音感。
“哎呀郑朋,”见到他人,歆怡不再装正经了,开玩笑似的叫他本名,“我们女三男三终于在剧组碰头了!”
开机仪式就见过了,只不过后来各拍各的,双人戏份统一集中在后期,所以他俩总也碰不上面。
“陈英华好久不见!”郑朋欠揍一样也叫她的本名,两个人开始互相伤害。
其实他们的本名都不难听,只是算命的说缺少一点会火的星运。于是漂亮的名字塑造出完美的偶像,但完美之下,人的本色都是朴实而落地的。
“诶,我想问问,”歆怡坐在郑朋对面,笑得狡黠,“听说你被大佬包养了,真的假的?”
这个问题过于直接,郑朋嘴角弯起弧度,敷衍笑着:“你迟早会为你的心直口快付出代价。”
但好在他不介意,因为歆怡是他朋友,而他和田栩宁的关系已然发生了改变。
“假的,”郑朋说,“你听谁说的?”
歆怡告诉他前一阵子总有人说,后来没听见了。她和郑朋一开始不熟,虽然好奇得很,但是没敢问,现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她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咱们自己也能火,凭什么就成别人的附属品了!”歆怡义愤填膺。
但下一秒又十分遗憾地认清现实:“我什么时候能演女一啊?”
甚至还在幻想:“有没有大佬不图我的身子,只想看我闪耀娱乐圈的?”
郑朋听懂了她的抽象,陪着她一齐感叹了一句,随后挥手赶人:“回去洗洗睡吧,梦里都有。”
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歆怡最后的那句话。
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他差点忘记了,田栩宁原本是个直男,他们没有牵手没有接吻,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拥抱都没有过……
直男,会抗拒和男生做这些事情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又临时反悔,自己要怎么办?
田栩宁,会图他身子吗?
还是他的感情那样伟大,只想帮助自己闪耀娱乐圈?
郑朋陷入苦恼的想法里,但他的胆子在这份双箭头的感情影响下,突然又变得大了起来。
于是他拨出认识田栩宁以来,给他的第二个视频通话。
面对面是需要勇气的。
很快,这个电话被接通了。
郑朋立马就看出来,田栩宁在他自己家,这会儿正穿着家居服,手边在翻什么文件。
“手机拿在手里啊,接得这么快?”
田栩宁笑笑:“觉得你会打给我,所以一边工作一边在等。”
什么啊……郑朋想,他说话好狡猾。
“收工了吗?”田栩宁靠在沙发上,“今天拍戏怎么样?”
“挺好的啊。”郑朋心里憋着想问的话,所以回答问题时显得心不在焉,他其实还没想好措辞,只是动作比理智更快。
视线过于不集中,所以没看见田栩宁在那头皱了眉,再去看他时,眉头已经舒展,一如往常对自己笑着。
“想说什么?”
郑朋用别的事情来做开场白:“就随便说说啊,就,繁姐花了快两千块钱请剧组喝奶茶给我打点关系……她人好好。”
“冯皓这么跟你说的?”田栩宁问。
“是啊,”郑朋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我经纪人叫什么?”
田栩宁看着他不说话。
“等等!”郑朋从床上坐起来,想通一些事情,“不会是你买的吧?!”
“你喝到了吗?”
郑朋没喝,他怕胖怕睡不着,哪怕后来冯皓给他拿出一杯不含茶的牛乳,他也塞进姿姿怀里,叫她解决。
犹豫着没回答,就被看了出来:“没喝。又做身材管理?”田栩宁无奈笑着,“梓渝,你很瘦了。”
郑朋重新躺下来,看着他:“花这钱干什么。”
他和大家相处很愉快啊,也没有人为难他,虽然出了一点差错,但他已经可以应对……
“这家奶茶真的好贵啊……”
他的神色稍显落寞,田栩宁才要出声安慰,又看见梓渝不知道看着哪里,自顾自地说话。
“我总要谢谢你的吧,你想我怎么谢你?”
田栩宁想说,关于你任何好与不好的事情,都第一个让我知道可不可以?
结果又听见他立马接上自己说的话:“那个什么,你和男的……”
门铃突然响起来,郑朋听见了,话语戛然而止。
听他慢条斯理地说话,田栩宁短暂地屏住呼吸,门铃声响起,他才把那口气轻缓地吐了出来。
“稍等。”他举着手机,像是带着郑朋一起去开门。
郑朋抬眼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谁会来找田栩宁?
接通可视门铃,郑朋看不清那个模糊的影子,只听到一个女声带着哭腔叫了“田栩宁”的名字,然后这通视频电话就被突兀地挂断了。
郑朋看着回归聊天界面的屏幕,竟然有些失落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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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栩宁是在春节收假第三天的时候才知道温家出了事。那晚他回西山吃饭,爷爷提了起来。
跨年那天温聆发的朋友圈虽然已经屏蔽了家人,但忘记屏蔽某位亲戚,于是这件事就在年里被过来拜年的亲戚提了起来。
那张照片没有露脸,亲戚以为是前些日子一直在谈的田栩宁,打趣问两家婚事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温家的长辈在多年前出手制止了这段恋爱,多年后依旧维持不赞同的态度。最开始分手,温聆与她父亲坦白,并不喜欢田栩宁,没提到与初恋重逢,一向疼爱女儿的温伯父只得一边向田家道歉一边接受分手的结果。
温聆说不太开心想出去散心,他便也由着她,没有过多的询问与阻拦。而那天,家里人看到了那张原本不会看到的照片。
面对十年前如出一辙的质问与反对,温聆近乎崩溃地爆发了与家人的争吵,这场夹杂着高分贝和眼泪的对抗,以温聆的夺门而去结束。
那天之后,温聆离家出走了。
她说不需要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好脾气的温伯父和温伯母这次却一反常态,任由温聆消失几天也不闻不问,铁了心要女儿在父母和爱情里做出选择。
田栩宁得知这件事时,温聆已经不见五天了,他下意识为她担心。
“温家真的没有去找?”
老爷子叹口气:“当晚就找了,聆聆去了她朋友家,一直住着。”
田栩宁一直觉得温家把温聆宠坏了,她人生的道路过于平坦,以至于恋爱被阻挠就成了天大的麻烦,她处理不好双方的平衡,企图把自己当成威胁,要求她的父母妥协,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她已经习惯了。
可他也羡慕温聆的天真单纯。被宠爱的孩子才有说不的自由,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觉得世界上没有坏人,任何事都能成功。
“如果聆聆跟你联系了,一定要和老温说啊。”爷爷告诉田栩宁。
他已经不再执着要让温聆当自己的孙媳妇,但喜欢这孩子的感情从头到尾没有变过,如今看到他们家闹成这样,到底也是不忍心。
分手之后温聆发给田栩宁的长信提到了她的初恋。
十六岁的温聆不需要为升学而担心,但她的同桌却不忍看她每次数学成绩吊车尾,承担起了课后辅导的责任。而同桌因为小地方出身,对于学英语一直很自卑,温聆的英语又特别好,于是两个人成为了互帮互助的学习伙伴,并且在相处中滋生出情意,这是一段健康的感情,他们彼此都越来越好。
后来的结果与田栩宁猜的无异,过于悬殊的家世背景让温家人瞧不上她的初恋,男孩改填了志愿远走高飞,温聆失去了有关他的一切消息,直到去年,他们在一场酒会中相遇,二十六岁的温聆如同十六岁一样,再一次心动了。
田栩宁低估了温聆的决心,她后来甚至把那张牵手照公开置顶,要和家人对抗到底的样子。
他问过温聆,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在温聆心里,自己大概也被打成了反对派。田栩宁不计较这些,只叫她注意安全。
再然后便是今晚,温聆哭着来找他。
下楼去接温聆之前,他给梓渝发了条消息,只说明天再找他,梓渝没有回,大概已经睡觉了。
他带着一件大衣,温聆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单薄。
到楼下时,她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只是脸上挂着两条泪痕,看起来惨兮兮的。
“上去说?”
温聆摆手:“我想请你帮个忙。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找谁了,我……”她有些语无伦次,思维好像很混乱。
外头冷,田栩宁带她进了电梯厅,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温聆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的泪珠连续掉了几颗,砸在地面上。
见她这样,田栩宁吸了一口气,还是抖了抖外套,替她披上。随后退开两步抱着手臂:“什么事,说吧?”
“我找不到卓晏了,麻烦你,帮我找找他。”
卓晏是温聆的初恋,现在的男朋友。
“我,”温聆一手捂着眼睛擦去眼泪,六神无主,“我从昨天起联系不上他了,我去他公司找过,问过他同事,都说没有看见,我怕他出什么事,我……”
话语止住,她的神情变得更加悲伤无助:“我怕他又扔下我就走了……”
田栩宁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困境他没有遇到过,他眼里的温聆向来都是骄傲自由的,从来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困在和十年前相似的那场暴雨里失去自我。
“知道了,我帮你找,别哭了。”
后来,等到温聆的朋友把她带回去,田栩宁才回了家。
他给熟悉的朋友打电话,叫他查一查卓晏的行踪,又在要不要告诉温伯父这件事上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他有种猜测,温家不可能不管温聆,那卓晏的突然消失温家是不是又插手了?
郑朋看着田栩宁发来的几个字,此后再没消息,知道他不打算解释刚才的突发状况。
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把他原本的热情浇得一干二净。
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他越想越羞赧,问他那样的事好像把自己主动送上门,而田栩宁压根儿不在乎他的感受。
也是,他们没有确定关系,感情都是自由的,田栩宁夜会女生他根本没有过问的权利也不需要得到解释。
可是这样酸楚到眼泪都要掉下来是为什么呢?他想,他可能投入的感情太多了,没有得到同样的回报才会计较。
他又忘了,田栩宁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身份和地位让他永远掌握主动权,开始或者结束,其实都是他说了算。
郑朋往枕头里蹭了又蹭,好想把自己藏起来。
第二天开工,不是很在状态,被导演说了两句,内疚与负担更重。
在一旁休息时,他拿出剧本拼命背台词,导演走过来给他顺戏,教他理清情绪,郑朋才渐渐回到状态,后来拍摄顺利进行了下去。
姿姿给郑朋递过来水杯:“皓哥说一会儿收工了去吃火锅。”
郑朋爱吃火锅,今天却没心情:“你们去吧,我吃剧组盒饭就行。”
“繁姐批了钱,她请客的。”姿姿想再劝劝看起来并不开心的郑朋,再次被他拒绝。
“喝个粥?送到房间里。”
剧组的盒饭油重,郑朋一向不太爱吃。这回他终于点点头。
下了戏已经七点多了,一行人先把他送回了酒店,然后开着车直奔海底捞。
他的脚没完全好,走起来还是一深一浅,等待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心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他想,他给过田栩宁机会了,拍戏间隙刻意把手机放在姿姿那里,几乎一天都没看过,而那个人没有只字片语。他的感情太廉价,他不会答应田栩宁的追求了。
房门口的地灯在感应到读卡的声音后亮起,郑朋推开门还在疑惑,姿姿说给他点的粥为什么没有放在外面?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到了。
然而下一秒,他本能地恐慌起来,因为卡槽里插着一张房卡,而他的房间灯光大亮。
落地窗前的窗帘没有拉,玻璃映出跨河大桥的轮廓灯带,本该是热闹的车水马龙,他的耳边却如同耳鸣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见田栩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他的听觉回归,听见田栩宁笑着跟他说:“梓渝,你终于回来了。”
郑朋愣在原地没有动,他以为自己太想他,所以出现了幻觉,直到田栩宁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两个人可以平视。
“傻啦?”
距离太近了,郑朋才回神,后退一步:“你怎么会来?你怎么进来的?”
田栩宁站直,把滑下来的袖子又往上卷了一层:“昨天说了今天来找你啊。”
郑朋想起来那条最后的留言,他以为田栩宁说的找,只是发来消息,他今天等了这么久。
田栩宁一边往旁边走一边说:“房卡你经纪人给我的,他人不错。”
桌子上放着郑朋的外卖,田栩宁给姿姿带来的便携锅插上电源,把已经凉掉的粥倒了进去,按下开关,蒸煮的声音拉回郑朋百转千回的思绪。
他觉得自己应该需要生气。
“来干什么?”所以郑朋拉下了脸色,把背包扔在沙发上,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本来想找你吃饭的,但你说不想吃火锅。”
整理完餐盒,田栩宁又走到郑朋旁边,他对着镜子正在卸妆,不笑的时候像在憋着气。
田栩宁靠在一边离他很近的位置,笑着看他:“怎么好像有些怨气?”
“谁说的,”郑朋侧过身,认真看着他,“我才没有,我开心得很。”
“因为我来了所以开心?”
郑朋被堵了一句,急忙否认:“才不是!”
“那是什么?”
田栩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让郑朋气不打一处来。
“关你什么事!”说话跟放炮仗似的。
“梓渝,”田栩宁逗完人,怕他真的生气,才解释起来,“昨晚挂掉你的电话对不起,温聆突然来找我了。”
郑朋心里咯噔一下,前女友……
他安静地听他继续说:“温聆因为初恋和家里闹掰已经离家出走很久了,所以她昨天出现我才会……”
“什么?”田栩宁的解释被郑朋打断,“温小姐离家出走?”
郑朋印象里,只有被爱包裹的人才会有那样天真无邪的笑容,他无法想象温小姐不开心的样子。
“她没事吧?”他有些焦急地抓住了田栩宁的手臂,询问她的状况。
田栩宁低头看了一眼,没做任何别的动作:“没事,她拜托我找消失的男友,后来朋友接她回去了。”
“噢……”郑朋收回手,拍了拍胸口,这才放心,“她男朋友为什么消失?”
八卦能挑起话题,但田栩宁此时此刻没有对话的心情,他走近了一步,今天第二次离郑朋很近。
“你昨天本来想说什么?”
郑朋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被拉近的距离弄得焦躁不安,想起昨晚要说的话,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却被田栩宁突然揽住了腰,他靠得他好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他放轻了呼吸。
那种耳鸣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没有对这个突发状况做任何应急预案,所以此时只能傻傻愣愣地僵硬着身体,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的颈间。
他好像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梓渝的头发在鼻尖蹭来蹭去地撩拨,田栩宁耐着性子,轻声问:“可以亲吗?”
郑朋觉得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里,见到他带着笑意看向自己。
“不,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田栩宁想了想,问他:“可以不是吗?”
郑朋莫名其妙地想,那就做敌人吧。
但张牙舞爪的气势在田栩宁直勾勾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说不出半个字,看着他低下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嘴唇快要相贴的时候,田栩宁忽然停下来:“你现在还可以拒绝。”
粥在锅里沸腾的声音搅着郑朋的脑袋,他好像已经不能思考了,胡言乱语着:“昨天想问你,可以接受和男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田栩宁突然压了下来,紧紧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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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朋记得自己是说了拒绝的,在田栩宁突然单手抱住他的腰,把他放在洗手台上的时候。
他的“不要”才说了一个字,田栩宁再一次很凶地亲了过来,他仰着头,被反复吸咬着嘴唇,眼睛逐渐开始迷离,不知道要怎么做。
田栩宁原本撑在一边的手突然掐住了他的下巴,两个人短暂地分开了一点距离。
“没接过吻?不会张嘴?”
郑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声音很小:“没你接吻多……”
被他吃醋一样的话逗得一笑,田栩宁的手稍微用力,郑朋的下巴有些吃痛便张开了嘴,然后立马被堵住了唇舌,田栩宁的舌头挺进口腔,缠着郑朋的用力吮吸,直盯着他的眼里染上绯红的欲望,田栩宁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
猛烈的攻势让郑朋招架不住,他拼命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却被追过来的田栩宁缠得越来越紧,他在这个不会换气的吻里快要窒息,悬空的两只脚无力地抵抗着。
直到便携锅达到一定温度后发出连续不断的警报提示,郑朋才重新获得力气一般,猛地推开了田栩宁,然后坐在洗手台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现在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安静了几秒之后,下垂的视线里,田栩宁伸出了一只手:“下来,先吃饭吗?”
洗手台的位置不高,郑朋自己就能跳下来,但他对这个帮助犹豫了两秒,下一秒田栩宁如同抱小孩一样卡着他的胳肢窝,原样抱了下来。
“做什么,”郑朋觉得浑身精力都被刚才那个吻给吸走了,所以现在说话软绵绵的,“我自己可以走。”
他说着拒绝的话,却没有放开田栩宁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坐到沙发上。
“脚不是受伤了。”田栩宁去给他盛粥。
郑朋知道了,一定又是冯皓说的,田栩宁把他经纪人买通了。
一碗粥放在了桌上,郑朋现在急需转移注意力,他才挺身去拿,那碗粥也被夺走了。
田栩宁坐在了他身边,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然后在郑朋的注视下递到他的嘴边。
“张嘴。”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让郑朋以为短短两个字还有别的意思,他脸一热,想起几分钟前的场景。
“我自己吃!”他要去抢,被田栩宁躲开。
田栩宁的目光落在他的手心,挑了下眉:“手不是也受伤了。”
昨天他其实在等梓渝告诉自己拍戏受伤的事,但他什么都不说。田栩宁知道,他还没有到能被梓渝分享所有情绪的地步,但是,他依旧希望自己也可以是他伤心难过想倾诉的第一顺位。
郑朋摊开双手,伤口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只是还有些泛红,现在也根本算不上疼。
“也没有到不能吃饭的程度吧,”郑朋说,“给我,我自己吃。”
他执意不让喂,田栩宁便把粥还给了他。
锅里还剩一些,他把剩下的倒了出来,然后把锅拿去了洗手台,放了些水泡着,随后坐回郑朋身边,开始慢慢悠悠地吃晚饭。
看着寡淡的粥,郑朋不好意思起来,他原本因为郁结的心情没有胃口,现在这个结被当事人解开了,田栩宁还陪他吃这样朴素简单的晚饭。
他把碗放下,凑过去了一点:“吃别的好不好?我请客。”
两个人的大腿几乎贴在了一起,梓渝这样无意识的依赖与靠近让田栩宁心情大好,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的。
“吃什么?”
郑朋把手机打开,找附近的餐厅。他对影视城附近的美食了如指掌,藏在犄角旮旯的美味苍蝇小馆都能找到,但是请田栩宁吃饭,他又不想带他去这些餐馆,这些餐馆店面很小,人多时几乎要踮着脚借过,桌子上还有常年擦不掉的油污,虽然饭菜很好吃,但是太吵闹,和田栩宁很不相配。
他埋头刷着餐厅,田栩宁看见梓渝十分纠结的表情,一会儿眼睛放光,一会儿小声叹气,一会儿又打开地图测算距离时间……一套动作下来,只剩下可爱。
田栩宁忍不住似的,右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头发,顺势把人搂了过来,抱在怀中,左手拿过他的手机,关掉后放在了一边。
郑朋被他突然的动作截断了一切想法,只愣愣地被人抱着,随后慢慢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以一种以为对方不能察觉的力气抱紧再抱紧。
田栩宁感受到他微小而频繁的动作,感受到他歪了下头,蹭了蹭自己的脖子,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
“梓渝,我又问你要了一些没名没分的东西。”
他拿郑朋说过的话来堵他。
郑朋想起田栩宁告白那天,问自己索要了一个拥抱,然后他克制不住地送给他一个拥抱。
说好的不会喜欢上他,结果人家只是找过来一下,他还敢跟人接吻……
主动被动的一切行为好像让这种“不会喜欢”人设崩了,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田栩宁问出的话。
然后田栩宁故意一样,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阴阳怪气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没诚意地道歉:“还没答应我呢就亲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郑朋噎住,没说出话。
“梓渝,可以给我一个名分吗?”
田栩宁把他的手抓在手心,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亲昵又暧昧。
“不给我的话,我再待在这里也不合适,就先走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的样子,手却没有放开,等到梓渝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才居高临下地去看他。
“别,别走……”说这样的话,郑朋又结巴了,“给你。”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沉默的几秒里鼓足了勇气,随后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告诉田栩宁:“我也喜欢你。”
靠近是因为喜欢,远离也是因为喜欢,郑朋在感情里习惯性地选择退场的时候,田栩宁却拉住了他的手,那么,他也可以再勇敢一次。
田栩宁捧着他的脸,弯下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谢谢你,”梓渝的眼睛好亮,田栩宁歪头,又亲了亲,“男朋友。”
后来没有出去吃饭,田栩宁还要赶晚上的飞机离开,得知他原本只是过来解释之后,郑朋震惊了。
抱不够似的,田栩宁又把人抓进怀里,郑朋在他肩上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下巴懒懒搭着。
“感觉你会想着这件事,想给你解释,又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来了,好在也不远。”
来回四个小时的飞行不算远,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更不累了。
只是郑朋有些难过:“如果我跟他们去吃火锅了,你怎么办?一直等我吗,等不到就自己回去?”
他想象了一下田栩宁落寞的身影,庆幸自己收工后立马回了酒店,但就算这样,他也空等了两个多小时。
“是的,可怜吧,”田栩宁想惹他心疼一样问,“你要不要安慰一下我?”
郑朋忘了这里的逻辑,田栩宁等到了,所以他不可怜不需要安慰,但是郑朋刚开始谈恋爱就立马犯糊涂,还贴心地问:“怎么安慰?”
跟昨晚问“怎么感谢”一样,又真诚又单纯。
田栩宁把他压在了沙发上,又开始了。
郑朋已经逐渐进入状态,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享受着他的亲吻,并且学会了张嘴回应。
门铃声响了。
郑朋动作一顿,要起身又被田栩宁按了下去,他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找到他的嘴巴,掐着脖子不让梓渝动弹。
郑朋也是色令智昏,竟然也由着他,忽略了有人在敲门这个事情,重新投入了进去。
然后他的手机就响了。
田栩宁满脸被打扰的不悦,手从梓渝衣服里抽了出来,去看那个打扰他们的电话。
“陈英华,你们家亲戚啊?”田栩宁问。
“啊?!”郑朋听见这个名字回过神来,推开田栩宁,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
田栩宁看了一眼他的脚,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好好走路。”
“我同事!”跟猫撵尾巴了似的,郑朋很紧张,“她这人比较八卦,你一会儿不说话,我来应付。”
话里的意思是不能公开,虽然有些不高兴,但田栩宁知道公开了对梓渝没好处,便闷闷地应了他。
郑朋低头看了一眼,虽然T恤已经从牛仔裤里抽出来了,但整体还是很正常的。他转过身,把田栩宁的衬衫理了理,随后跑去开门。
“干嘛呢你郑朋……”歆怡大大方方地进来,还没等郑朋说话,就看见了他房间里的客人。
“这是?”她有些尴尬地站定在了原地,对方气韵太强,她下意识地去看郑朋。
郑朋走到两人中间做着介绍:“这是我同事,歆怡。这是我,朋友,来看看我。”
没有姓名的朋友看了郑朋一眼,随后礼貌地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田栩宁。”
歆怡很少有机会跟人正儿八经地握手,于是她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丢给郑朋,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一手伸了出来,郑重地回应:“新人演员,歆怡,你好。”
郑朋简直无语,跟导演面试呢?还加什么新人演员的title?
歆怡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急急忙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叫歆怡。”
田栩宁这回知道没有人会姓“歆”,不会再问出口惹人嘲笑,想起了梓渝刚才电话上的名字,对她和蔼笑着:“陈英华是吧。”
陈英华本人咬了咬牙,答应:“是的。”
她来找郑朋顺本子,明天就要开始拍对手戏了。这当然是个费劲的事情,所以她也带了两袋子的零食。她很瘦,晚上吃点高热量的也没关系,后来炸鸡外卖送到的时候,郑朋都傻眼了。
但是,没顾得上吃。
田栩宁的飞机在十一点多,现在还早,所以他旁听他们对台词。
歆怡莫名觉得压力很大,时不时地偷瞄旁边玩手机的田栩宁,几次卡壳。
看出了她的无措,郑朋用剧本挡着,偷偷给田栩宁发消息。
——你要不先进去睡一会儿?
田栩宁收到消息,回复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于是郑朋又发——你在这儿歆怡不好意思,快进去!
看似关心的询问变成了羞恼的真实意图,田栩宁就知道是这个原因,黑着脸看过去,口型说:不要。
好幼稚……郑朋还不知道田栩宁竟然这么幼稚。
过了会儿,田栩宁自顾自站起身,说有点累先去眯一会儿,进了里头卧室。
歆怡终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看着郑朋还盯着卧室的方向笑得满脸幸福,她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干嘛呢?”
郑朋回过神,收起笑容假装正经地开始跟她对台词。
刚才没敢说,现在人不在了,歆怡大胆开麦:“这是你那个大佬吧?”
郑朋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歆怡又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大晚上的来你房间睡你的床,关系很亲密吧。”
郑朋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叫她打住。
歆怡却打不住了,又说出她发现的蛛丝马迹:“你这嘴,刚才一直在啃吧,我进来就看到了,红成这样……”
郑朋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气势虚弱地承认:“我们不是肮脏的关系……”
“嗐,”歆怡大手一挥,“那肯定啊,不然你能幸福成这样!”
幸福可以被看出来吗?
“你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我知道的,那演不出来。”
歆怡演艺圈前辈一样,传授自己的识人经验。
“但是吧,你也要小心温柔陷阱,万一人家只是玩玩呢?”
歆怡像个大姐姐劝告他:“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郑朋看着这个在他谈恋爱第一天就泼冷水的人,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你了”。
Chapter 25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落地快一点,手机一获得信号田栩宁就给梓渝发去了消息,对方几乎秒回一条语音。
“好的,我睡了啊。”
他的尾音拖得比平时长,听起来真的很困,还要撑着精神等自己的消息。
走的时候田栩宁说会很晚就不发了,梓渝拍着胸脯特别自信地说他熬夜很厉害,一两点根本不算什么,他还熬穿过,第二天接着工作。
田栩宁问:“是要我夸你吗?”
梓渝听出来他话里的阴阳,气势弱下去,却嘴硬:“你可以夸我。”
代替夸奖的是一个告别的拥抱。田栩宁不让他送自己去机场,就在房间里抱了好久,他第一次发现竟然这样喜欢拥抱,喜欢梓渝皮肤与自己相贴那样安心的感觉。
他按住语音条:“晚安,男朋友。”
很新鲜,男朋友。
梓渝问他的话两次截然而止,但他非常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
自己是同性恋吗?他依旧觉得不是。让他亲吻戴枫?只是想想就要吐出来,更别说别的。
但是梓渝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他二十八年的直男人生在遇到梓渝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倒计时,直到他意识到对他是不一样的感情,紧凑的分针秒针重叠,倒计时的铃声乍然响起。
他看着手机里拍下的梓渝认真看剧本的侧脸,觉得好幸福。
上方突然弹出来朋友的消息,托他打听的温聆男朋友终于有下落了。
朋友的效率很高,但是发来的信息让田栩宁越看越皱眉。
与此同时,他才发现众多未读消息里,十二点左右温聆发过来的那条。
她说卓晏与她联系了,被公司外派去了米兰,走得急所以没来得及说。
这与田栩宁看到的出入境记录无异,但是他不清楚温聆为什么要相信这样的借口,发条消息的时间也没有的话,那么卓晏是否把她放在心上,况且,他已经到达米兰一天了。
时间太晚,田栩宁不打算与她多说。温聆这几天和家里对抗精神高度紧张,让她知道卓晏的下落至少能睡个好觉,至于其他的……他又把朋友发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
郑朋又被导演表扬了,他美滋滋地下了戏,跑到监视器旁边,依旧拥有新人美一般,郑重地向导演道谢。
他这几天拍戏十分顺畅,一是因为研究透了角色,二是因为对手戏演员歆怡给力,三是因为他有了男朋友。
他男朋友早中晚三顿问候,聊的都是很平淡很普通的话题,但是郑朋只要跟他说话就开心。
已被买通的经纪人叫他收敛一点,心思要放在工作上,可郑朋也没有耽误工作,今天得到表扬,他更是得意地看着冯皓。
冯皓犹豫要不要把他们谈恋爱的事情告诉肖繁,外人眼中关系还是那个关系,但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让肖繁知道,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得知消息的肖繁第二天晚上给郑朋打来了电话。
她好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叫他不要太张扬,就跟郑朋说了别的事情。
“月中有场公益直播,我给牧尧了。”
郑朋记得这个活动。先前因为文旅局形象大使的邀约,让他在业内的形象与口碑产生了一个质的变化,不少官方活动发来邀请,这场直播也是其中之一,主要用来销售助农产品。
直播的形式很有意思,是在农田里,要和农民们一起下地,一边干活一边串词,大概两小时左右。
“已签完合同的不会动,这个对方答应可以调整。孙飞扬那边一直在施压,你要理解我梓渝。”
“知道,”郑朋握着手机,虽然不是很开心,但他也知道孙飞扬不是好惹的,“放心吧繁姐,我不会计较的。”
得到他的理解,肖繁没有挂电话,少见的犹豫:“牧尧有几个活动被退了……”
哪些甲方这么有先见之明!郑朋心里叫着痛快,嘴上还要假装关心:“啊?为什么?”
“你不知道?”
肖繁的问法让郑朋一愣,他为什么要知道?难道他还能左右别人的想法?还是在肖繁眼中他这样小心眼,因为和牧尧的过节所以去打小报告?
“繁姐……”
肖繁打断了他:“抱歉,就这样先挂了。”
冯皓还在一边没心没肺地啃着鸭脖,眼看着郑朋的情绪低落了下去,但他和肖繁打电话经常这样,肖繁对他的喜爱与严厉是成正比的,冯皓相信郑朋本人也清楚。
他丢过去一个鸭脖,郑朋没有接,掉在了床上。
“怎么啦?开心点!”冯皓说。
郑朋抬起头,指着自己:“我很坏吗?”
冯皓摇头,郑朋又去看一边的姿姿,她也摇头。
“那为什么那样想我……”
不知道那通电话讲了些什么,但他一脸被误解的委屈样,冯皓又问肖繁说了什么,郑朋抿着唇不愿意开口。
走廊里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歆怡来了。
姿姿跑去开门,歆怡拉着她亲切地喊妹妹好,然后冲进房间,叫他们一起去吃烤肉。
“十人餐五百五!”她刷到一张券,立马下单,结束拍摄就来找郑朋一起吃饭。
其实剧组还是认识了挺多好朋友的,但她就觉得跟郑朋谈得来,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怎么啦?”她弯着腰一颗脑袋突然出现在郑朋面前,给人吓了一跳,“跟男朋……”
口无遮拦的毛病总算有眼色地改了改,但基本没用,在场的都已经知道了。
郑朋却如醍醐灌顶地想了起来,他现在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男朋友!
出发去烤肉店的路上,歆怡还在大谈特谈她抢到平价券的光荣经历,郑朋落在一行人的最后,先给田栩宁发了一句“在吗”。
等了五分钟,电话打了过来。
“刚才在洗澡。怎么,想我了?”
他们中午才聊过天,完全不到想念的地步,但郑朋心想,热恋期的黏人是可以被原谅的。嘴上却要说着臭美,一点不想。
田栩宁笑了笑,听起来很可惜:“是吗?我倒是很想你。”
“哦……”郑朋拖长了话音答应,想起来要问他正事,“繁姐跟我说,牧尧有几个活动没有了,你知道吗?”
田栩宁的突然沉默让郑朋意识到这件事真的与他有关,可是为什么啊?
“正好跟那些老板认识,简单聊了聊。”沉默后,田栩宁直接了当地承认了。
“卧槽!真是你啊!”郑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田栩宁像个长辈:“不要说脏话,梓渝。”
郑朋站在原地,无语地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一秒后又拉开,跑两步继续跟在他们后面。
他声音压得很小:“为啥呀?虽然我和他关系不好,但那天我也没有因为他很不开心啊,”他指的是两个人第一次吃饭在云顶餐厅碰到牧尧被孙飞扬带走的事情,“我帮他他不领情就算了,你没必要帮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田栩宁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说:“不是你男朋友嘛。”
他没有提自己知道梓渝差点打了牧尧的事,更没有说他已经去警告过牧尧。
郑朋听到那三个字,跟触发了微笑开关似的,短暂地陷入甜蜜恋爱的情绪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微微弯起。
“你觉得不好,以后不这样做了,”田栩宁说,“可以吗?”
郑朋知道田栩宁这样做的原因,也是突然想到,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前,他为他做的。
“我知道你的好意,”郑朋轻声说,“谢谢你。”
他听见田栩宁在擦头发,这个声音在听到他的感谢后又突然消失了。
“不是做错了嘛,”田栩宁说,“还谢什么。”
郑朋和牧尧的矛盾远不止田栩宁看到的这些,只是这样一次没有直接碰面的经历就让他为自己做成这样,郑朋觉得不值,牧尧不值得田栩宁去做自降身份的事。
“想谢就谢,管呢!”郑朋语气有些傲娇。
田栩宁笑了两声,他知道他的意思。
“我和他的关系也就那样了,”郑朋想了想,多说了一些,“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你不要掺和啦,你现在是男朋友不是金主,不要做那些财大气粗的事,和你的身份很不相符的。”
的的的,田栩宁想,这样上扬的语气讲话,简直又是在撒娇。
讲通电话落后他们很多,走在前面的歆怡喊他:“郑朋干嘛呢!多提两步走啊!”
那么大声的本名,郑朋隔着老远翻了个白眼。
田栩宁听见声音,问:“干嘛去?”
郑朋老实回答,最后还不忘拉踩:“十人餐五百五很小儿科,我还抢到过霸王餐!只不过没好意思去吃。”
“八点二十了,”田栩宁提醒,“要吃到什么时候?”
郑朋粗略估计了时间,大概十点左右。不过明天上午他们都没有戏,可以晚一些。
“喜欢吃烤肉?”田栩宁在储物间翻了翻,“以前买过烧烤架子,还有天幕帐篷什么的都没怎么用过,下次带你去户外烧烤,好不好?”
郑朋没有回答,田栩宁觉得奇怪,又问了一遍:“好不好啊?”
“我发现,”郑朋轻轻地说,“你蛮有人性的。”
什么话?!田栩宁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意思?我之前没有人性?”
郑朋想不到形容词来展开说说“邪魅狂狷”,只觉得变成互通的心意后,田栩宁柔软了很多。
也可能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换了身份后,郑朋才发现。
“不是,”郑朋用别的话搪塞过去,“喜欢你呢男朋友!”
“告白什么意思?”田栩宁被一句话攻略,幽幽地问,“想让我现在过来找你啊?”
郑朋摇头:“才不是!不许过来!”
他说话就没多想,田栩宁是说到做到的行动派,他真的怕他心血来潮打着飞的过来听告白。
“还有两周就拍完了,很快的。”
“我来接你。”田栩宁说。
“不了吧,到时候人多。”郑朋担心田栩宁被别人拍到,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来接你。”田栩宁没说别的,重复了一遍。
郑朋想,这时候他倒是又“没人性”了。
“好啦好啦,真麻烦。”郑朋嘟嘟囔囔地讲小话。
田栩宁权当没听见他的抱怨,嘱咐着:“吃完早点回酒店,可以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嗯……”对话到了结尾,郑朋突然有点舍不得挂断了,应了一声后没有再说话,脚下踢着石子。
“还要说什么?”田栩宁温柔地问他。
郑朋抬头,看见云雾后的月光,他捂了捂胸口:“其实我也想你!”
飞速说完,飞速挂断,偷偷摸摸地说了一些光明正大的话。
离他很近的冯皓听见了,心想,梓渝谈起恋爱来真是要命……
Notes:
因为收到一些关于其他平台账号的问题,想和老师萌说一下~这篇完全是想写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来着,故事的走向只在我脑海里有个大概的结构,不确定还有多少才能完结,我又是害怕辜负期待和等待的类型,所以暂时就不公开别的社交账号了,非常抱歉🤧🤧前几天在🍠刷到了推文贴,点击量涨了好多好多,真的真的谢谢老师萌喜欢这篇尼🙇♀️🙇♀️特别特别感谢!!🥺🥺
Chapter Text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这场雨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户外部分的拍摄只能提前收工。
郑朋换下了戏服,化妆师忙过来卸妆,趁这个时间,郑朋拿起手机赶紧和田栩宁解释。
他们前两天烤肉聚餐被路人拍了,本来也是团队与团队一起,流出来的图片偏偏像二人的单独约会。
当时歆怡要去给大家盛南瓜粥,郑朋正在旁边的料台拿小菜,结果歆怡被烫了下手,郑朋只是关心,甚至还是语言上的,就那一幕被拍了。
呈现出模糊的质感,传达出暧昧的氛围,表达了关系的不可说。
田栩宁从热搜上截了图过来,然后打了一个问号,当时郑朋急着拍戏,便也没回。
词条第十五位,不高不低。除了正在拍摄的这部戏,两人的交集太少,所以撑不起太多讨论,倒是为新戏预热了一把,反而增加了话题度。
郑朋觉得田栩宁好小气,明明那天他都听到是团队聚餐,还让自己多吃点,现在怎么还来讨要解释。
他发了个表情包测试,过了会儿田栩宁回一个句号。
郑朋发过去——小气鬼男朋友,下班了吗?
应该在忙,直接变成了语音输入,发过来的语音有二十几秒,郑朋瞄了眼正在认真工作的化妆师,最终还是决定转文字,他的声音回酒店再听。
“还有半小时,一会儿回家跟家里人吃个饭。热搜看到了,我是想说,梓渝,不是给我名分了嘛,怎么还是无名无分一样……你不是gay吗,怎么还能和女生传绯闻?”
这话说的,好像他郑朋一个公共人物是gay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样,还能广而告之了?
他还没回,田栩宁又发了一条过来。
“说实话,我有点嫉妒别人能光明正大地和你站在一起,叫她妹妹叫他哥哥的,还能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想让你离别人远一点又不现实,梓渝,怎么办?”
转换出来的文字看不出感情,郑朋只有听到他的声音才能感知到他的情绪,想知道田栩宁是不是真的会因为这些事情不开心,如果他的语气有那么一点难过,郑朋甚至想,下次他会和每一个人保持安全距离。
脸上的妆大致卸完了,化妆师一离开,郑朋立马点了语音播放。
好在田栩宁说的那些话,只是掺杂着些许不情愿的单纯调侃,他讲话时郑朋甚至觉得是在笑着的。
“不逗你了,”田栩宁又说,“我做好我的地下男友,你做好你的大明星。”
郑朋的心情被一推一拉,却是十分受用这样带着占有欲的安慰。
田栩宁收到梓渝敬礼的表情包点了收藏,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下班回家。
离开公司的时候天还亮着,到了西山,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最近气温有回升,春天就快来了。
厨房里还在忙活着,阿姨正端着菜从里头出来,迎面撞上田栩宁。
“回来啦,”阿姨把菜放在桌上,“差不多了,洗手叫妈妈下来吃饭吧。”
“我爷爷和爸呢?”
说好的一起吃晚饭,怎么就剩两人了?
“爷爷下午出去了还没回来,”阿姨看了眼时钟,“刚才打了电话还有二十分钟。”
田朝明则是又有千头万绪的工作,临时留在单位加班了。
两个人,四个菜,林岚坐下时看了一眼田栩宁,被看的人莫名其妙地看回去:“我脸上有东西?”
林岚拿起了筷子却没有夹菜,问田栩宁:“有没有话要跟妈妈说?”
田栩宁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看见老妈严肃的表情,他几乎立马猜想到,是不是和梓渝谈恋爱的事情被发现了?
可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筷子,微微一笑:“我应该跟您说什么?”
不绕弯了,林岚直接摊牌:“我今天见到陆小姐了。”
陆百卉所在的杂志社来市立美术馆取景,林岚正好在,与她打了个招呼。
她实在愧疚,因为工作繁忙没能关心儿子和陆小姐的关系进展,如果不是今天在这里碰到她,几乎都忙得想不起来要问一问。
结果陆百卉告诉她,他们已经不联系很久了,并且是田栩宁先提的终止。
林岚被蒙在鼓里,所以一时间感到非常冒昧,陆百卉却十分善解人意,站在田栩宁的立场替他解释了一番,这让林岚更加不好意思。
她看着田栩宁,看见他气定神闲地后靠着椅背,坦荡地点了点头:“是,我和她早就结束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林岚的语气有些着急。
“妈,”田栩宁有些无奈,“感情是我自己的事。”
别说他和陆百卉不算开始过,就是已经在一起又分手,那也与他人无关。
林岚气恼的是,从与温聆分手以来,田栩宁的各项行为已不在他们家长可以理解控制的范围内。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任凭田栩宁自由生长的,他的性格底色摆在那里,注定不会做离经叛道的事,但最近却让人越来越捉摸不透。
“儿子,你要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林岚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告诉他,“我们没有强迫你做过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对不对?但有些事情,你有告知父母的义务。”
田栩宁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他顺着林岚的话:“好的,我现在不想和别人谈恋爱,短时间内也不会考虑结婚,你们以后不用再为我介绍了。”
听到这话,林岚愣了几秒,又急又气地要挑他这话里的问题,又灵光乍现般想起了一个人。
她最近听说孙书记的儿子孙飞扬竟然真的包养了一个明星,她立马想起那个叫梓渝的,田栩宁说过要帮他,那么他们现在是否还有交集?如果没有最好,如果有,到了什么程度?
因为了解田栩宁,知道他不会做出格的事,所以即使外头说得再难听,她也偏帮着自家孩子。但现在田栩宁这样的态度,她似乎要重新审视了。
她的表情带着试探,田栩宁看出来了,静静地等他妈妈开口。
“你和那个梓渝,怎么样了,还有联系吗?”
等待田栩宁回答的这几秒里,林岚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的心跳频率越来越快,而儿子沉默得越久,她甚至越不想听到他的答案。
在说与不说之间,田栩宁纠结了很久,他认为有必要对父母坦诚,但性向的改变不是小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和梓渝还没过几天好日子,田栩宁想,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他隐约冒出对不起梓渝的想法,明明想让他公开恋情可以大方牵手拥抱,结果现在自己都没勇气对父母说。
他又看着焦急等待的母亲,心中的愧疚更甚,至少目前为止,他不知道该怎样向父母解释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件事。
“有联系,”他首先承认,随后补充道,“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林岚像是松了一口气,但依旧神经紧张:“孙家儿子不太安生,你不要学他。”她没点明是什么事,意有所指,希望田栩宁可以听得懂。
“妈。”
田栩宁忽然叫了她一声,林岚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了。”
他垂下头,避开了林岚殷切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他不喜欢被隐瞒的感觉,所以也不想隐瞒别人,但是时机真的不太对,他告诫自己再等一等。
可林岚从他的欲言又止后,渐渐感到了不安。
母子俩的对峙氛围,在老爷子回家后结束,他去了温家,和温伯父温伯母聊了很久。
还没坐上饭桌,老爷子就开始叹气。
田栩宁拿到关于卓晏的资料还没机会和温聆细说,因为那天与男友重新取得联系后,温聆又过回了平静日子,卓晏的定点报备让温聆安心,除了不回家,她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老温把聆聆银行卡停了,”爷爷说,“饿了累了,总会回家吧。”
温家开始上手段了,到底放心不下女儿。
“唉,聆聆还是太单纯了。”老爷子感叹。
田栩宁不否认,但他和温家却下意识地不想破坏她这样的纯真天性,这也是他迟迟不把那份资料给温聆看的原因。他猜测,温家应该也掌握了些什么,所以才如此反对温聆与卓晏在一起。
不过他毕竟局外人,还是静观其变。
月底的时候,郑朋新戏杀青了。他前一天晚上和同样杀青的歆怡庆祝到凌晨,高强度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导致他在回京的飞机上直接昏睡,一直到落地都还在发懵。
机场里有等候的粉丝,郑朋打起精神,拿了副黑框眼镜勉强盖一下素颜,公开场合展现极强的偶像素质,要比心给比心,要小狗耳朵给小狗耳朵。
接机的秩序很好,他收了信,坐上商务车离开。
拉上车门,他几乎倒在田栩宁怀里。
“好困,真的好困啊……”
冯皓从后视镜里看到郑朋扒着小田总,急忙咳嗽提醒他们还有别人在,郑朋听不见也就算了,小田总更听不见。
田栩宁抬起头,从后视镜里与冯皓对视上,冯皓被他盯得一凛,紧接着看到小田总食指抵在嘴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郑朋又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被拢在一个温暖的怀里,路上的颠簸意外好睡,他手里下意识地抓着什么,一开始握得很紧,感受到同样的力度后,又渐渐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郑朋醒了。
从机场到家里一个小时左右,这一个小时他睡得很好。
感觉自己的脸被摸了摸,睁开迷蒙的眼睛仰头,发现田栩宁正瞧着他,车子的顶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整个人安静又明亮。
“猪,醒啦?”
“猪?”郑朋小声地重复,反应过来后,脚一翘就要起身,然后他才发现原来田栩宁的手心一直托着他的脸,怪不得睡梦里也觉得脸热。
他反手蹭了蹭脸颊,看见田栩宁因为手麻甩了甩手,不好意思地贴着座位,对他又露出笑脸。
“撒娇什么意思?”田栩宁终于问了。
郑朋想,他哪里撒娇了?
“过来,”田栩宁朝他勾了勾手指,郑朋靠过去,听见他说,“亲一下。”
“臭不要脸,还有人……”郑朋压低声音才要训他,转头一看车里哪儿还有人?
他再一看外头,竟然也不是自己家楼下。
“来你家干嘛?”
田栩宁笑了笑,拉开一边车门,把他的行李拿了下来,一手拉着,一手牵着人从停车场上楼。
进了电梯,郑朋还在问:“干嘛呀,把人家带来你家?”
电梯门合上,田栩宁忍无可忍地吻住了他的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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