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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富裕的小镇办起活动总是盛大的，河边五步插上一杆高高的彩旗，风吹猎猎，吹过河面泛起波纹，吹过柳树拂过面庞。
敲锣打鼓混着人声鼎沸吵得脑子嗡嗡作响，一道道砸在耳膜上，化作一阵阵电击般的眩晕流窜全身。
何家浩隐隐作呕，胃袋抽搐着疯狂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他熟练地用两根指节抵住上胃部用力按压，尖锐的钝痛后恶心化作后背的冷汗，眼前碧绿的水面也不再扭曲，漩涡慢慢消失，何家浩打了个寒战，突然心生感应扭头看去。
两三步外，陈若楠捏着糖呆愣在原地，看着何家浩的视线掠过自己向远处望去，她若有所思顺着何家浩的视线扭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家浩，你看什么呢？怎么一个人……家浩！何家浩！”
何家浩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到上台阶的两步猛地趔趄一下。
“你跑什么？何家浩！”陈若楠一头雾水，却叫不住发了疯跑远的人，最后只能愤愤跺了下脚。
是哥！真的是哥哥！何家浩满脑子都是树下男人的眉眼，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就是何家树！
人群太拥挤，何家浩一边道歉一边焦急地寻找，视线在一张张面容里来回穿梭，不是，不是，还不是……哥在哪儿？怎么全都不是？哥，何家树……
何家浩找不到，仿佛刚刚的惊鸿一瞥是自己大脑编造的美梦，聚集的人从多变少，何家浩脚步变得杂乱，他有点头重脚轻，跑进小巷后不受控地往后倒了一下，手掌擦在青砖墙面上爆发出刺痛。
“哥！”何家浩出声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刚才突然间的肾上腺素爆发简直消耗了他的全部血气，口腔里甚至隐隐泛起铁锈味。
河边的人声像蒙上一层薄雾，何家浩茫然地原地打转，在一盆凤仙花后捡起陌生的烟盒。
他其实不太能闻到味道，突然间的情绪爆发总是需要五感去代偿，何家浩连眼前都开始模糊，于是捏着烟送到眼前，滤嘴崭新，烟丝流出一缕，轻飘飘地搭在他的指尖。
尼古丁很苦吗？抑或者是辛辣的，焦油的味道会粘住气管肺泡，牢固地扎根在他的身体里。
何家浩张嘴，下一秒一只坚硬有力的手夺过他的烟，何家浩的大脑炸开炫目的烟花，身体因为惊吓笨重地弹跳一瞬。
“小孩儿不准抽烟。”
何家树侧头点烟，烟圈吐在何家浩脸上，被他不着痕迹贪婪的吸进肚子。
“……哥？”
何家浩的第一个字是迟疑，随后眼睛噌地一下亮起来，语调变得高昂，“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他在极度的惊喜之下变得手足无措，反复喊了几句哥后终于找回一点理智，脸上的笑突然惨淡，眼皮耷拉下来，眉宇间满是小心翼翼的畏缩。
“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还走吗？我一直在找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何家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叼着烟上下打量他，视线轻飘飘的，却很仔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何家树视线的落点从自己的跑得翘起的头发滑到几天没洗的白色板鞋上……
何家浩浑身变得僵硬起来，他绷直了背，本来自然的站姿变得越来越奇怪，却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何家树终于抬手抽出烟，指节轻叩弹去烟灰，微弱的火星闪了一下，何家浩心口一烫，错觉哥的烟是按在他的身上。
“……长大了，”何家树说，音色有点陌生，但是很快和何家浩记忆中的融为一体，“回来办点事。”
“那你还走吗？”何家浩很急切，追问脱口而出，“哥我之前还去潮州找过你，我，我一直想和你道歉。”
何家树的表情似乎有些讥诮，何家浩敏锐地捕捉到，他泄了心气，沮丧的垂下头，就听何家树啧了一声，叼着烟的声音有些含糊。
“有空吗？帮个忙。”
“好！”何家浩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跟着何家树走了，他踩着何家树的脚步亦步亦趋跟着，穿过西樵东拐西绕的小巷，最后来到陈家武馆后面的一座二层小楼房。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住在这里吗？你，你还走吗？”
何家浩捏紧包带，给自己打气，眼瞧着何家树开锁进门，借着铁门吱呀打开的声响鼓足勇气小声问。
何家树没听清，下意识嗯了一声，撤步示意何家浩先进门，等他乖乖进去了才回身关门。
虽然是白天，大门一关上室内的光线还是陡然暗了一个度，何家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房间里一切都很简单，他快速看了一圈，然后低下头站好。
“怎么老低着头？我又不会吃了你。”何家树随口说了一句，给何家浩倒了杯水，叫他把包放下来，说，“租了三个月，你坐吧，已经打扫过了。”
何家树的态度出乎何家浩的意料，他睁圆了眼睛，心底涌起好奇，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更软的说辞，“哥，我好想你，我一直在给你留言，你看到了吗？我还祝你生日快乐！”
小孩子，说开心了尾音上扬，腔调黏在一起，还跟小时候一个样。
何家树脑子里滑过一串莫名的想法，他靠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抱着胸，脸上似笑非笑，“是啊，那谢谢你了，最近很忙吧，请安都少了。”
何家浩察觉出被嘲讽前先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他兴奋地扭了下身子，屁股往前坐靠近何家树，眼睛亮晶晶的，“哥你看了！哥你真的看了！我，我，哥生日快乐！”
然后又猛地顿住，何家浩攥住拳，全当没听到何家树的第二句话，问，“哥你要我帮什么忙？我有空，我随时有空！”
何家树没跟他计较，起身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下，似乎没找到，说，“……下次再说吧，东西我还没弄好，明天你也有空？”
“有！”何家浩难掩喜色，有机会能再来找何家树他当然高兴，“哥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随你。”何家树道，何家浩的疑问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他问了几个问题后发现何家树竟然不生气，当然也不回答，就大着胆子来回问自己想知道的事。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哥为什么回来，哥还走吗，哥能原谅我吗，他还能不能来找哥……
“够了！”何家树不堪其扰，喝了几杯水何家浩还在问，车轱辘似的来回轧，问得何家树眉头紧皱，厉声打断。
“何家浩，闭上你的嘴巴，别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何家浩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白水咽进肚发给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何家浩焦躁地死死捏住杯子，喝尽一壶水后起身。
“哥，我，我想上个厕所，可以吗？”
明晃晃的逃避，何家树让他自便，然后赶紧走，明天再来。
“哦，好，好的，我走就是了，哥你别生气。”
何家浩讷讷回答，闷头离开，甚至忘记了地上的书包。
隐约，何家浩听到背后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的，至少哥回来了，回来就好，能看到哥的脸，能听到哥说话，他还对自己笑……
何家浩连珠炮一样在心里碎碎念，反复念着没关系没关系何家树回来就行还有时间。他放水冲洗自己的手，把指缝关节洗得发红发麻，指腹被水泡涨也不停，直到何家树在门外不耐地催促，他猛地掬水冲脸，借着水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冷静下来，何家浩，明天你还要见哥。”
他对自己说，疯狂鼓动的心终于开始平复，几次深呼吸后，何家浩垂着头，让长长的额发遮住脸，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似乎生怕何家树再说出伤人的话。
夜色降临何家浩终于跑回家，踩进家门他才发现自己没带包，但何宏光的视线已经落到他身上，没办法，何家浩硬着头皮进门，果不其然听到何宏光毫不客气地喝骂。
“……慌慌张张得像什么样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你在学校是不是也这副鬼样子？魂不守舍，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是家里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你是个学生，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好好学习才是你的任务……”
何家浩听了个响，满脑子都是白天何家树的脸，他一点点回味，用良好的记忆力一一对比现在的何家树和八年前的哥哥，最后得出结论——更帅了，穿得也好看，很有气质。
“……滚回房间反省！下次考试要是你老师再说你退步了，你给我等着何家浩！”
何家浩一声不吭埋头就走，背后何宏光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晚上何家浩躺在小床上，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半晌他突然爬起来坐到床边开始数自己的零花钱。
明天是商店看看哥抽的那款烟多少钱，钱应该是够的，但是不能自己去买。
何家浩寻思，西樵太小，前一脚自己买了烟后一秒何宏光的棍子就能落到他身上。
他数出钱放好，躺回床上开始合计该怎么不暴露地买到烟，何家树的照片就压在他的枕头下面，慢慢的，久违的困意袭来，何家浩合上双眼。
何家浩确定自己在梦里，因为自己正像一个被困在身体里的幽魂无力地挣扎，四周是再熟悉不过的西樵，身体自己有意识般往前挪动，四肢像面条软绵绵地扎在躯干上。
“你要做什么？停下来！快停下来！”何家浩徒劳大喊，借着模糊的视野判断自己正在前往白日的河边。
梦里的西樵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幽绿昏暗的，越接近河边颜色反而越鲜艳，何家浩看了十几年的小河不再是白天的模样，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漩涡，一圈又一圈，一个套一个，密密麻麻的圆线条，让看不清楚的何家浩胃里翻滚不止。
他感受着身体像白天一样走下台阶，站在河边盯着漩涡看，可梦里没有何家树，身体越来越沉重，何家浩明知这是梦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拼命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回来，你快回来，不许过去，不许跳！哥哥回来了，你不许跳！明天我还要去见哥！听到没有？！”
何家浩开始崩溃，一个呼吸之后，外罩的躯壳似乎失去了所有骨骼的支撑，肉泥一样瘫软下去，滑进河流……
窒息感涌上口鼻，何家浩大叫一声，猛地惊醒过来。
“呼——呼——”他剧烈地呼吸着，身上额头全都是汗，不知过了多久，何家浩终于痛苦地抱住头，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
他好像生病了。
怎么办？
何家浩茫然不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阳光照进窗户，射在地砖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斑，像昨天何家树隔着人群也让他一眼看到的明亮瞳孔。
哥哥……对了，第二天了。
何家浩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拖着疲软的身体起床，他可以去找何家树了，早一点去，不能让哥等他。
新的一天西樵依旧，早点摊升腾起漂亮的白烟，何家浩买了很多早饭，第二次来到小楼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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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敲门。
西樵的清晨带着雾气和露水，敲门声一声接一声，响声被周遭的宁静衬得聒噪，何家浩慢慢停下动作，手腕沉重地像坠了石块。
“……哥，是我，你又不见了吗？”何家浩喃喃自语，脑袋失了力垂下，缩起肩背企图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听到背后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小浩？”
“哥？！”
何家浩倏地抬头，蹦跳着回看走近的何家树，对方手里也拎了早饭，头发没有打理松松地搭在额头上，薄汗沾湿几缕，露出主人优越英俊的眉眼。
“来得这么早？”何家树一边问一边开门，抬下巴示意何家浩进门，“买那么多早饭干嘛？你能吃完？”
何家浩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忙不迭点头，何家树觉得好笑，虚空点点他，意思是他最好能吃完。
两人相对而坐一起分享早饭，何家浩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他机械地张嘴吞咽，眼神时不时落到何家树身上，他甚至能闻到哥身上运动后蒸腾的热气，带着洗衣液被激发后的淡香，如此真实。
胃袋被一点点填满，沉甸甸的饱胀感逐渐从胃部蔓延到大脑，何家浩下意识伸手去拿桌上的包子，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按住他。
何家树不知什么时候皱起眉，不赞同地朝他摇头，“……你吃得太多了，肚子不难受吗？少吃点，中午还要吃饭。”
何家浩根本没感觉自己吃了什么，一股发自肺腑的贪婪夺取了他的五感，叫他除了何家树什么滋味都尝不出。但哥这么说了，何家浩便乖乖点头听话。
何家树反倒和以前一样吃饭细嚼慢咽，何家浩的胆子大起来，竟然光明正大撑着下巴看何家树吃东西，眼睛里浮起笑意。
一顿意外温馨的早饭之后，何家树起身进卧室拿出几份略显凌乱的文件，当着何家浩的面整理，他一边理，一边递给好奇的何家浩。
西樵村房产，地皮产权，公司股份，零零总总加成一个不小的数字。
何家浩乍看没明白，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才看清楚这些纸意味着什么，捏住纸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猛地抬头，眼睛很凶地看何家树，语气激动到尖利——
“这是什么意思？哥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看这些？我，我不懂……你告诉我！这些……这些不该是大伯母的东西吗？”
何家浩能凶成这样让何家树也挺意外的，小孩像只龇牙的小老虎，一言不合就要扑上来咬他似的。
“她走了。车祸。”
何家树说，垂眼拿出纸笔，何家浩一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呆傻傻的望着他，又变回了何家树熟悉的小白兔。
“对，对不起哥，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何家浩眼眶泡着泪，咬着腮帮子里的软肉努力忍住不哭，指尖来回蹂躏脆弱的白纸，被何家树拍了下手拿回文件。
“不凶了？”何家树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他一眼，说，“能耐得你，不用你看懂，会签字就行。”
“签字？签什么字？我为什么要签字？”何家浩的心越提越高，眼眶也越来越酸，全靠咬着嘴肉忍住不哭，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哽咽。
何家树哪里能听不出，他瞥了何家浩一眼，眼里是隐约的无奈，“这些都是她离婚时从何家分走的，既然她走了，这些东西就还给你，把名字签了吧。”
“我不要！我不签！”何家浩噌地一下站起来，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隔着模糊的视线他看着何家树，几乎崩溃，“为什么？哥……大伯母去世了财产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还回来？你……你明明也姓何……为什么不要……”
“何家浩，”何家树没动，声音冷冷的，“我和何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是何家的血脉，我们的何也不是一个何……把名字签了，我们物归原主。”
“你别说了——”何家浩抱住头捂住耳朵，何家树的每一个字都扎在他的心上，话音落下，肉窟窿冒出汩汩血液，他的面色变得惨白。
“哥，你别说这种话，我不会签的……”何家浩有些摇摇欲坠，“我，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哥。”
“何家浩，不要自欺欺人。”
“……对不起，我，我先走了，哥，我，你……”何家浩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何家树叹气，作势要起身，他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就往外跑，什么都顾不上，似乎留下来他和何家树的羁绊就会被一朝抹平。
跑出小楼，何家树的身影被远远抛在身后，何家浩一直跑回家，家里正好没有人，他一口气跑回房间把自己丢进被子里，才彻底痛哭出声。
“呜……嗯……哥……呜呜……”何家浩哭得简直不管不顾了，眼泪泉水一样流出来，被子被浸湿，脑袋也被眼泪糊住，闷闷地喘不过气。
原来……原来不是哥愿意原谅他才突然回来，也不是关心他才回来找他，还愿意听他说那么多话，接受他的生日祝福……
是何家树要和他断绝关系，要彻底和何家，和何家浩撇清一切，那之后呢？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也再也见不到哥了……
何家浩哭得肝肠寸断，各种想法在脑袋里盘旋打转，每想清一个点都叫他想直接哭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家浩的眼泪都要哭干了，他懵懵地趴在床上，呼吸急促，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他也像没听到一样。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一道不熟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小浩啊，我陈龙安，龙哥，还记得我吗？那个，小浩啊，我来给你送下书包，顺便跟你说两句，放哥进去呗……小浩啊……”
陈龙安听着尴尬死了，这么久以来他也没来过何家，这头一回就是这架势，任他脸皮再厚也有点顶不住——但是没办法，好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不在话下。
门突然打开，陈龙安一眼就看见何家浩肿成桃子的眼睛，他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最后低着头看自己的鞋。
“……龙哥，是哥叫你来的吗？”
何家浩说话，鼻音重的像小孩儿哼唧，听得陈龙安一下子也心酸了，怜爱起何家浩。
“哎，是……是吧，家树说你书包落他那儿了，我给你送来，那个……小浩啊，你听哥说啊……”
陈龙安递书包，何家浩没接，他回手挠挠头，硬着头皮安慰，“就是吧……多的我也没立场说，家树这么久才回来我也难过，真不把我当兄弟，但是吧，他也不容易，这次回来说是给他妈办销户的。”
何家浩动了动，陈龙安赶紧补充，“你都不知道，他背了个包就回来了，孑然一身，瞧着过得也不开心，虽然你们何家……小浩你看，他马上回去看你了啊，想来心也不是嘴上那么硬，家树心里肯定有你的……呃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就是嘴上说得狠，其实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何家浩听进去了，他扭头囊着嗓子殷切地望着陈龙安，问他是真的吗，“哥真的不讨厌我吗？我知道，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没有！绝对没有！”陈龙安马上反驳，被何家浩小可怜似的眼神看得压力很大，他咬咬牙，想到这里毕竟是何家，压低声音小声跟何家浩说，“……其实你哥一回来就关心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了，那说实话，我们接触不多的，你哥不放心，不是马上就找你去了。”
“小浩你信我啊，别伤心了，哭成什么样了，不哭了啊……”
何家浩被陈龙安的话安慰到，眼里慢慢有了神采，他抹抹眼泪，视线落到自己的书包上。
“龙哥，你，你把包拿回去好不好？”
“啊？为什么啊？”陈龙安不解。
“你带回去，就说没能进来我家，留了话让我自己去武馆拿……好不好？求求你，我想去武馆找哥哥，他平时在你那对不对？我不要就这样结束……”
陈龙安目瞪口呆，但何家浩都开口求他了，左右也不是坏事，他就应了，“成，龙哥帮你，那你回头来武馆，我给家树叫来，你们好好说啊。”
“好，谢谢龙哥！龙哥我以后一定支持武馆的生意，我报班。”
何家浩高兴了，嘴上说着，心里还真起了这个念头，他知道何家树小时候也在武馆学习，成绩也很好，他想追上何家树的脚步。
“那感情好，哎呀，乖啊，小浩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把你包拿走，你可别再哭了，有事情咱想办法，不哭啊。”
“嗯！谢谢龙哥，龙哥拜拜。”
“拜拜。”
送走陈龙安，何家浩又发了会儿呆，等到门外传来声响，听到何宏光的声音，何家浩打起精神，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要放弃，何家浩，还有时间，取得哥的原谅，哥也不容易，不要只想着自己难过。
话说出口，何家浩去洗了把脸收拾干净自己，明天就要上学了，等放学之后他再去找哥，还好书包里只放了几只笔和本子，不碍事。
黑夜白天，学校里的时光对何家浩来说实在太过漫长，老师同学的声音此起彼伏成串穿过耳朵，没在何家浩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何家浩，何家浩？！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告诉你，这次考试一定是我第一名，你在这样滑下去我可不会再把你当对手了。”
何家浩只听见了陈俊立的最后两个字，他含混点点头，说，“嗯嗯，不客气，没事我先走了。”
陈俊立气的脸红，陈阿福要来堵住何家浩，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陈若楠拦下，“你干嘛看着家浩啊？陈俊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同学！”
“陈若楠你长着眼睛看什么呢？！谁欺负他了？”
“拜托谁敢欺负何家独苗？”
当事人完全没注意几个姓陈的争吵，他摆摆手，胡乱应付两句就跑，生怕去晚了看不到何家树。
徒留背后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扭头哼一声分道扬镳。
一口气不停跑到陈家武馆，何家浩在门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敢推门而入。
“哥……”
何家浩没喊出来，瞪大眼睛看向面前。
何家树正在打拳，陈龙安做陪练，拿着护具徒劳的挡下何家树的拳，巨大的力道仍旧打得他步步后退，踉跄着承受何家树的拳。
何家树面色冷肃，身上的汗沾湿黑色的T恤，布料粘在身上显露出他强而有力的肌肉，挥拳时干脆利落的动态线条十分吸引眼球，何家浩屏住呼吸看着，视线一点点上移，最后落到何家树沉寂中透着疲惫的眼神。
“哥……”你不开心吗？很难过吗？何家浩想问，看到何家树确实扭头望过来后又下意识一抖。
“来签字？”
陈龙安一捂头，无力跺了下脚，插进这兄弟俩中间打圆场，一会儿扭头安慰何家浩，一会儿又朝何家树瞪眼要他好好说话。
何家树听进去了，抱着胳膊看何家浩和陈龙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又是办卡又是聊天，最后终于要去拿被遗忘的书包了，他才勾着嘴角一笑。
“……锻炼？划龙舟？我怎么不知道爱哭鬼也有这种雄心壮志？”
爱哭鬼一愣，反驳的话没说出口，眼眶先一圈红了，陈龙安要讲话，被何家树瞪回去，他作势给嘴拉上拉链，自己去给何家浩拿包。
“哥……我没有很爱哭。”何家浩揪衣服下摆，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哈哈，”何家树竟然笑了出来，眉眼放松，散去不少郁气，他好笑地点点何家浩还残留着些微肿胀的眼皮，说，“是，不爱哭，只是控制不住掉眼泪，对不对？”
何家浩看着有点傻乎乎，眼睛只顾着看何家树的笑，哼哧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你从小就不爱锻炼，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办卡？”
“为了你，”何家浩脱口而出，“哥，我不想你走，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
何家树听着，眼神似乎有一丝融化。
“但是不可能了，何家浩，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改变，我们要学会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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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陈龙安说得没错，何家树张嘴吐出的只言片语刀子一样剜过何家浩的心，他一时间挂不住笑，也不想再听何家树说那些话，起身都有些摇摆不定。
何家树没有逼他，冷眼旁观何家浩在陈龙安的安排下做基础的体能测试，何家浩从小就不爱运动，高中之后被逼着一心扑在学习上，更没有多余的时间锻炼，弱的跟小鸡仔似的。
陈龙安慢慢长大嘴，记数据的笔都停了，见何家浩看过来瞬间一激灵，脸上挂上大大的笑，哥俩好一般揽住何家浩的肩，问他，“小浩果然是大学霸，心思全放在学习上了吧，这身体是弱了点，不过别担心，有龙哥在！”
陈龙安啪啪拍两下胸脯，后脖颈突然一股寒意袭来，他收手摸摸脖子，心道武馆也没钱开空调啊，电风扇功率这么大？
何家浩有些腼腆，“我这样是不是很难教？”
“没有！小浩你放心！龙哥亲自教你，给你量身制定一个锻炼计划，保证你要不了多久就面色红润有光泽，身强体壮没病没灾！”
何家浩被他逗笑了，一边跟做准备动作一边偷偷往何家树的方向瞟，哥哥背对着他，只能看见略微汗湿的后背，宽大T恤黏在后背上，起伏的筋骨一览无遗。
只要哥不赶他走就好……何家浩告诉自己要知足，沉下心认真锻炼，一直练到太阳落山才满头大汗地被陈龙安叫停。
陈龙安如芒在背，何家树捏着他的脖子非要他来劝何家浩结束，自己又不肯来，躲在后面用眼神威逼他，嘴硬心软成这样，他陈龙安碰上这种兄弟真是撞大运了！
“小浩，练两个小时了可以结束了，你第一次练不能过度，不然明天肌肉反应有你受的，快回家吧，天都黑了。”
何家浩犟着脖子不肯走，直到何家树开始往这走，何家浩打了个哆嗦，怕哥是来骂他赶他走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要跑。
“诶！小浩！洗个澡再走啊，一身汗吹风要感冒的！”
陈龙安在后面喊，话音刚落就是一声雷鸣，屋外白光闪过，陈龙安跺脚，“……不是，怎么还要下雨了？小浩也没带伞……”
他要去追，下一秒一道人影已经龙卷风似的席卷而过，陈龙安呆愣原地，再抬眼何家树都跑没影了。
好家伙，就在乎成这样……要当着面能表现成这样还能有什么矛盾……
不管陈龙安怎么吐槽，何家浩已经跑出了武馆，这里离何家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何家浩小跑几步，很快过度锻炼的身体反应找上来，小腿酸胀得像踩在云端里，四下没人，何家浩苦着脸，开始磨磨蹭蹭地往家走。
西樵的雨从来没有预告，雷一打电一闪就开始往下砸，雨点噼里啪啦激起地面的土腥味，何家浩躲进窄小的屋檐下勉强前进，四溅的雨水很快打湿他的四肢和身前。
“何家浩——何家浩——”呼喊声自远而近，何家浩几不可见打了个寒战，停下脚步看跑来的人。
陈若楠皱着脸把伞举到何家浩头顶，喘着粗气，清脆的女声响起，“何家浩我喊你你怎么才听到？雨下这么大你就这样淋着啊？正好我有伞，我送你回家吧。”
她根本没给何家浩拒绝的机会，往旁边一挤就推着何家浩往前走了，嘴里也连珠炮似的说话，何家浩张张嘴，愣是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也是，你作业都做完了吧，这雨真大，还好我刚刚遇到一个好心的帅哥借我一把伞，不然我也得淋雨回家。”
女孩子嘀嘀咕咕地念叨，何家浩却一句话也没听清，雨声太均衡，他的头突然开始发晕，又或许是雨水的寒气侵入身体，何家浩没力气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和陈若楠并肩走着，肩膀不时被活泼的陈若楠蹭一下撞一下，他也不在意。
“何家浩，何家浩……你脸色好像不太对，别是生病了，这前脚淋雨你就不舒服吗？太快了吧，”下雨天两个人的脚程都很快，陈若楠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就到了何家门口，她有点不高兴地跺跺脚，很舍不得马上离开，“不过也是，你总生病来着，回去记得喝点姜汤，可千万别病了。”
“……谢谢。”何家浩回答得迟钝，陈若楠突然高兴起来，笑嘻嘻推了何家浩一把，看他进门了才摆摆手道别，“那我们明天学校见，拜拜啊何家浩！”
“再见。”
何家浩呆呆地看着陈若楠脚步轻快地走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她怎么这么有活力，一会儿又想要是生病明天就不能去武馆了，最后所有杂乱线头通向何家树，何家浩低头，闷闷不乐，哥其实一直在怪我吧，当初不听劝犯错害他被赶走，八年来一直骚扰他，现在还要死缠烂打……
胡思乱想着，何家浩难免恍惚，被何宏光看到自然又是一顿训斥，还好天色太晚，只是赶他回房间赶紧睡觉，明天不能再是这种丧气样儿。
何家浩对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草草冲了个澡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他瘫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等到整个世界只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何家浩翻了个身，望着雪白墙面上用指甲刻出的图案。
很隐形的一棵小树，有着大大的树冠，和矮矮的树干。何家浩摸上去，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短，指腹的软肉几乎完全包裹住粉色的甲贝。
他就用这样的手指在小树的旁边刻了一只小兔子，长长的耳朵，圆圆的身子，最后一笔尾巴球刻完，何家浩的指尖已经泛起血色，墙灰深深塞进指缝，传来连绵不绝的钝痛。
何家浩恍若未觉，这样的痛让他觉得很轻松，甚至有些迷恋，就像白天被何家树恶言相向的时候，他就这样用力掐自己的掌心，肉体由自己赋予掌握的痛短暂压过了心口的钝痛，让何家浩还能够正常的站在何家树面前，不至于大哭大叫变成一个令人厌恶的疯子。
三个月……何家浩想起之前何家树提过一句的时间，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能取得哥的原谅吗？能让已经孤身一人的哥自愿留下来吗？即使不为了他……
何家浩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脑子就这样不停运转着，从天黑到天明，直到逐渐蔓延的低热让他昏睡过去。
锻炼加上淋雨导致的低热并不严重，何家浩不想因为这个再挨何宏光的骂，自己找出药随便吃了两颗就继续去上学了。
白天上学，晚上去武馆训练，虽然每一次都得不到何家树的好脸色，甚至今天一直到结束都没看到何家树的人，何家浩还是很满足，离开时背包里藏着陈龙安今天偷偷借给他的何家树的T恤，嘴角久违挂着笑。
然后他就在回家路上被陈若楠抓个正着，女孩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她这些天常常偶遇到何家浩，也一起回家过，自以为和何家浩的关系变好了很多。
“家浩，今天陈俊立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我就知道，今天考试成绩一下来他又要蹦哒了，真是烦死人了！”陈若楠忿忿道，伸手拍拍何家浩的肩，“下次他找你你一定要来找我啊，我骂他，家浩，你脾气也太好了，他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
“没什么好气的，”何家浩道，有点心不在焉，“我很忙的。”
“对哦，不过你为啥突然报名武馆啊？难道你也想上龙舟？你之前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吧”
龙舟，何家浩回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家树一幅他不签名就没得谈的态度，他实在没办法了，锻炼自己太弱根本没有找何家树的理由，那划龙舟呢？
何家浩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他眉眼飞扬起来，很慎重地向陈若楠道谢，说下次可以帮忙教她题目。
陈若楠自然是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听到何家浩的话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翘着嘴背手走在何家浩身边，身姿轻盈。
何家浩一直按耐到周末，一大早就赶到武馆，特意找准何家树也在的时机向陈龙安宣布自己想参加龙舟比赛的想法。
“龙舟？小浩你要上龙舟？你认真的？你不是怕水吗？”
陈龙安震惊，何家当年的事他多多少少知道，何家浩落过水受过伤他也知道，而且这几年何家一直不出人参加龙舟比赛也能看出来，何家浩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划龙舟了？
何家浩练了这么些天多少有点效果，起码小脸上有了点血色，这会儿睁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陈龙安，他还真一时半会儿没法拒绝，不过……
龙舟，一看就是要追何家树以前的脚步，小浩做到这份上也真是没得说了。陈龙安感叹，下意识扭头去看何家树。
何家树竟然在笑。
陈龙安不自觉屏息，背后的汗毛全数竖了起来，何家树笑得他直想逃。
“……那个，家树你怎么看……”陈龙安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巴巴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何家树朝他微微一挑眉，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陈龙安已经闭嘴往外跑了。
“……哥？”何家浩也不是傻，被吓得跟兔子似的缩脖子看何家树。
何家树主动走近，迎着何家浩的视线动手帮他理了理汗湿的头发，声音很轻巧，倒是看不出他沉郁的眼神。
“不许划龙舟。”
“何家浩，听到了吗？不许划龙舟，不许自己去河边。”
“哥……我不明……”何家浩茫然极了，何家树的指尖碰到他的额头，很凉。
“说听到了。”何家树的手下滑，像小时候一样捏捏何家浩的脸。
何家浩看着被摸得有点晕。
何家树重复，“说听到了。”
“……我听到了。”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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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高中的学习不知不觉已经过半，期中考试之后，何家浩的成绩终于有了回升的迹象，难得讨了何宏光几句好话，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是老生常谈的要求，大抵家长口中的努力永远没有标准。
何家浩含糊应了，很快用补习的借口逃离压抑的家，一路快走来到事先约定好的游戏厅，怕有人看见，何家浩低着头不着痕迹拐进视线死角。
陈若楠早就开好机器等着他了，见他一到立刻兴奋地招手，啪啪拍打身边的座位，嘴里开始欢快地输出，“何家浩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你试试这个，可好玩了！这个是我最喜欢的游戏。”
何家浩嗯了两下，勉强打起精神看陈若楠手指翻飞玩了一局，不过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游戏上，等陈若楠大方让出位置，才讷讷说自己不会。
“……啊？可是这个很简单，你是大学霸，肯定一学就会，我来教你！”
陈若楠面露沮丧，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要教何家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何家浩会约她出来玩，但是机会难得，她可不得把握好机会。
何家浩完全不知道女生的小心思，眼神发直找不到落点，等到陈若楠撅着嘴拍他的肩时，何家浩才有些恍惚道，“……那个，其实我是有些事想请教一下你。”
何家浩眨眨眼，很真诚也很坦白，“你是女生，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还有就是，能帮我保密吗？拜托了……”
陈若楠听明白了，先是有一点失落，可何家浩垂着眼睛失魂落魄地望着他，陈若楠简直幻视男生的头顶垂下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实在是很难拒绝。
“好啊！你要问我什么？说吧说吧，我给你参谋一下！”陈若楠敲敲胸口，俏皮道。
何家浩先沉默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慢慢讲起，关于何家的事他没详说，只说何家树回到西樵的目的，而他自己坚决不接受，以及报武馆想求得原谅缓和关系的做法……
最后何家浩犹豫一瞬，还是把导致他心神不宁的源头讲出来——划龙舟的想法被何家树以奇怪的态度遏止在源头，何家浩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但是何家树对此的……抵制，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到底是哪里奇怪呢？家树哥骂你了吗？”陈若楠听得很认真，开始一个个提出问题。
何家浩摇头，“没有，哥从来没有骂过我，他小时候很疼我的。”
陈若楠歪头，心想自己也没问啊。
何家浩继续说，“虽然说是划龙舟，但是哥不是反对我锻炼，也不是说不让我划龙舟，他要我保证的时候是强调要我不去河边。”
“那可能是因为你小时候出过事？我记得你不是小时候落过水吗？”陈若楠提出猜想，西樵这么小，很多事情都是人尽皆知。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何家浩的表情变得犹疑，“之前哥一心想让我接受财产转移，对我很冷淡，我在武馆锻炼的时候他都不想靠近我，但是自从那天我说完，哥每次都要跟我一个时间锻炼，阿龙哥说哥老去放龙舟的地方，他都怕我哥对龙舟做什么……”
“啊？！那不能吧，动龙舟不得被宗族里的老古董活剐了？！”陈若楠打了个寒噤。
“……不会的吧，”何家浩脸上愁苦起来，“还有啊，这段时间我哥隔两天就来找我说话，虽然态度变好了一点，但是没两句就要我保证不去河边。”
“那确实很奇怪了，”陈若楠摸下巴作思考状，“西樵河流这么多，怎么可能完全避开河流，家树哥这样肯定没那么单纯，说不定是你们分开的那几年发生过什么，不然家树哥不至于这样。”
“你这也么觉得吧……”何家浩吐出一口气，像是得到了认同，陈若楠没他那么沉重，拍拍何家浩的背，安慰他。
“但是你往好的地方想想呢，这是不是说明家树哥其实很在乎你，”陈若楠朝高兴起来的何家浩眨眨眼，嘴一快还要说，“他不要你去河边你就答应他嘛，想办法避开总能做到，先哄他满意，咱以你们兄弟感情为先，然后你再想办法探探原因是什么？家浩你说是不是？”
何家浩被她说得意动，觉得是不着急弄明白何家树的异常，哥关心他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而且，和陈若楠的想法大相径庭，何家浩的脑子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他飞快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可以利用何家树在意的这一点让哥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何家浩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很多说不清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他还没个头绪，但最基础的想法已经浮现，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思考。
陈若楠哪里知道何家浩在想什么，见他心情好转，还要抓紧两人相处的时间，继续推销她的游戏，力求今天能和何家浩打双人游戏。
毕竟麻烦过别人，何家浩便陪陈若楠玩了一会儿，等游戏币花完，他才跟女生在游戏厅门口分别。
今日月明星稀，何家浩脚步轻快，在夜色下熟练地穿过大街小巷，背影映衬在橙色小花显得十分少年气，看得人不由会心一笑。
但身后的人笑不出来。
墙角阴暗处，男人面色极冷，眼神因为遮蔽甚至显得阴翳，他身量很高，却被青石墙完整遮挡住，一丝衣角都没有露出。
时间继续推移，云层退散的一刹那月光洒下，穿过遮挡照射出男人的面庞。
何家树瞬间皱眉，微微侧身重新回到阴暗中。
何家浩的房间亮起灯，何家树望着何家的二楼，终于开始后退。
从何家树回到西樵的那天起，这样的时刻便一直发生着，从无例外。
何家树本应直接回小楼，但今天有了例外，他在交叉路口快速合计了几息，很快在西樵找到了还没有回家的陈若楠。
女生脚步一贯的轻快，顶着一头新卷的长发往家赶，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愉快。何家树不前不后跟着，上下打量着这个陈家的女孩——
为什么小浩今天特意约她？还一起打游戏？他们聊了什么？
何家树面无表情，心里却不停闪烁着各种想法，归根结底全部都是何家浩。
重来一次，很多事情有了变化，可小浩还是提出了要上龙舟，要上龙舟就要登船就要上水，何家树绝不允许。
前面女生已经走到了陈家门口的巷子，一道身影恰巧推门而出，迎上表情突变的陈若楠。
“你又干嘛？这么晚不窝在你房间学习还出门？”陈若楠一脸警惕。
陈俊立翻了个白眼，就要伸手接她的书包，“我又不像你一天到晚往外跑，再晚点你就等着跪祠堂吧。快回去！”
陈若楠还要说，下一瞬陈俊立突然捂住她的嘴，皱眉警惕地望向她身后。
“陈俊……”陈若楠话没说完，被陈俊立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巷口空无一人，黑得空洞，只有墙边的树叶被风吹过的簌簌声响。
“……陈俊立，到底怎么了？你别故意吓我啊……”陈若楠咽了口唾沫，用气声小声道。
“我好像看到有个人影……不过现在又没了，”陈俊立很警惕，不过巷口确实没人，他便拽着陈若楠赶紧回家，“快回家，早说了别那么晚回来，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坏人。”
陈若楠难得没有反驳他，她倒不觉得是坏人……但是她怕鬼啊！
这一遭过后，何家树快步离开陈家门口的巷子，面沉如水。
陈家小妹这不好入手，还是得从小浩那边。何家树想，他要保证现在的小浩远离一切危险，好好锻炼，好好生活，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他要的不是这三个月，而是以后的每一天。
拿什么保证？
何家树彻夜未眠，心里脑里不停地盘算着，推演着。
他用自己保证。
第二天一早，何家树拎着早饭来到何家浩楼下，他知道小浩早起会习惯性先开窗通风。
“哥——”呼喊声极速变弱，何家树微笑，朝捂着嘴的何家浩扬扬手里的袋子，他指了下手机，意思不言而喻。
【请你吃早饭。】
【！！！好！哥我马上下来！】
何家树似乎能透过屏幕看到何家浩竖起来的耳朵，又或者是背后疯狂摇摆的尾巴。可爱，小浩真的变开心了，真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
何家树想，张手接住太兴奋差点扑上来的何家浩。何家浩脸上的水珠还没有擦干净，何家树看着好笑，找了位置让何家浩坐着吃早饭，自己抽了张纸帮他擦脸。
“哥……我不是小孩子……”何家浩不好意思，通红着脸蛋想躲，被何家树一手捏住脸擦干净才松手。
何家树似乎在笑，说话的声音也轻巧，“害羞什么？哥帮你擦个脸？怎么？小浩长大了，是不是只能喜欢的女生碰你的脸？”
“啊？你说什么呢哥？我没懂，”何家浩纳闷，真没听懂，不过他感觉何家树不高兴，当即乖乖摆正脸，朝哥哥乐呵呵笑起来，“哥，你也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嗯？我照你的饭量买的，怎么会吃不完？”
“哥！”何家浩的脸这下真的唰一下红了，咬着嘴瞪一眼何家树，手里的包子也顿住了。
“逗你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何家树的笑变得真心实意，他没忍住摸摸何家浩的脑袋，小孩当即就兴奋起来，一边吃还要明目张胆地斜眼瞅何家树。
等何家浩吃完，何家树给他递豆浆，才慢慢问，“……小浩，说起来你确实也到年纪了，怎么？有喜欢的女生了？陈家小妹确实很活泼漂亮，你喜欢不奇怪。”
何家浩被他说懵了，完全不知道何家树怎么就说到这份上了，他涨红脸，结结巴巴地打断何家树，“哥，哥你乱说什么？我，我没有……和若楠有什么关系？不对，我没和若楠……哥！”
何家树盯他，“真的没有？我不是要拆散你们，谈恋爱跟哥说一声没关系的。”
“没有！真的没有！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见何家浩真的着急了，何家树才安慰般拍拍他的脑袋，说，“好了，不着急，我没不信你，这不是昨天看到你和陈家小妹一起打游戏吗？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打游戏了。”
“我没喜欢打游戏……”
何家浩还有些郁闷，闷闷说一句。
何家树再笑，“好了，算哥错了，不提了好不好？”
何家浩瞥他，“……我没有玩游戏不顾学习。”
“我没这个意思。”何家树的脸冷下来，“小浩，你又不是只有学习，玩游戏怎么了？你开心就好，下次哥教你打游戏。”
“哥……”
何家浩望着他，突然扁嘴扑上去。
何家树抱紧他，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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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心思细腻的人往往很容易被小事影响，何家浩吃了何家树一顿早饭，百般纠结的心突然间像吃了定心丸，虽然何家树不见得就此接受歉意和自己重归于好，但冥冥中，何家浩察觉到了解开心结的隐没线头。
见缝插针去武馆打卡之余，何家浩咬着笔头开始琢磨对何家树温水煮青蛙的大计，计划一条条列出来，何家浩盯着白纸黑字，越看越犹豫，总觉得还是不够好。
书到用时方恨少，何家浩懊恼扁嘴，撂下笔搓搓自己的脸，也不管脸肉被过大的力气搓红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到桌子上——
怎么办？学校没教过正确道歉的一百种方法，家里面会道歉的只有自己，爸爸妈妈只会说“来吃饭”……小时候有哄过哥哥吗？
何家浩换了个方向趴着，半天没想出来，好像真的没有，哥哥是大孩子了，都是哥哥在哄我……难怪犯了错这么多年都没能求得哥哥原谅，自己太没用了……
思来想去，何家浩只觉得自己好像这么久都使错了力，他太笨，根本不懂哥哥的心。
纸揉了一张又一张，何家浩沮丧极了，不久前生出的可怕想法被他自己深深压在心底，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
怕自己弄巧成拙，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何家浩不相信自己，想了好几天，决定向外寻求帮助。
西樵中学上下何家浩能讲上几句话的除了邱秋老师也只有一直很热心的陈若楠了。何家浩知道邱秋老师善良又负责，应该也有经验，但是他还是不想把哥哥的事告诉太多人。
这样一来，能求助的只有陈若楠一个人了。
除了何家树，第一个发现何家浩和陈若楠接触变多的是陈俊立。
男生面容白净，表情却极冷，他打发走平日形影不离的陈阿福，在放学后不动声色跟上妹妹。
女孩高高扎起的马尾在脑后翘皮地来回晃晃，何家浩抓着包带，垂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们越走越远，渐渐来到河边堤坝旁的绿道。陈俊立不远不近跟着，牙根咬得生疼，进了小公园小路变得弯弯绕绕，陈俊立怕被发现，心念一动，转向朝另一边走去。
他记得这个公园中心有一个人工亭，建在假山上，从上面可以俯瞰公园全景，下面却没办法透过树冠发现上面的人。
陈俊立离远之后加快脚步找到亭子，顺着记忆飞速扫视下面陈若楠的身影，白色校服，应该很明显才是……
等等，陈俊立皱眉，怀疑自己的眼神，可左边小路上邱秋老师明亮的黄色裙子太明显，他甚至连带看清了邱秋老师旁边英俊陌生、但又隐隐有点熟悉的男人。
这是……陈俊立倒抽一口凉气，这时候距离邱秋老师不远的地方他也看到了陈若楠和何家浩，于是顺利成章的，他想起了男人的身份。
“……何家树，真的是他。”陈俊立喃喃自语，他从小就记性好，那会儿何家风光，何家树最佳划手的风采不管是在西樵河上还是他爸口中都能见识到，何家树那时越威风，后面离开西樵就越令人唏嘘。
陈俊立没少听过这个名字，也记得何家树的脸，原来如此，是因为何家树回了西樵，何家浩最近才会这么反常，那，那他和若楠走近应该也跟何家树有关，不是他们两个之间……
一瞬间的功夫陈俊立脑中闪过无数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松快了一些，马上又为即将撞到的两对不由自主提心吊胆。
何家浩全然不知，他有点像是诉苦，为自己跟哥哥明明有改善却没触及根本的关系苦恼。
“……按理说不应该啊，”陈若楠帮他分析，小路狭窄，她和何家浩越走越近，胳膊偶尔蹭到，她都有点没法集中精神了，“那个……呃……我想想，家浩，你说不会家树哥其实没打算在西樵久留吧。”
“你说什么？！”何家浩心脏一停，一直不敢去想的事被陈若楠不经意间点出，顿时有些承受不住。
陈若楠没发现，说，“你看，现在家树哥也不躲你了，还教你锻炼，你自己说的，会给你带绿豆汤，关心你的学习，但是你一提正事，比如……嗯，那个遗产转让，还有回家之类的，家树哥就冷脸，不像彻底想通的样子。”
“会不会家树哥是愿意接受你的道歉，毕竟那些乱七八糟的本来也跟我们小孩没关系，你和家树哥都是无辜的。”陈若楠分析道，“但是家树哥不接受何家也正常，他读完大学总要找工作，那谁在西樵找工作啊！我看家树哥说不定真是打着回来给你转财产，然后就去大城市安家立业的主意。”
句句有理。何家浩一直不敢问何家树以后的打算，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西樵其实没有值得哥哥留下来的理由，但是离开……
无关期限，离开就是离开，而何家浩现在连一天看不到哥哥都会晚上睡不着觉。
是何家树的归来把他惯坏了。何家浩想，口中似乎尝到了从胃管返上的血腥味。
“……家浩！家浩！何家浩！你看那边？！”
陈若楠突然抓住何家浩的手使劲晃，手指着前面，何家浩回神，脸色很差。
等他看清逐渐出现在视线里的人，一瞬间心脏的刺痛几乎让他叫出声来。
“哥哥……”何家浩张嘴，以为自己在尖叫，实际上却无比虚弱，连旁边的陈若楠都没听清。
“邱秋老师？家树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难道……”女生兴奋的猜测更是往何家浩心口插刀，他们来不及躲，停在原地等同样看到他们的何家树和邱秋过来。
“家浩同学，若楠，你们怎么会在这？”邱秋老师很惊讶，没想到前一秒何家树还在问何家浩有没有早恋以前跟陈家小妹也走得近吗……下一秒就撞了个正着。
邱秋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何家树，不好意思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害怕，大概是何家树冷脸的时候瞧着很凶，她怕何家浩挨骂，赶紧打圆场，主动上前拉住陈若楠询问，把空间留给何家两兄弟。
两个女生走在前面，后面何家树和何家浩肩并着肩，谁也没先开口。
脚步渐渐落后，何家树停下来，何家浩还要走，被他抓住手拉到身边。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何家树的眼神很冷，盯着何家浩垂下脑袋后白皙的后脖颈，不可抑制生出将这里扣上项圈的念头——不乖，太不乖了，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最乖。
何家浩无意识打了个哆嗦，却犟着脖子不肯抬头，他装没听见，心里却想凭什么自己要说，哥就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偷偷跟邱秋老师……
没人看见的地方，何家浩几乎要掉眼泪。
何家树等不到解释，怒气直冲心肺，他冷冷笑了一声，压着嗓子说，“好，何家浩，你现在有主意了，不用我来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邱秋注意到这两兄弟之间异样的气氛，有心调解，不料第一个有动作的竟然是何家浩，他闷头道歉，说时间晚了，他要跟陈若楠一起回家写作业。
女生也惊讶地张嘴，没来得及讲话就被何家浩拉走，后面何家树睁大眼，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气得脸上扭曲，顶腮笑了。
邱秋没想到突然来这一出，半天才鼓起勇气安慰何家树。
“那个……家树，你别生气，家浩，家浩肯定不是故意的，”邱秋本来觉得何家浩是不会谈恋爱的，但是……刚刚她又不确定了，“他和若楠关系变好……但是你看他最近心情好了很多，上课也不走神了，也不犯困了，只有他变好，我们，我们就随他去吧，你说呢？”
何家树侧头看她一眼，笑不出来。
陈俊立看完全程，但是忍到邱秋和何家树也走了才敢去追陈若楠，他跑起来，几次余光从西樵的小路上看到何家树，以为他是去追何家浩，便不管了，找陈若楠要紧。
嘴巴上是说一起写作业，但一跑远何家浩就失魂落魄要回家，根本顾不上陈若楠。女生原本惊喜羞涩的心顷刻间破碎，就算她再喜欢何家浩也受不了了，气呼呼一跺脚，自己跑走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陈若楠蹲在巷子里扣地上的石板，清了好几米的青苔才泄气，撅着嘴转而去揪路边的小花花瓣。
“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
女生碎碎念，一片接一片地扯，心也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喜欢……不喜欢……”
最后两片，这一丛花都要秃了。陈若楠苦着脸，觉得自己真要哭了，眼里都开始冒酸气。
突然，墙上自己的影子一晃，一眨眼拉长变高，摇摇晃晃扑到自己身上，陈若楠呼吸一滞，猛打两个哆嗦，动也不敢动，用余光试图看清身后。
但是没声音，影子高高低低，视线里明明灭灭，小姑娘吓得要晕了，也不敢呼吸，默数不知道多少个一二三，最后牙一咬心一横，猛地转身——
背后什么也没有。
“啊啊啊啊——鬼啊！”陈若楠吓坏了，拔腿就跑，好像真的有鬼在追。
她扑出巷子，正好被找来的陈俊立接住，男生一摸妹妹的手，顿时皱眉，“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冷汗？”
“有鬼啊！吓死我了……呜呜……”陈若楠扒着陈俊立不放，眼睛都不敢睁，被陈俊立半背着往家走。
陈俊立难得没挖苦妹妹，他知道陈若楠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鬼，离开巷口前他下意识瞥了眼里面，里面什么也没有。
何家二楼，楼下何宏光骂骂咧咧的声音穿过被子变得十分模糊，何家浩一副要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的架势，只有他自己知道被子里已经眼泪汪汪了。
哥哥就知道欺负人，自己跟邱秋老师见面没有任何人知道，却要知道自己见什么朋友，大家都不是一个人，凭什么他能生气自己和若楠，自己就不能气他和邱秋老师！
何家浩气得哼哧直叫，混着抽噎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上滴滴滴的声音再也没法忽视，他才抹了把眼泪，爬起来看消息。
居然是置顶的何家树！
这么多年了，哥哥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
何家浩一下子高兴起来，盯着何家树的QQ头像好半天才舍得点进去。
【小浩，不要掉眼泪，是哥哥错了。】
何家树在道歉，好像亲眼看到何家浩在哭，他一串串发消息，说自己和邱秋老师以前是同学，见面只是为了了解一下他在学校里的情况……
【……哥哥没想到小浩会发现，对不起。】何家树道完歉，话风陡然一转，没有表情和语气的平白文字看起来很微妙。
【小浩，原来你和陈家小妹关系这么好，怎么之前还否认呢？你长大了，有感情上的问题也可以来问哥哥啊】
何家浩打了一大堆字，在发出去的前一秒又删掉，反复几次，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
何家树等不及，又发，【浩浩，明天做作业来武馆吧，不是不能帮陈家小妹，但是你这么累，也要顾一顾自己，哥哥辅导你好不好？】
陈家小妹，陈家小妹，陈若楠……
哥哥干嘛这么在意陈若楠？何家浩想不通，隐约又触及到了什么，他心念一动，打字。
【不用了哥，若楠最近帮我好多，我答应帮她补习的。】
【是吗？】何家树很久才发来两个字。
【好】何家树说，他放下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家浩的房间终于灭了灯，他久久站着，掌心已然渗出深红。
冷静一点，何家树。
或许这才是小浩想要的，何家树想，一个正常的生活，他本该拥有的生活。
总要叫小浩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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