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刺激1994

Summary:

Episode 1~血樱三兄弟(全员cb向)

Chapter 1: 血樱三兄弟:1.随波渡世

Summary:

赌博的爸,陪酒的妈,生病的弟妹,欠债的他。渡世之人的家庭构成大抵如此。

Chapter Text

1. 随波渡世

从监狱出来时,泽北荣治拿到了他入狱时那点可怜的行李——一套灰扑扑的夏季制服,一双破烂的学生皮鞋,还有一个钱包。钱包塞的鼓鼓囊囊,里面却只装着几枚百元硬币,另外一件东西,是深津的手帕,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最后一次见它时深津用它来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头,被血浸透的手帕在钱包里放了两年,本来湿的地方干了,本该臭的味道竟也散去了,泽北抖开它时,只掉了些黑褐色的、尘土般的干涸血末。

他不由得摸了摸左边脑袋上那条横贯的伤痕,愈合之后,这道伤疤就长不出头发了,不过这点缺陷对本就是光头的他来说反而能算加分项,像做了一个造型。连看管他的狱警都说,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伤到脸,真是万幸。

“不能给件厚衣服吗?”泽北慢腾腾地换下囚服,吸着鼻涕对看着他的狱警说。11月了,连囚服都更暖和。

“纳税人的钱不是为了给你这种人买新衣服,”狱警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催促着,“赶紧换好滚出去,别再回来了。”

泽北终于换好衣服,在监狱里过了两年,他长高了几厘米,之前的衣服太小了,不仅可笑地露着脚腕,连鞋也穿不上。他趿着鞋子,捂紧衣领走出监狱,环视周围寻找公用电话。他有想联系的人,想要见到的人。

“臭小子在往哪看?”

听闻熟悉的声音,泽北猛地转头看向声源。一辆早被他忽略的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着,车窗放下后,从里面探出一张熟悉得令人心安的脸。

“河田前辈!”泽北朝他挥了挥手跑过去。

车上贴着漆黑的车膜,看不清里面。一打开车门,暖气扑面而来,泽北钻进后座,发现车里只有河田一个人。

“不是深津来接你,失望了吗?”河田问道。

“并没有,见到河田前辈也很开心。”泽北知道深津的刑期比他还多一年半,虽然河田提过在想方法假释,但他没有被假释成功,自然也预料到深津亦不会成功。只是他心底仍然存在着一丝希望,希望深津会在最后几天被成功假释。

“蹲了两年苦窖,变得会说话了。”河田透过后视镜看着泽北说:“先把后座那套衣服换上吧,上次见面发现你长高了,所以买了最大号,不知道合不合适。”

“上次见面都是一年前了。”泽北带着点抱怨,但还是打开了装衣服的袋子。

袋子里是一套纯白色的运动服,还有纯白色的高领衫、内裤和袜子。

“哇,干嘛买这么夸张的啊?”泽北换上衣服,没有换内衣。

“穿就是了,收拾一下晚点要带你去见堂本组在这边的代行理事。”

“河田前辈真加入堂本组了吗?所以才不能来看我?也没有去看深津前辈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河田在右转弯时没有减速,将泽北晃倒在座位上。“你是想问问题,还是先洗个舒服的澡再吃点好的?”

泽北没有回答,闭上了嘴。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弟弟的病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在箱根的一家温泉旅馆当学徒,之后可能会经营旅馆吧。”

“至少有一件好事,不是吗?”

 

“至少”这个词让河田听了之后心脏发痛。两年前弟弟美纪男生了重病,本来就在勉强身体工作的母亲拿不出手术的费用,还没高中毕业的他一筹莫展,甚至考虑卖身去黑鲔鱼捕捞船凑出这笔钱。当他找好了中介,就快签合同的时候,深津突然在半夜到访,给了他一袋足够覆盖手术费、住院费和后期护理的现金。他干脆的拒绝,深津却说这是他和泽北想办法凑的,让他之后再报答,而且弟弟住院需要人照顾。他就这样被说服了,收下了这笔钱。

之后深津和泽北再也没来过学校,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河田已经用这笔钱付了手术费。有混混来到学校寻找深津和泽北,河田跟在附近偷听,听到他们说抓到这两个混蛋一定要把他们弄死并且把被抢走的100万和货弄回来。

100万是深津给他的钱数。他一边打听着这件事,一边照顾着弟弟,高中很快结束了,在他毕业之际,积劳成疾的母亲去天上享福了。而深津与泽北做的事情也浮出了水面。河田知道深津在帮某个半灰组织跑腿,也知道泽北家有他父亲进监狱之前私藏的枪,他天真的以为他们靠这两样就能凑出100万,但听来的事实是他们两个带着机关枪抢劫了毒品交易现场。

河田只希望他们一辈子不会被找到,直到半年后深津从监狱寄来一封信,他终于知道了他们的所在。深津抢了一辆车带泽北逃走一路逃到新潟,才以偷窃为由向警方自首,收获三年半和两年刑期。

与此同时本地帮派也知道了深津与泽北的所在,发誓要让他们两个付出代价。一直帮河田打探消息的柔道馆馆长对河田说,想要救他们两个,唯有以身入局。这次他没有像两年前卖身捕鱼船那样犹豫,立刻做了选择,投身想要在能代市拓展地盘的堂本组门下。

“后悔吗?”河田把车停在澡堂门前问。

“有一点,但不是后悔帮了你和美纪男,”泽北拎起还没换的内衣袜子打开车门,“如果当时不告诉深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看着泽北踩着鞋子走,河田想一会得带泽北去买鞋。后悔吗?这个问题河田没替自己思考过,他欠下的债自然得还,可是深津呢?他刚刚才得知那一切的计划是因泽北而起,深津才是被水流推着走的人,只是随波逐流却犯了罪、惹了黑道、被判了三年半刑期,还要在出狱后被迫加入别的黑道才能保命。落到这个下场,深津会后悔吗?

早上的澡堂没什么人,虽然没必要洗澡,河田也和泽北一起进入。他还没开始在身上做纹身,但已经在手彫师那里报上了姓名,距离那日子已经不远了,很快就不能如同现在这样出入普通的澡堂。比起珍惜这段自由的时光,裸诚相见地与泽北谈一谈才是他的目的。一年前他去看望泽北时只能像黄金档的狗血电视剧那样说“什么都不要担心,交给我就好”。可是他给泽北安排的路真的好吗?渡世做混混,遭普通人白眼,做不合法的勾当,早晚会进监狱,更有可能随时性命不保——他知道堂本是来能代开疆拓土的,免不了要动刀动枪,迎来一场恶战,之所以还没开打,是因为那个关键的人物还没登场。

“出狱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河田使唤泽北给他擦着背,问出这个问题后他感觉泽北的动作慢了。

“没什么特别的,跟着河田前辈混混日子,反正见习组员能干的事也就这点吧?义理金慢慢攒就行了。”

河田想告诉泽北,入组的义理金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深津早就和堂本做了交易。“我是说你真正想做的,当黑道不是你唯一的选择。趁着还没人发现,我给你在箱根找了个地方……”

河田还没说完就被泽北打断:“河田前辈,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也没有什么梦想。虽然你、我和深津前辈,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对父母,但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在说什么?”河田转头对泽北说。

泽北从矮凳上站了起来望着天花板说道:“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伯父和伯母只是非常不幸地过早去世了,而我和深桑这样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走上歪路,这点我们都知道。真正不该走上这条道的是你,河田前辈。”

“我已经是正式组员了。”河田不知道泽北为什么要说这个,好像混黑道也跟竞选参议员一样讲究出身似的。他从不后悔,他只是替泽北和深津感到遗憾,他在这行里做的如鱼得水,当然,有这样一副好体格也很难做的太差,这点泽北也是如此。

“那就好,所以也别劝我了。告诉你个秘密吧,连深津前辈可能都以为我忘了,”泽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受伤之后虽然经常忘事,但之前的事情可记得清清楚楚—— 我已经有两条人命在身上了。”

这确实是连他也不知道的大新闻,河田下意识地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幸好澡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他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是追你们到新潟的人吗?”

“是吧,但那时候头已经受伤了,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在法庭的时候我还在想,检察官没有说杀人的事啊,好幸运。”

也许命运早就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河田无心再泡澡,催着泽北也草草洗完,之后带他去买了同样纯白色的运动鞋,一起前往堂本组在能代的事务所,虽然是黑道的事务所,门头却挂着进出口公司的牌子,像模像样地装成普通公司。按计划,河田将带泽北面见这间公司的理事,实则为堂本组若头补佐,一之仓聪。

他将车开进停车场时已发现端倪,走到理事长室证据更加明显,门外站着七八个穿黑西装的人,这是只有堂本组长来了才有的做派。他用手势示意泽北闭上嘴看他眼色行事,自己先敲了敲门,刚敲了三下,一之仓亲自为他打开了门,向里望去,沙发上正坐着堂本组组长堂本五郎,和本该在一年半后才出狱的深津一成。

 

Chapter 2: 血樱三兄弟:2.乌云波尔卡

Chapter Text

2. 乌云波尔卡

坐在沙发上的深津裹着暖和的飞行员夹克,当下最流行的款式,茶几上摆着喝到一半的热茶,显然他们早已到了。河田看见深津也吃了一惊,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想要跑过去打招呼的泽北。

“组长好。”到现在也叫不出“老爹”这个词,河田对堂本鞠了一躬,余光看到泽北也跟着鞠躬了,便介绍到:“这是我亲如家人的兄弟,泽北荣治。”

“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堂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穿着纯白套装的泽北,“还没成年吗?”

“两个月前刚过了20岁。”

听完泽北的回答,堂本脸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深津。河田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他认为堂本应该对泽北很满意,泽北有一副讨人喜欢的脸和在这行里极有优势的体格,虽然在监狱里的日子使他看起来不够强壮,但他给泽北的装扮足能弥补这一点,并且也足够谦逊了。

“说好的是当正式组员,为什么穿的像个房下小弟?”

深津用闲聊般的语气突然插嘴,河田不禁观察堂本是否有露出不悦的表情,然而堂本神色如常,似乎已与深津熟络到不在乎长幼尊卑,他不知两人在他来之前交谈了多久。

“泽北君,雅史,”堂本亲热地叫着他们,“坐下来谈谈吧。”

 

计划中的所有人物都到齐了,堂本满意地搓了搓胡子。几年来堂本都想要能代港的绝对控制权。堂本组最赚钱的毒品生意,进货渠道被麻药取缔部严密看守,不得不另起炉灶,和俄罗斯远东地区频繁进行木材交易的能代港正好与他的进货渠道重合,他因此盯上了不太引人注意的能代港。但港口这种地方自码头工人出现之日就是黑道帮派的起源地,本地帮派吉田会根深蒂固,牵连的半灰组织更是数不胜数,要想攻城掠地谈何容易,况且堂本组前代组长与吉田会已交杯成盟兄弟,侵犯兄弟的地盘,名不正言不顺。

就在这时一个知道吉田会走私渠道的混账学生抢了钱和两把冲锋枪跑了,害吉田会大丢面子,发誓要除掉他们。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想点燃火药桶先要把引线捏在手里点燃。好巧不巧,和这两人有关的第三个人找上门来,要拜他的山门,求他罩他的朋友,他正愁那两人不肯为他所用,就有人替他劝他们来了。

“深津和泽北出狱的消息吉田组很快就会知道,不过你们在我这里,他们一时不敢做什么,但一定会做什么。所以要想高枕无忧,只有将吉田组彻底击溃。可堂本组在能代的势力还不够——”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深津直截了当地问堂本。

“能代这里需要有人去搅一搅。河田,我要你和泽北把这个地方彻底搅烂。愚连队也好,半灰的杂鱼也罢,只要他们肯顺水划桨,就收到这块牌子下面,”堂本说着用拇指指了指屋内悬挂的会徽,“深津君,在你的假释期没过之前,请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什么时候举行交杯仪式?据我所知河田拿的是假杯,只勉强算得上正式组员,让我这么早出来,不会还让我等吧?”

“交杯仪式要邀请各方长老做见证人,需要准备时间,”堂本出奇耐心地解释,“河田的交杯仪式定在两周后,我会追加泽北在同一时间进行仪式。”

听到这个时间,河田惊讶过后顿悟,这正是他在手彫师那里被指名预约的日子附近。堂本确实在交假杯时对他说过仪式要过一阵子才能举行,他不想追问,但看来堂本早有安排。

“那我呢?”深津问的简洁。

“你知道吉田组的目标主要是你吧?泽北君只是个附带的。我不能和你拿父子杯,不能明目张胆地收你做门徒。当做替代的是,一之仓和你换兄弟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爹’,”深津伸出一直藏在衣兜里的手与堂本交握,转头看向一之仓,“还有’兄弟’。”

 

堂本走了,外面站着的黑西装们也都撤退。河田终于松了一口气,深津的脸色却比刚才还差了。

“深桑怎么提前出来了?不是说假释没成功吗?”泽北看来也是憋了好久,一股脑地说。

“是没成功,看到我不高兴吗?”深津揉着泽北头上的伤痕,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之仓,像是在问他为什么没把自己出狱的事情告诉河田。

“当然高兴,但到底是怎么出狱的?”

“对啊深津,什么时候出来的?”河田也很好奇。

“保外就医,我已经出来三天了。”深津抬了抬下巴对一之仓说:“倒是你,为什么没说?”

一之仓翻了个白眼,好像对深津的态度已经忍无可忍:“你在医院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可在没日没夜地伺候检察院那群败类,上下打点,你以为光进了医院就能自由吗?”

“你到底干什么了?”河田重新打量起深津,有了刚才的对话,深津脸上的憔悴似乎不止因为在监狱里吃了苦,那些简短又无理的对话好像更多的是力不从心。

“在肚子上划了道口子,才能来到外面的医院啊……”深津按住想要立刻跳起来扒他衣服检查的泽北,对同样担心的河田说:“没事的,牙刷磨成的刀子能划多深?”

牙刷是不锋利,但你捅得太深了——一之仓很想这么说。他告诉深津假释不成功时试探地说了保外就医的方法,那时他只想看看深津的表情,却没想到深津真的要做。监狱里也有医务室,小伤不会被送到外面的医院,一之仓对深津说,做的时候务必要在视觉上骇人一点,才有出来的机会。等到深津真到了监狱指定的医院、被他安插的眼线通知后,一之仓只觉得深津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视觉上骇人不是要他真下死手,这世界上那会有人用牙刷柄把自己的肠子都划出来?他不知深津是体内内置日程提醒还是命真的够硬,反复抢救了两天眼看着快死了,却能在第三天奇迹般的苏醒然后按照计划被他带到事务所和堂本见面,使他避免花钱买死人的惩罚。

“你该回医院了。”一之仓最后对深津说了这个。

“真没事吗?”河田问。

“住院两周,估计赶得上在你们的交杯仪式上喝酒。”

“不想死的话就别喝了,”一之仓对深津说,“而且交杯仪式上没你的位置。”

“那你和我的交杯仪式也能不喝吗?”

一之仓一时语塞,他觉得深津好像还对他有私人恩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之前做的分明在帮他。

“你以为我想喝吗?喝下交杯酒是选择想要和他一起死的兄弟,我是被逼的,而你是个疯子。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Chapter 3: 血樱三兄弟:3. 唯有河流

Notes:

Only the River Flows

Chapter Text

3. 唯有河流

大概在监狱里吃得太差,肚子上的伤口比预想中愈合的更慢,深津原本以为待个几天就能提前出院,却结结实实地被医生和一之仓派来的人按在医院里过了十天。期间一之仓来过一次,劝他一直住到河田与泽北的交杯仪式为止,能代对他们两个来说并不安全,吉田会的人已经在搜查他们的动向,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新潟来。因那起事件自首时,由于一岁的年龄差,他和泽北的去向并不相同:18岁的他被送到了新潟的监狱,而17岁的泽北在医院治疗后被送回原籍审判,留在秋田县的少年监狱服刑。

所以他有两年多没见过泽北了。一之仓重新送他回医院时,泽北也跟了来,寸步不离地陪了他十天。他觉得有些愧疚,不忍心看刚刚重获自由的泽北又被困住,但泽北说没有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很无聊,好像每天看着自己就不无聊一样。

他看着泽北到不觉得无聊,也许是医生预防性地给他这个用切腹来保外就医的罪犯用了更多的镇静剂,他清醒的时候比睡着的时候更少,每当睡醒时,泽北那张褪去了少年模样的脸就在面前,如刀割一般将他的梦和现实切裂分别——他和泽北都不再是孩子了,当初冲动做的选择,现在得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可这条路并不好走,他从小就看过太多所以知道,混黑道就和徒手攀岩一样,不往上爬就得死。

泽北在他的病房里堆了几本漫画,都是入狱期间错过的更新。电视里播着赛马,一个一之仓的手下在骂骂咧咧地看着,深津借口太吵把他赶了出去,叫他去听广播,房间里只剩下泽北一个人。

“深桑有什么话想说吗?”泽北放下漫画问他。

也许泽北比他认为的更敏锐,深津为了确认而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一看赛马就吵,你不是一次也没叫他出去过吗?”泽北蹲在地上,把下巴搁在他枕头边上说,“所以深桑想说什么?痛吗?想吃东西吗?还是想逃走?”

“你还记得我们最后分开的那天吗?”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泽北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吉田会的人开车撞我们,深桑的车技很差,我们的车翻下路基。我撞到了头,而那两个人追出来想要杀掉我们。我开枪打死了他们,保护了深桑。”

“不是这样的。”深津不知道如何描述才能跟那天晚上的情况完全一致,如泽北所说,他车技确实很差,根本没有合法驾照,但翻下路基的原因与偷来的那辆车太难操控也有关系。泽北确实开了枪,可伤到头的他早就没了准头,子弹只是对着天上乱打了一通。对于这个结果,深津言简意赅地向泽北说明重点:“你没有杀人,荣治。”

真正开枪打中那两人的是从进了新潟就一直跟着他们的一之仓聪。深津甚至不能确定他们被撞翻的这件事是不是也有一之仓在后面推波助澜、下了绊子。被枪口还冒着热气的一之仓从车里拖出来后他才知道堂本组早就盯上了他们,一食一宿尚要报恩,救命之恩又怎么报答。望着已经昏迷的泽北,深津把还有子弹的枪都交给了一之仓。他听一之仓的话把吉田会的人扔进翻倒的车子里点着,又开着吉田会的车带泽北去最近的警署自首,一之仓为他们处理了善后事宜。

深津以为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那个世界,多少明白其运作的规则,却后知后觉那泥潭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细究起来,杀了那两人的也不是一之仓,他在车里扔下点燃的报纸时那两人似乎还喘着气,所以真正的凶手更可能是他自己,他不想告诉泽北这个。

“是一之仓杀了他们,”深津尽可能平静地说,“那家伙和堂本组早就已经盯上了我们。”

“有证据吗?”泽北翘着嘴角但眼中并无笑意,“深桑亲眼看见我的子弹没打中他们吗?在那么黑的晚上?”

“一之仓说是他做的。”

“他的话如果能当成证据,我的为什么不能?”泽北盯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可怕,但他的声音仍如平日那样温和:“他们肯定也一定是我杀的。不然我不就成了一个什么都没干的好人了?或者说,一个废物。”

深津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分不清楚假装糊涂的泽北和假装明白的自己到底哪个更清醒。

泽北双手托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脑袋上的伤疤上,说:“深桑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天真了?别忘了抢劫也是我提议的,我可比你想的要坏得多。”

 

因为不久前才打完点滴,放在泽北头上的手很凉。知道深津要受伤才能出狱时,欣喜大过了担心,毕竟这世上有人愿意为了早点见到自己而划破肚子是件多么特别的事。但看到坐车来医院的路上就开始昏睡的深津,泽北又觉得这样欣喜的自己太过冷血。

泽北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那人经常不在家,偶尔在时也醉醺醺的,少数清醒的时候会摸着泽北的头对他说好好学习,脑子不灵光的话就会像自己这样过活。那样的父亲在他上小学时就不知所踪,而那句话好像成了诅咒,泽北最终继承了父亲那不灵光的脑子和母亲那副漂亮到能遭致灾祸的皮囊,向那注定要走歪的人生路上飞驰而去。他是一个不带任何护具骑着摩托上高速的宝宝,注定要早早归西。

却被深津在路上拦停。父母消失后他被房东赶出去,在废车场冻死之前是深津把他捡了回去。深津用他在黑道那里跑腿赚来的钱买食物,分给泽北吃。认识河田这个长期饭票是后来的事情,他会承认是河田家的饭把他养大的,但没有深津他就死了。

这样的深津竟然督促他好好完成高中学业。说起来自己能上高中才更可笑,他的脑子压根学不进去一点东西,去学校的唯一目的就是在下课黏着深津。他想帮深津一起跑腿,可深津从不让他做,上初中时还能当做年龄太小,到高中后再次被排除在外,泽北终于明白这是深津的保护欲作祟。

可就算是深津也不能保护好一个已经烂掉的东西。泽北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不跨进这条河,深津站在里面,而他出生在这条河里,他身上流着黑道的血,早就该当认命当个愚蠢又恶毒的烂人。多亏了河田的弟弟,他庆幸他生病了也庆幸他治好了,他才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告诉深津这一点。

Chapter 4: 血樱三兄弟:4.泯灭天使

Chapter Text

4. 泯灭天使

交杯仪式的前一天,深津出院了,按照堂本的安排,一之仓与深津在新潟的堂本组总部进行交杯仪式,结为五厘下兄弟。(注:五厘下兄弟,4分5厘和5分5厘的关系,约等于五五分兄弟,5厘之差表示弟对兄的尊敬)

第二天一之仓就带着他全新的五厘下舍弟深津参加了河田和泽北的入组仪式,只不过这次的地点在北陆联合会中专门组织仪式的地方,排场比他和深津的要大得多。不仅有北陆、东北的各家干部,一之仓还从中认出了刚刚扫平东京的最大组织——山王一家的干部。一之仓敏锐地察觉这场仪式不止两个年轻人入组这么简单,但他没有将这点告诉深津,他和深津的辈分只能坐在仪式正厅外面,连穿和服的资格都没有。穿着西装跪坐久了,裆部勒得难受,一之仓扶着深津悄悄调整姿势,深津却像尊佛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厅里的那两个人。

“为什么这么看,心里不平衡吗?”一之仓无意挑拨他们的关系却忍不住这样问道。

“在想喝了这杯酒是不是就永远都无法从这个房间里出去。”

“当然能出去。”一之仓话音刚落,深津就侧过头来看他,但一之仓只盯着仪式负责人将酒杯放上矮桌,他知道那杯酒是什么滋味,他也是在这里喝下那杯酒。仪式就快开始了,最重要的嘉宾都已纷纷就座。他终于对深津说出对方等待着的那个答案:“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在那冗长的仪式里深津只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泽北穿起黑色的羽织很好看。结束之后,一之仓去送那些麻烦的宾客,深津在最远处的车子旁边等泽北和河田,见到两人后,深津连河田也带上一起称赞。

“可惜是租的,明天就得还回去。”河田说。

深津捏着泽北胸前的结,“买下来吧。”

“深桑,我没有能用这个结的衣服。”

“我说全套买下来吧。”

“你疯了吗?哪有那么多钱?”河田拍掉深津捏着结的手,“又没机会穿。”

深津从西装里掏出装满了现金的信封,“我的’五厘下大哥’给的零花钱,河田已经给泽北买过衣服,现在轮到我买了。”

“深桑,河田前辈说的对,穿不了几次的。”

“我们不会只晋升一次,不会只喝一次酒,”深津攥紧了手中装钱的信封,“而且婚礼可以穿啊。”

他笑着说,河田也笑了,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你不会觉得今天我们两个坐在那很像婚礼吧?”

“是有点像啊,连喝酒也像。”

这次泽北也笑了,所以他没法再说出葬礼的时候也能穿。

 

他最终为泽北买下了那套昂贵的和服,从身上脱下来后,收纳和服的包裹比想象中更巨大,他终于想起回能代后面临的第一个紧要问题是没地方可住。深津高中时租住的房子在他上学时就已经拖欠房租,两年过后早被清退,深津唯一可惜的是高中时他和泽北仅存的几张合照。

河田提议要他和泽北先去他老家暂住,慢慢再找住的地方,一之仓却说这样不行,因为他和泽北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要他们分开,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他住在事务所,泽北暂住河田家。

把深津和泽北分开不仅是一之仓本人的想法,而是组长要他这么做。一之仓早趟了几年浑水所以知道,在黑道里混,有用比忠诚更重要,所以对有用的人不能完全信任。放深津在身边有监视的意味。

“但更多的是为了保护你。”

当深津惊讶一之仓也住在事务所时,一之仓这么回答。

事务所只有一张可以休息的单人床,身为小弟的深津只好睡着地上,好在被子是新买的。睡了20天医院单人病房后他一下子不太习惯硬的地面,腹部的伤口因为地上的凉气隐约开始从里到外的痛。明明在监狱里睡了两年,人就是这么容易陷于享受,深津躺下很久也没有睡着,他感觉背着他躺着的一之仓也没睡,所以试探着问到:“吉田会盯着我到什么程度了?”

“知道你和泽北都出来了,也知道你们加入堂本组了,”一之仓转过身,“但应该不会冲进事务所找你。晚上独自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

“吉田会要是有那个胆子,能代港哪还有堂本组插足的余地。”深津叹了口气,“我会老实点的。”

“趁着还没在县警那被挂上名,先去考个驾照吧。今天从新潟回来,你们三个人塞在我车里实在是挤死了,这世道哪有大哥给小弟当司机的道理。”

“那是因为大哥您的车太小了。”就不应该买不实用的双门四座才对,深津在内心腹诽道。

“说正题,你准备怎么处理那帮愚连队,那群家伙比黑道还恶劣。”一之仓问。

这点不用一之仓提醒深津也知道,他从初中起就和他们打过交道,黑道还有一套虚伪的规则能在面子上束缚他们,连交杯酒都喝不了的人大多数都狠毒、自私,毫无底线,当然他们也有着与此相匹配的懦弱和愚蠢。

“很简单,先拿着机关枪过去再说话就行了。”

 

一之仓把两年前那天深津给他的机关枪和冲锋枪交还给泽北,之后的事情就超乎了他的控制。没了深津在场,泽北表达观点的唯一途径就是暴力。泽北的机关枪一视同仁地扫射所有愚连队控制的场所和事务所,像一场恐怖的风暴;之后是看起来精明又可靠的河田带着他同样恐怖的身体来解决问题,把他们带到堂本组的麾下。这套组合拳无往不利,一年半不到,堂本组在能代的分部就增加到了一百人,连一之仓从新潟带过来的手下都开始对泽北和河田有所忌惮。

一之仓知道那个真正要忌惮的角色马上要露出獠牙了。深津的假释期间不能离开新潟超过一周,每个月都得去保护观察所报到,泽北和河田有了动作后,深津更是干脆在新潟住了下来。虽然不在能代露面,但每次攻克的对象、袭击的场所都是深津安排好的。他不知道深津是怎么用零散的时间避开吉田会的耳目还能在能代搜集情报,总之泽北那样蛮干都没弄出人命,都是拜他所赐,也是因此一之仓得不停地处理“新人入职”问题,他两头奔波,有时忙的一周才能和那三兄弟见上一次面。

他上一次一起见他们还是在新潟的总部庆祝深津的正式出狱,这次见他们却在有点意外的意料之中。料中的是深津早晚会找来,能代这摊已经越来越大了,组长早有意在此设立下级组织,只是这新组的牌子挂的名字还未可知,深津在总部的一年半已经成为堂本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接近中心的程度早就超过了被流放能代的自己。他没料中的是泽北竟然没有像对付那些愚连队一样带着机关枪来。所以他被堵在家门口时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进来。

深津进来后在他不大的房间里环视了一周,说:“你这房子也没比事务所好多少。”

“我没想一直在能代住。”这是一之仓的真心话,从搬出来时他就知道深津会踩着他的脑袋往上爬,他不想留在这里成为别人的台阶。

“组长想在能代再成立一个组,你知道的吧?”

深津穿着飞行夹克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说。巧的是这件夹克是深津刚出来时他买的,他不知道深津是不是故意穿这件衣服来和他叙旧,他只想到皮夹克里面沾了血之后到底要怎么处理才能弄干净。堂本组原本是个小组织,只是这几年靠贩毒赚了些钱,规模和财力一跃跻身北陆前列。身为若头补佐的他还没资格自立山门收徒,但要想往上爬就得有带组的经验,他也没想放弃这个。

“我可不像那些愚连队一样容易被说服,”一之仓看了看站在深津身后的泽北,“更何况我们的荣治也没带机关枪来。”

“河田不喜欢看见血。”

一之仓当然发觉了那巨大的阴影就笼罩在身后,但被那粗壮的胳膊扼住脖子是另一种恐惧的感觉。他感觉得到河田并未用力,可仍然挣扎不开,好像用裸绞来掌控别人已至臻成熟。只听深津说道:“他用手就能杀人,所以听我一句话,’大哥’,放弃这个职位,回总部去吧。”

“你当了组长,吉田会会和深津组在能代开打一场血战。”

“本来也是要打的,再说谁说我要当组长了?”深津站起来迈了一步,将脸凑到他眼前,“我要让河田挑这个组。”

“为什么?”一之仓不解,说着不往上爬就死的人不就是深津吗?

“我听到了消息,堂本组决定进入东京,加入山王一家伞下,和我一起去吧,’大哥’。”

Chapter 5: 血樱三兄弟:5. 渦幕

Chapter Text

5. 渦幕

听见山王一家这个词,一之仓并不意外。不仅是深津,连河田都笃定他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因而连勒着他的胳膊都放松了一点,他趁机挣脱,一跃而起,迈上茶几,将总是插在身后的短刀掏出来,抵住深津的脖子。他拔刀的速度比泽北从外套内侧掏枪的速度更快,但也因此很难控制好力度,刀尖将深津的皮肤划破,流了一点血。

情势逆转,深津摆摆手让泽北和河田停止动作,任由一之仓用刀将他逼回沙发坐下。

“我还以为你会赞同我呢,原来’大哥’您这么讨厌我啊?”

“闭嘴吧。”一之仓又用了点力,血从深津的脖子上淌下来,像纯白奶油蛋糕上的樱桃糖浆。在这杀了深津,他无法全身而退,他们彼此都知道这点,所以他的威胁只是表明态度:“在本家待了几天,就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如在这里杀了我然后猜猜自己哪天死。”

“我当然无足轻重,老板授意的。”深津要从夹克的内袋里掏出要给一之仓的东西,但一之仓又用力了,他感觉再这样下去对方真的会割破自己的血管,只好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道:“只是照片。”

他将照片放到茶几上,看到照片的内容,一之仓终于彻底放开了他。深津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这个深度不用缝针也会愈合,但也会留下疤痕的。

“这是若头和吉田会会长见面的照片?组长要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深津不知要从哪说起。按堂本组长的意思,堂本组在能代的势力里已经大到足够覆盖港口和运毒的生意,堂本组前代和吉田会现任会长是盟兄弟,这一代也没必要开战,只要深津低头认错,堂本再找人斡旋,大家一起舒服的赚钱就好。现在已是90年代了,不比20年前,闹得太大最终会无法收场。深津以为自己用一根手指可以解决问题,但对方傲慢地回答,要让泽北也付出代价才会考虑。

这是深津决不能接受的条件,不如说对方知道深津不会接受,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深津不懂为何堂本的计策会失效,他独自调查后发现,一之仓的顶头上司、堂本组的若头早就觊觎他们在能代打下的阵地,并已同吉田会达成了交易:让一之仓和深津他们三个产生不和,借势将所有碍事的人全部除去。

“你看不上的能代,有人看上了。”深津不得不捂着伤口说话,这让声音变得有些可笑:“我也不得不来这里演这出戏。”

“你是说,若头背叛了堂本组,和吉田会合作了,但这和演戏有什么关系?”

“你的结拜大哥想要你的命, 也想要我们的,”深津尽可能简短地解释,“吉田会有县警罩着,我猜等我们一死,能代分部自然会落到若头手里,县警不会错过这个动乱,势必逼吉田会的老头子引退,到时候若头他就可以顺势把所有人收编,带着人与刚没了老首领的吉田会合并,吉田会就一跃成为能代唯一组织,在东北和北陆也位居前列。领导这样的组织,虽然被困在能代,也总比在要进入东京的堂本组被边缘化强吧?”

“这是你的猜测吧?”一之仓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多年的大哥会背叛。

“这是老板认同的猜测,”深津再次靠坐在沙发上,摆出和刚进门时一样的姿态,“男人的嫉妒心可是非常强烈的,运毒赚了这么多钱,组里的干部没人不眼红你,’大哥’。”

 

“话虽如此,凭什么是河田?”

一之仓这个问题,堂本也问过,深津早为此准备了一套现成的答案。河田的父母都是港口工人,港口工人间向来都互相帮衬,最初的帮派正是这样形成,河田在此处人脉根基深厚,又了解港口的运作方式,不管是正经生意还是非法生意都得心应手。

但是更深的原因是深津始终认为对河田有所亏欠,他听说河田高中毕业后准备考警察学院,已经通过了考试,最终却走上了相反的道路,这180度的转弯是怎么发生的他并不知道,却一厢情愿地把原因安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和泽北的事情被人盯上,河田本该过和他弟弟一样平稳安逸的人生。

所以他想把偏离的路线纠正回去。如能合并吉田会,那么港口的生意会有更多油水可捞,而且大部分都有办法合法化。在能代港运毒也许不会长久,深津已经发现了这点,并确信这才是堂本组想要投靠山王一家进入东京的根本动机。堂本组的毒品是致幻剂,主要卖给高级俱乐部和酒吧,北陆和东北的市场已经趋近饱和,想要赚更多的钱,就必然要盯准东京圈,但真要在东京铺上了货,就没必要再舍近求远从能代进口了,到时候“河田组”垄断的能代港将会变得好赚又安全——这是深津能给河田筹划的最好的路。

“因为河田愿意为了我做出’牺牲’,愿意留在能代,”深津盯住一之仓锐利的眼睛,就像一之仓探监时谋划出狱时能读懂他的渴望,现在他也能读懂一之仓的野心,因此有的放矢:“我在组里唯一的联系是’大哥’你,所以我不会忘了你的。”

“好吧。”反正早就明白深津现在在组长面前更受重视,一之仓不爽的是堂本的一切安排竟然要深津对他迟滞地通知,他决定加入堂本和深津的计划,嘴上却说道:“你能给我什么?”

“堂本组若头的位置,我会让你坐上去的。”

一之仓本想说若头除掉后本来就该轮到自己上位,想到现在的情势,他立刻明白深津刚刚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深津:“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明天晚上若头就会消失,我会留下点蛛丝马迹,让你有借口找吉田会算账,等到局面一乱,河田会去逼吉田会的会长引退,县警有老板打点,为了和解会促成两个组织合并。这期间街面上会有避免不了的混战,我要你在战争中活着。”

口气真不小,一之仓想,“之后我就可以去死了?”

“之后我们一起去东京,”深津伸出了手,“我们可是交杯的兄弟。”

“兄弟。”一之仓握住深津的手,深津干燥温暖的掌心传来平稳而有力的脉搏,一之仓想,他们能当兄弟日子可能不会太久了。

Chapter 6: 血樱三兄弟:6.无法之酒

Chapter Text

6. 无法之酒

距离房地产和股市的暴跌已经过去几年,大萧条中一切都不景气,只有贩卖性和毒品的生意异样火爆。要评出东京所有俱乐部里排名第一的男公关也许很有争议,但提起排名第一的销售员则没有争议,那就是山王一家伞下堂本组的泽北荣治。他那清爽的外形和难以招架的笑容不知拿走了多少人尝试毒品的初体验,连带着在东京本不流行的迷幻剂都因为泽北的代言而成为了追求时髦的年轻人中的首选。堂本组借此赚得盆满钵满,能代港的供货量相对于市场已经出现缺口,堂本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他趁机扩大产品种类,借此由头拉拢山王伞下其他组织一起赚钱,短短时间里就在组织里获得声誉,一路甚嚣尘上,直追本家直系。

去东京之前,深津背上的纹身完成了。做纹身的时候他是和泽北一起去的,泽北不知道要选什么图案,于是象征性地只在上臂上做了基础的涡流纹。深津选择的灵感则是和他同行的泽北,对于这点,泽北总是说自己和什么弁天小僧没有共同之处,但深津坚持说图鉴中称不上好看的变装男子和泽北有点像。勾线完成之后,深津照镜子时自己背上的图案比印象中更像泽北荣治的脸,那位经验丰富阅人无数的手雕师想必是听进了他们的对话。手雕师总是说着一幅陈词滥调,说什么不是人选择纹身,而是纹身选择人,看来他也像给所有人施加图腾的符咒那样,把深津也当成了用针刺诅咒的对象。深津暗暗决定不让泽北看他完成之后的纹身。

到东京之后,受手下的人鼓动,泽北决定在手臂上添加纹身,选择图案这种事干脆交给手雕师抉择,反正他在山王一家早就小有名气,而手雕师都懂得趋炎附势。开始勾线时一切都还好,等到上了几次色,泽北渐渐发现了有些问题。纹身之后有结痂红肿是正常情况,可这不能解释伴随而来的、总是持续几日的低烧症状。

对泽北来说,就算再怎么以男公关的形象示人,戴着黑道的家徽却因为低烧就去医院也太丢脸了。他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堂本组站稳脚跟后,深津直接升任若头补佐,成了越来越大的组织中的干部,他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俱乐部里的“小生意”赚的钱源源不断地被深津分进他的口袋,他早就有了自己独立的住所,可他经常想念与深津一起缩在不怎么热的被炉里度过冬天。他现在有谈得来的手下,有写在日程上的任务,在俱乐部里凑上来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到他连名字都不能全部记住,甚至还尝过男人的滋味,可还是从未有过这般沉重的孤独。在少年监狱坐牢时尚未如此,那时他总想着出狱后能每天和深津还有河田在一起厮混,现在却常常只能在每周一次的组会上才能见到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深津。深津现在更多地和他的交杯兄弟、现堂本组若头一之仓一起出双入对。而他名义上甚至不是深津的“兄弟”,却毫无节制地花着深津给他的钱(虽然很多都仰仗他赚到),从不关心账单上的数字,那些名贵的酒、漂亮的衣服还有之前看都不敢看的进口车现在唾手可得,然而只有获得时的那个瞬间才能让他感到些许快乐。那些别人倾尽家财而沉迷的药物泽北取之不尽,可在欣快的顶峰过后坠入的是更深的空虚,他甚至会在毒品带来幻觉里看见深津。

最近深津开了新的俱乐部,他的新爱好变成了每天不管多晚都要去深津那里的吧台开一瓶蓝方尊尼获加,记在深津的账上,然后只喝一杯就走。他指望靠这样能让深津在下次组会上多和他说几句话,或者干脆在俱乐部里直接教训他,但深津一直都没出现。他自觉选了足够浪费又不会让深津损失太多的款式,现在他想是不是要点最贵的酒才行。

泽北决定换酒单的这天白天,他花了几小时做完了新纹身上最大的一个色块,之后去直系组织地盘上的一个俱乐部里送货,顺便和那边相熟的女孩来了一发,之后一起吸了女孩给他的药,就那样睡了几个小时。被叫醒的时候俱乐部已经开始营业,他几乎被赶出来,头疼欲裂,纹身后的发热来势汹汹,比平时都强烈,他觉得今天倒霉极了,所以一定要开深津店里最贵的那瓶酒。吧台的服务生早就认识了他,对他说那瓶酒自开店来还没点过,在萧条之中,来俱乐部的人都更习惯直奔目标,不愿花钱在助兴的项目,所以那瓶酒主要为了摆设。但泽北一定要开,店长来了也劝不住他。其实他根本讨厌喝白兰地,连一杯也喝不下去就想要走人,但碍于那真的有些夸张的价格,他硬着头皮喝了第二杯,然后久违地醉了。

深津出现在视野中时泽北有些恍惚地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又嗑了迷幻剂,但眼前的深津太真实了,他不由自主地朝深津的影子抓了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他未加理会,可没能阻止那个深津起身离开,他想追赶深津,身体却十分沉重,仿佛沉在水里,头更疼了,他干脆闭上眼睛,明亮地日光灯隔着他的眼皮笼罩下一层血色,让他无法肯定地知道他到底是在深津闪着暗红色灯光的吧台,还是在今天那个穿着红色蕾丝内衣的女招待怀里,或是在那个火光四溅的夜晚,他头破血流地等待深津呼唤他的声音。

手背再次被刺入针头时他终于感到清晰的刺痛,他睁开眼,身边是穿着一袭白衣的护士在给他另一只手重新打点滴,深津不知何时脱下了黑色的西装外套,现在正穿着一件暗红色带深色花纹的衬衫站在旁边。

“深桑……”泽北现在确信深津是真的了。

“你在我的店里睡得不省人事,还记得吗?”深津弯下腰靠近他,他闻见深津身上浓烈的烟味,一下子驱散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好像把他笼罩在一个单独的空间。他摇摇头,反问深津为什么在这里。

他听见深津继续说:“叫不醒你,店长联络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医院吗?”

他继续摇头,他的双手没被绑着,总归不是孤独到得了什么精神病;他在清醒的时候和每个人做都戴套了,因此也不应该像自己的手下那样得了淋病尿不出来而丢脸地挂急诊。

“药物过量,酒精中毒,”深津直起腰来,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荣治,我该告诉过你少碰那些东西,尤其是来路不明的。”

“可是我不像深桑那样有很多事可做……”不沉浸在药物带来的虚幻里,他就真的要发疯了。

“很快就会忙起来的,”深津把手放在他额头上,“顺便还有,你好像对纹身颜料过敏。”

Chapter 7: 血樱三兄弟:7.渐近线

Chapter Text

7. 渐近线

堂本组的销售网在深津手下扩张的越来越快,洗钱的速度已经追不上赚的,最初来到东京想要达到的目标好像太过轻易就达到了。有了下面源源不断的上供,在本家站住了脚跟,人的欲望因此就越发滋长,总想向着更高处的地方去,深津至此看出堂本的目标直指山王一家总会长的野心,所以完全理解堂本想要转手抄底房地产、而把毒品生意全甩手给他干的理由。他乐得为了堂本组忙得脚不沾地,毕竟在这行里除了“不往上爬就得死”的另一个真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堂本放手让深津负责生意的另一个好处,是堂本不太重视有关泽北的那些闲言碎语,不知是为了拉拢深津,还是本意如此,他没有给泽北任何干部身份,到允许他自由地赚钱,这点和深津的想法出奇地一致。因此相较于帮派中的职务,泽北奢靡的生活作风过于引人注目,当然,他那不同寻常的俊俏也在其中起了作用,总之,其他分家的人大多看不惯泽北,深津却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不认为泽北是想要过得奢侈,泽北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花钱。泽北从小到大都不名一文,极少去“购买”什么东西,对小时后的泽北来说,金钱的缺乏没有理由,现在的富有也没有理由,因此钱对他来说只是印着数字的纸,给出去就能换来什么——泽北只是想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又有什么错?泽北完全配得上那些东西,漂亮的衣服不穿在泽北身上难道要穿在臃肿秃顶的老头身上吗?那些俱乐部的女孩有谁不想贴在泽北身上?退一步说,那些不能完全洗干净的钱,比起留在空壳公司的账上还不如让泽北花掉来的安全。

真正意识到要进行干涉的导火索是一之仓的话,有一次本家组会的结束后,一之仓指着本家副本部长车对他说,泽北最近新买的车比这辆还贵。他对这两人的车都不感兴趣,危机感来自不久前的传闻:直系的地盘上的俱乐部里有他们自己人掺着次等货售卖,弄出了人命,虽然连赔钱带威胁地压下去了,没让丑闻传开,为此负责的副本部长却在私下里怪罪是泽北送去的货有问题。

来到东京后,深津很多时候摸不清一之仓的想法,那天用刀抵着他脖子发火的一之仓反而更好琢磨,但他不能妄求每次说话都让一之仓抵着脖子,他现在也没有一之仓不会真的刺下去的自信。所以深津不明白一之仓是想让他管好泽北,亦或是提醒他副本部长具有威胁,但显然一之仓笃定要打这个谜语,自然不会告诉他确切的答案,因此深津只好对两方面都做好准备。恰逢泽北最近在他店里做的事越来越不像话了,听店长说泽北在店里醉过去时,深津觉得终于到了该说教的时机,然而等他到了店里,却发现一之仓的谜语在两方面都被印证——那些不纯的次等货到底还是沾在泽北身上了。

 

泽北没想到深津所说的“忙起来”是指年底开年会后让他跟着河田走,说白了就是要把他打发到能代去,他的抗议没有作用。不过在那之前,深津说他的新纹身很好看,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更有名的手雕师,贴心到可以为他上门服务。

做纹身很无聊,很痛,做过之后总会发烧也很麻烦,但是如果深津喜欢,泽北好像也能忍受。他非要让深津选下一个图案,借此机会将深津用来休息的酒店固定房间当做操作纹身过程的场所,然后在结束后又借口因过敏而发烧赖着不走,即使他吃了从医院开来的抗过敏药,发烧的症状已经轻微到几乎没有。

似乎因为决定了明年赶走他,所以现在才不赶他走。深津甚至允许泽北在这里和他同睡,这里虽然没有被炉,可空调四季如春,令他舍不得走,纹身的面积就这样渐渐扩大,不知不觉间上半身就已经没有空白,腿上要做的图案也早做了规划。泽北的手下吃惊于自己的大哥竟然突然沉迷于做纹身,可泽北知道自己和别人的狂热有所区别,做纹身是恋痛,他则是贪恋温暖。在深津的地方住久了,他有点明白深津为什么买了房子还要在酒店长租房间,酒店实在太方便了。唯一的缺点是那不是“家”,是随时能够抛弃的场所。但泽北还是把他的个人物品慢慢堆积过来,自己的公寓反倒更像别人家,除了吸毒和做爱,他几乎很少回去,他有一次试过带女孩来深津的房间,但最终什么也没做就将她送走,在那个时刻,他产生了一种指向模糊的虔诚,好像如果做了,就会玷污这个已被他弄得乱糟糟的房间。

 

河田来的时间比开年会更早。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副本部长代管的直系组织爆出假药风波的亏损时,抱病一年多的本部长死了。葬礼上,河田坐在深津身后,即使实际上河田已成了山王在整个东北的统括长,名义上仍然只是个三级组织。这声势浩大的葬礼背后是同样滔天的暗流涌动,本该理所当然的继任迟迟没有落在副本部长的头上,那人却以转头开始污蔑是堂本组的深津让泽北给他们的货做了手脚。

本来不明朗的局势到因此变得明朗,突然将矛头对准深津和泽北,想必是总会长更青睐提拔风头正劲的堂本组,那些东京之外的分家纷纷站队,眼看继位战争就要在两派之间打响。

河田在葬礼后想带泽北一起走,深津却不同意,认为这个时候带走泽北会让河田惹火烧身。谁都知道直系组织的亏损是副本部长管不好手底下的人,与泽北和深津都没有任何关系,但开战只需要一个理由,不能让泽北成为这个理由。

所以河田留在东京,下面的人犯了错,上面的人就得负责,即使这个错误是子虚乌有。河田很想提醒深津,泽北与他只算是名义上的上下级,他们甚至没有一起喝过交杯酒,如果这偌大的组织中每个若众都要深津负责,照此推算,高高在上的副本部长也得承担泽北的“过错”。

他才是泽北真正交过杯的大哥,泽北是他需要负全责的舍弟。从能代来东京时他就装了和泽北的杯,如今带着那杯和泽北一起去给副本部长登门道歉。当着对方和泽北的面,他用脚踩着短刀切下小指赔罪,这根统括长的手指让对方不能拒绝,没做准备的泽北却哭着发疯。

河田这时终于相信深津说泽北头受过伤容易情绪失控、不能委以重任是真的,也许是深津在纵容泽北时才能记得自己并不是泽北的大哥、没有管教的责任,而他必须得履行这个职责。他压着泽北道歉,逼对方和解,然后将泽北拖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招来的所有仇恨最后都会成为别人攻击整个组织的理由。

他想泽北根本不在乎这个,但他希望泽北懂得,不管是他,泽北,还是泽北心中可能唯一在乎的那个深津,现在都得依附这个令他们厌恶的组织规则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