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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未到诊
前150小时
开在中环的心理诊室往来无白丁,地价高企,客流甚少,装修却用曼哈顿风格,堆满美式的暴发式的金碧辉煌。穿着旗袍的花白头发的女主人每周只亲自坐诊一日,等她固定的特殊的病患。
今天病人依旧不按约定的时间抵达,她拨弄脑后簪子流苏,触摸软玉温润的独有质感。助理医师敲门进来替她续茶,贴心地问:“聂老师,我帮您问狄生好不好?”
“不用了。等吧。”
“他又迟到啊……”
“毕竟前一哥。大忙人,约什么事向来都是别人等他。”聂医生品茶:“欸,我这个小教授比桥言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如何?狄Sir过去连约见李珀山都会迟到。”
助理医师附和,退出房间。独留精神疾病学教授枯坐等待,她翻眼前装置密码锁的就诊记录,脸色愈阴沉,停到某页,盯着自己写的像天书一样的拉丁文和德文的几行缩写发呆。
狄文杰的电话惊醒她:“聂姐姐,最近市面上药品紧缺,你那里也是嘛?”
“会有人从深圳送货,我的诊所总会无事。”她叹气:“是不是李珀山又在发疯犯病?你今日还能到我这里吗?”
“那个,有出气没进气,有进气没出气。大概率应该是李雾童搞鬼吧。”电话那段狄文杰声音听起来忽近忽远:“姐姐,Andrew哥在哪个家?能不能到诊所?”
“能。”女士眼皮一跳:“今日他在立法会,我让他来。”
紧接着狄文杰那边传来几声称呼他的问候:“Sir.”“狄Sir.”……
心理专家静默片刻,提问:“你在警队?”
“嗯。”
“你不要直接过来。我怕我的药也会被桥言杀鸡儆猴。”
“我知道。”防风打火机甩响,电磁讯号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狄文杰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肩膀夹手机,灵巧走去缉毒警的会议室:“我先去找王Sir听听情况,之后去立法会兜个风。”
“文杰。小心家贼。”
狄文杰昂头看看毒品調查科门牌,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句:“嗯。小心最大的那个。”
电话那边女人笑出声,轻咳:“我想……儿童哮喘药一定开不出来了哦,你真的要小心。”
挂断前前一嫂的电话,前一哥隔着办公室玻璃,盯里面抱着头的王志达,收敛了笑容。他呼吸都不变,轻轻推门进去,当作一切正常,安静地听完王志达和队员们的对市面上异常情况的讲解。
王志达的灰色毛衣看起来穿得很久。
狄文杰听着有点走神,看完王志达毛衣上来不及缝补的破洞,扭头再看细佬一手夹烟,一手在揪弄自己泛黄分叉的发尾。
于是他又甩打火机,给自己续了一支,哪怕王志达用不爽的目光频频瞥他们几个喷气机。
前148小时
狄文杰抬手摁电梯,要到地下停车场。突然有一只修长的女性手掌伸到即将合并的门缝内,逼迫电梯感应重新开门。
他望向来人,温温柔柔地训,像和善的兄长,像敦厚的上司前辈:“Madam,谨慎些,如果感应坏了,电梯卡到你的手怎么办?”
政务部的女长官微笑:“好哦狄Sir,我这是急着赶上来做你的司机,你反倒训我?啊,等下我开车,你再记得劝我谨慎开。”
脸上的烫伤疤痕稍稍被笑容牵动,狄文杰轻声讲:“退休人士不好劳动现役政务长官做额外工作吧……你妈妈让你来的?不必了,我叫……”
“的士不安全。”她说:“我爸爸说除了你我和现一哥,这会要当所有人都收了桥言的钱。”
“我也拿过啊。”手指发颤,狄文杰又摸一支烟夹住:“李雾童给的分手费。欸,那是几位数?现在……吃太多药,记不清了。”
政务长官笑出声:“噢,那么我也拿过,过去李珀山塞给我的红包。”她瞬间变了脸色,眯着眼咬牙:“羞辱我的钱。”
烟雾缭绕,狄文杰侧身看她的眼睛,只看到刻骨恨意:“收敛点啊Madam,你这样怎么面对媒体,怎么向商界演戏?嗯?李珀山好像还有好几个月可活。”
“有吗?”
额前晃着一缕灰白的刘海,狄文杰撩到耳后,看不出负面情绪,轻笑:“你不要直接催着他死啊,反过来演。”他深吸香烟,含含糊糊地说:“应该对着李雾童演……真舍不得李珀山就这么死了。”
冷笑一声,女警正欲说些什么。电梯忽地停在中间,两位警衔极低的年轻警员嬉笑着步入,丝毫没将里面两个穿着西装的人当回事,大声调侃最近辖区内没冰可溜的站街女,用很不好听的词汇讲着“北姑”如何丑态毕露。
迅速摁了接下来每一层的按钮,不管那两个人错愕的眼神,女警抬头望狄文杰,却见他似乎不悲不喜,脸上挂的微笑也没有消失。不过他悄悄抱拳,右手反复抚摸左手的铂金婚戒。她皱眉,替他开口,朗声读出那二人胸前警号:“你们在警校没上过前一哥狄文杰的课?还是中学招聘的普通员警,根本不配念警校?”举手指着自己,她冷笑:“北姑?你们知道警队是什么地方吗?面对面站着D队的子女也有胆说‘北姑’?”
吐出长长一口气,狄文杰终于换了表情,冷冷瞧他们:“说话一股广西还是福建的味道,C籍都算不上……欸?我问你,谁教你在这栋楼里说这些?”
电梯在下一层停驻。狄文杰踹倒其中一个,一脚就直接踢出。走廊中来往的警员全部呆愣,安静地看。女警掌掴另一个,拧着耳朵扔出去:“找人问问。”
被抽耳光的人不服,捂住膝盖半蹲着:“问什么?我做错什么?”
Madam扶着电梯门框,保持常开,明明身高不高,但语气是居高临下的:“D队知道吗?”
电梯的光衬得狄文杰那件织补过的羊毛呢的西装非常古旧。他平静地吸烟,没有表情,小声为这二人的前途下了决断:“如果不知道A、B、C、D籍,可以直接从这栋楼里滚出去。”
被踹倒那一个已经察觉不对劲,蜷着腿缓缓站起身,向电梯内鞠躬:“Sir,Madam.对不起。对不起。我有错,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他拖拽同僚,给自己一耳光,又扭同僚小臂:“别说了,这是前一哥狄Sir,他和夫人都是D队的,Weihaiwei Group.”
旁边有几位文职警员凑过来,递茶水,细心劝:“狄Sir,Madam,喝点白茶消消气。”领头的人有些不合时宜地捧他们二位:“D队人才辈出,也、也,也勇敢英烈,一直都是我们后辈们敬仰与学习的榜样,请您、请不要生气。”
觑看狄文杰神色没动,女警走出一步接茶,表示消气:“嗯。不提了。”
狄文杰立即关闭电梯,沉默着与狭小空间一齐坠入深渊。
耳边是压迫的轰鸣声。
深呼吸,再深呼吸,卷烟在指间松掉,他抓紧电梯内的扶手,多处划伤的铂金婚戒闪烁着工业化的冷冰冰的寒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