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
作为一个很老派的父亲,傅隆生以前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六个儿子和狗联系起来,人是人,狗是狗,这怎么能一样呢。直到有一天,他在网上看到了一篇名叫《我曾经也想抱着它一起跳楼》的文章。
傅隆生陷入了沉思。
傅隆生拿出了一张熙蒙的照片,试图从品相上鉴定出他的比格犬血统纯度。
一旁的熙旺看到老父亲拿出弟弟的照片深情凝视,感动而又欣慰。
毫无疑问,虽然人和狗不能一概而论,但熙蒙和比格犬的相似程度竟高达99%,简而言之,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骑在你头上拉屎,但你可以确定他每时每刻都有这个想法。
傅隆生是忍人吗?当然不是。他觉得自己对训狗也是颇有原则。当熙蒙想去吃屎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揍他。但无奈身边有个真正的忍人。他看向桌子旁边正沉静地吃面的熙旺,心里肯定了一点:熙蒙养成今天这个样子,绝对是天性使然而不是他的问题。你看熙旺就只爱吃面不爱吃屎。
在《我曾经也想抱着他一起跳楼》的下方,有一条推荐链接:“你真的会养狗吗——顶级训犬师这样做 作者:狗头”。傅隆生是个老派又谨慎的贼,但绝不像熙蒙想的那样是个固执守成的老头。他思忖片刻,点开了这条链接。
头图赫然是一个老头和三十条狗的合影,三十多条绳子,被老头驾轻就熟地握在手里,品种各异的大狗小狗每一条都眼神乖顺。照片下方是老头的简介:
『训犬大师——狗头
资深教育专家/训犬专家/犬科行为学专家/宠物营养师/dilidili年度宠物up主/曾担任警犬训练顾问
连续五年东敏寺犬展敏捷赛冠军获得者
3枚金骨头训犬勋章获得者
著作:
《好主人亦是好父母》
《天性是最好的老师》
《养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傅隆生对着这些简介肃然起敬。何况,在看到照片中这个老头眼神的那一刻,傅隆生就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直觉:这是一个高手。
他立刻发消息给熙蒙。
“阿蒙,帮我找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
熙蒙收到消息,黑进了警方系统,不到30毫秒就找到了这个人——黄德忠,退役警察、追踪专家、格斗专家,生涯唯一失手是在追踪毒贩时失误导致搭档牺牲,但那已经是他初出茅庐时的老黄历了。这是一个绝对可怕的对手,但他已经十年未曾出山,最近的公开露面是在一个宠物展会上作为嘉宾开了现场讲座。
老头为什么会关注到这个人?他是怎么发现这个人的身份的?他们有什么旧故渊源?
傅隆生什么都没多说。
熙蒙寒毛竖起,也许这个老头比他想的更可怕。他必须早点动手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把黄德忠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打包发了过去,假装自己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顺便加了个表情包装乖。
“发给您了,干爹。[小狗敬礼.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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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发过去到信息传回来总共不到5分钟,傅隆生很满意,米格鲁猎兔犬名不虚传。
他直接从微信搜索了狗头的号码,点击“添加好友”。
一切比他想的还要顺利,对方直接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您好[微笑/]没有坏狗狗只有坏主人,我是训犬专家Mr.狗头[阳光/]”
在这条自动回复下面,是对方甩来的一个群聊链接。
“你好!训犬相关问题请进群聊进行咨询[微笑/]”
傅隆生选择直接忽略。
他打字:
“狗头先生你好!我家养了6条小狗,其中有一条比格,品性顽劣不堪,近日越发难以驯养。我年岁与你相仿,除了爱狗别无其它爱好,近来实在为狗苦恼,特来寻求你的帮助。”
果然,同为老年多狗家庭,又有“比格”这种狗中难题作为话题,他立刻吸引了对方的注意。狗头很快回复:
“[握手/]养这么多狗不容易啊。请问它最近是有什么不乖的表现呢?”
“我感觉,它好像很想挑战我的地位,总是想带着其他狗脱离控制,而且时不时对我露出轻蔑的眼神。”
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一会儿,“狗头”很快发来消息。
“这很严重啊,狗狗是很看重等级的群居动物,就像狼群中只有狼王一个头领一样,如果这只狗狗想要取你而代之,那就是非常非常糟糕的问题了。先生,到目前为止,你对它的这种行为有尝试进行过纠正吗?”
傅隆生简直要热泪盈眶,独自苦恼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能明白他的困境了。他立刻回:“有啊,不过好像没起什么作用了。”
“你是怎么进行纠正的呢?”
此时已经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的傅隆生毫不犹豫回复道:
“我扇耳光、用刀指着脑袋威胁它,都没有用啊[大哭/]”
“狗头先生,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呢?”【红色感叹号】
傅隆生愣住了。
他被熙蒙拉黑过,对这个红色感叹号很熟悉。
狗头把他拉黑了?!
Chapter 2
Notes:
其实根本没大纲。想到哪算哪。
Chapter Text
这年头还有这么嚣张的虐狗人渣!
黄德忠拉黑对方,把手机放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黄德忠看着手机陷入沉思。
唉。对方是个老头,养了六只狗,也许心是好的,只是思想格外陈旧。不管怎么说,对方已经来找自己求助,只要自己好好劝劝说不定就能让对方自首,啊不,向善呢?
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黄德忠退休前也是谈判专家,他有信心。
于是他拿起手机,面色凝重地把对方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唔好意思啊,手滑了一下[微笑/]”
傅隆生看着手机冷笑一声,这个借口熙蒙用过十次,剩下十次骗他说是系统失误。
他回复:“没事[微笑/]这个年纪手指不灵也正常的,理解理解[玫瑰/][玫瑰/][玫瑰/]”
黄德忠忽视他夹枪带棒的回复,决定循循善诱:
“先生啊,要让狗狗对你感到尊敬呢,过度惩罚也是不行的。根据科学调查,打骂狗狗的效果非常有限,40%的狗狗会因此出现更强烈的对抗性攻击行为,还有80%的狗狗会在三天内复发,这是非常糟糕的教育方式喔。”
傅隆生耐着性子看完这一串话,感觉这养狗专家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40%的狗会出现对抗性攻击行为,这不就是一揍就呲牙的熙蒙和一看熙蒙挨揍就呲牙的熙旺。
80%的狗会在三天内复发,这不就是每天都想着惹事的熙蒙和无脑跟着熙蒙惹事的胡枫小辛阿威仔仔。
这数据真是相当可靠了。
六个人类小孩,竟凑不出一个能跟“狗头”的真狗竞争好狗狗勋章的。养了多少年还不如养个柯基来的懂事,“狗头”家的柯基还会叼报纸送拖鞋呢。
难道我一个狼头竟比不过狗头?傅隆生深感自己教育失败。
但毫无疑问,根源还是在熙蒙这个降世魔童身上。
他暂时忽略对方曾把自己拉黑的无礼行为,立刻问:
“请问狗头先生,如若不能打,那还能怎么教育呢?”
面对着手机的黄德忠此时则面色凝重。
从警多年,他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一股来者不善的危险气息。
对面此人,如果年纪跟自己差不多,那一定颇为顽固不化,毕竟像自己一样开明的老头并不多。而且从对话看起来,脾气也并不算好,稍有不慎便可能激怒对方。通过他几十年的一线侧写经验,这绝对是个难啃的硬茬子,必须谨慎应对。
“首先呢,先生,您说狗狗想要‘取而代之’,除了眼神之外,有没有什么比较具体的表现?”
这样问,是因为黄德忠此时正在合理怀疑这老头有些臆想症,当然,比格犬的眼神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和偏见。
“它几乎完全不听任何指令,在我喊它回家的时候带着其他狗强行赖在外面不走,被我凶的时候就龇牙,我训的时候又背着耳朵表现得很不耐烦,而且,已经很久没有找我撒过娇了。”
傅隆生一边回忆,一边努力地把熙蒙的行为用狗的行为来解释。唉!越说越伤心!越想越像狗!
过了一会儿,对面回复:
“听起来,你的狗狗可能和你不是特别亲近。在它出现这种表现之前,你们有过分离时期吗?你平时怎么对它表示亲近呢?”
分离……
傅隆生略感心虚。
“我退休前工作比较忙,有时候交由别人照顾。隔段时间回来看它们一次。至于表示亲近,我会亲手做饭给它们吃,我认为食物是连接情感的桥梁。”
看到这里,黄德忠才终于松了口气。
给狗狗做过狗饭的人都知道准备营养狗餐有多麻烦,尤其是多狗家庭,对方能有这份耐心,想必内心深处还是爱狗的。而前面所说的聚少离多,也正对应了他的猜测。相处时间不够,感情如何能加深?人总是想象狗有毫无底线的忠诚,其实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投射。它只是动物,你对它好也不够,还要明白狗的思维,要好得令狗知情会意。
他回复:
“这位朋友,我已经心里有数。狗狗的感情是很细腻的,你不能指望给点吃的就让它死心塌地。长时间的陪伴缺失和动辄打骂可能已经让狗狗对你产生警惕和对抗心理,更会对你的靠近感到害怕焦虑。”
“给你几个建议:第一个,增加陪伴和玩耍的时间。陪狗狗去它最爱的公园,玩它最喜欢的游戏,让狗狗对你产生正向情感链接。”
“第二个,不要再对狗狗进行打骂,当它不服从的时候,你可以立刻转身走开,并且不提供零食和表扬。通过回避冷落的方式进行消极惩罚。”
“第三个,”
黄德忠犹豫了一下,决定采用委婉的方式来表达:
“食物确实是链接情感的桥梁,如果经常亲自做狗饭并没有增进你和狗狗的感情,也许你可以适当改善一下狗饭的口味,巩固一下桥梁。”
傅隆生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气泡一个一个出现。看到最后一条时,他沉吟片刻,然后将对方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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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最近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收到傅隆生说要来的消息的时候,熙蒙正在仁爱福利院制定他所谓的下一个计划。掰着手指算算,傅隆生也有几年没来过这间破败的旧址。
傅隆生鲜少做多余的事,更不恋旧。他突然来这儿干嘛?难道是想起哪棵树下埋了笔钱?
不过当务之急——
“阿威仔仔,先把炸弹拆掉藏好。”
熙蒙想,树下改天再挖。
*
天色很不好,像是昏昏欲雨的样子。福利院的大门挂着厚厚一层铁锈,“吱呀”一声打开,阴影中,独自坐着一个低头看不清神情的熙蒙。
傅隆生想起了几十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小小的熙蒙喊着爸爸朝他扑过来的情景,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已过赏味期,正弓着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的阴暗小伙……算了。
我是来累积亲子陪伴时长的。傅隆生提醒自己。
“熙蒙,陪我在这里走走吧。”
熙蒙在电脑上敲完才站起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假笑:“干爹,你怎么突然来啦,不是说要先暂避风头吗?”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温情、很令人感动的画面。
但根据傅隆生养熙蒙十几年的经验,当熙蒙这么热情开朗活泼可爱的时候,一般都是因为心虚。此事在几天前就发生过一次,而在互联网宠物博主之处亦有记载。
而比狗狗看起来很心虚更恐怖的是,家里表面看不出任何闯祸的迹象。
最近的生活风平浪静,没有外出作案,熙蒙只是乖巧安静地在孤儿院进行他的策划工作。
……
真的是这样么?
傅隆生安慰自己:你当过特种兵,你跳过楼,你被坦克压过,你不会害怕。
傅隆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孤儿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他尽量不让自己被这两天摄入的大量互联网养狗知识造成认知污染。
毕竟陈熙蒙,你是一个正常的二十多岁成年人类男性,你总不会在院子里偷偷埋屎吧!
*
熙蒙露出自己最无辜可爱的笑脸来掩盖紧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傅隆生是来干嘛的。
他发现什么端倪了吗?他为什么在到处检查?难道炸弹的痕迹没处理干净?
“啪!”
熙蒙猛地一抖,老头的手冷不丁拍在他肩膀上,紧紧揽住他。这个待遇通常是给他哥的,巴掌虽然不是每次都落他脸上,至少从来不会在他肩上。
难道老头已经洞察我的计划,想让我放松警惕,趁我不备再暗杀我?!
孤竟然令他如此忌惮。
熙蒙风声鹤唳,紧张地被傅隆生揽着在孤儿院里四处乱转。
“熙蒙,这是你们以前学认字的教室。”
“呃,是啊。”
“这是你们以前礼拜的教堂啊。”
“呃,是啊。”
“这是……”
“干爹,那边是卫生间。”
傅隆生从善如流地脚步一转,走到空旷的院子里。
“这是……你们小时候最喜欢的秋千,我还记得那时候经常见你霸占着不让别人坐。”
熙蒙愣住,不知道傅隆生翻这陈年旧账是什么意思,pua吗?
“干爹的意思是……呃,我下次拿钱少分点儿?”
傅隆生露出瘆人的和蔼微笑:“我是说让你坐上来。”
秋千年岁已久,久过站在旁边独自回忆温馨岁月的傅隆生。架子低矮,本是设计给小孩的。熙蒙坐上去,绳牵着木架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一声,他的两条腿折起来还是踩在地上没地方放,比起坐秋千更像是蹲马步。
“干爹,你不会是突然想训练我习武了吧……”
“说什么呢。你不是那块料。”傅隆生话音刚落,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培养感情,又补充一句:“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技术天才。”
“哦。”熙蒙敢怒不敢言。
傅隆生想了想,走到熙蒙背后开始推他荡秋千。
熙蒙不明所以,两只脚踩在地上,秋千荡起来他就从后走到前,秋千荡回去他又从前往回退,一时间感觉自己像一个来回在地上巡逻的扫地机器人。
傅隆生看出他的拘束,好意提醒道:“你把腿抬起来,双脚离地。”
熙蒙两眼放空,弯折膝盖让自己两脚离地,不确定自己聪明的智商还能否再次占领高地。
傅隆生满意了,这才能唤起小时候的温馨回忆,建立正向的情感链接。
他双手在熙蒙背上轻轻一推。
下一秒,不堪重负的绳子骤然崩断,熙蒙“咚”的一声落地了。
……
熙蒙龇牙咧嘴,凶相毕露,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傅隆生:“……那我就,先叫熙旺接我回去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啊。”
*
晚上,熙蒙拨通了熙旺的电话。
“哥,你觉得干爹对我……到底是不是有意见?”
“熙蒙,我跟你说过,他养了我们十几年。他对我们……对你,是有感情的。前天我看到他悄悄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所以今天他才来福利院看你。熙蒙,我真的不想看我们走到最后那一步。”
熙蒙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觉得今天傅隆生是故意来整他,虽然觉得傅隆生肯定察觉了什么事情,正在暗地策划着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傅隆生真想杀他,今天没有哥哥弟弟在,傅隆生只要抬抬手他就没有活路。
熙蒙犹豫了一下:“要不这样,炸弹拆掉一半,雇人费用减半,我们看看老头会不会死。”
熙旺倒抽一口冷气:“熙蒙,你在不要自由和不要良心之间,选择了不要命。”
“开玩笑的哥,你这人真不禁逗。”
熙旺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傅隆生看熙蒙不顺眼,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总而言之,我劝过你的,熙蒙。”
……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又重新响起熙蒙的声音。
“其实吧……哥,”他的语气有些沉重,“我觉得老头好像有点阿兹海默。”
Notes:
熙蒙:你要不反思一下为什么孩子们把你当笨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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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头先生,我觉得我家狗很不对劲,我今天陪他一起玩,他好像没有很高兴。而且一副很心虚很想讨好我的样子。”
狗头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在这之前,你没有大声呵斥恐吓它吧?”
“绝对没有,我们相处很温馨。”
“那就有点麻烦了,肯定闯祸了。上次我家杨坨坨就这样,我一回家它就跑过来表现的很热情,同时又偷偷露眼白看我,一副心虚的样子。后来我才发现它在床底下拉臭,还不知道被谁吃了一半。你啊,最好在家里好好找找,指不定给你埋了炸弹。”
傅隆生看着屏幕中的文字,面色凝重,深以为然。
*
这几天,傅隆生更频繁地去福利院看望熙蒙,并苦心钻研厨艺,时不时给他带一点自己做的爱心料理。
福利院的秋千已经被修好了。仔仔画的图纸,阿威的焊接手艺,埋了水泥地桩,焊了金属框架,换了全新链条,漆了实木坐板。
连接件是锃亮的雕花吊环,链子上是仔仔精心设计的丝绸蝴蝶绑带。不知道的人走进这家荒凉的福利院,会以为女巫在这儿囚禁了哪位公主。
新修的秋千确实结实。小辛胡枫当猫爬架似的玩杂技,360度大回环转了几天,依然稳稳当当。让弟弟们修了秋千的熙蒙反而一次都没坐。
仔仔说:“哥,要不我给你缝几个小动物玩偶陪你坐。”
熙蒙婉拒了。
*
傅隆生到底想做什么呢?熙蒙一直注意着那个名叫黄德忠的退休警察。在傅隆生秘密联络这个人不久后,黄德忠已经返聘回到了澳门警局。
熙蒙感到不安。他习惯了一直做暗处的棋手,但这一次,却有比他藏得更深的黄雀。
要入侵查看这两个人的通信记录很容易。
但这一切都像是两人故意给他看的,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如果傅隆生只是想把他暴露给警察呢?
兵家大忌,便是乱了自己步伐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熙蒙觉得老头实在狡猾。
而最狡猾的是,随着傅隆生频繁造访仁爱福利院,他的炸弹拆了埋埋了拆,已经折腾了六回了。
一向自负的熙蒙这次也叹了口气。
“阿威仔仔,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你们有没有信心在计划执行当天迅速过来临时埋好炸弹?”
阿威仔仔有气无力:“哥,干爹拿我们当棋子,你是拿我们当骡子啊。”
*
熙蒙虽然百感交集,但傅隆生这两天心情很好。
将熙蒙当狗来看待之后,傅隆生逐渐理解了一切。傅隆生感到自己与熙蒙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了,跟狗头的交流也越来越和谐,生活一片欣欣向荣。
只是作为“影子”的直觉,使他总觉得暗处仍有危机四伏。
这一天,他被警察盯上了。
……
是什么时候的疏忽呢?菜市场,还是福利院?
一直到那个女孩和老头跟着他进入电梯,傅隆生才松了一口气。
是菜市场遇见的那个女孩。福利院还是安全的。
在电梯里他听见父女你来我往地拌嘴,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几个狼崽子。尽管是危机时刻,他还是忍不住与这个警察老头的角色产生了一丝无力的共情。
而且,人家小女孩戴的耳环都没小辛那个显眼包戴的闪。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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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时候,人们扮演的角色总是很微妙。就比如此刻,明明傅隆生是贼,百般遮掩身份的却是这对漏洞百出的“父女”。
家宴对傅隆生来说并不像黄德忠想的那样难得。傅隆生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表演。动容吗?他只是觉得好笑,他阴差阳错地为一对警察“父女”解开心结——他们之间的情感并非是表演。警司应该付他调解费。
傅隆生离开黄德忠家,回去继续独自面对自己的家庭问题。
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让熙蒙帮他查这对父女。熙蒙电话回过来了:“没什么特别的啊,就跟您看到的一样。”
“噢,那就没什么事了。”
电话两端,两个人各自千头万绪。
傅隆生知道熙蒙瞒他,而且一定不止这一件事。但“狗头”的消息浮现在他眼前——
“狗狗的情感是很细腻的,你不能指望给点吃的就让它死心塌地。”
“长时间的陪伴缺失和动辄打骂可能已经让狗狗对你产生警惕和对抗心理,更会对你的靠近感到害怕焦虑。”
……
他叹了口气,对熙蒙说:“我知道你在家埋了‘炸弹’,但是……没关系。熙蒙,你有你的想法。我只希望你一直记得,我们是一家人。”
……
电话那边,良久,熙蒙很小声地说,“我知道了,爸爸。”
……
“还有一件事,让小辛把耳朵上的东西摘了。”
Chapter Text
乌拉圭的人口有345.7万,同时,仅澳大利亚就有4700万只袋鼠。 如果袋鼠决定入侵乌拉圭,那么每一个乌拉圭人要打14只袋鼠。
胡枫不关心,小辛不在乎。因为熙蒙这个混蛋雇了30个混混去杀傅隆生但临时退单又不想赔钱,现在让他俩去把这些混混解决掉。
现在,每一个胡枫和每一个小辛要打15个混混。
他们真想打电话给傅隆生问问什么时候能动手做掉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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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隆生此时当然无暇接他们的电话,他正在跟自己的网友聊天。聊狗多日,他们的感情日益亲切,昨天又见到昌宁公寓那对父女拌嘴,傅隆生此时很想聊点别的。
“狗头先生,其实,我除了狗狗,还有儿子。”
这一次,“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不过我女儿有对象了,很般配,后天结婚。”
到底谁问他了?
傅隆生不甘示弱。傅隆生张口就来。
“我儿子也有,有很多。”
“?”
……
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再牵扯,傅隆生引入正题。
“其实我是想说,我觉得养孩子比养狗更难啊。狗犯错,再大的错也是小事。小孩犯错,或许就很难弥补。”
“那是你养的狗还是不够多,你有没有见过狗屎糊墙?”
傅隆生认真思考了很久,害自己被拍到照片被警察抓到行踪,和狗屎糊墙,到底哪个更令人崩溃。
还是前者吧。
毕竟自己和他们也不住一起,就算真的有人用屎糊墙,也是熙旺收拾。
*
思考过后,傅隆生再次试图切入正题。
“我其实一直有一条人生宗旨,就是把事情做对。但有时这样却会伤害跟小孩之间的感情。”
“狗头”回道:
“有时候,一念之差没把事情做对,也会伤害跟小孩之间的感情。”
无论对错,争端似乎总是无法避免。
傅隆生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无关对错,他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
狗头问:“你现在说的到底是儿子还是比格?”
*
如果傅隆生能分清楚儿子和比格的差别,就不用大晚上不睡觉跟一个老头网聊了。
黄德忠也很不想跟一个分不清儿子和狗的老头聊天。他现在合理怀疑,对面这个老头有阿兹海默。
就算有阿兹海默,也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阿兹海默。黄德忠暗自摇了摇头,继续说:
“多跟孩子沟通,多交流感情,教会对方什么是对的事情。对人和狗都适用。”
接着又发:
“当家长的天职就是引导孩子走上正途,即使一步踏错,也还有改正的机会,毕竟家人总还是家人。”
黄德忠一边打字,一边心想,自己说话真是感人肺腑。
旁边何秋果冷不丁问:“你整天盯着手机跟人聊什么呢?还说我有网瘾,我看你网瘾也不轻。”
黄德忠立刻正色:“我这是正事,我正在感化不法分子,劝对方自首。”
何秋果一脸狐疑。
业界传说什么实力,直接加上犯罪分子微信了?
何秋果当然不信,立刻探头去看——
屏幕上的聊天界面闪了一下,下一秒,弹出一个黑丝美女跳舞视频。
*
“这就是你不让我去把那个警察做掉的原因?解释解释。”熙旺皱着眉头问。
“自己去多危险啊。”熙蒙坐着滑轮椅在地上转了个圈。“老头子跟这个警察神秘兮兮聊了半个月了,对面肯定有所防备。”
“之前给老头子做了个反追踪系统,现在要自己攻破自己做的防火墙还真有点困难。但往他俩的对话里插一条信息就很容易了,狗头肯定以为对面被盗号了,等他删了老头,我再冒充老头跟他联络,怎么样?”
“那你的黑丝美女跳舞视频是——”
“黑丝美女小辛和胡枫跳舞视频合成的。”
熙旺深深叹了一口气。“熙蒙,你这样做很危险你知道吗?”
“放心吧哥,面部特征和身高体型我都调整过。”
“我的意思是,胡枫和小辛刚刚已经回来了。”
熙蒙转过去,看见两个弟弟站在门口。
熙蒙觉得是时候展现自己对弟弟们温柔的一面了:
“那个,要不,秋千以后都给你俩玩,怎么样?”
Notes:
为什么阿威和仔仔没去帮忙打混混呢?因为他俩拆了一整天的炸弹(x
Chapter Text
黄德忠和何秋果正坐在角落工位,面面相觑,尴尬在沉默里蔓延。
何秋果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黄德忠。“这就是你说的感化不法分子?以身涉险扫黄打非?可以啊黄警官。”
好不容易在果果面前树立的形象岂能毁于一旦?黄德忠立刻为自己正名:“听我解释,我不是讲过我在劝人改邪归正?对面这个老头一直跟我倾诉他儿子误入歧途的事情,你自己看!”
他把聊天界面向上滑。
何秋果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对面确实在以发愁的语气讨论自己的儿子。
黄德忠也确实在安慰对方。最后一条消息赫然是“当家长的天职就是引导孩子走上正途,即使一步踏错,也还有改正的机会。”
何秋果沉默了,何秋果震惊了。
“你说的不法分子就是……他儿子……在网上……女装擦边?”
黄德忠:……其实那倒也不是。
但是这条视频出现得太过突兀,结合傅隆生这几天在聊天中表现出的情绪波动,连黄德忠也不由怀疑……
难道他说的父子冲突真的是儿子在网上女装擦边?!
……
一天前,黄德忠笃定傅隆生已经发现他的身份,并在警局发出从容发言:“他想怎么玩,我们陪他玩。”
一天后,黄德忠拿不准傅隆生发给他儿子女装视频到底是何用意。
鬼车陷阱哪有这么玩儿的。
何秋果已经知道对面是傅隆生。她苦思冥想,大胆猜测:“他是不是想说他们犯罪是有苦衷的?”
黄德忠若有所思:“你还记得我说过傅隆生是一个什么样的贼吗?”
何秋果:“老派的贼,old school。”
她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他很可能真的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女装这件事!虽然跟你在网上虚与委蛇,但这么隐秘的痛苦也只能向你倾诉了。”
她想了想,说:“既然有突破口,要是你想继续跟他聊下去,我有办法。你就说——”
她指了指自己:
“我是女同。”
黄德忠神情凝重地想了想,点了点头。还好上次没说女儿交的是男朋友。
下一秒,黄德忠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他皱了皱眉。
“怎么了?”何秋果问。
“伍耀磊说,羊驼突然说他要请假,原因是……个人原因,需要休息一天?”
*
傅隆生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女装擦边的噩耗。
这次的计划交给熙蒙,熙蒙真就一点都没向他透露要做什么。眼下,他被警察“父女”盯着,不好再主动联络熙蒙问他情况。昨天放任那个女孩入侵他的手机,想来熙蒙已经按他自己的计划攻破警局网络系统了。
百无聊赖之下,他又点开狗头的聊天框。
上一条信息停留在他们之前的讨论,紧接着,他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突然闪烁起来。
傅隆生安静地等着狗头要发来的消息。
“其实,”
“我女儿也是同性恋。”
……
什么叫也?
傅隆生立刻打字:
“你女儿同性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儿子不是同性恋,狗也不是。当然,我也不是。”
“别激动,我只是想说,年轻人的想法,我们理解不了也很正常,但是可以努力接纳差异。”
在说什么废话。傅隆生心想。我要是不能接纳差异,早就被六个狗崽子气死了。段志鸿金库我是不懂,也交给他们自己去搞了,还要我怎么接纳?
他揉着眉心,觉得只养过女儿的人真是不能理解自己。叛逆期同性恋女儿当然可以纵容,但自己家里那一群,一直纵容下去早晚要把自己害死。想到这他突然念头一滞,想起了自己最开始加上狗头的目的。
“我们还是聊回狗吧。人和人的想法差异可以接纳,人和狗的想法差异就比较大了。”
“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想多聊你的儿子,我也非常理解。狗狗最近怎么样?你们关系有变好吗?”
“大概有吧。关系是缓和了。但我觉得狗是不能一味纵容的,上次犯的错,它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根本没学到教训。”
“别担心,既然关系变好了,那下次它犯错你可以试试消极惩罚,比如立刻转身离开冷落它一段时间。这样狗狗就会意识到自己错了。”
冷落对方一段时间?这对熙蒙算是惩罚还是奖励?
“之前我家杨坨坨咬坏电视遥控器,我就是这么做的,效果立竿见影,它再也没乱咬过家里的东西。”
“杨坨坨是?”
“[图片/]”
“很可爱吧?”
傅隆生看着照片里的灰色卷毛狗,哼出一声冷笑。
都是卷毛,比熙蒙还是差远了。
*
移动工作室里,熙蒙对着屏幕显示的内容正皱着眉。
在收到黑丝美女视频之后,黄德忠不但没删掉对方,甚至还继续聊起了天。
他已经能看到两人之后发出的消息了。但每一条看起来都很诡异。
两个老头,自然又融洽地聊着同性恋和狗。
难道这就是他们……向往的生活???
Notes:
我本来以为这章要完结了,结果居然越写越多啊啊啊啊!
Chapter Text
当傅隆生熄掉手机屏幕的时候,他的六个养子正在紧急召开家庭会议,空气中弥漫着狐疑与尴尬。
“他还养了狗?”
“他不是同性恋?
“对面那个老头养的狗竟然还有姓?”
!!!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最后发言的仔仔,以注目礼对他抓重点的能力表达震惊。
仔仔挠了挠头发:“你们都不介意这个吗?”
一直没出声的胡枫抱着手臂在一旁淡淡地说:“不介意。”
*
尽管小辛还在抓着脑袋想自己应该给自己取个姓还是取个名,这个话题还是被熙蒙强制终止了。
熙蒙已经在心里承认,自己应该早在两个人第一天联络的时候就想办法介入,如果能看到前面那些已经被彻底删除的对话,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对这些诡异的聊天面面相觑。
这是又一个鬼车陷阱?熙蒙皱着眉,觉得自己不会为这种老掉牙的迷惑手段所困扰。他冷静理智地拍板施令:
“不管干爹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之我们先干掉那个老头。”
熙旺想提醒他,自己前天晚上就打算这么干的,但是看着熙蒙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的样子,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好啊!”小辛对此摩拳擦掌十分兴奋,“看我拳打南山敬老院!”
“这个人拿过五届警队格斗冠军,我找人去解决,你们不要冒险。”熙蒙摸了摸小辛的头,“乖,积点德。我们晚上还有个大活儿。”
“别摸!刚做的发型!”小辛大叫。
吵吵闹闹中,熙蒙扫了一眼屏幕,他已经拿5000万美金的空头支票找了雇佣兵去杀黄德忠。
他没跟哥哥弟弟们说的是,在下达悬赏的时候,自己有一瞬间考虑过在名单上多加一个傅隆生。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对也是杀。老头子先和警察牵扯上的。』
只是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像泡沫一样消弭了。
要说为什么……
几天前还萦绕在他脑中的那个“到时候了”的声音早就已经消失。傅隆生知晓了他的计划,也发现了孤儿院的炸弹,但他却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然后轻轻放下了一切。熙蒙想起了那个断裂秋千,傅隆生对他进行了玩笑般的“惩罚”,只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傅隆生。
狼群之争,不是必以血终吗?
*
熙蒙忽视自己复杂的心情,继续说:“哥,以防万一,你到时候支开老爷子,顺便钓走那串盯梢的警察给我们分散火力。”
熙旺看了他一眼。
“干爹再怎么样也不会帮外人。”
他一眼就看出熙蒙动什么鬼脑筋,决定将他天马行空的危险猜想掐灭在火苗阶段。
那是你不知道俩老头每天聊得有多如胶似漆。熙蒙腹诽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
熙蒙眼睛转向他的电脑,小声嘟哝:“我是怕误伤他。”
怕他一把年纪老房子着火还要受警匪相恋天地不容的情伤。还是让我来帮他斩断不必要的孽缘吧。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
夜幕降临,熙旺开着车来到昌宁公寓C座。
“干爹,熙蒙他们今晚要行动,他让我跟您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避一避。”
“阿旺,载我去孤儿院吧。”
“孤儿院?那里可能……”
熙旺突然噤声了,他不确定傅隆生知不知道外面有一群警察一直在盯着他。此时去孤儿院,意味着这个据点以后都不能再用了。
“去吧,就当是遛一遛狗。”
熙旺了然。
到了车上,他想起熙蒙展示的聊天记录,还是忍不住问道:“干爹,想过要养狗吗?”
“养你们几个还不够吗,一把老骨头了,脑子有病才养那么多狗给自己找罪受。”
傅隆生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冷笑了一下。
*
另一边,黄德忠和何秋果刚从一群雇佣兵手中死里逃生。
王雪梅传来消息:“从傅隆生家搜出的气泡膜上的盲文已经破译了,是一串……werwerwer?”
“神经病。”黄德忠暗骂道。“养狗感言还用盲文发表。他以为自己很会炫技吗?”
想起那碟西湖醋鱼,他在心里给“影子”的人物档案暗自加上一句:“热爱给屎雕花。”
在他骂骂咧咧给刚才受的伤临时处理的时候,王雪梅再次传来了对影子的监听消息。
自从何秋果用手机入侵了傅隆生的手机系统,他们一直在监听影子的手机,今天,警方终于确认了第五个年轻人的存在。王雪梅在对讲频道传达他们刚从对话监听中获取的信息:
“他们正在去仁爱福利院。开车的那个,影子叫他阿汪。”
“阿汪?”黄德忠嗤了一声,“他居然给人取名叫阿汪。”
何秋果对此毫不意外。
“在给人取狗名这一点上,你俩绝对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Notes:
本来打算本章完结的啊啊啊啊,怎么会还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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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永利,我会在这儿拖住警察,等甩掉他们再和你们汇合。”
“干爹……”熙旺神色有些紧张,“还是您先去永利,我来拖住他们吧。”
不对劲,熙旺有什么好紧张的?
傅隆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熙蒙他们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找了雇佣兵,袭击了警局大楼,偷了警局的电子金库。”还试图暗杀了黄德忠,不过没成功。
熙旺决定死死隐瞒最后一件事。
当然,眼下最需要隐瞒的,还有熙蒙只买了六张机票的事。
他强自镇定地看着傅隆生,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为弟弟兜底。既然有一个人要留下来、那只能是他。
行了,就冲熙旺这个心虚的样子,这群狗崽子指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他。
哈哈,傅隆生一点儿也不好奇还有什么比袭击警局大楼更刺激的事。
*
傅隆生犯罪至今,虽然也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但确实没想过还能雇人去把警局炸了。他现在也不禁深刻地反思,自己的教育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一旁的熙旺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心中不安更甚,于是试探性地开口:“干爹,熙蒙他确实……花钱太大手大脚了,我一会儿说他。”
傅隆生:“……”
他大概知道教育问题的根源到底出在哪儿了。
不过眼下计较这些也没有意义。经过跟黄德忠的多日交流以及目睹了他们父女的相处,傅隆生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开明的父亲了。虽然熙蒙自负、莽撞、做事不计后果、眼高手低、讲话难听、热爱顶撞、目中无人、每天熬夜、网瘾深重、不爱出门、总喝饮料、只吃外卖……但年轻人做事大胆,这种直接在警察头上拉屎的气魄他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如果只是擅长畏畏缩缩东躲西藏,傅隆生也就不会一路走到现在。他是谨慎惯了,几十年见首不见尾,不曾跟警察正面较量。如今拜这几个小王八蛋所赐,重回警察的视线之下,他索性也不再保守行事。
他拿出电话打给黄德忠:“喂?我在仁爱福利院,你过来一下吧。”
*
“干爹,您还是先去永利吧,我一个人可以拖住他们。”
熙旺尝试着再次开口劝说傅隆生。
福利院暗门众多,他们熟悉地形,无论是熙旺还是傅隆生都有把握脱身。熙旺打定主意,只要其他六个人先走,他在澳门独自躲藏一段时间,熙蒙必然会想办法接应他离开。
如果留下的是傅隆生,熙旺就没这个把握了。
何况,他绝不能冒让傅隆生迁怒熙蒙的风险。
思索间,外面已经传来细微的声响。
傅隆生看了一眼、说道:“不走就算了。跟我一起见见朋友吧。先藏住脸。”
熙旺戴上面罩的下一刻,黄德忠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身旁跟着那个小个子女警。
*
“你好啊影子。见我没死是不是很意外?”黄德忠笑眯眯地道。
“把我们引来这里也没用。spice已经查出永利画展的随行人员多出了6名,那边正在同步进行追捕。”何秋果气定神闲地道。
傅隆生瞟了一眼熙旺。
熙旺亮刀怒视警察。
*
无论熙旺再怎么想立刻把这两个警察灭口,事已至此,傅隆生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熙蒙原本的逃脱计划里没有他。
不知道为什么,熙蒙想抛下他,却又没有别的后手。又或许原本曾有,但又临时反悔了。
做事可以后悔,不能犯错。熙蒙,你怎么能既要犯错,又要后悔呢?
“干爹……”熙旺还想说什么。但眼下警察在场,显然还不知道第七人的存在,贸然开口解释反而会给熙蒙带来更多危险。他踟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如还是先干掉几个警察。
正要出手,傅隆生却抬手拦住了他。
傅隆生说:“先让我说两句话吧。”
*
“阿蒙,你的计划我很欣赏。”
他慢条斯理旁若无人,仿佛不是在当着一众警察的面对着一个根本不在场的人说话,而是在自家书房里教训忤逆的儿子。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警察队伍里不知谁的对讲机发出“滋滋”两声后,传出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
“谢谢你啊干爹,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
“下次记得,做事要有头有尾。”
“知道了,下次一定努力,不会半途而废。”
“不过,既然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这句话仿佛审判之剑一样落下,因傅隆生阴冷的眼神而格外可怖。空气似乎冷结成冰,熙旺的心更是悬于一线。
沉默中,一个压低了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觉得他们好像有点瞧不起我们,这能说吗?”
何秋果问黄德忠。
“还有啊,对面这个语气……看似听话但句句都是挑衅,应该就是那个比格了吧?”
“说谁是比格,你个吉娃娃。”对讲里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可以更新目标代号了,这绝对是比格。”黄德忠对着眼神能杀人的何秋果点了点头。
*
傅隆生与“比格”的短暂通话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仁爱孤儿院内的空气又陷入了僵持。一群警察,两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两柄刀。
谁也没有想到最先去冲上去打破僵局的人会是何秋果,她像只敏捷的猎犬一样突然暴起冲向傅隆生,一击夺刀未成,便立刻侧身绕过栏杆躲开了冷光闪现的一刀。几乎仅差一秒,黄德忠与熙旺同时行动并互相牵制住了对方。随即其余人等如梦初醒般加入乱局,沉寂多年的家具间一时尘土四起。
甫一跟黄德忠对上,熙旺便意识到这是个棘手的对手。要趁机干掉对方显然是不可能了,他知道此时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何况又心系着弟弟,便利用地形优势且战且退力图抽身。
熙旺瞅准时机一刀刺向黄德忠胸口,趁对方扭身闪避,直接翻过栏杆跳下二楼冲向后室暗门。他本料想着干爹对付那个女警绰绰有余,匆忙间回头一瞥,正听见傅隆生对她说:
“行了Madam,我自首。”
……
?!
一时间,连黄德忠都怔住没来立即追熙旺,目光像是受到精英怪嘲讽一样锁定在傅隆生身上。
傅隆生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怎么了,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感不感动?”
黄德忠没说话,熙旺却心里一惊,不敢多想,趁着乱局立刻从暗门独自离开了。
*
何秋果有点恍惚。
“阿汪”逃脱了抓捕,“比格”还未见消息,由她亲手戴上手铐的傅隆生却已经被押上警车。
她狐疑道:“我们警局还有别的金库?”
黄德忠摇头:“就算有,也得黑客亲自过来,傅隆生恐怕没那个技术。”
“那他怎么——”何秋果瞪大眼睛,“你前两天说劝他自首,居然是认真的?!别教我什么追踪技巧了,直接教我这个吧,你怎么劝的?”
黄德忠也陷入了沉思。
他回忆了一下:“我好像是说,狗犯了错,不要暴力惩罚,可以冷落一段时间让狗自己体会。”
何秋果:“……当我没问。我现在感觉你们养狗的好像都有病,他家的狗最有病。”
Notes:
一些没机会放进去的片段:
*小辛:没有姓好像也没关系,干爹喊“小辛”听起来就没有喊“陈熙蒙”那么恐怖✌️
*黄德忠: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终于发现自己做的饭有多难吃了,想来监狱改善一下伙食🤔
Chapter Text
“我早说他阿尔兹海默。”熙蒙神色阴郁。
“他疯了。”胡枫说。虽然声音如常,但不难看出他眼神里全是怀疑和动摇。
“他是为了创造机会让我们离开。”熙旺说。他的眼神游移,一直看着地面。连小辛都能看出来他找出这么一个理由只是为了让大家安心一点。
阿威支着脑袋,试图也提出一个猜想:“他会不会是想自己去把警局端了?”
仔仔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哥哥们之间逡巡,一句话也不敢说,等着大家得出一个结论。
此时他们在一个地下仓库里,光线昏暗,到处都是灰尘。熙旺跟他们汇合之后就一起来到了这个废弃的临时据点,这还是傅隆生早先带着他们来过的地方。
这个决定是熙旺做出来的,熙蒙自己坚定地这么认为。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熙旺从来都不会跟熙蒙唱什么反调。
总之,谁也没上那架去往巴黎的飞机,什么阳光什么玫瑰什么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一切关于幸福与自由的设想全都烟消云散,他们最后坐在这个不见天日的仓库里吃灰。
这全是因为……
“这全是因为老头脑子有病!”熙蒙咬牙切齿道。
老头跟警察老头每天热聊续火花。
老头在孤儿院一个电话就把警察老头叫来了。
老头拿自己给警察老头养的小吉娃娃警察刷业绩。
为了不和警察老头远隔重洋,他宁可住进澳门监狱也不跟他们一起去巴黎。
这不是真爱……不是,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熙旺不得不戳了戳熙蒙,以免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生气到憋气自杀。他带着不赞同的意思轻声提醒:“其实这是因为你原本打算……你只搞了六张机票。”
“那我的计划都调整了,他就不能自己随机应变想办法去巴黎吗?他就这么自投罗网?”
熙蒙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可是……他不是为了保护那个警察老头才弃暗投明的吗?”
一直没说话的小辛就这样石破天惊地说出了众人心照不宣但无人敢言的猜测。
熙旺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乱用成语。”胡枫迅速地在他耳朵边警告道。
可惜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被“警察老头”四个字戳到肺管子的熙蒙已经杀气浓郁到可以直接cos出任务时的熙旺。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傅隆生在的时候,他们总是按预定的计划走,唯一一次脱离计划的行动惹来干爹的大发雷霆。而现在狼崽子们在仓库里面面相觑,终于发现,当干爹不在的时候,计划本身就没有意义。
*
“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澳门监狱里,何秋果手里的笔帽盖上又拔下,拔下又盖上。
“Madam,知足点,我已经给你送了一个二等功。年轻人要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慢慢来。”
“行,慢慢来。”何秋果也不恼。“那聊聊家常?就跟之前一样。”
傅隆生慢慢地点点头,又说:“跟之前可不一样啊Madam,当时你也没说你是警察,骗我一个老头子跟你们俩吃家宴。”
“您也没说您还有一群小狗呀,不然怎么轮得到我跟你坐一张桌子上吃家宴。说到这个,”她支着脑袋,“你不想知道他们现在的行踪吗?”
“你们应该比我更想知道吧?”
“那倒还好,因为——当晚去巴黎的那架飞机上并没有他们。当晚出境的所有航班我们一一比对之后,都没有多出的可疑人员。”
她盯着影子的神情,没错过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戏谑笑意。
“你不生气吗?”她好奇道。“他们没离开澳门,你以身作饵的牺牲全白费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这还是从你们身上学到的。”傅隆生像个绅士一样微微颔首。
何秋果抽了抽嘴角:“没想到你对他们还挺宽容,还以为你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头。”
她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傅隆生,从对方滴水不漏的眼神中看出自己今天依旧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
“从他的微表情来看,他确实不知道他的养子留在澳门。但是,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生气,反而好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何秋果对黄德忠说。
“他当然不会生气了。”
“我觉得我在做亏本生意。哪有警察倒过来给罪犯提供消息的。”何秋果闷闷地说。显然她对这几天的一无所获其实有点不满。
“知足点,年轻人,路要一步一个脚印走。”黄德忠一边给盆栽浇水一边笑着说出了跟傅隆生几乎一模一样的话。“那可是只老狐狸,抓到他已经是很好的收获了。”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何秋果对这两个老头的默契叹为观止。
“哼,”黄德忠这次倒是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你用点正常的词好吗。不说这个,他的养子们跟人间蒸发一样毫无消息,他自己光杆司令一个,我们要的赃款还是追不回来。”
“所以才要你对忍人透露他们还在澳门的消息。”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在档案里的代号是影子,不是忍人。”
Notes:
抱歉大家前段时间状态不太好所以写不出来…> <
Chapter Text
在何秋果的一力倡议下,刚回家准备开始休假的已退休人员黄德忠又马不停蹄地坐在了傅隆生对面,开始负责对他的审讯。
网友见面,分外亲热。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容,心里同时暗骂对方老不死的东西。
“怎么又来上班啦,看来你‘女儿’很孝顺。”傅隆生皮笑肉不笑。
“还是你儿子比较孝顺,把你送到这里来包吃包住还有人24小时照看。”黄德忠笑眯眯回敬,丝毫不落下风。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为了方便跟你叙旧。最近身体还好吧?这个年纪了每天还要捡屎,一定要小心腰间盘突出啊。”
“这个不劳你操心,毕竟我家的狗破坏力有限,至少不会雇凶杀人。哦对了,说到我家狗,你怎么知道旺财最近学会给我叼拖鞋送过来啦?”
“在场有人问到你家狗吗?”
黄德忠一脸惊讶:“你还知道豆花每天早上都会给我取报纸?”
傅隆生冷笑:“你是不是马上要聊到你家的狗会做三菜一汤了?”
黄德忠谦虚道:“这个暂时还不会,不过等学会了一定比你厨艺好。”
……
监听室里,伍耀磊看着长达两个多小时共七千多字的审讯记录,心如死灰地问王雪梅:“我们真的有必要对黄sir家的狗了解得这么事无巨细吗?”
王雪梅从善如流:“时代不同了,我们让辣妹去做语料分析吧。”
当王雪梅把七千多字的审讯记录交给杜平时,独身退休人士aka养狗专家狗头先生已经聊得发狠了忘情了。何秋果敲着玻璃提醒他审讯已经超时的时候,黄德忠意犹未尽地跟傅隆生道别:“明天见!”
翌日,王雪梅在会议上增加了一条内部规定:严禁警察以审讯名义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探视。
*
“从监控记录来看,警察老头进去待了足足两小时,最后是还被小吉娃娃直接拽出来的,简直是如胶似漆!”
熙蒙举着电脑显示屏跟熙旺告状。“干脆我们不要管他好了!”
熙旺神色恍惚,若有所思,脑海中闪过无数条公益广告,以及干爹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报纸的一幕。
“你说干爹会不会早就想摆脱我们,过这种平静、规律、又有人聊天的生活了?”
熙蒙震撼。
熙蒙失语。
熙蒙大惊失色。
“那我们必须立刻把他救出来!”
*
区区十五天,老头子居然能跟一个神秘网友有这种神速的进展。熙蒙痛定思痛,难得地产生了一丝忏悔之心——他就应该早点掐断这段孽缘。
熙蒙火速给自己的神秘网友发消息。
“我要劫狱!”
在熙蒙发出这四个字之后,对面过了很久才发消息过来,态度相当冷淡。
“关我什么事?”
“你不帮我?”熙蒙有些意外。
对面的熙泰比他还意外:“我为什么帮你?我又不认识那老头。在中国随便救陌生老头是一件有风险的事。”
“……你少上点互联网吧,看的全是过时新闻。他一人能揍十个你,你还怕他躺地上讹你?”
“少拿你的战力以己度人,反正不关我的事。”
“你想清楚点,现在帮我的话是七个人捞一个人,现在不帮我,说不定过几天你一个人要捞七个。”
熙泰真的很无语。“这是传说中的中式家庭道德绑架吗?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网上说原生家庭会带来一生的潮湿了。”
“都说了你少上点简中互联网吧!”
熙泰以为这个救老头的要求已经够无理取闹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收到倒霉哥哥的消息:
“葡萄牙同性婚姻合法吗?”
熙泰心中警铃大作:“你要跟老头结婚?我会让他烂在澳门监狱里。”
熙蒙:“别乱说!我是为了防止他……算了你别管那么多!帮我捞人就行。”
*
第二天,熙蒙黑进了司警审讯频道,一大早就看见黄德忠背着手带着茶杯来找傅隆生。
“哪有对犯人这么热络的,这是正当的警匪关系吗……澳门司警系统真是藏污纳垢。”熙蒙对着屏幕嘀咕,如临大敌地观察着屏幕里的二人。
傅隆生一脸毫不意外的神情。“今天要聊豆花、羊驼驼、还是旺财?”
黄德忠抿了一口茶。“今天从猪扒包跟隔壁阿黄的恋情讲起……”
两个小时过去了。这一次,所有警察都照常进行手头的其他工作,没有人再浪费时间去听黄德忠的“审讯”。只有远在临时据点的熙蒙起了个大早,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二十多条狗的青春往事。
临近中午,小辛打着哈欠过来:“熙蒙哥你不会一夜没睡吧,你在看什么……哎?这不是干爹和警察老头吗?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熟哎。”
熙蒙冷笑:“岂止很熟,他们都在外面有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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