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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这行的多多少少带点迷信，有的是等着事儿找上门了再信，有的恨不得三叩九拜进名山大庙，凭那一页签纸步青云。在封建事业上，郭帆算是搞得不上不下，他想要的挺多，不能事事指望佛祖，却没少起这念头，前段时间连头像都换成了经文，人有所求时，做什么都显得诚心。
吴京到片场那天戴了个鸭舌帽，黑色长发束成马尾，脸遮在帽檐下，看人时要扬起头，才露出一双眼睛。瞳仁很大，很深。一群人围上前，原来吴京真人小小一个，娃娃脸，声音软哑，笑着挨个跟人打招呼认脸。她离郭帆最近，人群呼啦啦一躁动，快被挤到他身上来了，郭帆本想扶一下，手是挨上去了，感觉那截腰还没手掌宽，顿时像遭火苗燎着般握紧了拳，不自然地揣回兜里。先前在酒局第二次见面，吴京认真听他讲电影，态度相当郑重，可笑容始终是淡淡一层，眼睛往他脸上一顿，郭帆刚提起的半口气就沉不下去了，噎在喉咙里，觉得被审视，包间顶光赤裸地泼下来，更要绷紧面皮。现在郭帆再看，吴京的肩背似乎比他印象里单薄许多，只是又覆了些软肉，线条不那么凌厉，脸颊也是圆的，柔和的，哪里都软，他在脑海中自顾自塑造的那个刚强的形象，轻易之间就如同水汽被抹去了。这会儿尘埃还未定，他已经忍不住鄙夷自己表现出的攥住救命稻草的低微。
吴京老师没有之前那么瘦，而且很白。有人在他耳旁低低地说。之前恐怕指的是去年，非洲，军舰，发丝和血粘在她脸上，淌在地上，鲜红的旗帜的颜色，横空出世的英雄故事。郭帆的眉毛抽了抽，想起这些天改的太空站剧本，给吴京重新读过，没有说不好。也没说好，她什么都没说。
跟身前扎堆的人客套完，吴京突然转向他，问他之后彩排去哪里。仰视的视角本应置人于弱势，局促打磕巴的却仍然是郭帆，吴京神情自若，不认路，但现在比他更像是在家。
那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吴京说话间会抬头看他，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像勾过金线，当然是盈着笑意的，那么温柔，甚至，顺从。于是他认为她正是他应该夺得的圣杯，凭借才能，还是凭借必要成事的真心，万达玩不下去随手可弃的烂摊子，生死人肉白骨的六千万，无论那道路深处是什么，如今窄门的钥匙显然已经落入他掌心，却轻飘飘的似一根凤凰尾羽。
“不先、转转？”郭帆一紧张，有点咬舌头。
“下午的事儿不是都定好了？我按我的习惯去熟悉熟悉，你们屏幕测试完了再带我转。”吴京说话语速慢下来，笑容倒是没变，还是和那天一样。郭帆咽了咽唾沫，不算彩排也就差不多要拍个一周，他搁脑子里掰指头算着，又咬了下舌头，沉着脸走到前头带路，没让她瞧见表情。
在这之前团队没人拍过空间站，吴京倒是上手快，调度得比他熟练，人都停下来看她讲走位。光讲还不够，必要时得拉上威亚走两趟，其实她骨头的伤离恢复还远，不如说那是养不好的，但吴京万事亲力亲为惯了，说上，下一秒连装备都穿好了。过程还挺顺利，就是下来时有MoCo没调好，避的时候磕了下胳膊，不过一回生二回也熟，等用不着她忙活了，吴京一屁股坐到小塑料凳上，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大腿。
“我就是临时来这么一出，辛苦郭导配合呀。”她眼睛弯弯。
“这……要上点药吧？”郭帆还是有点绷着脸，绷得久了，他自己没注意到。
吴京早年被剧组道具炸伤，很凶险，治疗时顺带着做了近视手术。手术过后，雾散去了，那种朦朦胧胧的眼神还在。郭帆半蹲在她身侧，不知怎么受神鬼驱使，他的手落在青紫的皮肤边缘，摸到柔韧的肉鼓出来，一触即离。郭帆哑巴了。吴京用朦胧的桃花一样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第二天就带一行人去了天后宫，红底金字的牌子拴紧了，风吹过来，哗哗的响。郭帆心里想，问心无愧和无愧于心，还是有一些差别。差别就在于，你知道自己的心长成什么样，无需去问，无愧的也只是那颗心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