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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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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8-10
Completed:
2025-08-10
Words:
51,234
Chapters: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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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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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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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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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8

【瓶邪】围困

Summary:

和好兄弟意外标记结婚怎么办在线等急

哥A邪O,时间线钓王后
一次意外标记引发的蝴蝶效应,伪先婚后爱真双向暗恋捅窗户纸。
瓶邪不拆不逆only

by泠司

阅读须知:
1.作者是洁癖
2.作者是瓶邪全肯定,不喜欢张起灵吴邪任意一方不用告诉我
3.张起灵全世界最爱吴邪,吴邪全世界最爱张起灵,瓶邪20年双向奔赴,觉得张起灵对吴邪不好,吴邪对张起灵不好的,庙小伺候不了您这尊大佛

不赞同以上任意一点,可以在这里及时止损

Chapter Text

01

“标记了?”
“嗯。”
民政局这位一看就上了年纪的女同志手边摆着我的血检结果,上面AO相关的指标全都远超平均值,任谁都看得出我刚被一个Alpha彻底标记过。
婚前就搞到永久标记,我只得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两只眼睛跟X光似的把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怎么搞的?是自愿的?”
在这接二连三的追问下,饶是我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点挂不住,“是自愿的。”我摸摸鼻子,小声说:“意外罢了。”
女同志不置可否,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其实不怎么信我说的。
她从Alpha和Omega客观存在的生理差距说到去年出台的新规定,还说随着社会进步发展,标记清洗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现在不是几十年前,不是说被标记了你就一定得嫁给他。你如果不是真的愿意,至少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而我的表情非常古怪:我在道上搅风搅雨这么多年,搅得人心惶惶,大把人把我叫做变态、疯子、吴家那个血脉觉醒的恶魔,何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就差明着说是被强迫的失足Omega。
再让她说下去我怕是要面子扫地,便主动截断她的话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女同志看我一眼。
我点点头,说来之前就和另一个人一起研究过了,“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过我们认识挺多年了,我可以用人品保证他不是那样的人,会搞成这样真的就是意外。”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话说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再坚持,递过来几张薄薄的纸,“那行,手写一份声明,再把这个填了,到时候和其他文件夹在一起交上去。”

我从隔间里出来,原本靠在墙上的闷油瓶立刻睁开眼睛向我看了过来。
他用眼神询问我怎么样了,我没打算说太多里面发生的事情,朝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搞定了。”
按照流程我们接下来该去一楼大厅提交申请。下楼以后人瞬间多了起来,到处都在排长龙,我俩在前台领了要填的表格,又艰难地找了个空位,一人一边开始填表。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各种公文上签字,填这些东西早就得心应手,我先写完就站在原地等他,看他神情专注一笔一划地在申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察觉到我的视线,闷油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小哥,想事情想得有点投入……哎我真没事,你继续。”我错开视线,讪笑两声打岔过去。
结婚申请提交窗口这边人多得离谱,闷油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我让他到别的地方等我,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哪都不去就在这跟我一起,我想也是,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然答应了,那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领证当天把我抛下,就不再坚持。
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轮到我们,我把包括我之前在小办公室里填的那几张在内一大堆证明文件交给窗口后的工作人员。
闷油瓶的身份证办得那叫一个多灾多难,加上我俩的特殊情况又被血检结果卡了一遭,兴许是苦尽甘来,申请受理得比我预想的要顺。闷油瓶的户口落在吴山居,虽然记的是投靠关系,但我以为工作人员多少会来问下具体情况,没想到交上去还没半分钟就听到工作人员跟我说我和我先生的申请已被受理,可以去另一边登记了。
结婚证上的照片有自备和现场拍两种方案,我和闷油瓶两个大老爷们没有那种讲究的仪式感,加上之前给他办身份证时拍的三寸免冠证件照还有剩,我便代替他做决定选择了前者。即便这样拍合照这个流程也还是逃不过,我和他跟赶鸭子上架似的被拉着站到聚光灯底下,对面那个中年秃顶的男摄影师还一直要我俩站得更靠近一点。
闷油瓶自然不可能搭理这种庸俗的凡夫俗子,于是压力就落到我头上。
“帅哥,可以再靠你老公近一点。”摄影师以为是我害羞,大声鼓励我:“结婚照自然是要亲密一点拍出来才好看嘛,中间留那——么大一条缝像什么话。”
我呵呵一笑,想老子拍人像摄影的时候你怕是头顶还有头发,不过相机在人家手上,我不得不低头,“对不住了,小哥。”我不怎么敢看闷油瓶的眼睛,脚步挪过去一点,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希望他老人家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把我打到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这边我们勉强拍好了合照,那边民政局的女同志手起戳落,给我俩新鲜出炉的红本本盖上了有法律效力的钢戳。
我把手从闷油瓶肩膀上放下来,被我轻薄了全程的闷油瓶瞥我一眼,我下意识想跑,但他比我更快,一瞬间我就被抓住了。闷油瓶死死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我怀疑我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我试探性挣扎两下发现他居然是来真的,就任由他牵着了。
毕竟这是在人前,我和他需要表现得亲密一点,至少不能貌合神离,像被逼婚的两个大冤种。

六月的杭州潮湿多雨,像是专门为了印证这点,我和闷油瓶前脚从民政局出来,后脚一滴雨水就恰到好处落在我脸上。
看着手里红封皮的小本子,我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涌上来一点不真实的惆怅。
“中午就在外面吃吧,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雨越下越大,我没来得及细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把结婚证随便揣进口袋,和闷油瓶打商量道。
闷油瓶摇摇头,“你决定。”
我的车就停在附近,临到上车我才注意我俩的手还拉着,把手抽回来后闷油瓶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看来我没猜错,他刚就是配合我在人前做戏。
为了血检我和他早上都是空腹出的门,等结果的时候随便吃了点东西,排队填表搞到这个点也早就全消化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然而视线范围里唯一能吃的就只有出门时工作人员塞给我的喜糖。
大约是我的眼神过于赤裸直白,闷油瓶主动拿起一颗剥了糖纸递到我的嘴边,我犹豫一下张口咬住嘎吱嘎吱嚼了吞了,整个过程里,他的手指短暂地碰到我的嘴唇,回想起那个触感,我抿起嘴唇,假装专心看路况。
不知道是我哪个动作让他误会了,他一连给我剥了好几颗,起先我还想着不能辜负他老人家一番好心全都给吃进去,后来实在是齁得慌,出声让他别忙活了,他这才作罢。
中午我们在铺子附近随便找了家馆子点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店里师傅手艺一般,菜做得没胖子好,不过我俩是真的饿了,还是吃了不少。
填饱了肚子我就开始犯困,考虑到下午没什么事,我便拉着闷油瓶回铺子里打算补补觉。
铺子二楼只有一张床,我以为像闷油瓶这么自律的人是不屑于做睡回笼觉这种事情的,没想到他居然也脱了衣服跟我一起躺到床上。
窗帘拉上后四周昏暗无光,在淅淅沥沥的雨声的环绕下,我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可能睡了还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被吵醒了。
我的电话铃跟催命一样地响。
“接吗?”旁边的闷油瓶低声问我。
“接。”我说完他先我一步下床,从脱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我。
做了这么久的吴小佛爷,我脾气早没有以前那么好,在我被起床气操纵着张口骂人以前,一种专业的责任感还是驱使着我打起精神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也正是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救了我一命。
“喂,爸,有什么事吗?”不是伙计或者生意上的事情,我有气无力地说。
“你回杭州了?”
“是,凌晨到的。”
我和闷油瓶领证的事需要保密,所以从预约到订机票再到今早出门,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也没让任何吴家伙计经手,但杭州是我二叔的地盘,我回杭州这件事本身是很难瞒过他的。
“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你一个人回来的?”
我爸的中心思想很简单,无外乎就是要我晚上没事的话回家吃顿饭。
“没,胖子没跟我一起。”我这会儿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上靠着墙跟他讲话。
现在是农忙季节,胖子回广西帮阿贵叔的忙了,若非如此我和闷油瓶搞上的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
睡醒起来我嗓子干得厉害,想抽烟,但床上的闷油瓶给了我一个很不赞同的眼神,我怂得要死地收回手,继续跟电话里的我爸拉家常,“我妈呢?”
“也在。”
我笑了下,“最近没出去旅游了?”
“你妈说出门太久还是觉得家里好。”
“然后在家里待久了又觉得还是外面好是吧?”
我爸没搭理我径直把电话挂了。
多亏我爸,我这回笼觉是彻底睡不成了,我靠处理生意上的问题消磨掉天黑前的这段时间。
“晚上你自己叫外卖或者出去吃都可以。”出门前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仍旧不放心地跟闷油瓶说:“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电话。”
他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用他那双淡然的眼睛望着我,“路上小心。”
十年前每一次都是我送他离开,现如今他也会在我看得到的地方等我回来了。

Chapter Text

02

傍晚我提着王盟买的东西回了我自己家。我爸开的门,门开以后他越过我的肩膀不住地往后张望,搞得我很郁闷,我这么大个人好好的在这,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爸让开一点让我进来,我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他看了眼就又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我妈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正统官家小姐,我家一直是我爸做饭,虽说我鼻子废了闻不到味道,不过看这蒸烹炸煮的架势也知道今天的晚饭会有多丰盛。
老爹在里面挥汗如雨,做儿子的在外面当甩手掌柜也不大好,我想进去给他打个下手什么的,展示一下自己在雨村学的新手艺,证明我不是在混吃等死过日子,结果三句话内就被他老人家以添乱为理由赶出来。
“去去去,你妈好久没见过你了,想你想得要命,去陪她说说话。”
我心说你这不扯淡嘛,我自认回杭州回得还算频繁,每次回来都至少要在家里待一两天,结果我老妈不是在旅游就是跟小姐妹聚会,我要见她一面都跟等着觐见太后的大太监似的,全凭她老人家心情。
好不容易离开了闷油瓶的管辖范围,我偷偷摸摸想抽根烟,结果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来的竟然是我和他的结婚证,我吓得脸色都变了,趁没被发现赶紧给塞了回去。
客厅里我妈看我这幅做贼心虚的熊样,吊起一边眉毛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瞧着我。小时候她一露出这幅神情我就心虚得跟什么似的,乖乖把考砸了的试卷从书包里掏出来,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我厚着脸皮跟没事人一样坐过去叫了她一声。
吴邪啊吴邪,你是真的出息了,我在心里感慨道,连你妈都敢这样明着糊弄了。
“小张呢?他没跟你一起来?”我妈瞅我一眼,上下打量的眼光让我想起早上民政局的女同志。
这种上了年纪的女同志身上都有一种让人不敢违逆的霸气,饶是我身居高位做了这么久,在她面前也像个孙子。
“他有别的事。”我摸摸鼻子,很乖地应答。
“和小张吵架了?”我妈还是不肯放过我。
“没吵架,没吵架,我俩好得很。”天底下真的有人能跟他张起灵吵起来的吗?我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我生意上的事情她不感兴趣,她和小姐妹的鸡毛蒜皮我又听得犯困,我陪她看了会儿电视,我爸出来喊我们开饭了,于是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一桌子好菜,我爸喝了点小酒,话匣子打开唠唠叨叨说了很多平时不常说的话,我妈埋怨地拍他肩膀要他少说两句,最后两个人话头一致对准了我,听得出来他们对我一个人回来这件事还是颇有微词。
我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埋头猛吃,就差把脸埋进饭碗里,大约是受不了我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他们慢慢地停了念叨,开始一人一边给我夹菜。
吃完饭我总算是找到个表孝心的机会,麻溜地收拾完碗筷桌椅进厨房把碗都洗了。
放好最后一个碗,我拧上水龙头,在毛巾上擦了擦手。外边有人,虽说在自己家不需要这么强的戒备心,但有些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发现是我爸在门外等着我,紧绷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松懈下来。
“爸,怎么了?”
顺着我爸的眼神,我看到窗外雨下得天崩地裂,跟破了个堵都堵不住的窟窿似的。
来的路上我就收到了气象局发来的橙色暴雨预警,说今晚有大到暴雨。
“小邪啊,你是开车过来的吧?雨下这么大,你回去也不方便,要不今天晚上就别走了,明天早上雨停了再回去。”
每次我回杭州,不管我在不在家里睡,我房间里床单被子都是新换的。吴山居二楼就一间卧房,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挤一张单人床肯定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不如一人一间睡得舒服。人总归是贪图安逸的,我爸劝我留下,我不得不承认我心动了一秒。
我爸看过来的眼神里有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期盼,我很想干脆利落地说出那个“好”,却有什么东西卡在我喉咙里,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着那个总是走在所有人前方、强大又孤独的身影,想起墨脱风雪中痛苦的石像,想起他送走我时很安静的脸。不论身处何方,我总放不下他,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其实是我和他的新婚夜,我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已经是很过分了。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摇摇头,婉拒了我爸的一番好意,“不行,我还是得回去,有人在等我。”
我爸很轻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意外我会做这样的决定,“下雨天,开车注意点,到了给我和你妈报个平安。”
“……好。”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我鬼使神差一般回过头看了眼我爸妈。
八点多我妈就已经困了,裹着我去年给她买的那块羊绒披肩靠在我爸的肩膀上打瞌睡,看上去就是两个再寻常不过的老头老太太。
察觉到我的视线,我爸如往常我每一次离家前一样朝我挥了挥手,意思是不要操心。
小时候我性子十分内向,话都不怎么说,长大后稍微开朗活泼了一点,但还是喜欢胡思乱想。总体来说我就是个傻得冒泡的普通孩子,直到被卷入一场光怪陆离、持续了几代人的阴谋。保护我的人一个个离开,我不得不孤身面对比我强大数十倍的敌人。这段经历彻底改变了我,我习惯了说谎,习惯了隐瞒,也习惯了对任何人都选择性地说真话,其中也包括我的亲生父母。
那一瞬间,愧疚和亏欠几乎压倒了我,我很想不管不顾地跟他们坦白我这趟回来究竟是做什么的,但理智死死地揪住了我。
一个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让父母操心那就不是没有良心而是无能。假的永远都变不成真的,很多时候真相又都是伤人的,我无论怎么说都只会令这场闹剧更加难以收场,这对我父母还有闷油瓶都不公平。

因为不想把情绪带回去,我一个人在吴山居楼下抽了很久的烟,然后去买了瓶碳酸饮料,冲掉喉咙里那股味道。虽然我知道肯定瞒不住他,不过总归是要走个过场。
“小哥,我回来了……”我打开灯,发现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人在。
闷油瓶是个安静话少的人不假,但他不是会淹没于人群中的类型,很多时候他光是闷不吭声地坐在那里就有种难以被忽视的存在感。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一时间我脑子里涌现出很多糟糕的念头。杭州不是他的地盘,人生地不熟的他到底能去哪里?难道是张家人又来找他了?我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在头脑发热的当下作决定。
我首先问了当时在楼下看铺子的王盟,他说张爷在我出门后没多久也收拾东西出了门,走之前专门托王盟给我留了话。
“张爷说他今天以前回,让你不要挂念。就是这样了,老板。”
“你他妈就不能早点说?”我按着太阳穴,心里邪火一阵阵地往外冒。这杀千刀的闷油瓶怎么就不肯当面和我说,非要走王盟这个不靠谱的二道贩子?
王盟懒洋洋地说:“老板,现在是法治社会了,张爷有手有脚,总不至于在大街上走丢吧。”
我看着手机屏幕,很无语地想真论法治社会那第一个就该把我们这群盗墓贼抓进去挨个枪决。
闷油瓶是个很守时的人,平时巡山说回来吃饭就回来吃饭,说几天回就几天回,他既然说今天以前回,那就必然不会拖到明天。
我趁闷油瓶还没回来赶忙去洗澡刷牙,彻底销毁了抽烟的罪证,然后拿了本书靠在床边边看边等。
十点、十一点……还有一刻钟就到第二天了,我听到外头门锁在咔哒咔哒地响,猛地从瞌睡中回过神,当即顾不得其他就往门边冲。
门开了,要进来的人被我堵了个正着。第一眼看到闷油瓶,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等到第二眼我才注意到他此时有多狼狈。我是从外面回来的,自然知今夜的雨下得有多恐怖,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没血色的脸颊上,裤子和鞋子上还有不知在哪沾的泥巴。
看到我,他竟然愣怔住了,黑漆漆的眼里浮现出露出一种近似于心虚的情绪。
这很不同寻常,可我没有多说什么。他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过去我总想弄明白他身上的每一件事,仿佛我不这么做他就会从我的眼前消失,而现在的我在和他的相处中逐渐学会了等他把想说的部分说给我听。
比起这个,眼下我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小哥……”
“吴邪……”
我和他同时开口,我笑了下,比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先说。
闷油瓶浅浅皱了下眉,视线往下,我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是光脚跑出来的。这有什么?在地下的时候连不穿衣服的样子都见过了,我坦荡荡地看回去,他抿起嘴唇朝我伸出手。他想做什么?还不等我想明白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举棋不定的样子,心下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既然他不说那就轮到了我,“快去洗澡,别着凉了。”我把他推进浴室,从衣柜里找了套我的旧衣服隔着门递过去,“大小应该差不多。”
等他洗完澡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感觉到有人拉开我身边的被子躺下。因为标记了的缘故,他的信息素对我有很强的安抚作用,我很快就适应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的作息一向规律,反而是我晚上睡不了几个钟头,白天又是犯困又是补觉,都快成恶性循环了。这几天我破天荒睡得格外的多,医生说是发情期那几天我身体储备消耗得太过,让我多吃清淡有营养的多注意休息。
他的手在我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捏得我舒服得哼哼,没多会就感觉眼皮一直往下掉。
人为了得到什么总是要失去什么,为了得到如今的生活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我的嗅觉,我不后悔……或者说我认为我是不后悔的,但假如我没有失去嗅觉,在他进门的时候我一定能发现他身上有霉菌和灰尘的味道,某个时期的我极为熟悉的那种味道。

Chapter Text

03

从巴乃回来后我正式接手了三叔的生意。
之前荒废了太多,哪怕一些问题有二叔的帮衬,我在经营管理上也总磕磕绊绊的,赚得多也赔得多,直到零七年,我逐渐摸索出一套独属于我自己的行事逻辑,手上的许多条生意线这才开始走上正轨。
我自认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但架不住枪打出头鸟——对有些人来说,一旦你赚到了钱那比杀了他们全家还难受。
零七年底我在四川谈生意,有个生意上的仇家给我设了一个局,这个局本身并不致命,却误打误撞戳到了我极少数真正的软肋。
他们买通我手下的伙计,往我住的地方塞了一个发情期的Omega。一般来说这就是最普通的仙人跳把戏,坏就坏在我并不是他们以为的Alpha或者Beta。
我分化得很晚,当时各种规章制度都不完善,瞒报性别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加上有我二叔在背后运作,我分化成Omega的事情就被瞒了下来,包括亲戚朋友在内知道我是Omega的人拢共不超过十个。
我走过去,顺便把房间的灯打开。床上的人赤条条的,眼泪和口水糊在一起,狼狈得要命也漂亮得要命,即使是生理健康课全睡过去的我也能看得出来他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应该是被喂了明面上买不到的东西。
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床搞成这样还要老子怎么睡?我把他翻过来,想要再检查下有没有其他线索,没想到直接把他从浅层昏迷中惊醒,手脚并用就开始往我身上缠。大众的刻板印象里Omega都是柔弱娇小风吹就倒的,我面前这个说到底还是个有手有脚的年轻男人,发起疯来我有些遭不住,不得已只能抽了皮带把他绑起来。
整个房间都是信息素的味儿,熏得我头有点儿疼,我找了个位置慢慢坐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叫王盟带人过来需要时间,尽管很想大发雷霆,但在查出到底是哪个盘口出卖我以前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只能等。
失去潘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一种无人可用的境地。我手底下大部分伙计都是三叔留下的人,他们会听我的差遣却不能真正委以重任,我培养王盟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之举。
我需要一个身手够好又绝不会背叛我,能够在各种困境上做到一锤定音的亲信。
就这么坐了一小会儿,我感觉自己也开始发热出汗,这不是一个好迹象,我摸出随身携带的抑制剂,外国进口最强效的那种,从我入局开始我就一直在用,效果非常好,一口气吃了两倍的剂量,又打开窗户通风散气。
干下地这行的基本都是Alpha和Beta,太久没见过Omega我竟然险些忘记这种浓度的Omega信息素除了会勾起Alpha的易感期,还会迫使其他Omega的发情期提前。
欲望是操控一个人最好的手段。事后我再回想起这件事才惊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利用了我的对头,想要借这件事来探我的底,但在当时,被搅得心烦意乱的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可以是手上有枪都不足为惧的虚弱小开,可以是软弱可笑、被人当笑料且挑不起大梁的二世祖,唯独不可以是一个命运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Omega。
我是Omega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这个秘密或许不会成为我最大的仰仗和底牌,泄露的话却一定会要我的命。
“操。”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用力深吸一大口。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大意了,我的家人朋友把我保护得太好,又因为抑制剂的存在,我从没亲身感受过我的第二性别,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当它是一个无甚意义的摆设。
我的对手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约莫是受了信息素的影响,我还犯了一个失误,那就是我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没留意到一直趴在床上的Omega居然自己挣脱了皮带扣,磨蹭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呻吟着说了很多哀求的话。
“已经完全打开了,很软的……小佛爷,您不想摸摸看吗?”他湿红软烂的嘴唇一张一合,接连说出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淫词艳语,“流了好多水,想要佛爷的鸡巴灌满我。”
他求我咬他,求我操进来,在生殖腔里成结标记也没关系。狗日的别叫了,再叫老子也不可能操你标记你,就没有那个功能懂吗?我跟触电一样马上甩开了他的手。多可笑啊,我都是道上的吴小佛爷了,此刻却差点被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几乎逼到墙角。
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要说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天真无邪是不可能的,我见过人们在生死抉择和巨大利益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种种丑态,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身上那个最大的隐患被引爆后的样子。
理智告诉我,我不该看,但我还是看得目不转睛。眼前的Omega扭得跟蛇一样,两条腿叉开,腿间一片湿漉漉的淋漓水光。汗湿的皮肉,充血的性器,肉欲的腥甜气味跟鬼魅一样直往我的脑子里钻。他娘的,这太恐怖也太淫乱了。我也是Omega,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我的头皮就一阵阵的发麻。
像是为了呼应我的这个念头,床上的人散乱的头发被拨开。
浓密的睫毛,细长的颈子……我克服住心里的怪异感,努力分辨诡异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等我辨认出这幅被欲望浸染的五官究竟属于谁,荒诞之余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子就摄住了我的心脏。
因为露出来的分明是我自己的脸。

“啊——”
我惊叫着从噩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
漆黑的背景里,一双深邃的黑眼睛从正上方直直地盯着我看,我被他吓得呼吸都要停摆,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枕头底下的大白狗腿。
虽说我很快就认出这是自己的枕边人,但他比我更快察觉到我的意图,死死地扣着我的手不许我移动,用力大到我怀疑我的腕骨会被他硬生生捏碎。这种姿势下,我和他离得很近,鼻尖挨着鼻尖,嘴唇贴着嘴唇。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凉凉的柔柔的,我深吸两口才意识到不是他身上凉,而是我浑身都是热汗,连呼吸都是烫的。
“小哥,你……”我喘着气把头侧向另一边,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你放开点,你这弄得我有点痛。”
他听话地放轻了力道却没有完全松开,细长有力的手指蛇一样插进我指缝间,和我十指交扣。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注意到他今晚的情绪很不对劲。和他背着我去的神秘的目的地有关吗?我被热意搅得一团浆糊的大脑断断续续地想。除了蛇沼里他刚失忆那会,我从未在地上亲眼见过他如此激烈失态的情绪。
我胡思乱想着,他自顾自低下头,把脸埋在我的肩颈处,发梢擦过我的皮肤,嘴唇贴着我的颈子慢慢往下,像是倾听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很热,空调开着不应该这么热,但事实就是我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都是汗的味道有什么好闻的,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想要推开他,可我跟他在力量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又是这么个不好使力的别扭姿势,推了两下反而把他拉得更近。
颈子是我们这种人的命门,一般人我绝对不允许他靠得这么近。他的呼吸很绵长,气息又很轻,撩得我喉咙深处一阵阵的发痒。
尽管什么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过了,我还是拼了命地不想在他面前失态,我屏住呼吸,等待这阵冲动消退。他停下摸索,支起身子看我,我自诩对他情绪了若指掌,自然看得出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又是一阵咳嗽,我努力把咳嗽声吞咽下去,没想到却刺激得反胃起来。
不知是哪个点惹到了他,他看起来心情更加恶劣。
“呼吸。”他低声说,“咳出来。”
他把我抱起来,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失去了人为施加的那层阻力,我咳得撕心裂肺,他的手从拍改成自上而下的抚摸,一下下帮我顺气。我靠着他的手臂,房间里除了雨声就只有我粗重嘶哑的喘息。
“你刚在看什么?我就是又做噩梦了。”我故作轻松地趁机提出自己想了许久的事情,“实在不行还是和以前一样,分两床睡吧?”
我睡眠差,他又睡得浅,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两个人同样的警觉心很重,像这样硬是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摇摇头,“没关系。”
我看着他没太多表情的脸,一时间内心十分复杂。
责任。他认为他对我有责任。Alpha的责任,丈夫的责任,同伴的责任。
我自认是个很不着调的人,但即使是我也未曾想到道上叱咤风云的哑巴张有朝一日会因为上了我这个过命的兄弟被逼婚。
张家和天授,过去的几百年来,他已经背负了太多,我曾以为我能把他从这样的宿命中解放出来,到最后我也成为了这些人的一员。
一瞬间我突然非常的难过,我看进他漆黑如点墨般的瞳孔里,“小哥,两年,最多两年……”
“嗯?”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常见的迷茫。
我没有再往下说,他似乎也不执著从我这里等到一个结果。
他的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我一眼看不到尽头,所以从一开始,时间的意义于我们就是不对等的。
我被他困在手臂构建的狭小空间,而他也被这场雨困住了。大雨将我们围困在这个地方,兴许是黑暗中人能够有勇气做一些青天白日下不敢做的事情,我纵容了自己的私心,抬起手环抱住他的肩膀,然后把自己拉向他温暖的躯体。
在我尚还年轻些的时候,我对他有过很多极端的念头,它们大多炽烈如火、锐利如刀,既伤人也伤己,而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就想陪在他的身边,至少此刻……我希望我还能作为一个很好的朋友在他悲伤难过时给予他分毫慰藉。

Chapter Text

04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我们打算领完证就回福建,好巧不巧盘口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大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碎催,真正的硬骨头没几块,闷油瓶坚持要和我一起去,让我好好体会了一把有人撑腰的感觉。
这天上午,我难得不用早起出门,闷油瓶晨练回来,手上拿着的除了早饭还有个牛皮纸文件袋,说是有人等在楼下铺子特地交给他的。
我问他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他简略说了后手在我肩膀附近轻轻捏了下,意思是天塌下来有他在。
“没事。”我摆摆手。
来的是谁的人我心里有数。比起恐慌或是不知所措,这种感觉更像是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我从没指望我结婚这事能彻底瞒过我二叔,只希望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等我和小哥回了福建,天高皇帝远,他老人家人在杭州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可惜天不遂人意,我搓了搓脸,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拆开了袋子,首先掉出来的是我的那份血检报告。标记这玩意极其复杂和麻烦,还具有强烈的排他性,一旦出问题能够牵扯出一大堆,前年国家出台政策把AO婚前的血检从自愿变成了强制。
看来不用想了,我叹了口气,连这个都能搞到,别的估计就更瞒不住,当即拿出手机给二叔去了电话。
估计是早就等着我了,二叔那边接通的很快。“东西收到了?”二叔慢悠悠地说道。
我下意识赔笑脸,“收到了。”爷爷说做事情需要主动出击,我不想一开始就在二叔面前落了下风,“二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谁料二叔并不按套路出招,“小邪,我找你没什么事。”
没事你一大早上让伙计在我铺子门口杵着当人形招牌,搁这哄鬼呢?我呛了一下,想我二叔何时变成了如此不靠谱的人。
二叔没有理会我的一通腹诽,继续说:“我找你没事不代表找其他人没事。明天上午我有空,让那个谁到茶楼这边来一趟。”
他话说得很不客气,我听得直皱眉,“有什么事二叔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从古至今婚丧嫁娶都是大事,虽说现在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但这事是该他亲自和你的父母长亲谈而不是随着你胡闹。”二叔的语气十二万分平和,我却是处处心惊肉跳,“你父母健在且把你托付给我,而他既然娶了你,做了我们吴家的姑爷,那自然会有这一遭。小邪,你这样一昧护着他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听起来二叔是铁了心要跟小哥单独聊聊,我正想着要如何从中周折转圜,就听我二叔冷不丁又说:“袋子里还有东西你看了没?”
他说得我一愣,“还没有。”说完我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谈判桌上最忌讳的就是准备不全,摸不清对面的底牌被一招釜底抽薪。
“那就拆开看看,对你没坏处的。”我二叔的话里隐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让我想起小时候被他抽背唐诗,我因前夜里和三叔玩闹去了一个字都背出不来,他似乎也是这般口吻。
我把袋子里剩的东西倒出来。为了把我支开,二叔居然还特地给我在浙大附属医院预约了一次身体检查。
“明天早上我会让人来接你们。”说完二叔就把电话挂了。
我叹了口气,心道这他娘的都什么事,还真当嫁姑娘了,然后把整件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在旁边听了全程的闷油瓶听。说到我二叔一定要见他,“我还是跟你一起……”我二叔性情极为乖张,而他脾性也不见得有多好,光是想想这两人独处的画面我就觉得脑子要炸了。
他垂着眼睛,淡淡地拒绝了我的一番好意,“不必,你去做检查。”这是他自己去让我不要跟着的意思了,我想再为自己争取两句,没想到他又接着说:“你二叔说得对,婚姻大事,是该我亲自去和他谈。”
我盯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心知他这人固执得很,一旦做了决定,任凭旁人说干口舌都无法使他回心转意,这认知没来由地使得我感到一阵厌烦,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隔天早上,两辆大Jeep很有气势地堵在我铺子门口,我刚出门就被震慑住了,想说我二叔未免也太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黑社会出街。
“小三爷,请吧。”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吴家伙计恭敬地给我拉开车门。
我注意到二叔正在另一辆车的副驾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声招呼,闷油瓶捏捏我的手掌心,径直走了过去。他上车后一个字没说,闭上眼睛就开始养神,我二叔眯起眼睛,神态很像我去年和闷油瓶去杭州动物园时看到过的那只老鹳。
不知有意无意,二叔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赶忙收回视线,催促前面的伙计开车。
到医院我才发现我二叔把能约的项目都约了一遍,害得我上午排着队在各个科室做检查,下午拿着结果去给专家问诊,一整天都没做成别的事。
检查结果和我事先预想得大差不差,我有两个地方不太好……更贴切一点来说是哪里都不好,一个是肺,一个是腺体。
呼吸道专科的医生面色凝重地指着我的肺片说好几个地方都有可疑阴影,需要排个CT才能进一步诊断,我根本没那么多美国时间和他在这折腾,敷衍地说了好,揣着开的大一堆单子转头就去了楼下的Omega专科。
可能是我天生命犯性格强势的女同志,Omega专科那个头发花白,据说是返聘回来的老专家也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她拿着我的检查结果后翻来覆去地看了,表情严肃得我怀疑自己明天就要嗝屁。
“医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我猜她从业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像我一样不把身体当回事明着作死的Omega。
“你的那位呢?没和你一起来?”鉴于我婚姻状况那一栏填的是已婚,所以她的眼光不住地朝门外张望,“来了就让他也进来,我接下来说的话最好你们俩一起听。”
“他没来。”我见眼前的老专家垮着一张脸,很不赞同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摊开手:“他今天有别的事,推不脱的那种,不然肯定要跟着来。”
“行吧,吴先生,你的很多指标都非常的……差,这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化验单,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家里人应该要么是Alpha要么是Beta,而你本人因为分化晚,在学校的时候也没听过Omega的生理健康课吧?”
她说对了,我爸妈还有奶奶是Beta,两个叔叔和爷爷是Alpha。“是。”我摸摸鼻子,很老实地回答道。
“之前怎么样就不说了,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做。吴先生,化验结果告诉我你近段时间和一个Alpha进行了完全的标记行为。”这大概是我那张罄竹难书的体检单上唯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提到它时她紧锁的眉头放松了一点,“接下来的半年到一年时间你的发情期会变得很频繁,这是由于过去的十几年里你的身体憋得太狠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再用抑制剂去压抑它……尤其是你对市面上常用几种的抑制剂全都产生了非常严重的抗药性,你需要尽可能去满足你身体的需求。”
“啊……行。”这消息堪比晴天霹雳,我艰难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约是我脸红的样子很有意思,老专家推了推眼镜,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回去跟你那位好好商量下,工作什么能推的都推一推。既然你现在跟他标记了,那他就要对你负责任。还有……”
“还有?”
她的眼光往下,落在我衬衫后头的小腹上,“好好调理,过两年还有机会怀上,现在先顺其自然。”她格外诚恳地说道。
我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连忙说我和我家那位还没考虑得那么远。

等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医院逃出来,外头太阳都开始向西偏移。
很多人给我发来消息,我挑着回复了一些。上午我给闷油瓶发的消息到现在还是没得到回复,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没空看到。我捏了捏眉心,随便在路边拦了辆车,报二叔茶馆的地址。
二叔的茶馆开了十几年,在当地算得上很有名气,有熟客认出了我,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回应,大步朝里走去。
茶楼从外面看就是苏杭一带最常见的那种,只有进到内部才会发现别有一番天地:二叔是奇门遁甲这方面的专家,茶楼内部的门窗廊道、屏风摆设略微运用了一些这方面的原理,一般人要是没有懂门道的人带着,很容易就绕在里面出不来。但我是谁?不谈我过去的那些经历,前些年茶楼内部重新装修,我作为建筑系毕业生帮着出了不少力,本身又是常客,有事没事过来喝个茶吃个早饭,我可以说对这里熟悉得堪比自己家。
我闷着头往里走,忽然有人拦住了我,我睁眼一看发现是贰京。
贰京是二叔身边的老人,年纪比我大,也算是我的大半个长辈,可以的话我不是很想违逆他。
“我还是得进去看看……”我轻声说,“我放心不下他。”
明面上小哥是我的枕边人,我没道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让他独自面对我的亲人长辈。
贰京看了我一会儿,缓缓给我指了个方向,我点点头,“谢谢。”
二叔和闷油瓶在最里边从不对外客开放的雅间,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人说话。和我料想得差不多,气氛很僵硬,我二叔和闷油瓶两人各占一边,两个人的脸色说不上多么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十几岁的时候,我妈那边总有亲戚逗我,问我将来娶了媳妇以后我媳妇和我妈吵起来我帮谁。谁占理我帮谁,尚且不知险恶的我很傻逼地回答道。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边是我过命的兄弟,一边是我亲二叔,我算是彻底懂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那种憋屈劲儿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非对错,只知道二叔私底下怎么训我都行,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小哥受这个委屈。
“二叔。”我嘴上这样说着,人却过去拉闷油瓶的手。
他毫无防备地任由我拉着,这让我胸腔里一直焦灼的火焰稍稍下去了一点。
我二叔在椅子上抬眼看我,“小邪,你回去,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算我求你,二叔,别为难他。”我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闷油瓶直直地看过来。我被他看得有点心慌,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小邪,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吗?”二叔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原地,甚至还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我一愣。真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即使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在这里问了,那就是彻底中了我二叔的套。
我二叔这人非常精明且极为擅长用片面的、不完整的真话诱导和糊弄一个人。
“你连我们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在为难他?”
窗外是柔和的暮色黄昏,而茶楼的灯光是温暖的浅黄色,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我和二叔的目光对上,我呼出肺里的浊气,“二叔,作为从一开始就在局里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亘古至今的巨大阴谋里,在那样的境地里有些事情是只有我才能做的,如果我不去做,我、我的亲人、朋友还有我……我在意的人,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得到解脱。”
二叔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儿时的我看到他这样就两腿哆嗦,恨不得跪倒在地,此刻或许是闷油瓶在我身边,我有了静静地和他对视的勇气。
“小邪,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我二叔突这样问我。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喜怒哀乐,却是很认真地在找我要一个答案。
我现在的生活?是说我亲人、朋友还有在意的人都在身边,有一口饱饭、一张可以安眠的床榻以及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不必再为宿命、生存和不属于自己的使命而苦苦漂泊奔波吗?
二叔一直对我缩在农村的事不满意,他认为这是逃避责任的软弱做法,时刻想要找个理由把我提溜回杭州。可我从小到大都是个很没有志气的人,我想要的确实只有这么多。我不去看闷油瓶的眼睛,“我很满意。”
闷油瓶收紧了抓着我的手,无论何时他的手心都是热的,热到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没那么多心情跟他们掰扯,“二叔,我下次再来看您,人我先带走了。”说完我不管不顾地拽着闷油瓶往外走,一路上好几次险些撞到人。我不知道自己在憋闷什么恼火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的情绪非常糟糕——我不想对闷油瓶发火,因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错。
在我一开始的谋划里,两年,最多两年我就以感情破裂为理由去洗了标记和他谈离婚,好让他重获自由。
过去的经历告诉我,不管最开始的预想有多好,一旦卷入的人多了就容易横生变数,我二叔这一手成功地搅乱浑水让我隐隐感觉事情开始一点点脱离我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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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从二叔的茶楼出来后我拉着闷油瓶走了很久,久到我的肺开始隐隐向我发来抗议。
太阳落山后,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被晚风一吹,我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一些,我站住脚步,发现我们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在地下迷路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我这几年太过松懈,居然连基础的方向感和警戒心都丢了不少。
好在我们是在地上,我想拿手机出来查定位顺便打车才发现惯用的那只手还被人牵着。
又不在人前,没有演给其他人看的必要,我想要把手抽回来,谁知他仍旧死死抓着我不肯松手。
闷油瓶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每当他摆出这幅很有压迫力的样子,我都本能地有点怵他。一个队伍不需要两匹头狼,我知道我现在该如同往常一样和他说点什么,最好出个洋相,逗点乐子,跟个合格的吉祥物一样活跃下气氛,但我当了太久发号施令的人,不光是身板硬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没那个心情。
“宝石山上的那个小变电站,你去过了。”我轻声说:“你找了多久?”
他垂下眼睛,非暴力不合作一般的态度让我时隔多年再度体会到了面对他的那种无能为力。我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胸腔里有个地方闷闷地疼。别拖后腿,别这么大反应,老子什么刀山火海都过来了,哪有其他人说得那么严重。我咬住嘴唇里面的肉,直到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
“吴邪。”
闷油瓶看过来的视线里有很清楚的关切和担忧。
他正在看我,时至今日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我的身后有一个怪物这样的蠢话了。
零五年的秋天,我稀里糊涂地追着张起灵的脚步来到二道白河。小花给我准备了全套的装备,还叮嘱我一定要在跨过生与死的分界线前返程,我食言了,我没有在安全的地方停下脚步。尽管中间有些许波折,我仍旧下定决心要陪眼前这个人走完他的最后一程。
闷油瓶捏晕我从我眼前消失后我又在温泉附近呆了三天,直到暴风雪停歇,我下山,小花的人在山下接应,要把我送回杭州,我没答应,转头去了相对更近些的北京。
小花帮了我那么多忙,于情于理我都该和他见上一面。见面后他非常体贴地没有问我那件事的结果,只是仔细地把我端详了很久。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找个理由打岔过去就听到他说:“你还是不懂,不过对你来说不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几年后我从西藏回来,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找了当下我唯一能够信得过的小花——为了我的计划,我需要他成为我的第一个执行人。
他看到我的样子,“吴邪,你把自己搞得也太邋遢了。”他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没说两句话就动手赶我去浴室。
热水带来的舒适感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结结实实洗了个澡,搓下三斤泥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给我拿换洗衣服的小花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正刮胡子的我身后。
“那你现在懂了吗?”他双臂环抱倚靠在门框上,用谈论明天早上吃什么的口吻问了我一个问题。
“懂什么?”我从镜子里看他秀气的脸,想他怎么也变得不爱说人话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拿剃须刀的手一抖,在自己脸上留了道血流不止的口子。
“小花,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谈这个。”我很刻意地避开他的视线,拿着剃须刀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对我要做的事情来说,这不重要。”
他这个人活得比我清醒太多,很多时候这份清醒是一种让人难堪的罪过。
“看来是懂了。”他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在感情上我一直是个迟钝慢热的人,这不代表我傻到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宛如地狱般折磨的四个月里,我唯一的陪伴就是院子外面他的石像,每一个下着雪,阒静无声的深夜,我都会从屋子里走出来,静静地蜷缩在他的身边。我希望他祝福我、庇佑我,更希望他能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一无所知。
所以我怎么可能还是不懂?
什么最好的朋友、过命的兄弟……都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借口,从十多年前我三叔楼下我和他擦肩而过,一切就已注定了会走向今日。
我惯常粉饰太平的外表下,我那些过火的念头竟是从未消失。它们灼烧着我的灵魂,烧得我肝肠寸断、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
“吴邪。”
闷油瓶还在看我。别看了。我害怕看到他淡然如水、仿佛和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眼睛,更害怕看到其中我自己的影子。
他迟疑着向我伸出手。在我一贯的认知里他是一个行动力以及目的性都很强的人,鲜少因为什么而感到犹豫。电光石火间,我觉得这动作非常熟悉。我想到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里。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或是退缩,他靠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跟柱子一样杵在原地。他会知道我怀抱着见不得人的想法和爱意吗?天黑了一多半,四周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我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手指底下的肌肉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朵边上。我的鼻子坏得不能再坏,平时炒菜都分不清酱油和醋,吃得胖子一边叹气一边骂我,属于张起灵的那种气味把我整个人笼罩在里面,我屏住呼吸,吞下喉咙里哽咽的热流,努力抵挡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如果可以亲吻就好了。如果我们真的是一对分别许久又重逢的恋人……和他结婚这件事我其实很高兴,这是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只属于我的秘密。对于他,我始终心有愧疚。
“吴邪,你说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也是。”他停顿了一下,“和你一样,我也很满意。”

最终我还是成功在天黑以前打到一辆出租车把我们送回西泠印社的铺子。
这个点王盟早就下班走人了,我和闷油瓶摸着黑上楼,灯亮起以后我看到熟悉的摆设,一时间恍若隔世。
二楼有个简单的小厨房,偶尔闷油瓶会开火给我煎个药,做些简单的汤或粥,大部分时间我俩要么在外边吃要么叫外卖。今天我没什么胃口,看他也不像是饿了的样子,便自然而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闷油瓶在看我从医院带回来的一部分来不及扔掉的化验单,他看得很认真,碰到不清楚的还会拿出手机搜索。
我没打扰他,揣着上午从二叔伙计那顺来的小半包烟靠在阳台栏杆上放空。
四面八方都是游客旅人的喧嚣,我闭上双眼,感受前额的头发被西湖边潮湿的风吹起。
清冷的夜西湖,堤对面的宝石山,这些看惯了的景色组成了我在过去无数个孤独无眠的夜晚。
有什么好看的呢?他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多心思,毕竟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千禧年后不婚主义盛行,受到影响的Omega很多,如果只是单纯的滥用抑制剂,下午那个老专家真不至于给我摆脸色,下墓、蛇毒、早些年受过的伤,再加上我精彩得堪比整部战国帛书的药物滥用史才是问题的关键。
精神镇定类药物和止痛剂的那部分暂且按过不表,过去的几年里,我习惯扮演一个叫“关根”的Beta摄影师。远离家族、责任还有我继承的那个不甚光彩的身份,很长时间我都沉迷于这种近似普通人的生活。
“关根”经常在沙漠盆地这种远离人烟的地方一待就是几个月。临时组建的队伍鱼龙混杂,抑制剂和阻隔喷雾的效果有限且难以定时获得补给,为了将危险的苗头掐死在襁褓里,我一直在吃一种国家严令禁止销售对腺体和生殖腔伤害极大的药。这种药的作用是抑制信息素的合成,从气味方面把Alpha和Omega彻底变成平平无奇的Beta。尽管副作用是我失去了我的信息素以及生育功能几乎彻底损毁,但不可否认它在那么多别有用心之人的窥伺之下保护了我的人身安全。
再说到我对抑制剂产生的强抗药性。
自打我入局我就一直在用一种进口的强效抑制剂,从零三年到零八年用了差不多快六年,截止到最后一年,我的用药周期已经从说明书上的一个月一次缩短到一周一次,剂量也是推荐剂量的三倍。不知道是不是体质问题,我换了好多种抑制剂,从市面上最常见、掏钱就能买的到医院里严格管控的最强效,再到黑市上流通的禁药,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种,之后的每种都是只有最开始的大半年时间能够正常起效,后面我需要一倍两倍甚至三倍四倍的剂量才能够勉强压下我那些属于Omega的生理反应。
我揉揉僵硬的脸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低下头深吸一大口。尼古丁和一氧化碳会让人的心跳和血流都变得缓慢,过去的几年里我一度非常迷恋这种头脑清明冷静乃至无坚不摧的错觉。
说到底,我会被闷油瓶标记完全就是我自作自受。
半个月前,我对去年年底换的那种抑制剂又开始出现严重的抗药性,考虑到胖子不在家,我和闷油瓶孤A寡O,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出去躲躲,起码躲到王盟给我搞来新药。
人算不如天算,我刚走到家门口就被巡山回来的闷油瓶堵个正着。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脸色有多糟糕,不过能让闷油瓶立马变了脸色那估计是跟快死了没区别,我只知道从他微凉的手碰到我滚烫的皮肤,我克制不住呻吟出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完蛋了。
他想要第一时间离开却被我强行留了下来。我引诱他,哀求他,用我们过往的交情绑架他,直到他的易感期提前到来,所有的一切如同雪崩一样一发不可收。
后面几天发生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极少数能够回忆起的细节是我跟溺水的人一样一直抓着他的手以及他被情欲覆盖的脸。
我的脑子被决堤的欲望烧成了一摊糨糊,而同样不清醒的他用一种最为原始粗暴的方式把我变成他的东西。
等我再度恢复意识已经是发情期彻底结束。他端着粥碗从外面进来,我看着他平静的面孔,两个人就这么在许久不见的太阳底下对视。
他走过来摸我的头发,低声问我身体怎么样,我沉默了一会,压着那股羞于启齿的难堪告诉他,他不该这么做。
他被我说得愣住,英俊的脸上浮起一层很淡的阴翳。
“为什么?”他站在我面前,阴影将我完全覆盖。
我仰头看他。他出生在一百多年,又因为我的缘故在青铜门里荒废了十年,不知道在现代社会随便标记一个Omega是很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的危险行为也很正常。
“小哥,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可以去洗标记,但是……”这不是瞎子的无证小诊所可以做的小手术,正规的医院不会随便给一个未婚的Omega洗标记,他们会报警,会让条子插手这件事。我说了很多词不达意的废话,中心思想无外乎给他惹麻烦从来都不是我的本意。
“那就结婚。”闷油瓶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你愿意吗?”
“我……”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比起让他被人质疑品行,甚至面临牢狱之灾,结婚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处理结果,可我看着他没有太多喜怒的脸,从心底涌上来一种强烈的不甘愿。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可是这不公平。这对他不公平。尽管丢失了那段记忆,我也能猜到一定是我求他这么做的。我其实不是一个很能忍耐痛苦的人,比起忍耐,我更擅长逃避——我会把痛苦转嫁到别的地方,再设置许许多多的干扰项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阳台的推拉门传来响动,我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这里的闷油瓶靠着门框,目光从我夹着烟的手指缓缓向上,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被抓包的心虚让我出了几滴冷汗,我想要后退,可我的背后就是栏杆,退无可退。
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我手里拿走了那支烟,递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十多年前我们在篝火边上,我学他的样子把烟丝放进嘴里,又苦又辣,一股难以言说的凉意直冲大脑,跟含了一大口薄荷脑似的。当时的我想的是他难道不会抽烟吗?不然为什么要用这样难受的法子?后来在长白山脚,他向我要了一支烟,蹲在我身边一口口抽起来。
此时此刻是我第二次见他抽烟,他抽烟的样子有种很难说清的味道,甚至还有几分对这个尘世彻底厌倦般的性感。他不徐不疾地抽完了我剩下的半支烟,“吴邪,我要回一趟张家,有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他用的不是和我打商量的语气,我知道按照他的固执程度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
我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不说话。昨日因今日果,说到底是我利用了他天性中的那种善良,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伸手把我的脸扳过来,强迫我正视他。
我抬起眼睛,略带几分不情愿地和他对视。
作为一个前职业摄影师,我见过很多长得漂亮的人,他们当中不乏清冷孤傲、气质绝尘的,却没有一个像闷油瓶这样令我印象深刻。闷油瓶的脸非常有特点,既有藏人的那种深刻冷峻,也有汉人的英挺俊秀,即便放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凑过来快速地亲了下我的嘴唇。
嘴唇上带着烟味的柔软触感使得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稍稍放开我一点,耳朵尖看起来有点红,眼神却很坚定。
“等我回来我们谈谈,我有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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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十多年前我就知道张起灵此人行动力惊人,最直观的体现是他一个没身份证的黑户居然能比坐飞机还有专车接送的我更先一步抵达二道白河。纵使如此我也未曾想到,在他和我说要回张家本家时他竟已背着我不声不响买好了机票,熟练流畅得堪比我这个新时代的大学生。
上午八点不到,我人在萧山机场陪他办理登机手续。
过去的几十年里他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其中不乏人迹罕至的奇伟瑰怪之地,我知他心性坚忍,更知他潇洒如风,天下之大没有他去不了地方,但考虑到这应该是他头一次独自搭乘飞机出行,我生怕他哪里不适应,还是没忍住和他叮嘱了许多。
他穿着我妈买给我却被我嫌弃太像小年轻的潮牌T恤安静地听我说话,乖顺得就像即将要离开亲人独自远行的大学生,我一时头脑发飘,险些就要仗着认知上差距的让他在原地等我,自己去旁边的超市里买两个橘子塞进他的口袋里。
“张家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不要太担心。”准备过安检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闷油瓶突然这样和我说道。
我之前和张海客为首的一票张家人相处得很不愉快,彼此间都没什么好脸色,我对此不置可否,他看上去很有些无奈的样子。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巧登机广播响了,我双手插在口袋里,预备做出一副毫无挂念的样子送走他。
走到一半,他回过头快速地看我一眼,“当然你也可以给我写信。”
说完他便一走了之,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毫无形象可言地目瞪口呆。
张起灵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淡,刚认识那会儿我觉得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样子特装逼特烦人,后来我们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我自认对他有了几分了解,知道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与世无关,本质上还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由于他这个人的特殊性,在他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怀疑他是否有把我当朋友,直到我追着他的脚步来到尼泊尔以及西藏墨脱,我才开始深入理解他曾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他对于“联系”的执着——过去的一百多年他没有一个朋友,有过的全部人际关系也都止步于无法共享喜怒哀乐的陪伴,他和这个世界就像是互不相容的油与水,泾渭分明且格格不入,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知道他的事情越多,我就越放不下这个人。自我去年把他从长白山里接出来,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兴许是多了我这个他口中唯一的联系在中间周转的缘故,他开始逐渐放下戒心接触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我很高兴在他身上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间烟火气,但是……
错过了揪住他质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最佳时机的我捂住脸,很没出息地哀叹一声。
他娘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刚是在“报复”十年前的那个我吗?

送走了闷油瓶,我一个人开车回铺子。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路上我下意识想要和身边人商量今天中午吃什么以及家里冰箱空了要不要去超市买点菜回去,扑了个空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些惆怅。
诚如我当年所说,现代社会确实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很遥远的距离。吃完中午饭,我收到张海客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的一句“族长到了”以及一张一看就是在车上拍的照片,照片的一角是闷油瓶波澜不惊的脸孔。我回了个表情包,再随便和他插科打诨两句,这事姑且就这么过去了。
别家老大有什么怪癖习惯我不清楚,我这人比较独,不喜欢让外人进自己住的地方。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简单做了点家务,比如打扫卫生、洗洗衣服什么的,好好体会了一把当家庭主妇的感觉。
浴室外的篮子里堆着我和闷油瓶这昨晚换下的衣服,我鬼使神差一般拿起那件闷油瓶穿过的T恤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衣服主人信息素的味道钻进鼻腔里,我呼吸一窒,赶紧把衣服丢回去,暗骂自己这些年真是越来越变态了,连闻别人汗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收拾完二楼,我进到书房里,拿出钥匙打开书桌下面一个常年上锁的抽屉。这里通常放着户口本还有毕业证学位证一类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证件,结婚证也不例外。不过我今天的目标不是它,是我和闷油瓶在民政局二楼拍的那张合照。
领证这件事我们决定得很仓促,再加上我心里有芥蒂,导致事后我对和它有关的一切都抱有一种微妙的抗拒心理。那个秃头摄影师把照片交给我们,我看都没看就胡乱塞进口袋里。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它是闷油瓶留在这个世界上珍贵的影像资料,又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双人合照,我可能转头就会把它扔进垃圾桶。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舍得把它扔掉,而是和结婚证夹在一起收了起来……也许现在我该谢谢自己当时做的这个决定,让我不至于死无对证。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拆开外层的纸袋,将相纸正过来。
时隔多日我第一次看清了上头记录的内容。
构图就是最普通的双人照,我的手搭在闷油瓶的肩膀上,脸上是略带几分腼腆的笑容。从硬件角度来说,我自己算长得很不赖,闷油瓶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就闷油瓶那张360°没死角的脸,除非他本人想不开要故意扮丑,否则很难出现人像摄影中最常见的拍摄事故。
抛开对那三番五次为难我的秃子的偏见,我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拍得还不错,不看模特本身优秀的个人素质,打分的话也能有个八十分往上。
比较令我吃惊的是我一直以为这张照片记录下了我对闷油瓶单方面的那种骚扰,这也是我一直以来不愿看到它的原因,没想到画面里的气氛居然没有我以为的那种紧绷的尴尬和疏离,相反还很松弛、和谐。闷油瓶和我站得很近,我俩上半身紧紧地挨在一起,他的肢体语言很放松,眼里也有微微的笑意……
看来那个屁事很多的秃子决定放过我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努力。
我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捂住脸,努力控制着身体颤抖的频率。我在笑吗?可能是吧。当下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还不至于失态。
闷油瓶没有看镜头,他在看我。

最近几年古董生意愈发不好做,原因有二,其一,真正好的东西只可能出现在拍卖行,光邀请条件就能筛掉一大批看热闹的,其二,明面上的走货完全取决于那些有钱但达不到巨富阶级的老板之间流行收藏什么,猜中了能招揽到一大票生意,猜不中就是任凭你喊破喉咙也只能落得个有价无市的凄惨结局,而这种纯粹的买方市场最大的问题在于男人心海底针,谁也不知道下一阵潮流的风往哪吹。
闷油瓶离开我不在的这两天,我竟然接连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原因是吴山居有几样陈年老货误打误撞跟上了今年的热点风尚,所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几天的流水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不说王盟,连我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我上午在盘口主持走货,下午回我爸妈家吃饭,晚上看看账本练练字睡觉,生活规律得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
和十多年前来和我道别的闷油瓶一样,二叔一直希望我能留在杭州过这种日子,而不是跟着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天南地北地穷折腾。

这天晚上我搞账本搞得稍微晚了点,正要睡下,忽然电话响了。
没急事的话伙计一般不会这么晚找我,我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个广西的陌生号码。
“哈喽,雨村的朋友你们好吗?胖爷我想死你们了!”
我认识的北京人很多,只有一个一张嘴就是如此没溜儿的京片子。
“你他娘的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农忙,少爷你知道什么是农忙吗?胖爷好不容易抽空问候你一下子,你还要挤兑我。”
我问了胖子一些近况。胖子自己还好,还是那些老毛病,倒是阿贵上了年纪,上次体检医生说他腰椎不太好,腰肌劳损严重,胖子大手一挥就给理疗仪、按摩椅全安排上。
“那你钱够用吗?”这话说得我心下一阵悲凉。到底不是以前那个挥金如土的吴老板了,要不是最近谈成了几笔生意,手上有点小钱,我都没底气开这个口。
胖子嘿嘿一笑,问我是不是惦记他的原始股了,“不好意思,咱公司的股票暂不发售了哈。”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你那破公司?”说起他以前拿狗屎一样的冥器券忽悠我“入股”的事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问胖子什么时候回来,他没正面回答我,我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记起来一件事,那就是云彩的忌日快到了。
一零年前后,他因为我的事情离开巴乃,后来又和我们一同来到雨村隐居,过金盆洗手的退休生活。我始终有种预感,那就是他不会一直和我还有闷油瓶待在雨村。他会陪我们很久,但总有一天他会要求我和闷油瓶把他送去广西,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胖子没理会我的这点伤春悲秋,“你现在在哪?我听你不像在村子的样子。”
我心说奇了,我从头到尾没和他说过我和小哥回杭州的事,他怎么知道我不在雨村的?
“生意上有点事,回了趟杭州。”
“小哥呢?你把小哥一个人留在家了?”
“小哥回张家去了。”我不怎么情愿地回答道。
胖子估摸着是回过味来了,“坦白从宽,说吧,你和小哥怎么回事,都把小哥给闹回娘家了。”
“就不能是张家那群老古董找他有正经事?”
胖子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天真,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有的时候我真的挺怕他这种直击重点的敏锐的。我抓抓头发,尽可能简略地和他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大概就是这样,小哥昨天从我二叔那回来就跟我说要回张家。”
可能自己两个兄弟搞上床搞到结婚这事太他妈魔幻了,胖子那边沉默很久,“你真不知道小哥回张家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直觉他要说点我不爱听的,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张家这种封建家族,族长娶老婆自然是要上族谱的大事,小哥这是给你要名分去了啊。”
“我要什么名分?”我烦得不得了,“我说了,当时那个状况小哥只是走不开顺便帮了我一个忙,后面结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胖子不乐意了,“你当小哥是外八行那些做裤裆生意的呢?”
我最听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说闷油瓶坏话,当即恼羞成怒,“滚犊子,那些腌臜杂碎也能和小哥比?”
“哟,你也知道小哥是老派的正经人啊。”胖子慢悠悠地说:“小哥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晕你,要是没感情的话,不会帮你帮到床上去的。”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么多年,闷油瓶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就算是块木头也该知道他肯定对我是有感情的。
但如果我不是Omega,如果我没有糟践自己的身体,如果我的发情期没有失控,我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我费了这么大劲把他从门里接出来,不是为了让他对我负责任的。”
我们之间横亘的东西很多,不是一个标记或是一次肉体上的关系就能轻易跨过去的。
胖子啧了一声,罕见地没有骂我或者挤兑我,而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夫妻,双方父母介绍认识的,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彼此也不怎么讲话,但在新中国成立后最艰难最黑暗的那个时期,夫妻两个相濡以沫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感情反而变得融洽起来。
胖子是老江湖,知道很多这种真真假假的故事,我听到一半就差不多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天真啊,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怎么开始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还有结果。你俩十多年的感情基础在这摆着,不论它是怎么来的,既然你高兴,小哥也愿意顺着你,那它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
长久以来养成的戒备心让我很难得和人讲真心话,胖子是极少数的例外。
这天我们很难得聊得尽兴,挂电话竟已是后半夜。我先前那点睡意早就消失了,走到窗户边上想要抽根烟,香烟滤嘴接触到嘴唇的一瞬间,我冷不丁想起闷油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及他嘴唇的那种柔软触感。
这是我和他唯一一次在意识清醒下做如此亲密的接触。
前两天和我做生意的那个广东客户给我抱怨自家小孩早恋,十五六岁就搞到海誓山盟非君不可。我和闷油瓶加起来两百岁的人,领了证的关系,一个如此浅尝辄止的亲吻都能念念不忘,说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吴邪啊吴邪,你真是丢了大人,一把年纪连中学生谈恋爱都不如。我想着他亲上来的触感摸了摸自己嘴唇,自暴自弃地想,首先闷油瓶年纪比我大,这种丢人的事情有他在前面顶着,还轮不到我,其次是……这感觉倒是还不坏,想要再多来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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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吴邪你没事吧?”
我一时没捏稳杯子,茶水洒出来。同桌几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这边,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闷油瓶回张家的第七天,我跟几个来杭州旅游的老同学在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杭帮菜馆叙旧。
“没事脸色怎么能差成这样?是不是生病了?”
坐得近的一个同学的老婆很贴心地从包里翻出化妆镜递到我跟前,镜子里的人脸色确实非常难看,唯独嘴唇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跟抹了东西似的,有段时间秀秀喜欢这么涂口红,美其名曰吃小孩妆,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转头跟小花抱怨现在的年轻小女孩说话没一句我能听懂。
和胖子彻夜长谈完之后连着好几天我都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我妈怀疑是我没休息好加上吹空调着凉,逼着我喝了好几包又酸又苦的感冒冲剂,结果不仅一点没好还更加严重了。
密闭的包厢里又是烟又是酒的,空气浑浊得厉害,在外面谈生意谈得久了,我其实是很适应这种场合的,今天可能是病了的缘故,我胸很闷,太阳穴边跟有人在拿锤子敲打一样一下下的疼。我站起来,跟旁边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外面透透气,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差点平地摔,要不是我反应快扶住了手边的柜子,大概率就要血溅当场。
按照行程下午我们要回母校看望当年的老师,鉴于我实在是不舒服得厉害,我跟其他人说了声对不起准备提前离席,其他人表示理解,还热心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让家里人来接我就行了。”
出了包间,我首先去找服务员把单买了。光是从店里走到停车场这么一小段路我就头晕得要吐了,我深知这个状态不能开车上路,站在原地叫了个在附近的吴家伙计把我回我吴山居。
回到住的地方,我让王盟把铺子关门,然后上二楼草草扒掉身上衣服,赤裸着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荒诞无稽的怪梦做了一箩筐,有属于我的还有更多不属于我的。醒过来以后我注意到外头天还没黑,大片大片的晚霞映照在昏暗的房间里,让我想起梦里头冶炼青铜浇筑神树的诡秘场景。睡了这么久头还是很痛,接触到被子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烫的,我想要下床随便找点感冒药吃,不想这样的动作牵动下身,一股异样的感觉沿着脊柱直冲后脑。
食欲不振、嗜睡、乏力、低烧……我重新审视这一连串被强行忽略的征兆,意识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呻吟一声跌坐回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靠,老子发情期要到了。

天快要黑了,我坐在床沿,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和闷油瓶停留在两天前的通话记录发呆。
“你的发情期会变得很频繁。”
浙大附属那个老专家的话清晰地在我脑海里回响。正常的Omega周期按季度算,我以为她说的“会很频繁”顶了天也就是一两个月一次,哪里想到两次间隔也就大半个月。
“唉。”我叹了十分钟内的第三次气。怪不得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有人撑腰的安逸生活实在是害人,像这种重大疏漏要是放在计划进行的那几年,我怕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别的结了婚的Omega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喊自己的Alpha过来,然后脱裤子上床,就这么简单,唯一要注意的是如果不想要孩子得提前做好避孕。
就我和闷油瓶这个情况,我真的该打这个电话吗?我看着手机里存的他的号码,犹豫了半天都下不去手。
跟他滚上床以前,我别说谈恋爱,连异性的手都没怎么碰过,我对婚姻这种东西的了解完全来源于周遭的人。
老同学、老客户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抱怨家里那个黏人多疑,一天八百个电话查岗,话题一转又开始羡慕我不结婚,没人管着自由自在,我干笑两声不说话,没告诉他们我不仅被人管着,还在前段时间也一脚踏入了婚姻的囹圄。
闷油瓶走了快一周时间,中间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他没具体说,反问我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这转移话题的手段拙劣但有效,因为我非但不会拆穿他,还会老老实实地一样样讲给他听。他听得很认真,偶尔给我一些建议,好像他真的对这种过去看都不看一眼的小事很感兴趣。
我捏捏眉心。以往他出门钓鱼巡山都会给我一个明确的归期,这次他没跟我说具体的时间,只说事情办完了就回,我猜想是事情棘手得超乎他想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几天。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心意的人,要是我让他回来有用的话,十年前我也不必追着他上长白山。
不是我矫情或者不信任他,对吴邪来说,“张起灵”三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而是我现在打电话给他,打通了能说什么?
以往我们的对话大都是在地下,说的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后来一起生活得久了,会说些更家常的话题了,但也就是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上次的鱼和野菜味道不错下次再带点回来一类的。我再不要脸也做不到给他说我发情期到了让他早点回来操我,我认识的人里只有胖子还有瞎子能毫无障碍地说这种话。
我们只是结婚不是卖身给另一个人,成天黏在一起当连体婴,不说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连我都受不了。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退一万步我真的打了,万一他旁边还有其他张家人,按他们那一大家子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的耳力,那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闷油瓶那边行不通,我问王盟上次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板,人家说上次的就是最强效的了,别说是人,就算是熊发情了一针下去也透心凉,这再找下去就得去欧美那边找捞鲸鱼的买了,您还是老实点找个Alpha咬您一口吧,我看张爷就很不错。”
王盟的意思很简单,要药没有要命一条,而我就算要把他绑了沉西湖也得等眼前这一遭过去。
接连碰了两次壁的我颓丧地抹了把脸,决定站起来自力更生。
人需要对过去的自己常怀感恩,计划那几年使我养成了凡事多做几手准备的习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我会把一些对我有用东西提前存放在一般人难以想到的地方。我在吴山居二楼翻箱倒柜地找,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出来一盒没开封过的抑制剂。我看着盒子的包装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一四年左右我在用的那种。这个时间点很微妙,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第一件事就是看保质期,发现还有半个月过期,凑合凑合也还能吃。
“你不能再用抑制剂了。”老专家的警告短暂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心说对不住了,劳烦您一番用心良苦,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您为我好,我还是得继续作死。
我很清楚这么做是不对的,但过去的几年已经让我养成了一种路径依赖。
对身体有害吗?有。会马上就死吗?那倒不会。只要想到反正又不会暴毙,我就有了一种可劲儿糟蹋自己的底气。走沙漠、上雪山……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不是奔着找死去的,跟前面的那些相比,只是滥用一点药物根本排不上号,反而更像是在救我的命。
除了能被标记和有发情期,我哪哪都不像一个Omega。孩子这种事情暂时不在我的考虑里,闷油瓶可能也不想从我肚子里爬出个长得像我俩的小崽子管他叫爹。我抠出一把药片就着凉水吞下去。我的身体本来就是债多不愁的烂摊子,过去十几年我都这么吃过来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也不少。
连汪家这样的敌人都被我干倒了,没道理我会撑不过去一次小小的发情期,就是不知道当年的老伙计还能有多少用处,我想,好歹也是被严格管控的禁药,不说别的,至少得让我过得稍微没那么辛苦一点吧。

抑制剂的效果微乎其微,我分不清到底是它真的有那么一点用还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晚饭吃的是王盟打包回来的片儿川,面食好消化而且符合我这种老杭州人的口味,说实话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考虑到接下来几天我怕是更吃不下去东西,我还是硬给自己塞了进去。
Omega发情期身体会大量失水,为了防止我一个人在家脱水嗝屁,我又提前准备了整整一箱电解质运动饮料拧开瓶盖放在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做完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我怀着一种英勇就义的悲壮在第二天凌晨两点左右正式迎来了我的发情期。
第一阵热潮到来时我正在看当年的笔记。前几年我拜托出版社的朋友把它们印刷装订整理成册,大部头都搬到我在雨村的书房去了,手机里还一直留着一部分的电子存档。因为心里有事儿,我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说来丢人,我活了差不多四十年,这却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发情期——原来三级片里面都是演的,真正的欲望发作起来人连骨头缝都是痛的,跟有瘾犯了似的。
比起身上的热或是痛,最折磨我的是后面的那种拧巴的空虚。当了几十年无知无觉的Beta,我暂时还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想着前面爽也差不多,把手伸进睡裤里给自己打了两次,结果出是出来了,就是我完全没想到射精不仅对于现状毫无帮助,反而加剧了后面那种可怕的需求。
很快我意识到不能这样做,对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用后面获取快感是必须的,这是写进生理本能里的需求,不可能被点小把戏随便糊弄过去。
关根关根。老子随便起的笔名居然一语成谶。
人在抚慰身体寻找快感这种事情上有种无师自通的本能。放平时我绝对做不出这种放荡的事情,但在当下我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哆哆嗦嗦摸到自己后面,试探性地插进一根手指。里面水流得很多,肠壁又软又热,吸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靠着脑海里闷油瓶上次操我时那点残余的回忆,没羞没臊地在里面按揉,可能是摸到前列腺了,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脸埋在枕头里喘气,很长时间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到这里我以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起码得有一两个小时,没想到我把手机扒拉过来一看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想到后面还有好几天要捱,我立刻就崩溃了。面子算什么,就算会被张家人嘲笑一辈子,我也要立刻打电话给闷油瓶让他回来操我。

我的电话还是没能打出去。
大概是上天看我可怜,后半夜开始我进入到一种浅层次的昏迷里,就是我以为自己失去意识了,但还能感受到外界的一部分变化和刺激,简称半梦半醒。
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变出一个闷油瓶来操我,于是被情欲叫醒,得不到满足陷入昏迷,然后又一次被情欲叫醒,这样的流程我重复了很多次,时间流逝的速度还有我的生物钟都变得很抽象,大部分时间我都跟条死狗一样在床上瘫着边喘气边扭动,扭到把身下的床单变成一块湿漉漉的烂抹布。
我依稀记得中间天好像亮了一次,因为光照得我眼睛很不舒服。等到光不那么刺眼,我短暂地睡了一小会儿,再醒过来,夜幕又一次地降临,我也基本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然而就是这么个跟死了没区别的状态里,我隐约察觉到房间里似乎是多了个人。
瞎子是个很好的师父,我突然想,他教的很多东西如同本能一样深深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后天培养的警觉使得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由于过去的一天一夜里我哭了很多次,糊在脸上的眼泪干成了一层壳,顺便把我的睫毛也粘住了,我只能这样眯缝着眼睛勉强看清个轮廓。
闷油瓶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默地看向我。
好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窘迫,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房间里出去,等他回来,他手上拿着一块打湿了的毛巾。
他把我稍微扶起来一点,让我靠在他的手臂上,温柔地替我擦拭一团糟的脸颊。
哭过的人都会知道,眼泪留在皮肤上干了以后会痛,但他完全没有弄痛我,他的手很轻也很有技巧,擦得我舒服得要命。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的手指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漂亮的眉毛拧成一个很深的结。
对于看见闷油瓶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蛇毒和大量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给我带来了漫长无休止的后遗症。幻觉还有幻听最严重的那段时日,我被迫和一个精神科医生聊过,他告诉我,即使生命科学发展得如火如荼的现在,人体内还是存在着许多未解之谜,比如生命的本质,再比如灵魂的所在。
他的意思是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和自己的幻觉说话,因为一旦你承认了幻觉的存在,那么往后你的一切认知都会被污染,你会逐渐迷失在现实和虚幻的罅隙里,再无法寻找一个真实的立足点。
我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户外边的某个地方,兴许是被我神经质的举动吓到,他又追着我说了很多劝诫的话。
“吴先生,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没有。”我微笑着看向他,温和地说:“我分得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闷油瓶不会在那里,更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来自遥远过往的幻觉里看过他许多次,每一次他的身边都是不同的人。
他们的喜怒哀乐在他的旅途中留不下任何痕迹,而他永远悲悯永远漠然地目送他们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前往另一个彼岸。他犹如长白山深处终年不化的冰雪,永恒且巨大的孤独本身。
可那是张起灵,自从我不需要也不能够再继续摄入蛇毒以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我很难真的抵抗这种诱惑。
恍惚间,我朝着他露出一点笑容——那个医生只警告我绝对不可以和幻觉说话,却没说我不能做别的。
他的脸色变了,“吴邪!”他的语气异常严厉。
我皱起眉。我不需要一个臆想中会对我流露出担忧还有痛苦的张起灵,我需要真实的、没有被任何污染过的历史碎片。
“吴邪,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他在说什么?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轮廓、痕迹、声音……这些细微的东西共同组成了一个人,而我连他的影子都绝不可能会错认。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说了好多话,我听得出来他现在心情非常恶劣,但我不在乎,我被过载的情欲泡得发涨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我想吻他,我想要得到他的吻。
“……小哥。”我讨好地凑上去蹭他的嘴唇。光是他还在原地没有避开就让我松了口气。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柔软触感让我再一次地笑了。这就足够了,我想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在我准备抽身离去时,他抓着我的手臂将我按在满是狼藉的床上,然后整个人覆盖了下来。
他的嘴唇非常软,上面还有我留下的潮湿,我还来不及沉迷于这种细微的暧昧接触,灵活有力的舌尖蛇一样钻进我的口腔里,狂风暴雨一样横扫了我的一切。当他舔舐到我敏感的上颚,我剧烈地颤抖起来,我从没想过接吻也会带来如此强烈的快感,比我先前所有不得要领的自我抚慰都要有用。
他的信息素笼罩着我,我仿佛回到了雪崩的那个时候,一团团的雪从我的口鼻涌入,带走了我多余的体温。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想他想疯了,但这触感太真实了,完全不是一句幻觉能够糊弄过去的,更何况蛇毒这种东西我已经很久不沾了……哪怕发着情,我也打了个激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原因无他,他娘的这个闷油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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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闷油瓶的眼睛,确定我清醒过来以后,闷油瓶稍微放开我一些。
他单手撑在我的脑袋边上,呼出的热气一下下地落在我的唇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孔,我张了张嘴,嗓子里干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能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蠢了,他啧了一声,又按着我的脸亲了下来。
发情期让我手脚酸软,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深吻,不过和刚才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撕碎了吃下去的架势比起来,这一次的亲吻变得缱绻许多。
他湿热的嘴唇贴着我的,含住、舔咬、分开又再次触碰,我被他亲得受不了,只敢偷偷在他放松管控的间隙里抽空呼吸。
我习惯于忍耐痛苦却不习惯忍耐快感,这种被人全身心爱护着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我很快就觉得累了困了。
“专心些。”察觉到我的怠惰,闷油瓶贴着我的嘴唇低声说。
以往他总把自己的信息素控制得很好,以至于刚认识的那会儿我还偷偷怀疑过他其实是个特别能打的Beta。眼下他的信息素变得很外放,对于雪,我有很多恐怖血腥的回忆,而在他的身边,我竟然产生了一种雪是无害的错觉。
我仿佛躺在松软干爽的雪堆里,之前几乎要把我烧干的可怖情欲在雪中逐渐冷却。
他没有操我而是用这种方式巧妙地安抚了我躁动不安的身体。在我又一次以为自己要昏睡过去以前,他终于放开了我。
闷油瓶捏捏我的脖子,翻身起来坐到床边。我注意到他平时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此时反常的鲜红,看着竟然有几分妖异的感觉。不用想我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刻意忽略嘴唇上传来的细微痛楚也从床上起来坐到他身边。
看他覆盖着一层阴霾的脸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事情办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他在那里看了多久?想得太多太杂,错失了第一时间开口的机会。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没有多少责怪的意味在里面。
“嗯……”我第一反应是去找我的手机。
他体贴地把我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我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我以为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对于我的这份体贴他却丝毫不领情,“不重要。”他固执地反驳了我话里的“纰漏”。
张海客知道你这么说吗?尽管再不喜欢张家那群人,我还想再说点什么,至少让气氛不要这么僵硬。
“可是……”
他闷声说:“你需要我。”
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每次说话都直击问题的核心,这一次,我同样发现自己并不能反驳他。
湿透了的床单、装着抑制剂的铝板、乱糟糟的房间……这些都是我的“罪证”,它们无一不在向我提醒一件事,那就是我需要他,真的很需要,没有他的话我一个人根本熬不过去。
我从骨子里是个贪图安逸的人,我好不容易把自己磨练得稍微坚强一点,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把我变得软弱了,要是在计划那几年……兴许是我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抬起头,闷油瓶看过来的目光里有很明显的忧虑。
“你的发情期是怎么回事?”
我把浙大那个老专家的话原封不动跟他讲了,他愣怔了一瞬,“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
他会道歉这事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揉了揉脸,故意侧过头不去看他,“不,小哥,是我没告诉你。”
我有很多和那十年有关的事情瞒着他,按照他的本事他并非不能追查清楚,只不过是考虑我的感受一直在装聋作哑罢了。
“小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
直到他略带惊讶地朝我看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大胆且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应该是我的生殖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硬起头皮和他解释,“上次你搞进来的时候,具体是怎么样我记不得了,反正你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就行了。”
他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手指上的茧磨得我有点痒。
“我是真的没想到它居然还能被你标记,我以为随着我这么多年不要命的折腾它已经彻底坏掉了。”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我不是很有底气,“小哥,我没有可以安抚你、被你闻到的信息素,也没有……目前我基本不可能怀孕,医生说,标记以后如果好好调理的话……”
“没有最好。”闷油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
虽然早就有了类似的心理预期,但听到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说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我没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表现在脸上,打算随便找个由头好把这个话题跳过。
“吴邪,我不是那个意思。”闷油瓶放缓了神色,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丝藏得很深的痛苦,“张家人崇尚族内通婚,除了保持血统,还因为张家人血液特殊,很难和寻常人育有子嗣,你虽然也有那种血液……但终归不稳定,怀孕的话你会很辛苦,而且对你消耗很大。”
他反握住我的手指,摇摇头,“吴邪,这不值当。”

虽说是暂时的,不过Alpha信息素缓和了我对性那种病态的渴望。
折腾了那么大一通,床是完全不能看了,闷油瓶把我从床上抱起来,让我靠在沙发上。
要说做Omega有什么我不能接受的事情,排第一的一定是后面居然会流水。我害怕弄脏沙发,连忙伸出手推拒道,“小哥,别!”
他又快速地啄了下我的嘴唇,“没关系。”他的语气太过于笃定,我一下子就忘了反抗,呆呆地任由他摆布。
安置好我以后他动作麻利地换了床单,又打开门窗通风透气。外面的新鲜空气流进来,我呼吸了好几口,感觉一直昏昏沉沉的头脑都清醒不少。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比起可以暂且往后稍稍的情欲,我现在更需要的是补充体力。
闷油瓶喂我吃了一点清淡易消化的流食。发情期的Omega吃不下太多东西,尽管吃之前我觉得自己饿得可以吞下一整头牛,实际上我吃了不到两口就觉得饱了。考虑到他一番好意,我又勉强吃了几口,他看出我的为难,摸摸我的肚子果断把碗端走了。
等我填饱了肚子,闷油瓶又抱着我去浴室给我洗了个热水澡。有他在和没他在待遇简直天差地别,当我一身清爽重新躺在干爽的床单上,我还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生怕一切是我虚构出来的幻梦。
正巧他收拾完我弄出来的烂摊子从外面进来。他的衣服之前在浴室里被我弄湿了,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底下的纹身若隐若现。他脱掉湿衣服,甩了甩满是潮气的头发,整个过程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停住手上动作也看了过来。
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一旦闷油瓶露出这样专注的眼神就说明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有哪里出问题了。
“小哥?”
他不说话,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随着他的沉默我的心愈发慌了起来,总不能是我要死了吧?
“小哥?!”
闷油瓶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顺便替我把吹到半干的头发捋到脑后,“你之前一直不看我。”
“哎。”
强烈的心虚之下我想要别开眼睛,又被他掐着下巴扳回来,他靠过来,和我抵着额头,用命令一般的语气说道:“看我。”

我知道闷油瓶是很聪明敏锐的人,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从他在巴乃一走了之到他来杭州找我道别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哑姐结婚了。
我一直记得婚礼上她无表情的脸和她看向某个位置的眼神。
有些男人被记得是因为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婚后哑姐郁郁寡欢了很久,直到孩子出生她的脸上才重新有了些许笑容,不过我知道,至始至终她过得并不幸福。
和物质条件还有身份地位无关,她的不幸纯粹来源于在这段婚姻里她既没有付出爱情也没有被爱。
出于责任还有肉体上的关系不得不和一个不爱的人的结婚其实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那天晚上胖子开解了钻牛角尖的我很久,他说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弄得那么明白,只要结果好一切都好,感情也是如此。不论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最终都是要落到两个人柴米油盐地过日子上的。
我知道他说得对,但我没有办法这样活着。
对于那些我真正在意的东西,我过往的经历让我早已做不到将就。
我不要在自欺欺人中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小哥。”我叫了闷油瓶一声,然后突然发难,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床上。
我翻身骑跨在他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是要立刻把不知死活的我甩出去掐死,不过他最终还是纵容了我的冒犯。
他躺在床上,自下而上温和地注视着我,我看着眼前这张让我日思夜想的脸庞,扪心自问,我可以得到吗?
我真的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吗?
“小哥,你不在的那几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事情。你的身世、你的童年、你的经历……它们让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所有的迹象都告诉我闷油瓶对我并非毫无感情,我甚至可以肯定他是爱我的,可是这不够,这还不够填平我心里的那个空洞。
我手掌抵在他的肩膀上,低着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自由地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张家、天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和事成为你道路上的阻碍,包括我自己。”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我的一番真心剖白,那副冷冰冰样子让我有些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哥,你……”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我的后颈,熟悉动作搞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说正经事呢,你……你别乱来啊。”我不想表现得这么怂,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舌头打结。
他眼中浮现出一点微弱的笑意,“不捏晕你。”
“啊……”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赧然,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他手指扣在我的后脑用力地将我压向他,“吴邪,在我过去的人生里,我有过的选择其实很少,但不论是标记你,还是我当年来杭州和你道别,都是极少数出于我本心的行为。”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多感情色彩在里面。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看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却被他死死地镇压在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我不会后悔把你变成我的。”他的手指反反复复在我后颈的腺体上摩挲,娴熟的手法让我不得不咬紧牙关,以防发出点不合时宜的声音,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如果这就是你说的自由,那我早就已经得到了。”
他出生在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动乱年代,过早失去父母的庇佑使得他卷入了一个持续三千年的巨大阴谋,阴谋家们为了各自的野心将他捧上了虚假的神坛,却无人在意谎言被戳破后会将他的存在推向怎样的深渊。
他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也对这个人世毫无期待和希望,好在白玛在生命的最后留给了他一颗属于人的心。
这颗心给他带来了许多的磨难和痛苦,却也让我无数次卑劣地庆幸他还没有彻底失望。
十多年前我们在戈壁滩上有过很长的一段对话。
我始终想不透怎么会有人上一秒冷漠地拒绝了我,仿佛要和我划清界限,下一秒却对我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是一片苍白淡漠、脱离人世的游魂。我自认不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但在那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抓住他,把他留在这里。
在我说出那句话后,他愣了下,篝火映照着他看过来的眼神,宁静的、柔和的、放松的……甚至是满足的,我在之后许多个梦回的午夜里反复看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起灵这个人在我的面前放下他对世人的种种戒备,也正是从这一刻起我们真正地走进了彼此的心里。
再没什么能够阻止我走向他。
“好。”我没做多想就答应了他。
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想要我做他的,那么我就是他的。
纵使光阴荏苒,我始终会回到这样的他身边。
我想,就算是“张起灵”,也应该有待在某个地方和去爱某个人的自由吧?
他没在说话,而是一下下抚摸着我的颈子,渐渐地我感觉好不容易才冷却的身体又一次热了起来。
虽然我嘴上不说,实际上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身为Omega这件事心怀怨憎:如果我不是Omega的话,那十年间我会少吃很多苦头,更不必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活在身份败露的恐慌中。
在他的身边,我头一次坦然地接受了身为Omega的自己,至于我曾经那些伤人伤己的念头……这次我可以换一种不那么伤害我们的方式。
趁他稍稍放松了对我的控制,我凑到他的耳朵边上,用沙哑的声音说:“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摸过了,我的生殖腔已经完全打开了。”
只要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还在跳动,那么他既可以是“张起灵”,也可以是某个人的丈夫。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我的Alpha。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而在稀薄的黑暗里,我看到他身上无数深浓浅淡的线条浮现出来,勾勒出那只踏火焚风的麒麟的轮廓。
所以他知道是他的纹身出卖了他吗?我笑了笑,牵着他的手一路往我的身下探去。
刚刚被他那样按在身上,呼吸间满是他不加收敛的信息素,我的后穴早就又开始出水。
在摸到我湿淋淋的下身时,他整个人僵住了。他鲜少如此失态,换个场合我估计会笑出声。
“是不是流了很多水?小哥,你真的不操进来吗?很软的。”我一个身上这么多疤的男的做这种勾引的事情估计不太有那种活色生香的美感,但我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我已经被你标记过了,你想在里面成结几次都没关系。”
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他微微眯起眼,表情冷硬中带几分攻击性,给我一种我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的错觉。
临时标记只能暂缓症状,不能真正让我脱离这种四肢乏力的困境。在他手指反客为主地插进来后,我低低叫了一声,腰整个地塌下来,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腰,好让我能够骑在他身上不至于栽倒。
“在哪学的?”他一边在我的后穴摸索按压里一边问我,和往日截然不同的低沉嗓音听得我后背一阵阵发麻。
我由着他给我做前戏,面上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在的那几年我生意做得不错,自然有人想要巴结我讨好我。”
这年头就是这样,只要你有点小钱,哪怕长得像猪头三也有人凑上来讨好献媚,更别提我模样品行都算得上是业内顶尖。
“他们不止一次往我床上送人……呃啊。”我没能说下去。
害我崩溃的“罪魁祸首”闷油瓶瞥我一眼,淡淡地说:“确实打开了。”
打开了?在我迟钝的大脑意识到他说什么打开了以后,我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他娘的也是可以的?天地良心,刚刚那句话我就是随便说来糊弄他的,哪里想到他那在古墓里无往不利的两根手指不仅真的能够摸到我的生殖腔,还试探性地按了小半截指尖进去。
“小哥……”
“嗯。”他在专心研究我生殖腔构造的同时发出一点含糊的鼻音作为回应。
我还想说少部分人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另辟蹊径给我送了好几个皮肤白皙脸庞秀气的男Alpha,惹得我罕见地大发雷霆,但是他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危险,让我讷讷地闭上了嘴。
自己搞和被喜欢的人搞完全是两种感觉。说实话他其实没有太过分,只是夹着生殖腔口附近的软肉轻轻按揉,我还是被他搞得险些高潮了一次。
时机差不多了,闷油瓶抽出手指,看见上头覆着一层水光,他挑了下眉,我被他的动作臊得满脸通红。
“小哥……”我现在就是个四肢全扒在他身上的姿势,他把我抱起来一点,我的视线往下,正好和他完全硬起来的那根东西对上。
上一次我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来得及看那根搞了我好几天的东西长什么样。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又低头看看他的那根东西,张了张嘴。这太恐怖了,这小子长了张性冷淡的脸,下面怎么会这么狰狞……如果我不是Omega的话,我真的会被他搞死在床上的。
他扣着我的腰把我往下压。正常来说发情期的Omega应该很适合性交,遑论他耐心在我身体里开拓了那么久。可是他太大了,才刚吃进去一个头部我就涨得不行了。那种被完全撑开侵犯的感觉太让我头皮发麻,我抱着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颈子边上,讨好一样小声说出藏了很久的真心话:“我不要,长得再漂亮我都不要……小哥,我只要你。”
“我也是。”
我完全没想过闷油瓶会给我回应,趁着我走神的功夫,他抓着我的手臂突然用力,我惊叫一声,然后就只能张嘴发出破碎的气声。
他现在完全地在我的身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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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整根插进来后,大约是被我夹得有点难受,闷油瓶拍了下我的屁股示意我放松。
我以为他这是急着上我的意思,听话地努力调整呼吸频率,没想到他居然就停在了这里。
闷油瓶伸手拨弄了两下我的乳头,然后张口含住了左边的那颗。
这画面对我来说实在是很有冲击力,我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因为要奶孩子,就算是男Omega乳房也会有点鼓。我分化得晚,错过了这方面的最佳发育时间,胸一直是平的,后来跟着瞎子锻炼出来一层薄薄的胸肌,也就看着不那么磕碜,总体还是前不凸后不翘的搓衣板身材。
又不是纯情小男生了,我当然知道床上无非就这么些事情。如果我是个有奶的普通Omega我也就认了,但我浑身上下都没什么Omega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我的胸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能让闷油瓶玩得这么起劲。
闷油瓶脸埋在我的胸口,咬着那颗小小的乳头又吸又舔,还一直上手揉唇舌照顾不到的另一边,揉得那一片皮肉都发红发烫。
起先还有点那么疼,当我适应了他插在我后穴里那根东西,先前差点把我逼疯的那种痒就又浮了上来。我小声催促他动一动,但他铁了心要按自己的步调来,对我的暗示视若无睹。
我可能是被发情期冲昏了头,既然他迟迟不肯给我那我就自己来拿。
说实话,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事情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我偷偷看他一眼,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在专心致志地玩我贫瘠的奶子,我胆子便愈发地大了起来,晃着屁股引导那根东西去蹭我身体里感到舒服的点。
他那根长相凶恶的东西把我后面填得满满当当的,每一次摩擦我都能感觉到上头突起的青筋,比我自己又细又短的两根手指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我上上下下小幅度地套弄他那根东西,积累的酸胀快感越来越强,受不住的我抱着他的肩膀小声喘气。他冷不丁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非常有威慑力,我被吓得一时忘了动作。他温热的嘴唇贴在我鼓胀的乳晕上,我很没出息地主动凑过去给他咬,另一边被咬得又红又肿的乳头暴露在空气里,顶上的小孔被指甲用力地抠开。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脊椎骨窜到下面,我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叫一声,后穴里涌出一股热液浇在他的阴茎上。
晕乎了很久,我回过神来发现他结实漂亮的腹肌上都是我射出来的东西。
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拿手抹了点放到嘴里尝了尝。和我想得一样难吃。我偷偷在床单上把手擦干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我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抬起头看到他眼里明晃晃的笑意,我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掐着我的腰把我推翻在床上。从下面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成了精的瓶子,实在是太能忍了,和我这种稍微玩两下就不行了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样——要不是屁股里那根东西烫得厉害,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那方面的隐疾。
“在想什么?”随着他胸膛轻轻地上下起伏,那头横贯他腰腹肩颈的麒麟仿佛活过来一般张牙舞爪。
我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借我八百个胆子我都不敢把刚腹诽的东西告诉他。
他皱着眉打量了我很久,然后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低下头很轻柔地亲了下我的嘴唇。
我不想让他离开,支起身子追上去啃他的嘴唇,“你到底要不要操我?”我贴着他的嘴唇,有点恼火地质问他。
正常情况我应该还在不应期,但发情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光这么会儿功夫我裹着他性器的内壁又开始饥渴地蠕动。
“要。”
不知道我碰到他哪个开关,刚死活都不肯上我的人这会儿突然发了狠开始用力搞我。
他把阴茎抽出去一点,稍微调整一下角度又用力地捅进来,和自己慢悠悠地磨截然不同的强烈快感让我放开了呻吟。
Omega在这种事情上的天赋异禀,加上我早就习惯他那根恐怖的形状,所以也没太当回事。
等我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以为之前被他按在腿上揉生殖腔那会就是这种快感的极限,没想到被鸡巴顶着操和手指夹着揉完全不一样。顺利找到地方的他抓着我的腰一下下地往里面怼,试图靠蛮力顶开那条开了口的小缝。
剧烈的疼夹杂着爽,我嘴合不拢,别说眼泪连口水都快出来了。再让他乱来我迟早被搞死在床上,我推了他一把,不知道是我在危机时刻爆发出来的潜能太能了还是他太没把我放在眼里,居然真让我成功了。
那根湿淋淋的东西从我屁股里滑出来,我趁机滚到床靠里面的那边试图躲开他。
床就这么大,他还是离我很近,我忍着屁股里那种不适的空虚感朝边上又挪了挪身子。
从浴室里出来他就没给我穿衣服,我全身上下光溜溜的连片布料都没有,实在是缺乏安全感。我想至少找点什么把自己遮起来,谁知我刚把主意打到堆在一边的空调被上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他的腿插在我的腿间,我整个人被夹在墙和他的中间,逃无可逃。
“吴邪,别闹。”他收紧了环在我腰上的手臂,把我整个人往他那边带。
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听到他这么说我都快崩溃了。我承认我勾引他有错在先,但是他能不能别这么没常识?谁家发情期上来就搞那个地方?
我弓起身子,想尽可能离他远点。他不依不饶地贴上来,那根夹在我腿间的东西沉甸甸的,烫得我腿根直哆嗦。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实,外面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我往前看,看见墙壁上我和他的影子完全地重叠在一起,好像从出生就是一体的。
如果能够像这样永远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一时走神的后果就是被他抬起一条腿,缓慢但深入地插进我被他操开了的后穴。
这个姿势他可以进得很深,我感觉他鸡巴又抵在了我的生殖腔口,随时准备继续刚才的暴行。
“小哥,这个真不行。”我小声哀求他别搞我那里,跟要把我撕碎了凌迟似的,我着实受不了。
平时各种大事小事都顺着我的他罕见地拒绝了我的求饶,“要插进去。”一旦他用这种语气说什么话那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小哥,那里真的不是拿来做爱的地方,一般只有标记的时候才……”我还在试图垂死挣扎,“你别这样。”
我知道Alpha在床上都不喜欢被自己的Omega忤逆,遑论他这种封建大家族的族长。他要插我屁股我又不是不给他操,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闷油瓶沉默了。过了会他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无奈,“这次情况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我的坏毛病让我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口。
“因为你被我标记了。”
我被他抱在怀里,这个姿势我看不到他的脸,我心里说你他娘的是谁,你不是闷油瓶,把我的闷油瓶还给我。
“所以呢?”
“Omega对Alpha信息素有生理性需求。”
他一边插我,一边很耐心地给我上了一堂Omega生理知识科普。
人不能要求自己的大脑想象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过去那么多年我一直没事是因为对于没被标记过的Omega来说Alpha信息素是一种很抽象的需求。
尽管我失去了那段记忆,我的身体还记得我被他标记过,那个老专家说我这段时间发情期会很频繁,就是因为我被压抑得狠了的身体终于找到一个极为明确的索求目标。
我会一直渴求闷油瓶的信息素直到被彻底满足。
“要全部射进去,不然你的发情期不会结束的。”他的脸埋在我后颈窝,含着我的腺体含糊地说。
这他娘的都什么和什么,听完这堪比三级片的设定我人都傻了,“你怎么知道的?”
“张家有教过,才想起来的。”
我知道他不会跟随口骗我,但这实在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他没给我发呆思考人生的时间,阴茎变了变角度又开始往我的生殖腔里钻。
我浑身僵硬,第一反应就是想逃。吸取了上一次被我跑掉的教训,这次他没给我一点翻盘的机会。他的腿夹着我的,手臂横在我的胸前把我整个人锁在怀里。这个姿势不仅方便他制住我那点无谓的小动作,更方便他从后面搞我。
没了我在旁边捣乱,粗大的鸡巴顺利地顶开那条缝,一点点凿进狭窄的内腔,整个过程缓慢但不容拒绝。我大腿内侧的肌肉一直在痉挛,没多会儿,不堪重负的生殖腔又喷出一股湿滑的热流。
“小哥,你让我缓缓……”光是插进去我就去了大半条命,简直不敢想他再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在这件事上闷油瓶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轮不到我做主。
他在我最敏感的深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喷吐的热气落在我的后颈上,很痒,我吞了口唾沫,感觉嗓子里干得厉害。
大约是被他标记过的缘故,我的身体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被彻底侵犯的节奏,甚至开始主动吮吸挽留他的阴茎。
他知道我这是缓过劲来了的意思,抓着我的腰开始用力地向上顶,每次都顶到生殖腔的深处。
快要被他操烂了,起先我还能叫两声,后来我叫都叫不出来,跟个进了水的炮仗一样直接哑火。
我被操得前面射了两次,后面高潮了一次,生殖腔里那种钻心的痒一直在,只有他每次干进来才能稍微缓解一点。
他刚说的几句话跟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播着播着我突然想到他说的是为什么要射进来,而不是为什么要搞我这个地方。
我拿自己刚发现的东西质问他。
“嗯。”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跟他相处得久了,我知道他这是心里有鬼。
“你又不射进来。”我说出口才发现话里有种浓浓的委屈,把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老子这几年是够不要脸了,那也没不要脸到求着别人内射的程度。
闷油瓶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联想到他这只手之前干过什么我头皮都要炸了。
比起生气这么激烈的情绪,我就是实在想不通糊弄是我有什么好处吗?刚接手三叔生意那几年我到处应酬,知道大部分Alpha想的无非就是Omega的奶子和屁股,但那些庸俗的普通人怎么能和闷油瓶这样的神仙相提并论,他就非得操我这个地方不可吗?
发情期带来的汹涌情潮一波接一波,闷油瓶一只手搓揉我肿了的乳头,另一只在我腰上的手猛地用力,把我朝他身上按。我感觉他那根东西比之前又进得深了一些,连囊袋都贴在了我的臀肉上。
太爽了。我爽得神志不清,口水流了他一手,按他平时洁癖的程度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把我扔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贴得更紧了,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捏碎了嵌到身体里。
“吴邪。”
我还记着他耍心机骗我的事情,实在是很不想理他。
他很不喜欢我躲他,就着插在我里面的姿势把我转半圈转过来正对他,这个过程中我叫得我自己都脸红。
“吴邪。”他又用那种低沉的嗓音叫了我的名字。
埋在我生殖腔里的阴茎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大家都是男人,我知道他总算是要到了。
“看我。”
他一用这种命令的语气我就腿软。我不怎么情愿地睁开眼睛,当我看到他眉眼里的那份执拗,我心里那点小小的芥蒂一下子就消失了。
看来有些事情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意。
“小哥,我……”我被他日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要拆成好几句说。
他下面那根操得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死了,手却从我的眉骨缓缓抚摸到我的脸颊,很温情脉脉的样子,“嗯?”
“如果那天发现我的人不是你,那我宁可死都不会让那个人碰我。”
我早就不是十年前那个避着事情走、任人搓扁揉圆的小老板,现在的我敢踩着脚尖跟比我强大好多倍的敌人叫板。
如果我的抑制剂真的提前失效,如果在我身边的那个Alpha不是他,按照我的偏执程度,我会做什么根本就不难想象。
他愣了下,模样罕见地有几分无措。几秒钟后,他摇摇头,温柔地抹了下我满是咬出来的细小伤口的嘴唇,“不会。你不会。”
是说我不会死还是说我不会这样做?我在吴老板这个位置上发号施令了这么些年,脾气硬了,不喜欢被身边人怀疑,尤其那个人是他。
他搂着我的背,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身上。
我和他体格差不多,顶多他比我要更结实精壮一些,但这个姿势下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把我完全抱住。他的脸贴着我的颈子,嘴唇有意无意从我的疤上滑过去。
从远处看,道上一哥、无所不能的张起灵就像个正在对我撒娇的孩子。
“我会找到你的。”他轻声对我说。
如果是一般情侣之间,那么这场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毕竟男人在床上的很多话真的不需要问得那么清楚。
可我是贪婪的、不知足的、永远对他充满好奇心的吴邪,他的每一件事我都想要知道。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他用力咬住我颈子后面的腺体,突然爆发的信息素让我仿佛置身于长白山的暴风雪之中。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万籁俱寂的夜里,我清楚地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过去的十多年间我追着他的踪迹天南地北地跑,他始终若即若离,甚至还在巴乃丢下我一走了之,使得我屡次诘问自己这是否值得。
我以为这段感情是我无疾而终的单相思,是我在幻觉中产生的病态依赖……原来他早就选择了我,朝我走来。
狭窄的生殖腔口被撑得很开,他的阴茎头在我的身体里胀成一个结,把浓稠的精液死死地锁在里面。
刚分化的那段时间,还很惶惑不安我在网上随便看了点有关Omega的科普。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问题问成结标记是种怎样的感受,下面最高赞的回答是“成结是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得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闷油瓶的那根东西还是让我吃足了苦头。太痛苦了,我吸气呼气,指甲不自觉把他的手臂抓出一条条的血印子。
怪不得民政局那个女同志一副忧心忡忡生怕我被强迫了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是我影响了他,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这不是Omega可以单方面主宰的事情。我被残忍地固定在他的结上,身体还有心都混沌不清,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许多残破的画面,和当下重叠在一起。
他正在看我。这不奇怪,我在许多的幻觉里看到过他。那些不能被称之为对视的对视里,他眼神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茫然和空洞。
也许标记就是他把一部分的自己永远地留在我的身体里,再用我的那一部分去填补他的残缺,我不会后悔把他从孤独的野兽变成了活着的人类。
“吴邪,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离开了。”他抚摸我的背脊还有头发,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
我忽然就冷静下来。我不害怕,有什么好怕的?我连命都可以给他,遑论灵魂和肉体。
也许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分化成Omega的事情,但是我可以作为他的Omega活下去,从很早以前我就这样决定了。

闷油瓶没骗我,在他成结内射后我的发情期总算消停了点。
发情期的Omega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渴求Alpha的信息素。我不是个多么重欲的人,过去几十年我过得极为清心寡欲,计划时期甚至连晨勃的冲动都没有,所以当我在睡梦里都被生殖腔里的那种不知餍足的饥渴弄醒,我内心可以说是极为悲恸的。
闷油瓶操我操得非常狠,与此同时我又注意到每当我的欲求缓和下来他就会立马停下。可能我天生就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害怕张家又教了他什么泯灭人性的东西,于是看着他明显没有满足的下身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是他想要的话我难道还能不给他吗?
闷油瓶捏捏我的颈子,熟练地帮我按摩身上各处酸痛的肌肉,“是你需要休息,不然体力会跟不上。”
追上长白山前,我大言不惭放话那小哥是生活九级残障,等真的离开了地下那种极端环境,我发现他其实很有照顾人的那种天赋。
胖子喜欢吃的野菜、我爱吃的鱼、镇上我更偏爱的那家铺子的早点……一次两次出现在餐桌上是巧合,多了就必然是有人在背后用心。
这种体贴的小细节充满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小事:我们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做饭的人不洗碗,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闷油瓶两个人轮着洗碗。和许多偷懒耍滑的男同志一样,我不喜欢洗碗,在轮到我的日子,闷油瓶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厨房里,等我和他一起洗了碗他再出门跑山。
为了一个人迎接发情期我准备了许多昏招,闷油瓶回来看到后将大部分直接扫进垃圾桶,唯独留下了那箱运动饮料。
凉凉甜甜的饮料算是极少数我能咽下去的东西,然而水喝多了容易有另一种尴尬,那就是会想去厕所。
尿意上来的时候我正以一个毫无形象可言的姿势趴跪在床上,撅着屁股被闷油瓶操。
为了照顾我的腰,闷油瓶大部分时间都是从后面上我。我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断断续续地跟他打商量,“小哥,你停一停,我想上厕所。”
按他的耳力连我哪口气没喘匀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次却很反常地一点反应都没给我。我怕他是真没听见,大点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闷油瓶揉捏我乳头的动作稍微停了下,我知道他这是听到了的意思。
“小哥!张起灵!我真不行了!”
办事的时候说这种话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我确实是急得不行。他的阴茎每顶进来一次,膀胱里酸胀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他再不松开我我怕是要尿到床上,“要不你放开我,我自己去?”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扣着我腰的那只手放松了一点,我刚松了口气就发现他并不是要让我走。
他握住我的阴茎,手指灵巧地翻开外头那层软皮,用指腹揉搓底下从没真正被使用过的龟头。
做了这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碰我前面。他常年使刀,手上很多茧子,我那根东西吐出很多湿滑的黏液,很快就把他的手给打湿了,发出让我面红耳赤的水声。
“我靠,我说我要去厕所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操,哥,我知道错了,你把手松一松,我很快就回来。”我不想在他面前丢面子,连声做小伏低哀求他放开我,还跟他保证等我回来他想搞我哪里都行,谁知他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地夹着我的乳头拧。
自从他发现我被玩这里后面就会吸得更紧,每次插进来以后都要玩上很长时间。
前面后面被同时刺激,又失去了腰上的支撑,我腿软得趴不住,身子一个劲往下栽,连带屁股里那根东西也滑出来一截。
“张起灵!”之前发现他骗我,我没生气,现在我是真的有点火了,我气得连名带姓叫他,“我叫你……啊!”
他一挺腰,那根极其有分量的阴茎用力撞进来,碾过我肠壁上的敏感点,重新插进我生殖腔里,而他本人居然还有脸应我,“我在。”
就算再傻我也该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我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闷油瓶能对我做出来的事情。
我得忍着,绝对不能尿出来。我把手指塞进嘴里,想靠疼痛缓解下面那股想射的冲动,他比我更快察觉到我的意图,掐着我的下巴不许我用力。我自认是个脾气还不错的人,被他这样接二连三跌破下限地欺负也终于到了极限,我拿杭州话长沙话还有福建土话变着法骂他,考虑到对象是他我没舍得骂太脏,但还是得罪了听不得半点污言秽语的大张哥。
他用他的两根手指伸我嘴里捏我舌头,他手指很粗,把我嘴都塞满了,没说出口的粗话都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口水顺着下巴洇湿了枕头。
囊袋里的东西早在前几次就射空了,他手法再好、揉得再起劲都只能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水。半天没看到成效,他放开我惨兮兮的那根东西,转而在我小腹上摸索。
“是这里?”他这一下下摸得我后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还是这里?”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他精准地找到了我快被他鸡巴捅穿的生殖腔,比我之前随便乱估摸的不知道要准上多少。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含着他的手指拼命摇头。他娘的到底谁教他的?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哪学的这么变态的……哦,好像是我自己,我亲自拉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找我生殖腔的位置。
他含着我的腺体,下面铆足了劲干我,小腹被他顶出形状的同时,他的手掌用力地按下去。
多重快感让我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
排泄的冲动压过道德占据了上风,滴滴答答的热流从我半勃的性器里失了控地往外淌,弄脏了床单和我的膝盖。
人在性亢奋时尿道会充血,想尿尿不出来加剧了我的那种痛苦,更何况我从上小学就再没尿过床,到了这把年纪居然被自己的Alpha在床上搞到下面失禁,强烈的羞耻淹没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粗糙沉重的呼吸。
不想活了,我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我宁可回去跟汪家人生死大逃杀再跳一回崖也不想被他看到这么丢脸的样子。
他很温柔地亲我的脖子、耳朵还有脸颊,我不想看到他的脸也不想被他看到,一边躲一边羞愧地想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委屈,直到他的手指擦过我的眼角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哭得满脸泪水。
够了。够了。够了。我不想哭,我就是……杀千刀的闷油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他要在床上这么教训我。
他完全不管我有多狼狈,捉着我的四肢把我转过来想要抱我。
我下面一塌糊涂,各种体液混一起,脏得连我自己都嫌弃,我实在不想把他身上也弄脏,用力挥开他的手不给他抱,结果没想到这个举动竟然惹到他了,他拧着眉,手臂穿过我的腋下,不顾我的反抗强行把我搂在怀里。
“吴邪,对不起。”他把我的脸按在他的肩膀上,可能是他的身体太温暖,我又没办法真的对他硬起心肠,终于还是妥协似的闭上眼和他依偎在一起。

由着闷油瓶一通胡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我的床又不能睡人了。
等我心情稍微平复一点,下面还硬着的闷油瓶啧了一声,一把把我捞起来,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我怕被他丢出去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
他没走多远,就近把我按在靠窗户的墙上,掰开臀肉重新插了进来。
被操开操软的后穴顺畅地吃下了他的整根性器,我面朝冷冰冰的墙壁,后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单纯的高潮没法缓解生殖腔里那种磨人的痒,我踮起脚试图离他更近一点。
“别急,放耐心点。”他一巴掌甩在我屁股上。
“你他娘的鸡巴还硬着就别……”
这人一到床上就凶得跟变了个人一样,我恼怒地回头瞪他,被他捉着舌头又亲又咬。我气短,肺里的空气很快就不够了,他咬着我的嘴唇等我换气,往往是我刚吸进去一口气,他就紧跟上来不依不饶地继续亲。
我求他骂他,抽噎得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惨,好像真的被他怎么样了,但实际上对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和喜欢的Alpha做爱是很舒服的一件事,估计他也看出来这点,搁那变着法子勾我让我自投罗网。
我鼻子不行,别的味道闻不到一点,唯独对费洛蒙和信息素格外灵敏。他亲我亲得很深,喉咙里满是他不加收敛的信息素,吸得多了我意识又开始昏沉,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点不一样的声音,打了个激灵从那种快活得都快忘自己是谁的迷糊劲儿里清醒过来。
闷油瓶整个人覆在我身上,把我笼得严严实实的,为了排除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心跳和脉搏带来的干扰,我侧过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看过去。
环在我胸前的手臂收紧了一点。闷油瓶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一副睡不醒又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实际上控制欲强得吓人。他很不喜欢我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分心,偏偏我又是个脑子里喜欢跑火车的,每次走神被他抓到都要去一层皮。
“小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重重地抵着我的生殖腔口研磨,磨得我腿肚子直哆嗦,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站不稳,每次往下栽的途中被他捞起来都会不由自主把他的性器吞得更深。
他嘴唇贴着我的颈子,舔弄间发出一点含糊的鼻音,像是在问我又怎么了。
“你听,外面下雨了。”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是个傻逼,闷油瓶多敏锐一个人,他肯定早就发现了,只是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至少比不上操我。
闷油瓶顺着我的方向听了听,“是,下雨了。”
看来我没有听错,外面确实下雨了,雨声让寂静的夜晚多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很长时间我都在寻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但实际上我并不喜欢那种没有一丝活人气的阴冷氛围。
不知道是我生来就有这种矫情潜质还是计划那几年改变了我,现在的我是一个特别害怕散场和寂寞的人。闷油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又凑过来亲我,和之前要把我嚼碎了吃下去的那种不一样,是很旖旎的那种吻法,吻得我节节败退,别说站着,不化在他身上都算是很有出息。
可能是一次次捞我捞得烦了,闷油瓶索性把我抱着翻过来让我腿缠在他腰上。这种姿势下,我整个人的重量就压在他身上,身体下落的自然重力加上他能拧爆活物脑袋的可怕腰力,他每一下都顶得很深,深到我怀疑自己五脏六腑都不在原位了。
从闷油瓶第一次把手放在我身上,他的纹身就全烧出来,一直烧到肚脐下面,整晚都没怎么褪下去。他半闭着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配上他眉间浅浅的纹路,那种笼罩着一层不常见的欲色又微微带点不耐烦的样子性感得要命。
我这方面的耐力本来就远不如他,他这样大开大合地弄我,我爽得满嘴胡话很快就又要到了。
“吴邪,你上次说最多两年是什么意思?”闷油瓶停下来问了我一个有点复杂的问题。
如果我再清醒一点,肯定会意识到这是某种危险即将到来的讯号,但男人在这种时候基本是不具备自主思维能力的,“最多两年,我就随便找个理由提离婚。”我抓着他的手臂,边喘着气边说。
他扣在我颈子上的手用了点力,“什么理由?”
我姑且还算聪明的大脑被他带给我的快感泡烂了,只想赶快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好让他继续操我。
别说什么一年两年了,他问我遗嘱的内容我都会告诉他。
“感情破裂吧。”
“那你的标记怎么办?”他的语气从那种很随意的亲昵变得极为冷静,仿佛回到了地底下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急关头。
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话,“未婚和离婚又不一样,离婚的话随便哪家医院都能给我洗。”
他没再说话,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我抬起头,看到他不算好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完蛋了。他妈的张起灵把我操傻了,我居然把打算一辈子烂肚子里的那个馊主意说给他听了。
“哎,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我当时也就是一时糊涂,小哥你别跟我计较。”
“你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
“那还不是因为……”对上闷油瓶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生气了。
窗户外面雨下得很大,我俩之间的气氛也很尴尬。他那玩意还跟烙铁一样插在我里面,随便擦着碰着都让我腰酸腿软,我想要聊天的话至少得先从他身上下来,可他的手臂跟铁钳一样抓着我不让我动。
我人不动不代表别的地方不动。都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容易塞牙缝,我那讨债鬼似的生殖腔等了半天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又开始孜孜不倦地作妖,湿润的小口包裹着他的阴茎头吮,淫荡得我头皮直发麻。
他妈的能不能别闹了,老子说要跟他离婚把他惹毛了,你还等他操你是不是有病?我这人疯起来连自己都骂。吃抑制剂不行,不做又不行,我总不能拉下脸去求闷油瓶接着操我然后射里面吧?
闷油瓶看穿我的窘迫,单手把我腰抬起来,然后手上松了劲,我腰一沉,屁股直直地撞在他顶进来的阴茎上。
“呃。”我咬嘴唇被他看出来,他故技重施捏我下颌骨迫使我松口,然后靠过来舔我被咬破的嘴唇。
放开我时他下唇还沾着点我的血,脸冷得堪比鲁王宫底下拿刀扔胖子那会儿。
跟他之前给我的那种有很多亲吻还有拥抱的缠绵不一样,这次纯纯是为了解决我的情热。他没再收着劲儿干我,没两下我就不行了,开始哭着讨饶。鉴于我有不止一次咬自己的前科,他想想干脆又把手指塞我嘴里。考虑到是他,我咬也咬不下嘴,被他的手指夹着舌头一通乱搅,堵不住的浪叫都碎成了一堆无意义的颤音。
什么叫男人的鸡巴和心能各过各的,我这就叫。我心里堵得难受,下面却爽得直流水。约莫抽送了十几二十下,他低低地喘了一声,抵着我生殖腔口把精液一点点灌进去,过程中他呼出的热气一下下地拍打在我的耳边,听得我浑身发烫——我特地观察过,他肺活量特别大,气很足,呼吸都是浅浅的,和平时相比他这会儿的呼吸已经算得上是很重了。
等闷油瓶平复下来,我不知道他消气了没有,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他没理我也没看我,只是摸摸我的额头和脸颊,确定我没有低烧或是别的状况,然后从我里面退出来,就着这个姿势把我抱去了浴室。

浴室很小,勉强能够容纳我和闷油瓶两个一米八大男人。
一直待在昏暗的房间里,我眼睛突然见光有点不适应,闷油瓶抬手帮我遮了下。
他让腿软得站不稳的我靠在瓷砖墙上,自己则是拿花洒先试了水温再帮我冲掉身上混杂的各种体液。
把我全身上下都洗干净后,他自己也简单冲了冲。看着他没太多表情的脸,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我才是我们之中更不理性更容易被感情驱使的那个,要吵架也该是我跟他无理取闹。
“小哥,你还在生我气啊?”我试着去拉他的手,他没有躲开,我知道这是愿意讲和的意思。
哄人讲究一个拿出诚意来,我搓搓发烫的脸颊,低声说:“我真没想跟你离婚,我那会就是猪油了蒙了心,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责任那些……实际上能和你结婚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肖想你很久了。”
他摇头,从旁边扯了块毛巾搭在我头上帮我擦头发,“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啊。”毛巾把我遮了个严严实实,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和你结婚不是什么一时的权宜之计,更不存在感情破裂,和你一样,我是真心的。”毛巾被拿走,我得以重见光明,我看到闷油瓶那双总是很淡漠的眼睛里多了点什么,类似的情绪我只在墨脱的那尊石像上见过,“洗标记很伤身体,吴邪,我会对你好,你别伤害你自己。”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这么长一串话他到底憋了多久?从他刚进门看到气息奄奄的我还是更久以前?
一四年到一五年,计划结束后我一直在给自己洗脑,比如我不需要他的感激,他是自由的,去雨村养老是我和胖子的事,他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我洗了很久很久,洗得自己都差点信了。
我发自内心痛恨操纵他命运的那些人那些事,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成为其中一员,结果他告诉我他追寻的自由本身就是可以待在我身边做个闷不吭声的拖油瓶。
他垂着眼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满是疤痕的手臂。令他感到痛苦的源头是我。我心里某个地方塌下来一块,抬手学着他之前抱我的样子也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脖子里。这个角度和位置,我张嘴就能咬穿他的大动脉,但他还是允许了我的靠近。是不是说他把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交到了我的手上……当然也可能是他自信到一根手指就能制止我,对我没必要提防。
这杀千刀的闷油瓶天生就是来克我的,我放不下他又拿他没辙,最后只能全都认了。我脸颊贴着他有力的脉搏,自暴自弃地说,“你得给我点时间,我习惯了那种做事风格,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过来的。”
“要改。”闷油瓶回抱住我,短短几天我从他这里得到了过去几十倍几百倍的拥抱,而我还想要更多。
我以为我已经够固执,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还是败给他了。
既然他是真的喜欢我也想要我,那么我可以对自己稍微坦诚一点吧?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我保证。”
他太好了,我舍不得放他走。

因为我的发情期有被内射的硬性生理需求,所以我们做的时候往往是按闷油瓶的次数算。
后来的一天多时间里,我们又做了四次。尽管他已经很照顾我,不仅该停就停,还喂我吃东西喝水,帮我按摩身体,我仍然没能坚持到最后。在他把我压在盥洗台前对着镜子后入我时我实在熬不住,短暂地失去了几次意识又被他强悍的腰力给震醒。要说我没爽到肯定是骗人的,就是想到自己快被摇散架的老胳膊老腿还是有点苦不堪言。唉,对象找得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我再醒过来是在床上。天知道闷油瓶什么时候又把床收拾得能够睡人,之前弄脏的床单被揉成一座小山丢在浴室门口的洗衣篮里。
躺得太久容易浑身僵硬,我本来是想下床抽根烟透透气,没想闷油瓶死命抓着我手,不让我从他身边离开。我以为他醒着就想叫他,还没叫出口发现他竟然是靠在我胸前睡着了。
闷油瓶的肌肉密度奇大无比,人看着没几两肉实际上沉得要命,跟个实心铅球似的。为了不把我压坏,他选了个侧躺的姿势,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乌黑的发顶。
从他回来到现在不是在日我就是在照顾我,为我忙前忙后,连我在睡梦里他都没法彻底安下心来。哪怕是“张起灵”也不能是铁做的,也需要休息,我很害怕会闹醒他,别说动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得很轻。
认识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我醒着而他毫无痛苦地陷入熟睡,这对我来说是个非常新奇的发现:十多年前我们在野外和地下,闷油瓶警觉性高身手又好,常常是队伍里负责守夜的那个人,而我意志不坚定还是个四体不勤的废柴,为了第二天不拖后腿,总是被赶回帐篷里呼呼大睡。我对那时的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远离人群的背影,和极为不安定、随时都会睁开眼睛的仓促睡脸。张家教给他的那种睡眠方式对大脑伤害很大,把他从青铜门里接出来后我都尽可能避免打扰他让他产生危机感。在雨村的大半年时间,我睡眠质量差,早上要赖上很久的床,等我起来闷油瓶晨练都练完好几轮,和胖子站在门边吃早饭。出于奇怪的避嫌心理我们的房间离得远,我只能通过他每天起床的时间和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他应该对我找的这个地方还算满意。
找到雨村是个不算意外的意外。
计划执行期间我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和焦虑,每天必须靠药物辅助才能勉强睡上一会儿。
某段时间我对于与长寿传说有关的村落和山区异常感兴趣,派手下留意收集了许多这方面的信息。这个位于福建南边的村庄因为奇怪的风水进入到我的视野里,我以“关根”的名义独自前往考察后发现这里确实是一个空气清新、风景还很美丽的地方。
很遗憾,当时的我要找不是避世的世外桃源而是更为凶险诡谲的古墓和遗迹。压在我身上的担子很重,时间紧迫,我本来打算连夜离开却受限于交通条件被村里的老人劝着留下。留宿当晚,听着远处传来的瀑布的声音我很难得多睡了一两个小时。
醒来的那一刻我决定等一切结束我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如果胖子愿意的话就带上胖子……至于更多的东西,我没有去想也不敢想。
曾经的我想都不敢想的那个人就睡在我的身上,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这么久,没把他看醒倒是把自己看困了。
反正暂时除了做爱和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我打了个哈欠,靠着他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睡不好觉是件很折磨的事情,对此我深有体会。既然闷油瓶愿意跟我一起生活,那么我希望我们都能多睡觉、睡个好觉,这是我最淳朴也最真挚的愿望。

我这一觉没睡很久,睁开眼睛看到闷油瓶放大的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心跳都差点被他吓停。
“干什么呢?”我懒洋洋地扯出一个笑容。
“看你。”
我眨眨眼睛,闷油瓶离远一点问我是不是想要了。说实话我还是很受不了他冷着一张俊脸讲下三路话题,不过没羞没臊滚了几天床单,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都被他看过了,我的脸皮厚度和接受能力都增加不少,至少不会怀疑眼前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假货。
我很坦然地告诉他是想要,不过不算很迫切,让他不要太担心。
这个点外面的天完全地亮了,我留意到他把之前一直合着的帘子拉开,房间里一片久违了的光明灿烂。
闷油瓶用略带怀疑的目光打量我,我知道自己前科累累,不拿出点实际行动很难取信于他,“是真的,你要不自己摸摸看?”
Omega的生殖腔在前列腺上面一点,虽然不算很深,但也不是手指可以轻易够到的。别人的Alpha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我的可以就行了。闷油瓶两根奇长的手指在我生殖腔外周摸索了一下,确定我说的是真的,然后就准备插进来帮解决问题。
“小哥,别。”我撒泼不许他把我翻过去,这姿势虽然省力,而且不那么伤害我不堪重负的老腰,但是……“我想看着你的脸做。”
被他接连“教训”了几次以后我慢慢琢磨出一点门道,开始学着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亲我一口作为诚实的奖励,接着就捞起我的两条腿向上压。听到身体被对折时腰椎骨发出摩擦声,我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他扬眉,表情仿佛在问我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一不做二不休,从“老张”“大张哥”到“哥哥”“老公”一通乱叫,叫得他眼里的黑都深沉了几分。
得亏他这几天的“辛勤耕耘”,我的发情期差不多步入尾声,生殖腔里涌上来的情潮也不如之前那样猛烈致命。
他插进来后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感受着那根东西滚烫的脉搏,我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来吧。”
我和他心里都清楚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做得也没有之前那么急切。
杭州的六月闷热多雨,空调好像忽然间失去了解暑的效用,我和他身上都汗津津的,好几次我的腿都险些夹不住他的腰。
他身上很热,纹身爬满了胸腹,威严的麒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热意从相连的地方蔓延到我的体内,让我整个人都如同烧起来一般。
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我的那些念头就永远不可能消失,然而这么多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它们没有让我觉得痛苦。
这次他没怎么玩花样,用的是最原始最也最直接的交媾方式。完全打开的生殖腔早就是他的形状,只要是他,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进得很慢也很深,每一下都是整根抽出然后撞到最里面,酸麻的快感一点点积累在小腹的深处,他扣着我的手,和我十指交缠,习惯了被玩其他地方的我的眼眶很快就热了起来,泣不成声地求他摸我舔我。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夹着我肿到破皮的乳头轻轻按揉,我一下子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仰着脖子放开了呻吟。
虽说偶尔慢下来也不错,但我还记得他之前发狠把我搞得哭爹喊娘的样子,生怕他没有满足,小声问他要不要再快点。
“小哥,你可以再用力点,我也想要你。”
一般男人都很吃这套,令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压低身子,凉凉的鼻尖擦过我的,温柔但坚决地拒绝了这个对他来说其实很有诱惑力的提议,“不行,你要到极限了。”
啊。我看着他的眼睛,而他也在看我。
我天生不是一个灵活的人,关节的活动程度只有他们这种人的一半不到。
为了在计划的那几年保住我的小命,瞎子教了我很久如何精准控制自己的身体。尽管不想承认,事实是瞎子是个好师父,我却不是个好弟子。我学得很慢很艰难,好不容易学会了,等闷油瓶回来我又把这些东西全部还给了他。
闷油瓶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我怎么拒绝他。
他不教,我也不想学。
我舍不得拒绝他。
把身体的掌控权完全交给另一个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不谈Alpha对Omega那种绝对的掌控,我俩客观的身体差距摆在这,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把我操坏玩坏,但他没有,他一直都有把握着我的这个度,每次都在我的极限前刚好一点点停下。
交给闷油瓶不会有问题的。
在我肆无忌惮伤害自己身体的同时,他跟在我后面一点点把我支离破碎的部分缝补好,我想如果我的身体能够有自主选择权的话,它会毫不犹豫地选他做它的主人。
被操弄了好几天的生殖腔口无比乖顺地含住他的阴茎头。又一次完全插进去以后,闷油瓶单手撑在我脑袋边上,微微吐出一口气。我研究他的微表情很长时间,知道他这是愉悦和满足的意思。
“喜欢?”我低声问他。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每次都要全部进来不光是因为我在发情期,需要他的信息素,还因为他本身很喜欢用这种方式宣誓对我的主权。
连我自己都不曾亲自触碰、本来应该替他孕育生命的器官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了他的欲望,所以这算是连“张起灵”都逃不过Alpha通有的劣根性吗?
“喜欢,更喜欢你。”他一反常态,坦荡地承认了。
我笑了笑,全然忘记了先前被抓回来掰开腿摁着操的那个人是谁,“喜欢就多弄弄,不在发情期里很难打开的。”
他脸上那种放松的表情消失了,研究似的看了我一会,“好。”
我浑然不知这句话给之后的自己挖了什么坑,但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尽可能地抱住他,让他愈发肆无忌惮地把我搞得又痛又爽。
出着太阳又下着雨的中午,在我流的水把自己下身连同床单一并搞得一片狼藉后,他终于也到了。他大半重量压在我身上,阴茎抵着生殖腔的腔口一点不漏地射在里面。
他射精的时间很长量也很大,我肚子涨得受不了,凄惨地哀求他拿出去一点,他当做没听到,一边亲我的脸颊,一边堵在入口的地方把精液全都灌注进去,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结。
成结这种事情适应以后那种痛苦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被填满的充实感。
我是属于他的,光是想到这一点我就很难不对这种野兽般的野蛮行径产生迷恋。
拥抱了很久很久,他疲软下来的性器还插在里面,我蜷缩在他的怀里,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小哥,我想回雨村了。”
这一趟出来我清醒得太久了,我想回到那个有山有水的梦里,那里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尔虞我诈,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我和他的家。
他没有说话,不过我知道他有好好地把我的每一句话听进去——倘若我再年轻一点,我会执着地向他要一个回应,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就够了。
一个月不到经历了两次完整的发情期,我太累太困,但我还是强撑着把那个缠绕了我很久的念头说给他听,“回去以前,陪我回一趟家吧。”
年轻时我渴望做出一番成就,后来我也确实干成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过距离长辈们的期盼实在过于遥远。我自知愧对我的父母朋友却从来不曾后悔过。
那么多过客在我的生命里来了又去,他们注定无法陪我到最后,而我唯独不希望这样一个人对我感到失望。
他搂着我的手臂收紧了,“好。”

Chapter Text

10

“标记了?”
“嗯。”
待我处理完生意上的那点尾巴,回福建的前一天,我如约带闷油瓶回了趟家。
进门后我爸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俩,搞得我怀疑我是不是脸上有脏东西。
我看闷油瓶,闷油瓶也一脸无辜加茫然,最后是我妈帮我解答了疑惑。
“你爸前几天从孤山路那边经过,想进去跟你打个招呼。”
我妈告诉我,几天前我手机一直关机,我爸因为联系不上我去铺子找过我一回,找没找着他没说,不过回来的时候表情非常精彩。
回想起那个时候我在干嘛,我摸摸鼻子,决定假装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中国人大都是含蓄的,像我爸我妈这种老一辈知识分子更是脸皮薄,我在外人兄弟面前再口无遮拦,回了家也不至于跟我妈讨论自己的性生活。
晚饭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虾,我爸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个帮着打下手的。
作为我爸的儿子,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谁知我爸并不看我,目光直直地落在旁边的闷油瓶身上。
“小张,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好。”
闷油瓶捏捏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动,自己则是站起来跟我爸进了厨房。
客厅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电视机里在放没营养的晚间连续剧,隔着一堵墙,厨房里隐约传来抽油烟机和炒菜发出的动静。
很普通也很日常的场景,过去的几十年里我见过不下千百回。
我妈慢悠悠地从果盘里挑干果吃,举手投足间很有老干部的那种派头,敌不动她不动,我知道她这是在给我留时间自己坦白招供。
“妈,我和小哥这趟回杭州是为了领证。”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想想我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妈闻言瞅着我瞧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神里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们一五年就把这件事办了。”
“去年我和小哥还不是这种关系。”我耐着心跟她解释。
“那是什么关系?你做农副产品投资合伙人的兄弟?还是你们那一行工作上的同事?”
我妈短短几句话把我噎得不行,我算是知道我时不时把我爸胡子气歪的天分是遗传的谁了。
“那你们现在算是定下来了?”我妈吃够了干果,拿起茶杯漱口。
我看向厨房的方向,“嗯。”证领了,承诺也给了,除非他又忘了我,不然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把我和他分开。
我妈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很担心?担心你爸会为难他?还是担心我们不接受?”
“……也没有。”她今天说话明显带情绪,我不是很想跟她对着来。
“我们反对的话,你会和那小哥分开吗?”
我沉默下来,有些东西大家心里清楚,真要说出来的话会很伤人——一旦我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我爸妈是拦不住我的。
我妈问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让他标记你了吧。”
“嗯。”
“永久的那种?”
“永久的那种。”
“你都做到这一步了,那我们说什么有用吗?”我妈一个Beta专程为了我查过很多Omega的事情,刚分化那会儿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我出门她都会追着问去的人里有没有Alpha,“去年你每天半夜出门,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话题逐渐危险,我正想靠喝茶来掩饰脸上的那种尴尬就听到我妈这么说,我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啊。”
我妈两手比了个距离,“你是我生的,也是我从一点点亲手养到这么大的,我对你的了解并不比你的那些同事兄弟少。”
“是。”我嗓子里一阵干涩。
到底是亲生父母,我的很多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去年下半年,我大张旗鼓把闷油瓶从青铜门后接回来,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想好我和他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跟胖子说他该退休了,胖子深以为然,决定和我到福建农村体验下能让我决定收心的美好乡村生活。
这十年间胖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广西,北京的产业败得差不多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要顺利退休的话,他还是需要亲自回去收个尾。
我在北京送走胖子,又和小花他们在长沙分别,去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最后跟着我回杭州的不算很多,万幸的是其中有闷油瓶。
热闹散场后大家各回各家,闷油瓶的去留就成了我需要操心的问题。
以往在地底不讲究,大家都混不吝地睡一起,更何况我那时明面上的第二性别是Beta,没有任何避嫌的必要。今时不同往日,闷油瓶一个Alpha,我一个Omega,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够睡一张床的关系,再加上我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和他长久共处同一空间,我把他带回我在西湖边的铺子,将他安顿在二楼的卧房,自己则是灰溜溜地逃回了父母家。
一切真的结束了吗?闷油瓶真的从那扇门里出来了吗?还有我真的接到人了吗?会不会等我醒过来我还在宝石山的那座小变电站或者长白山的地宫深处……当我又一次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的我做了个非常二逼的决定。我拿上车钥匙,换了身衣服,去了铺子楼下。
我很早就发现,从这个地方能看到铺子二楼卧房的窗户。
灯是灭的,窗帘拉了一半,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闷油瓶天生警觉心重,加上心虚,我没敢靠太近。万幸九月蚊子不算多,我得以在楼下待到了天蒙蒙亮,又赶在闷油瓶起床前回家到床上躺好,假装睡过头无事发生。
从那天开始,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晚上等我爸妈睡下后,我便蹑手蹑脚从家里出来,在铺子楼下一坐便是一整夜,等天亮以后再离开。回家的路上我会顺带买上几人份的早点,等我爸妈吃完然后再没事人一样带着剩下的去铺子找晨练完的闷油瓶,看看账本补补觉,堪称死皮赖脸地在他边上消磨掉整个白天。
头两天我爸妈夸我孝顺,知道心疼人了,我爸甚至还怀疑过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后来我以为他们是习惯了,没想到是我的这点雕虫小技根本没有瞒过他们的眼睛。我搓搓脸颊,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真算是挺失败的。
“小邪,既然你事情定了,愿意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讲,那我也不打算瞒着你。我和你爸,我们对你找的这个人是有过不满的。”我妈侧过脸不看我,“我们知道他应该是很好的人,但是你的态度让我觉得,我的孩子为了他把我们当敌人。”
不同于二叔的咄咄逼人,我父母的要求实际上并不过分。我又想起当年我上大学住校,她也是这样郁郁寡欢了很久。
“妈……”年轻时我觉得她这样特矫情特烦人,闹得我时时刻刻不得安宁,宁可天天往外跑也不愿在家待着,现在可能是年纪到了,懂得为人父母的苦楚,就想说点什么哄哄她,让她不要难过。这方面我随我爸,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我现在过得还可以,你们随时可以来福建看我……还有他。”
“都过去了。”我妈摆摆手,嫌弃一样让我别靠过来,“人是你自己选的,那过得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没再动,两个人无话了很久,一直到她缓过劲来。
“想看就大方过去看。”我妈突然说,“家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发呆想事情的我被她说得一愣。
是了,现在是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大大方方坦诚的关系了。

我爸不是个多话的人,闷油瓶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谈完了还是根本没谈,厨房里没人说话,我爸和闷油瓶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我看惯了我爸在厨房里忙活,也看过闷油瓶烧雨村那口土灶,放以前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俩能出现在同一个场景做同一件事,而最让我惊讶的是,这场景其实并不违和。
闷油瓶穿着我买给他的T恤短裤一脸平静地切菜,他刀工特别好,切出来的每一根每一丝精准得跟比着量过似的。
夏天的厨房跟蒸笼没区别,饶是门开着让客厅的冷气透进来降温,锅灶的热度也还是让他出了一身汗,连胸口脖子上的纹身都给烫出来了。
我本意是来看看他跟我爸谈得怎么样了,顺便帮忙端盘子摆碗,谁知他俩不按套路出牌,让我提前准备好的一番话术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我左转转右转转,瞥到桌上摆着盘刚出锅的油爆虾。偷吃这事我熟,小时候在长沙老家,三叔炸丸子我就在边上炸好一个吃一个,烫得满嘴泡也不肯停,最后被过来监工的二叔拎着丢去狗窝。我吃了这盘吃那盘,闷油瓶很无奈地看过来,我动动眼珠子,也捡起一只虾喂他,让他和我当偷吃这件事上的共犯。
闷油瓶向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拒绝我,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着我的手指把虾吃进去。
这个过程里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我的手指,我顺手在他嘴唇上把沾到的酱汁蹭干净。
“咳咳。”我回过头,发现的我爸站在边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用仿佛第一天认识我的眼神看我,“你进来做什么?”
要面子的老学究是不能和我这种道上混的老油子比脸皮的,“味道有点淡了。”我收回手,大言不惭和我爸鸡蛋里挑骨头。
换胖子来肯定得挥舞着锅铲和我这个鼻子不灵吃东西没味的混球拼命,我爸到底是纯良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居然还愣愣地说了句下次会注意。
“出去出去,就这么大点地方,非要挤进来,也不嫌热。”
“很热吗?空调开着我感觉也还好吧。”
我爸嫌我烦,把我当苍蝇赶,我假装没听到,厚着脸皮地往闷油瓶身边靠,就差没挂在他身上,把我爸的脸都看绿了。
最后是闷油瓶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出去等我。”
他把我送到门口,在我爸看不到的死角他极快速地亲了我一下,我抓着他的手舔了下他的下嘴唇,然后很清楚地看到他眼神变了。
“回家继续。”他不能离开得太久,我在松开他之前凑到他耳朵边上快速说。
这样看来做神仙也没什么好的,做神仙只能在冷得要死的雪山顶上餐风饮露,受虚无缥缈的供奉,几千年几万年都等不来一个能说话的人,还不如来寻常人家和我一起过柴米油盐、有情饮水饱的琐碎日子。

对于久不回家的孩子来说,到家后最丰盛的永远是第一顿和最后一顿。
和以往不同,今天桌上有几道菜很明显是闷油瓶的手笔,一看就带有鲜明的雨村特色,也不知道闷油瓶什么时候从胖子那偷的师。
我爸妈很给面子,一直动筷子不说,嘴里还夸赞不绝,夸着夸着就到我四体不勤,在家成天躺着好吃懒做上了。
“我在家还是负责洗碗的。”我试图为自己争辩两句。
闷油瓶也帮我解围,“嗯,和我一起。”
我爸妈看我的眼神愈发微妙,为了防止再被抖出什么老底,我索性低下头专心吃菜,任他们谁跟我说话都当耳旁风,只是嗯嗯啊啊地一通乱回应。
吃完了饭我主动钻进厨房洗碗,闷油瓶在外面被我妈留下谈话,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等我擦干净手出去已经谈完了。
我妈笑得特别好看,全然不见和我独处时的忧心忡忡。原来这么轻松的吗?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曾经的我看来遥远得如同隔着鸿沟天堑一般的东西如今稀松平常地被摆在我的面前。我摸了摸手臂上的疤,在心里默念了三个字,然后朝他们走去,加入到对话里。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太晚了不方便回去,八点多钟,我妈送我们出门。
我耸耸肩,“看心情吧。”
从我爸妈家出来,桌上陪我爸喝了点小酒的缘故,我没开车,两个人沿着西湖边的这条小路慢慢走——闷油瓶想的话他可以日行千里,主要还是照顾我这个弱鸡。
“公公婆婆是不是出乎意料很和善?”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
当然了,跟我那鬼见愁的二叔比,大约全天下90%的中老年人都能称得上一句和蔼可亲。
闷油瓶贴心地没有戳穿我在称呼方面的这点小心思,“他们很关心你。”说着他默默加重了握着我手的力道,我也很用力地握回去,要不是闷油瓶奇怪地看我一眼,好端端的情侣握手差点被我俩整成比手劲。闹了个笑话的我摸鼻子讪笑,没想到闷油瓶的脸上也有几分笑意。
走得累了,我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我仰起头,从下往上看他的脸会显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很好看,“你不问我今后的打算吗?”-
闷油瓶低头看过来,对上他多了几分情愫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听懂了。
一五年的九月底,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
我像这样坐在西湖边发呆,听到脚步声,我以为是巡逻的保安或者片儿警,正想抬起头解释自己不是流浪汉也不是遇到问题需要帮助的倒霉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闷油瓶闷不吭声地坐到我身边,和我一起发呆看天。
他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不是,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小碎催。虽然熟了以后知道他大部分时间真的就是在打瞌睡,但考虑到他的身手还有能耐,光是他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够有那种近乎的恐吓的威慑力。我被他沉默得浑身发毛,绞尽脑汁想要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能说什么呢?有家不回深更半夜在兄弟楼下偷窥,难道我还能反将一军说我很关心他睡得好不好?扯淡吧,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这种行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吴邪,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烦得扒拉头发,就差没把自己薅秃,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主动和我搭话。
这反而让我镇定下来。过去的几年间我自认是谈话方面的行家,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没有点燃,叼了跟在唇齿间,含糊地说:“你呢?你自由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没有?”
我狡猾地把话题抛给他,他不接,又转头抛回给我。
“我没有,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跟我想得差不多的回答。我打算开解开解他,劝劝他,比如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地方,他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再慢慢决定。
“小哥,钱和身份证的问题你都不需要操心,我会帮你搞定,有了合法身份,可以坐飞机高铁,还可以……”可以结婚。这几年说话太没溜,险些在闷油瓶面前也秃噜嘴,我懊丧地拍脑门。
闷油瓶完全没管我这一系列心理活动直直地看过来,“吴邪,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对上这双淡如水又干净得要命的眼睛,我完全没办法说谎,“我打算到福建南边的乡下,那边有个风景美丽的小山村,空气清新,水很干净,还有六条瀑布,我想休息,胖子也和我一起,我可能会在那边待很久……”
直到我词不达意说完一整段话,闷油瓶还在看我。我被他看得心慌,想要错开视线,可是我舍不得。
同样的目光我在许多年前看过一次。
期盼。他对我有某种期盼。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能是一样东西,也可能是一句话,总而言之他认为我这里有他想要的。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绞尽脑汁想要破解他眼神里的密码,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提示,我眼前闪过一簇明亮的篝火。赌一把吧,比起什么都不做,事后一昧后悔,我更希望自己有尝试争取过。我不想再退让了。
更何况……对象是张起灵的话,就算赌输了也不丢人。
我深呼吸,低声说:“小哥,你……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闷油瓶的眼睛亮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若非我在幻境中研究了他太久太久,很容易就看漏过去,“吴邪,我跟你走。”他用快得远超必要的语速答应了我的邀请,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就等着这个。
一六年的夏天,作为我刚领证的新婚丈夫,他在我旁边坐下,温暖的身躯挨着我的,我很难不分心。
“你肯定肖想我很久了。”我开玩笑一样捅他的胳膊。
“嗯。”闷油瓶由着我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从十年前就在想了。”
哎,不得了,闷油瓶也会甜言蜜语了。我靠在他身上,笑得肩膀都在抖。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晚上怎么了,就是心情很好很放松。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活得很苦很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松快过了。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压在我身上的担子并没有完全卸下,不过我不在乎,总有一天我可以重新出发,但不是今天,今夜属于我和他。
“小哥,你想要办婚礼吗?”我快四十岁不结婚,在家族里没少被远房亲戚当做嚼舌根的素材,逢年过节回乡祭祖的时候我爸妈被烦得不行,回来以后冲我抱怨过好几次。
神仙是不在乎这种凡人俗事的,闷油瓶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抬,“听你的。”
“那我不想。”
办婚礼劳民伤财不说,我也不是很想大张旗鼓地在外面宣称自己是Omega,这种事情关上门让他一个人慢慢体会就行了。
我捉着闷油瓶的手指头,慢慢摩挲每一个指节和每一处细微的伤痕,“胖子已经知道了,剩下就是小花和瞎子他们……”
他很安静,我也不再说话,四周静悄悄的,能够听到我和他和缓的呼吸声。
过去的十多年里,我和他,我们两个人仿佛走了很远的苦路,跨过很长的黑夜,终于在一片崭新的天地里重获了自由。
这样就很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