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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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以餐饮为生的个体户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所以他们过年以外可以做到全年无休。喜来眠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除了开店我们三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所以店休也比较勤。
我打印了一整叠歇业通知放在前台的柜子里面,日期那一栏空着,需要的时候现填。
今天下午歇业之后闷油瓶就收拾东西走了,他一走,胖子就分了钱溜出去打麻将,我一个人在店里坐了会,在喜来眠的营业群里发了公告,然后拿着单子去门口贴。
贴完之后到后面检查了一下垃圾桶,接着我就走出去,打算回家,这时候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生,低头盯着那张店休通知瞧。
他穿了一件连帽的浅色防晒衫,面前有帽檐的那种,背着个瘪瘪的包,个子很高。可能是旅游的背包客吧,挺倒霉的,来打卡正好扑了个空。
于是我走过去:“不好意思,我们店这几天歇业。”
那男生转过来,脸上一副巨大的墨镜。
丫的,怎么是你。
我真惊着了,上下打量一番,怀疑他诚心要来吓唬我。黑瞎子看了看我,笑了,估摸着我脸上的欣喜表现得有点明显。他鲜少穿得这么年轻,还带个兜帽把脸全挡住,真没认出来。
我伸手拍拍黑瞎子的背包,问他:“你怎么穿成这样,你衣服呢?”
“这就是我衣服啊,”黑瞎子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偶尔也会穿娇嫩一点的颜色的,徒弟。”
勾肩搭背地回到家里,瞎子立刻去洗澡换衣服,我怀疑他是徒步从镇上走过来的,今天太阳很大,估计出不少汗。
随即我给胖子发消息告诉他黑瞎子来了,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我知道胖子肯定看到了,不想搭理。
因为黑瞎子每次来都爱点菜,他懒得做。
果然等黑瞎子洗完出来的时候胖子微信进来了:赢钱中,勿扰。
瞎子走到我背后,我俩对视一眼,他眼神可能是想说我们随便吃点对付一下得了,我则在想怎么样才能哄得黑瞎子承包接下来几天的伙食。
得益于此人一直在外营造的人设,多数人都以为他只会做青椒肉丝炒饭,其实黑瞎子会的不少,菜系丰富度这一块儿可能没胖大厨这么多,口味也绝对是很能打了。按照现在的说法,黑瞎子高低也是个留子,留子做饭差不到哪里去的。
晚上我们把冰箱里剩的菜热了热,清空了几个盘子,坐在客厅里慢慢地吃。
我其实挺喜欢这样跟他待在一起,和胖子还有闷油瓶一起生活的感觉都不一样。跟他们相处的日子是经历过风雨之后的退休生活,按部就班的,踏实;跟瞎子在一块儿很放松,但是不会感到无聊,像二十岁就实现了财富自由,只需要享受活着这件事就好。特别宁静。
边吃我边问他,这次来待几天,黑瞎子点了点自己的手机:“不一定,来活儿了就回去。”
这是纯粹来度假的。
我哦了一声,心说,那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
晚上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窗外有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第二天早上醒来,太阳又出来了,院子的地面半湿。
福建的五月就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将一直持续在下雨和艳阳之间反复交替,之后才进入长达半年的持久、湿热的夏天。
在水分充足的环境下,隔天的苔藓呈现出一种很有生命力的绿色。苔藓下方又钻出来一层地衣,把底下的太湖石牢牢包裹。
我蹲在院子里刷牙,看着家里的植物放空。
这时候黑瞎子从外面提着早餐回来,我问他去哪了,他说山上。
我一时无言。
黑瞎子没有定期巡视领地的习惯,但是他的生活同样自律。曾经我住在他的四合院里,附近的早餐过于地道正宗,招牌是豆汁儿和焦圈,我吃不惯,黑瞎子就去别的地方给我带。他找到一家,老板是佛山人,手艺很不错,肠粉和生滚粥我尤其爱吃,有时候也换包子。
后来我吃了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家店离瞎子家有十五公里,相当于他每天早上三十分钟跑了个半马给我带饭,随随便便就超越人类极限。
和黑瞎子闷油瓶生活就像家里养了两只大型犬,运动量得管够,不然要作妖。
黑瞎子抢先吃完,把塑料袋一扎,对我说:“吃完跟我来,我在山那边发现了个东西。”
吃完早饭差不多是九点多,林间紫外线并不强烈,是刚好的暖意,空气被过滤过一样清新,我走着没忍住,用力吸了几口,试图洗洗自己千疮百孔的肺。
黑瞎子停下来看着我,仿佛觉得我的反应很好玩。
“你发现什么了,菌子吗?”我想起闷油瓶说过,雨后第二天山上会冒出很多蘑菇,其中有一些野生的品种味道比种植的要鲜美得多。
他摇摇头,带着我往山头上走去。
这条路不是闷油瓶巡山常走的,也不是游客徒步的路,越往里走,地面就变得更加陡峭,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的岩石层已经产生了变化,出现了不同的层次,这是地质演变的结果,也是山的年轮。
四周杂草和落叶的茂密程度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畴,脚边的草叶割在冲锋裤裤腿上,植物品种也发生了改变,预示着这里的湿度特别高。
我侧耳,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轰隆声。
我知道瞎子要带我去看什么了,那是一个瀑布。
泉水从山顶流下,如果有阳光照射的话,水雾会映出彩虹。其实最好的观景台不是这里,反而是下面,雨村附近不止这一处瀑布,我也早就看惯了,只是这里是最高最陡的所在,平时少有人来。
地面泥土湿滑,我们都穿着靴子,两侧时而出现一些被砍倒的荆棘,是他上一次来时的杰作。遇到不好走的地方,黑瞎子的手就伸过来,我握着他,一直往上爬。
水流的声音近在咫尺,穿过最后一从苇草,瞎子松开我,我看到瀑布从我们左侧倾泻而下,刚下过雨,水流量很足,我扭头看,四溅的水珠扑在黑瞎子墨镜上。
这里是山体的侧面,有一条天然的,半开放的甬道,等于我们进入了瀑布的内部,此刻我明白了黑瞎子的想法,从瀑布的内部看出去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水花和水花间,隐约可见雨村的一角,仿唐式的飞檐和屋顶从树荫间支了出来,那正是我们的家。此时被彩虹的光晕包裹着,如桃源仙境一般,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是真实的、触手可得的。
不知为何,我感觉有点感动,掏出手机来,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胖子和闷油瓶看。
瞎子把我的手按住。
我以为他打算跟我说些什么,类似“生命中的所有奇景都不要用相机去记录,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一样的浪漫主义的话,结果他从包里摸出一个老式胶片机递给我,我傻傻地看着他,他莫名其妙地回望:
“你师弟托我带过来的。人家惦记你呢。”
没话说了,我把相机拿过来。
大约是苏万他们去逛鬼市淘到的,这机子有点年头了,但是成色还挺新,看得出来使用者是比较爱护的。现在管这个叫傻瓜相机,大多数人都不用这种,追求更高清的画质和各种复杂的画幅,或者单纯需求功能性,都倾向于使用单反、拍立得,或者手机。
但是我就喜欢这种玩意儿,老式相机成像有朦胧的美感,一种名为岁月的滤镜,然后胶卷再经过显影液滤出这段记忆,能比普通的画面保存得更久。
拍好照片,我把带的玉米鸡蛋饼掰了一半给黑瞎子,一起坐在石头上啃饼。
吃完了,瞎子毫不在乎地把手上的油往旁边树叶上一擦,对我笑笑:
“来,里面还有呢。”
“里面还有什么?”我疑惑。
“这里不是一个天然的通道,前面有人铺的路。”
于是我跟着他继续前进,往前走是深入山体的方向,光线逐渐变得昏暗,水流声远去,沿着这个山洞走了五十多米,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岩壁开始出现细小的反光,结晶一样,手电照过去非常好看,像铺满了碎钻,但是是柔和的闪光。一抬头,溶洞顶部垂下很多突出的石笋,同样也在闪。是地下喀斯特地貌,雨村一带有丰富的地下河和碳酸盐岩,偶尔也会形成溶洞,这样的情形如果被村委会上报的话,大概率会被开发成旅游景点。
脚下是人为铺设的石砖,我蹲下去看,还好还好,是普通的花岗岩,也没有任何花纹雕饰,应该不是什么古墓。
我们在休假,我不想遇到任何破坏这份宁静的东西,黑瞎子应该也不想。
可能是以前的居民在这里设了神龛或者什么的,福建原始信仰很多样,野外有这类东西不奇怪。
很快就走到底,深处是一个简易搭建起来的神台,左右两侧有摆放香烛的香案,已经被潮湿的水汽腐蚀塌掉了,正中间是一个天然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两座塑像,神奇之处在于两座石像依偎而坐,姿态看起来相当亲密。
我没太见过这种不端庄的神,就问黑瞎子:“你认识吗?这两位。”
黑瞎子拿出两张防水布铺在地上的蒲团上,示意我坐下。我看了看那个竹团子,已经发霉发得不可收拾,遂拒绝,他则一屁股坐下来。
“这是福建地方旧时代供奉的神,叫做胡天保。”
我一愣:“从哪里开始是胡天保?”
黑瞎子哈哈直乐,告诉我两位统称为这个名字。
“闽地古代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导致契兄弟文化盛行,于是有人供奉保佑他们的男色之神,据说向他们发愿并且进献贡品的话,是非常灵验的。”
瞎子说得委婉,我却明白了,肯定是那种不上台面的愿望。
那么这位神明的结局也显而易见了,朝代更替之后,一种信仰如果被认定为淫乱不端,那也必将被取缔。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同情这位胡天保大神,他和他的信众也没有做错什么嘛,就被打成邪教。
况且喜欢色色实在是人之常情,我们都不能免俗,除了某个爱带兜帽的小仙男之外。
“你和哑巴最近怎么样啊。”
心灵感应一样,黑瞎子突然开口提了提咱们的小仙男。
我心里却咯噔一下。今天我情绪十分美丽,不是很想搭理他,沉默了十几秒钟,我还是没忍住扭头过去。
“用不用帮你们拜拜?”就看到他笑得淫荡。
西八,这个逼就是有这种威力,几句话能把我逗笑,也能几句话就把我惹毛。
以讹传讹之下很多人都觉得我跟闷油瓶有一腿,其实我倒是不怎么介意,但是黑瞎子这小子有时候也开我们玩笑,就让人非常烦躁,像有那个绿帽癖一样。
事实上,除了曾经跟他胡来过一段以外,我也没跟其他人发展过类似的关系。之所以称之为胡来,是因为到最后我们也没有说开,在接回闷油瓶之前我们在杭州见了一面,他没有任何表示,我也没有。
但是要说黑瞎子对我没那个意思,我又觉得他对我有点太好了。
我思来想去,可能他以为我当初糊里糊涂的,咱俩那一段儿属于“犯错误”了,现在他要纠正这个错误,让一切回归正轨,所以能毫无负担大大方方地把我拱手他人。
我想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就跟他讲,“好啊,怎么弄的教教我呗。”
Chapter 2: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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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有那么一两秒钟没说话,我盯着他,用灼热的视线进行逼视。我知道他不怕这个,就是单纯想瞪他,这种事要有威慑力的人来做才有效果,比如我们瓶哥儿。
然后我看到黑瞎子动了动。
哦莫,逼视有用?
黑瞎子换了个二郎腿的姿势,不紧不慢地说道:“对塑像祈祷之后,取香炉里的灰,暗中撒在心慕之人的身上,据说就可以心愿得偿,事成之后要在神像口上抹油,或者糖,表示还愿。”
我依言抬头去看,雕像嘴部果然是锃光瓦亮的,不禁让人咋舌。
真的这么灵的话,如果这位胡天保大神愿意拓展一下业务,也保一下财运或者学业,大概能把自己的神龛连锁铺到全国吧。
我对于宗教信仰一类的态度一贯是,只要对方不是邪神,宁可不拜也不要不敬。当然,真正关乎到个人命运的时刻,自己牢牢攥在手里才是最可靠的,曾经的我还没有这种能力,现在我已经有了。
而且也无需求神拜佛——我看了看黑瞎子,这个人教会了我心灵的完整有多么重要——如今我早就有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依照描述面对着神像双手合十,我心里犯起嘀咕,色色愿望这种事,求人不如求己。按本人对黑瞎子的了解,黑瞎子又不是一个很有道德底线的家伙,就算我真的背着闷油瓶主动想跟他偷腥,他也只会说徒弟你这是又逼我犯错误啊,然后欢天喜地地和我滚作一团。
男的就这样,反正怎么样他都不吃亏,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嘛。
想得还有点生气,好处都让这厮一个人占了,那么凭什么不能是你黑瞎子主动来求我吴邪呢对不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看了看神像,也许真的是借助超自然力量的时刻了。
于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尊敬的胡天保大神,们。
在下诚心发愿,愿旁边这个墨镜男自己跑到我床上,抱着我的大腿巴巴儿地求我跟他睡觉,over。
等了三秒钟,男神们,哦,也就是男色之神们的简称,没有睬我。
考虑到多年无人供奉,再强大的神仙菩萨法力也会大打折扣,我急忙补充:不方便的话,抱大腿的部分去掉也没事,只要能睡就行。如若灵验,必将还愿。
许完愿,我想拿刚刚装饼的塑料袋去舀香灰,倒出来一看,洞里太湿,香灰基本都结块了。
“用这个会不会显得我很不虔诚啊。”
黑瞎子探头过来跟我一块儿瞅,伸手去捏,香灰一下子碎成好几块:“理论上来说,要用新鲜的香灰,也就是得现成带上来的香烧出来的才好使。”
那你不早说,我现在两手空空来,人家能接我这单才有鬼了。
黑瞎子听了嘎嘎乐。
我就装模作样骂,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诚心想坏我的好事儿呢。
结果瞎子收敛了笑容,意味深长地样子过来勾我的脖子,徒弟,真是好事儿的话,别人想坏是坏不了的。“俗话说得好啊,该是谁的最后都会到谁身边去。”完了他叹了一口气,把外套往肩上一搭,哼哼着“孩犟九十亿”什么的走开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九十亿,在说小花吗?
离开男神洞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一看手机下午三点了,原来我们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下山的路被阳光一烤,变得好走很多,很快就回到家里。黑瞎子一早上就吃了半个饼,嚷嚷着饿,一头扎进厨房弄吃的,我把几块香灰放在窗台上,古法制香过程中其实也有这样的步骤,加水搓香泥,再固化制成珠或牌坠,可以随身携带。一旦曝干,研末,它们又能回到原始的形态。
走到一半我就跑回去,把被黑瞎子捏碎的几块装起来。
他没说别的,只是站在原地等我。
其实这香灰能不能真的起效,对我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有时候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干了也不一定能成,成了也不一定有用,但是不干又挂心,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年纪大,很多想法真的变了吧。
没吃东西,我直接回屋里去睡午觉了,如今天气热,觉反而多起来,胖子老爱说我是不是怀了,我踢他屁股说对怀了你的,不然怎么肚子都大一圈。
其实没大这么多,重了六斤。
生活太规律了。
定的两个小时闹钟,才睡一个半小时,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香味,馋死人,我坐起来揉揉眼睛,摇摇晃晃地往厨房去。
路过堂屋,黑瞎子喊我:“醒得可真是时候,正正好出锅。”我问他炖的什么,他拉着我,走,去看看。
用的是家里的大砂锅,文火炖得太久气孔吱吱吱地叫,整个厨房里香气弥漫,家里的狗都围过来,扒着灶台看。黑瞎子拿毛巾把锅盖揭起来,整锅汤都被熬成乳白色,腊肉竹笋和豆皮结轻轻晃动,排骨的油光咕噜噜地在表面上打转。
是腌笃鲜。
我看了看他,乖乖,真是奇迹瞎瞎,什么都会做啊。
拿一个汤勺尝尝味道,腊肉的咸鲜味完全被激发,和竹笋的清甜结合得非常好,一般家里做这个都要放鸡精和盐,我们的已经不需要了。
最后黑瞎子撒上点葱花和胡椒粉,直接出锅开吃,排骨炖得很烂,轻轻一抿肉就掉下来,吸饱了汤汁特别入味。我也真是饿,就着腌笃鲜和拍黄瓜吃了三大碗饭,胃都撑着了。
晚饭过后人更懒得动,碗没洗,端了躺椅坐在院子中间消食。
天将将黑,我坐的是我的椅子,当初我们三个决定比赛,每个人亲自动手打自己的躺椅,真正的纯手工制作。胖子砍竹子的动作居然特别麻利,比闷油瓶还快,但是成品就不如我精细,有毛刺,老是扎着肉。
黑瞎子左右环视,端了闷油瓶的躺椅。
我有点失落,唉,怎么不坐胖子的呢。
胖胖椅不光扎人,平衡性也差,得要他这样底盘低的人坐才稳当。黑瞎子手长脚长的,坐上去准摔倒。
Chapter 3: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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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的生态保持得很不错,整个市区工业化程度都低,天空没有受到太多污染,夜里抬头能看到一些星星,夜风吹来也很凉爽,草丛有蛐蛐叫的声音,是很好的放空白噪音。
我肚子胀,躺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黑瞎子也仰头看着星空,安静得不像他。
如果是闷油瓶,或者小花,大概会很喜欢黑瞎子现在这种闷声不讲话的状态,但是跟我待在一起,多少还是更加习惯他聒噪的样子。
把拖鞋蹬掉,拿脚去碰碰黑瞎子的小腿(我俩已经洗过澡了),我问他:“你下午出去买菜了?”
“有个老太太推车到门口卖豆皮,看她满头大汗的,就给卖剩下的豆皮全包圆了,”黑瞎子也过来碰我,“在竹林里挖了点笋,其他都是捡家里现成的。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为师心肠慈软,勤俭持家呀?”
我点头赞许:“还不错。”
那就好,就知道你会支持为师的善举,所以直接拿了你裤兜里面的现金,黑瞎子笑了笑。
这下我也不想跟他说话了,我们沉默地进行了五分钟脚丫打架。
这种时候要是有吃的喝的就好了。
黑瞎子突然来了一句。
消化系统真强大,晚饭黑瞎子还比我多吃一碗,现在又开始馋,我告诉他,冰箱里还有排骨,橱柜下面有酒,要什么自己拿。
黑瞎子摇摇头,非也非也,我说的是零食,糕点,饮料,在享受这种事情上,我们就不如前人,人家懂得饮美酒,听丝竹,赏月色;此刻我们师徒二人要是也能月下共饮一听啤酒,同磕一盘瓜子,畅谈人生理想,岂不是很美好啊?
好像有点道理,我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
可是啤酒在店里仓库货架上,瓜子在胖子房间抽屉,相比之下,可能还是不动如山地瘫着更加美好一点。
又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小时,直到有只流浪猫溜进院子里,想扒拉屋檐下晾的腊肉。黑瞎子就起身走过去,狸花猫停住动作,大概以为黑瞎子要赶猫,结果他只是蹲下来摸摸猫咪脑袋。
“明天,或者后天,有安排吗?”黑瞎子边摸边问。
我问他,你不是度假吗,你有安排吗。
黑瞎子笑笑,老板决定吧。
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个错误的选择,老板的决定就是员工得干活,干不完没饭吃。
之前胖子和我在盘算,酿酒的流程太长太繁琐,有没有什么制作周期短、工艺简单的农副产品可以放在店里卖?
我们尝试了牛肉辣椒酱,想做成老干妈那样的下饭神器,做了一些不同口味的送给朋友们尝,反响还不错。给黑瞎子也寄了,考虑到他的喜好,给他的我特意加了青椒和灯笼椒丁,调味也比其他人的要重,结果寄出去的这一批当中他吃得是最快的。
但是最终并没有采用这个方案,因为牛肉成本有点太高了。
胖子提议用鸭肉假扮牛肉,被我否了。
今晚瞎子的话给了我灵感,或许零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第二天一早,穿好衣服,来到后山的谷仓旁边。
前几年雨村村委响应国家助农,号召村民在自己家土地上种水果,有人就在这一片种了杏子树,谷仓旁边这几棵被挡着太阳光,长得就比其他略慢一些,眼下都六月了,才刚成熟,个头也小了很多。
我在地上铺了塑料布,黑瞎子用竹竿一敲,杏子全都掉下来,他捡了一个起来,放进嘴里尝。
我问他,酸么,他说甜的,我也咬,被酸得流口水。
其实福建并不适合种杏,杏在北方大都多汁而甜,南方不好种。
但是也没关系,我们先打了一棵树上的杏提回家,放在院子里,用水管水去冲洗,然后切开去核,撒上白糖翻拌均匀放在冰箱里冷藏腌制一夜,这样糖的甜味就会中和掉杏子的酸味。隔天拿出来,倒进锅里满满一大锅,黑瞎子拿了一个大铲子边煮边翻,小火煮了三个小时才全部发软,结束的时候手臂上青筋全都冒出来了。
之后就是我的工作,把杏脯全部捞出来,平铺放在阳光下晾晒,全部弄完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外面太热了。下午吃完晚饭,站在门口的时候,闻着院子里的杏香人就很有成就感,短短半天许多杏脯已经被晒得缩水,掉到网格下面。
饼看到掉下来的杏脯,哈喇子直流,被小满哥按住,不让他吃。
捡了几块丢给狗,又拿起来自己尝,成品的颜色很好看,亮晶晶的橙黄色,别人看到要怀疑加了色素的程度。口感类似于红薯干。为了测试白糖的配比,我分了三个对照组,b组的甜度刚刚好,c组更酸一点,适合喜酸的客人。
就这两组了,我站起来拍拍手,明天去实现量产。
五棵树上的杏全被薅光,变成了几十罐杏脯,这玩意儿得尽快卖掉,不然过几天颜色会氧化,看起来卖相就没那么好。
我盘算,是不是该重新开业了?
于是给胖子发消息:瞎子走了,胖胖酱你可以回来了。
胖子说真走假走啊?
我回真的真的。
结果他反手甩给我一张照片,我一看,人手上盘了两个大核桃,蹲在黑瞎子的四合院门口自拍。
妈的街溜子,都他妈溜到北京去了。
胖子不在,店是开不起来的,我叹了口气。
姑且再闲云野鹤几天吧。
黑瞎子昨天想吃鸡,欲翻到鸡笼里抓,我说我们家的鸡都是要留着下蛋的,要么吃鸡要么吃蛋,二者不可得兼。
黑瞎子一指,公鸡,公鸡能杀吧。
这是我闹钟,我板着个脸,你杀了谁叫我起床。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闷油瓶养鸡养得很开心,我跟胖子商量过,能不动尽量不动,就算要动也等到逢年过节、亲朋齐聚的场合再说。
黑瞎子听了我的话,看着鸡笼,怅然若失的样子。
下午睡醒,院子里凭空多出一个移动不锈钢灶台。现在农村席面流水线已经非常成熟,需要摆席的时候,专业团队就会带着灶台顶棚出现,就是那种。
黑瞎子正在炒菜,他手臂很有劲,可以单手颠锅,一边颠一边翻炒,炒出来的菜锅气很重,特别香。
这人嘴上叼了根烟,没点。
围着围裙,看上去特别有范儿,很接地气。
像港片里面的大排档老板,不修边幅的样子,去参加厨师争霸大赛结果不小心轻松打败了其他各类名家大厨。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耷拉着人字拖,说,好了没有我要回家干活了,装了一个最大的逼然后扬长而去。
我想得笑出了声,黑瞎子招呼我帮忙拿个盘子过去,我起身,把他的烟拿下来:“后厨卫生要规范,厨师不准抽烟,抓到一次扣二百。”
黑瞎子把菜勺进盘子里,夹了一块肉喂给我,意思是想堵我的嘴,不要扣钱了。
“新菜,老板尝尝。”
调味恰到好处,豆瓣酱的咸香和糍粑辣椒的鲜辣均匀地挂在每一块鸡肉上,大火爆炒,把紧实而有弹性的肉质保持得非常好。
啃完一块,骨头吐了,又啃了两块。
好吃,非常下饭。
他端着菜进屋去舀饭,我把那根烟放进嘴里,啧吧了一下,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冲动。
要是瞎子也能跟我一起隐居,那该多好啊。
Chapter 4: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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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留不住任何人,如果他们不想让我留住的话。
这么多年总还是学会了一些东西的,我如今已经很会取舍,对于人际关系的留白不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执着。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走进屋里去,这些天吃得精致,即使我们只有两个人,黑瞎子还是做三菜一汤,到餐桌上吃饭。不用工作的时候人的精力总是无限的,就算他今天端出来一个用冬瓜雕的飞龙环柱我也不会有一丝惊讶。
除非他端出来一个用冬瓜雕的闷油瓶吧。
那样我不止会惊讶,还会质疑他。人家都是用石头,用木头雕,雕完还给塑金身。
你用冬瓜雕我们飞坤爸鲁是何居心啊?是不是讥讽我们瓶哥儿个子矮?
黑瞎子笑起来:“不矮,他是汉族标准身高。”
我瞅瞅他。意思你呢?
他认真想了想说,高于平均水平。这和我的想象还挺有差别的,于是露出一个有点讶异的表情。
“是不是以为高原少数民族体格都比较夸张,”黑瞎子一边解释一边夹了一筷子牛肉给我,今天没煮米饭,主食吃干炒牛河,配香菜炒牛肉,手撕包菜,再加一道丝瓜汤。我点点头。
“幸存者偏差,其实蒙古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大,主要是壮,原教旨主义蒙古人吃牛肉喝羊奶,营养好,骨头硬。”黑瞎子自顾自说起以前看到别人给一个蒙古人开刀,两个人一起上才把对方骨头锯开的故事。
暗指自己是硬骨头是吧。
看我怎么啃你,我狠狠嗦了一口河粉。
摆菜的时候顺手把烟放到耳朵上,饭后去洗碗,心里想着事,不自觉又含进嘴里。
最近几天一直沉浸在干农活的喜悦当中,差点把抹灰的事情忘了,让我意外的是,黑瞎子也没有任何表示,意在把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贯彻到底。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也在等。说到底,我从来都不相信黑瞎子一点也不懂我,相反,他太懂我了,才故意保持距离等我自己想通,故意提闷油瓶来堵我的嘴。
也是够气人的。
比犟我从来没输过,他这么干,我反而更加不想让他如愿。
我慢悠悠地洗,边洗边舔自己的牙,牛肉太容易卡牙缝里了,早知道就先去漱个口。
在厨房待得久了,黑瞎子就进来,系上围裙帮我刷锅,两个人挤在水池前面,机器人一样重复洗碗的动作。我专注地舔牙,可能面目太狰狞,他看了看我的表情,哭笑不得,变戏法般从围兜里掏出一小盒牙线。
明天还吃牛肉不。黑瞎子说。
不了,我剔完了把牙线一丢,牙龈酸酸的。吃点那啥的吧,软和的。
他麻利地把灶台上的水迹擦干,抹布顶在指尖二人转般转了两圈:
走,晚上钓鱼去。
步行出去,沿着田坎慢慢地走,天边粉紫色的晚霞烧着,几户烧柴的人家炊烟从房子顶上升起来,烟火和饭菜的气息。我们路过了几个村民承包的鱼塘,大都是养殖户,少有的几个钓塘,主人家也把我们拉黑掉了。
闷油瓶太能上鱼了。
我带着瞎子去了山上一个野涧,远离行道路的地方自然环境总是格外好,零星有几只暗淡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某种呼吸灯。草丛里的蟋蟀乱跳,跳到我腿上就会被我弹飞,跳到黑瞎子腿上,他就弹到我腿上。
涧的底下也是谭,大概和山里其他的水源相连,随手打窝都有货。
黑瞎子坐在我旁边两三米的距离,按理说钓点之间不该离这么近,不过水面逼仄,我要是抢他的鱼他也拿我没办法。
二十分钟内鱼咬勾三次,一条溪哥一条鲤鱼,一条草鱼,刺多的都被我们放生了。
我坐了一会,感觉有虫叮我,野外的花蚊子非常毒,咬一下会肿很大一个包。闷油瓶不在,我已经穿长裤了,结果还是有蚊子克服万难钻进裤子里去叮我的大腿,而我只能隔着裤子挠。
这叫什么,肉香不怕裤腿深,瞎子幸灾乐祸道。
黑瞎子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丢给我,是一个香包,来旅游的小姑娘送的,她们中很多一时兴起在景点买了这样的文创产品,转头又没了兴趣,到处送人。我并不讨厌,路人以这样的方式把记忆寄存在喜来眠,迎来送往的过客,其中也总有人因此产生新的回忆。渐渐的,这个地方就变成故事的驿站。
香包的刺绣十分精致好看,里面装的香片没几天味道就散了,一直挂在客厅当装饰。
拆开一看,里面是几种不认识的植物茎叶,闻起来有种清新的香味。
所以这就是他的驱蚊秘方。“这个能管多久?”
“也就能维持一两天,很短的,这东西挥发很快,”黑瞎子答道,“要新鲜的才有用,过了那一阵,怎么都不好使咯。”
哦,我坐下来接着钓。
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这逼话里有话的,我扭头看,黑瞎子也正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表情。
丫的在讥讽我吧!
此刻真的有点咬牙切齿了,我心说老子要是图新鲜感怎么会找你,老子找…找张海客,那玩意儿多新鲜啊,还刺激。
我即刻就要发作。
在黑瞎子面前我好像从来都藏不住情绪,总是简单地就被他看穿。
他总是简单地,就能接住我的一切表达。
食指刚指向黑瞎子的鼻子,手被他一把按住,墨镜后头的双眼专注地盯着水面:“有宝贝上钩了。”
顾不上生气,条件反射般立刻去抓钓竿,握上去手感瞬间就变了,有货,有大货。
不钓鱼的人可能不知道,鱼在水里的力气是很大的,小体型的鱼也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碰硬往往很容易切线和脱钩。往后拉了一下竿,反方向立刻有股巨力传来,我顿觉不好:
坏了,今天这竿不行,很可能要拉断!
“没事,先耗它一会,”黑瞎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默默从身后伸手帮我握住鱼竿,我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往侧边拉。”
二人合力变换方向,线的另一段开始激烈地反抗,瞬间的拉力接近百斤,我被拉得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差点摔进水里,瞎子都被我带得晃了一下。
“我…操…感觉…要断了…”
我在石头上脚刹,堪堪站住了,两个人抱在一起鱼竿还被拉成u型,对面该是什么淡水哥斯拉啊。
黑瞎子笑:“你这个姿势确实要断,听我的,腿分开,往我这倒。”
我即刻调整动作,慢慢往后倒去,一下就碰到东西,是瞎子的胸肌,他全身都绷紧了,肌肉变得很硬。
“对,下盘要稳,”黑瞎子膝盖顶在我后面,左右引导着鱼线移动,调转方向,“不要使蛮劲…”我完全倒在黑瞎子身上,跟随着他的方向去发力,两个人的力量变作一股。
“慢慢地,要靠耐力。”
黑瞎子贴着我说话,热气都喷在耳朵尖上,我也没有心思去说他了,咬牙切齿回复:“比耐力也比不过啊,大哥,对面就算不是鱼王,起码也是沟中鱼霸级别的。”
我看你这线还不错,控好了兴许可以,黑瞎子老钓手一样,游刃有余的,还能笑得出来。
我头一次这么感谢胖子从北京定制的钓线,要换成拼多多买的,早翻车了。
三十分钟分钟过去我的脚已经很酸,全凭一口气撑着,实际可能也维持不住最开始的力度,太久没有这样剧烈地运动了。黑瞎子叫我撑不住就休息,于是我完全靠在黑瞎子身上,侧头去看,他手臂上全是青筋,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鱼在水里本来就比人在岸上拉要省力得多,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黑瞎子脑门出汗了,我偷摸瞅他。瞎子告诉过我他的代谢相对是正常的,不像张家人,但是我也不太常见到他出汗的样子,尤其在这种场合。很快就被发现了,黑瞎子点我:“歇好了?好了也使使劲儿啊,净偷懒。”
我赶紧伸手去接替他,上手之后,竿上的反作用力已经小了很多。爆发力强,但是无法持久,也不够聪明,横冲直撞,不会频繁跳跃和翻滚,缺一点我们今天可能都要失手。
感觉快结束了。
慢慢地收线,已经能够看到下面的水花,鱼霸似乎也预感自己即将走上陌路,努力挣扎起来。我扎了个马步用尽力气维持姿势,大喊了一声瞎子,黑瞎子马上去拿抄网,快准狠地插进水花下方,杠杆一样用力把鱼跷飞了出去。
手上失了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黑瞎子拉我,我们一起去看草丛里的鱼,暗金色身体上隐隐有黑的环形斑纹,嘴巴突出,是野生的斑鳜。就是没有我想象的大,抱了一下,差不多六十斤吧。黑瞎子摇摇头说没有六十斤,五十多。
天生地养的动物,力气真是太大了。
但是钓鱼佬的荣耀时刻,自豪感是无与伦比的,我忍着浑身酸痛举着鱼,让黑瞎子给我拍照。
拍完看着这条鱼有点犯难,要放生,还是带回去?
在食材选择这一块,个人比较偏好小体型一点的鱼,最好是一顿刚好能够解决的大小。我们两个人是搞不定这么大的鱼的,要是再小一二三四五六圈就好了。
我看看黑瞎子,意思是问他意见,黑瞎子就说,装走吧,这鱼可好吃。
回去的路上微信一直在响,有钓友想来看鱼,也有人问能不能高价收购,胖子几个微信电话call过来,叫我先别杀,他马上就回家。我就笑,顺手把鱼霸倒进池塘里,鱼一入水立刻游到石头后面,可是体型过大,也只能遮住一半,像高达躲在电线杆后面一样,非常滑稽。
今天可累够呛,已经不想再歇凉,我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再拖一会可能都懒得动弹。黑瞎子看起来只是脑门上冒了点汗,而我的T恤后背全湿了,不知道有没有蹭到他身上。
不过也无所谓,他又不嫌弃我。
洗完出来感觉又精神一些,黑瞎子捡了些杏脯和炒蚕豆,倒了饮料,我们在院子里坐着,商量鱼的做法。我说想吃葱烧的,瞎子说可以,把鱼分成四份,一份葱烧,一份爆炒,一份清蒸,一份煮汤。
想着鱼,坐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地,我睡着了。隐约感到有人把我搬回房间,我知道是黑瞎子,他把我放下,我转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更香。
梦里一会是那条巨大的鳜鱼在抽我嘴巴子,一会又是胖子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来抢鱼,最后是我用力拉竿,一下子倒在黑瞎子身上。
我猛然醒转,感觉身后有人,回头去看,真的是他。
这么多天,终于肯来爬我床了…嘟囔着,我伸手去抱他,他也抱着我,把头埋在黑瞎子胸口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顿时包裹着全身。
这时候,黑瞎子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徒弟,我要走了。
什么,现在?你要去哪?
我一头雾水。
黑瞎子让我听。
我侧着耳朵去听,院子里似乎有响动,是谁呢?
兴许是胖子、或者小哥到家了,我回过头看着瞎子,想跟他说没关系,不用管他们。
黑瞎子却推开我坐起来,开始穿衣服,我一把把他抓住,问他,你他妈干嘛去。
黑瞎子说:哑巴回来了,我得给他让位置啊。
这次真的惊醒了,我摸摸旁边,没有黑瞎子,只有我坐在床上喘粗气。
来到雨村最开始的几个月我常常失眠多梦,现在已经能睡得很好,偶尔做梦,也都是些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想象,并不妨碍什么。但是今天这个梦境着实令人无法忍受,我连夜爬起来,把香灰块拿回房间,也不管黑瞎子会不会听到,全用舂臼哒哒哒哒哒哒地捣磨成了末。
Chapter 5: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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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一早,我给黑瞎子发了一条消息: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能完成吗。黑瞎子很快回复,一切抛开酬劳谈工作量都是耍流氓。
没有人会对你耍流氓,我冷笑一声,跟他说:在篮球场捡两背篓干牛粪,按件计费,要完整的,碎了不算,去吧。
黑瞎子发来一个问号。
我满意了。
牛粪是很好的东西,除了作燃料之外,腐熟处理过后也是天然的农家肥,家里辣椒、茄子、西红柿都用牛粪追过肥,长势会更好。最重要的是零成本。
路过门厅的时候看到墙上的耙和草帽不见了,黑瞎子早早出门,于是我也起床收拾菜园,后院最多的其实是各种调味植物,常规的生姜、蒜头、小葱,花椒、茴香、白豆蔻,还有芫荽。胖子下厨很讲究,缺了一味材料他就不肯做,结果就种了很多,都是自家吃饭要用到的。
今年初又移过来一棵八角,一棵茶枝柑,想做陈皮。不过陈皮这玩意儿放久了才叫陈皮,现剥现吃那叫新皮,速成的,胖子直呼奶奶的被骗了。但是味道是好闻,如今嗅觉也恢复得差不多,有一些不一样的气味刺激就会觉得很舒心。我闲得没事就抱着鸡蹲在旁边闻这些香料的气味,鸡伸头啄魔芋枝干上的肥虫。
但是让黑瞎子去捡的牛粪其实不是用来施肥的。
我有另外的用途。
一个小时后,两背篓大粪被放在鸡圈旁,狗子全围着他嗅,大概觉得此墨镜男今天似乎格外美味,饼要站起来扒拉他,黑瞎子竖起手指严肃地说“no”。
粗略地看上去黑瞎子挑的粪都挺干燥,形状也饱满,是好粪。本老板爽快直接点头,“等会儿一起数件,现在先去洗澡。”黑瞎子满头黑线地进去了。
他进屋之后我迅速拿起牛粪回到秘密工作台,掰碎了放进擂钵和着香灰开始捣。
边捣,边在心里默念:
大神啊大神,信男此举绝非对您心怀不敬,我只是单纯想恶心恶心我的思慕之人,因为他是个纯粹不掺一丝杂质的大傻蛋。
况且这些招比起他从前折磨我的路数实在是九牛一毛啊。
风干加上暴晒的牛粪味道其实淡了很多,且黄牛主食是青草,闻起来还不如一些家养宠物的便便。
为了更好的粘合又加了些水,最终原本的香灰末变成了一个味道和手感都挺一言难尽的东西。
除了打击报复的心态之外,这样做还有一个考量,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把灰抹到黑瞎子身上对我来说真的有点困难,他鬼得不得了。如今我们之间身体接触也很少,有牛粪的味道做干扰,被发现的几率会小一些。
准备万全端坐在院子里,黑瞎子穿着我的T恤出来,在他身上显得小了一圈,胸口和肩膀变得鼓囊囊的。我们带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数大粪,检验完递给他,他又放回背篓里,小满哥用屁股把饼堵在狗窝里,不让他出来,陆地巡洋贱自制力好一些,乖乖坐在旁边看,口水一直淌。
黑瞎子就说:“这狗真像你。”
“你才想吃屎呢,”我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狗,不会这么听话的,喜欢屎我就要半夜去偷,白天去抢。我都当狗了,还想这么多弯弯绕干什么。”
“不端着。”
黑瞎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端着给谁看,屎吗?他现在端着不等于不喜欢,不想吃。人永远都知道狗喜欢屎,人在的时候他才乖乖蹲着,人不在,他马上就吃国宴。”
黑瞎子现在问问题好没水准,是不是下地下多了,工作使人迟钝,我坐在那里默默斜眼看他,行业没有劳动法,要自觉给自己放假,放长假吧。福建也可以种葡萄,巨峰果肉多,红提口味甜。
随即我意识到,我居然也在跟他这么认真的探讨狗吃屎的问题,脑回路又被带跑偏了。
黑瞎子不做声看了一阵,笑了,说,“徒弟说得对。”他摸了摸我的头。
对我黑瞎子从来不吝惜他的赞美和肯定,但是批起人来也狠,喜欢在话里埋雷,我往往需要仔细辨别。在说狗的事么,还是什么?不过其实都不重要。
因为机会来了——
“你他妈捡过牛粪的手来摸我的头!!”
我跳起来用力把黑瞎子推翻,随手抓起一坨就往他身上糊,黑瞎子配合地躺倒,单手跟我过招。暗中另一只手把兜里的香灰团捏在手心,黑瞎子挠我痒痒,我顺势抹到他T恤后面,团子粘性没那么好,许多灰渣掉在了地上,衣服上只糊到一点。
我心说这也算成功了吧,玄学的事情剂量和效果会有关系吗,会不会抹多一点成瘾性大一些。也是紧张起来,就愣神了那么一秒钟,瞎子瞬间顿住。
不是吧,这么警觉?
“怎么,你先动手的。”看到黑瞎子停下来,我心里也发怵,虚张声势的样子他最熟悉,很难瞒过去啊。
结果他捏了捏我的腰,“没有,感觉胖了,师傅做菜好吃是不是,”黑瞎子又上下摸了摸,“腹外斜肌都没了。”
我没办法反驳,邦邦捶打黑瞎子的胸肌,“一般!跟我的胖胖主厨比还是差一点。”他嗯嗯嗯嗯地附和,脸上带笑,说可以雇他当个副厨。
我就问,我们的厨师已经非常全能了,请你阐述你的优势是什么,瞎子想了想:海外进修过,会做西洋小点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的进修课原材料是人民碎片,我嘴上这么回答,心里也跟着放松。
黑瞎子没有过问,这下就是成功了,不愧是我的牛粪战术。
陆地巡洋贱兴奋得在旁边上蹿下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突然就滚在一起,欢快地加入进来,扑倒我又去扑黑瞎子,用口水问候我们的脸。
黑瞎子和我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点完货当下就转账,胡闹了一通,身上淡淡的牛粪味,汗味,狗口水味混合在一起,即使本人是资深老农民也有点无法忍耐。
想进浴室冲凉,黑瞎子勾住我脖子:“上哪去?”
“你不嫌有味儿吗?”我茫然地看着他,低头嗅闻,两个人身上都充满了“芳香”,我异想天开,这样的味道如果在胖子身上我都会怀疑他背地悄悄定制了印象香水,闻起来浑然天成一般。
不过出现在黑瞎子身上,居然也没有觉得十分违和。
他突然直呼我的名字:“吴邪。”
我转头看着他。
“要不要去泡澡?”瞎子笑了笑。
这是福建,哪里会有澡堂。
前几年他们总觉得我体虚,把附近能泡澡的位置全部摸清,一一都去了一遍。闷油瓶说最好的是天然硫磺泉,人工钻井温泉也行。我偶尔被拖到墨脱去泡,其实泡泉的效果都是其次,当身上没了负担,就能单纯地享受沿途风景,这样的出行对心灵和身体都是一种疗愈。
雨村的地质环境很难出现像那样高温的地下水,我看着黑瞎子,他在野外有什么发现吗?
瞎子在手机上按出来给我看,是白蛇转发的一条朋友圈,五十公里外的一家温泉会所,去年坎肩王盟他们在我这里吃过年夜饭,之后就去了那里团建。
我看了他一眼,心说你又是什么时候加上我伙计微信的。“这家是假温泉,烧锅炉的。”
“我发现你现在真挺挑,以前在北京搓澡的时候也没见嫌弃,”黑瞎子就笑,“他们说环境还算干净,而且自助味道不错,走么。”
走呗,我捏了捏瞎子的手臂。
去到温泉的方向山路白天车流量不大,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福建人没有北方那么开放,户外温泉大都穿着泳衣泳裤,有滑梯一样的儿童设施,主要面向带孩子的旅客开放。老板把锅炉水引到单独的屋子里做成小包间,私密性好很多,像那种日式私汤,有大中小的房型可以选择,泡完也可以直接休息。
白天工作日几乎没有什么客人,选了个中型的,换衣服之后我们去餐厅拿餐,海鲜和水果都刚补过货,种类不算多,不过看起来很新鲜,我端了点明虾、蛏子和生蚝,开始在鸳鸯锅这一半煮粥底火锅。桌上泾渭分明,我这边是清淡小粥,几笼茶点,对面是烧烤红油,重盐重辣,很有各自的风格。
黑瞎子问我要喝什么,我说椰奶谢谢。他走出去拿饮料,远远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饮料柜前,他弯腰对着小朋友问了什么,然后从货架上拿下一瓶椰奶,小孩点头,黑瞎子反手把饮料放进自己裤兜,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我略觉得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
“欺负小孩?”
黑瞎子回到座位,他从屁股后面摸出一盒椰奶,又变魔术般拿出两瓶家里的酒,神秘兮兮道,“他要抢你的椰奶,我就说不给,他说我是黑社会,我说对,小心我揍你爸爸。”
我笑得岔气。我已经过了欺负小孩的年纪,但是黑瞎子没有过呀,我也没办法。
椰奶和酒轻轻碰了碰杯。“烧烤怎么不配啤酒?”我问他。
“依师傅高见,聚餐才配啤酒,那玩意儿有气,人喝了就容易高谈阔论伤春悲秋,适合饭桌。这种酒没有气,喝了之后情绪慢慢地浮现出来,会有表达和沟通的渴望,约会就是要这样小而雅的酒才有情致和韵味。”
一时间我有点怀疑,是不是给他抹灰抹多了,约会都整出来了。
两个人喝才是约会,一个人喝就会变得像这个人一样自恋。我摇摇头,说:“喝完记得把瓶子给我回收啊,下一批还要用的。”黑瞎子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示意好的好的。
吃饭的时候对方没有继续说骚话,我们也没有刻意去拿什么贵菜,随心所欲,吃得比较自在的一餐。
回来水池已经消好毒开始放水,简单淋浴,我出来的时候黑瞎子已经泡进去了,剩了半瓶酒叼在嘴里,要喝不喝的,被水汽一熏酒香味四溢出来,倒像个真正意义上的“酒池肉林”。
我也进到池中。水温偏高,黑瞎子大多时间是夜行生物,没有被强烈的紫外线均匀炙烤过,背心底下肤色比我更白,烫了也变得红彤彤的,我呆呆看着。
煮熟的“瞎子”,一个无聊的谐音梗。
黑瞎子摆弄手边的瓶瓶罐罐,各样磨砂膏和精油,说要帮我按背,一下子唤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这家伙按摩能人按爽,也能把人按废。我谨慎回绝,黑瞎子知道我在想什么,奸计得逞的表情,“不闹你,今天是那什么,限定的马杀鸡。”
“哪什么?”我慢慢转过去。
他哼哼笑,没有接腔,专心推背起来,精油在手心搓热了才放在我身上,缓缓推开僵硬的肩颈,手法熟练得像按了几十年的老师傅,甜橙味的香薰在蒸汽中爆开来。劲有点大,但是还好,没像以前那么痛。
也可能我的肩颈最近很健康啊。
黑瞎子拍拍我的腰,说,上去点,按会下面,我乖乖爬出去些,腰部都露出水面,这姿势有点坦诚,不过对方动作都很规矩。瞎子补了一次精油,开始揉腰,舒服得我直哼哼,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取悦了他,夸我背练得不错。
我听了就绷紧背上的肌肉,问黑瞎子:“背阔肌还在吗?”黑瞎子乐了,“在的,在的。”
两人互换位置,仿照瞎子的手法在他背上做推拿,我的手法是不到位的,只能在力气上下点功夫,按得黑瞎子一直笑,仿佛我拼尽全力也只给他挠了个痒痒,让人泄气。
索性放弃按摩,单纯地爱抚了一下他身上的肌肉,我不得不承认,黑瞎子身材确实挺天怒人怨的,符合世界上大多数女人和少数男人的审美。双手绕到前面捏了捏饱满的胸肌泄愤,黑瞎子就笑骂我不老实,脸上有点燥,不是因为他骂我,而是因为我感觉到他被我捏了几下,乳头立马硬了。
一盘东西被推过来,是黑瞎子惯用的分散我注意力的手段。
妈的,捏你两下都不乐意了,还约会呢。心里这么想,眼睛还是不自觉地去追那个漂在水面上的盘子,两个鸡蛋,一个和果子,水里居然可以煮温泉蛋吗?
我拿起来,结果是模型,黑瞎子一翻身,露出池边的标语:《请勿把食物带入池中》。
这时候我才看到,他脸上墨镜依然没有摘,蒸汽糊在镜片上水蒙蒙一片,眼镜得了白内障一样的。
伸手在脸前晃了晃,“能看到?”
黑瞎子摇头,我就劝他,摘了呗,又看不到。
他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我是黑社会啊,黑社会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摘下墨镜。”
美式大片主角装逼的台词,但是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突然变得紧张。黑瞎子慢慢游过来,凑近了我,他的手臂撑在背后,脸就在咫尺之间,此刻他脸上那种游刃有余的表情似乎消失了。
于是我把那副墨镜推上去,在夜灯的映射下,黑瞎子的虹膜浅浅地反射着光,像琥珀一样,他轻轻含住了我的嘴唇,缠绵地吮吻了两下。
Chapter 6: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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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香气从舌尖传过来,熏得人脑袋发热,迷迷糊糊想着,这次的酒酿得还不错,优质的农村自酿酒层次感是很明显的,我砸吧砸吧嘴,回味还带点甜。胖子这次该夸我了。
黑瞎子看着我的反应无奈地摇摇头,没救了的表情。
于是他坐回去,一边哼歌一边撩水暖脖子,我们一下子又变回规规矩矩泡澡的场面。
反应过来之后有点后悔,刚刚气氛还不错,怎么就没继续下去呢。我想续上刚刚那个吻,但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忍不住瞪了他,现在这处境不尴不尬的,亲嘴都得师出有名了。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居然发现自己想不出来,现在回看从前我们相处最多的那段时间,一切都是黑瞎子抛给我的,我的训练,我的计划,我的身体状况,我的情绪,他全都一手包办。所以当他不再向我抛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时候就让我很不习惯,也许这件事就不该想,要么去掌握主动,要么就顺其自然吧。
我问他:“你觉得这次的酒怎么样?”
黑瞎子是个爱酒之人,也很会品,酿制前面几批酒的时候也总是参考他的意见,代价就是我的私窖他成了常客,主人不在的时候他也会翻墙进来拿酒喝。
“不错。比前几次好点,”黑瞎子想了想,“再陈几年,还能好喝。”
我说:“我谢谢你,我是打算再陈几年的。”
言下之意你自己要摸出来提前喝,黑瞎子听了咯咯咯地笑起来,又嘴馋了,赤条条站起走过去拿酒,边泡边喝。
我看他喝得高兴,心里特别得意。他总以为是他偷了我的私酿,其实不是,那就是给他准备的,他口味重,喜欢度数高的,而我们对外贩售的版本口味则更加清淡甘甜。
慢慢抿着也很快就喝完了,黑瞎子抓着那只瓶子把玩,酒瓶小巧,在他手里仿佛一个玩具一样。他基本鲜少有这种发呆的时刻,随时注意力都很集中,我留意他的视线,在看我脖子上的疤,于是我把他的墨镜拿过来戴,这做派,这刀疤,此刻我像更黑社会,他赤头白脸的,像个学艺术的玩儿咖大学生。黑瞎子哈哈大笑,笑完了,他告诉我说:“徒弟,我后天要走了。”
后天。
我一下被他这句话砸懵了,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
这么急,坏了,这灰的效果还没发作呢。
不知道我的反应看在瞎子眼里又是什么样子,可能蔫得很明显,黑瞎子摸了摸我的头说,有空也来看看师傅,知道么。
他那个语气一听就不是认真的,哄着我玩儿呢。我心说怪力乱神果然靠不住,时代变了,只能靠我这色会主义接班人扛大旗了。
黑瞎子在旁边观察,看我面色阴晴不定,眼珠子也开始滴溜溜地转,两个人同时开始想招怎么样才能搞定对方。
我说:“那鱼还没杀呢,你走了我们几个也吃不完啊。”黑瞎子摆摆手,用一种那么大人了连条鱼都吃不定的眼神看着我,我哄他,那条鱼长那么大都成精了,我们这么唐突对待要是有所冒犯,招惹到不好的东西怎么办?这方面你是专家,多待两天。
黑瞎子搂着我的肩膀,笑得发抖:“没事儿,我给你请了一位高人,这高人姓张,这两天就到了。”
我气得想大骂。
拉下个脸挽留黑瞎子对我来说都不是事,但是他全方位立体防御完全不接招,那我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笑完他终于想起来这池子里还有一个失落的男子了,从旁边拿了一张干净毛巾搭在我头上:“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直觉告诉我对方所指的也许不只是鱼的事情,我就问,说什么事。
黑瞎子往后一靠,说:“所有的事,你能完成的,不能完成的,只要你做了决定,就会有人帮你。”
还在装酷,我说那我做主了,你不准妨碍我,还得帮我。
黑瞎子耸了耸肩,示意请便。
我直接骑过去,想揪他领子或者什么的。但是他裸着,我也裸着,我只能揪住他的小马尾,用力一口咬在他嘴唇上。
黑瞎子没有回应,有点意外的样子。
“看什么看,”而我揪着他的马尾,怕他躲,“你说会帮我的,帮不帮我?”
瞎子眼神软化了,点了点头,我又啃过去,这次黑瞎子由着我咬,由着我啃,手扶着我的背。他垂落的后发被池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脖子上,不多时那个小揪揪也被我玩湿了。
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了很久才松开,过程中黑瞎子一直在摸我腰,我胖了一点,腰窝居然变得比以前还明显了,手指戳那里让人非常痒,整个人被摸得麻酥酥的。
身体撤了一下,黑瞎子就追着过来,亲我的脖子,舔那个疤,他来一次我就被他激得一抖,抖得太厉害,这个反应明显地让他变得兴奋,不再是那种小鸡啄米一样的亲吻,黑瞎子发狠了开始咬我,要我痛。
“摸一下这么大反应,想师傅了。”
那只托在腰上的手也终于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对方的手心比水温更高,简单摩擦两下我就完全勃起了,直接顶在黑瞎子腹肌上,沿着那里的田字格画线,我想象着那个场景,舔嘴唇,如果不是在温泉里我的前液就会全部涂到腹肌的沟壑里去,像灌溉过后的农田一样。
黑瞎子一边帮我撸,一边不依不饶问:“想没想,想没想。”
我懒得搭理他,调整着姿势,试图把他的鸡巴夹到大腿和臀缝间,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未必学到家,厚脸皮这一块我有信心已经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黑瞎子还没彻底硬,尺寸就已经很可观,以前扩张的时候总是弄得兵荒马乱,屁股大腿上全是油。今天我不用管,只消把对方骑嗨了就行,我绷紧大腿摆动腰部让在三角区挤进挤出,黑瞎子配合地一颠,两个人下半身严丝合缝贴在一块。
不像样地喘出两声,我摸了摸他的脸,黑瞎子以为我要接吻,双眼闭上等待着我的靠近,而我轻轻把嘴唇贴在他睫毛和眼皮上。
黑瞎子那根东西特别明显地在我腿间跳了两下,涨完了。
随即我用一种戏谑地眼神看着他,意思是亲一下就这么大反应。
黑瞎子并不介意被我拿捏,哼哼直笑,推我说,上去,上去。
“做什么?”
“帮你含一会。”
我缩下来:“我不,泡着舒服。”
“那帮师傅含一会?”黑瞎子用他惯用的那种哄骗的语气引诱我,跟只大灰狼一样。
我也不是什么小红帽啊,我心说,我是老狐狸,我推他,配合地开始舔他那根,狐狸和狼交配有没有生殖隔离呢?
我们俩做这个事没什么心理负担,也不分什么主体客体,因为黑瞎子特别喜欢给我舔,我都怀疑他是狗,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没被他舔过的。时间长了经验也丰富,黑瞎子龟头和冠状沟最敏感,我吃的时候就针对性去伺候,舌头卷起来舔,用力吸一下再松开,能看到黑瞎子大腿上的肌肉一下绷紧了,明显是爽的。
再依样画葫芦地整根吞了两次,边吞我边思考,其实瞎子的吃起来没什么不好的味道,只要他不弄那些奇怪口味、充满了廉价香精的润滑油在上面。
我操,我在想什么,我居然觉得男人的原味鸡巴比其他的口味更好吃。
我立马把他的家伙吐了出来。
都到了这种时候两个人肯定都想做全套,我火急火燎地爬起来找油,黑瞎子直接按着我的腰,把我按在池子旁,屁股腚高高撅起来直冲着瞎子的脸。
我们很久没这样了,浑身血液一下子窜到头上,有点憋不住,试图阻止:“喂…”
黑瞎子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上嘴就舔,我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吃我的屁股像吃山珍海味一样吃得啧啧有声酣畅淋漓,简直变态,可惜这都不是他最变态的地方。此人曾点评我会阴处的皮肤特别光滑特别嫰,很喜欢沿着那条中缝左右舔,我泼冷水说你再怎么舔那里也不会出现其他器官的,他舌头就往下走,身体力行地表达更喜欢男人屁股这一原则。
他甚至还要往里钻,一般人谁受得了这个,我也只是习惯了部分硬的东西冒犯我的后门而已,软的东西属实刺激有点大,他一舔我我腿就开始抖,根本控制不住。里里外外舔了一圈黑瞎子还对着大腿根亲了两口,我一看他表情头都不敢抬起来,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了。
黑瞎子拍拍我的臀部,十分满意:“洗得挺干净的。”
为了防止黑瞎子继续舔我的屁股,我催促他别磨叽了,按摩的精油倒了一大半在股沟里,黑瞎子的手指插进来,不适感非常强烈,里头肌肉一直在收缩。
“摸一下。”黑瞎子指挥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他的脸。
“不是摸我,自己摸一下,没手了,”黑瞎子无奈,好吧,我慢慢悠悠地开始给自己撸,他贴着我,专注地扩张,指腹按在前列腺附近,“自己平时会摸吗?”
前后一起来我呼吸有点急促了,手上动作不自觉加快:“……不摸这里。”
“等着我来摸呢?”
黑瞎子谴责我的呼吸节奏错了,喘得太大声,这样胸腔和肺部的负荷会变大,而且乳头也会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并且用牙齿去管教了一下我不听话的奶头,留下了几个齿印,完全就是故意的。
我说,嗯,对,你能办点正事儿了不。
于是他扶着枪顶在肛口,慢慢顶进来,我感觉像一个鸡蛋塞进后面,褶皱都被撑开了。我俩准备工作做得不算到位,黑瞎子没太莽撞,缓着劲儿等我适应,进了个头就停在那里,问我怎么样。
怎么样,卡着了怎么样。
又不是第一次,无非就是涨一点,痛也没多痛,难道他还能把我插得肛裂不成?那分钟倔劲上来了拦也拦不住,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往后坐,就感觉身体一寸一寸地被黑瞎子的鸡巴撑开,直到屁股碰到他耻毛了才停,好极限,肠子都快爆了…
我使劲忍着,转过去看着他,意思是看吧,根本就没什么难熬的。
黑瞎子看着我可怜巴巴又犟得没边儿的样子,彻底没招了,亲了亲我夸道:“太厉害了。”
这么几轮下来彻底没力了,瞎子按着我开始摇,进进出出几个来回肠道里就变得顺畅,咕啾咕啾地全是精油沫子,后入进得深,几乎快感觉不到黑瞎子的鸡巴插到哪里去了,只知道顶进来的时候肿大的龟头从最要命的地方压过去,抽出会刮一下,微妙的刺激感,然后间隔足足一两秒才有下一波。
今天好似没什么指标,这个姿势也没得我发挥,专心地趴着把自己送给他肏就行。黑瞎子状态很好,上来就勤勤恳恳打桩,顶着那里磨,搞得我没几分钟就被他操得想射。
我想说话,一开口就被他干成啊啊啊啊,只能猛拍他大腿。黑瞎子停下来:“选手要投降?”
“投降,”我气喘吁吁地,小腹全都在颤,再晚那么几秒钟,我可能都直接喷出来了,“慢点吧腰受不了。”
黑瞎子伸手到前面摸了摸我的那根,我哼了一声,他被我的前液糊了满手,了然地点点头,换姿势。
就着插入的动作把我的大腿一掀,挂在瞎子肩膀,变成侧入的体位,鸡巴也跟着在里面刮了一圈,我呼吸一颤,怎么感觉又大了?
但我没问他,心里知道是错觉,就像鸽子为什么这么大一样,鸡巴也只会是我熟悉的尺寸,不会有什么变化。
原本池边留了几个暖色的小灯,黑瞎子这会给伸手按掉,房间暗下来。我眯着眼睛借那点微光去打量他,黑瞎子身上湿哒哒的,像是水迹,又像是出了很多汗,水珠在他起伏的肌肉上滚来滚去的,弄得我非常好奇。舔上两口就知道了。
我支起来要抱,马上被黑瞎子按回去,一手抱着我腿一手按着我上半身,突然开始加速,我嗯了一声,完全猝不及防。瞎子也没收着劲,挺进抽出我很快发现不对劲,真的不一样,姿势变了角度问题让冠状沟那一圈变得存在感特别强,整个龟头肿起来一样,刮来刮去地好要命!
我说别,别…
黑瞎子完全不理我,让我自己摸。
我头摇成拨浪鼓了,几乎快射了,哭喘出来:“你,你帮我啊……”
黑瞎子听了插得更凶,弯下来禁锢我的肩膀,我一下后悔了,想挣挣不开,瞎子腰摆得像炮机,不管不顾我的求饶开始高频冲撞,我以为我要被他撞得滑出去了,屁股上火辣辣的,但是大腿还被牢牢扣着,股间一直在抽搐。
离高潮就差临门一脚,黑瞎子停,我几乎觉得我哪里犯到他了他要罚我,等我眼前对焦,才看到黑瞎子喘得好明显,刘海碎发全部汗湿了,奶白色的胸肌鼓鼓的。
他也快了。
这下我没有办法再抵抗,搂着他的脖子,我们缠绵地吻了片刻,瞎子开始冲刺,次次干到最深处,十几二十下后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痉挛,想躲,想逃,被他操得鸡巴乱晃,马眼尿口都快打开。水声拍肉声大到隔壁的隔壁都能听到,更别提我无意识的胡言乱语:“啊啊…瞎子…不、呃啊啊…”
黑瞎子双眼紧盯着我,手按在我胸口动都不动一下,我只能抓着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一样,高潮的时候指甲掐进他手臂的肉里去了,瞎子动作不停,还在持续不断地搞我,他插一下,我就嗯嗯啊啊地喷出一股,黑瞎子最喜欢我这个反应,于是一直在插我。
等到我真的清醒过来,瓷砖上喷得全是淫液。我感觉到黑瞎子那根在我里面一跳一跳的,也射了。
我反应很快,察觉到他今天状态好像不一样,是因为我的香灰终于起作用了?还是只是单纯因为黑瞎子压抑太久了,一开闸就收不住,开始报复性地玩儿我。我吃不准,怀疑地盯着他。
黑瞎子抽出来我的屁股就开始麻,我看到他顿了两秒钟,然后开始溜着鸟满地找眼镜。
戴上之后他把我从地板上托起来,放到旁边按摩床上,我俩对视半天,瞎子问我:看什么?你想去擦地板吗?
我赶紧摇头。
不想擦就躺着,黑瞎子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开始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