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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叶】退役后他转辗各地当神棍

Summary:

*我开新篇就是为了神塑叶修!叶修宇宙唯一真神,神慈爱世人,故不可为私有。

*大量暧昧与走肾剧情,神多情亦无情。

*会有大量他人视角下的叶,因为真神不能被直视,但叶绝对中心地位不容许被质疑,质疑我你就点X

*OOC标黑预警,且pj不保证品格完美,唯一完美只有我叶。禁止辱骂厨子!

*有存稿,坑品有【秘密】担保,就酱!

Notes:

基础设定:神的位面高于人类,不能随便介入他人因果,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因果。
我们可以类比理解为:
人类去非洲大草原看动物。整个草原上有自己的生态圈,人作为高位面的旁观者,对个体动物的生死,只能旁观不能介入影响。
但一旦有其他狩猎者破坏原有的生态圈或整个族群遭遇天灾导致灭绝,人就会介入,为的是让原本的生态圈回到正轨,这就类似本文中的灵异事件下叶修可以救人。
最简单的理解就是叶修可以对抗同位面的魑魅魍魉或神仙妖鬼,但不能降维打击其他人类,也不能凭借私心更改个体人类原本既定的命运。
第二个基础设定是:整个世界讲究公允,有舍才有得,所有个体都受这个基础设定二约束。
所以想要向神许愿,需要献祭。神不能凭空降下恩赐。如果神因为私心改变一个两个人的命运,将会有天罚,来维持这个有舍即有得的平衡。

Chapter Text

序言

“一千五百年前,母神寂灭,诸神消泯,唯余独存。”

“混沌沉眠千载,再醒时,桑田转长河,沧海已巍峨。世人只知功名利禄,再无酬神敬天之心。信仰之力衰败如斯,余之真身亦难维系。”

“幼曾随母神定天下,今亦当肩负匡扶天下之责。祈母神垂怜,借天地伟力,使余再持神兵,破迷雾,战邪祟,肃清天下。”

“纵使魂飞魄散,神格不存,余亦不悔!”

 

第一卷:海市蜃楼

01

S市浦东机场,林敬言拖着一个登机箱,从出口处走出来,迎面就看到江波涛。

如今的轮回副队,正值当打之年,意气风发,衬托着他身边举着接机牌的俱乐部副总都黯然失色了几分。

林敬言不免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呼啸最出风头的那几年,心里感慨万千。

从霸图退役后,他收到了不少战队的邀请,都是战队教练,战术指导或者网游部门负责人的工作。众多offer里,他仔细考虑过,甚至还咨询了张新杰意见,最终选择了轮回战队战术指导的职位。

“豪门战队,却很年轻,需要一名老将的阅历与经历。”

林敬言记得张新杰是这么说的。

而后张佳乐还补充了一句,“更何况轮回的正副队,一个技术过硬却疏于战队管理,另一个擅长管理却远达不到全明星的水平。老林你去了以后,才算真正有一点发挥空间。”

于是他便这样来了。

只是没想到俱乐部的副总亲自来接机,他心里狐疑,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到了停车场,车窗摇下来,他才明白,原来副总亲自前来,并不是要接他,而是殷勤地来陪轮回真正的摇钱树周泽楷。

林敬言心里嘀咕,仔细回忆,他与周泽楷除了赛场上的那几句垃圾话和赛后的商业性寒暄,似乎再无瓜葛。

难道这是战队权力斗争开始的号角?

可不等他上车,周泽楷就亲自解开了他的疑问。

半句寒暄没有,上来就是直愣愣地一句:“叶…叶神,联系你了吗?”

林敬言大感尴尬,搞了半天,原来还是为了叶修。

他想起离开霸图俱乐部的前一夜,他收好行李,出门抽烟。刚出宿舍,就碰上张佳乐,那家伙第一句话也是问叶修。

絮絮叨叨半天,大概意思就是抱怨叶修世邀赛颁奖典礼一结束,人就跑得没影了,甚至没有跟团一起回来。所有联系方式一概不接不回,何其残忍完全没有荣耀多年的革命情!

林敬言莫名其妙,但最后一晚上聊聊也好,等他跟张佳乐唠完,走到俱乐部吸烟区,竟然遇上韩文清。

他的印象里,韩文清年轻时经常抽烟,毕竟打游戏的,有几个不抽烟呢?但这些年为了维持竞技状态,他已经很少再抽烟了。

韩文清倒没张佳乐那么多话,但还是表达了自己联系不上叶修的担忧,并嘱咐他,如果叶修联系了他,告知一声。

林敬言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叶修会联系自己。顶着韩文清一张臭脸,他也不好问。抽完这根烟,往回走。遇上张新杰时,他已经完全没有惊讶之情。

“专门来等你的。”

张新杰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看来他们都来找过你了?”

林敬言这时才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叶修会联系我啊?我都退役了,正常应该不会跟他再联系了吧。”

张新杰微微挑眉,有些惊讶,但他性格内敛,托了托眼镜,平静地解释:“联盟有个退役选手群,叶修是群主。”

见林敬言不懂,他进一步解释:“他…他曾经大氛围地接济退役后找不到工作的老选手。后来索性建了这个群。你既然退役,他很可能会联系你,问你要不要加入。”

林敬言又问:“你是想让我跟他说,你们在找他?让他联系下你?”

张新杰摇摇头,“不必强求联系。只是想你带一句话给他。”

林敬言真不知道这俩人竟然还有私交,于是洗耳恭听。

张新杰缓慢地说:“听说他拒绝了留在兴欣的职位,如果外面没有合适的工作,霸图这里可以给他一个职位,想做什么都可以商量。别再像上次一样,一个人跑到网吧做夜班网管。”

林敬言点点头表示听见了,“韩队的承诺?他自己刚刚怎么不跟我说?”

张新杰没回答,一直到林敬言困得打哈气,准备结束闲扯回房睡觉,张新杰才说:

“这是我的承诺。”

思绪回到现在,林敬言望着一脸殷切的周泽楷,摇摇头,“没有,他没有联系我。”

 

02

彼时周泽楷问,林敬言的那一句话是实话。

可当他打开大门,望着门外的意外来客时,脑袋里响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万一周泽楷知道了,不会以为我是在刻意隐瞒叶修行踪吧?】

叶修看见门内的林敬言也十分意外,但他反应很快,在林敬言发呆的间隙里,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大大方方地冲他挥挥手。

“老林,好久不见,发什么呆啊!”

叶修着一件奇怪的外袍,大面积的黄色,边缝是绛红色的布条,做工粗糙,尺码甚至略大,套在他身上像个麻袋,看起来像是捡了哪家剧组淘汰的老式戏服。

可他却风姿绰约,如此服装竟然难掩他眼波流转之间的神采。

林敬言与他相识好些年,知道这人原本就相貌极好,只是从没有帅哥的自觉,也向来不在意打扮。半决赛一别,数月未见,叶修竟然更加容光焕发,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叶修见林敬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也不解释,自顾自地进了屋,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块罗盘。

林敬言傻眼,完全不知道这家伙玩得是哪一出。

这时电话响起,林敬言接通,那头是租他这套房的中介公司。小伙子态度极好,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林敬言挂了电话,再看向拿着罗盘东看西看的叶修,表情更加难以言喻。

“你是中介请来看房的大师??”

叶修利落转身,故作神秘地虚空捏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长须,笑着说:“对,贫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可以叫我叶大师。”

林敬言哭笑不得,一边看他接着装模作样的表演,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默默打开选手群,打了几个字进去。

【林敬言(退役无账号卡版):我看见叶修了。】

他把手机塞回裤兜,一阵剧烈的抖动后,他又默默地把“免打扰”模式打开,完全不去管群里那群沸腾起来的人的死活。

“叶神,如今是真成神棍了?”

林敬言彬彬有礼,话没那么好听,却因为调侃的语气太过明显,不仅没有冒犯之意,反倒有几分亲密。

叶修收起罗盘,转身认真地看了他几眼,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倒真像是来给他解决问题的。

“嗨混口饭吃呗。”

这间屋子,租下来不足半月,林敬言搬进来也不过一周,但确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林敬言并没有太在意,告知中介其实也就是想借机压一压价格,毕竟很快要从短期合同改成长约,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了。

中介一听如临大敌,立马说请大师来查看。这时林敬言才有了那么点担忧,可他见来的人竟然是叶修,完全就当是中介糊弄自己不想讲价的手段。

“叶神赏不赏脸,让我请你吃个饭?”

叶修笑着点头,样子是却之不恭,可话锋一转,“你这几日晚上睡觉总觉得胸闷气短,半夜醒来,眼前一片雾蒙蒙,似醒未醒,无法挪动四肢,好似不太严重的鬼压床?”

这话把实际情况描述得分毫不差,林敬言乍一听,惊觉叶修果真有些本事,刚想要肃然起敬,忽然意识到这表明分明是自己发给中介的话啊!

他哑然失笑,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自己那想要压价的小心思暴露在叶修面前,赶紧转了话题询问叶修想吃什么?

叶修的表情却严肃了几分,“你这个房子不太平啊老林。”

叶修难得的严肃脸,把林敬言说得一愣,差点自然地说出那句:大师救我!

再一深想,林敬言不免联想起叶修在网游里故弄玄虚把各大战队骗得团团转的光荣事迹。他实在不知该不该相信,索性上前把叶修按肩揽住,“走走走,先吃饭,别吃边说。”

两人找了个小饭馆坐定,叶修此时已经脱下了他那一身显眼的奇怪道袍,里面打底的是一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帽衫和运动裤。

林敬言点完菜,再一看他,总觉得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俩都还没退役,呼啸主场或嘉世主场,赛后某个苍蝇小馆角落,一呆一晚上。

他颇为好心情地开玩笑:“叶大师觉得我租的那套房有什么问题?”

叶修喝了一口水,认真地问:“有女朋友吗?”

他这话题转得生硬,林敬言笑盈盈的表情凝固了,“没有。”

叶修又问:“那男朋友呢?”

林敬言:“……”

叶修挑眉,颇为惊讶:“你喜欢男的?”

林敬言被他搞到语塞,“你都不知道我喜不喜欢男的,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叶修笑了笑,“看来是喜欢男的。”

林敬言真是拿他没办法。

好多事没法说,特别是当着当事人的面,更加说不出口。

可即使当事人毫无自觉,联盟里,真细究起来,有几个人对叶修没有过性幻想呢?

别的不谈,就说林敬言把那条“我看到叶修了”的信息发到群里,群瞬间就炸了,而他的QQ微信短信也爆得卡机,足以窥得半分叶修的魅力。

叶修不知他这些心理活动,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了几粒花生米吃,“别带八字太轻的人在那套房里胡搞,就没事。”

说罢,抬眉看了林敬言一眼,调侃他:“鬼压床这种事,压多了就习惯了。而且你看起来阳气充足,精血没那么容易耗尽。”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林敬言是正经人,当下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都红了。

 

03

第二日是周日,林敬言如今朝九晚五,与其他工作人员同样享有上五休二的待遇,照理周日是不用去俱乐部的。

天刚亮,他半梦半醒间,听见门铃一直在响。挣扎着起来,打开门见周泽楷那张脸,还以为是鬼压床压出幻觉了。

“他在哪?”

周泽楷才不管他是不是睡眼惺忪,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连个铺垫都不打。

林敬言:“昨天吃过饭他就走了啊。”

周泽楷盯着他的目光冰冷,看他如同仇敌,“为什么是你?”

林敬言委屈。

退役之后,笃定叶修会来找他的人不止周泽楷一人,等叶修真出现,纠缠着问“为什么他偏偏联系你”的人,也不止周泽楷。

不知为何,林敬言在周泽楷如狼似虎的目光下,竟然只是以一句“碰巧遇上了就一起吃了饭”搪塞过去。

或许是昨天的叶修实在奇怪,服装奇怪,身份奇怪,连对话都奇奇怪怪。

又或许是稳重到为了冠军甘心去霸图当绿叶的林敬言,退役之后终于不再甘心在与叶修的关系中再当绿叶。

周泽楷肉眼可见的沮丧,被林敬言领进餐厅,端着一杯茶,半小时没再说一句话。

战队那头,一大早早训,发现周泽楷丢了,如临大敌,几乎把电话打爆了,才发现他在林敬言家。

江波涛赶过来,秋老虎的时节,一头一脸的汗,连擦了几张纸,汗水还止不住地顺着脖子流进衬衫里。

林敬言呆呆地望着江波涛,忽然意识到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昨天比今天还要闷热,叶修穿着长袖长裤,又套着一件道袍,粗制滥造的透气性估计很差。可他为他开门时,他站在阳光下,竟然一滴汗都没有。

“走吧。”江波涛上来拉周泽楷,周泽楷不愿意,两人僵持在那里。

林敬言只得放下心中疑虑,想上前劝两句。

周泽楷却忽然对江波涛发脾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这话没头没脑,但江波涛却接上了,“别瞎想,我没什么心思。”

周泽楷冷笑,“你不配。”

江波涛原本拉他的动作顿住。

好好先生突然就怒了,将手一甩,涨红了脸冲他吼,“对!我不配!我连世邀赛都没选入,我再痴心妄想也不敢说自己配!可周泽楷你以为你是新荣耀第一人,你就配??他来轮回那么多次,你与他说过几句话?有十句吗?你以为他眼里能装得下你?他看孙翔的次数都比看你的次数多!”

话说到这个程度,林敬言再听不明白就该是个傻子了。

周泽楷的心思跟霸图那几人的心思一样清楚,只是他没想到江波涛,又或者孙翔,竟然也存了一样的心思。

江波涛的话完全是揪着周泽楷的弱点往他心窝里戳刀子,林敬言旁观着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他身为战术指导,刚上任就要处理战队核爆炸级别的矛盾,头当即就痛了起来。

可出乎他意料,周泽楷却忽然笑得甜蜜。

 

S市的九月,闷热潮湿的天气,好像那一日阴雨后的苏黎世傍晚。

天光并未全部暗下来,风从窗吹入。标准的西式风格金属床架上挂着轻柔的帏帐,伴着帐内肆无忌惮的呻吟,汹涌起伏,如同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堆叠成一层又一层的白沫。

周泽楷知道叶修的体温偏低,可他不知道,如此缠绵的情事里,叶修肌肤细腻光滑,从里往外透着粉红,依旧难沾上热度。

周泽楷的额角汗水如注,烧心的干渴从灵魂深处透出来,让他不顾一切地攻城掠地。可偏偏身下的人还不知羞地曲起腿,圆润的脚趾有意无意之间滑过他的腰线。

他还年轻,定力心智远没有到可以老僧入定坐怀不乱的程度。更何况,含着叶修的耳垂,将自己的鸡巴一点点地塞进他被手指操到柔软熟烂到肉穴里,这种性幻想照进现实的事情,要周泽楷如何能有定力?又有谁能有定力?

风未吹,幡未扬,他的心,早在这场情事之前就已经动了。

叶修非常主动。

若他不主动,借周泽楷十个胆子,哪怕他在梦境里将叶修操到双眼翻白,面对真实的叶修,他也不敢欺身而上。

情事酣畅时,叶修推着周泽楷坐起来,岔开腿,极为坦率地扶着挺立的鸡巴,缓慢地坐下去。周泽楷的尺寸与他精致秀气的五官并不相符,但结合他在赛场上强势的表现,又让人觉得他天生该有这样剑拔弩张的凶器。

叶修微微仰头,扶着周泽楷的肩起落。他没有刻意压抑呻吟,每一次被肏到敏感点,都会奖励般地叫出好听的声音。

周泽楷第一次没有经验,又太怕叶修会受伤,挤进去半管的润滑液,现在伴着起落的动作,顺着叶修大腿内侧漂亮的肌肉线条流下来,好像叶修真的被插得潮喷一样。

“还有谁?”

被粗长的阴茎一次又一次地插入,又一再地盯着敏感点研磨,叶修沉溺欲望,反应慢了半拍,等脱力失了平衡重重地坐下来后,才意识到周泽楷在问什么。

他用手抹开自己贴着额头的刘海,发现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多汗。而紧紧抱着他的周泽楷,从脸到前胸都潮红一片,细密的汗水一滴又一滴,沿着胸肌往腹肌流。

叶修伸手追着一滴汗水,漂亮纤长的手指从周泽楷的前胸滑下来,“没有谁,你是第一个。”

或许是他的姿势太撩人,又或许是这句话正中红心,周泽楷僵在那里,喘得更厉害了。

叶修敏锐地感觉到身体的那玩意儿又胀大了几圈,一跳一跳地,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迫不及待想要射出来。他笑了一下,刚想说小周你这个定力还得练啊,话未说出口,就已经被周泽楷掀翻。

他被按在柔软的床上,急风骤雨的操干打断了一切的思绪。惊人的热度从两人连接的地方迅速蔓延开,他终于也感受到了烈火焚身一般的热。

被爱着,被崇拜着,被信仰着,原来可以这般的好!

四肢百骸间,暖流涌动。久违的力量充盈,带来难以言喻的迷幻情绪。叶修仿佛经历酒醉,昏沉间痉挛着出精,一偏头,眼泪盛不住地落下。

身上的人一无所知,又或者说他才是那个被神夺走神智沉溺色欲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

周泽楷垂下头,将吻杂乱无章地印在所有能触碰到的肌肤上。临近高潮,他一遍一遍地叫着叶修的名字,最终把心事吐露:

“前辈,我爱你啊!”

 

周泽楷在沉默中陷入回忆,他的容貌原本就精致,又猝然一笑,分外夺目。可落在情敌们的眼睛里,却格外碍眼。

周泽楷仰头直直看向自己的副队,目光坦然,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说他也爱我。”

 

———tbc分割线———

再说一次:神博爱世人,爱是不爱,不爱亦是爱。

所以zzk理解的叶修爱他并不准确。

准确来说,叶修爱小周,一如爱路边阿猫阿狗,当然最爱的还是我(不允许反驳

周三更下章

Chapter Text

04

林敬言没想到叶修竟然会再联系他。

收到信息时,他反复看了两遍,才敢信这是叶修发来的。

号码是陌生的,语气却很熟稔,落款也是叶修。

他回拨回去,没指望对方会接,却在下一秒接通了。

“怎么老林?难道你真带人回去住了?”

林敬言站起身,东拉西扯间,从办公室出来,快步往外走,下一个拐角就是轮回战队核心成员的训练室。

他隔着玻璃窗,见周泽楷刚结束一轮基础训练,正拿着手机发信息。他寡言少语,平常在战队也不怎么笑,可此时眉宇间却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林敬言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却无法表述。以他与周泽楷的关系,或者以他和叶修的关系,实在找不到立场去敞开天窗说话。

他斟酌着,试探道:“我那屋子只能我住,其他人住都会出事吗?”

叶修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会。又不是凶宅。就是磁场有些问题,阴气重了些,普通人只要八字不是太轻,就都没问题。”

林敬言听他这语气,像是以为自己还租住在那里。可一个月前,他那屋子就让给周泽楷了,如今他独自一人住在周泽楷的大平层里。

若这些日子,周泽楷联系的人一直是叶修,难道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件事吗?

结合周泽楷最近满身粉红泡泡的恋爱模样,林敬言索性一咬牙,直接问:“最近你跟周泽楷联系过吗?”

叶修沉默了几秒,语速慢了下来,“我倒是忘记跟你说了。”

“老林,遇见我的事,别和其他人说。”

林敬言心里一沉,追着问:“其他人是指谁?”

叶修的语速恢复了,他声音轻快,好像是在随意地闲话家常,“明知故问啊老林,当然是荣耀联盟里的人啦。”

林敬言苦笑,选择了坦白,“叶神,你说晚了。周泽楷如今住在我租的那屋里呢,估计是联系不上你,想要守株待兔啊。”

这话一说出来,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了。

“那屋子有古怪,其实不止鬼压床,但我看你挺懂的样子,那天也就没细说。周泽楷要住的时候我就全告诉他了,但他完全不在意。我想着你的叮嘱,拿着周泽楷的生日网上查了查,见他八字正常,就跟他换了。”

叶修语气还挺平稳的,似乎周泽楷的穷追猛打完全没在他心里掀起波澜,“小周住也没问题啊,他比你还年轻,气血充足,阳气充沛,更能压得住了。”

林敬言长叹一口气,“可他这阵子好像恋爱了。如果不是跟你,那又会是谁呢?”

叶修噗嗤一声,像是刚喝一口水被他这句话吓得呛住了,“什么叫不是跟我那会是谁?我跟他谈哪门子的恋爱啊!”

林敬言想起周泽楷那句“他说他也爱我”,愈加肯定那只是一个暗恋者幻想症发作时的呓语,自己做春梦时还幻想过叶修主动脱衣服投怀送抱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跟周泽楷私交也没到位,既然他恋爱的对象肯定不是叶修,屋子转给他这事叶修也说了没问题,那他压根没必要再纠结周泽楷有没有恋爱或者说跟谁恋爱。

“叶神,你还在S市吗?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叶修:“老林啊,你敬神的心意,哥心领了,吃饭就不必了吧。”

林敬言笑,“叫你叶神,还真把自己当神了啊。叶修,想请你吃饭,是因为……”

他顿了顿,调整了语气,郑重地说:

“你退役了,我也退役了。时机恰当,都有大把时光,能不能给个机会,我想追你啊。”

 

05

第十一赛季,常规赛第六场,轮回主场对战兴欣。

兴欣在团队赛的表现比轮回赛前预判的要难缠得多。无论是现任的队长苏沐橙还是升任副队的方锐,都打出了季后赛你死活我的架势。兴欣场上的团队凝聚力一如既往的强,哪怕再没有定海神针一样的君莫笑,他们依旧是那个被荣耀唯一真神亲手带出的团队。

轮回战队最终以7比3的比分获得胜利。

林敬言站在选手通道里等着队员们下场一起去接受赛后采访,忽然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

“你没觉得,周泽楷今天的表现有点不对劲吗?”

林敬言吓了一跳,要不是性格过于稳重,估计要吓得跳起来。

他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叶修,“这是轮回战队的选手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修这次倒没有穿他那身莫名其妙的道士戏服,一件白色简约的套头毛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存在感极低的站在那里,好像被人群一裹,如同水滴入海,再也辨不出身影。

“上回你说要请我吃饭,还请吗?”

林敬言惊喜万分地望着叶修,“你的意思是?”

叶修摇摇头,认真地问:“只吃饭,不接受痴心妄想,还请吃饭吗?”

他们最后还是特别随机地找了一家小饭馆,街巷口的位置,门店狭小,滚烫的炉灶就支在屋内,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林敬言坐下没多久就一头一脸的汗,脱掉外套,才觉得好点,一抬眼发现叶修还是严严实实地裹着毛衣。

“你好像不怕热?”

叶修眉眼低垂,看着菜单,神色专注,“我怕冷。”

他从毛衣袖口里露出半截手掌,手指纤长,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还是职业选手一贯的作风。

他的手指点在菜单上的一道烩面上,对林敬言说:“我就要这个吧。”

灶气满满的室内,他的指尖却有些青白,像是因为气血不足,心脏始终难将温暖的血液泵上指尖,粉色的手指上独留那一点点的白。

林敬言冲动地想伸手握住叶修的手,没什么绮念,只是单纯地想要替他暖一暖。

冲动只是冲动,且他也没有机会。

一个人忽然冲进来,一把拉住叶修的手,把那双手捧入手心,“怎么不在家等我?”

林敬言循声望过去,发现冲进来的人竟然是周泽楷,而门帘极窄的饭店门口站满了人。

他们竟然这么不巧地刚好遇上了准备去聚餐的轮回全队和兴欣全队。

叶修被周泽楷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短暂的愣怔后,他迅速地抽回了手,笑着打招呼,“好巧啊小周。”

周泽楷的目光全在他身上,温顺地好似一只绵羊。

而门外的兴欣竟无人上前。

隔着饭店里的食客,苏沐橙眼圈微红,站在原地冲叶修,极轻地点了下头。

 

06

停车楼里,叶修跟着周泽楷,一路走到车前,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坐进去,汽车启动,前灯亮起,叶修才问:“小周,我们要去哪里?”

周泽楷侧脸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叶修,他的表情远比叶修困惑,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叶修的明知故问。

“不回家吗?”

叶修脸上温和的表情淡了淡,眉宇间染上了一些愁绪,但面对周泽楷看过来的困惑表情,叶修极快地掩饰住了自己的表情,笑着说:“去酒店吧。”

周泽楷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叶修知道他性格腼腆,伸手捏了捏周泽楷的脸颊。他指尖冰凉,而周泽楷脸颊滚烫,肌肤相亲时,两个人都被激了一下。

夜色中,银色的车从停车场缓缓驶出,混入城市的车水马龙,在月光的指引下,向着城郊的度假酒店驶去。

华灯初上,市中心的一套豪华公寓楼里,整面墙上的窗户都亮起了灯,唯有三楼的一套屋子,黑漆漆的,像是屋主还未归。

秋日的凉风习习,吹得树影婆娑。紧闭的门窗,该是密不透风,可悬挂的深色窗帘布却无风而动。

黑暗中,一只手从屋内伸出,哗啦地将窗帘拉上。

客厅里摆放着一雕花立镜子,式样古朴,却被人擦得油亮。镜前站着一个人,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角。将每一处褶皱都抹平整后,他又对着镜子,轻抚自己的脸颊。

月影倾斜,淡淡的光从窗帘缝隙渗入,镜子中照出那个人的容貌。

刀削斧凿般的轮廓,精致漂亮的五官,那分明是周泽楷的那张脸。

那人无比珍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歪头对镜一笑。

而刚刚将车驶入酒店大堂前临时停车位的周泽楷,忽然一阵心悸,下意识地重重踩下了刹车。

车急停,叶修原本坐在位置上发呆,被惯性带着失了平衡。他拽着安全带稳住身,看向周泽楷,见他单手捂胸,脸已经白了几分。

叶修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周泽楷的胳膊。见周泽楷转脸望过来依旧神情恍惚,叶修也顾不得车门外正走过来准备代客泊车的门童,他单手拉着周泽楷的衣领,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一贴上,周泽楷瞬间回神,那几秒的心悸被他抛之脑后。

他迅速反客为主,捧住叶修的脸,草草地吮吸了两下叶修的唇瓣,就迫不及待地顶开齿缝,舌头长驱直入,缠上叶修的舌头就紧追不放。直到酒店的门童一脸尴尬地站在不远处偷瞄,周泽楷才重重地抿了抿叶修的下唇,念念不舍地退出来。

浴室里热气蒸腾,透过雾气弥漫的玻璃,可以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交叠。周泽楷的身体滚烫,呼吸炙热,而他饱含欲望的火热眼神,甚至比淋浴头喷洒下来的热水还要烫。

比起第一次的惊喜与羞怯,周泽楷选择更坦率地面对内心的渴望,却还是被色欲操纵得失了方寸。叶修的唇被他吮吸得发麻,舌根处都有轻微的痛感。可周泽楷还不愿意放开,含着耳垂舔弄,好像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嘬出声音都尤嫌不够。可偏偏叶修的耳朵和耳后的肌肤最为敏感,被周泽楷这样一番又舔又咬的,整个人都软得往下滑。

周泽楷怎么可能任由他靠着瓷砖墙面滑出自己的怀抱,他托着叶修的大腿,把他整个人架到自己的身上,沿着股缝,狠狠顶了一下。

“想要你……”

叶修低喘着闷哼了一声,靠着周泽楷的肩,侧脸咬了一下他的耳廓,“你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吗?”

周泽楷的动作丝毫没停,甚至因为叶修发出了那样甜美的声音而更加激动。

但他的确是在征求叶修的同意,更准确地说他在向自己的神许愿。

叶修按住了周泽楷正在往自己屁股缝里探的手,他抓住他的手腕,咽下喉咙间的呻吟,问:“我们多久没亲密了?”

周泽楷胸前红了一大片,呼吸乱得连说几个字都喘得不行,但他老老实实地停下了动作,认真地回答叶修的问题:“苏黎世以后就没有过了。”

叶修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周泽楷被欲望蒙住眼睛,并没有注意到。

叶修凑上去,低头用唇瓣摩擦着周泽楷鼻尖,“我们一起住了多久?”

周泽楷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叶修会问这些问题,但他不介意向爱人反复剖开胸腔来证明自己矢志不渝的爱意。

这一刻甚至连欲望都淡了几分,他无比甜蜜地回答:“13天。”

叶修又问:“为什么这13天里,你都没有碰过我?”

这个问题难住了周泽楷。

他原本急促的呼吸和缓了下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一刻他回想起来,甚至觉得与他同住了13天的叶修,和眼前这个让他疯魔的叶修,并不一样。

他想了几秒钟,给出了一个更贴近他内心深处真实想法的答案:

“我在等你同意。”

叶修低头,一口咬在周泽楷的肩膀上。周泽楷又痛又爽,重重地喘了一声,连眼尾都泛起了红色。

叶修捏了捏周泽楷的后脖颈,又安抚性地摸了摸湿濡的发尾,“乖孩子。”

他松开了紧紧箍着周泽楷手腕的手指,双手交错套住了周泽楷的脖子,好像拴住了自己最忠实的狼犬。

他沉了沉腰,主动去迎合周泽楷顶过来的凶器,一点一点地缓慢吃进去。

“今天晚上是你的奖励。”

夜已深沉,公寓那头,那个人影还站在镜前欣赏着自己的那张脸。他摸摸眉骨,摸摸鼻峰,又揉揉嘴唇,满心欢喜,无比满意。

可镜中却忽然浮现出蓝色的火焰,顷刻之间将他的脸烧了个干净。他尖叫着,拼命对着镜子,想要扑灭脸上的火焰,却于事无补。

镜子被他推倒在地,镜面破裂,碎成几块。

他跪爬着过去,伸着头,不甘心地再去照。

镜面上显露出一个人影,身体的上下部分呈现出九十度直角的扭曲姿势,一张没有五官轮廓的脸浮在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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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孙翔一屁股坐在林敬言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长手长脚,动作莽撞,把木椅子坐得咯吱咯吱地响。

“喂!你觉不觉得周泽楷不对劲?!”

林敬言合上手里的文件,语气温和地纠正他。

“第一,我不叫喂。你如果愿意可以叫我林指导,直接叫林敬言的话,我也没那么介意。第二,我看你平常不是都喊周泽楷周队吗?为什么今天对他直呼大名?”

孙翔撇了撇嘴,“他自己不做人,凭啥要我尊称他?”

林敬言耐心地问:“他怎么不做人?”

孙翔没想到林敬言会揪着称呼这种小事寻根问底,来之前压根没准备这个问题。

“关你屁事!”

林敬言点头表示赞同,指了指办公室大门,“那你出去吧。”

孙翔跳脚,“什么啊!我问你的事关系到战队成绩!根本不是私人恩怨这种小事!你身为战术指导,难道没发现周泽楷最近训练成绩忽上忽下,团队赛有时候也莫名其妙脱离节奏。虽然我们力挽狂澜没有输掉比赛,但他这个状况正常吗?”

林敬言追问:“所以他哪里不做人了?”

孙翔再度语塞。

半晌,破罐破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竟然大言不惭跟我和江波涛说他在和叶修恋爱!!还让我们俩别痴心妄想了!!!”

林敬言平静地点点头,“所以你喜欢叶修?”

孙翔脸胀得通红,“谁喜欢他了!!狗才喜欢他!!”

林敬言看着他,他看着林敬言,两人都没说话。

孙翔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一个一米八五的大汉,最后竟然发出了蚊子一样嗡嗡嗡的小声:“我…我…我就是狗。”

林敬言心想,哎年轻真好啊!永远活力四射,连口不对心都要演出八点档肥皂剧的效果。

林敬言知道孙翔关心战队成绩不假,但他完全可以找江波涛说这事,或者找战队经理甚至可以找负责心里疏导的队医。之所以跑到自己面前又蹦又跳,其实想问的是:

周泽楷究竟有没有和叶修谈恋爱。

毕竟如今的荣耀联盟,谁不知道想找到叶修,得先找林敬言呢?

林敬言苦笑。

他曾经问叶修,为什么那么多人联系你,你就是不回信息,偏偏不仅回复我的信息还愿意出来跟我吃饭。

那日叶修估计是刚从什么迷信场所干完他那个神棍的活,套着一身宽大的灰色道袍,白净的小脸从灰色立领里露出来,有一种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

“你的身上有我的机缘。”

林敬言不懂。

他只是觉得如果有机缘,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哪怕现在没感觉,为了机缘也可以试一试啊。

他不敢这样问,只能换种方式问:“什么机缘?”

叶修捧起茶杯轻嗅,淡淡茶香四溢,袅袅水汽氤氲而上,他的瞳仁又大又亮。

他颇为苦恼,“我也不知道啊。”

林敬言忽然陷入沉默,孙翔哪有耐心等他,他一辈子的耐心只能给姓叶名修的人。

他一拍桌子,大声叫嚷:“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林敬言被他吓了一跳,板起脸训他,“嚷什么嚷!我再退役了也是你前辈!更何况现在还在轮回管着你们这帮小崽子!”

孙翔被他难得爆发吼得一愣,但好在林敬言也没有进一步为难他,当即就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没有,叶修跟周泽楷半点关系都没有。”

看着孙翔兴奋到同手同脚走出去的背影,林敬言掏出手机,给叶修发了条信息。

【有时间见面吗?】

那头回得极快:【没有。】

林敬言又发:【上回赛后聚餐,你跟周泽楷都没去,你俩干嘛去了?】

叶修:【???】

林敬言不气馁:【谈恋爱?约炮?总不会是竞技场PK吧?】

叶修:【……】

叶修:【老林啊,哥得道多年,少许人生感悟分享与你。这人啊,要想活得长久,最好耳聋眼瞎。】

林敬言:【行吧,你忙。】

他把手机一按,打算翻开文件继续工作,就见叶修的信息又过来了。

叶修:【周泽楷又怎么了?】

林敬言:【你还挺关心他的?】

叶修:【我明天晚上有时间吃饭。】

林敬言:【吾皇圣明!】

第二日距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林敬言就坐不住了。对着镜子整理半天头发,又掏出一瓶未开封的香水,拆了包装小喷了几下。眼看分针缓缓走向下班点,他打算去训练室看一眼就直接下班。

刚走到走廊,一个急匆匆的人影窜出来,迎面与他撞上。林敬言被撞得一踉跄,而那人下盘还算稳,刚想说话,就被陌生的香水味呛得连打两个喷嚏。

这真是有些尴尬了。

好在那人是孙翔,只要你打他个措手不及,他就会被带进节奏,半天都不知道要跳出来。

林敬言:“不是晚训吗?你在走廊乱跑什么?”

孙翔竟然没有嚷嚷。

这时林敬言才发现他脸色青白,看起来像是吓到了。

他语气和缓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孙翔支支吾吾,脸色由白变红,双唇哆嗦,两眼发直,胸腔里仿佛呛了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噎得快要撅过去。

今晚跟叶修的约饭估计要黄,林敬言一手钳住孙翔急急说了一句“到我办公室去说”,一手掏出手机就要给叶修打电话。

他俩一直走回办公室,叶修的电话都没接通。而孙翔也从最初的惊慌中缓过了劲儿,他灌下两大口水,打了个冷颤,这才说。

“周泽楷晚训请假了。”

林敬言将手机倒扣在桌上,“这事我知道,他说家里有事。”

孙翔:“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跟叶修恋爱,晚饭都没吃,就跟上他,一路跟到一个高档小区。”

林敬言无语,但一想以孙翔的性格,倒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而那个小区估计是自己之前租的那套房的小区,门禁不严,怕是真能让孙翔混进去。

“他真没跟叶修恋爱。今晚我本来是要跟叶修吃饭的,如果叶修在跟他谈恋爱,如何能分身出来跟我吃饭啊?这又不是游戏,也没有影分身。”

他苦口婆心,却见孙翔露出一个恐惧到极点的表情。

“我踏马当然知道那不是叶修!!”

“那是一团黑乎乎看不清鼻子眉毛的东西!!”

“周泽楷一进小区,就紧紧地缠上了他!”

 

08

“先点这么多吧,不够我们再加。”

林敬言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转过头就见叶修坐在对面,冲他朝着孙翔的方向努嘴。

叶修今天倒是穿的很正常,紧身运动衣打底,外搭一件高领毛衣。从毛衣袖口露出黑色运动衣的指套,扣住大拇指后,半个手掌都藏在黑色的指套里。黑色显白,衬托他那十根手指如葱段般新嫩,骨节分明不显女气,即便是再好的汉白玉精雕细琢也没这浑然天成的美态。

林敬言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叶修的手指尖移动,叶修清清嗓子才唤回他的注意力。

两人眼神对视,静默中,当着孙翔的面,光明正大地交换信息。

叶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林敬言:【事出突然……再说祖宗唉,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倒是接一个啊。】

叶修:【在开工接什么电话??】

林敬言:【行行行,是我的锅,抱歉!】

叶修:【那他现在自顾自发呆玩自闭是什么个意思?】

林敬言被他一提醒,想起来自己带孙翔来的初衷,曲起手指,敲了敲孙翔面前的桌子,“孙翔,你把情况跟叶修再说一次吧。”

孙翔的思绪混乱。

他先是撞上了超自然现象,整个世界都认知都被颠覆。之后莫名其妙地跟着林敬言来了餐厅,还没来得及惊喜于与叶修的久别重逢,就被告知如今叶修是处理超自然现象的道长。

孙翔:“所以你不能结婚?”

叶修早知孙翔不靠谱,没想到林敬言也不靠谱。他瞪了林敬言一眼,无语至极地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林敬言却忽然顿悟,跟着孙翔的节奏往下问:“原来道士是不能结婚的吗?这难道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叶修抢先断了他的话茬,“谁跟你们说我是道士的?”

林敬言:“你自己不是跟我自称贫道?”

叶修:“……”

叶修:“老林啊老林,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没有拿过一次冠军的原因。年纪不小,人也稳重,怎么还能如此的天真?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我要是自称贫尼,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个女人,多年来女扮男装,荣耀出征??”

林敬言尴尬地一笑,“所以你究竟什么情况?”

叶修举着筷子,随意敲击桌上的茶水杯,若有若无的节奏中,几个音符飘出。

不等林敬言和孙翔仔细辨认这古朴自然的音乐是哪首曲目,叶修语速飞快地糊弄两人:

“你就当我是个神棍,混口饭吃呗。今天开工需要一个道士我就是道士,明天上钟需要一个和尚我就是和尚。术法无边,何须拘泥我出自何门何派?”

孙翔心直口快:“那这不就是骗人嘛?”

叶修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反问他:“你有别的人选?”

孙翔:“…没有…”

叶修一摊手,“那不就结了,死马当活马医呗。再说,我收费也不贵。”

说话间叶修掏出了收款码,端正地放在孙翔面前,“孙老师你又有比赛又有代言,还能在乎这三瓜俩枣的钱吗?”

孙翔低头一看,收款码印得贼大,上面几行字,宋体标黑10号,写着:

八卦算命:一次50;
风水布局:按面积收费;
法事超度:大道场888,小道场666;
驱邪避灾,定制开光挂摆件:咨询后报价;
(押金3k,多退少补,童叟无欺)

孙翔掏出手机,“先打三千够吗?”

叶修笑眯眯地拍了一下孙翔的胳膊,“太够了啊,三千都够包我一个月了。”

孙翔脸一红,“包…包什么包!我这是正经驱邪保平安的费用!”

叶修:“孙老师大气!”

孙翔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粗声粗气地说:“别…别学那些营销号叫我孙孙孙老师,难听死了!”

叶修从善如流,换了一个孙翔粉丝最常用的称呼,“翔哥威武!”

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几人的对话,也把孙翔从又羞又爽的窘迫境地里解救了出来。

服务员一走远,林敬言就问:“周泽楷这个事情,处理起来要多少钱?”

叶修表情严肃了几分,目光在孙翔和林敬言的身上转了一转。

“他的事,你们别管。就算看见异常,也当看不见。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千万不要介入他人的命运。”

林敬言还是有些担心,于是问:“若还有其他人像今天孙翔这样撞上了那个脏东西,该怎么办?也带给你瞧瞧吗?”

叶修笃定地说:“不会的,其他人只会觉得有些异样,但绝对看不到那个东西。”

孙翔不信,梗着脖子问:“可我真的看到了啊!难不成你以为我骗你?你钱都收了,现在是打算不管我了吗?”

叶修夹了一筷子的菜,不慌不忙地说:

“你不一样,你是天生的阴阳眼。”

“真当我是乱收费呀翔哥,三千块,护你下半辈子再窥不见阴阳路,这笔买卖,说到底还是你赚啊!”

 

09

酒足饭饱,林敬言十分自觉地跑去结账。

十月初,饭店里暖气开得很足,这一顿饭吃得孙翔一脑门的汗,心底那盘桓不去的恐惧都散得干干净净。

他见叶修靠在椅背上,衣着厚实整齐,哪里像他脱得只剩下里面打底的衬衣。这么暖的温度里,叶修还捧着一杯滚水,一边吹一边小心地喝。

孙翔心里惊讶,手比脑子还快,滚烫的掌心嗖得贴上叶修的脸颊,触手细腻,比绸缎还柔软,偏低的体温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凉。

叶修莫名被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转脸想问孙翔在干嘛,却忘记了此时孙翔的手掌还紧贴着自己的脸蛋。他这么原地转脸,红唇微启,未说出来的话连同呼吸一起打在了孙翔的手指尖。

那是一个错位的吻!

轻飘飘完全可以忽略的吻,却像蝎子一样爬进孙翔心房深处,捡着最柔软的位置就是一口。顷刻间,他整个人像一屁股坐到了火盆中,热度上了脸,后背都生出细密的汗珠。

他猛得抽回手,动作慌张,幅度大得直接碰翻了桌子上自己的那杯茶。

茶水倾泻而出,沿着桌布,全都流到了孙翔身上,把他裤子沾湿了一大块。

叶修平常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热心,可这事说到底他也得负一半责任。不能光明正大地叉着手看孙翔一人狼狈,便抽了些纸巾,替他擦。

顺理成章的事情,竟然有这么狗血老套的走向。日新月异,斗转星移,苏沐橙和楚云秀的网络言情小说列表里都不会收录这种烂梗。

可偏偏孙翔就是在自己的兵荒马乱和叶修的手忙脚乱里……

硬了?!

最不凑巧的是,叶修手里抄着餐巾纸竟然还摸到了!

孙翔尴尬到了极点,又羞又怒,一把推开叶修,拿桌布挡了挡。

叶修坐在那里,半天都没说话。

就在孙翔差不多平复下来,而林敬言已经结完账转身往这边走之时,叶修忽然说:

“约吗?”

孙翔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约什么?”

叶修一笑,空气里那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还能约什么啊,翔哥———”

他眉梢轻挑,眉眼都是促狭的笑意,看着孙翔的眼神却很温和,“给你三秒钟考虑下,林敬言马上就要走过来了哦。”

三人一起出了餐厅,林敬言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叶神要去哪里?我送你呗?孙翔你自己打车走吧。”

叶修:“怎么请客吃饭还不够,老林你还想打探我住哪里啊?刚才夸你天真,你就狡诈起来了呀!”

林敬言没这个意思,被他一说,倒真生出几分这样的心思。

叶修显然不就给他任何可乘之机,干净利落地转身,背对着林敬言和孙翔挥挥手,“后会有期。”

眼见叶修的背影走远,林敬言也跟孙翔道别,独自一人往停车楼方向走。

孙翔站在原地,想起刚刚在餐厅,叶修给他倒数的那三秒,一咬牙,追着叶修离开的方向跑了起来。

十字路口处,他追上了正在等绿灯的叶修,气都没喘匀,他扬声道:“约!”

叶修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的打量,把他看得恰如一块肉铺垫挂在档口的猪肉,每一处纹理都会影响评判的结果。

“算了。”

判决已下,领判决书的人却不服气,“为什么啊!”

绿灯已亮,叶修往前走,后面跟着孙翔,亦步亦趋。

斑马线的尽头,叶修说:“真的算了,我当时一时脑热,你太小了。”

孙翔心想我都二十一了,哪里小了!

他又想,难道他其实是嫌我别的地方小??

他委屈又急躁,大个子一个,又高又壮的,眼睛却发酸,湿漉漉的感觉比真正的眼泪来得更早。

他不管不顾地当街拉住叶修的手,“走,你跟我走。”

被孙翔推进酒店房间,叶修仍旧游刃有余,望着孙翔那副一时冲动后不知怎么收场的表情,叶修止不住的笑意漫上心头。

他缓步走到床边,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替孙翔解围,“行了行了,别为难自己了。你看你是直接回俱乐部,还是拿张卡出来跟我竞技场走……”

叶修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高领毛衣,露出里面紧紧贴着身体线条的黑色运动服。

他笑着仰头与孙翔说话,雪白的脖颈上袒露着锁骨,乳尖微微凸起,随着有节奏的呼吸,与胸肌一起,如蝴蝶振翅般的起伏。

孙翔看呆了,忽然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师自通地脱干净了上衣,露出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

自那日意外撞上周泽楷,叶修这半个月以来并未与任何人亲密,如此年轻又健壮的身体,骤然袒露在眼前,他的呼吸也热了几分。

或许叶修的眼神太直接,又或许是屋子内的氛围太暧昧,孙翔呼吸越来越乱,最后绝望地发现:

这什么都还没干呢,他踏马的又硬了!!

半勃的性器官把宽松的外裤顶出来一个包,这回没有桌布的遮掩,形状与大小完全袒露在叶修眼前。

叶修啧啧两声,“小年轻还真是饥渴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床边站起来,走到孙翔面前,揽着他的脖子往下压,把他的脸拉近。

“接过吻吗?”

孙翔脸红得厉害,眼神游移,都不敢跟叶修对视。

他没说答案,但叶修懂了。

他扬起脸,几乎是贴着孙翔的唇在说话,“那我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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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海市蜃楼 完结章

10

孙翔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平光镜,可变色的镜片,阳光下自然转成浅灰色,室内又呈现无色透明的样子。

轮回极擅长营销,这段时间周泽楷状态不佳,索性把孙翔的新造型推到前台,果然吸引了一大批颜粉。

第十一赛季,常规赛第十场,蓝雨客场对阵轮回。

赛前,喻文州照带着黄少天,晃悠到轮回休息区。刚准备敲门打个招呼,就听门里传来一阵急促地拍打桌子的声音。

屋内喧闹声中断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大声音的争吵。

喻文州和黄少天面面相觑,正不知还要不要再上前敲门时,门哗地打开,走出来的竟然是一脸怒容的江波涛。

他压根没想到门外有人,竟然还是三十分钟后就要比赛的对手。

他脚步骤停,想要调整下面部表情挤出一个笑容,尝试了几下,终究作罢。

连招呼都懒得打,江波涛与喻文州擦肩而过。

林敬言走出来,硬着头皮应酬。

喻文州随意聊了几句,就把放垃圾话的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副队。从被林敬言挡住的门缝间,他看到孙翔半躺在沙发上,对着灯光,非常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新眼镜。

而与他相隔较远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周泽楷。他半闭着眼睛休息,疲惫难掩。原本应该的合身的队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颧骨微突,侧脸线条分外凌厉。

喻文州暗暗心惊,世邀赛一别,周泽楷深居简出,没想到竟然消瘦到了这样的程度。怪不到联盟里一直疯传周泽楷生了重病,更有消息灵通者信誓旦旦说是心理疾病。

蓝雨以9比1的大比分取胜,团队赛结果出来后,全场哗然。唯一在个人赛获得一分的孙翔,当场摔了鼠标耳机,不顾江波涛在身后喊他冷静,一脚踢开门扬长而去。

其他队员也如丧考妣,但碍于副队难看的脸色,没一个人说话。

周泽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汗水从他青白的脸颊上不住地往下流,眩晕中他甚至稳不住呼吸。

江波涛再一次走到周泽楷的面前。

这段时间他做了无数次的尝试,偏偏周泽楷执迷不悟。无论是他,还是战队经理,甚至俱乐部老板亲自来劝,都没法说服周泽楷。

彼时周泽楷的比赛成绩还没有受太多的影响,轮回也一路赢了下来,他们也就没真的采取强硬的手段。

但今天这一场失利,实在太难看了,哪怕再外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周泽楷当前的问题。

“你去看看医生吧。如果你坚持自己没问题,那我只能向林指导和战队经理建议让你常规赛停赛一段时间了。”

周泽楷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江波涛。缓了缓后,他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江波涛还站在原地,张嘴想喊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任由他独自走了出去。

周泽楷心情差到了极致,他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那样的困倦,再怎么休息都觉得精力好似被掏空了一样。赛场上明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可手速和反应却跟不上大脑的指挥。

喻文州赛前的试探非常成功,团队赛的针对性打法,让周泽楷的问题暴露得更加明显。到了半场时分,周泽楷的体力和精力已经耗尽,咬牙坚持到汗如雨下,已经无法抵挡颓败之势。

周泽楷并不惧怕一次两次的失利,可今天这个比赛对他而言非同一般。

这是叶修第一次答应他,愿意离开那个小区,站到人前,以男朋友的身份来看他打比赛。

可他却打出了这样一场惨不忍睹的比赛。

“小周!”

周泽楷站定,循声回头,见叶修站在那里,笑着冲自己张开双臂。

周泽楷眼眶发热,泪意上涌,转身冲了过去,一把将叶修搂紧了怀里。

惶恐与不安让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像是在漩涡中挣扎,唯有抱紧这块浮木,才能喘息。

“他们…他们都说我有病……”

周泽楷喃喃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他,又向在像怀中的人求救。

“你怎么会有病呢?你的这张脸那么好看,你的身材那么健美,我好喜欢好喜欢。”

“前辈,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是我的,是我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谁也不能阻止我拥有。”

不远处的拐角里,黄少天目瞪口呆地指着周泽楷,要不是喻文州钳住他的胳膊狠狠拧了一下,黄少天刚才都要尖叫出声了。

他大口呼气吸气了两三次,才算压住了惊恐的情绪,他极小声地询问喻文州:

“队队队队长!周泽楷在在干嘛???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吗?靠靠靠啊!难道是我晚上对着老叶的照片撸多了,马上要精尽人亡,所以出现了幻觉??还是周泽楷其实得了精神分裂啊??”

喻文州脸色难看,盯着周泽楷没有说话。

以他和黄少天的视角,只看到周泽楷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选手通道,忽然直愣愣地站定,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快跑几步。

然后对着空气,做了一个紧紧抱住的动作!

他正面完全暴露在喻黄二人的视角里,表情迷醉,眼神癫狂。

喻文州只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11

黄少天焦虑的时候,话很密语速奇快。见喻文州不理,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吓得喻文州只得伸手粗暴地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后退两步,彻底躲在墙角的阴影里。

黄少天说不出话,只得以眼神示意。

黄少天:【现在怎么办呐啊啊啊?】

喻文州:【千万别说话!】

黄少天费劲地歪头指向与周泽楷相反的方向:【要不然走吧!!现在就走!!】

喻文州:【等一下,先观察下。】

黄少天做了一个闭眼的动作:【我不看!我害怕啊啊啊啊!!】

喻文州其实心里也直打鼓,咬着牙看了几眼,还是没顶住打算撤了,他松开对黄少天的钳住,以手指抵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示意黄少天小声往那边走。

他刚准备转身走,就被黄少天拉着手臂。他没回头,想把自己的手臂拉出来,却听黄少天小声说了一句:“老叶!”

喻文州当然看出周泽楷精神病犯的时候对着空气一直在喊叶修,他没想到黄少天这个时候也要犯病,粗暴地一用力,把自己的手臂拽了回来,但又听黄少天低呼:“真的是老叶!”

喻文州压着火转身想看看黄少天到底什么毛病,就看见叶修真的从选手通道一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面朝着周泽楷的后背,语气轻柔,像是害怕惊吓到梦中人,又不得不喊醒他,带着无与伦比的慈悲与怜悯。

他说:“小周。”

周泽楷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隔着迷雾般的梦境,听不真切,却熟悉得让心弦震动起来。

那是他一直期盼着的声音!

他怔怔地松开手,迟缓地挪动身体,转过身。目光所及的世界,隔着一层灰蒙蒙的轻纱,如梦如幻,稍微集中些注意力,就觉得头痛欲裂,难以呼吸。

他该放松神志,他该沉溺于灰蒙蒙的世界里,可那个声音并未放弃他,一声一声地唤他:

“小周,小周,小周!”

大雾中,呼唤的声音连成一条红线,系于手腕中,他懵懂地用手指拨弄红线,将整根红线攥在手心中。他咬破舌尖攥着红线一使力,迷雾骤然散去。眼前一亮,那重重压在心上的东西消失,周泽楷只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他看见叶修站在不远处,冲他伸出一手,轻声唤他:“小周。”

他很惊讶,他明明记得叶修此时该在他的怀里,他回头去看,是啊,叶修还在自己怀里。

那么面前的叶修,又是谁呢?

他竟不觉得怕,只觉得惊讶,惊讶完又有些担忧,如果世界上有两个叶修,那么属于他的那个会不会嫌他笨,连自己的爱人都分辨不出呢?

面前的叶修前所未有的耐心,直直地冲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唤他:“小周,你过来。”

他当然想要过去,他的神在呼唤他,前方纵使刀山火海,他也无畏艰险。

可他怀里的叶修拉扯着他的衣袖,又娇又脆地喊他:“别走,别丢下我。”

“我……”

他原就不善言辞,两难之间,竟然无话可辩。

面前的叶修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厉。

世邀赛期间,他训练赛时没有打出预期的效果,叶修也是这一副严厉中又带着些关切的语气低声呵他:

“小周,你好好看一看,这四十多天里,与你同吃同住,缠绵不休的人,是我吗?”

其实并没有缠绵不休,周泽楷有些羞涩。他数了数,世邀赛那次意外之后,唯一的一次亲密还是在酒店。等他醒来,叶修早就离开。他怕得要死,早训请假跑回林敬言租的那间屋子,看见叶修竟然睡在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是乖顺地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想说“怎么不是你呢?除了你,我怎会与别人……”

他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因为怀里的那个人在那一声呵斥中忽然变了一张脸。

他竟然抱着一个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

周泽楷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将那人猛地推开,他推得极用力,而那人软弱无骨,被他这么一推,轻飘飘地摔在地上。

躲在墙角的喻黄二人这时才看到,原来从始至终,周泽楷都不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表演。

可世界上怎会有另一个周泽楷?!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于惊悚,黄少天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尖叫声都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不会了。他身边站着的喻文州还维持着少许淡定,只不过手抖得压根不配当个职业选手。

周泽楷又惊又怕地看着那个东西,整个人好像丧失了行动力,被一个定身咒牢牢束缚在原地,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了。

叶修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朝周泽楷伸出手。他本不该趟这趟浑水,可凡是有因才有果,哪怕他只是无意,终究还是种下了这个因。

“小周,你过来。”

他的声音始终柔和,脱离了他一贯冷静中带着少许无所谓的风格,这样明确简短的指示里,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像是在召唤自己走失的小羊,带着无限的怜爱之情,包含着无尽的耐心,又怕再度惊吓到失魂落魄的小羊,于是放慢了节奏放缓了音色,只为了引他重归正途。

周泽楷终于转过身,他看着叶修。

他看着自己的星辰大海。

这么几步路,他跌跌撞撞了两步,剩下的三五步,几乎是连滚带爬。

可那个东西岂能甘心到手的鸭子原地飞走?

他的速度比周泽楷快得多,他冲向叶修,又或者说他微微离地飘向叶修。

“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选了好久才找到的身体!!”

它没有再用叶修的音色,原本的声音嘶哑,像缺了油的齿轮,被链条带着嘎吱嘎吱地响。

他迅速超过了爬在地上的周泽楷,像炮弹一般撞向叶修:

“谁拦吾谁必死!你也不例外!!”

 

12

那东西速度太快,别说藏在角落里偷窥的喻文州与黄少天两人来不及反应,连距离最近的周泽楷都只来得及往前扑一步,堪堪抓住叶修的裤脚。

千钧一发之际,叶修只是轻飘飘地挥了挥手,他明明穿着束着手腕的连帽衫,却挥出了广袖翩舞的清逸姿态。

面前的空气停滞,如同一面平地拔起的高墙,阻挡住了那东西向前的冲势。

它停于空中,而叶修此时已收回手,食指点在它的眉心。

他一言未发,但那个东西却惊恐地抖成了筛子,一张口,声音又尖又厉:

“原来是你!!”

“那日隔着一面镜子便能把我十三日的成果毁于一旦,又将我困在屋内不得出的人原来是你!”

叶修本不欲与他废话,可看着那张与周泽楷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痛苦难当的表情,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愤怒。

叶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眼底泄出两分的怒意。

“四十四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扮作的人是谁吗?”

他只是随意地动了动手腕,姿态轻盈,它便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拎了起来。

命门被扣住,它竭尽全力也只是垂死挣扎,可面前的人实在强过它太多。这完全是从另一个维度降下来的碾压!它只觉得对面的人轻描淡写地再一挥手,一股大力袭来,它好不容易聚集力量的身体化作一阵青烟散去。

叶修神色淡漠地望着前方,那东西的尖叫还在耳畔回荡,却没有在他心里荡漾丝毫涟漪。直到周泽楷爬了过来,也不站起来,就这样跪立着抱住了他的腰。

叶修呼吸一滞,低下头望过去,只看到周泽楷偏浅的发色和发旋上那一簇翘起的呆毛。

大量的眼泪流出来,沾湿了他的衣服,又隔着织布的纹理将湿意透进来。

一个人的眼泪竟然可以烫成这个样子。

叶修伸出手,怜悯地抚上周泽楷的头顶,沿着他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轻抚着,他想说“小周,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周泽楷却说:

“我没有碰过它!”

“我以为它是你,满心欢喜,却自始自终没有碰过它!”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真的!”

“唯一的那一次是…….是在酒店,我知道那次是你!”

他期期艾艾地抬头,满眼都是害怕被抛弃的绝望,一字一句说的艰难,却还是想要为自己辩白,他想说:

我还是干净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你的!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可他没有说下去。

叶修的那双眼睛时常入梦,也曾因为他而染上昏沉的情欲,可如今他温和地望着他,满眼都是理解,满眼都是关怀,满眼都是居高临下的慈悲。

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周泽楷再也说不下去。

叶修轻抚周泽楷头顶的发丝,将那簇呆毛卷在手中又放开,“这不是你的错,别怕。”

周泽楷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修。

叶修:“你听说过蜃这种海妖嘛?海市蜃楼的那个蜃。千年前,蜃绝迹后,海风将它的残魂带去陆地,以人心为沃土,生长出一种新的东西。”

“那东西叫魇,本不成气候,却机缘巧合跟着你住进了林敬言那间有问题的公寓。”

他见周泽楷一脸绝望,误以为周泽楷是恶心他自己与那个脏东西同吃同住甚至情好,于是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魇藏在人心底最深处,给予你最想要的,来交换他最想要的。在夺取你身体之前,他没有形体,所以你经历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你自已的脑海里。你就当经历了一场噩梦,如今大梦已醒,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这时周泽楷才明白,那四十四天,他损身毁心,偏执到孤注一掷换来的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甚至连那两次的食髓知味的欢好,可能也不过是神偶尔降下的恩典。

他从未入围,又有什么筹码去祈求不要出局呢?

远处传来脚步声,林敬言从轮回休息室的方向过来,一路疾跑,跑到叶修这头,累得半蹲撑着腿大喘气。

“叶神?你怎么会来?来找我吗?你等等,我得先找到周泽楷。这家伙一下比赛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马上就要赛后采访了,人给我跑不见了,现在这帮小孩……”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叶修半转过身,露出跪在他腿边的周泽楷。

“卧槽!周泽楷??你们在干嘛?!”

叶修笑了笑,他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许多,褪去了神性敛掉了光环,他变得回了曾经那个平易近人的超一流职业选手。

“老林,你来得正好,把你们家队长领走吧。”

林敬言莫名其妙地上前,扶着周泽楷,将他架起,出乎意料地是周泽楷毫不反抗地任由着他搀扶着离开。

走了两步,林敬言不放心地回头,叶修还站在原地,冲他安抚性地点点头。

林敬言也回应着颔首,转过身径直朝轮回休息室的方向走。

他没有再回头,所以并没有看到,随着他架着周泽楷走远,一条红线自周泽楷的手腕被凭空拖出,细细长长地在半空中晃悠。

红线的另一端一圈一圈地缠在叶修的手腕上。

随着周泽楷他们走远,红线一点点地化散开,红线原本的位置上隐约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生动的画面,画如同流沙又似轻烟,非常的浅淡。

可躲在墙角后的喻文州与黄少天,还是勉强辨认出画面上是两个人,像真正的恋人一般,以各种姿势交颈痴缠。

叶修晃了晃手腕,最后残留在手上的那圈红线散落下,飘在半空。他五指并拢,以手为刀,将那残存的红线与那些浮在空中的画面斩断得干干净净。

一声很轻的“忘”字落下,一道金光追着周泽楷而去,嗖地钻进了他头顶发旋上那从翘起呆毛上,以此为锚点,金光散开,笼罩周泽楷全身。

叶修毫不留恋地转身。

与此同时,喻文州以整个职业生涯都没能打出的手速,拽住黄少天。两人迅速后退,并排紧紧贴在墙上,在叶修的可视范围内彻底隐去了身形。

 

---第一卷完结分隔线---

本卷叫海市蜃楼,对周泽楷而言,这两个拥有叶修的夜晚和那四十四天的同居生活,只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可对于消除了周泽楷记忆的叶修而言,苏黎世脱轨的那个晚上同样也是一场海市蜃楼。

只不过,挥手一别,神大步向前,从不回头。

毕竟现在轮到孙翔这个暴躁傻狗向神献上供奉啦。

预告:

第二卷 塞壬之歌

塞壬,是古希腊神话中人首鸟身的怪物,别名阿刻罗伊得斯,意即“阿刻罗俄斯的孩子们”。塞壬用自己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航船触礁沉没。经常徘徊在海中礁石或船舶之间,又被称为海妖。(摘自百度百科)

Chapter Text

第二卷 塞壬之歌

 

13

荣耀角色会保存之前捏的脸,有存储上线,只能保存连同当前角色使用脸以外的前两个,还不能自选保存,完全是按照使用历史自动保存。

这个功能很鸡肋。

但对一叶之秋这样的神级角色而言,足够了。

毕竟他也只有过两任使用者,以及打比赛用的那两张脸。

这个功能在孙翔这算得上神级,哪怕他语言贫乏,翻来覆去也只会说卧槽牛逼来表达自己的惊喜,但丝毫不妨碍他插卡上机把一叶之秋的脸调回叶修的那张脸。

皮带解掉,拉链拉开,鸡巴掏出来,对着撸。

撸也不是干撸,脑子里回放的全是那一晚,叶修在酒店床上骑着他颠上颠下放肆淫叫的模样。

叶修真是个好老师。

孙翔后来满脑子精毒都散光了,才开始酸溜溜的羡慕起新嘉世那个小队长邱非。

叶修若手把手教他打游戏,他何至于被陶轩死贱人蒙骗,跑去旧嘉世抢了叶修的角色和位置,自此再没好意思大大方方表达爱意。

他张狂地想:要没这曲折一出,越云出来他就去轮回,搞不好叶修在联盟时他就把他骑上了。

孙翔边撸边回忆那天晚上的细节。

有一说一,叶修那身材穿着衣服看起来瘦弱,脱了衣服没想到能这么漂亮,特别是把他操得出了水,白皙细腻的皮肤上便透出樱花般的粉色。

顶着敏感点把他肏得渐入佳境,叶修那一贯清明的眼神里染上欲望的昏沉,粉色的唇瓣微微展开,伸出半截艳红的舌头。他一贯坦荡,毫不压抑低喘,时不时伴着细碎的呻吟。孙翔被勾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低头继续吃他的舌头还是该专心掐着腰窝狠狠地多撞击个百来下。

比舌头还软的是乳尖,明明那么小那么不起眼,被细细一舔,就敏感地挺得硬硬的,顶着孙翔的舌尖。再稍微轻轻咬两下,叶修就会特主动地抱紧孙翔的脑袋,硬腰让涨大一圈的乳头在他的舌苔上研磨。

天都大亮了,孙翔还把叶修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操干,好像没有不应期一般,射进去,软下来,换个姿势的功夫,又直接在肉穴里硬了起来。

叶修估计也是没有预料到小年轻初次开荤能这么没节制,中间还跟孙翔商量要休息一下。孙翔脸红红地想要把软下来的阴茎退出来,退了一半,前几轮射进去的精液打着白沫带出来,孙翔立马又硬了,出尔反尔再插了回去。

叶修想要抗议,被孙翔翻过来,后入得极深,狠操几下,又含着耳垂啃咬。叶修再张口就临时换了词:

“慢…慢点!”

慢就是要快,快就是要更快。

孙翔没实战经验,乱七八糟的色情网站没少研究,现在正式理论融合实践的好时候,更何况叶老师放得开接受度又高,什么姿势都愿意给学生尝试,孙翔那毫无技巧全凭蛮力打桩式的操弄也照单全收,还爽得绷着脚趾连着射了好几回。

孙翔越回忆越激动,明明没撸两下,鸡巴硬得都流了水,要不是屏幕里叶修的脸实在是张不开嘴,孙翔现在就想把鸡巴塞进去。

可惜他现在只能站起身顶着屏幕撸动,前液把电脑显示屏都擦花了。

“操死你!下次见面一定要操死你!!”

他喘着粗气,发下宏愿,意犹未尽中,想象正在往叶修脸上射精,把精液都射向了显示屏上一叶之秋的那张脸上。

深夜的高速上,一辆黑色的轿车踩着限速的极限飞驰。

夜太深,高速上没有几辆车,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开到了收费站,车速缓下来,机器自动检测到了车牌,打开闸杆。

前方就是B市了。

叶秋一路上不住地抬头从后视镜里去观察后座的情况,临近目的地,他又一次问:

“哥,你感觉好点没有啊?”

叶修伸手裹着羽绒服,蜷着身子躺在后座上。车里开着暖气,温度调得很高,叶秋脱的只剩下打底衫,还热得满脸通红,出了不少汗。可叶修毛衣羽绒服裹得严实,唇色依旧苍白。

叶修闭着眼睛不说话,叶秋心里焦急,又追问:“是回家还是直接上山?”

叶修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神色恹恹的,好在眼睛始终明亮有神。

“你不是买了一套小公寓吗?去那里吧。”

叶秋不乐意,还想争取,“还是直接上山吧,我早两年就开始修房子了,哥你去试试,一定会觉得好一些的!”

叶修没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叶秋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没办法只好调转方向。又开了一会儿,他实在不爽,于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七月见你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嘛?不过才三个月,怎么会突然受伤?!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伤你??你当时说去S市找什么机缘,我还以为一切都会有好转!!你是不是就是不想呆在我身边,所以才骗我,一个人跑到S市去了??”

叶秋急得烧心,絮叨起来就没完。

叶修依旧闭着眼,只是喊了一声“小秋”,就让他住了嘴。他停顿了几秒,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没骗你。也确实去找机缘了。”

“只是……”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和叶秋解释,又或者说他不太习惯向他人交代,毕竟从前他并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

“救了一个人。”

呲啦一声,汽车急停,巨大的惯性险先让叶修从后座上摔下来。但他只是将手划过虚空,便稳住了身体,他坐直起来,问紧急刹车的叶秋:“怎么了?”

叶秋没回头,声音低沉,让人察觉不到情绪,“你不是说擅自介入因果更改他人命运,会消耗气运吗?即使是你,也会损伤自身吗?”

叶修:“救他严格算起来并不是介入他人因果。他有那样的果,皆是我一开始种的因。世邀赛时,出了点小意外,他身上沾上了我的气息,魑魅魍魉都粘上来。原本并不会有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有我的气味在那震着呢。但这个孩子太执拗,阴差阳错搬进来一间聚阴之地的屋子里,被脏东西缠上了。”

叶秋又问:“那东西很难缠?难缠到连你都受伤了?”

叶修摇摇头:“魇,你听过吗?造梦吃心后,抢占人类的皮囊。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

叶秋声音略微颤抖,“那你为什么会成这样了?我原以为…我原以为要到最终日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你才愿意再见我!”

叶修终于察觉到叶秋不太正常的情绪,他伸手搭在叶秋的肩膀上,安抚地捏了捏,“我没事,有你在身边,这么一点小伤几天就恢复了。离最终日还有五年,时间并没有缩短,你别怕。”

叶秋没说话,只是始终背对着叶修,默默地流眼泪。

叶修叹了一口气,知道如果不说清楚,叶秋会一个人钻牛角尖,只得和盘托出。

“救他原本并不费力。魇缠上他的第十三天我就发觉了,很轻易就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奈何那孩子对我的执念实在太深,魇再一次得手。”

“它一直躲在被我限定的行动范围内,预警始终未响,要不是误打误撞被一个天生阴阳眼的人瞧见,我根本不会发觉。那时已经是第四十天,再过七天它就能彻底得手。我再次出手,消灭它不难,但那个孩子实在执迷不悟,若不斩断他与我的缘分,他根本没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叶秋听明白了,问出了症结:“他爱你崇拜你信仰你,你却亲手斩断了这一份信仰,所以是反噬将你伤成这样?”

叶修没说话。

叶秋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重重地槌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一声又尖又长的鸣笛声。

“让他死!让他死不行嘛!让他死为什么不行!”

叶修搭在叶秋肩膀上的手往前伸,摸到了他的下巴,一手湿湿的眼泪。

他说:“神爱世人,吹牧笛引羔羊入归途,我如何能放任他坠入深渊而不救呢?”

叶秋抓住叶修的手,放到唇边,细密的吻落下,比他的眼泪更快更密,“可是你的真身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为什么还要当神?”

他恳求道:“你就当我的哥哥不可以吗?最后的这五年,就当叶修,当一个普通的人类,有一个每一天都期盼你回家的弟弟,一个愿意为了你抛弃一切只为了能团圆的弟弟!”

叶修许久都没说话,直到车重新乘着夜色出发,他才缓缓地说:

“小秋,我生下来就有神格,做了几万年的神。被你们唤醒,为了你,才做了这二十三年的人,可最后的这五年,我想做回神。”

 

14

荣耀第十一赛季,常规赛第十六场,微草主场对战轮回。

周泽楷状态恢复,一扫之前的颓唐,赛场上强势依旧,又有孙翔和江波涛的配合,轮回打出了前所未有的状态。

微草也是老牌豪门战队,同样拥有三个全明星选手,两支队伍焦灼起来难舍难分。

最终胜利女神还是更眷顾年轻一些的战队,轮回以6比4的比分险胜微草。

赛后采访前,孙翔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整张脸亮起来,眼睛里是比夺取比赛胜利还要耀眼的兴奋。他连借口都懒得找,站起来说了句“我有事不参加采访了”,拔腿就跑。

林敬言一脸菜色追在后面喊他,他头都没回。

周泽楷如今正常起来,队医严禁其他人跟他再提起之前那段时间的事情,所以哪怕江波涛看出孙翔去见谁,也只是苦笑一声不言不语。

孙翔的性格嚣张没什么分寸,轮回偏偏营销他这种初生牛犊的莽夫性格,收获一大批爱心泛滥的妈粉。他缺席一两次赛后采访,粉丝只会找借口说他真性情少年人。而江波涛如果也追着出去想借孙翔为筏子去见一见叶修,估计还没走出这个门,战队经理就会追上去。毕竟他被打造的人设可是知分寸懂进退的大局观型选手。

江波涛有时候想:

【去你妈的大局观,周泽楷可以,孙翔可以,我怎么就偏要扮成一个懂事后辈弯腰低头乖乖叫叶神呢?】

【我怎么就不能脱了裤子掰开肉臀让叶修流着眼泪求我再来一次呢??】

微草率先结束赛后采访,王杰希独自一人,神游着晃荡到了厕所门口。推开门,走到洗手台,挤了两泵的洗手液开始做手操。

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思考的时候就会这样。会养成这样一个习惯,还得多亏了叶修。

第三赛季,微草在八进四的比赛中,被叶修一长矛戳破了入围冠军赛的美梦。被掀翻在地毫无还手之力导致全队输掉比赛的,正是被荣耀圈视为天才选手一出道就以队长身份领导微草的王杰希。

赛后他一个人躲在厕所隔间发呆,叶修敲开了他的门,带着还只有十八岁的他走到了洗手池边。叶修泵了两泵的洗手液,加了一点水,搓出泡沫后,握着他的手给他做手操。

那天其实他们没说太多话。

叶修只是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他隐约知道,说不出来。

叶修很耐心,又泵了两泵洗手液,温柔地给他揉手,语气却带了点威严,“再想!”

他终于想明白了。

洗干净了手,带着指尖残存的叶修手里的温度,他走出去,成了那个收敛掉棱角的,全新的王不留行。

自此之后,但凡有什么需要沉静下来思考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挤两泵洗手液,搓揉出泡,站在洗手池前,一边做手操一边思考。

就好像叶修站在他身边,目光温柔,始终注视着他。

可今天他才刚做完一轮,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最里面的隔间锁着门,听起来像是有人,还不止一个人。

王杰希其实有那么点精神洁癖,当他意识到八成是哪家队员或者哪家工作人员赛后在厕所里找刺激,就有一种生理上想吐的感觉。

他率先排了一遍自己家的队员,确认自己出来的时候,小队员们都跟鸡仔一样老老实实被许斌看管着,才稍微放下点心。

他心里鄙视轮回乱七八糟,也不耐烦管别家战队的闲事,拧开水打算洗干净手就离开。

这时他听见有人说话。

竟然是孙翔!

孙翔声音低哑,沾着浓浓的欲望,像是刚刚亲完还不够味又嘬了两口,“帮我把裤子脱掉!”

王杰希大为震惊,他原本以为这人胆大包天,顶多亲热两下,没想到公共场合两家战队都还没走呢,体育场的战队专用厕所就要就地搞起来!

他听不清另一个人说了什么,但肯定对方是回应了孙翔这句话,因为孙翔又低喘着说:“好好好不在这里,你再给我亲一亲。”

然后又是一阵脸红心热的口水交换的声音。

王杰希脸都绿了,当下觉得刚刚那场比赛跟孙翔打得太恶心了,赢了恶心,结果现在还输了,恶心到他一会儿根本不可能跟轮回聚餐!

他手没洗干净也得走了!

因为孙翔要求更加过分了!!

孙翔:“要不你先给我打出来吧,唔———忍不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不管,你在这里先给我打出来!”

王杰希抬腿就要走,可厕所的隔间里却传出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带着一贯懒洋洋的语调,听起来略微情动,但远不如孙翔那样失控。

“别瞎胡闹,我之前怎么说的记得吗?”

孙翔没说话,而王杰希一脸不可置信地愣在那里。

那无数次入王杰希梦中的声音,和那日给他做手操启迪他思考时一样的语调,温柔中带着威严。

神明低头,降下法旨:

“记住:乖孩子才有糖吃。”

Chapter Text

15

孙翔赖在叶修身上,他比叶修高不少,又练得健壮,皮肤偏深,把叶修整个人圈在怀里。

姿势强势,态度张狂,可他心里也知道,他与叶修之间,无论是爱还是欲,都是叶修主宰。

从那日在餐厅,到后来的酒店,再到未来的每一日,由始自终,都是叶修一个人的主场。

所以叶修语气稍微严厉了一些,他就不敢妄动,鸡巴硬得再难受,连往叶修身上磨蹭的动作都不敢再有。

他个性骄傲,心里诚服,脸上反而更显别扭。

叶修知道他幼稚,安抚地摸摸他的脸,从侧脸一直摸到下巴,漂亮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然后轻轻地捏了捏。

孙翔早就硬炸了,叶修眼波一动,手指这么轻轻一撩,他的低吼卡在嗓子眼里,搂着叶修腰的手一下子没控住力,一挺腰直接就射在了叶修的裤子上。

叶修无语。

那位置尴尬,搞得好像那么没动力亲一亲就射的人是自己一样。

但小家伙窘迫得要炸毛了,叶修只好搂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上去。

孙翔原本尬得直接能抠出一个体育馆,全联盟的战队站满了还有富余的位置。

可叶修的唇一贴上来,他就什么都忘记了,咬唇瓣根本不够,嘬叶修的舌头往外拉,像含着的软糖太甜,越吮吸越甜腻。

砰得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沉迷。

孙翔吓了一跳,刚刚又有些抬头的阴茎直接被吓萎了。

但他好歹还有点男人的担当,在选择提裤子给自己遮丑还是护住叶修不要让他暴露身份这件事上,他毫不犹豫地拿着自己的队服盖在了叶修头上。

把叶修往身后一档,他才顾得上提裤子。

门口的人出乎意料,任由他把脑子想破了,也不理解为什么王杰希一脸怒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杀父仇人。

”王…王杰希?!你你你你……”

要是平常那个孙翔,管你王杰希还是李杰希,只要你不叫叶修,都能不带犹豫地把对方骂得下不了台来。

但这个场景实在可以载入人类吉尼斯尴尬史前三,他的脑子完全过载,话都讲不利落。

王杰希一巴掌掀翻被他踹掉的门板,门板砸在一旁的瓷砖地上,又是一声巨响。他看都不看一眼,上来就去拽孙翔挡在身后的人。

“躲什么躲!你有胆子躲厕所里偷情,还怕被人看见吗?”

叶修掀开脸上的轮回队服,看向王杰希的眼神倒平静,语气里也很淡定。

“真是不好意思老王。小孩子瞎搞,让你见笑了。”

这话亲疏分明,一字一句是歉意,字字句句是距离。

王杰希眼底的尖锐溢出来都要化成实质的箭镞,扎孙翔一身窟窿都觉得难消心头之恨。

他气到没办法正常说话,也不耐烦跟叶修打太极,强硬地伸手抓住叶修的手腕把他往外拖。

孙翔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哪里肯放人,仗着身高就要硬刚。

“王杰希你给我松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上来就抢人是什么意思!!”

王杰希已经把叶修拉到了身边,抬腿就给冲过来的孙翔一脚。他那一脚踹得很用力,孙翔那么高的个子,竟然被踹得一趔趄。

孙翔火冒三丈,之前的尴尬全抛到脑后了,他重新站稳后,提起拳头朝着王杰希的脸就去了。

他使出全身力气的一拳并没有打到王杰希的脸上,他眼睛一花,也没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拳头就已经在叶修手心。

他有点委屈,结结实实挨了王杰希一脚的狗崽十分委屈,但叶修却说:“小心点手,还要不要打比赛了?”

他立马不委屈了。

花开得艳丽,鸟叫得欢快,叶修在关心我!

叶修捏住孙翔的手腕,用指腹揉了揉,“我先走了。”

他转身看向王杰希,坦坦荡荡地说:“老王,你队服脱给我,挡一下。”

王杰希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直接上手裹在叶修身上,就这动作把他往怀里一揽,转身就要出门。

孙翔有点不甘心,站在原地叫:“叶修!”

叶修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歪头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孙翔兴奋地跳起来,也冲他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王杰希更加不耐烦,仗着体型和揽肩的动作,架着叶修就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一路走到停车场,叶修都没挣扎,眼见王杰希按响了车钥匙,一辆白色的大G亮起前灯,叶修终于把手按在王杰希揽着他的那条手臂上。

“差不多得了老王。”

叶修似笑非笑,王杰希满脸阴郁,也没打动他眼底的坚冰。

王杰希问为什么。

叶修从他怀里撤出来,后退拉开了些距离,“你十八岁躲厕所隔间里哭的时候,我不也是这样嘛?”

王杰希心道我那个时候是被你打得输了比赛我那个时候也没吻着你射在你身上!!

但话出口却是委屈:“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叶修一贯是心软,见他这样子反倒比刚刚那个死人脸的时候更激起怜爱,语气都软了几分。

“就当体谅体谅后辈,大眼儿你是大人了,别跟小孩子计较。”

王杰希是顺杆爬的性格,一进一退从不含糊,叶修一软下来,他就追上去半步,一把搂着腰再拉回来。

胳膊使力,搂紧不放手,姿态摆得强势,语气更是得寸进尺,“我也是你的后辈,你也体谅体谅我。”

他这么说,脸也凑近。

叶修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劝慰自己就当是体谅后辈了,他十分自然地闭上了眼,等着那个吻落到唇上,甚至怀疑王杰希的心里还裹挟怒气会不会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可什么都没有。

那个吻很轻地落在他眉心,轻得好像一阵风,呼啦一下就想吹过去了。

叶修愕然,旋即又觉得合理,这才是魔术师的王杰希啊。

出其不意,剑走偏锋,以最诡谲的姿态去打势在必得的比赛。

他睁开眼,笑意弥漫在眉眼间,这一回两人才算真的靠近了一些,“行了别装了,想亲就亲吧。”

王杰希如蒙大赦,掐着叶修的腰窝,就把他捞起来。

这一次正中红心。

这一吻极尽缠绵,王杰希把大魔法师多年阅片心得尽数赋予实践,怀着争夺冠军奖杯的心情倾情表演。

叶修的嘴唇被亲得微肿,艳色浮上脸颊,眼睛都湿润润透着水光,看得出来是非常满意王杰希的供奉。

王杰希自然没有错过叶修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稳了。虽然跳过倾诉衷肠,直接进入成人频道,但他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性,难道会因为这点变数就慌乱无章嘛?

他深情款款地用拇指摩挲着叶修被咬肿的下唇,”晚上去我家?”

叶修贝齿轻启,舌尖快速地扫过王杰希的指腹。王杰希搂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他紧紧贴着的那处腹肌也因为用力硬得像石头。

叶修盯着王杰希翻腾着欲望的深色眼眸,轻声细语地说:

“不去。”

 

16

孙哲平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公司正门口。

他频频看表,一再提醒自己,那搞迷信诈骗的道长要是敢晚来一分钟,他不仅要扬长而去,还得在人人点评上给他实名一个差评。

他根本不信风水改命这一套,可自家老头深信不疑,每年都要请大师来看公司看风水。各种阵法摆了个遍,五年重装了三次,也没能让自家这个小公司一跃晋升为B市的商业巨头。

混吃等死绰绰有余,买个战队打比赛玩还差得远。

秒钟走过最后的半圈,孙哲平内心雀跃,神色也松快了许多,拿出职业选手的手速登上人人点评,迅速打下一行字:

【破服务人都没来,骗人都不带装一下的,差评!】

可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叫他的名字:“孙哲平?”

孙哲平抬头,原本舒畅得意的神色当场凝固。

对方浑然不觉,依旧笑得可爱,山花烂漫不及他那一套亮黄色道士戏服上身的艳丽。

“真的是你啊。”叶修下巴微仰,沿着大理石铸造的恢弘台阶望向孙氏集团的大门,“太好了,记得给我写个好评呀大孙,指着这活吃饭呢。”

孙哲平把手机往身后一藏,单手擦着叶修的脊背环过去,哥俩好地搂了一把。

“唷老叶,你退役以后竟然干起神棍这种招摇撞骗的活了?这是把业务从二次元开展到了三次元啊!可以可以,兄弟肯定罩着你啊,别说好评了,后面给你推荐大生意,倒是你可别犯懒又嫌我烦喔。”

他一手搭着叶修的肩膀拾阶而上,另一只手迅速删掉了自己的刚发在点评网上的评论,盲打了一条新的五星好评:

【道长人美心善业务精湛,还分享了独家合作方式,有需要可联系孙经理打八折:13X XXXX XXXX】

看风水这事,全凭水平,懂就是懂,不懂也得诌一个言之凿凿,要不然就纯属砸招牌。

但碰上孙哲平这样的甲方,就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编的这瞎话究竟好不好。

毕竟半个小时的服务里,他两眼一睁就只知道盯着叶修的嘴唇和说话间不经意露出了小截舌头看,两个耳朵跟摆设一样,什么也听不进去。

叶修讲完以后,他头都没挪动,目光还流连在叶修脸上,吩咐一旁的助理,“就按叶大师的说的安排,再包个红包给他,要厚!足够厚!”

叶修:“???可我刚刚说的意思是目前的布局改无可改,已经足够好了啊。”

孙哲平鼓掌:“说的太好了老叶!就冲你出道十年都没有今天这样坦诚,我必须得请你吃饭。”

他这话说的叶修不知该喜还是该骂,索性随他,红包招收,吃饭也去。

起桌半小时,特意去买的葡萄酒才醒好,孙哲平憋着坏想劝一杯。

挑战赛得胜当晚,老魏包子他们一起哄,叶修也纵容地陪了半杯,那情态孙哲平到现在一想起来都硬得直喘。

刚满杯,杯子都还没端到叶修面前,电话就响了。孙哲平一看,是自小就认识的发小,多年不联系一联系肯定是大事。

叶修多善解人意啊,举着筷子挑菜吃,还不忘提醒他:“有事你去外面接呗。认识这么多年了,别矫情。”

电话铃声断了,孙哲平刚松一口气,又想举杯,对方又一次打来。

如此执着,他无奈地放下酒杯,举着电话推开包厢门出去了。

孙哲平恹恹而去,没想到眉飞色舞地进来:“老叶!我给你介绍一生意,特大,够你开张吃好几年的了!”

说罢,他乘兴端起酒杯递过去,“来来来,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

叶修手里还举着筷子,神色自若,明亮的眼睛一扫,就把他那点鬼心思看透了。看透他也不说,笑眯眯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孙哲平喜不自禁,差点笑出声,掩饰性地一口闷了自己的那杯酒。

结果等了一中午,叶修吃完擦干净嘴,推门走出去的时候还步履矫健,丝毫不见醉态。

反倒是孙哲平,游戏打了这么多年,也没练出酒量。硬陪了好几杯,跟叶修镇定道完别,一不见对方人影,立马躲老树底下吐得稀里哗啦。

叶修独自一人走了一会儿,遇见一路边超市,随手买了瓶矿泉水瓶,拧开盖子,轻轻一晃,满瓶的水瞬间被红色的液体取代。

他没在走两步,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在路边停下,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叶秋戴着墨镜的脸伸出来喊:“哥!”

叶修也不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走过去将那瓶矿泉水从驾驶座的车窗扔给叶秋,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叶秋惊喜万分地捧着哥哥给的礼物,虽然样子奇怪,一块五的廉价矿泉水品牌里面却装着红色的液体。

他打开来一闻,竟然是92年的波罗丽庄园产的红葡萄酒。

王杰希驱车开进别墅区,将车停在前院停车位上后,他推门而入。别墅里的阿姨迎上来,熟练地摆上拖鞋又接过他身上的大衣。

他还没换好鞋,别墅的主人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杰希,这么着急叫你回来,没耽误你们战队的比赛吧?”

王杰希摇摇头,比起对方的焦躁,他显得更沉稳:“哥,是大嫂的病情又恶化了吗?”

对方点头,掏出手机递给王杰希看:“我认识的一生意伙伴介绍了他一发小,说认识高人,可治你大嫂的病。我找人一查,发现他那个发小和那所谓的高人都是你们电竞圈的。”

王杰希并没伸手去接手机,他探头一看,赫然见屏幕上的竟然是孙哲平和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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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王杰希坐在微草的宿舍里,转着笔拨电话。十几次地拨出,十几次的不在服务区。

屏幕上始终跳跃着“叶修”的名字。

他叹了一口气,挂掉电话,翻出他哥给他的那个大师介绍人的电话。他没有直接去翻通讯录,对着记录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再一按通话键,手机自动关联通讯录,孙哲平三个字跳出来。

果真是他…

他想不明白孙哲平那家伙好端端在义斩做他的替补选手,怎么就能跟退役后的叶修搅和到一起去。就像他想不明白,当年叶修要重回赛场,为什么会选择和孙哲平一起打挑战赛也不要加入微草?

王杰希颇为认真地思考这个史诗级难度的问题。

【他究竟比我强在哪里?论荣耀,不足为惧;论身材,平分秋色;难道还是得论技术??】

他来不及细想下去,孙哲平那痞得拽七拽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王杰希思绪又飘远了,他灵机一动,难道叶修就是喜欢的狂拽酷炫的人设?孙翔不也是这个风格吗?幼稚得可笑,一天到晚不知天高地厚劳资天下第一的死样子。

他侧头对着宿舍衣柜上的全身镜尝试做出一个不可一世的表情,镜子里的那张脸极不适应地翻了个白眼。

【呃…真是…太丑了!】

“喂喂喂?王杰希??你玩你孙爷爷啊!打电话来又不说话,浪费老子时间!挂了挂了!”

王杰希回过神,拿起电话,他语气平静,好像刚刚满腔妒忌做出奇怪行为的是另一个维度的自己。

“孙哲平,听说你能介绍大师驱邪?”

孙哲平一愣,忽然意识到是他那条点评网上的评论的功劳。他刚想说是啊老叶嘛,话临到口,心思一转,说出口是:

“胡说八道!哪个孙子造谣你爷爷?哥们红旗底下长大的,根正苗红,平生最讨厌封建迷信这一套!”

王杰希还想再说什么,孙哲平怕他追问,不等他回应,忙不迭地说:

“挂了挂了,真有事,不闲聊了老王,晚点兄弟请你吃饭哦!”

电话猝然中断,王杰希沉稳地再次回拨,电话那头响起“嘟嘟嘟”的忙音。

竟然…

被拉黑了!

王杰希无语至极却又不觉得意外,他翻着通讯录找出林敬言的电话。

林敬言接得很快,依旧是一贯的彬彬有礼。可问起叶修就是一脸迷茫。

“什么?叶修?我不知道他在干嘛呀。上回不是都在群里解释了嘛,马路上意外撞上的,约了几次饭。什么?玄学业务??王队,流言怎么可以信呢?联盟还一直传你会看相呢。”

再问两句,那头林敬言的声音就开始飘乎,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装信号不好,最后竟然找了个离谱的借口:

“哎呀,我这一刻不看着,孙翔就跳到桌上去,这个轮回啊真是一分钟都离不开我,真不好意思不说了不说了。”

王杰希盯着忙音的手机,怒极反笑。

【好好好,这帮人真的是脸都不要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要抢跑了!】

 

孙哲平拎着一大购物袋,一身笔挺的西装,斜靠在他那骚包的超跑前。面前的公寓防盗门自动打开,叶修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走下楼。

孙哲平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毫不吝啬地夸赞:“老叶你今天真是娇俏啊。”

叶修不为所动,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走吧。”

孙哲平得寸进尺地黏上去,“穿着这么好看,不给抱一下嘛?”

叶修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张开手臂,见招拆招:”抱五秒两百。”

孙哲平利索地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三千上车,“先来个一分多钟的。”

孙哲平这回不表演虚假的绅士了,抱就算了,还不住地拿下巴磨蹭叶修的脸颊和耳朵。他特意留了些胡渣,蹭得叶修从脸到脖子疼中带麻,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孙哲平也不敢太过分,边进攻边试探,尝试换上嘴唇去磨蹭,见叶修仍然纵着他,艺高人胆大地尝试从侧面进攻到正面。

男人炙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浓浓的成熟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叶修下意识地半眯眼睛,纤长的睫毛打着颤,惹人心怜。

孙哲平辨认出这是允许他攻城掠地的信号,长臂揽着叶修的后脑,手臂的肌肉拱起,一个完美的,适合接吻的小空间搭建起来。

可下一秒叶修的手点在他胸口,阻止了他进攻。

近在咫尺,如何能轻易放弃?

他不服,尝试强攻。叶修抬腿,膝盖往上一顶,结结实实的一下却不重。

孙哲平闷哼一声,身体本能让他松开手,退了半步。叶修睁开眼睛,双眼清明,哪有半分情态。

“抱一下可以,亲嘴是别的价格。”

孙哲平精虫上脑今天非得给把这妖精拿下不可,闻言也不反驳,掏出手机就要打款。

叶修两指合拢,按在他的手机上,笑盈盈地说:“你不是给我准备了衣服吗?也不拿出来看看?”

孙哲平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调整了下心态,拎起地上的购物袋,递过去,“定制的道长服,材质轻柔,颜色柔和,你试试?”

 

18

车朝着B市近郊的别墅区驶去,近五年的新楼盘,叶修记得小秋那小子好像赶时髦也买了一套,一直闲置也没装修。

车直接穿过保安室,一路开到一栋别墅的地下车库的入口处才停下来。孙哲平半开车窗,按了下门铃,车库的栅栏向两侧收起。

孙哲平又吹了个口哨,逗叶修,“瞧见嘛?多讲究呀,豪门不是吹的。哥哥没亏待你吧,给你介绍的都是大生意。”

叶修其实被他逗笑了,刻意压住嘴角不让他得意,“我好像比你大。”

“哟老叶还挺自信,要不咱哥俩裤子脱下来比一比?”

这人就是这么肆无忌惮,不打游戏的时候简直没法交流,张嘴就是下三路,叶修打嘴炮倒不会怕他,就是这个场合实在不对。

既然是大生意,总得摆出副道骨仙风的姿态来吧。

倘若跟孙哲平斗嘴,再高悬于空的神也要落入凡尘,还是往最俗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地疯狂掉落。

叶修不搭腔,孙哲平也不追,停好车,在雇主家地库就想揽住叶修。

叶修不从。

孙哲平知道他顾忌什么,这个时候倒说了实话。

“不逗你了老叶,一会儿你也别拘谨,别太拿他们当回事,要是给你气受,你也别为了点臭钱生忍着。”

“其实这家也算不得什么豪门,老一辈发的家,二代没一个不争气的,撑不起家业。到了第三代实业都败光了,就靠着家族信托领生活费。三代的长房长子找了个真白富美,顺利结了婚才算重新杀回来。结果结婚没几年,白富美老婆就出事了。”

两人并肩往车库通达屋内的电梯走,车库空旷,孙哲平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回声清晰。

“这次找你就是给他家太太看病的,听说被狐妖吃了心,这些年一直神智不清。找了好多高人续命,就怕他老婆撑不住撒手而去。”

叶修淡淡评价:“这么说来,这家男主人还挺深情的。”

孙哲平没想到叶修注意点在这上面,立马拍胸脯表态,“他深不深情我不知道,毕竟他老婆病着也能从家族领钱。但我这人啊,绝对一情种,这辈子只懂得一个字,那就是痴心一片!”

叶修不买帐,还循循善诱地指出他的错误,“痴——心——一——片——,这是四个字吧?”

孙哲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继续八卦。

“对了,他家其实还有个二少爷,但没怎么在京城的社交圈露过脸。听说这个二儿子其实天资很高,奈何当年他爷爷死的时候年纪太小,来不及培养成接班人。他们家族信托最大的受益人好像听说写的就是他的名。他哥大他不少,据说是兄弟情深。为了这几个亿的家族信托,这些年其他几房各种明枪暗箭冲他来,都是他哥替他挡的。”

孙哲平说得兴起,两人一拐弯一抬头,就看见王杰希端着个架子冷冰冰地站在电梯口。

孙哲平:“卧槽,你怎么在这??跟踪我?”

王杰希平淡地回:“我就是那个天资颇高,被兄长罩在羽翼之下,在京圈这个名利场上甚少露面的二少爷。”

见孙哲平一脸愕然的痴呆样,王杰希冷酷一笑:

“接单子前也不问清楚雇主姓甚名谁,孙经理,就你这业务能力,还想独霸叶修?”

 

19

王杰希领着叶修上到二楼,沿着走廊往最里面的房间走。

叶修边走边观察,问:“你哥不在?”

王杰希却回:“你穿着一身蛮好看的。”

叶修脑子还在盘算狐妖是怎么回事,被他毫无征兆地突然一撩,“啊”一声站住了。

王杰希笑,打得就是这个措手不及。对付叶修,越想跟上他的节奏越疲于奔命。先胡乱落子把局势搅浑,反倒能找到一丝破绽。

他原地转身,伸手做了一个要捏住叶修下巴的动作,叶修立马后退,但王杰希的另一只手早就在他身后等着了。

他这一退刚好抵在王杰希的臂弯上,被他一拉,整个人脱离社交距离钻到王杰希怀里。

叶修没想到他这么大胆,但这又是他的主场,再一深想也不觉得奇怪。

他总不好跟甲方爸爸在人家家里上演全武行,万般无奈,“王大眼你究竟想怎么样?”

王杰希低笑,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叶修的鼻梁,见叶修紧张得呼吸一滞,万分得意。

“我这家世勉强配得上你吧?”

叶修心道无聊,嘴上却顺毛捋,“配得上配得上,甲方爸爸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原本有些紧张,但见王杰希只是一味调笑,没什么实际行动。便知道这位微草队长性格稳重,今天来是给他嫂子看病,他压根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果然王杰希放开他,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套房:“我哥和我嫂子都在里面等你。”

他示意叶修自己进去,见叶修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他无奈地解释道:

“出事以后嫂子见到我反应特别激动。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刺激她。”

叶修推门而入,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玫瑰花,红色如血,开得妖冶。

这是一个成熟儒雅的男人走上前,“大师您好!感谢您百忙之中来看内子。”

叶修压下心底一丝怪异的情绪,扮作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样子,冲那人颔首,“贫道姓叶。”

一楼会客厅里,王杰希与孙哲平相顾无言。

孙哲平一直摆弄手机,反复欣赏着他拍的那几张叶修身穿道袍的照片,绸缎的面料,果然走路带风,长袍边沿翩翩,一步一态,风姿绰约。

王杰希喝了一口茶,忽然出招:“你把我拉黑了?”

孙哲平完全没有羞愧心这种东西,“嗯”了一声才看向他,态度极其得理所当然。

“不拉黑你难道等着你跟我抢叶修?”

王杰希气笑了,“你倒是坦荡。”

孙哲平嗤笑一声,“你们这帮文明人懂个屁,追老婆就要不耻下问,不拘一格,不折手段。”

王杰希:“……”

王杰希:“不耻下问是这个意思吗?”

孙哲平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坐直了,认真起来,“既然你也发现了老叶的新业务,怎么样王杰希,大家都在B市混,结盟嘛?”

王杰希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不等他回复,叶修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跟着王杰希的哥哥。

对方感恩戴德地捧着一包东西,“好好好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来做,感谢道长,若我夫人能有所好转,必为道长塑金身传扬您的功德。”

叶修不言语,对方也不觉得怠慢,他想再送,叶修手臂一横明确拒绝。于是忙不迭地喊王杰希:“杰希,你亲自送一下道长!”

三人往地下车库走。

叶修:“大孙,你自己回去吧,我有点事跟老王交代。”

孙哲平笑:“得了吧老叶,当着我们的面就别故弄玄虚了,那点小钱王杰希不会跟你计较的。”

叶修脸色平静,神色淡漠,望着孙哲平不说话,可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孙哲平不能理解,但他的敏锐的直觉感受到一种自上而下的压迫,像是神垂下头睁开眼,凝视的目光里尽是宏伟的威严。

他脸上的笑意一下收敛,老老实实告别,像一只不听话的狗刚龇牙,主人一个眼神定住,呜咽一声,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叶修再转身看向王杰希时,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他掏出一根烟,也不点上,拿着烟放在鼻前细细地闻,而后将烟又收回烟盒,这时才轻声细语地问:

“杰希,你知道你嫂子养小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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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王杰希开车送叶修离开,这一路开得心不在焉,几次差点在路口闯了红灯。

叶修坐在副驾驶,心里微微叹气。他原本以为王杰希在微草队长的位置上历练多年,该是很能沉得住气,所以才直言不讳,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剥离掉那些魔术师或者微草队长的光环,他与第三季那个输了比赛就把自己关厕所的少年,并无区别。

叶修:“停车!”

王杰希脑袋里沸腾的思绪一顿,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叶修摇下车窗,递给他一根烟。

王杰希犹豫了半秒接过来点燃,“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叶修目视前方,闻言斜着飞了他一眼,开玩笑道:“你们这帮小孩,能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

王杰希狠狠抽了一大口,将心里的郁气随着烟圈吐出,“哦,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叶修叫停车是想跟他深聊一下他哥嫂的事情,给他一根烟也是为了帮他平复下心情,可王杰希这种不按常理出招的坏毛病,还是把他打得愣怔了几秒。

王杰希凑过来,带着烟草味的唇贴上来,柔软干燥,压在叶修冰凉的唇上,如同一块冰滚落进火里。

这一吻毕,两人都气喘吁吁,再看向彼此的眼神里纠缠着欲望,空气好像都稠密起来。

叶修接过他夹在指间的烟,咬着他抽过的位置也抽了一口。王杰希眼神一暗,明明没有继续接吻,可气息越发不稳,干渴的感觉从喉间烧上来。

叶修对着他的脸喷了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拍了拍他的脸颊,“心情好点没?”

王杰希知道这是暂停的意思,他坐回驾驶位,靠着椅背,平复了一下心情。

“嫂子嫁过来时我才十四岁,她一直很爱我哥,对我也特别好。我爸妈不靠谱,我哥又忙着跟其他叔伯兄弟争斗,我是保姆带大的。嫂子进门后,才算把这分崩离析的家凝聚起来了。”

叶修可以想象,毕竟叶秋小时候除了保姆外也没人有时间管他。

这样的家庭,哪怕父慈子孝如叶家,终究还是有情感缺位的时刻。

王杰希驾驭微草的风格,与其他氛围松散的战队很不相同。韩文清那种不苟言笑的强硬风格带出来的霸图,都没有微草内部严格。叶修一看他那种令行禁止又大包大揽的风格,就知道小时候可能从没人教过他如何与比自己位低的人相处。这种弯下腰去设身处地体会他人感受的共情能力,哪怕长大后特意去学,操作起来仍有一种生涩感,除非是走得特别近的人,才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叶修很自然地联想起第八赛季的全明星,王杰希为了战队传承故意输掉新秀挑战赛后,高英杰在后台哭得像狗一样。

“我没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一直尊敬的长辈会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叶修眨眨眼睛,忽然没能跟上王杰希的节奏,他疑惑地转头问王杰希:“什么肮脏的事情?”

王杰希被他问的也是一愣,“不是你说她养小鬼吗?”

叶修这才意识到这是他们语言传递过程出了问题。他原本以为王杰希是知道他嫂子治不好了所以难过,可实际上王杰希甚至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叶修:“谁跟你说养小鬼就是肮脏的事情?”

王杰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出他查资料显示的结果,他指了指那几个膈应着他的关键词:

”这上面说必须要是有亲缘关系,在其去世后,以残忍手段禁锢后,来换取运势,美貌和权势。”

叶修推开他举到面前的手机,“这种乱七八糟的你也信?”

“那是什么?”

叶修回忆起进屋后看到的场景,不知该怎么和王杰希解释,只好笼统地说:

“之前你们一直说你嫂子被狐妖迷了心智,可这世界上并没有狐妖。”

叶修的眼神飘出窗外,不远处的科技园区正值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疲惫不堪的人。

他缓缓地说:

“很久很久以前,诸神寂灭后,就再没有动物能找到机缘长出灵智了。如今这块土地,连神明都无法获得足够的信仰与供奉,横行于世的无非是一些生于人心又被欲望浇铸的魑魅魍魉。”

他收回目光,看向王杰希。

“你嫂子是人祸,若她身上没养这个小鬼,当年就死了。”

车缓慢地停在公寓楼门前,叶修拎起装道袍的购物袋,推门下车。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头回看。

王杰希还坐在驾驶室里,两侧的窗户全放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抽烟。

叶修走过去,弯腰撑在窗户上。

王杰希将烟含在嘴里,单手搂过叶修的脖子,将他整个上半身拉进来。

两人靠得很近,王杰希忧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叼着烟,含糊地说了句,“担心我?”

王杰希总是梳得整齐服帖的头发被他自己抓得凌乱,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加上他叼着烟的样子,与惯常展示在人前微草稳重队长的样子大相径庭。

叶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不该心软。

可他总是心软。

事未临头,他什么都不能说。但他还是伸手把王杰希额前垂下的头发捋到一边去,四目相对,毫无阻挡。

叶修的眼神非常认真,像每一次赛前握手时一般专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王杰希。”

“嗯。”

“人心叵测,你要当心。”

 

21

深夜的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一条胳膊从床上横着伸过来,哐叽一下将台灯打翻在地,灯罩被摔得掉出来,灯泡还固执着昏黄的灯光。

床上一场酣战,无人在意这点小插曲。

胳膊的主人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那盏台灯,趴伏在他身上使力的人倒是拉着那条胳膊过来,仔细查看没有伤口后,舍不得放开如玉般的胳膊,错落地吻着。

难得的温柔,可惜没人欣赏。

叶修不耐烦孙翔在这样紧要关头开始磨蹭,抵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得坐在床上,叉着腿就坐了上去。

那一下极深,也没铺垫。

叶修整个人抖了一下,禁不住一般地扬起头,露出纤长的脖子。

孙翔亲上去,干燥的唇摩擦着细嫩的皮肤,将那一侧的又亲又咬得泛起血点。手也没闲着,掐着叶修的腰窝,凭着蛮力将他架起来,再按下来。

又快又重的几下,叶修受不住了,身体控不住平衡往后仰,孙翔托着他,既是为了护着他,也是不想让他躲。

最后那几下,叶修觉得自己的整个下半身都要化掉了,腿上完全感觉不出来除了发麻以外的知觉。

他难得示弱,想让孙翔把他放下来稍微缓一下。

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感觉完全早就射不出来东西了,但前内腺高潮的感觉让人成瘾。他想要继续,又本能地觉得继续下去估计真的要失控。

但孙翔不听,被王杰希截糊的怒火经过几天的酝酿全化成了欲火。

这几日,他怎么对着叶修的照片或者一叶之秋的上一张脸打飞机都觉得不对味,甚至越发泄反而欲望越旺盛,连带着队内训练也打得一塌糊涂。

可叶修一叫他,他就觉得灵魂又重新归位了,压根没思考后天主场还要比赛,一张机票就飞来了。

到了也不想说话,把叶修往肩上一扛,卧房都懒得进,沙发上一按就是干。

二十出头的男人,鸡巴是全身最硬的东西,要再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就跟匹被灌足了药的种马没两样。

从黄昏一直操到深夜,从客厅一直干到卧室,终于把叶修逼到了临界值,孙翔怎么可能放手。

他既不停也不哄,叶修的眼泪就是他最好的催情剂,就是他从男孩变作男人的成人礼,就是他征服世界的勋章。

叶修呜咽地射出来,少量的精液在前,透明无色的尿液在后,全打在孙翔的腹肌上,淡淡的尿骚味把孙翔激得眼睛都红了,再也没法考虑叶修的不应期,给他按回床上,翻过来,架起屁股就是猛干。

叶修已经发不出声音,眼前全是灰色的噪点,耳朵也跟失聪了一样嗡嗡嗡的。他只觉得整个人化成一滩水,像很多很多年前,盘古劈开天地,他于寄无的虚妄中出生,海水赐予他最初的形体。

孙翔也终于到了极限,他最后那几下操得极狠,卧室的床都被他撞得哐叽哐叽的。叶修被他的情绪拖拽着,竟然在这几分钟内再一次高潮。这次是真的什么都射不出来了,但他内壁痉挛,整个身体绷得又紧又直,两眼翻白,被眼泪和口水糊满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表情。

孙翔硬生生地顶住了肉穴高潮时的吸力,他把肿胀到紫红色的阴茎拔出来,只来得及把叶修翻得正面朝上,甚至都来不及将自己的鸡巴塞进叶修嘴里,顶着他的嘴角,就射了他一脸的浓精。

孙翔脱力地趴在叶修身旁,兽欲平息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色胆包天的时候竟然颜射了叶修。

爽是必须爽得差点原地升仙,但又怕叶修生气。孙翔笨拙地凑过去,拿纸巾给叶修擦脸,然后自己给自己找借口,“都怪你太勾人了,我一时没忍住,叶修你可不准生气!”

叶修躺着一动不动,任由他拿纸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他觉得好热,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热乎的感觉心都满满涨涨的。

他觉得自己不该纵欲过度,又实在舍不得这种被填满被温暖的感觉。

孙翔见他闭着眼睛一直不说话,先是担心他真的生气了,随后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太粗鲁真把叶修操昏过去。越想越怕,纸巾一扔就想把他捞着抱进怀里。

叶修主动搂住孙翔的脖子,借力靠坐起来,“给我一根烟。”

孙翔光着身翻身下床,从扔了一地的衣服里找出烟盒,拿出一根点燃递过去。

叶修抽了一大口,缓缓吐出烟圈,这才看向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孙翔。

孙翔一头金发明亮,衬托着他的五官更加不羁,但此时像一只吃饱喝足乖顺的大狗,睁着懵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叶修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生气,渴了,去倒点水。”

孙翔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赤裸着身子,光着脚朝厨房走去,陷入沉睡的凶器在腿间晃荡,看起来依旧尺寸惊人。

叶修放空着,思绪乱飞,不自觉地惊叹自己这具人类的身体为什么可以如此顺畅地容下那样的巨物。

若是千年之前,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今的自己会为了那么一点点的信仰,随意叉开腿躺在一个人类身下。

可这样的接受供奉,的的确确比法身高踞于庙宇受四海朝拜更舒畅淋漓。

打断他神游的是电话铃声,叶修侧着身子,伸手从床边的牛仔裤里翻出手机。

“哥?”

叶修靠回床上,哑着声音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隔着电话线,叶秋没有听出来有什么异样。

“你在查王家的事情?”

叶修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嗯对。”

叶秋的声音染上一点焦急,“哥!你在干嘛啊!这种家族几代人之间的斗争,脏得要死,你千万别搅和到里面去。”

叶修:“我就是随便打听一下。我本来就不应该介入他人的命运。”

叶秋见叶修不像是要冲动而为的样子,声音也冷静了下来。

“你知道就好。反噬的伤还没好,别再为了那些阿猫阿狗的消耗你自己的神力了。要我说你连打听都别打听,这种腌臜的事情,对你而言恶臭无比,到时候又是浑身难受。”

叶秋的话勾起了叶修的回忆,他一下子想起了推开那间屋子门时,迎面而来扑鼻的味道。像是一块烂肉,曝露在正午最热的阳光下,恶臭好似有形状,追着他撕咬,穿透衣服,从皮肤的毛孔渗进去,再从他的每一下呼吸里渗出来。

最初他以为臭味的来源是失掉神智的女主人,很多被吃掉心只剩下躯壳都会散发出缓慢腐烂的气味。

可他很快发现那一束盛放的红玫瑰里爬满了无形的蛆虫,被风一吹,花瓣摇曳,每每朝向女主人晃动,女人都蜷缩着可怜地一抖。

而朝他走来的男主人整个身体都蒸腾着黄绿色的烟雾,每一次的笑容背后都扭曲着黑色的阴影都在张牙舞爪。

叶修觉得自己会被臭味淹死。

要是王杰希没有在停车后忽然满怀爱意地亲他,要是孙翔没有一个电话就飞过来虔诚地供奉,他会不会是世界上第一个被恶毒的人心活活臭死的神?

 

22

荣耀第十一赛季,常规赛第十六场,微草客场对战轮回。

叶修犹豫了很久,还是卡在最后的时间坐飞机回S市。

周泽楷那件事解决以后,他迅速离开S市,一是受了反噬的身体需要呆在叶秋身边才能更快的恢复,二是他也不清楚刚刚被他消除了记忆的周泽楷骤然看到他会不会突然恢复记忆。

当叶修被林敬言领着推开轮回休息室的大门时,刚刚结束一场激烈团队战的周泽楷正坐在沙发一角仰着头灌矿泉水。

团队战到了最后,是王不留行和一枪穿云的1v1。周泽楷消耗大,喝水也喝得急迫。略微溢出的几滴水珠顺着他剃得光滑的下巴,滚过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被上下滚动的喉结有节奏地一滴滴地推着滑进衣领。

叶修怔了怔,不自觉地被记忆带回了苏黎世的那个下午。

那一日,也是这样。一场激烈的竞技场之后,周泽楷被叶修的神枪手小号打得一肚子的躁郁,灌进去半瓶水依旧有些气喘。而叶修被那一声声“前辈”“叶神”所蛊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还沾着水珠颤动的喉结。

周泽楷转过脸看见了叶修,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站起身想打个招呼,但又有些害羞。

来不及等他斟酌出合适的语言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孙翔一个箭步走过来,单臂一弯,半搂住叶修。

“你怎么才来!比赛都打完了你才来!你要早点来我怎么会输给王杰希那家伙!”

叶修完全没有介意他的冒失,笑咪咪地打趣他,“唷!早知道你们输了,我就该去微草那边,毕竟获胜队才能有荣耀之神降临呀。”

孙翔怎么肯,上回被王杰希截糊的仇还深深印在心底,他恨不得立即把叶修的嘴亲肿,让他软下腰,双腿缠上来,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可惜大庭广众,他不好意思,叶修也不会乐意。

周泽楷愣愣地看着叶修把孙翔逗得面红耳赤,江波涛也趁机加入进去,跟林敬言一左一右地围着叶修谈笑风生。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他们为什么可以聊得热火朝天?

周泽楷三番四次想要接个话茬加入进去,每一次不是被江波涛有技巧地打断,就是被孙翔仗着身高挡住,他逐渐褪色,彻底沦为一块背景板。

到了约定跟微草聚餐的时间,林敬言盛情邀约,叶修想起王杰希那边复杂的情况,也有些放心不下,想着刚好借机再提醒他两句,于是答应了。

去餐厅之前,他一再告诫自己,可以暗示甚至可以明示,但绝不能介入王杰希的因果更改他的命运。

等到了包厢,叶修目光一转,发现微草的主心骨竟然不在。

许斌作为副队,主动站出来寒暄,“队长家里有事,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就走了。”

叶修有些心不在焉。

孙翔抢了个他旁边的位置一直蹩脚地献殷勤,若是平常,叶修总归有些兴致地静静看小朋友表演,偶尔还会迎合他两句当作鼓励。

可今天他分了太多心神去压制内心的不安,实在没精力在孙翔面前当那个称职的老师。

中途他起身想出去抽根烟,迎头与送餐的服务员撞上,那碗浓汤砂锅狮子头溢出来不少,尽数洒在餐盘上,汤渍点点,溅起点印在他的毛衣上,烟灰色的毛线上染上点乳白色的印迹。

孙翔好似一头刚刚成年的狮子,领地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他过激的反应。他几乎是跳起来把叶修往身后护,长腿一迈胸一挺,压倒性的姿态就冲着服务员小哥去了。

“你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啊!这么烫的汤你要泼到别人身上?!”

叶修被他拽得一踉跄,被后面的林敬言扶住,“叶神,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他眼睛发直,神情恍惚,就在那些汤渍溅上来的时候,幻像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见蔚蓝的海面上风平浪静,一群群的海鸟振翅低低地盘旋,而处在它们猎食范围内的海域上,仰面漂浮着一个人。

被海水泡发了一整夜的脸发白肿胀,却依旧能一眼辨认出,那是王杰希的脸。

“叶神!叶神!你没事吧?!”

林敬言的声音高八度地在耳膜里炸开来,叶修一下子缓过神,这才看到连江波涛和周泽楷都围了过来,微草那头许斌也跟着站了起来,看那个架势要不是这边实在没位置站了,他铁定是要挤进来的。

孙翔领着服务员的领子,要不是冲进来两个餐厅经理,一人一句地柔声劝着,他的拳头估计要甩人家小哥脸上。

叶修赶忙阻止孙翔,又再三保证自己一点事都没有,这才把这帮人安抚地重新坐下来。

可他却再没有心情吃饭。

叶修可以轻易推演他人未来的命运,但却极少会这样去做。他一贯心软,实在做不到明明已知未来走向还能继续坚持袖手旁观。所以那日与王杰希分别前,他仅凭那肉眼可见的恶意提醒王杰希,并没有真正去算究竟哪个时间点会是王杰希的命运拐点,更加没有去窥王杰希能不能在这个极其重要的点上逢凶化吉。

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要随意介入他人既定的命运,可王杰希毫无生息的脸一直在脑海里徘徊。

他不该心软。

可他总是心软。

若他高踞庙宇一双冷眼看尽世间颠沛流离,与那些早就寂灭只剩下泥塑金身残存的诸神雕塑有何区别?

若他只为保那些许微薄神力连信徒生死都可袖手旁观,如何配享万民供奉受四海朝拜?

若他既阴差阳错已知王杰希必死命运还能端坐宴席谈笑风生,恐连人性都不复存,又如何配为神?!

叶修决心已下,站起身以抽烟为借口出门。走到大门口,发了条信息给林敬言告知临时有事先走一步,随即发了一条信息给叶秋。

信息很短,不过四字。

【速来寻我】

连一个句号都来不及打出来,叶修打了一辆出租,一路狂奔到了最近的黄浦江口,趁着四下无人,纵身一跃。

他如一道流星,从灰白色的堤坝上直直坠落进滚滚江水。

依托着水波滔滔永不绝的力量,他周身迸发出神力的金光,沿着黄浦江口,追着王杰希的气息,一口气游入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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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塞壬之歌 完结章

 

23

王杰希这几天一直在查他嫂子的事情,事发多年,没有线索的合情合理。

正常人到这个时候不是先放一放,就该是找一些专业人士深入调查。可王杰希毕竟是公认的魔术师,他的过于发散的思维方式,经常让他突发奇想。

所以当他查遍了所有能查到的线索后,他忽然要求调看家族基金管理委员会这些年的成员变更记录。

家族基金管理委员会由家族成员中的一位担任主席,但只有监查的职能,实际的管理职能由第三方中立机构运营。

这些年,王家这个主席的位置一直由王杰希的大哥牢牢把控。这便是对外传言“王杰希大哥一直替他挡过那些明枪暗箭”的由来。

从祖父病重成立家族基金已有二十几年,人员流动十分正常,留存下来的记录也非常多,调出来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

王杰希提交了申请后,就专心备战常规赛,再打轮回果真客场扳回一局,也算洗刷了孙翔在厕所肏他老婆未遂的耻辱。

对,老婆,已表白尚未获得正攻位份而已。

谁说未上位就不能叫老婆了?

他赌黄少天那家伙当面都敢喊叶修老婆!

赛后全队休整,王杰希忽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头的声音做了处理,背景噪声很重,王杰希本能地警醒,可对方给出诱饵实在太难拒绝。

“我手上有你祖父去世的真相。”

二十几年前,王杰希还太小,只是依稀记得祖父虽然病了好几年,但身体状况还算控制的平稳。一日他被保姆从幼儿园接回,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被带去老宅,而是第一次被接回到自己家里,那个常年冷冰冰只有保姆佣人和司机的大别墅里。

那一日傍晚,他那不是在外头惹事就是在外头找女人的父亲匆匆回家,吩咐保姆给他换了一身正装。直到被带进了灵堂,他才知道,最疼爱自己的祖父已经与世长辞。

那一日,他第一次见到了刚从国外回来的兄长。

那一日,年幼的他未曾想到未来的自己会怀疑甚至提防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对方要求见面的地点在渡轮上。从S市到崇明岛,每日都有数班,高峰期的时候挤满了人和车。

见面地点是公共场合,青天白日,且渡轮在正常情况下一定会有别的乘客,如此光明正大的安排,饶是王杰希再警觉,也放下了半分警惕心。

掐着时间登船,他按照对方的要求上了西侧甲板。

多年的比赛,让他很容易就选了一个比较占优势的位置,既隐秘,又不会偏离其他乘客太远,若真有问题,随时都可以大声呼救。

他始终记得,叶修那日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那一句“人心叵测,你要当心”。

约定时间已过,仍未见人。王杰希不打算再等,他从角落走出来,往几个正在甲板看风景的乘客那走。

那几个人有男有女,还带着孩子,越靠近他们,王杰希心里的那根弦越松。眼看着要与几人擦肩而过,最靠近船沿的那个男人忽然让开来,王杰希敏锐地意识了不对劲,这要是在游戏里,他当立即后退放出技能逃生。

可这是现实生活,而他只是一个勤于健身普通人。

即使脑子内的警报响到最大声,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一股大力掀翻,腿磕在船沿上生疼,天旋地转之后,他重重地拍进了海里。

水花四溅,但渡轮鸣着长笛音,溅起更大的水花,沿着既定的路线缓缓向前。

猝然落水,水压拍得王杰希大脑一阵眩晕,连呛几口水才恢复点意识。他其实是会游泳的,少年时还加入过学校的游泳队,后来打比赛平常也总去游泳馆锻炼加冥想。

可大海与恒温的泳池实在太不一样。

冰冷的海水中,他渺小得甚至不如一粒沙,即使忍着腿伤,忍住肺因缺氧而产生的剧烈痛苦,拼命挣扎着向往上浮,依旧螳臂当车,一次又一次被汹涌的海水拍下去。

他已竭尽全力,却无法阻止自己越挣扎越下坠。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远,王杰希逐渐坠落到更加昏暗且冰冷的深海里。

生命力消逝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他双手双脚机械性滑动的频率也越来越慢。隐约中,他听见悠远悠长的古朴乐声响起。

他想:

【就到这里了吗?】

生命最后时刻,叶修那张七分温和三分漫不经心的脸始终萦绕在心上,与那始终不愿意吐出的最后一口气缠绕在一起。

他的意识逐渐远去,只觉得一道若有若无的金光,在深海蓝黑色的水幕里散开,梦中的那个人轻盈地破水而来。

【这…这是回光返照前的最后一场梦吗?】

一双手伸过来,托住了他不断下坠的身体,一股力量拔地而起,带着他迅速向上浮。

【怎么…怎么会这样?】

已经完全缺氧的大脑丧失了最基本的思维能力,而梦中人似乎叹息了一声,倾身向前,一个吻落在王杰希的唇瓣上。

他缺氧到麻木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亲吻的甜蜜,他只觉得一道氧气渡过来,原本已经死了几分的神志骤然清醒,本能占据了上风,重新恢复知觉的手脚紧紧缠上面前的人,追着那口氧气拼命吸取。

叶修身子一僵,他没想到溺水的人还能有这么大力气,但他很快放松身子予取予求。

他们搂抱着一路向上,浮出海面,溅起水花。

王杰希这时才意识到,他竟然还活着!

而他身边这个人竟然真的是叶修!

他们认识了好多年,一开始就身处两个战队,赛场上每一次见面都是生死角斗。

他知道自己对叶修有情,他也知道叶修对他无意。

生死关头,他会想起叶修,只不过是走马灯时刻回顾人生,那点挥之不去的不甘心。

可他没想到他的心魔会破海而来,将他最后那抹生命的烛火托举起来。

叶修一路跋涉,从黄浦江口一直游向东海,终于找到了王杰希,也成功赶在他昏迷之前将他带出了水面。

他长吁一口气,些许疲惫从眼神流露。等他抹掉脸上和额头上的水,这才看出王杰希眼神发直,傻愣愣地盯着自己。

叶修这才想起来是不是该解释下现在的状况,毕竟普通人类哪怕游泳健将,也应该没本事这样从深海里捞出一个溺水的人吧。

叶修:“那什么老王啊,怎么跟你说呢,就是我……”

他被用力地抱进了怀里,紧接着凶狠的吻急切地扑上来,他的嘴唇被咬得生疼。他本能想要挣扎,但王杰希整个人都在颤抖,劫后余生的眼泪涌出来,贴着叶修的脸流进了他们的吻里。

酸涩,却甜蜜。

叶修没有再挣扎,他伸出手臂搂住王杰希的脖子回应了这个吻。

 

24

他们没敢堂而皇之地去崇明岛。

叶修带着王杰希,就近游上了一无人岛。幸运的是在大雨降临之前,他们发现岛上竟然还一处守岛人建造的木屋。

五脏俱全,足够干净,一看就是守岛人定期会上岛一住的工作居所。

叶修仰面躺倒,双腿被王杰希架在腰间,赤裸的脚绷得很紧,雪白的脚面上晕出淡淡的红,随着王杰希抽插的动作,脚趾在半空中晃荡,划出一道道旖丽的弧线。

他喘得厉害,连呻吟和呜咽的声音都被喘息声打散,偶尔伴着一下毫无铺垫地深深顶入,呼吸一滞,变调的高音泄出,像午夜街巷深处发了春的母猫,一声就足够撩拨的方圆数公里内的公猫激动地漏尿。

最开始王杰希十分的粗暴。

与他如今稳重端方的风格截然不同,或许是劫后余生下脱了僵似的想要疯狂一把,或许是害怕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大梦醒来自己已化作一具浮尸。

他们推开木门,叶修甚至来不及交代自己是怎样找到他,就被推到在简易木质床板上。他的脊背重重地磕在床板上,想要抬头呼痛,就发现王杰希扑通一声跪在砖石地上。

光听那声响,就知道那俩膝盖八成是要青紫。

叶修咽下都要冲出口“疼”字,单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一把脱下自己湿透的毛衣。他拉着王杰希还在微微颤抖地手伸进自己的打底衣里,按在胸口将乳尖收入掌心后,才出声安慰:“别急,我在。”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只不过完全不润滑强硬地肏进来,实在比叶修预想的还要痛。

但王杰希的阴茎粗长,完全勃起后前端带弯,第一下就顶到了叶修的敏感点,他一声变调的“啊——”唤醒了王杰希走失的理智。

他忍住抽插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疼吗?”

叶修摇摇头。都到这个地步还矫情个什么劲呢?更何况他一个神,哪怕真身已失,再来四个王杰希也承受得住啊。

“来吧。”

余音未落,汹涌的潮水已至,极致的胀痛迅速变得麻木,而麻木中又很快生出快感,叶修爽得头皮发麻,眼前一阵阵的白光闪过。

酥麻的感觉从大腿根部一路漫沿到脚趾,他尽力张开腿,去容纳那不管不顾拼命往他身体里捅得的凶器。

“舒服吗?”

王杰希低喘着,头上的汗和海水里带出来的水珠混杂在一起,一滴滴地落在叶修的胸前。

叶修不说话,神志也有些涣散,为了维持些理智,他用手臂抵着嘴,歪头咬住自己手肘的内侧,失焦的眼神尽力聚焦在前方的某一点。

王杰希青紫了一片的小腿恰好落进他的视线内,叶修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一处,断断续续地问:“他们扔你下海时撞伤的?”

王杰希含糊地嗯了一声,整根肉棒拔出后又狠狠地肏进去,快速抽插动作带出白沫一圈一圈地糊在叶修的腿根。

叶修被他撞得整个人往后一仰,呻吟声都来不及发出,后穴率先高潮,整个肉道带动身体痉挛,吸得王杰希闷哼了一声。

他深吸两口气咬牙忍住射精的冲动,想要给叶修缓一缓的时间,却听叶修原本那句问话的后半句,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他问他:“疼吗?”

王杰希一愣,脊椎骨过电一般,理智丢盔弃甲,拎起叶修的脚踝,把他的双腿驾到肩上,摆腰挺跨,发狠一般的抽插起来。

叶修的下半身连同柔软的腰肢完全悬空,身体失去掌控,整个身体的平衡支点都在王杰希身上,被完全支配的感觉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浑身燥热,只来得及叫出王杰希的名字,就被肉刃顶穿,进入到前所未有的深度。

红晕布满了他的整张脸,连鼻头都可怜兮兮地红了起来。他再吐不出半点音,连呼吸好像都要停止了,唇瓣微张,吐出半截艳红的舌头,涎水从唇边不自觉地溢出,流满了腮。

王杰希内射了他,鸡巴拔出来的时候还半硬着,以叶修射在胸膛上的精液为润滑,顶着红肿的乳头肏,玩腻了又半插回叶修的蜜穴,沾着自己射进去的浓精在叶修的阴囊间摩擦,时不时地蹭过叶修刚射过又被他玩得抬了头的柱身。

这明明是一个特别淫靡的动作,乳白色的精液被王杰希的阴茎擦得到处都是。他像一只流浪多年的野狗,把叶修的身上当作自己新占据的领地,兴奋地到处乱撒,恨不得每个角落都打下自己的印记。

可叶修却敏锐地感受到了王杰希在这样动作背后的抑郁。

他侧过身子,伸手握住王杰希已经又重新硬起来的鸡巴,吩咐他:“你躺下来,躺在我身边。”

王杰希一笑,“怎么?这是要用手还是用嘴?”

叶修却没笑。

他松开手,往床那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下达指令:

“躺过来。”

王杰希的笑容也收敛了,他刚躺下,叶修就自己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抱着我,我帮你打出来。”

王杰希顺从地搂紧叶修。

叶修的手重新握住他的阴茎时,王杰希的呼吸急促起来。

叶修把脸埋在王杰希的怀里,这是一个向他人寻求保护的姿势,可他却是在给王杰希提供安全感。

他们好像交颈鸳鸯一样搂抱在一起,只有拥抱,无人说话,甚至没有亲吻。

过了一会儿,叶修手里的阴茎硬得发烫,一抽一抽地,几股精液射了出来,烫得叶修手心都疼。

王杰希喘息未平复,说话的声音夹在重重的呼吸声里,“我曾经真的把他当作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叶修擦干净手,一手跟他十指紧扣,一手环过脖子轻抚他的后颈。

那是一个上位者对被庇护者的保护姿态。

“他一开始对你未必就没有感情。”

王杰希没说话。

叶修也沉默了几秒,随后问:“你听说过塞壬吗?”

“塞壬,人首鸟身的海妖。有最美丽的容貌,唱着最诱人的歌,站在暗礁遍布的海域,迷惑着水手的神智,使他们明知不可为,依旧纵船触礁。”

“你是王家家族信托的最大受益人。从你爷爷设立这个信托开始,无论你愿不愿意,对于你们王家的其他人而言,你手中的财富就是他们的塞壬之歌。”

“血脉兄弟,你哥哥对你怎么可能半点情谊都没有?更何况,谋财害命既违反法律也违背道德,他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谈有多少真本事,这么点道理怎么会不明白?”

“就像是那些水手,丰富的远洋经验,如何会分辨不出哪一块海域有暗礁?”

“只不过你怀中的财富太诱人,好似那迷惑人心的塞壬之歌。歌声不止,野心难平,最终让他选择了放纵欲望违背良心。”

王杰希紧紧抱着叶修,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求生的浮木,像是巨龙环绕自己的水晶,像是一个平凡之人怀抱一生的梦想。

“你怎么会来救我?”

叶修笑,“这个时候才问,还真是沉得住气啊王杰希。”

王杰希亲吻叶修的面庞,神色笃定,“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叶修见他心情平静下来,于是开玩笑道:“我也是海妖,你信吗?”

王杰希一本正经地说:“我信,你就是塞壬。”

叶修眨巴眨巴眼睛,被他这天马行空的脑洞给堵得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擅自更改了王杰希的命运,从此以后这个人的命运与他相连,受他的神力庇护。他本想透露一些真相,这个时候又发觉真相对王杰希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王杰希自然看明白了叶修的表情,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无论你是谁,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塞壬。”

“我听着你的传说出道,入微草训练营的第一天,前辈就把你描述成整个联盟最大的魔王。”

他想,他对叶修,未交手时是不服气,交手之后是不甘心,输着输着输习惯了就全是仰望大神的崇拜。

等叶修第七赛季雪夜猝然退役,又率着一个草根新队归来时,王杰希才惊觉这些年的耿耿于怀,终究变质成了无法割舍的心魔。

他崇敬这个人,他信仰这个人,他爱这个人。

他是他的塞壬。

哪怕知道叶修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哪怕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为了留住那一点点的怜爱姿态丑陋得好似野狗争食,哪怕知道拼尽全力到了最终局他也不会可能独自拥有他。

可他依旧是他的塞壬。

他抱紧了叶修,他们肌肤相亲,手足相抵,他们之间没有距离,而叶修温顺得好似羔羊。

王杰希知道,他自己才是羔羊。

“你单单只是存在在那里,对我已经是最大的考验了。你偏偏还不自知,还要跳进大海来救我。你一路唱着歌,诱我入迷途,引我入沼泽,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塞壬呢?”

叶修哑口无言。

他暗自想,从孙哲平介绍了那单生意开始,他便卷入了王杰希的命运,好似一艘船驶入茫茫大海。他看见了王杰希必死的命运,那是他的塞壬之歌。他反复告诫自己要遵循法则去接受世事无常,可终究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他没有丧失神智,他遵循着本心,掌舵驾船,心甘情愿地驶入了暗礁之中。

那天晚上,明月高悬,空山树影婆娑。神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接受了信徒的告白,放纵地接受了信徒的供奉。

面对王杰希的一腔热血满心情爱,叶修其实说了很多。一声又一声,逐渐放肆的淫叫,一次又一次,逐渐夸张的姿势。

浮生若梦,他是梦里人,他亦在梦中。
世事如风,神乘风而至,亦自风中去。

骤雨暂歇,白云初晴,他会有很多很多的信徒。但那一夜,他还是慷慨地将一缕神力留在了王杰希的灵魂深处。

—————第二卷 完结分隔线—————

剧情到这里并没有交代的太清楚,主要是不想花太多笔墨在原创角色头上,以至于原创角色我连名字都懒得起。

我觉得契合本卷主题的话,停在这里是最好的。

对王杰希而言,叶修是他的塞壬,走向他爱上他拥有他就是他的塞壬之歌。歌声不止,野心难平。

而对叶修而言,仁爱之心是他的塞壬,而本卷中王杰希的性命就是仁爱之心引发的塞壬之歌。歌声不止,仁心难改。

预告:
第三卷 夸父逐日

下卷开头会有承前启后的一章,对这一卷的剧情有个简单的交代。不过你们是不是都已经看明白了?毕竟原创角色承接剧情十分简单。

Chapter Text

第三卷 夸父逐日

25

叶秋一脚踹开木屋大门,王杰希正怀抱睡熟的叶修,用纸小心地帮他清理。

他本想把叶修抱进浴室,但又不忍打断他的睡眠,折中之法就是稍做清理。

叶秋没有做自我介绍,王杰希也不傻,看着那张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问:“你也是妖?”

叶秋:“妖你妈个逼!王杰希是吧?老子要杀了你!!”

他随手拎起门边竖立着的斧头,没有半分犹豫地砍向王杰希的脑袋。从腰腹用力,握住手柄,使出全力挥动斧头,刃部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形。

王杰希根本想不到这个人一言不合上来就要砍自己头,他反应不及,震惊地愣在当场,甚至来不及感觉到恐惧。

铛!

一声金属撞击金属的脆响传来,叶秋手里的斧头被什么东西破空挡住。他后退半步,稳住身子,不死心地再度挥舞斧头。

“小秋!”

叶修并未睁眼,低唤一声。

叶秋定在当场,不服气更不甘心,“哥——!”

叶修靠着王杰希坐起来,他睁开眼睛,有些疲惫地看着叶秋,“差不多得了。”

叶秋一脸怒气地瞪着王杰希,搞得王杰希也有些尴尬。

屋内一片淫靡的景象,王杰希自己只是穿了件皱巴巴半湿半干的牛仔裤,而叶修不着寸缕,一条薄薄的毛毯斜披着,堪堪遮挡住关键部位。又因为他坐起身的动作,滑落下更多,身上青青紫紫的露出大量的吮吸出的血点和指印。

如此情景被小舅子抓包,王杰希再沉稳也不免有些心虚。

但这也不至于一冲进来就要取他狗命吧!

叶秋自然妒恨王杰希,但他知道王杰希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愤怒让他的双眼通红,一颗心被冲击地七零八落,整个世界都是血色和碎片,却不是因为他们这一场无比激烈的情事。

“他必须得死!晚了一点,但不会相差太久!哥!现在还来得及!”

他急切地尝试说服叶修,完全不在意王杰希本人就在现场。在他的眼里,王杰希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叶修却不能不顾及王杰希的感受,他看了一眼处在一旁的王杰希,见他脸色难看还强撑着不愿表露出来让人看出来担心。叶修拍拍他,柔声说:“老王,你先出去,在门口等。”

王杰希克制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从旁边揉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捡出一件稍微能穿一点的套上,一句话没多问,就往门口走。

门轻轻地合上了,但屋内的谈话声依旧清晰。

王杰希知道,叶修让他出去并不是要瞒住他,而是想给他一个私人的空间,将情绪表露出来。

叶修:“我既决定去救他,就不会让他死。”

叶秋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为了阿猫阿狗消耗神力!你不听,你不听就算了!你现在强行扭转了他的命运!!哥!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啊!!”

叶修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不是看见了吗?小秋,我在救人。像我当年救你一样地救他。”

叶秋:“那能一样吗?那是一样的吗?这TMD完全是两回事!!”

叶修甚至带了些笑意,“确实不一样,毕竟他比较容易救。”

屋内哐叽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叶秋气愤到了极点,踹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王杰希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屋内,叶秋举着斧头,发狠地砍向一旁被他踢翻的茶几,木屑飞溅。叶修也不说话,等叶秋力竭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说:

“把木屋里的家具全换了,就当是你破坏物品的赔偿。”

叶秋知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法转圜,他顺了顺气,从肩上的斜挎包里掏出一盏精致的玻璃灯,密封的玻璃内供着一柄蜡烛,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无风无氧,也自在地燃烧着。

“给我看看你的伤势。”

这下轮到叶修不自在了,他的身体下意识做了一个略微后缩躲避的姿势,但叶秋已经走上来,强势地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薄毯。

腰腹处更多情色的痕迹露出来,叶秋痛苦到瞳孔微缩,却装作并不太在意地样子,举着那盏玻璃蜡烛灯往叶修身上照。

叶修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仰面朝天地躺下来,被烛火照到的地方显露出巨大的黑色影子。

烛火微弱,照不全整个下半身。这个房间若有第三人,聚精会神地追着烛火去看,只怕也只能勉强拼凑出影子大概的样子。

那是一条巨大的,完全看不到全貌的尾巴。

绝不是鱼,像蛇尾一般布满了鳞片,一晃而过的烛火似乎也照出了五指的爪子。

那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龙的尾巴。

只可惜尾巴上清晰可见一些伤痕,大量的鳞片脱落,还有些剥落了一半,拉扯着皮肉,扯出更大的伤口。

“怎么伤成这样……”

叶秋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还是泄露出了心疼。

叶修却笑着安慰他:“天罚,自然不会是小打小闹,从我跳进大海里去找他,天罚就开始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真身早就损毁,天罚主要作用在真身上,对神格的损伤并不大,我并不觉得太痛。”

更何况,王杰希刚刚还非常努力地供奉了一番,让他多了一些信仰之力修复受损的神格。

但叶修一想到叶秋失控的表现,这后半句话自然就没说出口。

叶秋收起玻璃烛火灯,拦腰将他抱起,“我带你去浴室清洗。”

叶修倒不觉得害羞,只是怕这一洗更加加剧叶秋对王杰希的怨恨,可他抬头刚想要拒绝,就见到叶秋的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默默地留下两行清泪。

他伸出手掌接住那从下巴滚落的眼泪,声音藏在重重的叹息声里,“小秋啊……”

他本该劝导。

说是作为双生子陪叶秋长大,其实不如说他作为一个神智始终清醒的神明暂居这具身体里,养大了叶秋。

他对他,无论如何都有劝诫教导之责。

可那是叶秋始终难以释怀的执念。纵使叶修为此,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十年,也难以撼动叶秋的执念。

他讲过很多次的道理,把事情剥开了揉碎了,每一点细节都给叶秋分析清了。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无话可讲。

叶秋把他抱进浴室,拧开浴缸的水笼头,放到三分之二的水位,又将他小心地放进去。他跪下来,跪在浴缸边沿,用手拨弄水去清洗叶修身上的污迹。

“沐浴产品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就用清水洗洗吧,水温我调得偏烫,你要还觉得冷,我就再放点热水。”

叶修还是不忍心。

他与叶秋,原本是等价交换,但将他从一个四五岁的稚童亲手养大到十四五岁,他对他始终超出了神明对待凡人的尺度。

他握住叶秋的手,他们十指相扣,他们亲密无间,他们之间其实从没有其他人。

“不要妒忌。”

“小秋,妒忌的味道酸涩,像是夏日放得发酸的牛奶。我不喜欢在你身上闻到这样的味道。”

“而且,哥哥爱你,至始至终从未变过。”

叶秋原本已经停止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他握紧了叶修的手,不顾潮湿,贴在自己胸口。他一字一句地问:

“哥哥爱我,与哥哥爱这个天下的每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叶修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他说:

“是叶修爱你。”

这是一个出乎叶秋意料的答案。

他甚至做了准备,如果叶修回答他说“神爱世人,你们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那他就松开手,忍住眼泪,埋头继续。

叶修说的是“叶修”爱他。

他又崩溃了。

从昨天到今天,他崩溃了太多次。收到信息时得又惊又怕,海上搜寻时的手忙脚忙,一脚踹开门后的勃然大怒……

但都不如这一句话。

叶秋只觉得自己原本破碎的心灵被一阵风重新聚拢,心火燃烧,他的心好像琉璃盏,在漫天大火中被重塑。

他又有了一颗心,澄净透亮,无坚不摧!

叶修缓缓地说,“我可以接受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供奉,赐予他们祝福。但小秋,这个道理我们说过很多次了。”

“你我之间羁绊太多,你的供奉对我毫无帮助。我更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我重归寂无,你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如你祖父献祭时恳求的那样,承继家业,延续荣光。”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叶秋听见自己那颗琉璃心

裂成了几瓣……

 

26

第十一赛季常规赛第十八场,微草主场对战蓝雨。

个人赛和擂台赛,蓝雨略占优势。

团队赛,微草战至王杰希一人后,王杰希解封魔术师大法,一个人对战蓝雨剩余三人。

他竭尽全力,打得郑轩乱了阵脚,第一个出局。可在喻文州的策应下,黄少天还是将他斩于剑下。

体育馆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不知道是在赞剑与诅咒组合名不虚传,还是在为久不现世的魔术师打法喝彩。

夜雨声烦站在王不留行的尸体前,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而对话框里跳出黄少天嚣张的话语。

【就你还想模仿老叶一串三,真当我们蓝雨都是菜B吗?手下败将,晚上回家抱着枕头哭去吧。】

他这话攻击力太强,直接扫射了三家战队。但黄少天的垃圾话是他一贯的营销重点,多年经营,蓝雨宣传部也不是吃闲饭的。

黄少天在聚光灯下营造的人设一贯是牙尖嘴利的话痨小甜心,配合那头灿烂的黄发和可爱的小虎牙,偶尔大放厥词,只会让粉丝捧心尖叫。

唯有还坐在比赛室的王杰希和依旧存活的喻文州知道,黄少天是真的在借题发挥他的暴怒。

叶修赛前来见王杰希,避着人,两人特意躲到体育场比较偏僻的一个楼梯间。

“抽吗?”

见王杰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叶修晃了晃手里的烟问。

王杰希摇摇头,“还有半小时就比赛了。”

叶修:“抽烟跟比赛有什么关系?”

王杰希心道:【不想在打比赛时因为身上的烟味分心想你,这很难理解吗?】

他没解释。

叶修不主动说话,他就等着,反正能和叶修一起静静呆半个小时也挺舒服。

烟燃了半截,叶修说:“你家的事情,你别管。专心打比赛,小秋会帮你收尾。他那个性格,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之前吃进去的,也会让他们完完整整吐出来。”

王杰希想起那日,他一个站在木屋外,门内好像被罩了个密封罩,半点声音都没有。他猜叶修和他弟弟估计是有什么不愿意或者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要说。

等了半天,木门吱吖一声打开,叶秋站在门口,看见王杰希还是克制不住的一脸怒容。

好歹是没有再提着斧头了。

王杰希看向屋内,叶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简易的户外折叠椅上,歪头冲他一笑。

不远处,一地的木头碎片,一把卷了边的斧头被随手扔在地上。

王杰希暗暗心惊,这要是砍在自己身上,估计先卷边的是自己的皮吧。小舅子难哄他是有心理预期的,能难到说五个字就要被砍头的地狱程度,实在是出乎预料。

“喂!喂喂喂喂!王杰希!”

王杰希发散的注意力收拢,下意识后退半步,做了个防御的姿势,“什么?”

叶秋怒瞪他半分钟,那表情让王杰希有一种错觉,下一秒这人就要爆起拧断自己的头。

王杰希豪门家庭出身,一出道就是微草队长,性格算很强势的,但面对叶秋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的风格,他还是本能地退缩了。

好在叶秋深吸几口气,总算将表情调整得正常了一些。

“查过了,你嫂子是你哥推下楼,摔成这样的。本来最少也得是个植物人,能醒过来,完全因为她身上有个小鬼,从出身就一直跟着她,是她未出世的孪生妹妹。”

王杰希目光沉沉,低声应了一句,“我猜到了。”

叶秋:“哼!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推你下海的那拨人也是你哥安排的,这个你也想到了吧。”

王杰希低沉地“嗯”了一声,“我打草惊蛇了。”

叶秋:“简直愚蠢!既然你都猜到嫂子的事有可能是你哥的手笔,你们俩兄弟父不管母不爱,你又在外头打比赛不管家里那破烂生意,唯一的矛盾点只可能是家族信托了。你竟然还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去查信托的管理人员,何其可笑!要我说,你活该被人害死!要不是我哥大发善心救你一命,你现在尸体都泡成巨人观了吧!”

王杰希没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叶秋骂爽了,那股郁结于胸的妒忌和愤怒散了一些,他不耐烦再跟王杰希废话,简单一句。

“后面的事情你别管了。”

王杰希想问“别管了”是什么意思。可叶秋那双眼睛将他看得一无是处,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

“就你这智商和情商,也就够打打比赛,怪不得一直是我哥的手下败将呢!”

叶秋一把推开杵在门口的王杰希,“船在岸边,收拾下,你跟我们一起登船回B市。”

思绪回到现在,王杰希柔声细语地答应叶修,“好,我就专心打比赛,拿一个冠军给你。”

叶修挑眉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好,那我等着。”

王杰希被他看得眼热,长臂一伸,温热的手掌抵着叶修的腰窝,将他带进怀里,“去微草的休息室等我?晚上是回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叶修又是一笑,眉眼弯弯,像个勾人的小狐狸,“怎么,见一面还不够啊?”

王杰希凑近,他们呼吸纠缠,周遭的空气都稠密了几分。王杰希的声音低哑了些,“小舅子给了三十几页的注意事项,让我好好服侍你,那我可不得努力努力呀……”

他声音渐轻,全都被接下来的那个亲吻吞噬。

两人都有些气喘,王杰希低头还想继续,叶修两指并拢,抵住他凑过来的唇,“我要离开B市一段时间。”

他声音含笑,眼睛亮闪闪的,“孙经理又给我接了个大活,说要领我走上富贵。”

王杰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孙哲平这家伙真的是够会见缝插针的。但他面上不显,他知道如果叶修自己不想接活,孙哲平推一万个活,他都不会接。

两人告别,叶修刚要转身,王杰希内心的悸动与不舍抑制不住地催促他上前一把拉住叶修的手。

“我养你啊!”

叶修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良和乖顺。

随着他促狭地一笑,那种懵懂的眼神一扫而空,“扮周星驰呀?”

王杰希正色地摇头,“我是认真的,我有家族信托,战队也有分成,完全可以养得起你。”

“叶修,留下来吧。”

叶修借他的手一使力,整个人扑到王杰希怀里。

王杰希心花怒放。

叶修忽然松开他的手,左右开弓,捏住他脸颊的肉,轻轻往外一拉。

好好的微草队长,全联盟最稳重端方实际上最会装逼的人,在叶修手上化身一个面团,被他捏得失去了面部管理功能。

“你这条命这个人都是我的,拿什么来养我呀?”

这是拒绝,明确拒绝为王杰希留下。

但神明还是慈悲的,他无比自然地对着山,对着海,对着跪伏在脚边的信徒,

宣布:
【你是我的。】

王杰希呆呆地望着叶修。

浮云卷蔼,明月流光,风月山川不及神尊含笑的眉眼。

叶修松开手,亲呢地弹了王杰希脑门儿,“我走了。”

他将一张也不知道从哪里随手撕下的纸条,塞进王杰希衬衣上的口袋里。

“留个游戏小号,联系不上的时候,就对着小号许愿,搞不好荣耀之神会大发慈悲前来跟你PK哦。”

叶修走了。

王杰希捏着那张纸条,将上面的游戏账号背得刻进骨头里。

“给我!!!”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走出来,黄少天脸色难看地走向王杰希,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纸条。

王杰希侧身躲过,纸条高举到头顶,避开黄少天的手,“黄少天!犯病回你们蓝雨犯!”

一米七六的黄少天始终够不到,破防地怒吼:

“王!杰!希!”

黄少天盯着他好像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躲在柱子后面也不知看了多久,最开始的震惊过后,就是焚身毁心的怒火。

他知道叶修只怕不算是个普通人,他也知道周泽楷败犬到连回忆都没有了,他反复演算过如果是自己要怎么才能不落入周泽楷的境地。

但他没想过,王杰希那个装逼犯竟然得手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要不是还有半小时就要比赛了,他估计会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往王杰希脸上扔拳头。

王杰希丝毫不怵,生死大劫已过,世上除了“叶修不要他”这一件事,再无事可以撼动他的心弦。

他当着黄少天的面,将那张纸条小心折叠,放回到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又觉得虎视眈眈随时都要扑上来的黄少天实在太不可控,于是他又将纸条团成团,塞进嘴里。

就这么当着黄少天的面,一口吃了下去。

黄少天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理智脱了僵,他整个身子抖得不成样子,怒火遮天蔽日,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那么会说话的一个人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杰希一把推开他,施施然地走了。

最初的晕眩过后,黄少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再张嘴,他发现他的嗓子哑得要命。

“队长,你就这么看着是吗??”

这时,楼梯间顶端的台阶上,缓步走下来一个人,正是喻文州。

他脸色灰败,一身颓唐并不比黄少天好多少。

黄少天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呼其名:“喻文州,所以现在,你到底要不要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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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G市,小蛮腰的顶层餐厅。包间里,方世镜最后看了一遍手里的合同,提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如今蓝雨战队的老板。

方世镜合上合同,递过去。

战队老板非常高兴,接过合同,如释重负地说:“太好了,幸亏你愿意接手。这段时间我一直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人托付。蓝雨如今这样好,若因为我个人原因,导致成绩下降,那我真是对不起这些努力的队员了。”

方世镜笑,“也是赶巧了。本来回国就是想找个项目创业,带了大笔启动资金,还没开始市场调研,赵老哥你就找上门了。”

战队老板:“把现在的蓝雨交给曾经的创始人,真好啊。我记得魏琛好像卖技能点也卖了一点钱,我手里的股份还可以再转出来一些,你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吧。”

方世镜:“来之前我就问过他了,他说他的钱都投兴欣了。”

战队老板无比可惜,“那就算了。兴欣未来不可限量啊,必是我们蓝雨的大敌。小方啊,你最懂挖掘和培养人才,以后你要多费心了。”

方世镜自然应承,几杯酒水下肚,他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推开包厢门,就见对面的包厢门也开了,几个大腹便便的大老板,一脸恭敬地迎一个人走出来。

方世镜震惊地叫出声。

“叶神?!”

叶修穿着那身孙哲平给他准备的高级道袍,宽袖窄腰,加上这众星拱月的架势,真真是道骨仙风朗月清风。

叶修挑眉也看见了方世镜,惊讶在瞳孔里一闪而过,可他还拿捏着那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

方世镜从前还在联盟打比赛时,跟着魏琛这帮年纪大的喊十八岁的叶修:小叶,小叶队长,小叶子。

临到退役时,叶修神级选手的地位已大成,最后那次比赛,将蓝雨小队员介绍给他时,无比自然地用了“叶神”这个称号。

之后退役出国,多年来与原来的圈子不远也不近,可叶修的身影时不时在午夜夜深人静时晃进脑海里。

久别重逢,他又惊又喜,下意识忽略了叶修那身奇怪的装扮,想要走近叙旧,才发现异样。

不等他发问,叶修身边最狗腿的一个大老板,点头哈腰地来事,“哎呀,是我们唐突了。今天一直一直叶大师的叫,竟没意识到该尊称叶神的!大师有宗师的道行,又仁心仁义,当得起“神”这一句雅称啊!”

其他人连声应和。

方世镜一脸懵逼。

叶修也不推拒,欣然接受,“今天就这样吧,诸位不必相送了。”

其中一位有些不舍,看来是还想听叶神讲道法指点迷津,“那我再找孙经理跟您约时间?”

叶修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高深莫测一句“但看机缘”就结束了对话。

他翩然而去,与方世镜擦肩,并未再看方世镜一眼。

方世镜就这么站在走道了,看着叶修下巴微扬,目下无尘,绸缎面的长袍翻滚,而他的那颗心上也泛起涟漪。

那年他与吴雪峰差不多时间退役,又同去欧洲。不在同一国家,但始终维持了一定频率的联系。

可联系来联系去,维系他们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还是因为他们有共同话题。

叶修,就是那个锚钉,牢牢钉在他们俩心上。无论以什么话题开头,酒酣脸热后,最终都会回到那一声“叶修”上。

他此番回国,又接手蓝雨,想过无数次若有机会再遇叶修,他们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却从没想到,在心中徘徊了快十年的人,再重逢竟然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潇潇洒洒地从他的世界退场。

走廊里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他一人还站在原地。他心中怅然,酒气上涌,三十多岁的人竟然觉得眼眶发热。

“老方!方世镜!!”

一声稍显活泼的声音传来,方世镜循声望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叶修竟然又出现在走廊尽头,高高兴兴地冲他挥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奇怪的道袍,却和刚刚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判若两人。

梦里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一步一步走回他的心里。

方世镜热泪盈眶,心脏在胸腔里拼命地跳动,他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大步上前,将叶修搂进怀里。

“小叶子,好久不见。”

 

28

蓝雨换了新老板,重修了三个月的新宿舍也投入使用,一切都是新气象。

郑轩,宋晓,徐景熙三人在训练室呆到最晚,结束训练后又外出吃了夜宵,再回宿舍楼的时候已经午夜过半了。

徐景熙一个守护天使,团战里里最能体现安全感的角色,实际生活里却喜欢面无表情讲鬼故事。

三人进了宿舍楼,声控灯还没有调试好,手动开关在入口处,徐景熙一手按在开关上,阻止了郑轩开灯的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一双眼睛冷静地直视前方,“上周搬进来的时候,我听见俩施工的大叔说,我们这宿舍楼本来六周就能交付,生拖了三个月,是因为翻修时,敲开一面非承重墙,掉下来一个水泥袋。袋口打开,几块人骨滚落。”

郑轩脸色一白,粗声粗气呵他“胡说八道”。

宋晓笑。

他知道徐景熙又在逗郑轩,不仅不帮忙,还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地补了一刀:“我看队长原来的笔记本上确实记了了一个半月前搬入新宿舍的行程。结果咱们拖到现在才搬,搞不好真就是景熙说的这个原因。”

郑轩毛骨悚然,冲上去一把推开徐景熙,往廊灯的开关上拍。

徐景熙被他推得一晃,不仅不生气,还哈哈哈地嘲笑他,“郑轩瞧你这胆子,怪不得一天到晚地亚历山大。”

咯哒一声,电源开关被按下,灯却没亮。

郑轩不自觉地一抖,一声尖叫压在嗓子里。徐景熙的脸也一白,好在宋晓一如既往地大心脏。

“这廊灯不是说还在安装声控接口吗?估价线路不稳定吧。”

他这话一出,郑轩和徐景熙的脸色都好多了,特别是徐景熙,这时才说实话,“估计是,咱们别自己吓自己,那水泥袋的事情就是我瞎编的。”

郑轩心一下子就定了,恼火地给了徐景熙一肘子,“好啊徐景熙!!就你会吓我!”

三人打闹着,继续往离走。走廊两侧都是窗户,暮色沉沉间也能透进些光。

只是这一夜,光很昏暗,窗外的树影斑驳,落在走廊的瓷砖地上,照着光的地方亮起光斑,照不到光的地方黑影徘徊。

他们三人的套间离楼梯口都不远,从外走廊进来,一两分钟的距离,拐个弯就该走到两侧都是套间的内区走道,然后徐景熙的屋子是第三间,隔壁就是郑轩的,再走两步就该是宋晓的。

可今天这条走廊格外的长,宋晓走在两人身后,默默地算了下,他们在这条走廊走了五分钟都不止,竟然还没有走到那个拐弯处。

前面徐景熙和郑轩俩笑着聊天开玩笑,谁都没注意到异样。宋晓的目光穿过二人,见拐弯处的那面白墙就在前面不远处,白墙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相框,相框上是广阔的田野,田野中央有一条小路通向远方,整个画面里除了迎风飘舞的麦穗什么都没有。

宋晓拍了拍徐景熙的肩膀,他指着那副相框问,“咱们搬进来的时候,那面墙是这幅画吗?”

徐景熙望过去,他的身体明显变僵,而郑轩却满不在意地说:“是啊,怎么不是呢?我那个时候还跟小卢科普来着呢,这幅画叫……”

徐景熙声音颤抖地接上,“麦…麦田里的乌鸦,梵高作品。咱们墙上挂的是一副油亮纸打印的照片….”

郑轩这时候才意识到,我靠啊啊!既然叫麦田里的乌鸦,那么请问乌鸦哪里去了!!!

他嗓子一下子就哑了,紧张感让他不住地吞咽口水,始终无法湿润干哑的喉咙。

“乌乌乌乌鸦呢?!”

随着一声嘶哑的鸟啼声,他们脚下走廊的瓷砖上印入一个影子,停在某块光斑上。

羽翼一振,鸟首完成了诡异的360度旋转,鸟喙一下一下梳理着背部的羽毛。

那是一只乌鸦。

紧接着无数乌鸦飞入,整天蔽日,将整条走廊地砖上的光斑都占满了。

随着郑轩第一声尖叫,徐景熙和宋晓也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

三人疯了一样地掉头往大门口的楼梯处跑,生怕一回头,那副白墙上的画就会追上来将他们三人吞掉。

可那条走廊忽然变得无限长,任由他们怎么跑,也跑不到出口。

只听“啪”得一声。

有人在楼梯旁边按下了廊灯的开光,整条走廊灯火通明,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光晃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们撞到了一起,撞得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才互相搀扶着稳住脚步。

眼睛重新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三人抬头去看,他们的新老板,曾经战队的队长方世镜,提着一个公文包站在走廊连接楼梯的尽头。

方世镜一看就是应酬到这个点才回来,脸色微红,有些淡淡的酒气,看着他们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十分不解,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才说:“这么晚不回宿舍,在走廊鬼叫什么?”

郑轩和徐景熙被吓的魂飞魄散,这个时候哪里说的出来话,他们不约而同地指向尽头处的那副画。

而宋晓稳了稳心神,“那副画上的乌鸦不见了。”

“什么?”

方世镜莫名其妙地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乌鸦??这幅画上哪有乌鸦啊?”

那是喻文州的声音。

三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不约而同地转身看过去。

郑轩第一个争辩,“队长!那副画叫麦田里的乌鸦,自然是有乌鸦的,怎么会本来就没有……”

他说着说着忽然顿住。

他看见喻文州穿着睡衣,一副被吵醒的样子,就站在那副巨大的画的左侧。

画上的的确确是麦田,可麦田上清晰地画着三个弯腰捡拾麦穗的农妇。

那是法国画家米勒的《拾穗者》。

走廊里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只有郑轩徐景熙和宋晓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沉默中,方世镜拨出一个电话。

【你还在G市吗?】

【要不然来一趟蓝雨俱乐部?任何时间都可以,看你方便,好都行,越快越好。】

【嗯,还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第三起了。是,不是同一个人。】

 

29

蓝雨俱乐部有一部专用电梯直通顶楼的老板办公室。方世镜亲自去接的叶修,又带着他从专用电梯直接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接手蓝雨有四五周了,坐镇指挥后的头等大事,除了让整个蓝雨俱乐部搬进这栋前老板主持修建了三个月的新宿舍楼,就是重新装了这间老板办公室。

原先的老板是他和魏琛网游时期接代练工作认识的,办公室是典型的老广大老板的风格。

左边一雕花木茶桌上摆着三两款茶具,右边一金边玻璃鱼缸躺着三两条金龙鱼。老板椅背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封在玻璃里的毛笔字。

上面直接四个字:

大展宏图

如今这个办公室连格局都改了,敞开的空间被隔开形成前后两个空间。

前屋是办公区,宽敞的办公桌配上舒适的电竞椅和最新款电脑,用来办公和开会。小沙发区的布艺沙发加边桌,用来谈一些没那么正式的事情。

后屋是休息区,一盏落地灯靠窗,一张比单人床略宽敞的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一个简易的衣柜放了些临时使用的衣服。

叶修坐在沙发上,轻轻一扫,就把方世镜接手蓝雨想要大干一场的心思都摸透了。

他喝了一口手边的可乐,“我记得原来这间办公室挂了一副毛笔字,大展宏图?”

方世镜知道他什么意思,笑着说:“名家作品,让赵老哥打包一起带出了国。”

他指了指胸口,做了一个“大展宏图尽在心中”的手势。

叶修应对自如地点头,“我收费倒不贵。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我也不是什么活都接。”

方世镜简直爱死他这副故弄玄虚的小模样,就跟当年他在网游里追上他与魏琛向他们兜售副本攻略时一模一样。

他心里太清楚了。叶修怎么可能不接他的活?哪怕没有他方世镜,但凡叶修知道蓝雨遇到困难,他自己就会主动上门,解决困难都不一定会留下姓名。

之所以会开条件,无非是他们之间曾经有并且现在还延续着情谊,无非是因为知道他方世镜不仅不会拒绝他开出的条件还会竭尽全力地满足他。

这大概是他们这群开荒时代老选手与叶修之间独特的一种情趣。

曾经的那个叶修可爱地让人无法拒绝。

如今的这个叶修依旧让他那颗以为已经老去的心蠢蠢欲动。

“那你想要什么?”

叶修那双漂亮的手放下手里的汽水罐,纤长的食指敲击在铝罐上,清脆的声音里,他的睫毛上下翻飞,一副若有所思掂量筹码的样子。

方世镜以为他会开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价码,没想到他竟然问:

“你和吴雪峰还有联系吗?”

这是他第一次听叶修这样称呼吴雪峰,从前当着他们的面,叶修总是“雪峰”或者“雪峰哥”地换着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叶修会这么问,但总觉得叶修待他们与待吴雪峰,有几分不同。

而这几分不同绝不是因为吴雪峰曾经是叶修在嘉世的左膀右臂。

方世镜斟酌着语言,既想表现出确有联系,又想显出些分寸让叶修不至于认为他们这些年格外亲密。

叶修沉思片刻,最后竟然选择放弃。

“算了当我没说。几个当事人能喊过来见一见吗?”

方世镜有些后悔,能让叶修这么容易就放弃说出口的事情,必然是难事。既然是难事,那他倘若不能翻山越海地做成了,又怎配意难平了这么多年呢!

他追问,言语恳切,恨不得剖出一颗心来。

“有什么事你放心开口。这些年虽然少有机会见面,但我跟老吴绝对算说得上话,你要真有什么事情自己不方便去说去做,尽管交给我。”

叶修笑着反过来安抚他,“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只是当年我落下一样东西在他那。一时没想好有没有必要拿回来。”

方世镜还想追问细节,就听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第一位受害者到了。

Chapter Text

30

自从叶修正式退役,梁易春的日子算是好起来了。倒不是说蓝溪阁在他的统领下在新区如何地风生水起,只是抢boss抢稀有材料抢首杀抢记录时,不需要时刻提防着叶修操纵着某个小号突然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丢下一些轰得该区寸草不生的惊人之举。

他偶尔也会接到一些报告,知道叶修闲暇时间依旧会顶着各种小号冒出来,但休闲娱乐是真的休闲娱乐,大神的闲来一笔只会让他们蓝溪阁和其他网游公会一周或一个月白干,而不至于永远都白干。

叶修看起来是真的忙,上线时间不多,上线时间也很不规律。

那天晚上,梁易春清楚地记得他是以自己的大号春易老下线的。下线后,他关了电脑,拔了卡,将卡放进工会统一管理重要账号卡的柜子里,还上了锁。

钥匙就挂在腰间。

那晚已过午夜十二点,他本来应该回蓝雨给公会成员安排的临时宿舍睡一晚。路过隔壁房间,见里面还有光,推门一探,一台电脑屏幕荧光闪烁,屏幕前却没有人。

他以为是哪位工作人员下班前忘记关电脑了,很自然走过去关电脑。

屏幕上的画面停在竞技场。

两方厮杀已结束,获胜的是对方。

梁易春准备退出游戏关电脑拔游戏卡,左上角显示的账号是蓝桥春雪。可他记得许博远这段时间居家办公,卡也跟着他一起拿回了家。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奇怪。如果许博远没有把卡拿回家,那么白天他是怎么远程上线跟公会活动的?

他拿出手机想要发信息给许博远,手往口袋里掏的时候,碰到钥匙,金属钥匙扣和钥匙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又黑暗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他拿出手机,却见信号格显示无信号。

梁易春只能作罢,摸上鼠标退出游戏,这时他才发现与蓝桥春雪这个帐号对战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号:

春易老

他愣在那里,诡异的感觉从心里爬上来,瞬间就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在胳膊上站立起来。

他低头去看腰间的钥匙,那串几十秒前还碰撞出声音的钥匙,此刻却不翼而飞。

他跌跌撞撞地跑去隔壁,推开刚刚被自己锁上的门。那台被他关掉的电脑依旧亮着,放账号卡的柜子上正插着那把钥匙,而他的卡插在插卡机里。

一个月前,荣耀官方开新区,提高了游戏账号的的最高等级。这段时间除了组团活动以外,他都在固定的区域刷怪练级。

屏幕里,无人操作的春易老正在按部就班地打小怪!

每杀一个怪,经验条噌噌地往上涨!他的等级也在一点点地上升!

可他的账号上周已经升到了满级啊!!

“后来我们查了上线记录,那天那个时间段,春易老的账号并没有上线。而蓝桥春雪的账号更是当天九点公会活动结束后下线了。许博远说他那天感冒了,所以睡得很早。”

见梁易春胆战心惊地叙述完,方世镜补充道。

叶修若有所思。他并没有去扣细节,只是问了一个更为具体的问题:“这次幻觉事件发生时,是你们搬进新宿舍楼之前还是之后?”

梁易春回答:“是之前。”

叶修点点头,“除了这次事件,其他两次都是在搬进宿舍区之后?而且地点都在宿舍区里?”

方世镜点头,“第二次是宿舍区的保洁阿姨。当时并没有正式搬家,我就安排了保洁阿姨她们六个人先把整栋楼打扫一次。其中有个阿姨在打扫的过程中掉落了一个手链,晚上又折返回来找,所以中招的只有她一个人。”

叶修:“第一第二次的事件受害者只有一人,第三次却是群体幻觉事件。”

方世镜问:“这说明了什么?新宿舍楼的布局有影响?”

叶修摇摇头,“恐怕跟新宿舍楼没什么关系。但这个东西的能量确实增强了。群体幻觉,而且是同一个幻觉,构建和影响都需要大量的能量。”

方世镜见他言之凿凿,便问:“究竟是什么东西啊?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叶修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问方世镜,“队员们都有什么异常吗?”

方世镜摇摇头,他这段时间忙着拉赞助忙着组织架构的调整,哪怕想花心思在队员的身上,真正能分出来的时间也有限。

“要不然我喊喻文州上来?蓝雨虽然有战队经理,但论对每个队员的了解程度,还是属他最清楚。”

叶修退役后就刻意避免与联盟众人再有深交。越是原本熟悉的人,如今越疏远。整个联盟,除了兴欣战队,就属蓝雨的正副队与曾经的他关系最好。

他从来不是犹豫的人,自己的事情,总能干净利落地下决心做决定。可涉及到其他人,他总不自觉要多想多思。

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坐在蓝雨俱乐部里,被问的明明是喻文州,可脑子里飘出来的却是世邀赛结束后,他前往告别兴欣做最后的告别。

苏沐橙第一次手段强硬地压下队员们的追问,她独自追上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却咬紧了唇不愿落下来。

那日他是如何说的呢?

【沐橙,止步。】

【缘分尽了,若要强求,便该伤你的福份了。】

苏沐橙不懂,但她对叶修的话永远都是深信不疑。她不敢再上前,隔着窄窄的一条马路,目光追着叶修不放。

苏沐橙并非是真的介意自己未来的气运会因为纠缠不休而影响,她珍惜自身,无非因为这些年叶修耳提面命的教育真的在她心里种下了果实。

【女孩子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下都该以爱自己为先。】

她不敢上前,是因为她真心实意地珍爱自己。

更是因为她怕辜负叶修,她怕叶修牵挂,她怕叶修伤心。

他们曾经并肩同行,他们注定分道扬镳。

神与人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堑,可他们纵使越走越远,只要敬神的心始终不变,天涯即是咫尺。

叶修与蓝雨关系再好,与苏沐橙的情况也不同。于是他从沙发上起身,笑脸盈盈地问方世镜。

“介不介意退役的选手参观下你们的训练室?”

 

31

卢瀚文坐在整间训练室离黄少天最近的位置,为了抵御黄少天在训练时持之以恒地魔音攻击,他斥巨资买了一个效果巨好的降噪耳机。

价格贵到他拿着票据去找喻文州报销时,对方笑意满满地建议他这边找黄少天个人赔付。

面对喻文州,卢瀚文固然不敢争辩。

面对黄少天,卢瀚文再争辩也敌不过对方滔滔不绝的歪理。

抛开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剩下的核心思想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叶修。

从那些长篇大论中随便抽出一两句来给大家看看。

例如:
“小卢小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要是叶修就不会找我要钱买耳机!我跟老叶那关系,真不是我吹,那叫一个……”

【是是是是,因为你会撒泼打滚求着送给他…】

小卢默默地腹诽。

再例如:
“小卢小卢,你怎么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在训练中用垃圾话和噪音攻击你,你在比赛场上遇上叶修就不会慌得家都找不到了吧!这就叫提前适应懂不懂啊!”

【可是叶修前辈不是退役了嘛?我在比赛中再遇到他的概率不亚于你在比赛中忽然一句废话不说而周泽楷滔滔不绝说了一整场的垃圾话吧……】

卢瀚文默默地嘀咕。

正式出道后,他比从前在青训营离黄少天更近,甚至因为同为剑客,以及同样性格开朗,他与黄少天常常形影不离。

他总觉得他们蓝雨战队除了这些每天与自己一同训练一同比赛的队友外,还有一个影子成员。

那便是黄少天嘴里的叶修。

卢瀚文专心致志地进行基础训练,心无旁骛到头顶有一个阴影压过来,他都没有意识到。手上的训练任务完成,系统自动配的音乐声暂停,隔着堵塞的知觉,他从自己的降噪耳机里,听见黄少天说的一声“叶修”了。

那一声一定非常大声,才能穿透自己那无比昂贵的降噪耳机铸造的屏障。

可卢瀚文见怪不怪,不喊叶修的黄少天才会让他奇怪。

他拿下耳机,想着要不要去泡一杯泡腾片,就听一个熟悉但又没那么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带着温暖的笑意。

“小卢训练得真专心呀。”

卢瀚文看过去。

我靠,是叶修!!

还是活生生的叶修!!

难道这就是心诚则灵垃圾话出奇迹,所以黄少天的滔天废话里真的可以变出叶修来?!

那他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都在心里虔诚祈祷一觉醒来叶修长出小逼在床上诱惑自己满足他不满足不准起床是不是也能实现啊啊啊!!!

“叶叶叶叶叶…..”卢瀚文跌跌撞撞起身,磕磕绊绊地打招呼。

叶修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笑眯眯地回:“不要多礼。”

训练室里躁动不安。

定力好的如喻文州,有条不紊地关训练窗口准备站起来摆出个玉树临风的姿势打招呼。

定力不好的如黄少天,鼠标一甩键盘一砸夜雨声烦摔岩浆里了也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叶修懒洋洋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拖着音促狭地逗他们:

“众爱卿——平身~”

话音未落,黄少天已如一头出笼的金毛,冲过来将他拦腰抱起,那劲头恨不得给他扛到肩膀上绕场一周给各位兄弟们看看今天打野爆出的极品装备。

叶修被他抱得双脚离地,扶着黄少天的肩膀才能稳住平衡。

“少天呀,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黄少天的脸埋在叶修的胸前,在叶修看不见的位置,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自从那日撞见叶修与王杰希调情,过去的五周里,他日日夜夜都被妒火烧心,早就失去了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沉稳与体面。

训练室里,大庭广众之下,叶修就在他的怀里,只要他撕开假面的伪装,露出獠牙,将猎物牢牢钉在利爪之下,那叶修就是他的。

也只能是他的!

“少天。”

喻文州声线温和,这两个字叫出来也极和气。

但黄少天听明白了弦外之音。

他按耐下蠢蠢欲动的心思,重新蛰伏。即使松开了手,叶修还是被他小心翼翼地圈在自己的怀里。只不过一点点的社交距离铺开,他们就又是关系最好的知心好友。

他扬着的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明媚得看不见一丝阴霾,哪怕叶修此刻紧紧盯住他的瞳仁,也不会发现被他藏得死死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每一头躺下舒展肚皮的狮子,哪怕内里饥肠辘辘,这一刻都可以伪装成大猫。

“好啊老叶,一退役你就又跑没影了!还好意思说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我看你不打游戏的时候完全忘记世界上还有可怜兮兮黄少天在苦苦等待和你PK了吧!!”

叶修来不及回答他。

因为喻文州正站在黄少天身后,世邀赛国家队的队长,他的队长,依旧是那副和煦如春风的模样。

恭敬中带着几分热烈,热烈中又不失稳重。

这是一个完美地糅合了“懂事的后辈”“信赖的下属”“亲密的朋友”三种面孔的姿态。

“听说,前辈如今转了行,在玄学界颇有建树。这次是来帮蓝雨解惑的吗?”

听说?听谁说?林敬言?孙哲平?王杰希?还是方世镜?

玄学界?是指颇有些本事的普通人?还是完全超出了人类范畴的神仙妖?

解惑?是承认蓝雨的确存在问题需要斩妖除魔?还是只是想表示这纯粹是一场误会?

喻文州说的每一个字都拿捏地恰到好处,既放出了勾子,又没有落实信息。

短短一句话,十来个字,将喻文州的个人风格旗帜鲜明地铺陈开。如同被诱入了雾气中,叶修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个人究竟知道多少。

追着喻文州放出的饵,多打几个来回的机锋,也不是不能试探出真相。战术大师嘛,碰上了另一个战术大师,总是技痒难耐,总想以下克上来挑战下成名已久的前辈。

更何况,喻文州,一个荣耀圈公认的DOM型队长,常年以一张和煦温柔的面庞掩盖其控制欲爆表的内心。

叶修刚退役那阵子,荣耀论坛上曾经有过一条爆火长帖。分析叶修退役后,哪一位在役选手有望接任叶修全联盟第一DOM的宝座。

这种时候,总有一些云玩家或者只看过几场比赛的懂王发表荒诞言论,认为叶修常年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冷淡之风,怀疑他的训狗大师级技巧其实只是为了掩饰他怕麻烦的真实内心。

核心论点无非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不想DOM的训狗大师就不该常年霸占DOM榜第一的王座。

当年帖主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甩出视频,里面是爆燃音乐背景下,叶修用骑士小号牢牢控制各类boss以及在联赛中凭一人之力牵制多个明星选手的精彩剪辑片段。

顷刻间,骨灰级玩家全体起立瞻仰膜拜大神,直接吓退那帮黑子。

这个帖子还被职业选手转载到了他们的小群里。叶修当时忙着对接世邀赛,自然是一笑而过,只不过联盟里被点到名的那几个选手一个赛一个的躁动不安跃跃欲试。

其中以喻文州表现得最为明显。

整个世邀赛期间,身为队长的他,像个开屏的孔雀跟在叶修身边,处处寻找机会,却一次次地败在叶修有意无意的接招拆招之间。

时间回到现在,叶修轻笑两声,并不打算顺着喻文州的节奏走。他反手一个惊雷破开雾障,单刀直入地询问整个训练室的蓝雨队员。

“最近这一两个月,你们有谁玩过通灵类的游戏?”

这话一出,训练室好几个人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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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卢瀚文原本站在离叶修最近的位置,被黄少天一推,又被喻文州一挡,他反倒落到了外围。

他弱弱地举手示意。

叶修的目光隔着前面几个人,飘到他的脸色,看得他一阵脸红耳热。

“小卢,你说?”

卢瀚文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我我我玩了。不不,我是想说,”他咽了咽口水,补充道,“我们都玩了。”

叶修向喻文州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喻文州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我投降我坦白”的手势,“我没玩。”

见叶修还盯着他不放,喻文州笑了笑,继续坦白从宽,“但我知道他们在玩。训练比赛压力大,我就没阻止他们。”

黄少天可不愿意叶修的注意力一直被其他人吸引,拽了拽叶修的袖子问:“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鬼?老叶你怎么退役以后就神神叨叨的。队长说你在搞玄学,我还不信呢。到底是什么回事啊?你可要坦白交代,要不然我要挠你痒痒了哦!”

【队长说…】

喻文州无语。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看到的,明明是你说要结盟的,一转脸你就自己演一个无知的小白花,把锅全往我身上推。】

他知道以叶修的敏锐程度,一定不会放弃追问。

果然,叶修看着黄少天笑着问:“文州说的啊,文州怎么知道的?”

这个话题再探下去,他们两次偷窥的老底都要被扒拉出来了。喻文州只好举旗投降,论战术或者论DOM,他终归是输叶修一筹。

“联盟有传言,我也就是随便一听。说回通灵游戏,小卢你自己交代一下,究竟怎么从你自己的个人行为发展成全队参与的?”

卢瀚文见队长点自己,硬着头皮解释。

“一开始是我捡到了一套笔仙的游戏道具盒。欧美版的,里面有完整26个英文字母的塑料盘,一个道具笔,还有使用说明书。我这个英语水平实在够呛,就拿给景熙哥看,他说我们可以一起玩玩。”

叶修问:“然后你们全队就一起玩了?”

徐景熙没想到那场梦魇一般的幻觉起源会是在这里,他脸色发白地解释:“一开始只有我,小卢和宋晓。郑轩胆子小,想玩又不敢,他在一旁旁观。”

宋晓:“可那日并无异常,甚至那只笔都没有动一下。我们以为失败了,还有些丧气。当时大家都玩上瘾了,于是提议玩点别的。”

徐景熙接上:“后来我们玩了四角游戏。”

郑轩弱弱地举手:“我也没忍住地参与了。”

叶修沉吟片刻,问:“四角游戏成功了吗?”

卢瀚文语速快,抢答道:“成功了!最后真的是五个人!!”

郑轩,宋晓,徐景熙三人的表情都有些难以捉摸,黄少天侧身给了卢瀚文一下。

卢瀚文捂着头哇哇叫。

黄少天骂他:“小卢!什么叫最后真的是五个人!最后那个是我!我我我我我!是我啊啊啊!谁让你们在会议室玩的啊!我是误入好嘛!我又不是你们想召唤的那个鬼!!”

卢瀚文不甘心地狡辩:“说了四角游戏会召唤出五个人,说第五个不一定是人,但没说一定就不是人啊!所以召唤出黄少你也算成功吧!深更半夜你不睡觉,从宿舍跑到会议室,难道不算是召唤吗??”

两个剑客叽里哇啦地对喷,吵得叶修脑袋疼,方世镜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咳嗽了两声,无人理会。喻文州轻轻敲了敲桌子,卢瀚文立马噤声,黄少天置若罔闻,逮着卢瀚文闭嘴的机会一个劲儿地输出。

叶修清了清嗓子,黄少天瞬间转头,谄媚粘上来,“老叶,你要不要喝水啊我给你倒好不好呀?”

叶修拍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安静点,“所以四角游戏最后的参与者其实是五个?”

宋晓沉稳地点头,“也可以这么说。除了队长,大家都玩了。”

叶修看向站在一旁安静的李远,第八赛季出道的召唤师,在蓝雨战队的存在感一向不高。

“李远也玩了?”

李远没想到叶修能点出他的姓名,激动得脸都泛红,“我我我玩得是别的……”

叶修挑了挑眉,“噫?还有别的?”

黄少天打断李远剩下的话,“他不算玩吧。他是我拨电话误拨的呀。哦哦哦哦就是那个午夜电话的游戏啊,我们用俱乐部内线打的,小卢这个熊孩子出的倒霉主意啊,说什么用固定电话打,鬼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的时候可以拿剪刀把电话线剪掉,什么跟什么啊。我是真理解不了这帮小孩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什么鬼啊!那天屋子里太黑,李远跟我电话就差一位数,我一不小心就拨到他屋里了。然后他就过来一起了。”

叶修从一堆废话里迅速提炼出中心思想,“所以你们是在玩午夜电话,你想用自己的电话拨自己的号码,但意外拨到了李远的房间内线。那他玩了嘛?”

李远摇摇头,“我过来看了一会儿,后来太困就睡着了。”

叶修托着下巴想了想,“笔仙,四角游戏,午夜电话,还有别的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非常统一地摇摇头。

叶修把手一拍,回头冲方世镜一笑,“老方啊老方,你们蓝雨这是捅了鬼屋了啊。那么多通灵游戏,偏偏选了这三个最容易成功的。”

方世镜脸色不太好,勉强一笑,问:“那叶神有办法吗?”

叶修:“关键从你们这个描述,我都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哪个游戏招出了什么样的鬼。只要不是缚地灵,它可以随便去哪里,一直躲着不出来的话,我们也拿它没办法。”

方世镜愁容满面,“真的没办法了嘛?如果放任不管,它还会出来吓人吗?最关键的是,这个鬼能杀人吗?”

“杀人的话……”,叶修缓慢地说,“要看被吓到心脏病发算不算杀人了。除此之外,普通鬼能做的事情有限。”

他说话大喘气,引得蓝雨众人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说是鬼,其实不过是死去的人自身的执念与他活着的亲友的思念交织,拖住了往生的脚步硬留下的一点残魂。三魂六魄,只要有一魂一魄尚存,都会形成这种灵体。但魂魄不全,大部分的鬼魂力量薄弱。显形都很难,更不要说能造成这种个体甚至群体的幻觉了。”

喻文州问出问题的关键,“所以叶神的意思是说,召唤的是特殊的鬼魂?又或者是……”

叶修很自然地接上喻文州的话,可喻文州事实上还没说完。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完全一致。

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有人在强化召唤出来的鬼魂。”

这样的巧合,让两人都有一瞬的惊讶。

喻文州惊讶过后涌上难以言喻的欣喜和激动,哪怕他性格收敛习惯不让激动的情绪外露,也能看出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压住的嘴角忍不住地弯了弯。

叶修则在短暂的惊讶后,一个不太可能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随着他迅速抓住这个念头,听完所有人的阐述始终理不清楚的地方都有了些头绪。

他目光沉沉地缓慢地看了一圈蓝雨众人,忽然绽开笑颜,转脸对神色忧愁的方世镜说:

“问题是有些棘手,但不是说我就解决不了。”

眼见方世镜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叶修促狭地来了一个极缓慢的:“不过……”

方世镜的表情再次凝重,可叶修却笑得更加灿烂。

神清骨秀,凝脂点漆,美人倾颜一笑,训练室里悠悠花香扑鼻,杳蔼流玉绕梁。

“要!加!钱!”

方世镜完全愣在那里。

他跟不上叶修的节奏,被他玩弄股掌,又或者说只要叶修一回首一浅笑,他就神魂颠倒。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所有的图像都褪色,他的眼睛里只有那艳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吐露出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要加很多很多钱哦~!”

 

33

叶修坐在卢瀚文的房间里,看着卢瀚文手忙脚乱地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唯一整洁的只有墙上那一排排装进保护罩里的游戏手办。

嗯,不是一叶之秋,就是君莫笑。

叶修发誓他自己都没有那么多种的君莫笑,虽然荣耀官方每一次发布新品都会给他寄几个,那些不是兴欣的小家伙们瓜分了,就是不知道被他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叶修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突如其来地问卢瀚文:“违规电器有吗?”

卢瀚文一愣,下意识跳起来把桌上的吹风机往床底下塞,一边塞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叶修忍俊不禁,也不忍心再逗小孩,这才提醒他:“行了行了,别收拾了,你还真当我是来查寝的老师啊?”

卢瀚文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叶神,我太紧张了。”

叶修笑着说:“紧张什么呀,我又不吃人。”

卢瀚文吐吐舌头,在心里腹诽:【我巴不得你吃人呢!不不不!是我想吃人行不行啊!】

他一副老实小孩的样子,叶修也不逗他了,回归正题,问:“玩笔仙游戏之前,生活有什么异常。突然一阵冷或者短暂的失神,有没有过?”

卢瀚文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叶修又问了问捡到笔仙的经过,最后问他:“突然在食堂地上捡到一整套99新的笔仙游戏道具盒,你为什么不觉得奇怪?”

卢瀚文被他问得一愣,这时候才意识到整件事最奇怪的地方竟然是在开头。

他语塞,“我我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修站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出门。

郑轩,宋晓,徐景熙三人,作为幻觉事件的受害者,所有的细节都问清楚了。整个蓝雨战队,除了正副队长,只剩下个最后才勉强算参与的李远。

叶修走到他的宿舍,敲敲门,门内却无人应答。他有些惊讶,因为方世镜千叮万嘱,让他们都呆在宿舍里等叶修一个一个地询问。

这个时间,他能去哪里呢?

他本来想把所有队员问完,最后再问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可惜现在只能先问他俩了。

他径直往黄少天的宿舍走,刚站在门口,对面的门就打开了。

喻文州换了一声居家的衣服,柔软的面料,暖色调的配色,把他原本清俊的脸庞承托得更加柔和。

“前辈,要不然先来问我?”

叶修怔怔地看着喻文州,见他侧身让开一个进门的空档,看这架势是没打算让叶修拒绝。

叶修顺从地走进来,还没落座,率先说:“文州,你的控制欲不是一般的强啊。”

喻文州也不意外,径直站在小茶几旁准备茶水,“是啊,前辈以前没发现吗?”

叶修若有所思。

喻文州接着说:“从前对上前辈都是在比赛场上,我的强势和控制欲实在没有用武之力。不管怎么出招,总是被你制得死死的。”

叶修:“文州啊,都这么熟了,为什么还叫前辈?”

喻文州端着茶走过来,递给叶修,“那要叫什么?叶修?叶神?或者学少天一样,喊你老叶?还是……”

他顿在那里。

叶修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玫瑰花茶清甜,一口还没咽下去,已经觉得满嘴都是玫瑰的香味。

这时喻文州忽然喊他:“亲爱的?”

叶修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整个空气里都是玫瑰花茶的香味,大部分的水都落在叶修自己的衣襟上,少量的喷在喻文州胸口。

叶修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的。可明明是喻文州干得坏事,他却不好光明正大地指责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纸擦拭,一边无可奈何地说:

“喻文州,你老实点啊!”

喻文州一脸无辜地摊手,“你看,怎么喊都感觉不对,还是喊前辈比较舒服。”

叶修无语,头一次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多此一问,爱叫什么叫什么!

喻文州高高兴兴地举着纸巾盒,配合叶修清理。

叶修擦完身上又蹲下身子擦地,最后站起来犹豫着要不要给喻文州身上也擦一擦。

喻文州却躲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觉得挺香的。”

叶修:“??”

喻文州又是笑,“玫瑰花茶很香,你以为是什么?”

叶修:“……”

大无语,什么话都没说也要被撩。

两个人一通折腾,最后总算坐下来回归正题。

叶修整理下思路,问:“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喻文州:“三次幻觉事件,还不算异常吗?”

叶修:“卢瀚文捡到笔仙游戏道具盒,你就没觉得奇怪吗?蓝雨又不是超市,随随便便就一个99新的游戏盒,正常吗?”

喻文州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没绕弯子,很直接就说:“李远的,落在餐厅,被小卢捡到。不算不正常吧。”

叶修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是李远的?”

喻文州:“在小卢捡到之前,我在他宿舍的台子上看到的,那个时候还没拆开呢。”

叶修:“既然是他的,卢瀚文捡到后,李远为什么不认领?”

喻文州:“他家里有点事,那一周请假了。等他回来,笔仙和四角游戏都玩完了。而且那个时候已经出了梁易春的第一次幻觉事件,俱乐部都在传闹鬼,他不敢认领,也很正常吧。”

叶修看着他不说话,心里斟酌着喻文州的这番说辞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谁知喻文州竟然反问他:“你去询问李远,他没有承认吗?”

叶修:“你觉得他会承认?”

喻文州摇摇头,“我觉得他不敢承认。事情闹到现在,有些不好收场。他这个赛季的成绩也一般,青训营不少学员等着主力队淘汰人让出名额呢。若这件事做实是由他开始的,借此机会劝退他不过是战队想不想的问题。”

叶修追问:“是战队里的谁想不想的问题?”

喻文州没想到他关注的点竟然在这里,没什么负担地坦诚自己在蓝雨战队的只手遮天,“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叶修没说话,看他的眼神有些严肃。

喻文州无害地笑了笑,“电子竞技,菜就是原罪。”

叶修表情有些难以捉摸,最终叹了一口气说:“我真没想到这句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当年你……”

他没说下去。

喻文州知道他的意思,“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吊车尾,竟然如今会说这样的话?”

叶修没点头也没摇头,避开了喻文州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叶修你从前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曾经是吊车尾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随时都会被淘汰。魏队也一直在找机会名正言顺地淘汰我,所以我把他打败逼得他退役时,我也没什么愧疚感。李远没我那么幸运,也没有魏队那么幸运,因为他没有像我和魏队那样,遇上了你,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叶修听到这里猛得转脸看向他,喻文州看着他,满眼都是情愫。他手掌微微抬起,似乎想要碰一下叶修垂在沙发坐垫上的手,却克制地收了回去。

“幸运也是一种实力,毕竟神可不会什么人都眷顾。”

 

——tbc听说求赞和求评论真的会有,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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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叶修站在黄少天的宿舍大门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门哗地打开来,黄少天那张灿烂的笑颜跳出来。

那速度,就好像是大金毛一直蹲在门口等主人回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竖耳朵。

叶修被拉进来,按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块糖就被塞进嘴里。

“老叶老叶,甜吗?是不是很甜?”

黄少天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叶修,一脸的骄傲,满眼都是求表扬。

叶修被他快乐的情绪影响,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老叶嘛,”他拖着长音,“当然很甜。”

黄少天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他瞬间被击中,心脏里爬进去一只蝎子,酥酥麻麻地爬过来爬过去,躁动升起来,那只蝎子还尤嫌不够地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大脑一片空白,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自己硬了。

那被反复压抑着的爱意与求而不得折磨出的灰暗情绪交织成暴虐,像是脱缰野马,瞬间就要占据他的灵魂。

他想要扑倒他!他想要撕碎他!他想要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占为己有!他想要让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要他!!

他硬得发疼,可面前的人一无所知,甚至因为黄少天傻楞楞的表情觉得有趣,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黄少天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了姿势,还刻意拉开了些距离,他装出几分惊讶又有几分甜蜜的样子:“老老老老叶!你在干什么啊啊?你是在撩我嘛??我我我我我没听错对不对!你终于开窍了???终于意识到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修熟练地伸手点在他的唇上,下达了“噤声”的命令。

他的手指虚虚地贴着黄少天温热的唇瓣上,没有很用力,但却贴得极近。

近到黄少天只要微微张口,就能将那根手指含进嘴里。

可黄少天没动,他老老实实地配合着叶修,做了个委屈巴巴但不得不闭嘴的表情。

叶修十分满意,笑得很甜,甚至一时兴起伸手摸摸了黄少天额前的金发。

“真乖。”

黄少天的心胀得要爆炸了,冰川融化,春雨绵绵,他的世界全是缤纷多彩拼命盛放的花朵。

都撩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他们此刻已经互诉衷肠,下一秒几乎不需要怀疑,黄少天就该把叶修扒光,将他的腿掰开,把自己硬得发疼的紫红色阴茎塞进去。

可叶修完全没有看出他现在这副委屈又可怜的小狗模样下蕴藏着怎么样的欲望,他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撩拨对方。

毕竟他们太亲近了,以叶修这个人类身份来讲,除了叶秋,除了苏沐橙,这个世界只怕没有比黄少天还亲近的朋友。

他觉得自己在逗弄这个认识了好多年朋友,像他打完副本随意丢给他一包榨菜一样的玩笑。

玩笑结束,叶修十分正常地回归原本话题。

他问:“你知道那个笔仙的游戏道具其实是属于李远的吗?”

黄少天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十分自然地“嗯”了一声,随即问:“你来我这里之前见过队长了吧?是他告诉你的?好啊老叶,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呢!结果竟然先去见队长了!!”

叶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亲眼看见还是听喻文州说的?”

黄少天摇摇头,“我跟李远关系一般啊,小卢捡到那个游戏后,我跟队长提了一嘴,我说要不要找一找失主啊,随便就把别人的游戏打开玩,是不是不太好啊!小卢年纪小想不到那么多,我不得替他多想一点啊。结果队长说是李远的,那我就跟小卢说没事玩吧。”

叶修追着细节问:“为什么李远的就可以?”

黄少天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都是一个队的,玩一下又怎么了?他难道还会生气吗?”

叶修微微皱眉,“你不是跟他关系一般吗?他跟小卢关系好吗?”

黄少天还是没有意识到叶修的意思,他莫名其妙地回答:“他跟大家关系都一般吧。他出道得晚,团队赛一般也排不上他,平常活动什么的他也不怎么活跃,我们……”

话说到这时候,黄少天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震惊地抬头问叶修:“你是觉得我们在霸凌他?”

叶修摇摇头,他的手伸出盖在黄少天垂落在桌子上的手上,这是一个安抚情绪的动作。黄少天没什么犹豫地掌心朝上反手拉住叶修的手,他们手指随意交错地握在一起。

“老叶!我发誓我没有霸凌他,我就真的是觉得都是一个队的,玩一下也没怎么样。这要是宋晓郑轩他们的,我们也会拿来玩的!你是知道我的,我就不是那种欺负新人的人!”

叶修安抚地揉了揉他的手心,问:“那喻文州呢?他是不是在考虑劝退他?”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儿,很诚实地说:“可能吧。队长有在考虑从青训营提几个有天赋的新人出道。”

叶修:“李远的水平其实不差,只是召唤师这个职业没那么容易出彩。主力战队中,郑轩的成绩也不稳定,高压之下李远的成绩搞不好会比郑轩强。但郑轩跟团队的凝聚力更高,打团战的配合也更好。所以主力战队里如果搞淘汰,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李远。”

黄少天没想到叶修会把他们战队的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他从来没有退役,一直留在联盟里观察着蓝雨。

“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李远自己知不知道战队或者说喻文州的打算呢?”

黄少天把叶修送到房门口,他依依不舍地倚在门上问:“这几天你都会住在我们这里吗?还是方队给你安排了其他住宿啊?还有你去问了李远了吗?他怎么说的?我怎么想都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大门口,面前就是通往其他宿舍单间的内走廊。隔墙有耳,黄少天一肚子的疑问,也只好闭了嘴。

叶修什么也没说,黄少天很习惯他这种时不时忽略自己的样子,两个人自然地告别。

叶修又去敲了一遍李远的门,依旧无人应门。

他转身离开宿舍区,回到办公区,拿着方世镜给的卡,乘专用电梯去老板办公室。

 

35

“你的意思是怀疑这是李远对战队的报复??因为觉得自己会被淘汰???”

方世镜听完叶修阐述的所有信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叶修反倒摇摇头,“这不是我的结论。这是所有的信息指向的某一种推论。”

方世镜一拍桌,“这俩意思不是一样嘛?所以调查的结论就是这样啊!”

叶修简单总结了下:“鬼魂是被召唤出来了,意外或者刻意不得而知。但鬼魂的力量在增强,的确是人为,不可能是意外。所以这个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方世镜听得很清楚,不明白叶修为什么又把所有信息整理总结再说一遍,“所以结论还是李远就是幕后黑手啊!”

叶修没说话,见方世镜一脸愤怒,他想了想还是说:“我不知道,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给出口供的人。”

方世镜抄起电话,就要打给俱乐部人事部门,“我现在就让人事启动正式的调查,一旦抓到确切的证据就开除他。”

叶修探身握住他抓着电话的手腕,“再给我一点时间,无论如何,都该听一听他那边的叙述。”

方世镜:“我也没说现在就开除他,我的意思是正式启动调查。这事你查得差不多了,人事部门那边养了好几个心理学的博士,询问这一块比你专业,这样浑水你别蹚了。”

叶修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坚持道:“老方,再给我一点时间。一个选手,一个黄金年龄的选手的职业生涯有多宝贵,你我都知道。别让一个孩子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葬送了梦想!”

方世镜无奈地放下电话,“小叶,人心难测,我是真不想你卷入太多这些争斗,太脏了。人事部都是专业的,习惯了这些职场的倾轧和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你心思单纯,我是舍不得你去……”

他的话没说完,叶修却一下子被点醒了。

脏!

一直被他忽略的东西瞬时显现,他犹如醍醐灌顶,终于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

以他神尊的身份,如果真的是肮脏的人心在作祟,他初见李远时,就应该能从他身上闻到异味。

心底的恶意,并不因为表面的良善而掩盖。

神明面前,阳光之下,一丝阴影都没法躲藏。

可他在蓝雨俱乐部的这两天,什么都没有闻到。

整件事的幕后必定是有一个操纵这一切的人,但这个人却不是心怀恶意。

这是一个局。

以蓝雨为诱饵,请君入瓮。

请的人……

就是叶修!

 

36

第十一赛季常规赛第二十场,微草客场对战蓝雨。

叶修在蓝雨住了几天。到了周六,方世镜很自然地邀请他去现场看比赛。

叶修随队一起,到了比赛现场也不出来,一直窝在蓝雨的休息室里看电视转播。

个人赛与擂台赛打得中规中矩,只不过李远擂台赛首发竟然对上许斌,半血都没打下来就输了。

镜头迅速地移到台下观战的蓝雨全队,除了喻文州一如既往地镇定,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而输了下场的李远脸色更加难看,他甚至没办法在台上多坐几分钟,收拾完东西,没跟喻文州打招呼就径直往后台走。

他沿着长长的选手通道往休息室走,越走心越凉,再多走两步,眼泪就流下来了。

整个选手通道里空无一人,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捂着嘴无声地哭,最后缓缓地蹲下抱着膝盖哭。

一个人走近,遮住他头顶的光,他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李远泪流满面地抬头,惊讶地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对方伸出手,递给他一包纸巾。

团队赛中微草的状态明显更稳定。

黄少天过于兴奋,一直在地图上东窜西跑。而郑轩,徐景熙,甚至宋晓,都受到了一些幻觉事件的影响,发挥得普普通通。在这时能扭转局面的喻文州,却被王杰希和许斌围住,过快的比赛节奏,让他无暇分身打字。

团队赛蓝雨输得毫无悬念。

好在这只是一场常规赛,而且赛程过半,蓝雨与微草凭借积分,早就锁定了季后赛的名额。一场比赛的输赢,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赛后聚餐是老规矩,即使上一次微草主场输给蓝雨后黄少天赛场上当着亿万观众喷垃圾话,王杰希还是好好地维持住了风度,做东请了蓝雨全队。

这回作为东道主的蓝雨,自然不能因为一场比赛的失利就丢了面子。

王杰希带队赶到餐厅,还没下车,就见一个人站在餐厅门口抽烟。

G市的初冬,天气没有那么冷,但毛毛细雨里,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柔和的光晕。

那个人懒散地站着,脸隐在烟雾里,只能清晰地瞧见烟头忽明忽暗地跳动。

王杰希心漏了两拍,在许斌非常诧异地一声“噫?那不是叶修?”中,他废了好大劲才稳住了自己的呼吸。

微草全队像小鹌鹑一样,一个一个地下车,站在餐厅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叶修,王杰希不发话,就只有许斌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叶修也不着急打招呼,慢吞吞地抽完这根烟,才对着微草摆了摆手。

他一摆手,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活泼的柳非高兴地喊了一声“叶神!”

而这时王杰希把几辆车的车钱都结完了,转身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他不方便多说什么,点了个头就算跟叶修打过招呼。

柳非还是会来事,八卦道:“叶神怎么也在这里啊!太巧了吧,是跟朋友吃饭吗?”

叶修随手把烟头弹进一旁的垃圾桶,笑眯眯地说:“专门等你们队长的,守株待兔,懂吗?”

柳非都知道这话八成是句玩笑,可王杰希还是忍不住雀跃,低了下头才算勉强藏起压不住的嘴角。

他们这头正聊着,喻文州和黄少天从里面走出来。喻文州是估摸着时间专门出来接微草全队的,而黄少天则是连叶修出去抽烟几分钟都等不了特意出来寻他的。

这两人一出来,见到叶修完全不惊讶。黄少天还十分自然地哥俩好地环着叶修的肩膀,王杰希立即就明白叶修其实是跟着蓝雨一起来的。

赛场上,黄少天那有些癫狂的兴奋都有了解释。

【什么专门来等我的……果然那是一句玩笑话。】

王杰希的心沉了沉,刚刚还雀跃的心情一扫而空,看向蓝雨正副队的眼神也冷了些。

一群人往最里面的大包厢走。

叶修和黄少天落在最后面,黄少天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叶修不怎么应声,偶尔应和一句,就换来黄少天高八度快乐的声音。

喻文州与王杰希走在最前面,两人不约而同地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

中间隔着微草整支队伍,三两并排,串成一长队,将王杰希与叶修隔得远远的。

眼看到了包厢门口,喻文州刚要推门,就听身后传来叶修的声音。

“老王,你等下。”

所有人都停下来,目光齐聚叶修身上。与叶修肩靠着肩几乎整个人都半倚在他身上的黄少天缓慢地站直了。

王杰希隔着人群投来疑惑的眼光。

他在大事上是极有分寸的。

他心里很清楚,因为叶修的身份,他与叶修的事情成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无论他怎么爱叶修,以他稳重的性格,都不会把这个事情光明正大地搞到人前。所以这一次两人再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比往常还要克制。

他没想到叶修竟然主动挑了一个头。

叶修表情很自然,甚至顺手安抚地拍了拍站在一旁一脸不高兴的黄少天。

他的目光落在王杰希脸上,坦荡地说:“找你说点事儿,耽误两分钟。”

紧接着他看向喻文州,“文州,要不然你带微草的小朋友们先进去?”

喻文州得体地笑了笑,完全不像他的副队,一副死人脸恨不得活吃了王杰希。喻文州维持着笑容推开门,示意大家先进来,等人都进去了,他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屋外的走廊上只剩下的叶修与王杰希。

叶修没动。

王杰希也没动。

叶修等了一会儿,见王杰希还站在那,有点莫名其妙。他记得之前这家伙在私底下可是格外主动,在他哥的别墅走廊都敢动手动脚地乱撩。现在两个人啥都干了,怎么忽然装起矜持了?

沉默里叶修琢磨出几分尴尬,他想要不然就算了,猜想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再说这事儿老王要不配合的话,他也没法完成试探。要不然还是再找机会想想别的招?

想到这里,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出尔反尔:“要不然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让他们在里面空等着也不好……”

他话没说完,因为王杰希大步走了过来。

那双眼睛里烧起的火焰,一下子也点燃了叶修,他忽然就哑了声音说不出来话。

王杰希欺身而上,一句废话没有,捧住叶修的脸直接亲了上去。

扑面而来的成熟男人的气味,一下子勾起叶修那些旖旎的记忆,他闷哼了一声,没什么迟疑地回应了这个吻。

———依旧是做美梦有铺天盖地赞与评论的分隔线———

让我们恭喜王杰希在蓝雨剧本里打出NTR成就!
有奖竞猜:本卷中荣获NTR大师称号的是哪一位~
奖品:点梗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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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隔着一道门,门内的喧闹依稀可闻。

而叶修后背紧贴着墙壁,双手攀着王杰希的脖子,被他用一只腿顶在两腿之间架起来。

他们亲得难舍难分,叶修最后几乎等同于坐在王杰希的大腿上,靠他撑着,才不至于软得太厉害。

天罚造成的神格损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一个人在G市,也得不到叶秋家族的奉养。忙完孙哲平介绍的工作,他又被蓝雨的事情绊住,太久没有接受信徒的供奉。

稍微一点点虔诚的爱意,都让他觉得浑身舒爽。

王杰希抬起头,为了压制继续往脖子下面亲的冲动,他这时才说:“我哥被抓进去了,嫂子回娘家了。信托委员会那边找了个不问世事的三叔做主席,但之前被挪用的钱都打回账户了。”

叶修半眯着的眼眸里还沾染着些情欲的水光,他不说话,仰着脸,贴着王杰希的脸,磨蹭着他的下巴。

王杰希被他撩得浑身发烫,忍不住侧头在他耳骨上重重咬了一口,提议:“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走吧。”

走去哪里不言而喻,但叶修被这点疼痛唤回了神志,他立马想起了自己喊住王杰希的意图。

他主动亲了王杰希一下,“晚点吧,你把酒店名称和房号告诉我。”

这话一出,王杰希心里燥得更加厉害,但他非常明白,他与叶修之间,从来就只有叶修一个人可以做主。

他松开叶修,替他整理下被自己摸乱的衣服。经过刚刚那一番激烈的亲吻,他俩都有些情动,好在运动裤比较宽松,拉开一点距离,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基本看不出来什么了。

王杰希推开包厢的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庙药之争已久,但像这次这样一整顿饭黄少天都夹枪带棒逮谁喷谁的,算是第一次。搞到最后,王杰希的脸上也有了些怒容。

当着一群小队员的面,他还得维持风度,站起身走去厕所冷静冷静。刚出厕所,就见高英杰等在门口,见他出来迟疑着说:

“队长,刚刚卢瀚文问我们住哪家酒店。他还特意问了你住哪间房,我觉得有点奇怪,想想还是应该跟您说一下。”

王杰希想起叶修说的话,沉着地点头应付。

高英杰却笑着补充,“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但我随口报了一个房号。”

王杰希一愣,随即勾了勾唇,拍了一下高英杰的背,“走,回去吧。”

高英杰走在前面。王杰希跟在后面,要出手机,给叶修发了条信息。

 

38

酒店的浴缸里热水蒸腾,叶修整个人都泡在里面,热气熏得他的脸红扑扑的。

王杰希脱得赤条条地走进来,已经完全硬了的鸡巴直直地翘着,伴随着步伐摇摆,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

他把手伸进水里,被水温烫得一缩,“冷得这么厉害吗?”

叶修靠过来,拉着王杰希的胳膊从浴缸里站起来。王杰希掰开叶修的腿,大腿根处把他抱着架在身上。叶修身上的水都流到了王杰希的身上,分不清是水珠更热,还是王杰希的体温更热。

王杰希把叶修抱着坐在洗手池上,温情脉脉地亲了亲他,又问了一次,“你怎么总是这么冷?”

叶修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仰着脸,舌头慢吞吞地舔过王杰希的下巴,“那你努努力?”

王杰希眼神一暗,呼吸顿时粗了许多。他将叶修推着靠在梳妆镜上,用一只手掌护着叶修的后脑防止直接撞在玻璃上,低头吻住了他。

激烈的亲吻调动起全部的情欲,叶修主动地打开大腿,由着王杰希挺腰在他下身乱顶。硬的流水的阴茎蹭过小腹,最后顶着阴囊中间肏两个蛋蛋。

叶修舒服得直喘,仰着脸枕着王杰希垫在后脑的手呻吟。他的眼睛半睁半闭,漂亮的瞳仁里全是陷入情欲的昏沉,红晕布满了整张脸,连鼻尖都是湿漉漉的粉红,口水顺着一侧的嘴角流下来。

上一次在无人岛上,他需要时刻关注王杰希的心情,不得不分出几分心神来维持清醒。而这一次,他很轻易地放纵自己迷失在情潮翻涌之间,任由王杰希带着他攀上一次又一次的高潮。

叶修被王杰希从跪趴瘫软的姿势翻过来,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涕泪横流的脸顿时舒服了不少。他嗓子哑得厉害,一杯温水喂到嘴边,几口水下肚才说出话来。

“还来啊?”

王杰希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滚烫的手掌在他光滑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缓一缓抱你去清洗。”

叶修不吭声,闭着眼舒服地侧躺着。忽然听王杰希说:“每次做完,你的体温就会升上来一些,与健康的正常人的温度差不多。”

叶修没想到这人把自己翻来翻去搞了半天,结果心里还惦记着一开始的问题。

他想与其让王杰希这种脑洞大开的家伙自己琢磨,还不如坦白点告诉他。于是睁开眼撑起手臂看向他。

“我属阴,本该是最喜寒耐寒。但我真身受损严重,如今借居于檀香木雕制成的人身雕塑中。草木属温又易朽,抗不住我自带的阴寒,所以很容易就会冷。”

信息量太大,王杰希这种全是脑洞的神人都愣了几秒才问:“所以你在吸取男人的阳气维持住形体?”

叶修被他笑死了,他就知道王杰希这家伙最会乱联想。他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你怕不怕?”

他要是好好说,王杰希估计真以为自己猜对了。他来这一套,王杰希立马意识到自己八成猜错了。搂着叶修的手一松,四仰八叉地躺下。

“来吧!老公大把的阳气给你吸!”

叶修趴在他胸口笑得停不下来,半天才顺过气告诉他正确答案。

“是信仰之力。不论是拥抱,亲吻还是上床,我接收到的是你供奉的爱。爱汇聚成信仰之力,让我可以以这样的形式继续存在。”

听到“存在”这两个字,王杰希坐起来,表情严肃了一些,他追问:“如果没有信仰之力,你会怎么样?”

叶修其实不想深入讨论太多,所以笼统且含糊地解释:“大概会…比较冷吧。”

王杰希明显松了一口气,搂着叶修仔细地亲了亲他,“那我再努努力。”

他按着叶修想要再来一次,叶修却阻止了他,“我一会儿还有事。”

 

39

当时在包厢门外,叶修简单地跟王杰希讲了目前蓝雨的状况,王杰希满脑子都是“太好了这鬼能处干得漂亮啊”,表面上却是一副随时准备着为叶修分忧解难的姿态。

叶修只是嘱咐王杰希进门后跟蓝雨的每一个人都以饮料代酒碰一杯,并没解释为什么。王杰希等到这时才问:

“你怀疑的对象是谁?喻文州还是黄少天?”

叶修有些惊讶,反问他:“我记得你专门发信息给我,跟我说卢瀚文在打听你的房间号,为什么不怀疑他?”

王杰希嗤笑一声,“卢瀚文那个小孩,不是黄少天的应声虫,就是喻文州的牵线木偶,怎么可能是主谋。”

这一点和叶修的想法不谋而合,在他心里,喻文州是背后操纵一切之人的可能性更大。但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无法轻易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在包厢外借着跟王杰希接吻,在他身上做了点手脚,来充当诱饵。

王杰希身上有他的神力,普通人看不到。又因为周泽楷与魇的事故,叶修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他刻意隐藏了留在王杰希身上的神力,那些不怀好意的魑魅魍魉也不会看到或闻到。

为了引蛇出洞,他收回王杰希身上的压制神力显现的法术,让他在包厢时明亮得好像午夜里的探照灯。又借着让他跟蓝雨碰杯的机会,在蓝雨的每个人身上留下不同的颜色记号。

那个鬼魂受召唤而来,又被召唤者不断喂养增强实力,颜色记号顺着特殊召唤阵法的羁绊从召唤者身上传到鬼魂的身上。只要它奔着王杰希身上的神力而来,一现形,叶修就能知道背后的作乱者是谁。

王叶两人洗了澡,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最后还是掏出了账号卡。电竞选手定的房间都配了一台电脑,王杰希又打电话给前台,想要再加了一台电脑。难得逮住叶修,不得好好打几场竞技场嘛?

房间座机打去前台,应该是内线,可打了几次都是忙音。王杰希战意昂扬,自然不肯轻易作罢,披上外衣打算直接去楼下前台。门一打开,却见原本该亮着明亮灯光的走廊雾气蒙蒙。

叶修走到他身后,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来。

“它来了。”

这是王杰希第一次遭遇灵异现象,可叶修与他手牵着手,他竟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还开玩笑地问:

“那你是不是要变个身?我要不要唱一首征服?”

叶修没笑,他看着门外,一层又一层汹涌的雾气中,隐约透着浅浅的淡黄色。那层黄色由远向近,一点点地变深,最后凝成破开云雾的棕黄色。他反手把王杰希往门里一推,大门瞬间合上,他站在门这头,王杰希站在门里头。

“叶修!!”

叶修轻拍了一下门板,“在里面等我!”

棕黄迎面扑来,如纱如笼将叶修完全笼罩。黄色的背后是一团黑色阴影,尚未形成实体,但黑得透不见一点光,尖啸声伴着刺骨的寒意冲向叶修。

叶修只是站着,耀目的金光便从他身上散开,如烈日撕碎黑云,瞬间所有危机消弭。

无论是烟雾迷蒙,还是黑云压身,在太阳的灿烂照耀下,什么鬼蜮伎俩都无处遁形,只有被完全消灭掉的宿命。

走廊恢复了一贯的明亮,叶修转身推开紧闭的房门,王杰希一脸担忧地冲上来,从脸往下摸着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叶修阻止他,“我没事,别担心。”

可叶修神色依旧凝重,眼神里甚至比鬼魂未显现前还要疑虑重重。

王杰希问:“幕后黑手还找到?”

“是黄少天。”

王杰希不太意外,“你别直接找他说这件事,还是先跟方世镜说。这种蓝雨内部的事情,交给他们蓝雨自己解决。喻文州也不可以信任,谁知道他俩有没有蛇鼠一窝。喻文州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即使没参与也不知情,你告诉他搞不好反而被他利用,到时候局面更不好收场。”

王杰希以为叶修是困扰以他和黄少天的关系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于是推心置腹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叶修静静地听他说完,拿起沙发上的衣服,“你这里的危机解除,我先走了。”

王杰希以为叶修今晚会留下,难免有些失落。但他很清楚自己定位,靠谱大度是他的优势,才能凸显他与孙翔之流的蠢笨莽夫的区别。

他们拥抱告别,叶修独自一人返回蓝雨。

走近俱乐部的大楼,叶修站在路口凝望,霭霭雾气笼罩了蓝雨俱乐部办公大楼,而不远处的低矮一些的宿舍楼则黑云压阵。

他猜想的果然没错,有人在用禁术喂养召唤的鬼魂,所以鬼魂失去了原本的形体,也失去了原本的神志。

它更强了,但也更不可控。

禁术不除,鬼魂便不灭。

 

———下章开始进入本卷高潮阶段———
周六更新,尽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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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周六比赛日的第二日,方世镜乔迁之喜。新别墅软装家具全部搞定,请了蓝雨全队和管理团队的核心成员来家里。

他自然是亲自邀请叶修。

只是以他对叶修了解,这种大规模且人员复杂的聚会,叶修十之八九会推拒。

叶修当时正站在郑轩背后看他进行基础训练,闻言笑了一下,歪头说:“好啊。”

方世镜惊喜万分,也顾不上等蓝雨队员们结束早训,当即决定提前回去把午餐晚餐和娱乐活动的安排再梳理一遍,万事俱备后亲自开车先把叶修请来别墅。

那时距离早训结束只余一个小时,但能独处的时间,有一分钟算一分钟。

战队的新老板,曾经蓝雨的第二任队长,整个联盟里难得打自由人这个位置打成开拓者的方世镜,在追叶修。

还追得如此光明正大,恨不得整副身家双手奉上。

蓝雨幻觉事件的危机尚未度过,又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

连宋晓都打出了本月自己的最差训练成绩。

趁着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去聚餐,郑轩侧头偷看宋晓的屏幕上的成绩单,意有所指地问:“你不会也在担心那件事吧?”

宋晓睇了一眼郑轩屏幕上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心想:你能好到哪里去?

他索性也不装了:“方队八成是认真的。”

郑轩下巴微扬,意有所指地向宋晓示意最前面一边收拾一边叽里哇啦不知道念叨什么的黄少天,“方队敢跟那位争,你敢嘛?”

宋晓反倒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完东西站在门口等大家的喻文州,“蓝雨如今姓喻,这三人之争,鹿死谁手尚不可知,我怎么就不能浑水摸鱼?”

徐景熙冒出头,“那天问完话,叶神喊住我,用手抚过我的肩头,有一只小蜘蛛落在了他的手里。那件衣服我当晚立马挂上了墙!”

郑轩酸溜溜地说:“一件衣服你炫耀个屁啊。要我的话,宁可做那只小蜘蛛。”

喻文州站得那么远,八成是听不见他们这边开的痴汉小茶会。只不过他用手敲了敲门板,这头的小会立即偃旗息鼓。蓝雨的人收敛了对彼此的防备与妒忌,又变回喻文州麾下那群以诅咒为号令指哪打哪的好队员。

别墅里处处装饰华美,聘请来的私厨工作人员忙了一早上,等蓝雨众人到达时,整个屋子灶气弥漫,很有家的味道。

比起其他人的矜持与有礼,黄少天人一到,包一甩,第一句就是大喊:

“老叶呢?又躲哪里偷闲了啊!太不像话了呀!跑到我们方队家吃饭,怎么样也得有做客人的自觉吧。”

方世镜巴不得叶修不拿自己当客人,刚想替他辩解几句,就见叶修从二楼楼梯处扶着栏杆处探出头来。

“少天?你上来,我有事想问你。”

黄少天兴高采烈,一张脸明亮得仿佛已经将本赛季最有价值选手的桂冠揽入怀中。他志得意满地往楼梯处跑,神态各异的蓝雨众人都被丢在身后。

叶修席地而坐,雪白色的羊绒毯上长腿舒展着。他穿着同色系的白色短袜,浅蓝色的运动裤下端露出一小节肉粉色的脚踝。

黄少天推门而入,一瞧见就完全移不开视线。走到跟前,不自觉地就跪坐下来,下意识地将那一节脚踝握在手心。

他掌心滚烫,像他的心一样被欲望的岩浆淹没。那一节皮肤带来的温凉柔嫩触感,不仅没有消减岩浆的热度,反而让火山爆发得更汹涌。

叶修手边摆着一册摊开的照片簿,他的手指正停在其中一张上。黄少天突如起来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疑惑看向黄少天,等着他解释这是在干什么。

黄少天笑得灿烂又自然,小虎牙一闪而过,开口前还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老叶,你很冷吗?怎么脚踝冰凉?我包里有外套,虽然是蓝雨的队服,但你穿起来一定也很好看。要不要穿要不要穿啊?”

叶修喊他上来是打算兴师问罪的。

可黄少天这样一笑,情谊拳拳的关心捧到面前来,他就心软了。

他们认识好久了。真要算起来,其实不比认识韩文清的时间短。

从前他是个小萝卜头,跟在魏琛身边网游里瞎混,每天都是张牙舞爪地“好你个叶秋啊啊”“躲哪里呢赶紧出来PK吧”“吃我一剑斩斩斩”。

魏琛骤然退役,叶修特意去蓝雨看他。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哭得眼睛都红了,一见他来,死死地抱住他的腰。离开G市时,黄少天坚持要打车送他,车上的那四十分钟,他问了几千遍:“魏老大走了,老叶你会不会也走啊啊啊啊!!”

再后来,他出道了,成了蓝雨的黄少天,成为了那个赛场上锋利无比的妖刀剑圣。

叶修从没给过承诺,但的确不曾离开。哪怕那年猝然退役,第一个联系的还是黄少天。

首要原因自然是真心热爱着荣耀,其次是因为放心不下苏沐橙,再加上也没到可以回去叶秋身边的时机。他总有许多理由需要留在荣耀联盟,这千千万万个理由里,总归有一个是因为黄少天。

那个金发少年抱住自己时的身体很烫,他一滴一滴流进自己脖子的眼泪也很烫。

他见过无数人于神像处俯身下拜时的眼泪,诸神寂灭的当世,仅凭他,散尽神力也无法普渡众生。

但他依旧会为世人的眼泪动容。

 

41

黄少天收回手,盘腿坐在叶修面前,拿起地上的相册。叶修不说话,他就主动说。

他们始终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叶修往前走一步,他往前走十步,叶修往后退一步,他往前跑二十步。

他总是想,走啊走啊走啊的,总归能走到某一天:叶修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叶修一伸手就能抓住他,叶修甩都甩不开他。

“噫,老叶老叶,这是多久之前的照片了啊!这是魏老大,这是方队,嘿这不是我嘛!”

黄少天举起相册对着阳光,无比自豪地感叹,“想不到我小小年纪会长这么帅,站在魏老大和方队这俩老家伙旁边,更显得本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啊啊!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啊!”

叶修想说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在嘉世的最后一年半,战队的人心涣散,若有若无的排挤,陶轩的司马昭之心,让整个俱乐部里弥漫着浓郁的酸臭。无论是训练室会议室还是宿舍,不管叶修走到哪里,那个味道都契而不舍地追着缠绕上来。

他一个神尊,这辈子不是被人顶礼膜拜的跪伏在脚下,就是随着历史长河消散在天地山野之间,何曾需要忍受这样直白投射于身的恶意?

流言蜚语,敌对中伤,他且当作修行,全然不在意。可那无孔不入的臭味,实在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以至于某一次跟黄少天PK的过程里,他被熏得头晕恶心,无意识说了一句“好臭”。

那周的周末,叶修收到了一个快递盒。用裁纸刀打开后,他举着刀的手迟迟放不下来。

那一罐罐各种颜色各种味道的室内香氛塞得快递盒里满满当当,每一瓶罐子上都有一个小黄狗模样的贴纸,上面写着黄少天试闻后的推荐语。

明明知道没有用,叶修还是一瓶一瓶地用,直到最后一瓶在他离开嘉世前三周彻底用完。

其实还是有点用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物品身上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信仰之力。靠着这一丝信仰之力,他遵守本心,一路捏着鼻子往前奔跑,最终走到了与嘉世缘分彻底耗尽的那一个晚上。

后来有一次他跟叶秋提起这件事,无限感慨地说:“真是学海无涯啊!我竟然都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友谊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让快递过来的物品上也能沾上信仰之力。”

叶秋难得只回了一个字:“呵。”

时间回到现在,黄少天举着相册对着光仔细地端详,神态放松,笑意盈盈。他的开心,真实地像夏日里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橘子味气泡水,砰地一下撬开玻璃瓶的铁皮盖子,气泡跳跃着窜出来。

还没喝,空气里就都是橘子的清甜。

叶修怎么看他都不觉得他会是召唤鬼魂然后有预谋地喂养壮大它力量的人。

这件事追根溯源可能只是小孩子的一时贪玩以及涉世未深所以被蛊惑被欺骗。

他越想越觉得黄少天无辜得有些可怜,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询问。

而黄少天终于放下了相册,他专注地看向叶修,语气轻松自然地问:

“话说回来了,老叶你专门喊我上来,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嘛?”

叶修咬着下唇,还在斟酌用词。他怕自己语气重了吓到黄少天,又怕自己语气太轻,黄少天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百般为难之际,黄少天又笑了笑,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喂老叶,你总不会是想跟我说方队在追你,想问问看我的意思吧?”

叶修一怔,刚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这也不失是一个可以用来破冰的话题嘛。

“你怎么会这样想?如果是真的,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咨询你的意见啊?”

黄少天脸上依旧是明媚的笑容,他跪着往前挪动了几步。叶修下意识收回了伸着的腿,两人之间又拉开了一些距离。黄少天笑意不变,固执地又继续往前挪了两步。

他跪坐下来,膝盖与叶修放在毛毯上的手只在咫尺之间,近得一阵风一吹,就会粘在一起。

“看来是我说错了,我看老叶你压根没打算询问我的意见,喊我上来只是想告诉我你的选择吧。”

叶修更加莫名其妙,他敏锐地感受到一点极其不寻常的压迫感从黄少天身上传来,连他一如既往的笑容背后都藏有深意。

叶修的潜意识快过理智,下意识就往后缩了一下,但黄少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抓得特别紧,比疼痛更快传来的是危险的信号。

“少天…?”

“还是说你压根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做决定前不会咨询我的意见,做了决定也不会告诉我,哪怕我问你你也会隐瞒。因为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一个粘人怎么样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所以你压根不需要跟这样的人交代什么?”

“少天!”

这个时候叶修才算相信,召唤和喂养那只鬼魂的人必然是黄少天,要不然他如今异常的行为要如何解释呢?

他不是不能挣脱,但黄少天抓得太紧了,他怕使力强行挣脱会伤到他的手。

职业选手的手就是他的职业生涯延续的命脉。叶修有多热爱荣耀,就有多理解这一点。

他放轻了声音,想要试图唤醒被鬼魂的力量影响的黄少天。

“少天,你先松手。你情绪失控了,深呼吸冷静点。你从来不是可有可无的朋友,你是我在荣耀联盟里最好的朋友呀。”

黄少天拽着他的手,强迫他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望着他,明明是笑容满面的一张脸,却像在哭泣一样地撒娇求救:“老叶我胸口疼。”

通灵召唤鬼魂必然要付出代价,更何况也不知道黄少天使用什么半吊子的禁术壮大鬼魂的力量,鬼魂越失控,饲主受到的反噬就会越严重。

黄少天必然会觉得很痛,随着献祭得越多,他应该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痛千百倍。

叶修这个时候都琢磨出愧疚了。

明明自己人都在蓝雨了,竟然没有发现黄少天的不对劲,竟然没能及时阻止他越陷越深。

他的神色也染上了焦急,稳稳的声线里充满着关切,“少天,你是不是一时贪玩偷偷召唤出鬼魂了?它是不是蛊惑你要你献出什么才肯离开?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黄少天望着他的眼神专注,像是看着只此一生的珍宝。他往常总是话很多,有理没理都喜欢一箩筐一箩筐的话先砸出来。

这个时候却只是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问叶修:

“叶修你要答应方世镜的追求吗?”

叶修真的要被他搞晕了。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时候召唤出的鬼魂,又是献祭了什么才把这个鬼养得这样肆无忌惮吗?

这跟方世镜究竟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方世镜接任蓝雨老板以后,拿刀逼黄少天召唤一只鬼魂给蓝雨当召唤兽吗?

吐槽归吐槽,叶修也意识到:与其说黄少天操纵鬼魂,不如说他被鬼魂蛊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与毫无理智的人讲道理完全就是浪费时间,于是他只好温言细语地顺着黄少天说。

“没有!他没有表白。”

他见黄少天捏紧了自己手腕又要张口,抢先补充,“他表白我也不答应他!没得到你的允许我绝对不答应他!”

黄少天的神色放松了一些,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一些,叶修稍微一挣脱就拿回了自己的手。

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拐回正题:

“满意了吗?那么现在我们能不能聊一聊那个鬼魂的事情?按照时间来推理,你是不是早在卢瀚文捡到那个笔仙游戏之前就已经玩过通灵游戏了?”

黄少天跪坐地笔直,比曲背懒散坐着的叶修看起来要高不少。

他神色平静,每一个放得又重又慢。

“那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就跟王杰希在一起了?”

 

———晚睡有饭吃的分隔线———
疯批小狗黄少天上线
欢迎各位仙女投赞与评论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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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叶修整个人好像中了混乱之雨。他僵在那里,千头万绪涌出,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最后才干巴巴地问:

“你在说什么?”

黄少天的脸上彻底没了笑容,一双眼睛阴沉又锋利,比赛场上那个抓住机会就挥舞剑光的夜雨声烦还要锐利百倍。

“昨天赛后聚餐,你跟王杰希在包厢外独处了十二分三十四秒。进来以后,你的嘴唇微肿,比往常的颜色还要艳丽几分。”

叶修:“…那是冬天太干燥了,我嘴唇破了皮…”

“好,就当是破了皮。可王杰希进来后,弯腰坐下,他衬衣的后颈被汗水晕深了一块。总不会是你们在门外走廊里跑步吧。”

叶修:“…他爱出汗,关我什么事…”

“好好,就当王杰希爱出汗。吃饭时你坐在我的右手边,吃饭吃到一半,服务员过来上盅汤,你侧身避开。我拉了你一把,你顺势侧头靠向我,你的右耳耳廓上有一道非常非常浅的牙印。”

叶修:“…你看错了那是皮肤的褶皱…”

“好好好,就当我眼睛有毛病看错了。饭后,都已经回蓝雨了,你不进去说要在门口抽烟。抽完烟打了个车,跑去了微草他们入住的酒店,王杰希从酒店大堂跑出来接你,你俩牵着手上楼。”

叶修:“…少天你怎么能跟踪我??”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跟踪你。这件事是我错得离谱但没法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那我们说一件我无意间撞见的事情吧。常规赛第二十场,蓝雨客场对战微草,赛前半小时,你跟王杰希在楼梯底下躲着接吻。”

叶修:“……”

他彻底哑口无言。

黄少天实在太反常了,叶修甚至说不出“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说不说话不重要,因为说话是黄少天的强项。

黄少天勾起唇角,尝试挤出他一贯对着叶修的笑容,“老叶,所以你跟王杰希是不是做过了?”

叶修在无尽的沉默中“嗯”了一声。

黄少天终于笑出来了。

他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艰难地问:“你们现在是情侣吗?”

叶修迅速摇了摇头。

黄少天重重呼出一口气,“那是炮友吗?”

叶修迟疑了,过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黄少天的那口气又屏住了,“那你喜欢他吗?”

叶修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王杰希的事情,这件事涉及王家隐私,他不觉得自己有立场随便讲给其他人听。

他不说话,黄少天却明白了,他替叶修回答,“有些喜欢,但也没有那么喜欢,我这样理解对不对?”

叶修终于忍不了这样的状态了,他伸手主动去拉黄少天,尝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少天,我们为什么要纠结这件事啊!我跟王杰希怎么样,与你现在召鬼的事情毫不相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非常危险!那个鬼我见过了,我能灭他,但只要他与召唤人之间的羁绊不斩断,他会再生的!你一个普通人,根本不能承受鬼魂的索取,你会被他吸干的!”

黄少天顺势握住了叶修的手,不是从前那些哥俩好的肢体接触,他第一次与叶修十指相扣,像亲密无间的情侣一般无二。

叶修情急之下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他满心满眼都是想要救出黄少天,那些无需与凡人讲解的细节他都仔细地翻出来讲给黄少天听,恨不得敲醒他这个榆木脑袋,将他拉回正轨。

可黄少天握着他的手,再度拉向自己的胸口,他又一次说:“我好疼啊老叶,一想到你被那个王大眼碰过了,我就真的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

叶修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什么,他扑上去,也不管黄少天挣不挣扎,一把脱下他身上那件蓝雨的队服帽衫。

如他所料,一个巨大的黑色的骷髅头盘踞在黄少天的胸口,张牙舞爪地蠕动着,拼命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叶修不是第一次见到为鬼魂献祭而被寄生的人类,但他第一次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挣扎着半跪起来,他忍住心惊温言哄黄少天。

“有点疼,你忍一忍,拔除下来就没事了。”

他的另一手握住黄少天裸露的肩膀来牵制住他,他另一只手并拢指尖,金光在他指尖闪耀,眼看着就要往鬼头上捅去。

可黄少天却将他推开。

叶修又急又躁,第一次有了点愤怒的情绪。

“别闹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黄少天却说:

“老叶,我要失去了你了嘛?你拔除了这个鬼魂,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删除我的记忆?让我跟周泽楷一样蠢钝无知?”

叶修完全没想到,那么久之前对周泽楷的忘字诀竟然会被黄少天看到。他手指尖金光闪耀,最终还是湮灭了。

他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

“我像你保证不会删除你的记忆,可以嘛?”

黄少天不依不饶,“你当初向周泽楷也保证了嘛?”

叶修无比的耐心这个时候都有些要用尽了,“没有!我跟他没有这些保证。我既然向你保证了,就不会骗你。你要是这点都不愿意相信,那我们真的无话可说了。”

黄少天有些慌张,生怕叶修真的不管他了,他主动去拉叶修的手。

叶修既不躲也不回应。

“我爱你。”

叶修没动,但黄少天握紧的那只手指微微一颤,他知道他心有触动,于是乘胜追击。

“老叶,我爱你,你能不能接受我啊?哪怕不当男朋友,我总不能比王杰希还差吧。能跟他差不多,我其实就心满意足了。光当炮友的话,我总觉得低王杰希一等的感觉,所以炮友这个选项,老叶我先帮你排除啦!”

叶修抬眼瞪他,“你怎么总跟他比啊!难道我不答应你,你就不接受拔除这个鬼头,就这么打算被鬼魂吸干嘛?”

叶修态度一急,黄少天反而放松下来。他今天跟个精分一样,忽然又嬉皮笑脸起来,“对,你不接受我,我就宁可被这个鬼东西吸干。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叶修简直被气笑了,他活了几万年了,第一次被人类威胁。

可“那你就等死吧”这种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更何况那是黄少天,是整个联盟除了苏沐橙,第一个让他重新感受到信仰之力的人。

他进退两难,第一次觉得做一个慈爱世人的神竟如此地憋屈。憋屈憋屈着,他忽然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召唤这个鬼魂,喂养它,闹出这些事,你都是故意的吧?”

暗藏的心思都被叶修道出,黄少天索性也不装了。无赖的模样都褪去,他声音低沉,毫无悔改之心地坦然承认。

“对,我都是故意。我知道通灵有多危险,特意选了好几个最可能成功的游戏呢。每一个单人的我自己都尝试过,召唤出鬼魂以后,为了用恐惧壮大它,我又故意匿名寄了一盒新的笔仙游戏给李远。然后又在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叫住他,插科打诨地让他把游戏忘在餐厅。最后还要引导让卢瀚文捡到。天啊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忙,小蜜蜂都没我忙呢!不过幸运的是,后面不需要我再暗示,他们自己就玩起来了!真是一群靠谱的队友呀!我就说我们蓝雨是最棒的啦!”

“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到事情变糟糕,不需要我找你。叮叮叮叮~~!你自然就会出现啦!”

果然和叶修一开始猜测的一样,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预谋。

只是究竟为什么啊黄少天!

叶修什么话都没说,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黄少天笑得缠绵,他单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很短的裁纸刀,刀刃锋利,当着叶修的面划破了自己胸口空白处的皮肤,那个鬼头一下子涨大,那一块血被吸食干净,那个鬼头也占据了那一块的位置。

他变得更大更凶更可怕!

叶修想要阻止他,手伸出来又垂了下来。他知道在黄少天说完一切之前,都是徒劳无功。

黄少天:“喂鬼好痛的啊———!老叶我跟你说第一次喂鬼我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一度以为我的比赛状况也会受影响,但是嘻嘻嘻并没有哦!”

“一想到你可能在注视着我,我就有无限的精力,哪怕输也要输得最漂亮哇!”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吧?那当然是为了你呀。你不是普通人对吧?老叶你究竟是什么人呢?是妖怪?神仙?修仙者?还是拥有什么特异功能的人?这个答案暂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得想一个办法,让我们紧密地联系起来。让已经退役离开赛场的你,重新注视我,像过去的十一年一样,时时刻刻地注视着我。这样我就能创造出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必须得在生死边缘。你迫切地想要救我,只能乖乖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安静听我讲述我有多爱你,然后考虑到可怜的我正命悬一线,选择接受我。”

“哇!现在再一想,我真的好卑劣呀!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和我一贯在你面前表演的甜心小宝贝完全不一样?怎么样呀老叶,有没有被我吓一跳呢?”

楼下传来方世镜喊叶修和黄少天下来吃饭的声音,见无人应答,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攀着楼梯往上。

书房里,黄少天还赤裸着上半身,跪坐在叶修面前,他的一只手按在裁纸刀的刀柄上,锋利的刀刃收回了塑料刀鞘中。他按在刀柄上的指尖泛白,刀鞘被重重地压着陷进白色的羊绒地毯中,长长卷曲的羊绒遮盖了顶端。

他明明那样紧张,脸上的表情却极放松,像终于掀开戴了许久的面具,藏了许多年的心事都随着一口长长的呼气倾泻而出。

“好啦老叶,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现在选择权回到你手上喽!”

“叶修,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我,你要不要接受?”

咚咚咚,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tbc分隔线———
今天是英格兰夏日最后的一个法定假期,既然不上班,那就更新吧。
疯批小狗卑微求爱,老叶会心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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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门外传来方世镜的声音:“小叶,少天,吃饭啦,你们还没聊完吗?”

说话间,门把手被一点一点地拧动。

叶修沉着地扬声回应:“这就来!我在给少天看以前的相册,就是你之前拿给我的,第一赛季的那一册。”

他边说边捡起地上黄少天的帽衫扔给他。黄少天捧着自己的衣服,也不动手穿上,就这么跪在那里,冲着叶修笑得无比甜蜜。

叶修今天真是要被这个家伙气得没脾气,自己上手去给这大爷穿衣服,刚套进一个头,他的腰被箍住,黄少天一拉一拽,叶修整个人跌进黄少天怀里,他的衣服甚至贴上了那个张牙舞爪的骷髅头。

只不过比起黄少天的放肆,骷髅明显更识时务,知道什么人该碰什么人该躲。嗖地一下缩得小小的,不愿意沾上叶修一丁点。

黄少天却好像沙漠徒步几万里终于找了几滴生命之泉,他姿态强硬地用左手紧紧箍住叶修,右手掐住叶修的脸蛋,迫使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口。

门即将被推开,方世镜带着笑意的声音先透进来:“哪一张照片你们能聊这么久啊,给我也看看呀。”

黄少天吻了上去。

他也不搞那些黏黏糊糊的磨蹭,微微扫过唇瓣,就直捣黄龙地缠上口腔里躲着的那一处温软。

一碰到就是山火爆发,霹雳吧啦的爆炸声,硝烟火光弥漫,他在亲吻他的整个世界。

这个状况叶修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他自暴自弃地接受了黄少天的供奉,与当年在那一箱室内香氛上感受到的信仰之力一样虔诚。

门没有被推开,门外传来第四个人声音。

喻文州声线温和,彬彬有礼地对方世镜说:“方队,小卢着急要开蟹壳,我怕他划伤手,你家里有备工具吗?”

方世镜:“有,当然有,在厨房柜子的第三层。你跟他们说都仔细点,千万别弄伤手,虽然可能就是小伤,但打比赛需要的精细操作一点小伤都会耽误。算了,我跟你下去一起跟他们说吧。”

说罢他敲了两下门板,“你俩先别玩了,赶紧下来吃饭。”

急匆匆的脚步渐远,书房内叶修被按倒在羊绒地毯上,他的毛衣被卷到前胸,黄少天伏在他身上亲吻那两处已经微微挺立的红莓果。

叶修也不反抗,只是温和地问:“少天,你看看你身上的骷髅头还在吗?”

黄少天沉迷的动作一停,笑着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拔除啊,老叶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轻易摆脱我,我缠上你就绝不会放手。”

话虽如此,他还是坐起来,低头去查看。

骷髅还在,只是已经枯萎得成一块看不出来印记的黑色斑点,小小的一块,在胸口上十分明显,但绝不像之前那样的张牙舞爪。原本被骷髅覆盖的地方露出正常的皮肤,上面交错着各种样的刀痕。

黄少天这时才慌了,他用手戳了戳那块黑色的斑点,毫无反应。下意识地,他就想去找那意外情迷之时不知被他塞到哪里去的裁纸刀。

叶修缓缓坐起来,“不必白费力气了,它已经离开你的身体了。”

黄少天充耳不闻,趴在地上到处乱找。等翻出裁纸刀,颤抖着手举着刀就往胸口上捅。但叶修让他得逞了一次,又岂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

有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手,任由他拼尽全力,依旧无法再往前半分。

黄少天额角青筋都因用力过度突出,脸涨得通红,汗水湿润了鬓角的发线。叶修只是轻巧地转了转手腕,他手上的刀脱出,悄无声息地砸在毛毯上。

叶修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弯腰倾身,俯视脸色灰败的黄少天。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黄少天好似斗败的公鸡,垂着头眼泪涌出来,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进了羊绒地毯的长毛中。

一只手伸过来,托着黄少天的下巴,迫他抬头,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暴露在叶修的视线内。

“哭得跟一只小花猫似的。当年老魏退役,你也是这样,眼泪流也流不完,怎么哄都不停。”

黄少天怔愣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了。

叶修伸手抹掉一点他的眼泪,他本想示意黄少天起身,但见黄少天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索性自己蹲坐下来。

“不就是想上我吗?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一样。乖别哭了啊!”

黄少天完全呆住了,一双眼睛含着泪瞪得滚圆。叶修笑了一下,倾身上前,主动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完全被叶修主导的吻,温情脉脉,没有那么多粗暴的情欲,像是神明降下的一次赐福。

一吻毕,叶修见黄少天还是呆呆的,主动结束话题,拉他起来,“走吧,老方还在楼下等着呢。”

黄少天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从后面抱住叶修,“老老老老叶!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我晚上要睡不着了啊啊啊!”

叶修回头,食指抵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黄少天噤声,把衣服穿好,用袖子擦干眼泪,甜甜蜜蜜地粘着上叶修,两人一起推开书房的门,走下了楼。

 

44

周二的晚上,叶修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乘电梯上到顶层方世镜的办公室。秘书小姐姐已经在收拾准备下班,见他来很自然地把办公室钥匙递给他。

“叶神,方总走之前交代了,让你去办公室等他,他应酬完就赶回来,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叶神你自便吧,我就先下班啦。”

叶修心想这个老方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办公室熏着香,就是方世镜最常用的味道,清雅的木调淡香,什么场合都合适。跟他这个人很像,什么位置都适配度极高。

橱柜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蓝雨开荒一代的照片,五人组,但魏琛与方世镜的中间挤进来一个少年的小脑袋。

那是14岁的黄少天。

叶修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他原本还在犹豫要怎么跟方世镜说明黄少天的事,甚至还想过要帮他隐瞒,可看着那张照片,他一下坚定了说出来的想法。

他不可能永远留在黄少天身边,总得有个人看住他,不要再做这样愚蠢又疯狂的事情。

或许方世镜有这个本事约束他。

他没有等待太久,时钟的分针缓缓驶过十点半,他听见寂静的楼道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随后有些杂乱且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不止一个人。

叶修主动打开门,果不其然看见喻文州半扶半扛着方世镜,步履艰难地向这边走。

叶修迎上去,很自然地架住方世镜的另外一侧肩膀,两人把方世镜扶进屋,一路搀扶进了里间休息室的床上。

方世镜醉得不省人事,被他俩扔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叶修问喻文州:“你怎么不送他回家?”

喻文州倒是清醒得很,看起来半点酒水没沾。他把方世镜往床的内侧挪了挪,让他睡在里面紧靠着那侧的墙壁,叶修疑惑的目光投过来,他和气地解释:

“万一喝多了乱滚下床不太好,靠着墙安全些。”

喻文州一贯心细,叶修也没多想,因为喻文州紧接着又解释了:“方队上车的时候还有点意识,说你今天晚上约了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一定要我送他过来。”

叶修当时确实强调过这件事很重要,哪怕方世镜晚上有应酬得约晚点他也愿意等。

只是现在好像什么事也说不了吧。

叶修:“既然都这样了,那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喻文州还坐在床边,忽然开口叫住他,“前辈,你是不是想找方队说黄少天通灵召鬼的事情?”

叶修脚步一顿,转过身,盯着喻文州不说话。

喻文州依旧噙着一抹浅笑,叶修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大好的夜晚,他们有的是时间。

叶修想起王杰希的话,试探着问:“黄少天和你说的?”

喻文州摇摇头,用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叶修过来坐下说,可叶修没动。

喻文州:“前辈是怕我吗?怎么这么防备呀。哎我真的有点受伤了喔!再说这件事详细说起来可得花点时间,你总不会打算一直这样站在那里吧。”

叶修一想也对,哪怕王杰希评价“喻文州一肚子坏水”,他也不觉得喻文州能在自己面前翻出天去。

他走过去,坐在喻文州身边。两人也没有靠得很近,只是休息室是原本的办公室隔出来的,面积不大,床更不大,两个178的大男人,长腿长手地坐着,难免会碰到。

喻文州倒是没点自觉地舒展着手脚,搞得叶修只好收敛着将自己略微缩得紧一些,才不至于与喻文州肩碰肩腿挨腿。

喻文州声音柔和,与他一贯营造的形象一致,带了点粤语腔调的声音又低又柔,什么样的对话都能被他刻意演绎得缠绵悱恻。

尤其是对着叶修,他更是娓娓道来,将音色与语调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

“上周日在方队家吃饭,少天是不是跟你摊牌了?说他玩灵异游戏,搞出了鬼魂,没办法收场?”

叶修简单地“嗯”了一下,不打算贡献太多信息给喻文州发挥。

“真是太不好了,是我失职了,还要麻烦前辈专门过来收拾烂摊子。现在这件事解决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前辈,我心里真的特别愧疚,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和我说吧。”

叶修微微侧头,不放过喻文州脸上的一点表情,“好啊,你打算怎么帮忙呢?”

喻文州理所当然地说:“玄学的事情我自然插不上手,但怎么样队内都得给个处分吧。而且还是得跟其他队员道个歉,郑轩他们吓得要命,还有小卢和李远,都是无辜卷入。少天那个脾气,我劝劝他,他会去道歉的。”

他要不提李远还好,他一提李远,叶修始终没有想明白的一个地方突然有了些线索。

他顺着喻文州说下去,“是啊,少天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骨子里傲得很。年少成名,天赋异禀,联盟里普通的选手根本瞧不上眼。队内也是吧,像李远这样天赋一般的,平常估计都讲不上两句话。你这个队长也是挺不容易的呀。”

喻文州自然高兴叶修能看出自己驾驭这帮天才型选手的不易,立马摆出一副略微有些苦恼的样子。

“是啊。外人总觉得当队长多风光,也就前辈你能理解我了。我性子软,总爱用怀柔政策。尤其是少天这样锋芒毕露的选手,很多事都只能慢慢引导,太强硬反而适得其反。”

性子…软??

叶修无力吐槽,都不知道喻文州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但他面上不显,见喻文州卖惨,将计就计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调整了下姿势,侧身而坐,面朝着喻文州,点头附和。他一侧过来,很自然地膝盖就碰上了喻文州的。叶修立马收回来一些,冲喻文州一笑表示歉意。

屋内就那么点地方,收回来又能收到哪里去呢。

喻文州的手伸出来,很轻地放在叶修膝盖上,将他收回来的腿又带着靠过来,“没事的,前辈,我不介意你碰着我。”

像是要验证这句话,他放在叶修膝上的手收回撑在身体一侧,手指自然地覆盖在叶修垂在床上的手指上。

倒也没有完全交握。

只是最前面的指节貌似无意地触碰在叶修最前面的指节上,不那么轻,也没那么重。

叶修敏锐地意识到了喻文州的意思,他叹息着放柔自己声音,像是要蛊惑喻文州吐露藏在心底的真话。

“文州,你留我下来,只是打算跟我说黄少天犯的错误吗?”

喻文州对于今天想要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把握,身为战术大师,旁人总觉得他会思前想后再行动,但他实际上习惯先行动再随机应变找机会。毕竟一个手速有缺陷的职业选手,如果行动力再差的,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了。

此时,叶修望着他,眼神温柔,姿态放松,而他们之间气氛融洽,点点暧昧萦绕,哪怕赢面没有百分之八十,也是一个他自认为可以驾驭与掌控的局面。

他手指沿着叶修的皮肤往上蹭了蹭,握住了那只手。

“前辈果然睿智,我特意喊住你,当然不仅仅是要讲黄少天的事情。”

他缓缓地靠近叶修,温热的呼吸逐渐缠绕,他甚至闻到了叶修身上极淡的皂角香味。

喻文州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哪怕整场应酬他都以茶代酒,可挚爱之人如此柔顺地坐在身旁,只要他再往前几厘米,他就能吻住他。

他自我感觉从未如此的好过,整颗心都膨胀得要爆炸了。

王杰希率先得手那又怎么样?如今他也要得手了,将来叶修更爱谁还未可知呢!

他心率不齐,呼吸急促,脸庞上泛起红晕,他率先闭上眼睛,吻了过去。

叶修并没有拒绝,喻文州那个试探的吻落在了额头上,十分温情。

但下一秒喻文州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动作急切中带着些粗暴,一把将叶修揽进怀中,炙热的身体贴过来,火热的亲吻从鼻尖向下,就想印在叶修艳色的唇瓣上。

“原来是这样。”

喻文州停下来,满眼都是爱意,深情缱绻地注视着叶修。他胜券在握,不介意多给叶修一些时间去消化自己的心意。

“文州啊,你留我下来原来是想做这件事?”

喻文州笑着在他脸上又轻轻落下一个吻,“前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爱慕你很久了。”

叶修神态冷静,完全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

“我还以为,你特意留我下来,是想向我坦白你是怎么样召唤那只鬼魂,又是怎么样蛊惑黄少天献祭,最后又是怎么样地暗示李远不要参加我的一对一质询的。”

 

———喻黄叶的魅力就在于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卷之所以是前两卷的两倍篇幅还多,因为有两个人,哈哈哈哈
就这么一个字,爽!
下章开始进入过山车环节,希望你们吃肉吃到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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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暧昧的氛围瞬时降到冰点,喻文州觉得自己也被一场暴雪冰封。

但他好歹队长多年,无数记者招待会都熬下来,心理素质极佳。松开手,往后坐坐,无辜地笑笑。

“前辈你在说笑吧。召鬼的不是少天吗?献祭又是什么意思?再说,李远既然无辜,我暗示他不参加质询又能得到什么?”

叶修也对着笑笑,“是啊,我一开始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上周六,李远擂台赛失利,一个人在选手通道里痛哭。我给他餐巾纸,可他看到我似乎更害怕了。一直在说自已有多喜欢荣耀,不想被淘汰。我问他为什么那天不在屋里,他支支吾吾地,怎么哄都不肯说。我又问他跟黄少天关系怎么样,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我问他,觉得你怎么样,他心怀感激地说了一箩筐你的好话。”

喻文州心定了一些,“既然如此,不就证明我并没有以权谋私逼他当替罪羊吗?”

叶修微微歪头,疑惑地反问:“我何时说过你暗示李远是为了让他当替罪羊了?”

喻文州被他一噎,不说话了。

叶修:“我想不明白李远在整个事件里究竟起到什么作用。直到上周日在黄少天身上看到那个咆哮的骷髅头,我豁然开朗。”

“喻文州,你很聪明。连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都研究得很透,可惜你并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对玄学略有涉猎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鬼是移植到黄少天身上的。若是因为召唤先天而生,被我消灭之后不会留下一点痕迹。而黄少天的身上留下了一块显眼的黑色斑点,因为最初的羁绊并没有被除干净。就好像一颗野草,无论拔除多少次,只要根还残留,春风一吹便又会重新生长出来。召唤者与鬼魂之间也是一样,无论后天移植多少次,初始的根始终系在召唤者的身上。”

叶修伸出手,虚虚一指,指尖划过喻文州的胸口,“你这里也有个印记吧?不显眼,但怎么擦洗都不干净。”

喻文州下意识地一档,叶修没有退开,手指悬空与喻文州挥过来的手碰撞在一起,一触即分。

“李远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就是混淆视听,为你把鬼成功移植到黄少天身上赢得足够的时间。我猜第三次幻觉事件时,鬼刚刚移植到黄少天身上,它才吸取过你,又能吸取第二个人,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一鼓作气创造出群体幻觉事件。只是稳定到第二个人身上需要时间,黄少天不是第一召唤人,适应得很艰难,而我来得又太快。你不得不启动备选方案,利用李远不想被淘汰的心理,暗示他我是来帮老方抉出淘汰名单的。同时设计让所有的信息指向他,无论我当时信了没有,这么明显的指向性信息足够我让好好思考一阵子了。”

喻文州当然没有天真地以为可以瞒过叶修,但他没想过叶修能这么快,在他什么还没有得手之前,就已经抽丝剥茧地把一切都理清楚了。

他苦笑着问:“那你为什么认定我才是召唤人啊?哪怕黄少天不是第一召唤人,队里这么多人,谁都有嫌疑。”

叶修继续分析下去,“少天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那么了解李远,单凭他一人,绝对想不到要把游戏盘寄给李远。而整个蓝雨战队,除了你,还有谁能操控少天,让他心甘情愿在我面前承认自己是那个召鬼饲鬼的人?”

说到这里,叶修话锋一转,突然坦白:“我确实没有凿实的证据证明你就是第一召唤人。所以啊文州,我只是在试探你呀。”

他冲喻文州眨眨眼,笑得狡黠,“你看这不是一试你就承认了嘛?”

喻文州不认为自己的对话中有承认的意思,但叶修一笑他就投降,无可奈何地抱怨,“前辈你这是在犯规吧。”

“兵不厌诈啊文州。”

叶修伸手想要掀开喻文州的上衣,“那个印记给我看一下。”

喻文州却抓紧了他的手,一使力将他带进怀里,在叶修惊讶的瞬间,他终于亲到了那个一直肖想的位置。

轻飘飘的声音从两人相接的唇边泄出:“兵不厌诈啊叶修。”

他的吻粗暴又强势,撕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假面,将性格的内核完全袒露。

豪门战队的一队之长,一个能把像黄少天这样风格凌厉的选手完全掌控的人,怎么可能是面慈心软的老好人呢?

叶修也不挣扎,追着送上门的供奉,不收白不收。但他也不是什么样的供奉都愿意收,只不过既然要帮喻文州解除与鬼魂之间的羁绊,他必须得从喻文州身上拿走些什么。

月圆则亏,水满则溢,万事万物遵循平衡法则,若想取之,必先予之。即使是神心大悦赐福于世,那也要先能有奉上祭坛愉神的祭品才行啊。

这是喻文州与叶修的第一个吻,急切的开始,过渡到沉溺的平稳,最后是温情脉脉的收尾。

啵地一声,唇边沾粘的银丝崩断,喻文州微微抬头,又很快贴着脸蹭过去,亲了一下叶修水光氤氲的漂亮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我计划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

“为了让你停止装傻充愣,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被我按在身下予取予求。”

“我不知道王杰希遭遇了什么,但我猜测,只有被你拯救,才能拥有跟你再进一步的可能性。”

“在你看来,亲吻拥抱甚至做爱都是付出,是我想要被你拯救需要支付的费用。可是叶修,这其实是最幸福的奖赏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慈悲的神仙啊!”

喻文州埋下头,细密的吻落在叶修的脸颊和耳廓上,他亲得叶修微微发颤,侧过头,露出天鹅一般纤长的脖子,紧接着亲吻自然而然地向下蔓延,追上那一片洁白无瑕的皮肤。

他呢喃着的话语在叶修情动时泛着粉红的皮肤上翩翩起舞,每一个字都让叶修的心弦振颤。

“所以为了有资格支付费用,我得努力创造一个让你拯救我的机会呀。”

 

46

一旦意识到叶修并没有打算反抗,喻文州的动作和缓下来,他的亲吻流连在叶修的颈窝,吮吸的印迹一路向下,毛衣被拉变形,浑圆白皙的肩头露出来,喻文州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叶修微微仰头,脖颈的线条拉得笔直,露出漂亮的喉结。不得不说,两个战术大师的配合度就是很高,不用叶修吩咐,喻文州自然而然明白他的意思,湿润的口腔含住喉结,吮吻伴着轻柔的啃噬。

叶修重喘了几下,“唔——嗯——”声从粗重的呼吸里泄出两声。毛衣被脱下,他伸长手臂配合,却突然打到了什么热乎的东西。

他一愣,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在方世镜办公室里的休息间,而酒醉昏睡的方世镜正占据着这大半张床。

他骤然清醒的表情没有瞒过喻文州,始作俑者毫无半点廉耻之心,一手搂住叶修的腰将他抱回自己怀里,手掌从脊背往上走,按在叶修的后脑,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浓浓的情欲扑面而来,技巧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很明显喻文州也没什么经验,但不妨碍他把叶修亲得气喘吁吁。

唇舌交错又舔又吸,口腔里的每个角度都照顾到,找到敏感点就是强攻。

叶修偏凉的身体开始发热,原本就微微抬头的阴茎硬得更厉害了。

“耳朵是不是更敏感呢?”

喻文州搂紧了叶修,唇在脸上磨蹭,一路游移到耳畔,灼热的呼吸打在发红的耳垂上,连耳廓上都染上了粉红。

“叶修,我看到了。那天赛后聚餐,王杰希在你耳廓上留下了一个齿印。唔、我们也试一试,好不好?”

说干就干,谁以后说玩控制的行动力不如攻坚手,叶修第一个举手反对!

可怜的耳朵被含在口中把玩,湿漉漉的触觉中夹着口腔的热度,从耳廓烧到耳垂,连耳朵后面那块又薄又软的皮肤都被舔得发烫。

叶修陷于情欲的漩涡里,但并不是完全丧失理智,他挣扎着阻止对方,“喻文州,你…老实点啊——老老方…唔、啊、老方他还在屋…啊———!”

叶修发出一声变调的呻吟,因为喻文州火热的掌心突然握住了他的脆弱。尽管隔着内裤,但硬得发烫的阴茎还是激动得跳了跳。

前液早就打湿了内裤,喻文州的手掌一包裹上来,黏腻的触感紧紧贴着龟头,叶修控制不住地自己打开了腿。

龟头摩擦着织物,有些粗糙,好在湿乎乎的前液权当了润滑,隔绝了摩擦时可能有的疼,只留下纯粹的快感。

腰一下就软了,叶修在直接的刺激下爽得昏沉,就着喻文州的节奏,挺腰自己就往他的手心上蹭。

喻文州也没想到沉迷欲望的叶修能这么迷人。平日里神采奕奕的人完全瘫软在自己身上,一呼一吸都仰赖自己给予极致的快感。

他与叶修数年的交锋中,首次占到上风,心理上的快感胜过身体上的快感,整个人都兴奋得忘乎所以。他自己也硬的要爆炸,给叶修揉鸡巴的动作粗野,硬撑着一口心气,非要把叶修制服才罢手。

叶修眼前一花,呼吸一滞,用力挺了一下腰,没什么铺垫直接射在内裤里,大量的精液盛不住地从内裤里渗出来。他还在高潮后的余波中,根本顾不上喻文州脱掉了他的内裤,用他自己的精液作润滑,一点点地伸进高潮后微微张开的肉穴。

一指两指三指,喻文州这个时候倒十分耐心,如果不是憋得汗如雨下,红晕从脸一路蔓延到胸口,还以为他完全没有情动。

异物进入花穴,叶修也反应过来了。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是反对跟喻文州来一发,只是这是方世镜的屋子,而屋子的主人就躺在旁边啊!!

“停手!先停手!”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止那三根在身体里作乱的手,这个时候他也被欲望煎糊涂了,竟然都不记得自己是个神啊!

完全靠着人类的身体想要阻止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的喻文州何其困难!

喻文州虽然没有经验,但他十分聪明,几根手指在肉穴里一揉一按,很快就找到了叶修的敏感点。他的手速在职业选手里不入流,可这样的手速肏逼完全够用了。

“喻文州!”

叶修只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就被他用手指肏得欲仙欲死。

和周泽楷的前两次,他们俩都没什么经验。周泽楷的性格又是一味的强攻,顶进去就是干,猛就是技巧。

等到了孙翔,小炸毛狗又羞又别扭,一开始放不开,呆头呆脑全靠叶修引导,进去以后就开始发疯,节奏是没有的,反正一次不够爽就再来十次。

王杰希则是先知道了叶修的身份,怀着敬神侍神的心情,完全按照叶修的节奏来,叶修要停他就停,叶修要动他就动。倒不是说他没有技巧,只不过实在不敢做得太过分,生怕要是放纵了欲望,反倒成了僭越。

而喻文州今天,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特意选了这个地点,特意选了方世镜就躺在一旁昏睡,为的就是:

僭越!

以下克上,是每一个后辈的梦想。有的人咋咋唬唬地嚷出来,有的人一言不发地默默行动。

更何况这可是叶修啊!

荣耀联盟真正的神级选手,他未入行时就仰望的高山,入行后一路追寻,翻山越岭想要追赶的太阳。

天光昏暗后,红日坠落,落进了喻文州的怀抱里,要他怎么才能克制征服的欲望呢?

他没本事克制,他也不想克制,于是怎么发疯怎么来,怎么淫荡怎么来!

总归这一日,太阳是他的。

叶修的上半身被按在床上,下半身悬空架在喻文州的身上。喻文州站在床边,掰开肉嘟嘟的臀,青筋遍布的粗长鸡巴大开大合地干进去。

多年来持之以恒的锻炼,不仅仅是为了维持更好更持久的电子竞技状态,也是为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能够骑着叶修,像一个技巧与力量齐备的骑士,将满腔的爱意狠狠地射进去。

叶修的下半张脸完全陷在床铺里,只露出泛红的鼻尖和翻白的双眸,眼泪与口水糊了满脸,床单上晕开大块深色的印迹。

他爽得下半身完全化掉,除了那根烙铁般在身体里肆虐的阴茎,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最后喻文州射进去时,叶修已经叫不出声了,内壁缩紧,身体一抽一抽地痉挛,视线之内都是灰白色的噪点,除了喻文州粗重的呼吸和射精时的低吼,他甚至听不见自己已经被操尿了,稀稀拉拉的尿液,滴答滴答地落在大理石瓷砖的地板上。

【太过分了……喻文州……】

他被抱起来,抱回床上,与还在昏睡的方世镜并排躺着。羞耻感与尴尬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喻文州俯下身继续亲吻他,他没再试图推开。

他都这么配合了,喻文州还不想放过他,提枪再度操进去,一边撞得床板嘎吱嘎吱地响,一边坏笑地问:“你说要是方队这个时候醒过来,怎么办?”

像是要配合喻文州的话,被他们激烈的动作吵了一个多小时的方世镜,竟然真的哼唧了一声,悠悠转醒。

叶修侧头看到了,魂都吓飞了,浑身燥热,压不住的呻吟声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可恶!第二轮还没怎么开始,他就又硬得想射了。

可叶修还是叶修,哪怕逆风局,他也不可能认输。微微挥动手腕,原本真的要醒的方世镜骤然陷入更深的睡眠。

喻文州无比可惜地叹气:“哎,我都差点忘记了,宝贝你可不是普通人。”

危机彻底解除,叶修找回了一点理智,他主动搂住喻文州的肩膀,双腿一蹬,两人上下的位置颠倒。

他骑在喻文州身上,深呼吸说道:“喻文州,你真的让我叹为观止。”

喻文州笑眯眯地回应:“我的荣幸。”

叶修那双纤长的手指抚过喻文州的脸,食指伸进他的嘴里,喻文州很配合地舔吻吮吸那根漂凉的手指。

叶修没再说话,抬腰拔出体内鸡巴,又狠狠坐下去。这几下幅度很大,他们俩的呼吸全乱了。

喻文州按耐不住地钳住叶修的腰,扶着他一上一下地反复起落。而叶修收回了在喻文州嘴里的手,他的手掌按在喻文州的脖子上,微微使力,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喻文州爽得头皮发麻,留在叶修体内的阴茎一跳一跳地就要就要精门大开。

可叶修狠狠夹住了他,内壁像吸盘一样,紧紧地箍住紫红色的鸡巴,迫使他射精的动作被迫暂停。

喻文州下意识想要大喘气,可咽喉被叶修掐住,他上头呼吸不畅,下面也射不出来,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叶修一刻不停地起来又坐下,明明是他在挨操,却摆出了上位者的强势。

先前还牢牢掌控局势的喻文州大意失荆州,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中,他从容尽失弃甲丢械。死亡阴影笼罩,五感被放到最大,他连最后自己怎么射出来的都不知道了。

他只是隐约感觉最后叶修也射在了他的胸口上,然后他的太阳俯下身,慈悲心善地亲了亲可怜的自己。

“别把前辈当摆设,想要掌控我,你还得好好努力。”

 

———DOM之争正式落下帷幕———
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老叶DOM0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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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特别平常的一天。

方世镜前两天宿醉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揉着额角走进训练室。

叶修正坐在卢瀚文身边,单手托腮看他做基础训练。

叶修在蓝雨三周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训练室东看西看,就是随便拿一张卡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挑战。

他跟蓝雨全队都相处得特别融洽,好像他退役以后接受做蓝雨总指挥的职务一样,走到哪里都是欢呼与掌声。

方世镜看着叶修的背影,一直想要留下他的念头膨胀到最大,张嘴就喊:“叶修!”

叶修回头看见他,冲他笑笑,才站起来转身。

他想先开口,可叶修抢先开口了。

“老方,事情都了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整个训练室的键盘与鼠标声整齐地一停,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停下了手里动作,侧耳咛听。

方世镜想说的话很自然地被堵在嘴里。

每一次都是这样,叶修一冒头,他跟魏琛提前准备了好几天的话术全被堵回去。

无论是分材料,还是兜售装备,甚至他们精心准备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大计划就等着叶修自投罗网,只要叶修跳出来,高喊一声:“嗨老方!”

他就只能乖乖举起双手,接受必定溃败的结局。

他碰上叶修,是幸运也是劫数。岁月冲刷之下尚难维持本心,又有什么本事留下他呢。

无论挣不挣扎,最后都只是像过去无数一样,笑着道一声:“好。”

但他还是不甘心,于是追问:“你要去哪里?要不要送你?还有……记得保持联系啊。”

叶修拍拍他的手臂,高深莫测地丢下一句“但看机缘吧”。他错身离开,行至门口,忽又转身,“老方!”

方世镜略微惊喜地抬头,叶修快步走回去,走到他面前,对着他打了一个响指。

“送个祝福给你。这一周幸运值爆表,要好好把握哦!”

不等方世镜反应,他已经走了出去,只能隐约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一只手向背后挥了挥。

训练室只静了一秒,就轰得炸开,卢瀚文摘了耳机几乎要跳上桌,“搞什么啊!!叶神怎么说走就走啊!刚刚我还想做完基础训练找他PK呢!!!怎么方队一来他就要走啊!!”

郑轩这个时候不亚历山大了,直接问方世镜,“老板是不是你表白把叶神吓到了啊!!不会追你想想再追啊,这么鲁莽岂不是把其他人的机会都断了啊!”

乱哄哄的训练室里偏偏最该闹的黄少天冷静地重新打开训练软件,耳机调整好,埋头就是训练。

被他塞进裤子口袋里手机上挂着QQ,置顶的特别关注列表上只有叶修一个联系人。

几条信息几分钟前刚刚收到,信息非常简练,只有时间与地点。

底下黄少天追了好几条,反复询问“是不是约会啊老叶你就承认吧肯定是约会对不对啊要不是约会我要伤心了哦!”。

对面发来一个字:

“乖”

小狗顺毛也就只需要这一个字。

游戏的背景音乐很响,可惜没有黄少天跳炸了的心跳声响。

 

48

一辆极其骚包的橙红色超跑呲啦一声停在酒店门口,巨大的轰鸣声骤停。

黄少天把头顶上的遮阳板翻下来,对着镜子哼着歌整理自己额前的碎发。

时间还早,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打了发胶的头发整理了四五遍,手表也看了有十来遍,秒针每走一格他都激动得热血沸腾。

熬啊熬啊熬啊熬啊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啊

中间还收到了一条喻文州发来的信息,问他一大早跑哪里去了下午郑轩他们要去钓鱼他还去不去了?

黄少天回都没回。

过河拆桥是妖刀的基本操作。

叶修前两日结束了在G市接的最后一个风水堪舆的工作,窝在酒店里舒舒服服地找王杰希打了一天一夜的游戏。关了电脑卡都没拔,爬上床大睡了十几个小时,到了今天早上才打电话给前台要退房。

G市的各种杂事皆告一段落,临走之前,叶修想了又想,觉得还是需要处理一下喻文州和黄少天。

蓝雨的正副队,远不像孙翔那么好忽悠。哪怕见不到面,偶尔一个视频电话,炸毛小狗也能脸红红地高兴好久。

他原本以为喻文州,同样身为一队之长,能和王杰希一样稳重靠谱。有些事自己不说就不问,连联系的频率都能摆在一个既热烈又不烦人的尺度上。

但喻文州非要在方世镜的屋子里骑脸挑衅自己战队的大老板,实在出乎叶修的意料。野心勃勃的后辈固然有魅力,但太过僭越实在该好好管教一番。

至于黄少天,叶修也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是个十足的两面派,热烈开朗只是为了掩盖他内核的冷酷无情。他一直觉得自己拿捏黄少天很到位,疯狗再嚣张,到了自己面前也得躺倒露肚皮求抚摸。

但黄少天这一次操作实在太过火。完全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引鬼上身以身魂献祭只是为了引叶修来蓝雨,在叶修看来跟疯了没两样。

他也不是不能像当初对周泽楷那般,挥刀断情抽身得干净利落。只不过……

叶修叹了一口气,既然答应了黄少天不会消除他的记忆,那就遵守约定吧。

酒店前台办理退房的速度很快,叶修也没多少行李,背着一个书包就走出来。

前脚刚迈出旋转门,迎头就被人一把抱住。

“老叶老叶老叶!!”

“你怎么这么慢啊!第一次约会你竟然没有提前出来,是不是偷偷在房间里打扮啊!还是害羞了所以磨磨蹭蹭压着点才出来啊?”

叶修艰难地从黄少天结实的臂弯里探出头,心想要不然还是言而无信直接给他把记忆消除吧……

两人坐进了黄少天那辆骚包到了极点的跑车里,敞篷顶盖一合上,黄少天就凑过来,甜甜蜜蜜地在叶修脸上亲了一下。

叶修挑起眼皮,凉凉地瞟他一眼,黄少天跟个点燃的炮仗一样,轰得一下,百爪挠心,忍不住又凑过去,按着叶修的肩道歉:

“老叶老叶我实在忍不了,你就给我亲一亲吧……”

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喘气都顾不上,就急吼吼地咬上叶修微微张开的唇,一舔一挑,舌头吃进嘴里,嘬地阵阵有声。

叶修有些无语,他原本是打算好好跟黄少天谈一谈的。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也得让他别再干这种乱七八糟不着调纯要命的事了。

可这刚见面一句话还没说上呢,两个人都亲得有些意乱情迷了。

可这毕竟是在酒店前的室外停车场,人来人往的,总不能就地就干起来吧。叶修捏了捏黄少天的后颈,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小狗还在颈窝里蹭着不肯起,但好歹是没有再四处点火了。

“行啦起来吧,隔着这个扶手,你也不嫌膈得慌吗?”叶修拍了拍黄少天的后背,有点惊讶他现在这个别扭的姿势。

黄少天撑起身,念念不舍地坐回驾驶座,从左侧车门的夹层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叶修,献宝式地说:

“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攻略了,老叶,你快看看想去哪里?事先说好哦,好多都是网上的推荐,快到季后赛了训练排得太满,我都没来得及去踩点呢。要是不好玩不好吃,可不准生气哦!”

几张A4纸上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吃喝玩乐全包含了,还细心地标注了注意事项和最佳时间。

这简直比打比赛研究各家战队还仔细啊。

叶修微微咂舌。

他知道黄少天那天的表白是认真的,可这几万年来,渴望拜倒在他神尊帐下的各路人马何止千万。一个普通人的爱慕之心,如一缕清风吹过山海,磐石无转,波涛不起。

可他不仅仅是盘古劈开天地时的首批创世神,他也是真正走进喧闹人间烟火的一个人。

神本无相,人却有情。

黄少天的表情明亮的无懈可击,可叶修却看到了他捧出一颗心时的忐忑不安。

他平静的心湖终究还是泛起了涟漪。

斩断与周泽楷羁绊时的怅然,纵身跃进大海顶住天罚托起王杰希时的决然,面对喻文州与黄少天孤注一掷以命相博时的震动,最终汇成了那一缕清风。

风过湖面,风动心亦动。

 

49

叶修对G市的景点兴趣缺缺,一大早又是吃饱了酒店免费早餐才退房出来的,各类美食吸引力不小,但的确还没到可以消受的时刻。

他收起这几张满载着黄少天心意的纸,提议:“要不然找个网吧打游戏吧。”

这个提议与黄少天预想的浪漫约会相差甚远,但十分符合叶修一贯风格,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爽快答应了。

黄少天精神太亢奋,开车时也控制不住地一直自说自话,叶修大多数时不理他,偶尔附和两句,就能给黄少天兴奋得声音都提八度。

“老叶老叶老叶,你看什么呢?窗外有什么好看啊,你看看我呗。我这么英俊潇洒满心满眼都是你,难道不值得你好好看看嘛?”

叶修斜着飞了他一眼,权当迎合了。

黄少天的字典里只有越挫越勇。

“有个事情我跟你说哦老叶,就是上回我身上那个骷髅头死掉以后留下来的斑,怎么洗都洗不掉不是嘛。上周日夜里忽然自己就消失了,我当时打完游戏洗澡照例拿香皂搓搓,结果低头一看我的天啊竟然自己就消失了。你说是不是很神奇?难道这个东西消失还有延时嘛?”

叶修没当回事,颇为随意地回了一句:“因为喻文州身上的根死了。”

呲啦一声,汽车轮胎与地面产生重重得摩擦音,汽车急停下来,叶修赶紧抬头看。

原来他们停在了十字路口,红灯正在倒计时。

黄少天的声音也很平淡,像是一次欢呼雀跃后的短暂休整。

“哦这样啊,怪不得呢。”

“所以老叶,你和队长、你们俩也亲亲了嘛?”

叶修一僵,整个人缓慢地转过来看向黄少天。他半天没说话,黄少天也没有。

余光里,红灯倒计时还在一点点地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

“我们、”

【三,】

“做、”

【二,】

“了……”

【一。】

轰!

跑车急速启动,直接加码到一百四,推背感袭来,叶修觉得自己被一股力牢牢锁在座椅后背上。

“少天!”

一只手伸过来,握在了黄少天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的手指上,他抓着方向盘的手微松。

“要不然不去网吧了。去你家,好吗?”

那口在心脏里横冲直撞的气找到了发泄口,黄少天只觉得心口骤然一松,眼眶发热,嘴唇克制不了地哆嗦,但好歹终于又能呼吸了。

暴风一般地驶过这一段无人的车道,橙色的跑车流畅地右转拐弯,车速放缓,缓慢地驶入车水马龙的大道中。

汇入车流的跑车,像这条马路上的任何一辆车一样,导航地图响起:

【冰雨很高兴为您导航,正在前往XXX小区,路程全长八公里,路况复杂,小心驾驶。】

跑车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小区门口的闸门,七拐八弯地停在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门口。

这是一栋双排别墅中的靠左的一套,打扫干净的前门,门口一左一右摆放着半人高的长青植物盆栽,不知道什么品种。

绿油油,看起来就被人打理的很好的样子,与他邻居光秃秃的门口相比,十分显眼。

叶修有些好奇,问:“你新买的房子?”

黄少天下车,十分绅士地给叶修开车门。两人走到门前,黄少天才说:“对,刚买的房。新楼盘,装修好有小半年了,天天住宿舍还没怎么住过呢。”

说完,他蹲下,抱起其中一盆盆栽,狠狠地砸向金属框的玻璃大门。

他的速度很快,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停顿,绕是叶修这样的反应速度也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玻璃门上的玻璃稀里哗啦地碎落了一地。

黄少天在叶修震惊到失语的表情里,脱下外套小心包裹着手,伸进金属框架里,从里打开了大门。

“确实是我新买的别墅。”

他笑得肆意,小虎牙一闪而过,眼神里的锋利如出鞘的剑。

“不过是隔壁那套,这一套是喻文州的。”

大门打开来,他穿着靴子踩在玻璃渣上,头顶的警报铃声呜呜呜呜呜地疯狂响着。

黄少天单脚稍退半步,微微屈膝,手心向上伸给叶修,一个没那么标准的舞会鞠躬礼。

“欢迎光临!”

 

——听说七夕发文没有流量——
特意等到七夕过了再发文,有没有仙女砸评论拯救我?
E人每天都想讲话,怎么办?只有吃老叶嘴巴才能堵住我的说话欲(我真的不是黄少天)

另:
终于可以光荣宣布:第三卷NTR大师级称号颁给黄少天。
让我们回顾下第三卷NTR名场面
一号选手王杰希:餐厅包房外咬耳骨,“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走吧。”开启之后的血雨腥风
二号选手喻文州:方世镜办公室休息室就地取材上演沉睡的道具,美其名曰“睡里面安全些”。
三号选手黄少天:端起盆栽笑嘻嘻砸喻文州家大门,“欢迎光临”。

最终让我们恭喜敢想敢做还敢骑脸挑衅的黄少天荣获这个奖项,尽情期待他与喻文州接上线后发表的获奖感言。

最后感谢亲友有栖五月赠黄叶图一张!!完美契合下一章预告!!

Chapter Text

第三卷 夸父逐日 完结章

 

50

“小心脚下,算了老叶,来我抱你吧。”

黄少天不等叶修反应,拦腰抱起他,迈过一地的玻璃渣,走进了前厅。

前厅大门旁,有一个监控,与警报连在一起。这一类的防盗装置叶修不算陌生,叶家房子也都安装了类似的防盗装置。全屋防盗设备由安保公司安装与维护,户主与安保公司按年续约。

一旦警报响起,户主与安保公司会同时收到通知。户主可以通过主监控以及屋内的其他监控查看屋内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安保公司派人派车过来拦截,同时也可以一键要求安保公司报警,省去了户主报警等待以及与警察沟通的时间。如果户主在特定时间内无回应,安保公司会自行派人上门查看,酌情决定要不要报警。

此时黄少天正对的那个监控就是全屋的主监控,也就是如果喻文州收到告警通知,首先接入的第一个监控。

此刻蓝雨俱乐部的宿舍区,喻文州一身休闲运动装,背着渔具,和宋晓站在一起闲聊。他们面前郑轩蹲在地上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而不远处徐景熙正在锁自己房间的门。

手机震动响个不停,喻文州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有人入侵了他新买的别墅。

他拿着手机站到一边去,打开监控面板,主监控里跳出黄少天那张笑容灿烂的脸。

他笑得恣意,眼睛里却都是坚硬到发光的寒冰,两颗小虎牙一左一右地露出来,是喻文州最熟悉的夜雨声烦逮到机会出招时的锋利狠辣。

他语气特别平淡,好像是一次最平常不过的打招呼。

他说:“队长,不好意思啊弄坏了你家的门。不过我们都这么熟了,借张床,你不会介意的吧。”

他那边的摄像头明明看不到这头的喻文州,却刚好卡在喻文州又惊又怒地皱眉时,他揽过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叶修,对着镜头说:

“老婆张嘴。”

叶修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妖刀按着他的后脑,狠狠地亲了过去。

 

51

【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的……明明今天是打算来讲道理的啊……】

叶修昏昏沉沉地想。

他一贯精明的大脑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法往下思考,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欲望的漩涡里,无法往上浮,只能不断地下沉。

他隐约记得,他们对着监控摄像头接吻,然后自然是意乱情迷。

他被黄少天按在玄关的镜子上,激烈的亲吻里,涎液在始终不给闭合的嘴里盛不住,化成黏腻的银丝从嘴角流下来,又在黄少天结束蹂躏他的嘴唇后,啵得一声拉成一条长长的弧线,然后可怜兮兮地挂在嘴角。

黄少天抬起一条腿硬挤进他的两腿之间,往上一提,卡着他已经勃起的下身将他架着坐在自己大腿上。他硬得厉害,偏偏黄少天还不老实地一边啃咬他的脖子,一边用膝盖有节奏地磨蹭他的下身。

“老婆老婆你好骚啊,老公弄得你是不是很舒服,是不是爽死了?叫出来,叫给我听,宝贝你一叫我就恨不得插死你。”

叶修在床上一贯坦诚,舒服就连喘带叫的毫不含糊。可现在是他不想叫吗?黄少天伸了两根手指进来,夹着他的舌头玩得他口水直流,一点点声音都被那两只灵巧的手指打断了。

黄少天把叶修翻过来按在镜子上,扒开他的裤子,拿被叶修自己舔湿得手指在他的肉穴边探索,摸来摸去不直接插进去给叶修解解痒就算了,还一个劲地拿骚话刺激他。

一会儿问:“是不是这里痒?老叶,要不要老公插进去给你揉揉啊?”

一会儿又问:“老叶你会不会喷水啊?要是我用手指就给你插得潮喷了,你能不能喊两声好老公啊?”

见叶修闭着眼趴在镜子上,他又不满意了,“宝宝你睁眼看看,看你都爽成什么样呢?我们衣服还没脱呢,你看你的前面的水都把镜子搞花了。我记得这个镜子还是队长花大价钱从欧洲定制的,一会儿我们用的射的精液在上面写上黄少天好老公,怎么样啊?”

叶修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一脸的口水和眼泪蹭得镜子都花了。而他硬挺起来的鸡巴,直直地在光滑的镜子上摩擦,前液流得一塌糊涂,那一块的镜面都被磨得发热。

他浑身发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期期艾艾地高吟了一声,“少..少天,我、啊、我受不了了!!”

最会把握机会的黄少天,掐着他的腰蹲下,灵巧的舌头直接插进了被手指玩到软烂的肉穴里。

叶修眼前一花,只觉得热流往下身涌,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肏..肏我!”

滚烫的精液喷出来,一股一股地射向镜子。

黄少天没有给叶修缓一会儿的机会,紧紧箍着叶修高潮后痉挛的身体,模拟性交的动作用舌头操他,没两下,原本应该射完的阴茎又跳起来,艰难地吐出了一两股精液。

叶修完全软下来,翻着白眼倒在黄少天怀里。黄少天把他抱起来,小心地抱到沙发上,脱去他的上衣,也把自己的上衣脱掉,毫不在意地随手扔在地上。掰开他的腿,往上压成一个M形状,叶修跟昏过去一样没什么反应。

黄少天粗壮的鸡巴早就硬成紫红色,柔软的龟头往肉穴里挤了挤,引起叶修一阵颤栗,自己掰开腿就想吃进去。

前期都玩成这样了,可惜没有润滑,龟头进入后还是有些勉强。叶修这个时候被黄少天玩迷了,骚起来抱着腿就想硬吃,但黄少天舍不得弄痛他,他自己忍得汗如雨下,薄汗从胸肌渗出,流过结实的腹肌,滴落在叶修泛粉的屁股上,湿漉漉的感觉引得叶修又是一阵神魂颠倒地浪叫。

“老叶、嗯、我…我想你都要想疯了啊,我早就想这样了……”

黄少天的手指缓慢地擦着柱身,与龟头一起挤进去,揉着肉壁扩张,“像这样一样,狠狠插你,操死你,操得你只知道掰穴要我,我要亲你你就吐着舌头给我亲,我让你喊我好老公你就喊,我让你跟我结婚你就立马跟我去领证!”

黄少天一直磨磨蹭蹭地不全进来,唧唧歪歪地说着骚话,叶修被他搞得欲火焚身可又吃不到,空虚与饥饿感烧得他要疯了。

眼睛都懒得睁开,推着黄少天把他反手按在沙发里,然后自己骑上去,也不等什么润滑什么适应了,骑住了就狠狠地夹。

黄少天闷哼一声,已经忍耐多时的鸡巴被肉穴内壁紧紧裹着,软肉层层叠叠地吸附上来,跟贪吃的嘴一样,含着就是嘬,嘬都做不够。他头皮发麻,尾椎骨过电一样的爽,扶着叶修的腰,帮他稳住起落的身体。

“别急别急,老叶你别急啊,哪能硬来啊!疼不疼啊,给老公看看破了没有啊?”

叶修的汗水湿濡了额角,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欲望氤氲的眼睛漂亮得惊人,他艳色的舌头缓缓地舔了舔下唇。

“别废话了,不是要操死我吗?还要我自己动到什么时候啊?好、老、公!”

黄少天僵住了,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几秒,他如置身烈火之中,铺天盖地的欲火与遮天蔽日的爱意冲刷下,他根本分辨不出当下的心情。

他热泪盈眶,翻身压住叶修,挺腰摆胯狠狠地抽插,节奏快得叶修呼吸一滞,脚趾都爽得蜷缩起来。

黄少天杂乱无章的亲吻落在叶修的脸上嘴上脖子上。

“老叶我真的好爱你啊啊啊啊!”

高架桥上,一辆低调豪华的运动型轿车,在车流里穿梭,有空档就毫不犹豫地插队,引周围的汽车鸣笛抗议声不断。

驾驶座里,喻文州面沉如水,polo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个,裸露的皮肤因为焦灼的心情而泛红。

 

52

二十五岁,一个完全褪去了少年青涩,可以像成熟男人一般老练地虚与委蛇的年纪。又在豪门战队里从随时会被淘汰的吊车尾一路攀爬至说一不二的话事人,喻文州一直对自己坚韧不拔的心智颇为自傲。

他自然知道黄少天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出,他也很清楚黄少天究竟是怎么样冷酷狠辣的性格。从在监控里被骑脸挑衅,到进门前见那一地的狼藉,他都没太多意外的感觉。

可门内的景象,哪怕是在预料之中,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踩着一地的玻璃渣走进来,迎面就是糊得一塌糊涂的镜子,除去不明液体,还能隐约看见镜子上印着两个手掌印和半张脸上的细纹。

满地的衣物,半挂在玄关矮柜上湿哒哒的内裤,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以及那张浅灰色真皮沙发上斑驳的深色水印。

甚至不需要走到楼梯口,喻文州都能听见楼上某个房间里传来叶修抽噎地浪叫。

喻文州勉强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楼梯扶手处,竟然需要扶住楼梯,才能克制住内心眩晕一样的黑暗情绪。

他苦笑。

黄少天这个下马威,下手是真的狠,直接就往他心窝子里捅,没有顾忌半点队友情分。

可这中间如果没有叶修的纵容,绝对不会演变成他现在看到这番景象。

他看明白了叶修的意思。

这是在惩罚他那日非要在方世镜的办公室乱搞,也是在教训他自作主张让自己和黄少天陷入极端的危险中,更是提醒他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喻文州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追赶太阳的夸父。

太阳高悬于空,可望而不可及,照亮无数人的黑夜。而他,自命不凡心高气傲,总觉得自整个联盟里,唯有自己一人,拥有最坚韧的意志和最勇敢的内心,只要不畏艰险,经历长途跋涉,终有一日能捧红日入怀。

他扶着扶手,沿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像那饮尽黄河水的夸父,明明越靠近越饥渴难捱,却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太阳。

喻文州站在客房门外,虚掩着的门遮挡不住门内热浪汹涌。他的手握紧了把手,却迟迟没有推开门。

床架快要被摇散了的哐啷哐啷,叶修呜咽着低喘着被撞击的不成调的嗯哼啊呀,黄少天的囊袋打在滚圆的肥臀上的啪啪声。

各种声音杂乱无章地搅和成一副淫靡悱恻的画面,自然而然地在喻文州的脑海里扎下根发出芽。

追着太阳入禺谷的夸父需要抉择是忍受干渴继续追逐下去,还是向北先寻大泽之水。而站在门外的喻文州,一样需要抉择是推开门不顾后果地拥抱骄阳,还是转身下楼放下执念。

深呼吸沉下心,喻文州如同过去面对的每一个逆风局,挂起温和无害的微笑,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叶修正跪趴在床上,脸陷在枕头里看不清面容,腿掰到极限,被身后的黄少天牢牢地抓着,每一下都又深又重。

他光裸的脊背雪白,骨节因为用力,一节一节地撑起后背的漂亮肌肉线条,美得炫目。太多的吻落下,红痕遍布,让这样的美染上情欲的昏晕。

黄少天明显是注意到了喻文州的闯入,没有半点入侵者的自觉,不仅搂紧叶修的腰,加快速度狠狠地操弄他,当着喻文州的面,嚣张又狂妄地把叶修操得浑身发颤,腿软得跪不住了,全靠黄少天撑起手臂肌肉架住他才不至于完全瘫软在床上。

“啊——!少…少天啊!”

叶修濒临高潮,叫的声音都变调了。可黄少天偏偏又开始磨蹭,速度慢下来,就又有闲情逸致冷冷地扫几眼站在一旁的喻文州。

他的眼神极冷,与喻文州那张标志性的笑颜撞到一起,分不清谁眼底的残酷更刺骨。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只怕这间屋子里,除了叶修完好无损,只会剩下碎尸万段后的残肢断掌。

黄少天唤叶修的声音依旧很暖,甚至带了些撒娇耍赖的意味,“老叶老叶好老婆,乖乖喊声好老公,说乖老婆要吃老公的大鸡巴,老公就满足你,喊嘛喊嘛,好不好啊。”

喻文州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浑身冷得发抖,可从黄少天那里传来的热浪还是不断地席卷他,他饥寒交迫冷热相交,最后在叶修顺从地按照黄少天的要求喊出来时,他也硬了。

黄少天此时已经注意不到他了,他在撩拨叶修,也在撩拨自己,他在挑衅喻文州,也在挑衅自己的自制力。

溃败,其实只需要叶修微微仰头,低喘着喊出他的名字。

他发疯似地掐着叶修的腰,激烈的撞击声将床板撞得左摇右晃,床头柜上的台灯被带着打翻,塑料的灯罩滚落下来。

伴着一声低吼,黄少天深埋进叶修身体里,射了出来。

灯罩滚啊滚啊滚啊,在叶修软倒在床上不住痉挛的过程里,灯罩滚到了喻文州的脚下。

他半蹲下捡起灯罩,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灯罩被啪地一声整齐地扣在了扶直了的台灯灯泡架上,喻文州单膝跪在床上,手指撩开了挡在叶修脸上的发丝。

叶修眼神失焦,瞳仁里都是一层又一层欲望的雾气。他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眼泪,汗水还是涎液。满脸红云里,鼻尖一点微红的可爱,一小截收不回的舌头艳红的诱惑。

喻文州低头亲吻了他的太阳,从汗湿的发梢,吻过微凉的鼻尖,最后托着他的脸颊吻他湿润柔软的唇。

他硬得有多厉害,那这个吻就有多温情。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场追逐中,他赌上性命,智计全出,甚至不惜愿意与黄少天同谋共享,可最终的输赢依旧不被他掌控。

他的一呼一吸全仰赖太阳的恩赐,而他能否心愿得偿,也全凭神的仁心慈爱。

他献上了一切,只等神睁开眼睛,落下审判。

黄少天正在兴头上,哪怕是自己主动挑衅招来的喻文州,人真来了,他更加不愿意分享了。他抱紧叶修的腰,就想把叶修从喻文州臂弯里拖走。

一只手伸过来,按在黄少天箍着自己手臂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拨弄键盘一样,轻轻在黄少天手臂上敲了敲,动作很轻,但黄少天只停顿了半秒,就老老实实地撒手了。

另一只伸向喻文州,环过脖子,按着后脑将他压过来。喻文州想继续亲,可叶修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声音有些沙哑,语气确实一贯的淡定平稳。

他问喻文州:“你怎么来了?”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却是喻文州唯一的机会。他熟练地挂起温柔的笑意,手指指腹缓慢地磨蹭着叶修脸颊柔软的皮肤,语气缠绵又自然,不带半点愤懑:

“我来给你们送钥匙啊。”

叶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喻文州从一开始佯装的镇定逐渐开始掩饰不住慌乱,他忽然笑了。

“文州啊,看你以后还敢不老实了。”

喻文州知道这是叶修决定既往不咎的意思,心里大定,嘴上赶紧摇白棋投降,“我在前辈面前一向很老实。”

叶修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今天被黄少天玩得完全打开了,往日骨子里还记挂着的神尊架子也丢下了。他嘟起嘴唇,一只脚也攀到了喻文州的身上,“那亲亲我。”

喻文州顺着他的脊椎,一直摸到湿漉漉的臀部,在被肏的发烫的臀肉上捏了一把,“亲怎么够呢?”

他一边插进去三根手指,一边低头轻咬叶修已经有些红肿的嘴巴,“前辈光喊少天好老公,我也是会吃醋的哦。”

叶修环着喻文州的脖子回应他,忽然觉得一个滚烫的肉烙铁压过来,低头一看,喻文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肉棒放出来了,正就着叶修肚子上之前射的那点精液在他的身上磨蹭。

黄少天岂能在一旁干瞪眼,趁着喻叶两人又亲又蹭的时候,他的肉棒也硬起来,挤不到前面,只要扶着往叶修后背上蹭。

两具滚烫的身体一前一后地压过来,叶修立马不太行了,好在喻文州没有黄少天那么多废话,见他脸色潮红,控制不住地自己往身上蹭,掰开臀,直接就给他插进去吃饱。

叶修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原本就被黄少天操肿的肉穴馋得一个劲儿地吸。他自己也翻身骑在喻文州身上,拿他的鸡巴当摩擦棒使用。

喻文州上一回跟叶修做的时候,他也没骚成这样,一时间被惊喜击中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黄少天无比自豪,鄙视地瞥了喻文州一眼,熟练地摸过去,从后面抱着叶修,揉他胸,两个奶头被玩得又肿又大。

他连掐带拽又捏,叶修爽得都顾不上吃鸡巴了。黄少天搂着他,歪头舔咬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启发他:

“宝贝,爽不爽啊?喜不喜欢老公这样玩你的奶子?”

叶修转脸跟他接吻,断断续续地回应他:“爽、好爽啊,少天,好舒服啊啊——太爽了!”

黄少天继续蛊惑他,“老公干什么了你这么爽啊,你看看,你又硬了哦。”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摸上叶修的下身,从柱体一直摸到龟头,然后熟练地搓揉叶修的前端,时不时刺激他的马眼。

“玩、玩我的胸好爽,嗯——啊!就是这里,少天,奶头好痒!我、啊———”

叶修又要射了,但黄少天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就自己接上,扭着腰往他掌心撞。

两个人熟练的一番迎来送往,喻文州都看呆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上一次已经很过分了,叶修被他操哭操尿操得最后都翻白眼昏过去,没想到黄少天凭借一张嘴竟然能把叶修搞到这种程度。

果然,说话是黄少天的强项。

黄少天百忙之中投给喻文州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白:【不肏就滚蛋赶紧让出位置来!】

喻文州这时终于找回剑与诅咒的默契,挺腰从下往上肏干。叶修好像坐在一个打桩机上,马达运动得每一下都精准地干进他的敏感带里,同时还有一个人忽然俯下身子,把他的阴茎含进嘴里。

这次终于不用黄少天再引导了,叶修熟练地按着黄少用天教的哭喊出来:

“太爽了,啊啊要被操死了啊啊啊……”

 

——恭喜大家一路追到夸父逐日完结章——

第三卷真的写的很爽,希望你们也喜欢喻黄叶!

以下是一千多字的剧情解析环节,啦啦啦啦

第三卷实际上讲的是喻文州黄少天作大死的故事,但两个人的视角不一样。

喻文州作为真正的幕后黑手,从王杰希事件中,仅凭叶修的一句“你这个人都是我的了”,推测出了叶修与王杰希的关系并不单纯的搞上。

庙药之争已久,王杰希恐怕是喻文州在整个联盟里除了叶修以外,研究的最多的人。王杰希的心思从未掩藏,但他也一直没有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忽然能峰回路转,一定是突发了什么事件。

那天撞到王叶后,以喻文州的风格一定会多方打听,很自然就会听说王家的事情。战术大师里喻文州的风格是蓝雨整体机会主义者的风格,他敢想敢做,一点线索他就敢布局,这样才能为黄少天创造出机会。很自然凭借这些点滴信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叶修不是一般人,如果先与他建立亲密关系,很可能会像周泽楷一样被抹掉记忆。而如果像王杰希那样,先被他拯救,建立亲密关系或许在叶修看来是被拯救者的某种付出,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地收取。

介于此,他与黄少天结盟,他召鬼,黄少天引鬼上身饲养鬼,把事情搞大,吸引叶修来蓝雨。

但他没有让自己直接变成一个受害者,他需要一个人来测试一下,于是黄少天成了马前卒。两人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王杰希再度出现,刺激到了黄少天,他俩一拍即合,让鬼去攻击王。同时喻文州在暗戳戳地给叶修一个机会,让他顺藤摸瓜摸到黄少天身上。

于是第二日方世镜家中,黄少天暴露。

之后他故意在方世镜酒醉后去见叶修,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叶修没发现他就是幕后主谋,他就趁机卖惨博可怜看看能不能表白,同时验证下自己的推测:在没有拯救一个人之前,叶修会不会与他建立亲密关系。

如果叶修发现了他就是幕后主谋,那他顺理成章以献身为代价请叶修救他。

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要瞒着叶修(他也没本事瞒住叶修),这是一个不断在调整和试验的阳谋,两人一进一退,在叶修对喻黄两个人的纵容下,才能慢慢进入到喻文州预设的结局中。

而黄少天的视角更简单,喻文州终于同意与他同谋,意味着如果成功,他们将来也要共享叶修。喻文州召鬼,他养鬼,两人共担风险,黄少天一直以为他们俩共同的目的只是吸引叶修来蓝雨,然后各展所长地表白。

从头至尾,喻文州应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那个推测,所以黄少天在叶修发现他身上有鬼的时候,没有选择直接建立亲密关系,而是不断地剖白自己的爱意。

方世镜敲门的紧张环境下,他突发奇想迫使叶修跟他接吻后,身上的骷髅意外枯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叶修的拯救与亲密接触有些关系。但他当时应该还没想到喻文州的那个猜测,他大概以为叶修亲别人,就能除魔,所以叶一说喻身上的根死了,他就以为他俩也接吻了。

他从头至尾就没有真正想跟喻文州共享,所以叶修一发现他就把所有责任揽上身,绝口不提喻文州才是真正召鬼的人。表白成功之后,他更不想带喻文州玩了,很自然地过河拆桥,约会也不告诉喻文州。只不过没想到喻文州也有自己的私心,自己找上叶修暴露了自己才是主谋。

叶修很明显技高一筹,喻黄二人的作大死可以原谅,但不可复制。原本叶修想要的是坦诚地劝诫/训导二人,但阴差阳错黄少天吃醋发癫。

于是他顺水推舟,以喻黄叶结局同时敲打两个人,实现完美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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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俄耳甫斯

53

夜色昏沉,黄少天光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湿漉漉的脚掌毫不顾惜地踩在长绒地毯上,吧唧吧唧,一个又一个脚印。

脏倒是不脏,可落在屋主喻文州的眼里,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黄少天:“你就不能把脚擦干了再出来吗?”

黄少天裸着上身,下身裹着白色的浴巾,闻言咧嘴一笑,“真不好意思啊队长,只不过你家大门我都砸了,你不至于揪着我擦没擦脚这点小事唠叨吧。”

成功噎住喻文州,黄少天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半蹲下在叶修脸上落下一个吻,“老叶醒醒啦,抱你去洗澡好不好啊?”

喻文州坐在床边,手自然地抚在叶修光裸的腰间。黄少天一挨过来,喻文州就极具占有欲地轻揉那略微凹下去的腰窝。

叶修睡得很熟,黄少天轻声细语地唤他没什么效果。黄少天也不着急,能多缠绵一会儿他就绝不愿浪费一秒。

喻文州:“你先去放水,我抱他过去。”

黄少天白了喻文州一眼,声音不自觉地扬起来,“早就放好了,还用你说吗?队长,打比赛我听你的指挥就算了,老叶的事你还想做我的主,是不是想太多了?你摆我一道这个事情我还没过去呢!”

喻文州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但也没有白白让人呛声的道理。他刚要说什么,叶修忽然皱眉抱怨了一声:“吵……”

喻文州抓住这个机会,俯身将叶修往自己怀里搂,“好好好不吵你,我让少天小声点。”

黄少天:“……”

叶修迷迷糊糊地伸手搂住喻文州的脖子,被喻文州打横抱起来,黄少天一时冲动失了先机,只好跟在他俩身后。

浴缸的水温不低,热腾腾的蒸汽缓缓而上,喻文州回头看了黄少天一眼,“这么烫?”

谁知黄少天竟然回他:“对,43度的水温,我发信息问了王杰希,他说小舅子给的注意事项上专门高亮了水温。”

这回换喻文州无语。

黄少天介意他偷吃,介意到不惜砸了自己家几万块的门,闯进来把整个别墅搞得一塌糊涂。结果竟然心平气和地去咨询王杰希怎么照顾叶修??

庙药之争这些年看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幼稚地当了真……

黄少天看懂了喻文州的表情,他没解释,难得一句简洁的反问抛过去,“队长不是我说啊,难道你还打算继续争下去?”

喻文州正把叶修往浴缸里放,叶修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他刚举白旗承诺从今往后都会老实本分,哪里敢再当着叶修面乱挑事。

他就算真的心有不服,想与其他人同台竞争一番,他也不敢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心思啊。

大度一笑,喻文州说道:“注意事项发我一份?修门的钱就算了。”

黄少天接收到自家队长求和的信号,傲气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在浴池边蹲下,伸手进去帮叶修排出身体里残存的精液。

电竞选手的手指哪有不灵巧的呢。他两指伸进去搓揉,一边拓开甬道一边打趣叶修,“老叶老叶,你看你的小逼都肿成什么样了啊,可怜死了哦。怎么现在我的两根手指都伸不进去了啊,刚刚明明吃鸡巴吃得那么顺畅。”

他这么一搞,叶修彻底醒了,抓着浴池撑着身子就想躲开黄少天在身体里作乱的手指。他嗓子哑得厉害,声音也软绵绵的,明明是正常的语调,说出来却像气势不足的求饶。

“别闹少天,我受不住了。”

他越这么说,黄少天的心里烧得越厉害。

他只是习惯性地说点骚话,跟他打比赛扔垃圾话是一个性质,可叶修竟然求饶了??

那可是叶修啊!!

从网游时代,黄少天就一直追着叶修PK,一路打到叶修都退役了,他依旧是输多赢少,怎么样努力都像迎面撞上一面石墙,无坚不摧。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得到叶修一句软绵绵的求饶。

他心如擂鼓,热度一下子烧上了脸,分不清究竟是心理上的满足还是生理性的刺激,总归他是没法放过叶修了。叶修越求饶,越激起黄少天的征服欲与好胜心,他偏要看看叶修所谓的受不了能是受不了成什么样。

他拽着叶修的一条脚往上压成M状,另一只手继续往更深的内壁里摩挲。这个时候黄少天倒是很懂得利用自己会说话的特点,动作上很强势,嘴里全是软话,一个劲儿地哄着叶修放弃挣扎。

旁观的喻文州陷入了两难,好人喻文州觉得自己应该阻止黄少天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坏人喻文州却一直在脑海里吐露蛊惑人心的话:

【坏人都是黄少天当了,坐享其成地看看叶修究竟受不了成什么难道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喻文州?】

喻文州这一犹豫,黄少天就得逞了。他的半个身子都探在水里,低着头又玩鸡巴又玩小穴。叶修被他前后夹击瘫软在浴缸里,整个人撑不住地往水里陷。

喻文州终于找到合理的借口,他只是为了防止叶修溺水,才从水里捞出叶修。他只是为了帮叶修清洗得更干净,所以手掌流连在叶修的胸口,几根手指把那俩可怜兮兮肿着的的奶头玩得更加红肿。叶修实在叫得太动人,为了不影响黄少天帮叶修清洗下半身,喻文州半蹲在浴缸外,脸贴着叶修的脸,湿漉漉地亲吻将他发出的那点哀哀的呻吟都堵进唇舌之间。

叶修是真的受不住了,倒不是说身体承受不住过多的性爱,而是他一下子突然接受了太多的纯粹爱意迸发的信仰之力,由檀香木雕琢的躯壳逐渐承受不住他猝然膨胀的神力。

倒不是会出什么危险,只是他可能维持不住人类的外表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部分现形会显现出什么样的变化,他出言阻止是怕突然的转变会吓到喻文州和黄少天。可惜这个时候,他爽得双眼失焦,鸡巴翘得老高,一身情欲的粉红,小穴正贪婪地吞吐着黄少天的肉棒,哪里还顾得上维持理智保持人身呢。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喻文州,他原本搂着叶修靠在自己胸膛上,配合着黄少天凶猛操干的动作,时不时地亲亲叶修的脸和头发丝。

温情脉脉的缠绵动作忽然被什么柔软又有韧性的东西打断,还带着毛茸茸的触感,温度绝对比人类的体温低得多,但也不是扎手的凉。

他低头一看,惊讶地愣了几秒。

叶修的额头上竟然顶出来两个短萌萌的小角,像是幼年期麋鹿那种带分叉的嫩角,但看起来更加粉嫩。

喻文州腾出一只手小心地触摸了一下,触感极好,于是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几下,没想到叶修反应极大,就这么几下,竟然抽搐着挺腰射了。

他射得突然,内壁没任何铺垫地痉挛收缩,紧紧咬着黄少天的肉棒不放,直接把黄少天也夹射了。黄少天还没爽够,略有不满,以为是喻文州憋不住了在上面耍暗招,挑起眼皮就想喷自家队长,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叶修脑袋上那两个小角。

“卧槽老叶,你脑袋上那是什么啊?牛角吗?看起来更像是羊角吧?难道你其实是小羊精?我就说呢为什么你这么骚这么好操,原来是专门吸男人精液的小母羊啊!”

他话都没说完,就上手去摸,一摸就发现了这俩小嫩角跟叶修第三个性器官似的,随便摸摸他就又喘又叫个不停。

黄少天立马来精神了,毫不客气地要求跟喻文州换位置。喻文州的鸡巴也硬了半天,就等着塞进叶修的身体里狠狠来上几次。他也没矫情,两个平日在赛场上最合拍的搭档迅速完成了一次最平常不过的交换站位。叶修两个可怜兮兮的角落到了黄少天的手上,而他的下半身被喻文州架在腰上。

小穴湿得不成样子,明明没有鸡巴在里面也闭合不了。喻文州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完全不再需要加润滑,利索一挺腰,鸡巴大力破开甬道,撞得叶修两眼翻白啊呃地叫了一声,自己曲膝就攀上喻文州的背。要不是上半身被黄少天抱着呢,叶修能一屁股坐到喻文州怀里去。

喻文州一进去就顶得很深,他也是操熟了,怼着叶修的敏感点大开大合地进出,过度的动作在浴缸里激起层层水花,还有大量的水溅出来撒在地上。

叶修开始还能勉强跟上节奏,咿呀咿呀地叫着喻文州的名字边呻吟边配合他扭腰挺跨。可黄少天吃醋啊,吃醋他就使坏,把两个嫩角当鸡巴一样撸,还时不时低头又舔又嗦,吃得津津有味。

叶修脑子彻底被干成浆糊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肉便器,除了喻文州灼热的肉棒以及黄少天舔弄的舌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被完全操开以后还会条件反射地按照黄少天给他灌输的骚话乱哭乱喊。

什么“太爽了,受不了了啊啊!”。

什么“还要啊,快操我,小逼痒死啦啊啊”。

甚至高潮的时候还会自己哭叫“要被老公操死了……”

喻文州也不是善茬,叶修射精时他也没放过他,顶着肉穴收缩的压力继续往里面狠操,把叶修操得高潮迭起,最后哭都哭不出来,整张脸失去了表情,只知道一抖一抖地往外喷,也不知道是肠液还是精液还是浴缸里因为活塞运动灌进肚子里水,总之就是叶修像个尿失禁被玩坏的性爱娃娃,前面射不出来就喷尿,尿液喷不出来了,就用后穴高潮着喷水。

叶修头顶那两个角在膨胀的神力影响下,在这场激烈的性爱中又缓慢地长大了一些。

 

54

房间里,手机在杂乱的一地衣物里一闪一闪地震动着。

叶修于黑暗中突然睁开眼,心口一股凉意窜上来,他捂着胸口坐起来,不太适应地尝试平复张皇失措的心跳节奏。

床下地毯上,手机还在嗡嗡嗡地响。

叶修搬开拦在他腰上的两条手臂,爬下床捡起手机,接通的一瞬间,叶秋慌张的声音传过来。

“哥!你在干什么?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

叶修举着手机侧身穿过房门站到走廊上,“是不是母树出了问题?”

叶秋的声音一顿,“是!你已经有感应了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受影响啊??我已经出发了,马上上高速去机场。你在哪里呢?你要回去嘛?”

叶修沉吟片刻,“我还在G市,你先别急,你在B市等我,等我回来看看究竟什么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N市。”

叶秋不解:“我们之间在N市汇合不是更好吗?”

叶修反问他:“消息是谁递给你的?还是你还是一直在盯着林氏?”

这回换叶秋不说话了。

叶修也没过多责怪他,只是低声吩咐:“在B市等我,我一会儿把航班号发给你。”

电话挂断,他正要订机票,背后响起喻文州的声音,“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修回头,见喻文州和黄少天都起身了,两人都只穿着一条长裤,裸露的上半身还留着他们前一夜激情时刻留下的印记。

黄少天手里拿着一件睡袍,走过来披在叶修身上,“老叶你起来也不穿件衣服,冷不冷啊?”

他说着就上手摸了摸叶修的脖子,触感冰凉,竟然比之前的体温还要更低一些,黄少天担心叶修受凉,忍不住就要念叨,却忽然觉得手上触感不太对,定睛一看,竟然见叶修的脖子上起了一层细腻的黑银相交的鳞片。

而叶修也敏锐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下意识地让开,躲过黄少天进一步想要触摸的手。

喻文州大步走上来,抓住他的手腕,“叶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还是我们弄的太过分了?”

黄少天闻言,心一凉,眼神里充满了后悔,恨不得把几个小时前第一次开荤无法无天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叶修自然把他俩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安抚地主动牵起喻文州的手,另一只亲昵地捏了捏黄少天的耳朵。

“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事实上如果没有昨天你们、嗯、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昨天的误打误撞,现在的状况反倒要糟糕。”

他们返回房间,叶修站在全身镜前检查自己目前的情况。

头顶上顶出的两个角大约有七八厘米,粉嫩粉嫩的,稍微集中注意力,就能看到神力化作金光流转。

脖子上显露出一些细腻的鳞片,面积不大,但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十分显眼。

他周身神力流转的极其流畅,神格并未受到一点损伤,甚至因为接受了大量的供奉,之前因为天罚和反噬受的伤全部痊愈了。

只是……

黄少天看了半天,忍不住问:“老叶你究竟是什么妖怪啊?我原本还以为你是牛精羊妖或者小麋鹿,蹦蹦跳跳可可爱爱的那种。可你脖子上的这个是蛇的鳞片吧?有角的蛇是什么啊?”

喻文州没说话,很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叶修对着镜子尝试收回角和鳞片,压下去了不过一瞬,就又全都显露出来。

果然是这具檀香木雕做的身体出了问题。

黄少天久久得不到回应,越发闹人,叶修无奈回头反问他:“我究竟是什么很重要吗?”

黄少天被问住了,被喻文州抢了先,“自然是不重要。”

他越过黄少天,执起叶修的手,深情表白:“我爱你这件事,与你是谁无关。无论身份如何变化,叶修我爱你的这颗心都不会改变。”

叶修知道他俩争风吃醋得厉害,回应给喻文州一个亲吻后,他把手伸向黄少天,就等着小狗急吼吼上来求爱。

可黄少天还是愣在那里,半天才忧心忡忡地为自己辩解:

“怎么不重要啊!老叶你怎么会认为这件事不重要呢!你是谁对我而言无比重要!!如果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们不幸走失,我要去哪个山头找你啊?”

叶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五味杂陈中,他缓缓地解释:“我是神。”

黄少天并不觉得诧异,一味争辩只想要一个更精准的答案。

“好好好老叶,就算你是神,我也要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神吧?是西方的耶稣还是东方的佛祖,是大天使加百利还是玉皇大帝!是不是你觉得我们之间差距过大,不愿意告知你的真实身份,这样将来有一天必须要分开,我也没法纠缠不放??”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觉得浑身发凉,情绪激动之下一字一句都在颤抖:

“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需要知道,我入庙宇叩拜千百次,究竟是在向哪位神明祝祷啊!!”

 

———-听说周五晚上更新流量会好———-
有没有小可爱砸赞和评论告诉我这是真的?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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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一地狼藉的客厅勉强收拾出一个能坐下来的角落,喻文州泡了一壶热咖啡端过来,又准备了奶和糖块。

黄少天坐在叶修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叶修垂着头,专注地在手机上办理值机。

姿势变扭影响手速,叶修也没抽回手。

直到喻文州递过来一杯咖啡,加奶两倍糖,叶修才腾出那只被黄少天捂热的手。

喻文州坐下来捧起自己的杯子,顺带敲敲桌子示意黄少天自便。

“前辈,你是龙吗?”

叶修放下手机,“严格算起来,的确是龙,但我比普世意义上的龙早太多年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是自己最喜欢的甜度。世邀赛期间,喻文州给他泡的咖啡永远是所有人里最合他心意的。

“我是烛龙,听说过吗?”

喻文州震惊,他想过叶修可能是什么了不起的神明,却没想到竟然是创世神之一的烛龙。

烛龙,又名烛九阴,人面蛇身,竖瞳,无爪,身长千里。

他忍不住地背诵起山海经中唯一记得的片段,“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喻文州这家伙突然来一段文言文,叶修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圆了,显出几分懵懂的可爱。

他自然知道千年之前人类的书籍记录过他,但被人贴脸背诵出来又是另外一种纬度的尴尬。

他一尴尬,脸上便飘起淡淡的红云,下意识回避了喻文州的眼神,垂着眼皮,不太好意思地说:“书上都是乱写的,不能作数。”

黄少天很好奇,追着问:“哪一段是杜撰的?你是不是人面蛇身啊?”

叶修:“呃…我是…不,其实我是龙身,但因为与后来的龙不一样,无爪,所以当作蛇身。”

喻文州:“睁眼为白昼,闭眼为黑夜,一呼则凛冬降临,一吸则盛夏迎头。也是杜撰的?”

叶修:“呃…也是真的,但那需要神力处在全盛时期才可以这么嚣张。”

他实在尴尬,当年刚换了散人账号拿着个自制银武被职业选手追着边打边问新技能新武器时都没觉得尴尬。趁着喻文州和黄少天还在震惊中,赶紧转了话题。

“母神觉醒后,盘古作为第一位创世神,劈开天地,我于海水中被唤醒。海水阴冷,我赤裸蜷缩,瑟瑟发抖。实在受不住了,仰脸吞下盘古悬于苍穹用以照明的红烛。红烛滚烫,我吞不下去,含于口中,至此,便有了龙衔烛照九幽的传说。”

“母神便唤我为烛龙,嘱我掌时间秩序。在天宫未建而日月之神皆未出世前,每一日从东往西游,每前进一步,口中红烛便照亮一处,于是人间便开始有了昼夜交替。”

喻文州与黄少天完全都听傻了,他们从前只猜测叶修可能是某种精怪小仙,第一次放肆的时候甚至抱着人妖禁断的心态,没想到他们面对这一位,是世界的创造者与奠基者。

他俩的眼神太直白太坦率,叶修反倒不好意思,简单讲清楚身世,想开个玩笑缓和下严肃的气氛。

“创世神的时代离人类文明世界太远了,如今也没什么人信仰了。所以少天,你也不用叩拜庙宇了。”

叶修说着用手沾了点咖啡液,示意黄少天张开手掌,几个有些模糊的数字与字母的组合便落在黄少天的手心里。

“吶,我现在最常用的小号。有需要就对着荣耀之神祈祷吧,有空的话神会来你赐福的。”

记忆里某个类似的画面闪进脑海,黄少天忽然意识到这一串就是当初他跟王杰希争抢的信息。他激动地扑过去抱住叶修,一边说着“老叶我真的是爱死你了”,一边就要亲过去。

叶修笑眯眯准备好了接受这个热情的吻,可黄少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停顿在那里,小声嘟囔:“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修没听明白,疑惑地问什么不太好?

喻文州放在茶杯,走过来单膝跪在叶修面前,“少天的意思是,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僭越了?神尊这样至高神的地位,我们如何敢这样放肆呢?”

叶修眨巴眨巴眼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黄少天或许真有几分犹豫,但喻文州这种整天只想以下犯上的坏家伙这么说绝对是在调情。

叶修也不遑多让,刻意娇滴滴地嘟起嘴唇,“那你亲不亲吧?”

他这个“你”是在对黄少天说,喻文州却抢先捏住他的下巴把脸转过来,“乐意之至。”

在黄少天目瞪口呆中,喻文州与叶修接了一个吻。

 

56

N市,钟山山脚下,一辆黑色的大G停下。身后几辆轿车也跟着停下来,下来几个人,领头的走到大G的驾驶室前。

车窗摇下来一些,叶秋的脸出现在车内。

“去问问有没有不穿景区直接进去的路。”

那人应声后往景区导览处小跑。

大G里只有两个人,除了亲自驾车的叶秋,就只剩下半躺在后座的叶修。他原本半披着一件薄毯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睛。

“小秋。”

“嗳!”

叶秋迅速回头,一脸孺慕地看过去,满眼都是关切,“哥,是不是吵醒了你?还没到呢,你要不然再睡会儿?”

叶修拉着毯子坐直了一些,“你给林氏下帖子了嘛?林氏守山千年,我们既然要去查看母树情况,无情于理都该先知会他们一声。”

叶秋:“可当年不是哥哥你说的,林氏未遵循承诺守山,再不允许觐见吗?”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

“二十三年了,也不知道小林子是不是还活着。当年我猝然被吵醒,一时震怒,责罚也严了些。现在想想,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与你,与叶氏之间,注定有这一段缘分。林氏在这之中不过是顺水退舟。”

去询问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轿车开道,大G跟着,一路往山里开去。

山中植被繁茂,凛冬寒日里,依旧有不少长青树郁郁葱葱。车行一路,叶修撑在窗边看外面景色。

那年随着叶家离开,他便再也没有回来,比赛的那些年,每年总会来N市几次,可他一次都没有进山。有时候赶上周末又是好天气,呼啸战队的人邀请去踏青,他也找借口推脱。

只是无论回不回来,钟山一如既往,万物生生不息,从未因他离开而停止。

行至一处溪流,一只野猫从山石上跃下,挡在车前,叶秋按喇叭驱赶,猫不走,反而往前跃了三两步,停在那里。

叶修拉开车门,走过去。猫粘上来,围着蹭脚,叶修弯腰将它抱起,抱回了车里。

叶秋无语,“哥,野猫别捡,一身虫,山里也没有兽医……”

他话未说完,就见叶修驱动神力,金光在他手指尖闪耀,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猫。

叶修笑着说:“没虫了,干干净净,小乖猫一只。”

叶秋:……

叶修:“我没想养他,但有人适合养。”

叶秋:“……我可不养,你的事情我都操心不过来呢!”

叶修举着猫凑到叶秋肩头,让小猫用小爪子给叶秋踩肩,“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操心的啊?哥哥哪件事自己没有安排好的呀。你就按照你爷爷期望的那样,好好把家族支撑起来。至于这只小乖猫呀,我早就想好人选了。”

叶秋敏锐地意识到叶修想的人八成是他的那些情人,心里堵得厉害,脸色冷下来,咬紧牙关控制表情,手却藏在袖口里打颤。

好在叶修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小猫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叶秋难看的脸色。

车又开了几分钟,终于停在了目的地。那是一片圈出山势中平缓的土地建的封闭式庄园,受制于地形限制,面积不算大,但一处一景,处处精致,颇有些将江南园林搬进山的感觉。

叶秋兴致勃勃地给叶修开门,拉着他走到大门口。其他几辆车上的人训练有素,竟无一人跟着下车。

“哥!你看!这就是我之前一直跟你说,怎么样?喜不喜欢?”

叶修看着面前的园林式样的庄园,又看了看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叶秋,笑着夸奖他,“真不错。”

叶秋拉着叶修进园,身后的轿车上下来一个人,开上大G,几辆车都开去了别的方向。

叶修有些惊讶回头想问,被叶秋拉着,只看见绝尘而去的几辆车尾灯,“他们不跟我们一起住……”

叶秋:“怎么可能?这是我们俩的家!哥我怎么可能让外人住进来。”

他一路走一路兴冲冲地介绍,哪里是他突发奇想的设计,哪里又是他翻遍古书找到的奇石。园子逛完,三层楼的小别墅耸立于眼前,叶秋刚要说什么,叶修就抢先说:

“小秋,你应该知道,我们不会长期住在这里。”

叶秋明显地一愣,脸上那股快乐的劲头刷得冷下了下去,可他还是强打精神,保持声线里的活泼与雀跃:“我知道啊哥,我还得回B市看着公司呢。家族的事业我怎么会丢下呢,那可是我爷爷的期望啊。”

叶修点点头,颇有几分长辈看小辈终于长大时油然而生的欣慰,“你性子执拗,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真怕你会走偏路。”

叶秋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哥,你别老觉得这些是你的责任好吧。我爷爷祈求的只是救我一命,其他的全是你的慈悲。而家族繁荣与否根本就不在这个范围内,这完全是我身为叶家子孙自己的事情。”

叶修看着别墅里精美的陈设,笑着摸了摸叶秋的头,没说话。

当年的事情,过去二十多年再来回看,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与叶氏竟然走出一个双辅相成的结局。好像整个事件中,真正受伤的只有林氏。

想到这里,他终究心软了,于是轻声吩咐叶秋,“我回来钟山的事情,不必刻意瞒着林氏。我记得小林子还有个小孙子,若他们前来拜访,便领进来吧。”

两人说着话走进客厅,叶秋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壁炉。客厅专门做了正面墙的悬空式壁炉,燃气烧出明火,明火外另加了一层防火设施,方便使用又暖和安全,除了烧钱没有任何缺点。

叶秋一边调试火苗大小,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跟叶修说:

“哥,你要是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常住下来。要我说你退役以后完全没必要东跑西颠地去接单,你一个创世神难道还要攒功德吗?你就在这里住下来,青山绿水的多好啊。有空你就打打游戏,还可以做直播。要我说,叶修大神开直播,光这个名头,哪怕你不露脸,频道都能被粉丝挤卡顿了。”

叶修没应声,仰面在沙发上躺下来,脚背弓直,脚趾勾过一旁的绒毯,往身上一盖,闭着眼睛就睡过去。

叶秋弄完火,走过来发现叶修已经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跪在叶修面前,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脸,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抚摸叶修的睫毛。

神本无相,叶修会长如今他这样的一张脸,完全是当年献祭的结果。

可神尊法力无边,愿意数年如一地维持着这张脸,难道没有一点点对这张脸主人的偏爱吗?

叶秋的手指抚过睫毛,悬于半空,虚虚抚过叶修的鼻尖,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空。红唇艳丽,手指蠢蠢欲动,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熟睡的叶修,又像是不期待回应地剖析肝胆:

“哥哥,能不能留下来,为了我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我的身边……”

“你就住在我亲手为你建造的这座园林别墅里,做你喜欢的事情。而我无论多忙,只要推开这扇门回家,就能看见你。”

“我们还像小时候一般,吃住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嘛?”

 

———这卷其实是双叶卷———
最近更新放慢,因为第四卷的存稿还没码完,码完立刻开始飞速更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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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赛程进入到十二月,临近冬歇。这几年荣耀热度极高,电竞总局郑重其事地搞了个新年动员大会,各大战队正副队长都得参加。林敬言原本是要陪同,临出发前几天在QQ上与方锐聊起来。这一聊,便改了主意。

他与方锐同为N市人,又一起在呼啸多年。人气最高的那几年,两人拿着点积蓄在钟山脚下开了个景区附近的山间民宿。林敬言家出的地,方锐父母帮忙经营,做了许多年,靠着他俩的名声,虽没爆火,但年年收入稳定。

聊起生意,方锐鬼点子亮出来,提议邀请去B市开会的战队正副队长去玩,不收钱,但让他们在微博上免费帮忙宣传一下。

他原话是说:“老林,你也退役了,虽说在轮回有个稳定职位,但晴天防下雨,咱这个小生意要能做大,别说你不用愁了,我将来退役也能安安心心呆在兴欣。”

林敬言一想也有道理,问了下其他战队,没想到不少人响应,于是请假回家准备去了。

林家曾经也是N市繁盛一方的巨富家族,整个钟山尽归所有。时移势易,如今的钟山是N市著名景点,自然收归国有。但林家依旧合法拥有除景区外的其他大部分土地,只不过山势起伏,如今这些土地,既不能开垦种粮,也不能培植果园,伐木更是明令禁止。

如今的林家,徒守荒山野地,变不出钱,好像落入泥地里的鲜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衰败。

林敬言率先回到民宿,方家父母正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正值旺季,民宿里招了不少兼职的年轻人,加上来来往往的游客,林敬言一进门,整个小院都是陌生面孔,给他吓一跳。

方锐提前给父母打过电话,方母看见林敬言就招呼他去里屋说话。关上门,方母有些为难地对林敬言说:

“方锐那个臭小子安排前也不跟我们通个气,春节前都爆单了,你们那些朋友来得跟其他客人住一块儿了,可能隐私上差了点啊。”

林敬言进门后也正担心这个问题,“阿姨要不然这样,我就跟他们说不要来喽,下回再搞这活动吧。”

方母拉着林敬言的衣袖,赶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唉,阿姨想啊,要不然你看能不能让你们朋友住你奶奶那边,然后小院这边腾一个单独房间专门给你们吃饭。这样想热闹就过来这边热闹,想要隐私就留在你奶奶那块儿。你看阿行啊?”

林敬言一想真是个好办法,与方母告别后,从小院后面的小路上山,没多久就回到了自家的小别墅。别墅面积十分大,只是建造年代久远,整体风格十分陈旧,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年代感。

别墅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林敬言站在楼下喊了几声奶奶,也没人回应。他见怪不怪,沿楼梯上到顶楼,径直走到最里面。

推开一扇红木雕花的双开大门,里间竟然是一座祠堂,贴着墙壁打的红木柜子上,一小格一小格地摆满了灵位牌。

而一个瘦小的老人蜷着身子,无比虔诚地跪在长案前。长案上摆着一个被红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雕塑。

“奶?奶奶!”

林敬言无语地冲上去,生拉硬拽地把林奶奶拉起来,“爷爷都去世那么多年了,您怎么还遵着他定的破规矩啊!建国都多少年了,整天还拜神请神求神的!神要真开眼,我爸不会那么早就死!我爷爷也不会抑郁到卧床不起撒手人寰!我妈也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林奶奶被他拉起来,身形有些摇晃,她沉默不语,任由自己的孙子怒气冲冲地拉着他走出祠堂,红木雕花大门在身后哐得一声关上。

林敬言脾气很好,极少失控发怒,随着年岁渐大,他越发沉稳。一出门,他就冷静下来,赶紧回身抱住奶奶向她道歉。

祖孙二人拥着坐在沙发上,林奶奶拉着林敬言的手说:“我有一阵子没有按照你爷爷定的晨昏定省的规矩给山神上香了,可近日山顶的檀香树一夜之间忽然落光了叶子,我这心里啊惶惶不安,所以才……”

林敬言没当回事,宽慰道:“这都十二月中了,哪有树不落叶的啊。爷爷和父亲早就去世了,我也选择了入世,山神和檀香树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话赶话到了这里,林奶奶欲言又止,把一个盘桓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敬言,从前你说要打比赛,背着包就离开了家。一晃眼这么多年了,如今也退役了。总是漂泊在外也不是个办法,你有没有想过要回来,继承家里的……”

林奶奶的态度太小心,林敬言完全当作是闲话家常。他离家很早,十七八岁就住到了战队,早就习惯了自主安排自己的人生。哪怕知道奶奶总为他牵肠挂肚,也从没想过要离开电竞圈。

更何况,林家早就衰败,哪里还有家业要继承?难不成跟他爷爷一样,经营一些酬神祭祀的业务吗?那他岂不是又要跟叶修当同行了?

林敬言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地流露出少许笑意。强压住嘴角,搂着奶奶安慰:“行了奶,我对自己的未来有安排了。我现在在轮回挺好的,豪门战队,待遇也好。我跟老方经营的民宿搞得也不错,你就放宽心吧!”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被林奶奶看在眼里,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转而问起他安排朋友来玩的事情。

屋外山风呼呼,屋内祖孙二人难得相聚,其乐融融。柴火在壁炉里霹雳吧啦地响着,林敬言讲了几个比赛时的笑话,逗得林奶奶笑个不停。

啪地一声,壁炉的燃气阀门被关上,叶修被这么点细微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撑起手臂坐了起来。

叶秋端了一盘点心走过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哥,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我定了餐,山里方向不好找,估计要迟一点才能送到。”

叶修刚睡醒,完全不饿,靠在沙发上还有些迷瞪。叶秋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搂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小憩。

“怎么这么困啊?你前几天没睡好吗?”

叶修心道,可不就是没睡好吗?喻文州黄少天俩加起来可不止双倍的缠人,一直到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都还黏黏糊糊地要亲亲。

叶修没说话,叶秋也没追问。他看似极随意地搂着叶修,姿态放松,可目光森然地停在叶修的锁骨上。

叶修睡得衣服凌乱,歪掉的领口显露出更多锁骨处的皮肤,那里有些红痕,旁边还有一个颇为明显的牙印。

不像是情到浓时抑制不住,倒像是专门挑衅地咬在那里。

叶秋离开B市前见过王杰希一面,交还之前帮他处理他家那些破事时拿走的资产凭证。

王杰希不会分身术,既然人在B市就绝不会同时又在G市。更何况,王杰希大约是被叶秋甩斧头吓到了,对小舅子态度格外恭顺,能这样大剌剌挑衅的……

定然另有其人!

叶修眯了一会儿清醒了些,坐直拿了一块点心,“要不然先去看看母树的情况,我反正也不饿,迟点回来再吃吧。”

叶秋点点头,站起身去拿外套。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别墅,往山上走。

叶秋把房子建在山的东侧,绕过山腰一圈,自然地看到不远处的另一栋别墅与小院。叶修停下脚步看过去,指了指那栋样式陈旧的别墅说:“那就是林家的宅子了,这么多年,一点也没变。”

叶秋其实跟林家有些来往,这块地就是从林家手里买的。他没亲自出面,林家那也没亲自出面,俩中介一碰头,事情就办下来了。只是建造的时候他亲自监督,来得很勤,唯恐有一点地方不合心意,自然无数次从这山腰上见过林家的别墅。

但叶修愿意指给他看,他也愿意当个虚心倾听的好弟弟。两人在山腰上看了一会儿,又径直往山顶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林家别墅的大门就打开,林敬言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抹布走出来,他奶奶跟在后面,“敬言别麻烦了,大冷天的不着急擦窗户啊。”

林敬言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抄起抹布就开干,“怎么不着急?再过几天就元旦了,干干净净过新年嘛。”

林奶奶嗳了一声,看着他忙活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提议:“要不然一会儿你跟我一起上山看看去吧。树会突然落光了叶子,一定是有原因的,奶奶虽然嫁给你爷爷几十年,可毕竟身上没有流你们林家的血,我自己上去看了几回,又让方锐他妈妈帮我在网上找了园丁过来看过,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林敬言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这么在意那棵树,但他难得回家,愿意迁就奶奶,于是扔下抹布,“行吧,那我们先去看,回来我再擦窗户。”

两人简单套了件羽绒服,林敬言小心地搀扶着奶奶,便也往山顶山走去。

 

58

山顶有一处平坦的山坡,一颗苍天大树直插云霄,即使树叶尽数掉光,光看那枝干繁茂得遮天蔽日的样子,就知道曾经这一片山坡全部在大树的笼罩之下。若是郁郁葱葱之时,必是盛景。

树下有一口石井,井口极窄,深不见底。在山顶打井本就不平常,打一口这样又窄又深的井更是奇怪。

叶修走到井边,十分自然地摸了摸井壁。

叶秋惊奇地问:“怎么这里会有一口井,这井口窄得水桶根本放不进去吧。”

叶修回眸一笑,“这叫通神口,传说你对着井虔诚地跪拜祈愿,神便能通过这口井听见你的愿望。之所以把口造得这么狭窄,是为了防止凡人随意窥探神的容貌。”

叶秋半信半疑,试探着问:“那我要是现在跪下来求哥哥永远不离开我,神能听见吗?”

叶修哈哈大笑,“如今的钟山哪里有神啊,神不是被你们叶家请回家了吗?”

叶秋也笑了,笑得很甜蜜,快跑两步,长臂一揽从侧面拥住叶修,“是,哥哥早就被我们带回家了。”

他垂下头,似乎想吻一吻叶修的侧脸,却及时地清醒过来,只敢小心地把亲吻落在了叶修的发梢上。

树干粗壮,三四人合抱都难以完全抱住。叶修走过去,将手掌贴在树干上,金光从他身上散开,从与树干接触的位置一点点地将整棵树的每一处枝桠笼罩。

檀香树的树干摇曳,哗哗作响,像是在回应神的召唤。

与此同时,已经接近山顶的林家祖孙,忽然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震荡。

林奶奶只是若有若无的感知,林敬言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空气里荡漾的金色光芒,像是水波,一圈一圈的涟漪以不远处的檀香树为中心,缓慢地四散开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树香味,那是一种温暖沉稳的木质香,夹杂着丝滑稠密的奶香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样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勾起林敬言尘封已久的记忆,他脑海中闪过一些不连贯的画面。

他被母亲牵着,跟着父亲上山,从树干粗壮枝桠上劈下一根粗度合适的长枝,他好奇地去捡,枝条切口处绿色的弄汁沾了满手,也是这样的味道。

他躲在红木雕花大门外,透过门缝看见父亲跪在祠堂里,爷爷气得脸色铁青,拿着藤条的手高高举起却又始终没有落下来。

他在阁楼上玩弹珠,弹珠滚进角落五斗橱的边缝,他伸手去捡,无意间看见五斗橱最下层的抽屉因为放得太满被弹开一丝缝隙。他打开抽屉,扑面而来是檀香树浓郁的香味,整个抽屉里都是雕刻的木雕小人,相似面容以及越来越精湛熟练的手艺。

林奶奶情绪激动地死死掐住林敬言的手腕,疼痛将他从记忆的漩涡里唤醒。林奶奶激动地声音都在发抖,“敬言敬言啊,是山神回来了!!”

林敬言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甚至在这样失控的状态下感受到一丝荒诞。这比当时他发现叶修退役之后竟然跑去搞起玄学业务,还做得煞有其事,甚至莫名其妙解决了周泽楷的心理问题更加荒诞。

周遭环境的异常不过一两分钟,却因为林敬言太过震惊而显得无限的漫长。等鸟鸣云涌一切都恢复平静,他竟有一种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都是幻梦一场的错觉。

林奶奶低声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林敬言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他并不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闻到什么,而是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共感了一些远超过原本认知的东西。

难以用语言描述,但林奶奶称那是“天赋”。

千百年以前,神尊居尊以钟山为洞府,命林氏先人守山,故而赐予的通神天赋。

这股以血脉为传承,时时刻刻将林氏与凡夫俗子区别开的神通。是他们家族繁盛的根基,亦是他们家族衰败的诱因。

“敬言,二十五年前,你父亲为了重振家族,铤而走险,违背了林家对山神持续了数千年的承诺。神明震怒,雷霆万钧。他日因,今日果。如此才有我们祖孙孤寡相守相依的这二十多年啊!”

“如今山神归位,我们家族的未来全系于你一个人身上了!究竟是延续祖宗传下来的家族使命,还是索性一刀两断彻底入世!敬言啊!你要早做决定啊!”

 

———林家的酱油男确实是林敬言———
竟然还不想臣服在神尊脚下,我等着看你打脸秒跪的时候!

私设注:方锐虽然是蓝雨训练营出身,私设他是N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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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叶修收回手,母树的衰败导致这具身躯承受不住神力的外放,额顶的两个龙角再度顶出来,黑银相间的鳞片从领口透出,一路攀上脸颊。午后阳光下,叶修脸上星星点点的鳞片璀璨,配合他略显严肃的表情,整个人有一种禁欲的神性。

叶秋也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得晃神。他被神明异于常人的独特魅力蛊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就想叶修抱住。

“祭火。”

“小秋?祭火!”

“叶秋?”

他的手刚接触到叶修的羽绒服,就被叶修连番的呼唤叫醒。立马后退半步,他从随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封闭于玻璃灯中烛台,双手捧出。

玻璃灯仿佛自有意识,从叶秋手掌中飘起,悬于半空,灯内烛火轰得炸开,叶修受火感应,合上双眸,双臂张开,掌心向上,神力于他手掌之上凝聚成金色的光球,一前一后,两个光球冲向母树。

哗!

母树在几秒钟内疯狂抽芽,又迅速从芽苞长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树叶,随后不到半分钟,整棵树绿意盎然,如临春夏。

叶修收回手臂,玻璃灯也自然回落于叶秋掌中。他长吁一口气,神色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可心情却轻松不少。

“成了!”

他再度抚摸树干,身体倾斜,脸贴上斑驳的树皮,“要加油哦老伙计。春去秋来,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规律。但我还在坚持,你也别放弃。最起码还得撑过剩下的五年……”

他后面几个字说得很轻,叶秋没有听见。

同样的,叶修垂头抚摸树干,也没有注意到叶秋在他身后那副意味不明难以捉摸的表情。

叶修多年未归,好想再与檀香树叙叙旧,却忽然感知到有人正在登顶,他拉着叶秋,往树后一躲,隐匿了身形。

树影婆娑,成荫的枝叶在冬日山风中沙沙作响,林敬言扶着奶奶,迈上最后一节台阶。

已经是十二月中的深冬,檀香树却满树的苍绿,阳光下,每一片叶子都折射出鲜嫩的光晕,生机勃勃得令人振奋。

“这…这怎么回事啊?”

林奶奶瞠目结舌地看着这颗又重新焕发生机的古树,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林敬言也十分惊讶,他当然相信自己奶奶绝不会撒谎,但一夜回春这样的事情真切地发生在眼前。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山神?

难道这么多年来他都误会了爷爷?

那些被自己反感又无法摆脱的陈规旧俗的背后其实是真的在敬神酬神?

他越想越心惊,可同样惊讶的还有叶修。

他站在树后,静静地看着林敬言,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林敬言的“林”是这个林。而那冥冥之中指引自己走向S市走向林敬言的机缘竟然是这个意思?

裤子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叶修掏出来一看,QQ跳出几条提示信息。

【林敬言(退役无账号卡版):叶神,在忙吗?】

【林敬言(退役无账号卡版):有个事情请教,也不是急事,你有空回我就行。】

【林敬言(退役无账号卡版):你听说过钟山山神烛龙吗?】

【林敬言(退役无账号卡版):怎么说呢,我就真是随便乱想哦。只是以你的经验,神真的存在吗?】

 

60

叶秋在别墅后花园引活水建了一个热汤池。钟山本身并没有温泉水,但架不住叶秋财力雄厚,硬烧钱也要烧出一池能24小时热气蒸腾的活水汤池。

叶修隐约知道贵,但并没有概念究竟有多贵。

他入世其实不深。十几年前离开叶家,没漂泊两天就被苏家兄妹带回家。呆在嘉世的八年以及后来流落兴欣网吧,他一直心无旁骛地地游戏,并没有建立起完整的世俗观念。

他对钱没有概念,奢不骄,俭不卑,怎么样生活都能自洽自容。当叶秋散财童子一般地捧出最好的给他,他收得心安理得,实际上只是不太明白。

旁人瞧见这一池热汤会咂舌,叶修只会说:“水温刚好,我很喜欢。”

单这“喜欢”两字,足够让叶秋高兴很久。

哗,水花四溅,叶修从水中破水而出,晶莹的水珠从他的发丝上滴落,溅在锁骨上,又顺着皮肤滑进热气蒸腾的水中。

他灵巧地一挥臂,靠在大理石砌的池边。刚一甩头,一块雪白的毛巾便递过来。叶修抬头冲一直等在池子边的叶秋莞尔一笑,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水珠。叶秋顺手接过湿漉漉的毛巾,递过去一杯鲜榨树莓汁。

叶修尝了一口,甜中带酸,十分爽口。他靠在池边小口小口地喝水,叶秋站起来往后走了几步,坐在池边的沙滩躺椅上。

叶修一直在想檀香树和林家的事情,叶秋也没打扰他,就安安静静地陪着。

当年很多细节,叶修都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他猝然被人从沉睡中唤醒,一睁眼发现自己被迫脱离了本体,被禁锢在一个陌生的躯壳之中。

数千年的沉睡让他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错觉中,而他与新身体在那个时候也没有融合得很好,无法自操控身体的失控感让他又惊又怒。

很自然的,违背神谕私自带外人进入他长眠之地的林氏一族不得不承受神尊的雷霆之怒。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被尊养在叶家又陪着叶秋长大,之后选择入凡尘过了十几年普通人的生活,心境与当年大不一样。今日又在毫无准备之时再遇上林氏一族,叶修第一次认真地反思当年的惩罚是不是重了些。

与林敬言的过往如幻灯片在脑海中上演,有荣耀比赛场的同台竞技,也有网游里的争斗与合作,以及他退役后按照机缘指引敲开那间公寓的房门。

他第一次将林敬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与模糊记忆里跪于脚下瑟瑟发抖的那张脸联系在一起,那是林家独子的脸。

那是林敬言的父亲!

那一年他差不多正是林敬言如今的年纪,褪去少年时的青涩,整张脸都洋溢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与公寓门开后林敬言跳出的那张脸上的神态如出一辙。

叶修的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是深夜里海浪翻滚卷上沙滩后残留下的白沫,空气里是一种咸腥又森冷的气味。

他不自觉地默默念出:“林敬言……”

“林敬言!”

张佳乐高喊着跑过来,斜肩背着的包和他扎着的小辫子一起甩得高高的。他跑近,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拥抱林敬言。

“嘿!你这地方真不错啊!我都没看出来你原来是个富二代啊,这么大的别墅,前面还有民宿,都是你家的啊?”

林敬言笑着摆手,“民宿是跟老方合开的,别墅是我太爷爷他们那一辈建的。要不是有这个民宿,别墅的维修费都出不起,我哪里算富二代啊。”

这时霸图的正副队长也都走了过来,张新杰端正地打了个招呼,“林敬言,好久不见,后面几日叨扰了。”

林敬言笑着回:“张副队,韩队,欢迎光临呀!”

韩文清颔首,“嗯”了一声,“打扰了。”

林敬言将霸图三人领进院子,前院凉亭下聚着一群人,张佳乐定睛一看,来了不少人啊。

王杰希跟肖时钦坐在一侧喝茶,喻文州黄少天和方锐江波涛凑在一起不知聊什么八卦,聊得眉飞色舞。周泽楷坐在肖时钦那一侧,表面在跟肖时钦和王杰希喝茶,注意力一直在那头四人组的八卦上。

别墅的门打开,苏沐橙与楚云秀端着果盘走出来,后面跟着戴妍琦和柳非,也都没空着手,不是拿着点心就是端着饮料。

“我说你们这帮男的怎么好意思坐着等吃的啊?也不去屋里帮忙吗?林奶奶和方阿姨都在厨房忙着呢!”

楚云秀一喊,凉亭里的人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站起来往屋里走进去帮忙。

林敬言领着霸图三人进里屋,楼梯上迎面碰上刚放好行李的孙翔,打了招呼,径直往三楼走。

走廊上,林敬言指了指通往四楼的楼梯,“除了顶楼我家祠堂,其他地方都自便,随便玩,玩得开心。”

张佳乐大为惊讶,开玩笑着说:“不愧是大户人家啊老林!你家竟然还有祠堂,我只在电视剧上看到过这种唉!供奉的都是祖宗牌位吗?”

林敬言只是笑笑,没详细解释。

安顿下霸图三人,林敬言下楼,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垃圾广告信息。

点开QQ,已经三天了,叶修依旧没有回复。

 

61

晚饭后,一群人占着客厅打牌,聊着聊着就说起明日的行程。柳非拿出提前做好的攻略问林敬言与方锐:

“我在小紫薯上看很多人推荐另外一条非景区的路,可以直达山顶。说那里有一棵檀香树,树前有一口井,许愿特别灵验。”

楚云秀凑过来看柳非手机上的照片,“许不许愿的先不说,这风景倒是漂亮啊,要不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转脸问苏沐橙,“沐橙,你去吗?”

苏沐橙还没说话,戴妍琦就迫不及待地喊肖时钦,“队长队长,我们也一起去吧。我们可以许愿今年多来几个大方的赞助商,或者雷霆能多接几个大牌一点代言。我真的好想拍珠宝的代言宣传片啊啊!上回云秀姐拍的那个秀场转身的镜头太飒了,这种好饼什么时候能轮上我啊!”

黄少天压根没控制的笑声里,肖时钦有些尴尬地托了托眼镜架,“小戴,许愿这种事情不作数的。”

戴妍琦:“那我也要去,拜得神多总归没坏处吧。”

苏沐橙这时才插上话:“我就不去了吧。”

戴妍琦转脸好奇地问:“为什么啊沐橙姐,你不会也像队长一样,压根不信这个事情吧。”

苏沐橙淡淡的笑了笑,“我有自己的信仰的神了。乱拜的话,我怕我的神会不开心。”

这话一说戴妍琦更好奇,眼看她坐过来就想再问问,方锐突兀地插话进来,“对对对,我们兴欣全队都只信一个神。”

戴妍琦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不仅是他,其他人都投来好奇的眼光。而喻文州和黄少天极自然地对视了一眼,与王杰希投来的目光撞在一起。

林敬言笑着问:“你说的不会是财神爷吧?”

方锐切了一声,“老林你就这么看我啊。什么财神爷啊,我们职业选手当然只信荣耀女神啦。老叶留下的老传统了,除了荣耀女神,兴欣什么神也不拜。”

他这话说得玩笑意味十足,将苏沐橙那句话里的怪异之处冲淡了不少。又因为提到了叶修,十分自然地将话题的焦点从出游计划转向了大家无比关心这一位身上。

叶修退役后的行踪不定,但前一阵子与蓝雨战队呆了好几周的事情在整个联盟都不是秘密。大家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事情能留住叶修,喻文州自然不可能愿意分享。

为了叉开话题,说起一件方世镜的趣事。

“叶神走的那天,跟方队说,他这一周会鸿运当头。大家当时都当是一句玩笑,结果当天晚训方队请喝汽水。他开的每一瓶都是再来一瓶,连续十来瓶以后,小卖部的老板脸色都不太好了。”

如此神奇的事情,自然一群人围上来。张佳乐追问:“运势这么好难道没买张彩票吗?”

黄少天接话:“怎么没买啊!我立即建议方队去买了张刮刮乐,当场刮开,果真中了奖!!”

孙翔问:“总不会真的是几百万的大奖吧?”

黄少天摇头晃脑地卖关子,“非也非也。老叶当时说的是老方你这一周都会幸运值高涨,又不是说这一周会一夜暴富。所以方队很自然地刮来了一个5元的小奖,刚好够再买一张刮刮乐。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好有趣!那一周我们疯狂带方队去抽卡买盲盒,我敢说现在整个联盟论君莫笑的手办周边,没有哪家战队有我们蓝雨搜集到的隐藏款多!”

周泽楷竟然这个时候插话:“君莫笑冬季限定A赏烫金吧唧,你们有?”

对周泽楷而言,一口气这么多话实在难得。可惜黄少天既不感动也不体贴,得意洋洋地宣布:“自然是有,我,队长还有郑轩一人拿了一个。怎么样羡慕吗?哈哈哈哈羡慕也不给你,你求我我都不给你。啦啦啦啦啦啦啦~”

他一句话说完,周泽楷哑口无言。不光他哑口无言,本来想问其他谷子的孙翔同样哑口无言。

黄少天这招仇恨的模样,惹得在场有搜集君莫笑谷子习惯的人都想狠揍他一顿。既然没法交易,打得他鼻青脸肿再也嚣张不起来也是舒爽的呀。

他们过来民宿的第一夜闹到很晚,连张新杰都被吵得晚睡了半小时。第二天按习惯早起时,张新杰照镜子感觉自己眼睛肿肿的。

他走到客厅,没想到女生组除了苏沐橙外都全妆准备了。瞧那架势,是打算趁着天好去山顶拍照,顺道许愿。

给他们送早饭的方母热情地讲解了徒步路线,然后还语气夸张地说起一件奇事。

那棵檀香树前段时间不知是遭了虫害还是染了病,几天内树叶全部枯黄落尽了。结果就在他们来的前两天,光秃秃的枝干不知何时全部抽芽,等他们发现时竟然满树郁郁葱葱,仿若春夏时节。

张新杰原本没打算去,他思维严谨,从不信鬼神之说。只是方母这番话,勾起他心中一段很久远之前的记忆。

记忆中他也曾见过一根枯枝逢春,抽芽结苞,朵朵鲜花盛开。

或许那时未解的谜团,今日可以找到些头绪。

想到这里,他也整了整衣服加入。几人出了院门往山上走,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转头望去,竟然是前一日坦言不信鬼神的肖时钦。

他追上来看见张新杰有些惊讶,“我本来是不放心你们几个女孩子独自上山,早知张副队也去,我就不用去了。”

戴妍琦:“队长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吧!我可是听说越是嘴上说不信的人,越有可能有奇遇呢!”

一众人都盯着肖时钦等他表态,肖时钦心想自己行李都背上了,也没必要矫情,就当是冬日踏青,笑笑也就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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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哥?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叶秋端着早餐餐盘走上楼梯,叶修穿戴整齐从房间走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我去看看母树。”

叶秋看了下手表,“我一会儿有个电话会,没法改时间。要不然你等等我,我下午陪你一起去。”

叶修走到跟前,从餐盘上挑了一块牛角包塞嘴里。他三两下吃完,“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你该工作工作,别耽误事儿。”

叶秋面露不解,“母树不是已经修复好了吗?”

叶修不知怎么解释。

照理来说,掌控生命的是时间。而他一个时间之神,只要耗费神力,就可以让生命衰败趋势延缓,甚至只要他想,顶住天罚,强行让生命周期随时间轴一起逆转也不是不可能。

可香樟树的衰败非常迅速,即使他前几天刚刚输送神力,不过一两日,他就有感受到一种腐败之力,从内而外地侵蚀着母树。

更奇怪的是,这种衰败之力,与他同属阴火。他越试图调动神力去挽回颓势,这股诡异的衰败之力越能借浪飞高。

神的事情他一贯不跟叶秋解释得太清楚。

小时候是不想让叶秋小小的人儿还没学会认字就提前明白了什么叫凡人与神明的差距。甚至为了维护叶秋心目中同胞哥哥的印象,他努力学着做一个凡人,避免在叶秋面前使用神力。

后来他意识到叶秋对他特殊的感情,为了纠正叶秋不得不离开叶家。叶秋追上纠缠过数次,他试图用神力吓退他。叶秋反应异常激动,要死要活的,十五岁的少年哭得呼吸碱中毒,差点丢了命。叶修害怕适得其反,敛了神力晓之以情动之理,总算是把叶秋哄了回去。

至此养成了习惯,与叶秋偶尔聊到这些,都是点到为止,绝不深谈。

因此,此时此刻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也没有选择详细地跟叶秋说,只是笼统地告知:“生命的衰败不是一两次神力消耗就能改变的,更何况这棵檀香树已经活了上千年了,确实走到了它生命周期的终端。想要延缓没那么容易,只怕我们还得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了。”

叶秋非常高兴,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对母树衰败的担忧。他笑着递过去一杯豆浆,“好,住多久都可以。我最近都是线上办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哥哥。”

叶修着急出门也没发觉异常。

等走在山路上,他才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叶秋一向最关心他能以这种形态陪自己多久,如果母树彻底死亡,他的这具身体也差不多要报废了,为什么叶秋一点也不担心?

可叶修转念一想,不担心不是刚好吗?

他如今焦心母树的情况,没有太多精力宽慰叶秋。既然叶秋没有想到这一点,那就更不需要提醒他。等一切问题都解决了,眼前的烦恼自然不复存在。

他走到半山腰,捡到的那只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灵巧地跃上叶修的肩膀。叶修伸手捋了捋猫油光水滑的毛,猫舒服地在肩头翘起了尾巴。

一人一猫继续往山上走,接近山顶的时候,叶修听见山顶上传来说话声和笑声。远远听着竟有些熟悉,他遥遥望去,发现那一群站着拍照的竟然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柳非站在树下摆姿势,楚云秀特别专业地架着相机,边指导她动作神态边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

戴妍琦蹲在通神口旁,低头,用半张脸贴在井口,尝试用一只眼睛去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张新杰站在身后,凉凉地说了句:“你有没有觉得井里也有一只眼睛在看你?”

戴妍琦尖叫一声,跳起来,往肖时钦站得地方跑,把肖时钦撞得一趔趄,手上领着的几个书包差点掉地上。

肖时钦无奈:“张副队,没必要吓小姑娘吧。”

张新杰面无表情,眼镜片上冷光一闪而过,“根据数据分析,无论是不是真的看到,百分之六十七的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感觉对面也有一只眼睛。我这只是一句正常的疑问句。”

肩上的猫蠢蠢欲动,被叶修一把薅住,在它跳出去前按进怀里。小猫尾巴乱甩,发出几声猫叫。张新杰对声音十分敏感,循声转脸往这边看过来,叶修赶忙隐匿了身形。

张新杰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提醒拍照拍了快半小时的女孩子们,“差不多了,我们去山那头看看吧。”

肖时钦在旁边也替姑娘们拿了半天行李了,累倒是不累,但站桩实在无聊,也劝道:“走吧,说不定那边风景更好呢。”

楚云秀相机一收,第一个跑回来,道了声谢从肖时钦那接过自己的包,潇洒地挥臂招呼,“走吧姐妹们!咱们多拍几张漂亮照,回去给沐橙看。估计她要羡慕死啦~”

几人结伴而行,从原路返回下山,与站在路口隐去身形的叶修迎面相遇。

肖时钦走在最后,眼看着就要与叶修擦肩而过,谁知叶修怀里的猫这个时候终于挣脱了束缚,猛得跳出来。

在肖时钦的视角里,这只猫凭空出现,哗地一下子跳在他的怀里。他吓了一跳,抬头想喊其他人,却见他们刚好走到前面的一个拐角不见了身影,而怀里的猫瞪大眼睛,也不怕人,直直地与自己对视。

肖时钦发现,这只猫的一只眼睛上有一块黑色的斑点,另一只眼睛上并没有,乍一看好像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某位熟悉的“老朋友”。

叶修无奈了。

他不想出来,可猫站在肖时钦怀里,冲他喵喵喵地叫。

他只好往后走了几步,装作从一棵树后走出来的样子,冲肖时钦挥手。

“嗨!小肖,好久不见。”

 

63

肖时钦看了看这只形似王杰希的猫,又看了看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叶修,下意识揉揉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吧?叶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修不知如何解释,含糊地说,“我来度假。”

肖时钦:“林敬言没跟我们说他也邀请了你啊?”

林敬言倒确实邀请了,但叶修没回复,林敬言自然也就默认他不方便来。

叶修感觉这个谎要圆不下去了,只好尴尬地解释:“临时起意,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肖时钦十分惊喜,“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叶修硬着头皮答应,“呃…好吧。”

叶秋那还不知怎么交代,这只倒霉的猫就又喵喵喵地冲他叫,大概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要回我啊?

肖时钦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提起猫问:“这是你的猫?”

叶修点点头,喊它:“大眼儿,过来。”

猫从肖时钦怀里蹦出来,又跳回了叶修肩上,无比熟练地蹭了蹭叶修的脸。

叶修拍拍猫头,“我捡到的野猫,原本打算送……”

他话没说完,但肖时钦多聪明一人,从这猫的长相和名字,就知道这只猫估计是叶修想要送给王杰希的。

鬼使神差地,他问:“既然是野猫,能不能送我?雷霆还缺一只猫,招点财运。”

叶修:“……”

肖时钦无比遗憾地拖起长音,“不行吗?唉,我以为它跳到我身上是跟我有缘分呢。”

叶修最是见不得别人的可怜样,神明慈爱之心动了,递出猫给肖时钦,“也不是不行。既然跟你有缘,那就送你吧。”

肖时钦高兴地接过猫,一副中了大奖的表情,他单手抱猫,另一手掏出手机给戴妍琦发了条信息。

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他招呼叶修,“走吧叶神,山路崎岖,我送你回民宿。”

叶修空着俩手,跟着肖时钦,两人一猫迈进林敬言家的小院,迎面碰上正在院子里原地跑跳当早锻炼的孙翔。

叶修:“嗨!翔哥!”

孙翔单腿站立,冻在那里,下一秒大叫:“叶…叶修?!”

叶修保持微笑不变,“嗳!”

孙翔还来不及反应,屋内就传来黄少天的声音。

人影未出,声音极具穿透力地宣示主权。

“艹,一大早鬼嚎什么?谁准你叫我老婆名字的?孙翔我看你一天不打就犯病是吧?”

叶修:……

黄少天在他面前一贯甜蜜可爱,哪怕前段时间略微有点疯,他也以为是鬼魂的影响放大了一些心底的阴暗面。可是…这个一上来就骂人的真的是黄少天吗?

肖时钦见怪不怪,甚至还冲受到冲击的叶修笑笑以示安慰。

孙翔脸色变幻不定,看见叶修的狂喜与莫名其妙被黄少天骂的愤怒交织,让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回骂又觉得当着叶修面好像不太好,又尴尬又难堪又着急,竟然被噎在原地。

此时黄少天推开院门,端着水杯,踢踏踢踏地走出来。

他看到叶修也愣了一下,但他装乖装习惯了,立马摆出一个可爱表情,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水杯一扔,冲跑过来扑上去抱住叶修。

“老叶老叶老叶!你怎么会来的啊?是特意来看我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你都没回我还以为你有事在忙呢?原来是憋着大招要给我惊喜啊!你真的太好了吧是仙女下凡专门点化我的吧…..”

叶修被他抱着,很自然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猫的肖时钦,两人无声地交流:

叶修:【少天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肖时钦:【他一贯如此,叶神如今知道他的真面目了吧】

叶修:尴尬……

叶修被迎进屋,像熊猫一样被迎到餐厅的主位上,林敬言十分惊喜,反复确认:

“叶神真的是过来度假的吗?”

事已至此,叶修不是度假也得是度假,更何况他如今面对林敬言竟有些愧意,眼见他开心,不忍让他失望。

他两手空空什么行李也没带,在场的大部分人看出问题,这也是林敬言反复确认的原因。但大家都乐见其成,不愿意给叶修台阶让他顺势溜走,偏偏唐昊不识趣。

他是早上才来的,直接从战队开车过来,拉了一后备箱的行李,见叶修连块毛巾都没带,十分惊讶。

“你怎么什么都没带?晚上洗澡用什么?睡觉不换睡衣吗?”

他的本意是想说我带的多,可以借你,但话都没说出口,跟他关系最好的孙翔就抢先说:

“用我的!”

唐昊:“???你也带了一箱一次性毛巾?”

叶修眼看他们俩为了点小事就要杠上,赶紧摆手说:“我带了行李的,一会儿会有人送来。”

他转头看向王杰希,“老王,借个电话吧。”

王杰希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把叶秋的电话号码从通讯簿里调出来,才将电话递给他。

叶修感激地笑笑,拿着电话走出餐厅,走到前院去打电话。

王杰希这时才看向肖时钦和他怀里那只显眼的猫,问:“这猫是什么情况?”

肖时钦低头抚摸猫,笑着说:“可爱吧?我们大眼儿最可爱了。”

王杰希:【……???艹!你踏玛的说什么呢?!】

黄少天笑得好大声,“肖时钦!这猫叫什么名字?你再给我说一次??”

肖时钦竖着拎起猫,猫的小爪子灵巧地蹲在餐桌上,他骄傲地展示给大家看,“我们小猫咪叫大眼儿。”

喻文州不怀好意地抓着机会踩情敌,“喔~没想到肖队竟然暗恋王队?”

王杰希脸都绿了,一脸被自己呕吐物噎住的表情。

可肖时钦完全没被打击到,施施然地笑着解释:“名字不是我起的。这是叶修捡到的猫,名字也是他起的。哦对了,他本来想要送给别人的,但我实在想要一只猫,他就送给我了。”

“送给别人”这个四个字被他刻意拖着长音,连孙翔唐昊都听出来肖时钦想表达的意思。

孙翔一脸我终于听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的骄傲表情,“哦哦哦,原来是打算送给王杰希的啊!”

哄堂大笑的声音从餐厅穿出来,连林敬言都忍不住侧身低笑,王杰希一脸死人脸强撑着扮演被截胡后的面无表情。

前院里,叶修正小声地安抚叶秋。他打电话时就知道叶秋会生气,可能这么生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只好提议:“要不然你也来一起住?我看林家别墅的房间还很多。”

叶秋声音冷得像冰,“我是有病吗?我自己的别墅是他占地面积的几倍,全屋24小时供暖,还有温泉。我跑去住他上个世纪建的破别墅?还跟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挤在一起??”

叶修无奈,“好好好,我们小秋最厉害了。我们家的别墅是最好最棒的,不过来就不过来嘛,你别发脾气了。哥哥住两天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叶秋气得抓着电话的手都在抖,两眼发黑,勉强撑着桌子,才算稳住。

他声音貌似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问叶修:

“哥哥你确定要选择跟他们一起住,不回来跟我住在一起是吗?”

叶修只是觉得家里弟弟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他舒了一口气,“对,我住两天,刚好林家这里我还想再看下,看看以后怎么处理。”

这些话在叶秋听来,不过都是借口。他脸色难看至极,声音又轻又冷,但只有几个字,并没有让叶修听出端倪。

“好,我让人送行李。”

电话挂断得突兀,叶修一愣,拿着电话还在思考要不要打回去。这时,苏沐橙和方队从前院走进来,三人迎面碰上。

苏沐橙愣在那里,眼泪一下子涌出,含在眼眶里打转儿。

方锐也非常惊讶,带着笑盯着叶修不放,扯着嘴角装作轻松地样子问:“老叶,缘分虽然尽了,但打个招呼应该没事吧?”

叶修的心原本还拴在叶秋那里,一下子被他俩拉回来。他主动走过去,冲苏沐橙张开手臂,“抱一下应该也没事的。”

苏沐橙一股脑扑进他怀里,方锐眼眶也有点湿润,仰脸掩饰性地擦眼角,一边擦还一边说:“N市的风沙就是大,这才上午就刮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叶修单手环抱苏沐橙,冲方锐伸手,“行了别装了,来吧。”

方锐一抹脸,也走了过去,三人抱在一起。

而不远处的别墅二楼书房里,叶秋盯着手机,等了十分钟,叶修始终没有再打过来。

哐当!

手机被重重砸上墙,掉在地上还弹了两下,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疯狂更新的结果就是逼死自己———
下章肉多,预告下。
这一卷到底好不好玩啊?我越写越不自信,越写越想死……

Chapter Text

64

昏暗的三楼走廊的拐角处,叶修被一个人按在墙上。

林敬言奶奶做的小蛋糕非常可口,他下午一连吃了四个还觉得不够。虽然林敬言强调了几次冰箱里的食物大家可以随意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一直拿。想了一下午,等所有人回房间了,一个人偷摸溜出来从冰箱里又摸了两个。上个楼的时间就吃完了,正在犹豫是再下楼吃两个还是忍着回房间,就被一个人拉拽着拖到角落。

一句话还没说,炙热的身体覆上来,下巴被抬起,急躁的亲吻追上来。他只来得及呜了一声,就被堵得严严实实,吻得气都喘不匀。

走廊传来脚步声,那人不仅不收敛,越吻越放肆,贴着脸蛋蹭上耳朵,含着肉嘟嘟的耳垂不放,又吮又吸又咬的。

叶修仰着脸贴着墙壁,咬着下唇努力克制不要发出声音,看似还算稳得住,实际上眼神都迷离了。

下午叶秋让人刚送过来的睡衣被掀起来,那人的手掌火热,摩擦在胸前,带起阵阵欲火,两粒茱萸没被怎么抚摸就可怜兮兮地挺立起来。

下身失守得更快,两腿被一只腿强硬地撑进去分开,有技巧地略微抬高,将叶修半架起来,小幅度地磨蹭,磨蹭地叶修忍不了地想叫他住手。

可走廊的那个人还没回房间,不仅没回房间,还摸到叶修的房间外,小声地敲门,声音压得低低地喊门:

“老叶,宝贝,开开门。你的亲亲大老公来啦!”

是黄少天在敲他的房门!

叶修呜嗯地差点叫出来,好在还没出口的呜咽被火热的唇舌及时堵住。另一只手灵巧地从宽松的睡裤里伸进去,在伞端轻柔地捏了一把。龟头太敏感,被刺激地直流水,那只手刚好用来当润滑,撸动柱身的动作就明显粗暴地多。

对方的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短,每每撸到顶端都不忘用指腹摩擦一下铃口,叶修爽得眼前白光阵阵,连呼吸都忘了。

黄少天什么时候离开走廊的,身上的人又是何时停下轻吻转而啃咬他的锁骨的,他一概不知道,满脑子都是那只让他欲仙欲死的手。

他很快就缴械投降,精液一股一股地射出来,睡裤的材质没那么吸水,精液顺着大腿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

叶修高潮后瘫软的身子被那人捞进怀里,这时叶修才总算找到机会叫出对方的名字。

“…王…杰希??没…没必要这样吧?”

王杰希搂住他,一起往角落里又缩了缩,踩过那一摊精液,吧唧一声,他也不在意。

叶修见他那样子是不打算回房间,不知道他那个破脑洞又通向哪个地方去了,他也懒得猜,对付王杰希,直球最有效。

叶修趴在他肩上,跟他脸贴着脸蹭了蹭,“生气了?”

王杰希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会生气啊?”

叶修只是感知了他的情绪,但其实不知道他生哪门子的气。人类的情感,对一个神而言,太曲折又太复杂。他从前搞不明白叶秋,后来也太不能理解联盟里其他人对他的情感。

但他从不嘴硬,懂就懂,不懂就问,赤诚之心,澄净如镜。

“因为喻文州还是黄少天供奉的事情?”

王杰希好气又好笑。叶修把做爱叫做供奉这件事,初初听来觉得有趣,听多了又觉得他薄情。可这人破海御水将他救出来,又怎么会薄情呢?

有时候他真想抓着叶修的胳膊摇晃,想看看他那颗心怀天下的心脏里能不能晃出一处空的角落好让自己住进去。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涌动,实际上一句话没说。但叶修解析了他的表情,“哦,不是少天和文州的事情。”

叶修歪头想了想,忽然听见隐约传来的猫叫,他醍醐灌顶,捏了捏王杰希的脸,“是因为我送给肖时钦的那只猫吧?”

王杰希一把抱起他,分开两腿,压在墙上,“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啊叶修,连肖时钦都可以骑在我头上拉屎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呢?

叶修不解,大家都是好朋友,一只猫的事情,何至于拉仇恨至此。于是他耐心解释:“我在山里捡的野猫,瞧着与你长的像本来想给你了。可肖时钦跟那只猫更有缘份,所以才给了他。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要真喜欢猫……”

他本想说“那我再买一只送你”,转念一想:买猫要花钱啊,花钱就得跟叶秋要钱,叶秋最近古古怪怪的,要不然还是……

“你要真喜欢猫,我陪你去选一只吧。不过先说好,你得自己付钱,行不行?”

王杰希这下是真的被他气笑了,凑过来咬那双吐不出让他开心话语的嘴唇。把叶修亲得气喘吁吁,眼眸里氤氲水光,王杰希才贴着他的嘴唇低声说:

“我有猫了,一会儿他会叫的。”

 

65

他们还在走廊。

叶修被反身按在墙上,下半身脱得赤条条,像只青蛙一样岔开腿。王杰希钳住他的大腿固定,大开大合地干进去。他被操得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全靠王杰希凭着蛮力托住他。

叶修实在熬不住了,先是呜咽,随后呻吟声一声比一声高,在空旷的走廊上特别显眼。

王杰希并不想让别人听见,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让人来分一杯羹,一开始试图捂住叶修的嘴不让他叫出来。但叶修实在爽得像发了春的小猫,不让叫,就挺腰一股一股地射精。

操干时的啪啪声,和体液精液随着挺腰摆胯的动作往甩在地板上的滴答声音,也实在不小。

王杰希有些后悔了,想暂时停一下抱着叶修先回房,可叶修被肏上了瘾,缠着他不肯放,一步都不肯挪。

“他…他们看不到我们…”

“什么?”王杰希停下来,凑近想听清楚。

叶修难耐地转脸咬在他下巴上,“搞不搞?不搞我就撤掉障眼法,喊其他人了?”

王杰希一顿,缓慢地将阴茎整根拔出来,之前射进去的精液和大量的润滑液稀里哗啦全流了出来。他声音低哑,凑在叶修耳边问:“你确定你现在这个样子想被其他人看到吗?”

叶修来不及说话,王杰希忽又一挺腰,肉棒像根烧红的烙铁一样狠狠插进去。

叶修“啊”了一声,就被急风骤雨一般地操干打断。王杰希别肏还别拿话逗他,“早知道,早知道我刚刚就应该抱着你从拐角里出来,当着黄少天的面操你。让他看看究竟是谁才能把你操得这么爽。跟发大水一样,缠着我,进屋都不让。”

这些骚话对于现在这个状态的叶修而言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他脑子都被肏成浆糊了,哪里还顾得上王杰希说什么。

可王杰希也不是开玩笑的。错过了黄少天,没过一会儿又迎来了喻文州。这家伙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是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衣服还喷了香水才过来敲门的。敲之前,还就着走廊昏黄的光对着窗户上的反光整理下头发。

“前辈?前辈?睡了吗?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游戏心得体会想跟你交流一下。”

王杰希觉得好笑,喻文州这家伙对着蓝雨时是亲民的好队长,对着其他战队诸如微草时是需要警惕的竞争对手,虽然国家队的时期这家伙就有点翘尾巴,但总算是因为人多时刻收敛着,没想到他还能看到喻文州面对叶修时这一副完全孔雀开屏的“蠢样”。

王杰希说到做到,抱着叶修,两人跟连体婴一样。叶修在前,他在后,边走边肏,硬是把叶修推到了自己房门口。然后他把叶修从后向前抱起来,像给幼儿把尿一般的姿势,被粗长阴茎插得汁水横流的肉穴对着还在敲门的喻文州。

“叫得大点声,老公让你爽。”

王杰希咬着叶修的耳廓,喘着粗气哄他。

叶修正仰脸半眯着眼睛靠在他怀里,被他肏得一抖一抖的。闻言向前看过去,刚好看到喻文州一身休闲西装,大晚上打扮得跟要去相亲一样喊自己的名字。

他只觉得自己被欲望煎麻了,神格好似都被抽出来,捆在了王杰希的鸡巴上,随着他的每一下挺腰抽插,他自己也在浪尖欲海里翻涌。他想叫却只会长开嘴,想射又已经射空了。鸡巴直挺挺地翘着,这个角度刚好对着喻文州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

他真的不太行了,脸红得好像被灌了几斤酒,掐一把能跟他的肉穴一样被掐得满手都是鲜嫩的汁水。湿漉漉的眼睛完全失了焦,他应该是看不见的,可潜意识里还是看见喻文州敲了半天门终于相信叶修不在屋内,转过脸打算下楼回自己房间。

“宝宝,喻文州正在看你被我肏呀。”

恶魔之音在耳畔循循诱导,像是在迎合王杰的这番话,喻文州转身后竟然没有直接下楼,反而看向走廊那头的窗户,正对的方向正是叶修和王杰希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

叶修明明已经射不出来了,还是痉挛一般地挺腰,一股腥臊的尿液高高地射出来,要不是王杰希眼明手快地抱着他转了个圈对准墙角,他可能会直接射到喻文州身上。

喻文州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哪怕叶修就在他几步路的位置被王杰希肏得只会喷尿,他毫无察觉地下楼回房了。

被肏尿后的高潮并没有中断,王杰希稍微一缓,叶修就又哭又叫的,王杰希只好换了个姿势把他悬空按在墙上。这个姿势,他全身重量都依赖王杰希留在他体内的鸡巴,粗长的阴茎破开肉道被肏到前所未有的深度,他的小腹都微微隆起,像直接被插怀孕了一样。

濒临高潮,王杰希忍着射精冲动咬牙停下来,“宝宝,叫声好听的,老公射给你。”

叶修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概是真的被肏得魂都飞了,竟然抽噎着“喵~~”了一声。

王杰希一愣,差点精关失守。他憋得汗如雨下,脸上青筋暴起,按着叶修肩膀狠狠插了百来下,终于射了进去。

这一次搞完两个人都有些力竭。王杰希抱着叶修转身,靠墙坐下来。拿自己的身体给他当肉垫,鸡巴还插在叶修身体里,两人依偎着和缓地亲吻。

这时第三波来找叶修的人到了。

因为有叶修的障眼法,王杰希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搂着自己的小猫咪,亲亲他汗湿的额角,亲亲他潮红的脸,亲亲他哭得有些红的的眼睛。

来的人是张新杰和韩文清,两人敲了几下门,见确实没人应门,就下楼了。

王杰希这个时候也缓过来了,抱着叶修站起来,软掉的阴茎这个时候才拔出来。他拿着自己的衣服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刚准备回房间,就听见楼梯口传来吧哒吧哒拖鞋拖沓的声音,再一看这回来的是孙翔。

孙翔上来以后首先闻到空气里一股腥湿的味道,若有若无的。他仔细一看,总觉得走廊里有什么人影,看不真切,但的的确确存在。

他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刚洗完澡没戴叶修给他准备的眼镜结果又撞鬼了,下意识就跑去敲叶修的门求助。

咚咚咚敲了几声,猛一回头,见那个似真似假的人影竟然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吓到差点摔倒在地,张口就要大叫。

这时一股劲风袭来,叶修房间的门竟然自己开了。他那声尖叫被噎住了,腿肚子都在打颤,这时有一股力在他身后一推,他进了房间,而房门在身后轰得关上了。

孙翔当时心里感受是:【卧槽啊我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随即他看到眼前一阵水雾化开,那个若有若无的人影显露出清晰的轮廓,竟然是穿着湿漉漉牛仔裤光着上半身的王杰希,怀里抱着全身赤裸满脸情欲粉红的叶修。

孙翔:【艹!这回是真的要死了!精尽人亡的那种死!】

 

66

不远处的新式别墅顶楼露台上,一排又一排的蜡烛在浅口器皿里燃烧着。红蜡烛与白蜡烛交错中摆放,形成一个特殊的图案。

山风猎猎可烛火丝毫不动,而烛光包围的中间,叶秋盘腿席地而坐,怀里抱着那盏玻璃灯。

玻璃灯中供奉的烛火正是烛龙衔烛照九幽的那个烛。

叶秋面沉如水,怀里那盏玻璃灯好像他全部的希望。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喃喃自语:

“哥哥,我也不想的。可只有这样,你才能有一具不会腐朽的身体,而我也能一直活下去,我们永远永远不会分离。”

他的身后墙角边有一处黑影,没有实质的形体,看不清楚面容,好像悬空倚靠在墙上,投下巨大灰色阴影,将整个露台的烛光法阵都收拢其中。

烛火越旺,他的阴影越显眼。

可叶秋毫无察觉,举起玻璃灯,脸贴上冰冷的玻璃,右眼落下一滴泪。

 

———下章还有肉———
王翔叶这种猎奇组合有人吃过吗?请看下章分解!
本章算是另类的NTR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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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林家别墅顶楼的祠堂里,林敬言扶着奶奶坐下来,林奶奶摆手示意他也坐下。祖孙二人坐在一处,一起望着满墙上的祖宗牌位。

林奶奶笑着说:

“我嫁给你爷爷之前,他就将林家与钟山山神的契约秘密告诉我了。按照祖训,媳妇要嫁进来才能知道。但你爷爷说,要给我选择的机会。”

林敬言没说话,爷爷给他大部分的印象都是那个长期卧床不起整日唉声叹气的身影,他实在很难将奶奶回忆里那个人与自己印象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林奶奶拉起他的手,接着说:“这些年我什么都没说,是因为时机未到,也是因为我想给你另一种人生,一种可以摆脱林家家族命运的新的生活。但如今檀香树凋零又复苏,说明山神已经回来了。敬言,还记得那日我在山顶跟你说的话吗?事到临头,如今是你不得不选择命运的时候了。”

林敬言这时才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父亲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林奶奶泪眼朦胧,拿出一方手绢擦了擦眼睛,“你父亲是自杀的。他闯下大祸,山神震怒,天降雷罚。他为了不拖累我们,一头撞死在通神的那口井上。”

林敬言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又松开,“可山神还是没有放过我们?所以爷爷才会郁郁而终,母亲才会弃我而去!”

林奶奶摇摇头,“后来我们才知道,雷罚并不是山神驱使的。雷罚是天道,是因果,即使是山神也无法让其收回。山神在你父亲死后,只是收回了去林氏一族的祝福。林氏是侍神的家族,数千年来一代又一代替山神掌灯守山,以换取子子孙孙数千年的繁荣昌盛。”

“掌灯?掌什么灯?”

林奶奶指了指那个被红绸布紧紧包裹的雕塑样的东西,示意林敬言拿过来。林敬言掀开红绸布,才发现那是一盏古朴的高脚烛台,看起来像是黄铜制品,非常重,但每个细节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林奶奶用红绸布小心地擦拭烛台,“这是神物,在林氏已经流传了几千年了。即使当年是你父亲,大逆不道,也没想过要把这个烛台给外人带走。”

林敬言心情复杂,半天才问:“这是干什么的?”

林奶奶问他:“我们一直尊称山神,那你知道钟山之神是谁吗?”

林敬言自然知道,不光他知道,知道钟山附近的百姓无一不知,“钟山之神是烛龙,创世神之一,掌时间秩序。”

“对。”林奶奶指了指烛台说,“这就是盛放烛龙口衔的那枚火精的烛台。数千年以来,从未熄灭。因为你父亲的急功近利,被外人带走了。烛龙很久之前就身殒了,但因为是创世之神,神格异常强大,陷入沉睡而不灭。神格依附烛火,烛火走,则神跟随。”

这一番话太惊天动地了,林敬言听得冷汗直冒。无论他嘴上如何不服气,林氏一族骨子里对神明的敬畏之心还是占了上风。

他结结巴巴地问:“奶,你的意思,难道是??这怎么可能呢?是我理解错了吗?你的意思是,父亲将烛火给了其他人,而对方用烛火带走了山神?”

林奶奶的表情十分严肃,这让她苍老的脸上泛起一种很少见的威严。

“山神沉睡后,我们固守原本的土地坐吃山空。世事变迁,到了你父亲这一辈,家里已经十分困难了。我的儿子心怀大志,总想着要振兴家族,却被外人诓骗。他不是把烛火给了别人,他是把烛火卖给了那家人。他背着你爷爷带外人去了山神沉睡的禁地,凭借烛火对山神的影响,将山神卖给了一个凡人!!”

轰!山上传来一声巨响!

也不知是这声巨响,还是奶奶的话实在太惊悚,林敬言打了个寒战。

祠堂里没有窗户,他起身快步往外走,走到走廊透过窗户往外看,不远处的山顶上红光冲天。

他来不及反应,林奶奶走到他身后刚好也看到了。她颤抖着声音说:

“出事了!!檀香树一定是出事了!敬言,快,穿上外衣,带上烛台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敬言的第一反应是:

山里着火不是应该报消防吗?

为什么奶奶会这么在意那棵古老的檀香树啊!

可林奶奶的下一句话解开了他的疑问:

“山神的神躯已殒,如今依靠檀香树雕造的身体存在,母树若毁了,山神神格便没有容器可以依存了!”

 

68

三楼叶修的房间里。

叶修靠在王杰希的胸膛上,王杰希的吻轻柔地落在他的发顶和脸颊上。手指像抚摸最细腻绸缎一般抚摸他胸前汗湿的皮肤,偶尔蹭过胸前两个被玩得肿起的乳尖,他也不急色地撩拨,反倒是叶修不耐地微启艳色的唇,求他狠狠掐揉。

上半身的节奏和缓又温情,下半身却是急风骤雨。孙翔将叶修的腿掰开到最大,摆成M的形状,粗野的鸡巴随着挺腰摆胯的动作狠狠地插进去。每一下撞击,囊袋都打在叶修的屁股发出啪啪的声音,可怜的屁股被撞得通红,一摸就敏感地又痛又爽。因为插得太深太用力,孙翔的阴毛总是扎在叶修的阴囊处。刚刚成年的时候,不仅鸡巴硬,连阴毛都又粗又硬,像孙翔的性格一样直来直去莽莽撞撞。

孙翔一贯是没什么技巧的,也不讲究持不持久。只不过他年轻,身体好,不应期约等于没有,一次不够就再来一次。

叶修先头已经被王杰希操得射也射了,尿也尿了,鸡巴都没什么反应了。硬倒是还能硬,只是孙翔再操进来,他人都化了,高潮全靠后面的肉穴,一波又一波跟海浪一样,跟发情的母猫一样,仗着障眼法无人能听见,脚背绷直,脚趾蜷缩,叫得肆无忌惮。

王杰希自然嫉妒,捏着叶修下巴把他头抬高,用吻堵他的浪叫的嘴。两人吃嘴巴吃得如痴如醉,两条舌头吐出来变换着角度又舔又吸。

这下换孙翔不爽了。

这家伙也直,不想着努力一把把老婆吸引回来,反而停下来骂王杰希:“我就艹了,你萎了就滚一边去啊,干嘛非要占着坑不撒手啊!”

王杰希这个时候也歇得差不多了,再不是刚才叫孙翔“滚啊”但自己却硬不起来的窝囊模样了。趁着孙翔光磨嘴皮不磨鸡巴的功夫,他钳着叶修的腰一用力,叶修像个人偶娃娃一样被他抱回怀里,肉穴与孙翔的鸡巴分开发出一声“啵”,之前射得精液哗哗地喷出来。

孙翔怎么可能让他截胡,虽然射了几次,但他还没爽够呢,更何况叶修那个情态也不像是爽够的样子。

孙翔去拦,王杰希不让,两人眼看就要从口角变成拳脚,叶修这会儿脑子没那么昏了,赶忙一人一巴掌阻拦。

“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孙翔跟个战斗状态下的公鸡一样怒瞪王杰希,王杰希也风度全无地瞪着孙翔,叶修有些头疼。

今天本来没打把第三人卷进来,但孙翔这个阴阳眼实在bug,原本想着顺水推舟跟喻文州和黄少天那次一样。都在联盟里,配合几次估计也能和谐相处,没想到真不是谁都能跟喻文州和黄少天一样,化干戈为玉帛让自己享享齐人之福的。

不过该哄就哄,该打就打,他心里有数。

他招招手,孙翔就凑过来,叶修帮他打出来。转脸又亲亲满脸不高兴的王杰希,“老王,你抱我去洗洗。”

孙翔还想争,叶修被王杰希拦腰抱着往浴室走,回头吩咐他,“翔哥收拾下屋子吧,要不一会儿怎么睡啊?”

孙翔的脑容量自动把这句话解读成:

【你老婆我啊,洗香香以后还要跟翔哥一起睡呢。】

他拿床头柜的纸巾随手给自己简单清洁下,就开始高高兴兴地换床单换被套。

屋内浴室没有配浴缸,简单的淋浴房。王杰希自己先进去确定水都调好了,才把叶修拉进来。

水幕下,两个人难免又亲又抱又摸险些擦枪走火。王杰希的情难自禁里多少带着点故意恶心门外孙翔的意思,好在叶修世邀赛期间牢牢掌握了端水大师的技巧,任王杰希撩拨他还是把握住了分寸。

两人从浴室出来,孙翔已经躺进了被窝。一米八五大高个缩在床的角落里,把大部分的床铺都留给了叶修。当着王杰希的面,他也不害臊了,掀开被子就喊叶修睡进来。

王杰希再也有队长包袱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老老实实拍屁股走人,讥讽一笑,张嘴就嘲:

“怎么?你是打算让我当沉睡的丈夫?还是自己要当沉睡的丈夫啊?”

孙翔:“那当然是……”

话到嘴边,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怎么答都是姓王的占便宜啊!

姓王的浓眉大小眼何德何能当叶修丈夫?

可自己当沉睡的丈夫岂不是头戴绿帽还是自己亲自去买的??

孙翔:“什么跟什么啊?!我们要睡觉了!你赶紧自己开门出去!”

王杰希也不怵:“你们?你跟谁?你幻想中的OC吗?”

孙翔:“???我勒个去王杰希你踏马……”

叶修早该调停,却一直没出声。

从浴室出来,他觉得很不对劲。既不疼也不痒,可走出来的每一个动作有一种生涩感。很难去描述这种脱节的滋味,如果硬要去描述,大约是往瓶子里装水没装满,整个灵魂都在这具身体里晃荡一样的失重感。

孙翔被王杰希气得脑壳疼,掀开被子就要赤身肉搏让王杰希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年下小狼狗白皮体育生金毛双开门”!

王杰希丝毫不让,五厘米的差距在他看来完全可以用智商碾压,谁说打架只能用蛮力,下黑手不靠点智商能找准位置吗?

夺妻之战的角力中,两方杀气腾腾,眼瞅着就要干架,叶修只好先把身体不对劲这事儿放一放。

他拦在两人中间,一边用身体挡住暗戳戳想下黑手的王杰希,一边用手拉着已经要挥拳头的孙翔。

他刚想说什么,忽然门外传来喧闹声,一声比一声大,听起来像整个别墅的人都被吵醒了。

他侧耳去听,身体的感知比门外的叫喊声更先显露。眼前一黑,他的身体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往前倒下去。

站在他面前的孙翔,身体反应速度比脑子快了不知道多少,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已经抱住了叶修倒下去的身体。

这时门外传来拍门声,林敬言在门口叫喊:

“叶修!醒醒!山里着火了,你哪里也别去,就呆在房间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急匆匆的,甚至等不及门内的回应,人就已经跑远。

屋内孙翔焦急地抓住叶修摇晃,试图唤醒他。而比起慌张得不知所措的孙翔,王杰希虽然脸色煞白,好歹队长多年又曾亲身经历生死大劫,手抖得吓人但总算没有六神无主。

他第一反应就是给叶秋打电话,可手实在抖得厉害,拨号拨了几次都没拨出去。

这时门外传来喻文州和黄少天敲门的声音,显然他俩也是被喧闹声吵醒,趁着大家都呆在屋内,偷溜出来想找叶修。

王杰希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完全要崩溃的心态,走过去打开了门。

屋外蓝雨两人见到他先是一愣,不等他俩露出嫉恨的表情,王杰希已经率先低声嘱咐:

“别出声!叶修出事了!”

 

69

林敬言一间房门一间房门地打招呼,让所有人都呆在屋内,才捧着烛台走到客厅。林奶奶已经穿好了外套在那里等他,两人来不及再叙话,拔腿就往山顶跑。

祖孙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上山,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景象。

山火熊熊燃烧,整个天空都被染成红色,却只围绕着檀香树。而被燃烧的那一块土地上,草木早就烧成灰烬,明明无物可烧,可火却越烧越旺。

如此大的火势原本该轻而易举就烧上檀香树,可那棵树却被一层金光护住。金光闪闪,却只有薄薄的一层,火光诡异地冲击着金光,两种力量成犄角之势互不相让。

山顶熊然的火势似乎也蔓延到了屋内,叶修房间里,一把推开王杰希闯进来的黄少天,完全不顾忌孙翔眼里燃烧的怒火,硬生生抢过了叶修的身体。

黄少天抱着叶修坐在床边,亲吻他仿佛熟睡一般的面容,不断祈求叶修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

而喻文州利落地挡住爆冲上来的孙翔,又接过了王杰希手里的电话。

令人窒息的十几秒等待后,叶秋冷冰冰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喻文州简单地讲了下目前的情况,尽管竭力控制情绪,他的声音还是在发抖。

可奇怪的是,叶秋的声线没有丝毫变化,慌张的情绪是完全没有的,甚至因为听见了对面喻文州的声音而冷笑了一下。

“哦,这样啊,你们把哥哥送到我这里来吧。就在山的另一面,转过山腰上的一个小平台,你们就能看见了。”

 

———叶修没事的分隔线———
我已经码完第四卷的草稿,开始进入第五卷。
第五卷完是完结篇,然后我们就要跟神棍说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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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电话挂断,几人面面相觑。

黄少天搂紧了叶修,第一个开口,焦急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现在到底怎么说?送不送老叶过去?我怎么觉得他弟弟的语气这么冷漠啊??我真是服了!这人对老叶有没有点兄弟情啊?还是神仙都这么淡漠吗??老叶很不对劲啊,他平常身体的体温是那种温温的偏凉一点的。可现在越来越烫,像要发烧了一样!!现在究竟怎么说?难道就傻等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做吗?还是说我们一起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还有林敬言说山里失火跟这个事有没有关系啊!……”

黄少天急到一定程度就开始念叨个不停,喻文州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不去!”

黄少天前半句还没说完,硬吞下原来的话,转脸露出几分迷茫,“我……不是队长你怎么这么肯定??”

喻文州脸色沉郁,但语气很坚定,“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我预感很不好。叶修不能交给他弟弟!”

王杰希忽然插了一句话牛头不对马尾的话,“叶秋他…曾经想杀我。”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王杰希的身上,王杰希说出了开头,后面就顺理成章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说出来了。

“我被人推进了大海,原本是必死的命运。叶修突然出现强行扭转了我的命运,为了救我,他受了天罚,别看我我当时并不知道还有天罚这东西。叶秋第二天出现在我们躲藏的地方,见面第一件事就想要拿斧头砍死我。虽然叶修事后单独解释叶秋是以为只要砍死我就能避免叶修遭受天罚,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喻文州若有所思,黄少天抢先问:“什么天罚!!那老叶为我们驱鬼有没有遭受天罚??”

王杰希:“我怎么知道他救你们有没有天罚???你们是自己作死,简直浪费叶修神力!!但天罚的前提是擅自更改因果,又不是一普度众生就要受罚!”

喻文州大概理清了点思路,这个时候问到了事情的关键,“叶秋是什么身份?也是神仙?从未听说过烛龙有兄弟姐妹的。”

信息太多交流的速度又太快,孙翔这个时候才跟上节奏,“烛龙是什么??神仙又是什么意思??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我们为什么不送叶修去他弟弟那啊?或者我们应该打电话喊救护车吧??”

喻王黄三人对视了一眼,黄少天冷漠地勾起嘴角,“这个B是怎么混进来的?”

王杰希:“他阴阳眼……”

喻文州不冷不热地评价:“呵呵傻子运气真是好。”

三人无一人回答孙翔的问题,将他当个空气,继续回到喻文州刚刚问的问题上,王杰希知道的信息更多一些,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庙药之争情敌仇恨了,一股脑都扔出来。

“叶修的真实身份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那你们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是檀香树木雕造的嘛?”

王杰希看了一眼喻黄二人,读出了他们眼中的诧异,于是明白这是自己的独家信息。若是平时他必为此暗戳戳地洋洋得意很久,可现在压根提不起除了焦急以外的其他情绪。

“他原身已毁,借居在檀香木的人形雕塑中。烛龙是钟山之神,而我们来的这个地方的山顶恰好有一棵千年的檀香树,树前还有一口传说可以通神的水井,你们觉得这事儿能这么巧合?”

黄少天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的注意力还是在叶秋身上,追问:“所以叶秋究竟是不是神?”

王杰希摇摇头,“我觉得他不是。他如果是,又怎么会想用斧头杀我?挥挥手我不就该自曝了嘛?”

轮到喻文州总结陈词了。

他急切地站起来往窗户处走,边走边语速其快地整理所有信息。

”所以,叶修与叶秋根本不是真的兄弟。很可能叶秋充当了神使之类的角色,所以跟叶修兄弟相称?又或者是叶家从神躯已毁必须借助檀香木雕塑存在这件事上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利益,所以叶修被迫与叶秋捆绑?”

他此刻已经走到了窗口,透过三楼的窗户看不清山顶的具体情况,但火光冲天的景象无论多远都能看到。隔着窗户,隐约能听见消防车呼啸而来的警笛声。

“现有的信息无法得知叶秋是敌是友,但叶修如今的情况很容易推测出来,山顶的檀香树很可能就是做木雕的那棵母树。因为某些原因,母树与木雕之间仍有羁绊。如今母树着火,叶修的身体也出了问题,所以他才昏迷不醒!!”

喻文州神情凝重,心乱如麻,可此时此刻不得不下一个决定。正当他准备强迫自己说出个什么方案来时,一直一脸懵逼的孙翔突然指着墙那头,一脸惊喜又疑惑地喊了一声:

“叶修?!”

 

71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黄少天下意识看向那面墙前还低头看了一眼正被自己牢牢抱在怀里的叶修。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仿佛只有怀里这个毫无知觉像一个塑胶娃娃一样的叶修,才是他溺水求生时的浮木。

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

比起黄少天的恐慌,孙翔仿佛被注入一剂强心剂,他站起来朝着那面墙奔去,却又被什么阻止了脚步,站在原地看起来在听对面讲话。

可对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喻文州和王杰希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两人懒得交流,但心里都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孙翔有阴阳眼。】

这意味着叶修可能只是脱离了这具身体,而不是真的无知无觉地昏迷。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对他俩而言无疑是救命稻草,看似冷静的喻文州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孙翔胳膊,力气之大差点把比他高一个头的孙翔拉得失了平衡摔在地上。

“是叶修吗?”

“他说什么?”

“他怎么样了?”

“有没有生命危险?”

喻文州和王杰希抢着说话,问题一个接一个,嗡嗡嗡地混杂在一起。孙翔本来就是单线条,这个时候又要听叶修在说什么,注意力被迫分散,脑子乱得都不会转了。又急又气之下,差点抡起手臂给他俩一人一个大逼兜。

好在叶修一如往昔,天使下凡拯救迷途的羔羊。

雪白墙壁面前的空气仿佛白雪化开,一个眨眼的动作,叶修的身影就浮现在面前。喻文州和王杰希又惊又喜地接近失语,被身后冲过来的黄少天一胳膊肘挤开,呼啦一阵风一样扑上去,张开双臂就要抱住叶修。

然后…

然后黄少天砰地一声,一头撞到了墙上…..

叶修吓了一跳,试图伸手拉起黄少天,手直直地穿过了黄少天的手臂,他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简单地翻了翻手掌。

黄少天这一下撞得极狠,晕头转向之际,只觉得一道轻柔地风吹过,他被扶着站稳,头上本该肿个大包的地方也疼痛全消。

叶修实际上很焦急,着急要上山,所以刚刚苏醒并没有直接显露身形。本来想让孙翔带个话给其他人,但见他们这么着急,终究放心不下,只得现身亲自安抚。

他来不及解释前因后果,只是几句话概之。

一是:“他没事,类似于打游戏被人顶号,身体强制关机,神格自动退出登录了。”

二是:“山顶檀香树正在燃烧,他之前设置的防护罩顶不住了。他现在着急要上山,让他们乖乖留在这里看住他的身体。”

三是:“叶秋那里八成也出事了。如果叶秋找来,不要开门,因为来的人不一定是叶秋。”

他话说完,人就闪了。

留下的四个人,脸色表情变幻不定,最后还是最会说话的黄少天说出他个人语录中值得记录在封面的一句话:

“老叶不愧是老叶!”

喻文州心绪平稳下来也不禁在心底感慨:

【大约只有叶修,身体都被顶号到强制关机了,还能在各种信息纷繁杂乱的紧急关头,冷静高效地分析信息发现问题,然后果断去解决问题。这大抵才可以称作大神之风范吧。】

可惜,叶修并没有机会听见喻文州与黄少天发自肺腑的感慨。

脱离檀香木躯壳后,他的神格不再受束缚,又因为才接受了虔诚的供奉,爆炸一般地强悍。神力行云流水一般地流转着,整个人氤氲在淡淡的金红色的光芒之下。头顶冒出的龙角完全成熟,腰腹往下自然呈现出无爪龙尾的形态,黑银色的鳞片遍布整条尾巴,急促游走在草木之中,伴着沙沙声,于月光下折射出一种极致梦幻的华彩。

真身损毁后,他的神格一同陷入沉睡。

二十二年前被强行唤醒,神格虚弱地余下一缕金红色的光,只来得及闪了一下就被束缚进檀香木的雕塑里。檀香树受他神力熏染有千年,由檀香木雕塑的身体与他虚弱的神格相互融合,使他幻化成一个幼童。之后,他便以人类的相貌示人,像一个普通凡人一般,一点点长成如今的模样。

如今,神格第一次以真身的模样显露,虽然这一刻的模样,比烛龙真正的法相小了几千倍。

叶修赶到檀香树下,攻击的火势终于突破了防守的金光,屹立在钟山山顶陪伴叶修数千年的古树被烧得霹雳吧啦作响。

浓烟滚滚,在天空中形成一群黑色的云团。叶修快如一道闪电般冲进火场,那火似与他同根同源。明明火势如此之大,他却能毫发无损地盘上古树粗壮的树干,未出一声,只是简单摆尾。

风乍起,云涌动。

漫山遍野的植物都随着风摇摆,整个钟山都在呜咽着咆哮。

檀香树顶上黑色的云团中几束电光骤起,汇聚成粗壮的闪电,穿破云层迅速点亮整片夜空后,伴着一声巨大的雷声,由浓烟形成的黑色云团中反而降下暴雨。

哗啦哗啦地几秒。

冲天的火势旋即转小,大火被暴雨迅速浇灭,随着几缕残烟飘摇直上,雨也停了。

黑云散开,山顶又恢复了浓稠黑夜该有的宁静。原本已经驶进钟山景区大道的消防车,在神力的影响下,忘记了刚刚接到的警报,调转车头沿原路返回。

唯有空气里还未完全消散的,火焰与雨水交错形成的湿漉漉的糊味,与檀香树满身被烈火焚烧后留下的黑痂,述说着刚刚那一场诡异的大火并非一场幻梦。

站在离树不远处的林敬言,瞠目结舌地看着盘踞在树干上的巨龙。

林奶奶在刚刚的雷声中跪了下去,以一个最虔诚的姿势趴伏于地。她不敢抬头,又实在放心不下孙子,就着低头的动作,使劲地拍了拍林敬言的腿,示意他赶紧跪下。

巨龙绕着树木转了一圈,原本背对着祖孙二人的身体转了过来,叶修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向林敬言后,从竖瞳变回了原本人类的眼睛。

林敬言的反应像是吓傻了一样,叶修有些担心,便从树上下来,变回了人型。

他没有往前走,站在树下,微微侧头,试探性地呼唤林敬言:

“老林?”

这一句话彻底惊醒了林敬言,他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曾经摆在他面前始终不愿意去继承的那条家族传承之路,一下子被圣光普照。

他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幼时随祖父与父亲一起学习了数年的祭拜姿势,忽然就变成了被唤醒的肌肉记忆。

他端正地跪了下去,“林氏第七百六十四代神使林敬言,向神尊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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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山腰的另一面,那处精心布置的园林山庄,陷进浓稠的黑暗中。

唯有别墅顶层的天台上,还有几盏蜡烛苟延残喘地闪着光芒。

叶秋坐在几近全熄的蜡烛中间,怀中抱着的玻璃灯发烫,温度透过衣物传进去,烫得他胸口起了水泡。

可他毫无知觉地紧紧抱着,抱得越紧,灼烧越重。恰如陷入沼泽中的人,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他看不到的背后,那个树立在墙角的阴影,缓慢地膨胀,好似一只抛出蛛网的狼蛛,耐心又老练,一步一算,逐渐将猎杀的范围覆盖整个天台。

啪地一声脆响,前院大门口的探照灯忽然亮了。

明明摄像头什么也没有捕捉到,灯光感应器依旧被触动,那些布满整座庄园的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

从前院的地灯,到花廊的铁艺灯,再到别墅前门的廊灯,一楼走廊的水晶灯,二楼走廊的射灯,三楼……

最后天台上所有的烛火于一瞬间复燃,下一秒,大门被推开。

叶秋抱着玻璃灯站起来转身,叶修就站在天台的铁门前。他的身影浅淡,如云如雾,可他所在之处,无一处有黑暗,无一处藏阴影。

神明降世,万丈光芒,万物复苏。

初见这一天台的蜡烛,诧异在叶修的眼眸里一闪而过。他脸上的表情凝固,抿着唇不说话,一路匆匆赶来的焦急被严肃取代。

叶秋也没说话。

从小到大,他最怕叶修这副模样。

倒不是有多疾言厉色,可只要叶修收紧眉宇,抿紧唇线,盯着他一言不发,叶秋就不自觉地想要发抖。

就像现在这样。

一只大手捏着他的那颗心脏,反复地揉搓。千疮百孔的心脏,被揉捏的血肉模糊,内里的肉表面的皮烂糊糊地裹在一起,分不清心脉还是皮瓣。

像他对叶修的情感。

是对神尊的尊敬,是对哥哥的亲情,是对爱人的爱情,全都搅和到了一起,渣土机一碾,连人带心都是烂糊糊。

可无论是多浓烈的感情,无论是多起伏的情绪,无论是挣扎的内心话,只要叶修一板起脸,他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身体爆炸开,嘴里也说不出一句话。

静默中,楼道里传来第三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叶秋的脸色唰地一下子白了。林敬言气喘吁吁地冲上来推开天台的门,叶秋的第一句刚好说出口。

“你怎么可以带其他人来这里?!”

这一声质问,问得叶修莫名其妙。

他与林敬言在山顶互认身份后,因为担心叶秋这里出事,叶修来不及跟林敬言寒暄,嘱咐一句让他执灯跟上,就先一步化回原形迅速往这里赶。

一路上穿山越草,不顾陡峭山石,不管荆棘树丛,一味地抄近路走直线。林敬言是人,自然没办法像他这样违背物理学定律。心里再着急,也得老老实实走山道,很快就拉下一大截。

一路上的担惊受怕,一路上的着急焦心,叶修没想到推开门就是一地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驭火阵法,更没想到他还没质问叶秋,叶秋竟然倒打一耙!

这一路上,他早就把檀香树母树出事的前因后果想清楚。母树确实已经走到了千年寿命的终末阶段,但自然的衰败绝不会一夜之间凋零地满地落叶。更何况,在叶修赐予神力后,那股腐败之力反倒吸收叶修的神力,加剧蚕食着檀香树的生命力。

叶修修复母树的当日就意识到了这股力量与自己的神力同根同源。

可诸神皆寂灭,整个世界再无第二个创世神。即使极小的概率下,有些小仙小妖机缘巧合获得难以比拟的力量可以与他的神力分庭抗礼,又怎么会与他同宗同源?

更何况烛龙的阴火,哪怕在诸神分庭抗礼的远古时代,也是独一份的神力。烛火祭出,盘山踞海,动摇天地,故而掌九幽之地,镇时间秩序。

叶修的烛龙阴火,唯有另一只烛龙的阴火,才配叫同根同源,才能比他赐予母树的守护之力更胜一筹,才能接纳他毫发无伤穿越山火熏然的屏障。

可自盘古劈开天地,陆地于苍茫海上浮出,就只有诞生了他这一只烛龙。

若世上再无第二只烛龙,那就只剩下叶秋手中供奉的那枚属于叶修自己的烛九阴火种。

 

73

当年的事情,叶秋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硬要从回忆里扒拉,勉强找到的那一星半点的片段,大多都是他从病床上抬起头,而爷爷抱着一个与他同样面容的孩子坐在病床前。

爷爷的脸很慈爱,却不如那个孩子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眼神慈悲。

那不是一个孩子会拥有的眼神。

可那个时候叶秋实在太小。五岁的儿童,刚刚经历一场意外,整个脑子都是模糊的,哪里能理解什么叫做神明的慈悲。

他只是记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好,而爷爷越来越虚弱,等他能坐起来的时候,爷爷已经需要被人用轮椅推着进来了。

而那个孩子被管家抱着,脚不落地,端正放在高脚椅上,衣服的每一丝褶皱纹理都被轻柔抚平。

爷爷告诉他,自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而这个孩子从此会陪伴他,直到他三十二岁的那一天。

他记得爷爷十分恭敬地询问那个孩子,从今往后要怎么称呼他。

那个孩子看着叶秋,有一种远超过稚气面容的沉稳,他缓缓道出:

“既已来叶家,便全当修行。从今天开始,便称吾为叶修吧。”

京圈的豪门世族总有各式各样的隐秘传言,最甚嚣尘上的传言便是叶家的“换命”。

那一年夏日的蝉鸣刚刚开始,叶秋乘坐的夏令营校车整车坠下悬崖。叶秋是叶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叶家动用大量资金征调专业搜救队,救上来数个受伤的孩子和自家孙子那具瞳孔已经散开的尸体。

一个整个夏季过去,蝉缰直着腿在树下躺满,叶家也挂上白幡,办的却是叶家老太爷的丧礼。而早就该尸身腐烂的叶秋,竟然与另一个宛若双生子般的男孩一同出席。

至此,京圈叶家便有了一对双生子。

叶秋早慧,其实哪怕他不早慧,任何一个五岁的孩子跟叶修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一段时间,也会发现异常。

毕竟刚刚入世时的叶修,更像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神。他被抱着放在金丝楠木雕花雕制的高脚凳上,脚不沾地,身不沾尘,满身都是檀香木的香味,像一尊会呼吸会眨眼,满面都是怜爱与慈悲的佛像。

某个清晨,叶秋独自一人推开那间供奉神龛的屋子。

他斜挎着小书包,跨过那些摆在地上的跪垫,走到叶修的面前,伸手从兜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递上去:

“哥哥,给你吃糖。”

叶修伸手从他手心里拿起来,透明的糖纸被拧成两个漂亮的小啾啾,一左一右对称,中间是摸起来脆脆的方块,甜腻的香味第一次将他身上檀香木的味道盖住。

叶秋望着他,做了一个撕开糖纸的动作。他眼巴巴地望着叶修学着自己的样子撕开糖纸,然后将糖块塞进嘴里。

然后……

叶修笑了。

叶秋傻乎乎地看着,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竟然可以展露出让天地都黯然失色的笑容,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能词穷地咽了咽口水。

叶修却误会了他咽口水的动作,他第一次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动作轻巧,站在叶秋面前朝他伸出手,他的掌心变出三颗同样的糖果。

“吃吧。”

叶秋没有接,他抬头天真地问:“你是我的哥哥吗?”

叶修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歪头重复他的话:“你的哥哥?”

这是一句疑问句,但叶秋误会了。他扑上去,抱住叶修的脖子,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哥!”

“哥!”

叶秋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指着林敬言,一字一句地问,“你叫他来是什么意思?是要收回你赐给我的火种是吗?”

林敬言也望着叶秋,醍醐灌顶地意识到叶秋或许就是奶奶说的那个骗了父亲带走烛火的“外人”的后代。

职业生涯中,他不是最擅长发现机会的选手,但也没有菜到会束缚双手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在面前溜走。更何况他面临的这个机会,巨大到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诱人到可以为家族为自己逆天改命。

他扑通一下又跪下了。

就跟他看清楚山神竟然是叶修时,跪得一样干净利落。大脑的思维速度跟不上身体的反应速度,可但凡跪晚一秒钟都对不起自己暗恋叶修的那些年。

“愿神尊能给林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神火重回林氏!!”

叶秋指着林敬言,气得咬牙切齿直发抖。他说不出话来,刚好给了林敬言打出暴击连击的机会。

这家伙竟然膝行了几步,当着叶秋的面,双臂端直,俯身下拜。

“我们林氏一族千百年来镇守神山,涉世不深,心思澄澈。当年我父亲实属受歹人所骗,才会不慎遗失神火。如今祖父父亲均已离世,全族仅剩我一人。求神尊怜悯,我愿为神尊肝脑涂地,只求神火重回林氏!”

他这话张口就来一个磕吧都不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话在他心里早就盘桓酝酿了许多年。其实是这些年当呼啸队长跟电竞总局和各大媒体打交道练出来的技术,压力之下超绝发挥,那些官话套话霹雳吧啦一个一个都蹦了出来。

联盟里,他这个曾经的呼啸队长玩这套远不如某王某喻,可架不住叶修职业选手十来年压根没干过这活,一时之间不知是感动老林的赤胆忠心,还是感伤被自己念叨了许久的小林子竟然真的已经去世。

看着跪伏于地的林敬言,叶修心里想的率先浮现的是比赛场上那个曾经的第一流氓,然后才是在钟山山顶跪在一地焦土上的林氏继承人。两种面容交替着在脑海里浮现,叶修百感交集,原本就慈悲的心更加动容得如潺潺春水。

烛火若能被林家重新供奉,等于顺利接回延续了成百上千年的信仰之力。这股力量足够虔诚,也足够稳定,对叶修百利无一害。

可动容归动容,这一刻的叶修,还是没有决定要收回叶秋手中的烛火。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烛火对于叶秋的意义究竟有多大。

神本该公正无私,可这二十二年的时光还是在他的神魂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可这一刻,无需思考,意识清晰地浮现,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终究是偏爱叶秋的。

他吃下了叶秋供奉的第一颗糖,叶秋便是他养大的孩子。

又或许在更早之前,当那场以命换命的祭祀开始时,他与叶秋之间便产生了难以割舍的羁绊。

叶修望向叶秋,他神色凝重,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和。

“小秋,檀香树的衰败是不是你催动烛火之力造成的?”

“刚刚的那一场火几乎烧毁了母树的根基,我的身体也完全失控,是不是因为你设在天台的驭火阵法?”

“我从未教过你如何驾驭烛龙之火,是谁教你的?”

 

74

叶秋犯了这样一个快把天都捅一个窟窿的错,叶修却始终未露怒容。

以林敬言的角度来看,试图烧毁母树等同于试图谋杀神尊。这比自己父亲当年带外人进入禁地将神尊神格引到木雕假身上来唤醒神尊,更加倒反天罡。

不说是不是神了,这要换一个普通人,得知自己的亲人朋友一直想害死自己,直接一个电话打往公安局都不会犹豫,哪里会在这里轻声细语地询问对方。

如此宽宏大量,如此慈悲为怀,如此心胸开阔,简直堪称圣母临世。自己家族供奉的神明竟然拥有如此博大的胸怀,实属家族之幸、万世之福。

林敬言热泪盈眶,不是他犯的错,他都想涕泪横流大喊三声:

我主慈悲!

我主贤德!

我主全知全能!

可叶秋竟然愤怒到崩溃了……

他脸色青白,愤怒在眼底一圈一圈地荡出来,眼框鼓胀得通红。上下牙齿打架,他的声音破碎得难以辨认。

可他承认的态度理直气壮,每个字里都是叶修难以理解的愤怒。

“是我!”

“是我用了三周的时间,用烛火之力一点一点侵蚀了檀香树的生命力,让它一夜之间凋零。”

“是我在天台设了阵法,以烛火火精为心,引动山火,试图彻底毁掉檀香树的根脉。”

“是我想要让你的那具木雕的假身彻底死去!让你无身可凭依,只余神格浪荡于世间!”

叶修完全愣住了,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纹,眼底漫上来的难过和伤心,真实得好像台风天里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却因为太习惯克制情绪而始终压抑在眼眶中。

他想问为什么。

叶秋没有给他机会问,他双拳紧握立在身体两侧,整个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得颤栗。

他嘶吼的声音沙哑。

“因为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更好的容器!因为我想让你附于我身!!”

“从此你我之间再没有二十七年的限制,从此我也不会受生老病死的影响!!”

“从此我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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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轰隆隆!

沉郁的黑夜被闪电劈开,雷声震天,狂风席卷整座山,大雨轰然落下。

天台一地的蜡烛被狂风与骤雨吹得东倒西歪,可满地烛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因为叶秋激动的情绪窜升地很高。

那种火焰的程度绝不是燃烧蜡烛可以形成的。

林敬言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自己也从头到脚都被浇透。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头发扁塌,贴着脸颊,雨水稀里哗啦地顺着下颚线灌下来。

他父亲早死,祖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几乎不再说话,家族传承的知识仅凭幼年时期的一点记忆。可他还是意识到了,这火绝对不是正常的火焰,这大概就是叶修说的驭火阵法,驾驭的便是烛龙的神火。

叶秋的一番剖白,离经叛道。但林敬言更震惊地却是,叶秋竟然能在事情败露之后,当着神尊的面,堂而皇之地再次催动阵法。

而叶修站在暴雨与火焰之中,面容肃穆,挥挥手,一道透明的天幕于他头上缓缓铺开,将暴雨全部隔绝在天台之外。

“小秋,你可知错?”

叶秋抱紧了玻璃灯,灯内的火焰燃到最大,整个玻璃灯亮得惊人,滚烫的热度让他胸膛上的烫伤更加严重,水泡一个接一个地凸出破裂,脓水浸湿了衣服,从针织毛衣的缝隙里渗出来。

他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者说,比起数月图谋功亏一篑一生希望化为泡影的痛苦,这点身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他以为自己会流泪。

叶修也以为他会又哭又叫。

像十五岁追到H市跪在苏家简陋的客厅里时一样,哭得几乎断气,昏厥过去被救护车拖走。

可叶秋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脸色惨白,牙齿打颤,浑身肌肉痉挛得无法自控,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干巴巴地说:

“我没错。”

轰轰轰的雷声并没有因为大雨已至而消减,伴随着越来越频繁的闪电,雷声越来越响,整个钟山都被震动,飞鸟走兽哀鸣嚎叫,四散逃窜。

林敬言站了起来,上前劝:“这雷声不太对劲,要不然先换个地方吧。”

他这话是看着叶秋说的,但实际上话是说给叶修听的。他不傻,瞧这状况,就知道叶秋已然失控,只盼着神尊还未盛怒,可以听得进去他的一句劝。

可叶修叶秋都没动。

叶秋是管不着,叶修是没必要。

“敬言,这是天雷,无处可躲,也不必躲。”

二十二年前也有天雷降下,那一年林敬言的父亲一头撞死在了通神井口上,换回了全族的生机。如今,又是天雷,难道叶秋也要一头撞死吗?

林敬言心中惊惧不安,巧的是叶修在与叶秋的对峙中,竟然也与林敬言想到了一处。

他转脸看向林敬言,竖瞳的神目里流露出些许愧疚,“当年我无意要你父亲性命……那时候我……”

叶修本想解释,当年天雷滚滚而至,林敬言的父亲被恐惧吓破了胆,更怕拖累家族,一头撞上通神口的井壁。他本可以施救,可他刚从木雕假身上苏醒,神力滞钝,连手都抬不起来。之后若不是叶氏的献祭,他得了叶秋的一魂一魄,只怕还要数十年才能与新的身体融合。

话到了嘴边,他却放弃了,草草为当年的事情下了定论,“因果皆过去,不再论对错。但你失去父亲,早年孤苦,少年艰难,吾既然被林氏千百年供奉,难逃责任。等这件事了,必会补偿你。”

这话撂下,叶修没再去看林敬言。天雷将至,这一次他有能力保下想要保住的人,只要叶秋愿意认错。

“小秋,当年你的祖父,为了让你起死回生,许下巨额财富给林氏,而后献祭了自己的一条命,又将你的一魂一魄献给我,助我真正能够与那具檀香木的雕塑融合,这才换得你健健康康的二十二年。我与你祖父的二十七年之约,不是因为这具身体最多只能支撑三十年不腐朽,更是因为你我本无缘,那一魂一魄的献祭只可换三个九年的缘分。”

“这些年,我一直教导你,朝花夕拾,春去秋来,自由规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一样,皆为定数。我以为你是明白的,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想明白。”

叶秋的声音又轻又冷,带着一些自嘲的笑。

“是啊,从十二岁我意识到我爱你开始,我就一直没有想明白。一开始我以为我要面对的是兄弟之间的禁忌之恋,后来我发现我要面对的是人与神之间的天堑鸿沟,最后我才发现,我真正要面对的是你坚若磐石的一颗心。”

他抱着玻璃灯,跪下来,一字一句地问:

“哥哥,你一直说爱我。我也一直问,哥哥对我的爱,与哥哥爱苍生,有何区别?”

“你说不出来。”

“因为哥哥爱我,与哥哥爱这世间的一草一木,毫无区别。”

“敬神之人都说神明慈悲,整个叶家所有知道换命一事的人都说神明慈爱,可我却觉得哥哥冷酷无情。”

“若哥哥那一日不从神龛高台跃下接过我手里的糖,我不至于执着如此。若这些年哥哥在我与他人之间的无数选择中能够偏爱我一次,我不至于百念成魔。若哥哥退役以后直接跟我回家不再与乱七八糟的其他人纠缠,我不至于铤而走险。”

叶秋将怀里的玻璃灯放在地上,端正地俯下身子,向叶修磕了一个头。

再起身,他仰脸冲叶修笑。

“哥哥有自己的天道,我也有我自己的执念。”

“我想要的,我去争去抢。我得不到的,我去偷去骗。命中不属于我的,我偏偏要强求!”

“我连这条命都是叶氏逆天强留下来的。”

“请问哥哥,这样的一个我,穷尽一切去对抗天命,何错之有?!”

 

76

雷声轰隆,天雷降至,可叶秋却毫无悔改之心。饶是叶修脾气再好,心性再平实温和,也被他这番大逆不道气得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过去的几万年来,他居庙宇高堂,见过太多执迷不悟的痴儿,也见过太多走火入魔的信徒。他早该习惯冷眼旁观,更何况抽刀斩断孽缘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近着说,几个月前的周泽楷,就是一例。

可叶秋……

叶秋终究是不同的。

他的心里天平早已倾斜,二十二年的宿命纠缠,二十七年的承诺,注定让他不能像处理周泽楷的妄念魔障一般对待叶秋。

可叶秋已陷得太深,叶修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知道自己渴望已久的偏爱,事实上早就得到。

为今之计,机智如叶修,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思及此,身下尾巴盘起,叶修整个人高了几丈。居高临下,他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正无私又冰冷至极。

“叶秋,违背神谕,擅自动用阴火之力,纵火烧山,铸成大错。幸而并未伤及无辜,念叶氏一族伺神多年如一日,收回神火火精以示惩罚。”

他的神谕落下,令下法至,整个天台的烛火轰燃爆开一瞬又尽数熄灭,而叶秋面前的玻璃灯砰地破裂开,细碎的玻璃落了一地,那枚伴随着叶秋长大的火精如无根浮萍悬于半空。

叶修并未看林敬言,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叶秋身上。

叶秋脸白如纸,眼眶通红,泪光浮出,最后汇聚成眼底盛不下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的出来。

“小秋,现在你可知错?”

叶秋伸出手臂狠狠擦了一下眼泪,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哥哥如何罚我,我都毫无怨怼。但我不认错,不后悔,永远不改!”

叶修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侧身看向林敬言,“敬言,你可愿以林家继承人身份继续供奉吾之阴火?”

林敬言忙不迭地点头,重重跪下,“我愿意!”

叶修没再看叶秋,尾巴尖轻巧一甩,悬浮于空的烛火滋啦一声蹿到林敬言面前,未等他举平一直握在手中烛台,火焰已经在烛台上燃起。

林氏供奉的烛台属于上古神器,原本就是用来承载神明神火的,数千年之前,叶修偶尔得之,便赠予林氏祖先用来供奉自己的烛火。如今烛火归于原位,他看着林敬言虔诚地举着烛台,心里感慨万千。

“敬言,你先回去吧。”

叶修收回了烛火,却并没有打算放弃叶秋。只是有第三人在场,很多话都没办法说。

林敬言恭顺地以双手执烛台,面朝叶修,后退着从天台大门口离开。

从别墅正门口出来,脱离叶修神力制造的透明天幕,倾盆大雨浇下,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

林敬言手中的烛台置于暴雨狂风之中,火焰明亮稳定,随着林敬言双手托住的动作,火焰跃起,比之前被叶秋贡于玻璃灯中更加剧烈耀眼。

从别墅出来,那一直轰隆隆作响的雷鸣之声不知何时偃旗息鼓了。以林敬言浅薄的知识,只能大致理解成天雷或许是因为神谕降罚,所以才终止。他一心只想尽快将烛台送回祠堂,顶着暴雨赶路,大雨之下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更多。

出了庄园,沿着山路往山腰另一面走,他敏锐地闻到空气里飘过来烈火焚烧的味道。乍一闻见,他以为是自己手中烛台,可再往前快跑几步,那种大火燃烧时产生的浓烟飘散过来,他心下一沉,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跑到自家别墅面前,林敬言被眼前冲天的火光吓呆了。如此狂风暴雨之下,怎么会有这样剧烈的火焰,怎么能在几息之间就让整个别墅淹没在火光之中?

他救人心切,不顾熊熊烈火,冲进小院。而前院大门刚好打开,一群火场中死里逃生的人,满身满脸都是黑灰色烟灰,一身凌乱,相互搀扶着跑了出来。

林敬言急切地看过去,从穿着睡衣短裤来不及套上外套的唐昊,看到裹着一床湿漉漉棉被怀里还抱着猫的肖时钦,再看到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出来的方锐。

再往人堆里找,在衣着相对整齐的张新杰,头发披散着来不及扎上的张佳乐和一脸凝重的韩文清身旁,瞧见了被几个空裹着外套大衣的姑娘搀扶着的奶奶。

老人颤颤巍巍地望过来,第一眼就瞧见自己孙子完好无损地回来,刚松一口气又瞧见他手里抱着的烛台,以及烛台上燃着的火焰。她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嘴唇哆嗦了半天,当着这么多人面,终究是一个字没说,只是招呼林敬言赶紧清点人数。

不等林敬言开口,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叶……”

“叶秋!”

叶修看着不远处的浓烟,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林家别墅着火了!你到现在也不愿意说究竟是谁教你驾驭烛龙阴火的吗?”

叶秋脸色木然,声音沙哑的好像被拉断了的琴弦,“火不是我放的,你爱信不信。”

多年相处,默契为零。叶修简直被他气笑了。

那火当然不是叶秋放的!

那火是在他收回烛火后燃起来的,即使叶秋懂得如何驾驭烛龙阴火,也不可能对抗着叶修的神力当着他的面纵这一把火。

如此暴雨,那火还燃烧得这样旺盛,绝对不是一般的火。这样的邪火,又在这样的时间点,目的不仅是要摧毁他的那具檀香木雕假身,更是要烧死如今虔诚供奉他的信徒。信仰之力是神明的力量之源,灭绝一位神明所有的信徒,会让他神力耗尽自然陨落。

这样的事,绝不会是叶秋所为。

叶修了解叶秋,更相信叶秋。他们之间对未来或许有分歧,但在叶修心里,这些分歧并不足以让他误解叶秋,更绝不会让他们离心。即使他亲手收回了烛火,即使他不愿意让叶秋知道自己的偏爱,即使他不能满足叶秋的妄念,叶秋仍旧是那个献上一魂一魄由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可惜,对比神的全知全能,人终究会有一叶障目的时候。就像叶秋这么多年始终意识不到哥哥的偏爱,比起叶修对叶秋的了解与信任,叶秋对叶修的,始终是差了一截。

若是平常,叶修一定会坐下来,拉着叶秋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他心里苦苦缠绕成结的痛苦毛线整理顺。不论叶秋能不能接受,只要是能说的道理,叶修都愿意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可浓烟滚滚火势惊人,叶修当下没有说的机会,只好简单地交代一句“跟上我”,便甩动尾巴,朝着林家别墅而去。

叶秋仓皇地站起来,望着叶修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上。

别墅外,林敬言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犹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叶修并不在屋内”。连一向最沉稳的韩文清,扯过肖时钦抱出来的被子,打算就着暴雨的威力,再冲回火场。

反倒是张新杰沉吟片刻后,突然说:“这火十分蹊跷。”

楚云秀打断他,“这么大雨,火势完全不减,是个人都觉得蹊跷吧!”

苏沐橙和方锐反倒没那么焦急,林敬言一看方锐那样子,就知道他们兴欣的人八成是早就知道叶修身份。

肖时钦街上张新杰的话,“张副队的意思应该不止是这些,我刚刚从火场冲出时,路过叶修房间,本想踹门救他出来,可他门口的火势异常的大,压根近不了身,我拼命喊,门内却什么声音都没有。那种安静不仅像是门内无人,更像是一片虚无的那种寂静,非常的奇怪。”

张新杰和韩文清从自己房间冲出来汇合后,也跟着冲上楼梯的张佳乐一起,冲去叶修的房间想要救他。他们也遭遇了肖时钦遭遇的场景,而且张新杰还发现整栋别墅的火看起来都很大,其实只有叶修房间门口的火才伤人。

他挽起两条裤腿,一只腿上有明显被烫伤的痕迹,另一只腿上完好无损。

“我迈出自己房门口时,火燎了一下我的右腿。我亲眼看见,却没有丝毫痛感,现在看也一点伤也没有。而我的左腿是在叶修房门外伤到的,当时我试图抬脚去踹门,火隔空有半米,我却被烫得本能地收回了腿。”

这完全超出了林敬言那半吊子的理论知识,他下意识看向奶奶,但奶奶也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声音在身后如惊雷一般响起。

“因为这个火是专门放给我的。”

众人回头,叶修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一身简单白衣,未穿外套,看起来轻飘飘的。

不等他们说话,山路上有远而近又跑过来一个人,与叶修一模一样的面孔,可比起叶修的从容淡定,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刚刚经历了巨大的灾难,身魂都在激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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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老叶??你刚刚不在屋里吗?”

张佳乐从张新杰和韩文清两人之间挤出来,抢在所有人之前冲过来,张开双臂就想抱住叶修。

叶修却往后退了一步。

韩文清皱着眉头,一把拉住张佳乐。张佳乐受惯性往后倒,手臂刚好跟叶修的身体错开。他很自然地收回手,回头冲韩文清说道,“老韩你拽我干嘛?”

十年对手的默契有时候很玄妙,韩文清觉得面前的叶修有些古怪,却很难跟第二个人解释。

这个时候唐昊抹掉脸色的灰,环视一周,大喊出声:“还有人在里面!!孙翔,蓝雨那两个,还有…..”

柳非哇地一下哭出声,“队长还在里面啊啊啊!”

原本看见叶修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的大家,又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

韩文清年纪最大,当仁不让地再次将手中的棉被往身上披,临到要去拼命还不忘叮嘱叶修:“你带着其他人走远点,房屋燃烧到一定程度搞不好会倒塌,我先冲进去看看!”

叶修只是摇头,“你带他们往山下走。”

韩文清不知道这个时候叶修还要犟什么,他那个身板自己一手就能直接提溜起来。霸图全队在队长带领下都是健身狂人,随便哪个队员的手臂伸出来都比叶修的小腿肚粗。他知道叶修好胜心重,可这又不是荣耀比赛!这种时候逞能不是瞎胡闹嘛!!以韩文清北方大汉的死脑筋来看,救火救人这种纯拼体力身材的事情,叶修就该跟公主一样老老实实地呆在安全的地方。

情势危急,韩文清丢下一句“别闹”,披上湿漉漉的被子淋着大雨就要往里面冲。

却听叶修打了个响指,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停。”

豆大的雨滴骤然停止,所有人都愣了半秒,再抬头去看,却见整个世界处于一种荒诞的停顿中。

依旧是暴雨天气,可乌云之下,雨水连成片悬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就这么突兀地静止着。

四周围静得仿佛在真空中,原本此起彼伏的鸟兽躁动,狂风呼啸,暴雨哗啦,火焰焚烧砖石木材的声音,都随着叶修的一声令下,骤然停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在唐昊的一声“卧槽”中,孤零零地站在一栋在烈火中的房屋前。

而在房屋上张牙舞爪的火焰也被喝令停止。

时间被冰封,所有的一切都被按了暂停键。

林敬言没想到叶修一上来,一言不发直接就放大。神迹当前,他的震惊不亚于其他一无所知的人。

只大概就是神明,每当你以为你已经足够知晓他的魔力,却总在下一秒继续被震撼。

这种时刻,还是林家奶奶阅历丰富,短暂的震惊后,她拉了林敬言一下,祖孙二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径直跪了。

好像老式的动画片,韩文清一帧一帧地转头,几近失语地看着叶修。

叶修表情严肃,可老朋友投来的目光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勾起唇角。

“事态紧急,来不及解释了。简单来说,我是神。”

苏沐橙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下意识也想往下跪,叶修看都没看她,一挥手,一股力量稳稳地扶住了她。方锐自觉地走过去,拉着苏沐橙站起来,两人都没说话。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叶修瞬移到门前。他的速度极快,周围人明明离得那样近,却连他的残影都没有捕捉到。好像一个眨眼的瞬间,大门轰然打开,他闲庭信步地飘了进去。

 

78

着火前,周泽楷还没睡。

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某一次与战队经理的一对一例会中,会议临近尾声,战队经理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最近精神压力大不大,还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去见俱乐部的心理医生。

在周泽楷的记忆里,队里的心理医生是给那些心理素质比较差的新选手或者竞技状态受情绪起伏影响较大的选手准备的。而他,除了暗恋叶修偶尔会失眠,其他事很难牵动他的情绪,更别说会影响比赛发挥。

可与心理医生每周一见又真切地定在他的日程表里。

他没想明白,但这件事实在太小。如果不是世邀赛后再遇上叶修,这件事很快就会被他抛诸脑后。

那一日是常规赛第十六场,被队友团团围住的叶修依旧那么耀眼,是他心里高不可攀的玫瑰花。周泽楷安静又腼腆地站在包围圈的外侧,等着叶修像在世邀赛时一样,很快发现他,然后他就可以笨拙地找些话题。

周泽楷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叶修都会用那种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耐心倾听,带着鼓励的意思来迎合他每一句简短的话。

叶修总是这样,像一团永不会熄灭的火,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包容他们的缺点,体谅他们的难处,再用春风吹拂一般的柔软胸怀去接纳他们。

可那一天,叶修刚刚喊完他的名字,而他也刚刚酝酿好要说的话题,还没来得及走上前就被孙翔和江波涛一左一右地挤开了。他像一块斑驳的背景板,被推搡着隔绝在喧闹之外,局促地看着他的副队和他的队友争着向他的玫瑰献殷勤。

很少人知道,越是寡言的人,越是敏锐。每一个沉默的背后,周泽楷都在用眼睛用耳朵用心去观察。

那天他一眼就看出孙翔与叶修之间的暧昧气息,孙翔或许还在拙劣的表演着正常,可叶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温柔。那样的目光,周泽楷总觉得似曾相识。

就好像曾经他也沐浴在那样的目光下。

他尝试去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与心理医生说起来时,对方耐人寻味的表情更加证实了周泽楷的猜测:

他丢失了一段十分重要的记忆。

像是陷进了记忆的沼泽地,越挣扎着回忆,就越在烂泥里陷得越深。周泽楷苦思无果,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就要彻底忘却那段记忆了,却因为这场火忽然峰回路转。

大火燃起来的前,他坐在窗前翻看笔记本。他远不如联盟里那些所谓的战术大师脑筋好用,但也绝不是傻瓜。

叶修突然被肖时钦带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好似一颗明珠骤然入水,平日里掩饰得好好的人一个个按耐不住,纷纷跳入水中。

周泽楷就默默地看着,将他们与叶修相处的细节都记下来,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再一点点摸出那藏在暗处的真相。

翻完所有的笔记,他忽然有了一个近乎荒诞的猜想:

如果叶修与孙翔,王杰希,喻文州,黄少天都有关系,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也曾经幸运地被玫瑰花枝轻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失去记忆,但他的性格一贯果敢,当即起身出门就想要亲口问一问叶修。

他想当面对叶修说:

【抱歉这么重要的记忆我竟然会搞丢】

【现在的我还是想不起来,但我对你的心从未改变】

【如果我不嫉妒他人,那么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扶着门把手一推,门没开。

门外轰地一声,传来各种呼喊与尖叫声,每一种声音都在喊“着火了!”

周泽楷被困于一扇怎么也推不开的门后,无论他怎么冲外面叫喊,都无人搭理。正急得团团转时,他听见江波涛冲出自己房门,跑到他的房门口拍门大声疾呼他的名字。周泽楷扯着嗓子回应,江波涛却什么都听不见,只当他已经跑出房间下楼,被后面赶来的人一拉,随着大部队一起逃出别墅。

热度透着门板传过来,周泽楷被烫伤,无法再依靠着门,他往屋里退,却看见床、衣柜、窗帘全都凭空燃起火来。

他被大火包围,浓烟弥漫中,他的眼前忽然浮现一些片段:

苏黎世的午后,阳光从窗棂撒下来,欧式的床吱哑吱哑地响,他汗如雨下,心脏和身体一样满足地好像整个人要炸开,一遍一遍地低头亲吻怀里的人……

S市五星级酒店的停车场,他捂着胸口停下车,身侧的人靠过来,拉着他的衣领吻过来,甜蜜的亲吻里他的心脏失了速……

比赛会场的选手通道里,他连滚带爬地向着对方靠近,俯在对方脚下瑟瑟发抖……

烈火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周泽楷无处可逃也无力反抗。相比于逃生,他更执着于想知道那些片段里的另一位主角的脸究竟是不是他心中一直期盼的那一位。

焦急灼烧了他的心,比周遭逼近的火焰更滚烫。越是焦急,他越无法捕捉那些记忆片段里对方的脸。他好似于火海中眯眼对准瞄准镜,无论怎么擦拭,汗水总是流下来。眼睛火辣辣的,准星里模糊一片。

身后的门板伴随着一声巨响倒下,他回过头,隔着浓烟烈火,叶修一身白衣翩然而至。

他心里的焦躁被一阵清风吹散,那些执念忽然一下子就放下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哪里还需要去费心辨认,这个世界上除了叶修,还会有谁能让他如置身幻梦般地在爱欲之间沉浮?

向死而生!

“小周?你没事吧。”

叶修关切地询问,神情温柔,如他梦中一幕一样。

随着房门被破开,停顿的时间蔓延进了周泽楷的房间,周遭的火焰仿佛被冻住,热度一下子消减了。

如此神迹,周泽楷却根本看不见。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他的呼吸里,只余下那个温柔望着他的叶修。

【老天爷!我怎么能够丢失掉曾经拥有过叶修的记忆啊!】

被劈开一半灵魂彻底复位,周泽楷迈过火焰焦土,扑了过去。

他没有伸出手臂抱住叶修,他只是跪了下去,伏于叶修脚下,虔诚又谦卑地恳求他的神明,指引自己这样粗心大意的羔羊归家!

 

79

比起着火后全屋的骚乱,等在叶修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很镇定。喻黄王三人是多年比赛素养下的临危不惧,孙翔是还处于“叶修竟然是神?我踏马地竟然日了神”的痴呆中。

毕竟神都草了,还需要怕这点火嘛?

孙翔的内心前所未有的自信,膨胀好像灌满水的水囊袋,再加点压强就能直接爆破开。不夸张地说,现在给他一根百十来斤的矛,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挥舞起来戳破太阳。

叶修破开大门后,见屋内几人淡然自若,也有点惊讶,这一晚上被叶秋那连番破事搞得有些凌乱的心情一瞬间竟也好了不少。

“呦!火都烧进来了,还挺淡定的啊。平常真是小看你们了,尤其是你啊,孙翔。心理素质比世邀赛的时候强了不少啊。”

孙翔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拍胸脯表态,“我…我那可是神的老公,怕个屁个火啊!”

在叶修一脸问号中,黄少天毫不给面子地大声嗤笑起来。

大家之所以不慌,完全因为对叶修有信心,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困境,叶修一定会来救他们。尤其是王杰希,他的塞壬曾经破海而来,自然也会冲入火场,这才是完整地“救他于水火”呀。

喻文州总觉得这火蹊跷,他尝试开门自救,门却纹丝不动。见叶修一来,连忙将自己的发现告知。

叶修点点头,挥一挥衣袖,床上那具假身化作一个比手掌心大不了多少的木雕。

叶修刚想问谁能帮着收一下我的身体,就见黄少天一个恶虎扑食姿势难看地扑上床,将木雕小心地塞进外套的贴身口袋。

叶修:……这时候反应倒是真快啊。

几人跟着叶修从三楼出来,就看着周泽楷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一样站在楼梯口,张皇失措的模样瞧见了叶修才缓了缓。

黄少天撇了撇嘴,三千八百个字的脏话在心里飘过,一句没从嘴里漏出,只是胳膊肘挡开孙翔,挤到叶修身边。

要不是因为叶修现在是神格状态没有实体,他能手脚并用地攀上去,好好给周泽楷表演一下,什么叫做扶风弱柳什么叫我见犹怜什么叫做好一朵脸皮比墙还厚的柔弱小白花!

声台形表处处都是技巧,形体表演没法发挥,那就在声音台词上下功夫。黄少天的长处毕竟还是说话:

“老叶啊,我都怕死了啦,一会儿下去不会有怪兽要吃人吧!你要不然搂着我吧,用你的神力化作劲风搂紧我吧!”

所有人都愣了。

王杰希很不给面子地呕吐了起来,虽然吐了半天,啥也没有,但不妨碍他一脸菜色地看着叶修以示求助。

叶修无可奈何地挥手隔空推了他一把,黄少天只觉得一股柔劲袭来,打得心里麻麻的,几把都要硬了。

“别闹了少天,赶紧出去吧。”

叶修一马当先往外走,黄少天嬉皮笑脸地跟上。孙翔落在最后,跟着周泽楷,楼梯爬了一半问:“喂队长,你什么情况??”

周泽楷深深看了他一眼,刀光剑影在眼睛里闪过,最终都湮没于眼底,他什么也没说。

他该怨恨孙翔的横刀夺爱,在他之后出现在叶修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于他都有夺妻之恨。可经过这一遭,他忽然顿悟,只要能重新回到叶修身边,其他的还需要计较吗?

几人平平安安地鱼贯而出,门外等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又是暴雨又是烈火,众人都是一身狼狈,此时此刻只想让大火熄灭,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才算把这漫漫长夜熬了过去。

林敬言上前请求叶修的帮助,如此邪火,只有神明才能令其停止。

叶修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那些雨丝没有他的命令,依旧暂停在半空中,无风敢动,无云敢游。

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可叶修却叹了一口气,走向叶秋。

“林家大火不是你放的,却是因为你以烛龙阴火焚烧檀香树,让藏在暗处的脏东西找到了破绽,以烛火燃放时外放的神力为引,催生了这一场火。这场火中,五个人的因果盘被打乱,若我不拨乱反正,他们五个人今夜就会死在火中。”

“小秋,你焚烧檀香树是你与我之间的事情,只要我原谅你,天雷即消。可林家大火牵扯了五个无辜之人的性命,绝不是哥哥说一句原谅你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他深深望向叶秋,最后一次问他:

“天雷降至,你会因此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六道轮回皆再无可能。事已至此,你还是不认错吗?”

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都落在叶秋身上,他们大多只是在世邀赛期间与叶秋有一面之缘,不曾想会在这一夜见证这种玄幻故事里才会有的情节。

叶秋的狼狈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眼睛里漆黑一团,那些曾经跳跃的火焰尽数熄灭。他僵直身子,重重地跪在水泥地板上,泥水打湿了他的裤子,灰色裤子上晕开一簇簇脏透了的黑色小花。

一夜的折腾,到了这个时候,他嗓子干哑地快要发不出声音,再也没有气力冲叶修又叫又喊。

天空里忽然划过一片电光,亮白色的光撕破了被叶修暂停的时间。只听哗地一声,停滞了许久的暴雨倾泻而下,林家别墅上的大火呲地一下被浇灭,连青烟都被雨水打成落进地里的黑灰。

天彻底暗下来,广袤的天幕上只余电光一闪一闪,雷声从远及近滚滚而来。

叶秋跪地笔直,一字一句地说:

“我、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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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完结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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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俄耳甫斯 完结章

80

厚重的云堆积,层层叠叠地压下来。墨色的云团中,电光穿梭,雷鸣阵阵。整座山在狂风暴雨的呼啸声中瑟瑟发抖,鸟兽成群,四散逃窜躲避即将到来的雷击。

天雷的威压越来越逼近,叶秋在风雨中颤抖,却死犟着咬紧牙关,不肯泄露出一丝怯懦。

姑娘们依靠在一起,提着一颗心紧盯着云层里电光,就怕一个眨眼的功夫,惊雷便落下。

男选手们心里的惊慌自然不少于女孩子,只不过碍着面子,实在没法挤成一团。

倾盆的大雨突兀地一停,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离叶修和叶秋最近的林敬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扶着奶奶,想往旁边挪一挪。可不等他迈出第一步,剧烈的电光轰亮了天空,手腕粗的天雷急速劈下来!

惊叫连成一片,叶秋好像被施展了定身术,整个人僵成一座雕塑,不能动、不能叫、连呼吸眨眼都做不到。

死亡降临,他心里真的没有后悔吗?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那一秒里,叶秋只觉得自己五感尽失,灵魂从躯壳里飘出来,木然看着思绪被恐惧撕碎。

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黑夜,精准地往叶秋头顶招呼。

叶修就站在半米之外,眼看着天雷轰下来,他长吁了一口气,低声念叨一句“真是个笨蛋弟弟啊”,身形一转,一个潇洒的凌波微步,稳稳站立在叶秋面前。

天雷轰隆落下,叶修长臂一伸,竟徒手接住了爆裂的雷击!

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剧烈的震荡波,如同涟漪,无色有形地一圈一圈荡漾出去。周遭的其他人都被这股力量冲击,下盘不稳的一屁股跌坐在地。

眼瞅着叶修竟然单手挡住雷击,众人悬着的心刚刚要放下,不带眨眼的功夫,下一道天雷已至。

依旧是惊天动地的轰鸣,依旧被叶修举着的那只手稳稳接住!

叶修的手中爆发出耀目的红光,这一次他没有被动地去阻挡雷击,反而操纵神力,击碎了还在云层里翻滚的电光。

“哥哥……”

叶秋终于回神,他眼含热泪地注视着叶修的背影。这道身影看着瘦弱单薄,却实实在在地支撑起他整个童年,伴着他从懵懂无知的幼童抽条长成一个似懂非懂的少年。即使是15岁以后独自成长的日子里,叶修那强大到可揽括山海的身影依旧无时无刻不在照耀他。

他大错特错,他死性不改,他死不认错,可死到临头,哥哥依旧愿意逆天而上为他兜底。

这如果都不算偏爱?

那么什么才是偏爱?

过去的二十多年,叶修说了一万次的“哥哥爱你”,可叶秋不信。

他好似那追入冥府的俄耳浦斯,明明已经以美妙乐声换回了早逝的妻子,明明只要沿着长阶一直向上便可以带着妻子回到人间,可他偏偏因为心中的不安全感产生怀疑。

冥王明明说了“她就在你身后”,可俄耳浦斯不信。

他不能回头,可他还是回了头。

他一回头,他的妻子化作青烟而去,冥界大门彻底关闭。

天上人间,再无他爱的那个人。

 

81

天雷之威,连创世神也无法轻松抵抗。叶修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从天而降的雷击,可天雷的威势却越来越强。小臂般粗的雷电肉眼可见地变成茶碗口大小的雷柱,黑色的云团从林家别墅的上空弥散开,遮蔽了整座钟山。

就这样对轰了十来下,叶修前脚刚击碎一片黑云,后脚几道雷电同时劈下来。最先冲下来的两道被叶修左手一拦右手一接地挡住,第三道雷直接向叶修身上劈。

他的身后站着叶秋,他的周围站着联盟的一众选手。他有能力躲,但他不可以躲。

几乎不需要时间去思考,叶修毫不犹豫地以身体去接了这道天雷。天雷的电光钻进他的神格里爆破开,神魂深处爆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吟,但他一声不吭地只是略微摇晃了一下。

站得远的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叶秋与他咫尺之间,清晰地看见他痛得抽搐了一下。

那些被压在心底始终不肯承认的后悔,如同破闸的洪水,彻底掀翻了叶秋。他好像疯了,什么名门望族的尊严,什么天之骄子的高傲,统统都不要了。

叶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凄厉地大喊:

“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啊啊!!”

“哥哥!住手!快住手!求你快住手啊!”

“哥哥!让我死吧!求你了!让雷劈死我吧!”

他又哭又叫,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他这么反常地突然跪地认错,站得较远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了叶修只怕是到了极限。张皇失措之际,只听叶修沉稳地唤了一声:

“林敬言!祭火!”

林敬言从没有为烛龙神尊祭过神火,可血脉里那些传承了千年的记忆忽然苏醒,他举着烛台跪下,哼唱出一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古朴乐曲。

歌声绵长婉转,余音绕梁般地在空气中流淌,金光从浅淡到明亮,从被举高于空中的烛台上溢向四周围。

金光的中央,烛火如同烟火喷发一样,轰然爆炸开。火光中,手掌大小的烛火火心,迅速飞向叶修,冲进了他的额头。

与烛火对峙的叶修,迸发出强大的神力。

他的下身化成无爪巨龙的尾巴,长约百米,黑银色的鳞片密布,鳞片与鳞片之间金红色的光彩流转。腰线往上,一身白衣被金色的轻甲替代,举手投足都是神君的威严肃穆。

他还是那张脸,只不过双眸睁开,金色的竖瞳替代了原本人类的眼眸。眼波流转间,整张脸都是神明临世的庄严圣洁,只余额头上那一抹红,让那副无情无欲的法相染上了动人瑰色。

黑云压城的阴霾之下,五道天雷同时落下。叶修长尾一甩,整个林家别墅圈进他的守护范围内,覆盖甲胄的右臂一挥,熊熊烈火如片状,与半空中与天雷短兵相接,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叶修伸直左臂,指向被阴云笼罩的天空。

创世之神降下神谕:

“破!”

不过一个字,也只需要一个字。

黑压压的云层破开一道裂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进来。从这道光开始,层峦叠嶂的云层消融,挣扎在云团间的电光黯淡,与烈火成犄角之势的天雷失去倚仗,须臾之间被吞噬。

烈火将天空上的残云染成鱼鳞状的火烧云,雨后晨曦中的天空湛蓝。清风吹拂整座山,百鸟齐飞,盘桓在头顶的天空中,百兽汇集,俯身屈膝于林家别墅四周。

统领九幽镇守人间秩序的创世之神苏醒。

钟山之神归位。

天亮了。

 

82

这一夜终于过去。

林敬言端正地俯下身叩头,烛台在他交握的双手中,保持高高举起的动作。

他在执行祭火仪式中最后一个步骤,也是对他们家族而言,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请火归位。

“求尊主赐火!”

林敬言心里清楚,叶修之所以将神火重新赐还林家,是因为叶秋的叛逆。这是惩罚,也是为了抵消第一次天雷的权宜之计。所以这个赐还究竟是一时,还是永久,他心里并没有底。

他为了维持最佳的祭祀仪态而绷直了身上每一块肌肉,实际上心跳砰砰砰整个人都紧张到不行。

他对神佛之事半信半疑,山神若不是叶修,他的膝盖只怕弯不下来,更别谈继不继承家业了。因为山神是叶修,曾经百般嫌弃的家业反倒成为他唯一的机会,一个能与叶修名正言顺生生世世纠缠的机会。

他跪在那里,是在为林家过去千百位先祖争取,也在为林家未来千百年的荣光争取,更是在为他此生最大的执念争取。

时间的流速好像被人篡改,等待中的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漫长,就在他心脏跳动得要炸之时,叶修终于开口。

“林敬言,你已入世,有了一条与你的祖先完全不同的道路。你当真愿意放弃一切回到原点吗?”

林敬言抬起头,叶修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们距离很远,像每一个信徒与他的神明之间的距离一样远。可叶修望着他的眼神很温柔,没有考验与审视的意味,甚至担心他一时冲动做出错误选择,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林家的责任从你父亲那一代起便已经结束。正如我之前所说,当年的事情,是非对错早已不再重要。如今的我亏欠你的,可以以别的形式补偿你。你可以有一个普通人的未来,不必强留在我身边。”

林敬言心中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当着这么多老对手老朋友的面,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再度缓缓俯下身,朗声回应:

“求我主赐火!”

叶修沉默了几秒,缓缓应和:“允!”

随着法令落下,他额间红点飘出,化作火星飞向林敬言高举的烛台上,瞬间点燃了烛火。

林敬言举着熊熊燃烧的烛台,以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结束了整个仪式。

叶修并没有变回人形,他神躯巨大,笔直矗立,竖瞳缓缓地扫视了一圈还在震惊中的其他人,最后落在一身狼狈跪在泥水里的叶秋。

叶秋两目赤红,斑驳泪渍混杂着雨水泥水,污浊不堪。天雷已经结束,可他身体战栗,摇摇欲坠。

他艰难张口,每个字都低哑沉重。

“为…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涌现出相似的荒诞。

这一夜,太漫长,漫长到每一分钟都一波三折,漫长到每一寸角落都险象环生,唯一贯穿始终将他们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是叶修。

神爱世人,慈悲之心是破晓时的一缕阳光,是永夜里的璀璨星光,是归途上的缭绕笛音。

这一夜后,无人会质问神明慈爱,更无人追问缘由。

太阳东升西落,生命在贫瘠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因为———

神爱世人。

叶秋差一点将天捅了一个窟窿,叶修都能平静地为他收拾残局,又怎么会因为这一句明知故问的“为什么”发怒呢?

更何况他知道叶秋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经此一遭,只怕叶秋已然明白他一直追寻的偏爱,其实早已得到。只可惜,阴差阳错,也是经此一遭,叶修意识到了叶秋的爱太偏执太沉重,他绝不能再回应。

烛龙自海而生,与盘古女蜗等创世之神共同镇守人间烟火,如今诸神寂灭,守护世人的职责完全落在烛龙肩上。

明月始终高悬,却绝不会独照一人。

哪怕仅仅作为叶修,他一样慷慨地其他信徒灵魂深处一样落下神印。

貌似无情却有情,貌似有情亦无情。

神慈爱世人,故不可被私有,故不可存私心,故始终取大爱而弃小情。

二十二年的时光,兜兜转转,到了这时,叶修竟然只能以承诺为借口来敷衍粉饰。

“当年,你献祭了一魂一魄助我重塑身体,我亦承诺二十七年守护。既然说好了二十七年,少一秒钟都不算二十七年。”

“吾乃创世之神,山可移,海可平,千金之诺,唯吾死才可灭。”

事已至此,叶秋其实已经无话可说。

他明白叶修的意思。

过去怎么样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未来,可未来的叶秋,与其他渴求神尊慈悲的信徒,将再无二致。

二十二年前的某一日黄昏,叶修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从神龛走进人间,也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中。

那持续了数十年的,七上八下的情思,耿耿于怀的执念,汲汲为营的谋划,最终还是化作一场黄粱梦。

梦醒后,俄耳甫斯彻底丢失了他的欧律狄刻。

可比起彻底被冥府拒之门外的俄耳甫斯,叶秋还是幸运的。

明月依旧是那高悬的明月,天空依旧是这蔚蓝的天空,只要他还站在这片土地上,便始终也沐浴圣光。

 

————分隔线————
当前剧情并未完结,但第四卷的主旨俄耳甫斯到了这一章便是完结了。后续剧情在第五卷的第一章。
双叶到这里算是BE了,但双叶的故事并没有完结,叶秋后续还有重要戏份。

另外通告一下:我需要暂停更新一段时间,短则一两周,长则三四周。一是三次要考试,二是第五卷目前的码出来的存稿十分凌乱,需要等等剧情然后修改一下把他们都串起来,这样第五卷的质量会高一点。

因为有存稿,所以不会太监。

感恩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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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庄周梦蝶

83

叶秋缓缓俯身,他此生的所愿所盼,皆融于这一次的叩拜大礼之中。

他叩得很深,以头抢地,那张这两年最受财经杂志青睐的脸完全浸泡在泥水里。

耳畔传来惊呼声,他浑不在意。

他的生命,他的财富,他作为叶家继承人所骄傲的一切,都是哥哥赐予的。一个叩拜大礼而已,他的神明完全受得起。

可惊呼声中忽然夹杂苏沐橙涕音大喊“叶修!”,叶秋抬头,叶修刚好甩动尾巴,向他俯下身。

他抬头,他低头,他们的头轻触在一起。

叶修身上笼罩的金光散开,暖流从额头相抵之处流向全身。他脏污不堪的衣物瞬间温暖洁净干燥起来,乱糟糟的发丝也干净得好像刚刚沐浴后用暖风机吹干。

金光没有仅仅停在他身上,笼罩他之后,又迅速向四周辐射开,前院淋了一夜暴雨的每个人都沐浴金光。

烈火中幸存的别墅在金光中褪去乌黑焦灰的颜色,一切恢复如旧。

烈火中幸存的人们在金光中洗去一身疲惫与狼狈,一切回复似新。

可赐予这一切的神明周身颜色渐浅,细碎的光点从身体轮廓处漫开。

为了对抗天雷,叶修拼尽全力,爆发出全盛时期三分之一的神力。整整一夜的苦苦坚持,叶修终于耗尽了这些年存下来的那点信仰之力。他无力再维持原形,又无法被指引回到木雕塑造的假身中修养。筋疲力竭到了尽头,神格终于撑不住要重新陷入沉睡。

“哥哥!”

叶秋伸出手臂,想要抱住叶修近在咫尺的身体。但他的手臂毫无阻拦地穿过叶修的身体,甚至因为他的触碰,那些被碰到的位置迅速化作光点消散。

“叶修!!”

四周的人群躁动起来,各种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可叶秋看不见也听不见,他的眼眸里只剩下越来越淡的叶修。

【这不是并不是结局……】

【只要你取回……】

叶修想要安慰叶秋,也想要安慰那些撕心裂肺哭叫的人们,可他已经说不出话,神格昏沉的速度远比他想象得更快。

他只来得及动了动嘴唇,几个无声的字飘在空中,随后他彻底化作光点,消散在山风中。

烛龙自海水而生,栖钟山为府,佑泽万物,亦于万物中长眠。

红日高悬,天光照亮整座山,天空中盘桓的飞鸟,别墅周围伏拜的走兽,四散归入林。

整个钟山重新恢复了平静,好像神明现世的这一夜只是一场幻梦。

叶秋还维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可虚空之间,他的手臂臂弯里再无那个人。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被当头劈开,失去的绝望让破碎灵魂蜷缩在身体里疯狂尖叫,可他却失了声。

他丢了命失了魂,整个世界褪色成了虚无,连同他自己一起打碎成落入高速公路上的瓷片,车轮碾过,渣渣化成粉末,风一扬,什么都不剩。

一个人冲过来,狠狠推了叶秋一把,又给了他两脚,他被打翻在地,仰面躺倒在地上。

叶秋睁着眼睛,双目失焦地往上看,天空依旧广阔,却没有一处能留住他的视线。他以为会有更多人冲上来打他,他想打得好打得太好了,最好现在就找一把刀狠狠给他捅几下。

不,几下怎么够呢?

把他的肉一片片地割下来吧。

要不然把他的骨头每一块都碾轧碎吧。

反正他不会觉得痛了。

他什么都没有……

可是没有人冲上来,甚至那个冲过来的人都被其他人拉住。

叶秋木然地看过去,他看见喻文州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一左一右拖着满脸泪水的黄少天远离自己,王杰希和周泽楷相互拉扯着,但那个样子更像是互相制约着以控制对方的方式来阻止自己冲上来。孙翔在很近地又叫又跳,被几个人集体压制住,即使这样,他还仗着身高体格想要突破包围圈冲过来给叶秋几脚。

乱糟糟的人群里,苏沐橙越过挡在前面的几个人,一步步地走过来。她走到叶秋躺倒的地方,声音冷漠似冰,“起来。”

叶秋置若罔闻。

“站起来!”

叶秋依旧瘫倒在地上,不死不活的死人样子。

“我让你站起来啊啊啊啊啊!”苏沐橙的情绪猛地爆发,她扑过去,扯着叶秋的领子把他从地上往上拽。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叶秋一个比她高比他壮的大男人,被她拉得差点窒息,硬拖着给拉坐了起来。

方锐用袖子狠狠地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红着眼睛冲过来想要护住苏沐橙。人还没站定,就听啪啪两声。

苏沐橙抡起手臂一左一右狠狠给了叶秋两个巴掌。

叶秋被打得脸一歪,牙齿磕在口腔内壁,划拉出几个大口子,口沫都是血腥味。

苏沐橙手指发麻,用尽了力气的手臂无法自然放松,僵硬地抻直着发抖。

她不仅手抖,身体也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颤音,“你不是一直纠结为什么叶修退役以后不跟你回家吗??”

“你不是一直觉得他不够爱你吗?”

“今天我告诉你他为什么不回家!”

方锐拉着苏沐橙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苏沐橙甩开方锐,“放开!叶修没机会说的话,我来说!”

“他一个创世之神,生死都看淡。真身损毁也罢,神格昏睡也好,哪怕真有一日如其他真神一样彻底寂灭消散于天地之间,他也会淡然一笑欣然面对。从他退役到现在有半年了,你有没有一刻疑惑过,这样的他,为什么还要辗转各地当神棍??什么样的功德需要劳动一个掌管时间的创世之神来积累?”

叶秋始终聚不了焦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因为情绪激动而抖得不像样子的苏沐橙身上,他哑着嗓子,努力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为什么?”

苏沐橙轻蔑一笑,微微昂头,自上而下看他的眼神跟看垃圾一样,“因为他在为你积累功德!”

“什么?!”

叶秋跌跌撞撞站起来,扑上去想要抓住苏沐橙,被方锐一拦,两个人撞在一起。

叶秋拼尽全力,可方锐寸步不让。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帮着方锐挡住叶秋。

叶秋如同被囚入竹笼的蟋蟀,扑腾了整个夏季也挣脱不开囚笼。

“苏沐橙!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啊啊!”

隔着人墙,苏沐橙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笑容,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自己说的话,吝啬到多一个字也不愿意。

“因、为、他、在、为、你、积、累、功、德!”

她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屋内走。

“苏沐橙!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啊啊!哥哥他在为我积累什么功德啊啊!求求你!求求你了!!别走啊啊!”

“啊啊啊啊啊!别走!求你把话说清楚!!”

叶秋的声音尖利刺耳地好像划破纸张的笔,可苏沐橙连一次头都没回过。

前院的大门在叶秋面前合上,他被痛苦愧疚和绝望击碎了脊椎骨,跪在地上哀嚎不断。面前的人依次离开,无人多看他一眼。

最后是林敬言走到他面前蹲下,相比于其他人激烈的情绪,他的声音很冷静。

可惜说出来的话如刺骨坚冰。

“他只是神力耗尽陷入了沉睡。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回去找找当年你爷爷引导神明进入木雕假身的方法。我奶奶说当年那个办法是你家给我父亲的,我父亲翻遍古籍不得法,便以为这种江湖骗子的奇巧淫技不会成功。想着可以得一大笔钱,又不会真的违背神谕,他才敢放心操作。”

叶秋抬头看他,林敬言看着他的眼神里汹涌着愤怒,却又不仅仅是今日之事。

“叶修说当年之事,是非对错不再重要。但我父死母弃,自小颠沛,与奶奶相依艰难长大,却是事实。”

“神明慈悲,不与你们计较,可我始终记得,当年若不是你们叶家诱我父亲误入歧途,你今日所得的一切,这么多年来神尊的偏爱与护佑,原本都该是属于我的!”

“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不该怪到你身上。可我心胸狭窄,偏要迁怒于你。”

“林家别墅永远不会欢迎你,请你尽快离开!”

 

84
经历了一夜的大惊大恐大喜大悲,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却没有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餐厅的圆形餐桌上。

林敬言走进来,将烛台小心地立在餐桌的正中位置。他的目光环视一周,看向抱着一个木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少天,“把神尊的身体给我?”

黄少天自然不肯,抱紧木雕贴着自己的脸,瞪着林敬言的眼神里全是不理智的迁怒。

喻文州一身颓唐,但好歹有些理智,伸手去抢黄少天怀里的木雕。黄少天不让,喻文州硬抢,两个人在赛场上的最佳拍档,一言不发十分默契地冲对方挥拳。黄少天被打中右眼,喻文州被打中左脸。胶着时刻,王杰希瞅准机会,手肘一个格挡,当胸给了黄少天一肘子,趁他单手捂胸的机会,抢过了木雕。

黄少天自是不肯罢休,周泽楷和孙翔这个时候反倒成了最佳搭档,一人一边按住黄少天,将他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动。

喻文州揉揉自己破了嘴角,讥讽的话也不知是警告黄少天,还是示威在座各怀心思的人。

“把你的小心思收收吧少天,你原本就独占不了他,这种时候还要硬霸占着他的假身,简直蠢钝至极。”

王杰希拿到了木雕,却没有直接递给林敬言,他把木雕放在靠近烛台的位置上。原本暗淡的烛火与檀香木的木雕相互感应,烛火跳了一下,木雕周身则氤氲出金红色的暖光。

苏沐橙问林敬言,“当年的引神术是你们林家操作的,如今你还可以将他沉睡的神格安放进木雕中再唤醒吗?”

林敬言为难地摇摇头,“当年的事情对林家而言是违背神谕遭受神罚的灭族大祸,我父亲去世后,爷爷烧掉了所有的资料。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叶家,只能指望叶秋回去以后能找到些线索了。”

“那个混蛋会尽心寻找吗?!如果不是他乱搞,老叶怎么会被迫脱离假身!!大火,天雷,哪一样不是他招来的??你们刚刚为什么要拦住我,我就应该打死那个蠢货啊啊!!”

黄少天这个时候不哭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怒骂。

一桌子的人沉默,方锐竟然笑了下,“还是别了。那可是老叶在这世界最初的羁绊,真给他打出个好歹,我怕老叶醒过来又得耗费神力给他医治。”

苏沐橙斩钉截铁地说,“他会尽力的。他是有私心,但他爱叶修,绝不能承受彻底失去他。”

王杰希不知道哪个神经在这个时候搭错了,竟然回了一句,“苏队长这话说的,好像我就能承受失去叶修一样。”

苏沐橙无语,她也是服了这帮这个时候还要争个“你爱他那我要比你还爱他”的恋爱脑。

霸图的人都在状况外,韩文清和张新杰默默看了一晚上,大约理清了些情况。唯有张佳乐还有些懵懂,趁着苏沐橙语塞,插话进来。

“所以老叶是神?什么神?人身蛇尾我只知道游戏里有个美杜莎?刚好也是黑发吧。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陷入沉睡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桌上的木头人又是什么意思?”

他咕噜咕噜问了一大堆问题,被张新杰一句话挡回去了,“张佳乐的问的这些我晚些时候可以给他再解释,但我想问的希望你们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就今天晚上的状况来看,林敬言身份特殊除外,喻文州,黄少天,王杰希,周泽楷,甚至连孙翔都早就知道叶修的身份?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们几个和叶修有超过朋友和对手的关系?”

孙翔:“??……喂!张新杰!什么叫甚至连孙翔??我跟叶修,我们早就……”

周泽楷朝着孙翔当胸一拦,给他拍回了座位上:“与你无关。”

韩文清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什么叫与我们无关?”

眼看剑拔弩张气氛燃起来,扶梯上跳下来一只猫,灵巧地跳上桌子,侧头蹭了蹭烛台,又低头蹭了蹭木雕。

肖时钦一直保持沉默坐在那里,和姑娘们一起游离在战况之外。他不是不想争,他只是觉得眼下这个状况,叶修人都不在,争什么都没有意义,还不如集思广益想想办法。

趁着其他人跟斗鸡眼一样恶语相向发泄心中恐惧,他在沉默里默默地观察,尝试用自己的方法将所有的细节串联成完整的故事。

谁知这个时候他的猫跳进了战况最激烈的包围圈内,肖时钦没法置身世外,伸手想把猫抱下来。猫却弓起身子,一跃跳上他的肩膀,对着霸图那边三个人喷了个鼻息。

原本还拧着眉黑着脸的韩文清,脸上表情顿时凝固。一旁手舞足蹈的张佳乐扑通一下栽倒在桌上,张新杰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可已经来不及。他摇晃了一下,和韩文清一前一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迅速,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猫已经对着姑娘们和唐昊方锐他们如法炮制了一番。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不过几秒钟,客厅里还保持清醒的竟然只剩下林敬言,喻文州,黄少天,周泽楷和孙翔,以及肩上趴着始作俑者的肖时钦。

肖时钦很尴尬。

原本就火药味十足的气氛就差一点火星就能完全爆炸开。

他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解释:“……真不是我……”

可其他人看向他的表情更加紧张,紧接着肖时钦就明白了,大家定然是相信他也是无辜的。

因为瞌睡轰倒了他,他伸手扶着桌子勉强坐下来,头一歪靠着椅背就睡着了。

那只猫站在肖时钦的头顶,气定神闲地看了一圈紧张盯着自己的人,滚圆的猫眼里竟然流露出几分不屑。随即,它张口,吐露人语:“不该记得的人都不应该记得。”

丢下这句话,猫灵巧地攀上窗台,从窗缝间刺溜一下钻了出去,消失在清晨的山野之中。

沉默硬控了客厅五分多钟。

林敬言发愁地看着这一大堆睡得七到八歪的人,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建议,“要不然我们给他们搬回各自的房间吧?”

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喻文州提议:“既然不相干的人都睡了,醒来也都不会记得,那么我们不如放下私心,坦诚合作。”

见无人表示反对,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很好,感谢支持。那么我想问一下,叶修临走之前留下一句无声的话,你们有谁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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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复更,最晚下周三

Chapter Text

85

犀角香,一寸光阴三寸香。

林家别墅出来,沿着山道往上走,走不了多远,就会看到山顶的平台。

张新杰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擎天的檀香树,树影成荫。三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后转出来一个人,捻一枝枯萎的花枝。

他笑着招呼:“新杰,你来了啊。”

张新杰冷淡地颔首当作回应。

那人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你看。”

单手举起花枝向着张新杰,张新杰不明所以,但出于本能的信任,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刚刚触上花枝,枯黄的枝干抽出零星几片嫩叶,随即整根花枝抽芽长出细密的绿叶,顶端爆出几朵挤在一起的花骨朵,不稍几秒,花朵从花苞舒展开,雪白的花瓣中央抽立着几缕嫩黄的花蕊。

花朵婷婷玉立,亦如执花之人。

整片树荫倾泻而下,张新杰站在山之巅树之海,接过那支起死回生的花枝。

这样的场景,他记得他见过一次。

张新杰想问:【当年的那支月季断枝是不是也是你?】

他回头,四顾却无人。

“叶修——————?”

他呼喊,回应的只有风声。

叶修性格偶尔顽皮,常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时候躲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瞧,树的侧面露出的那半个人影可不就是叶修吗?

张新杰心里大定,配合着绕着树干去追。

可这树干怎么会这么粗大,他绕了一圈又一圈。步伐越来越急,额角渗出汗,也始终追不上近在咫尺的那一抹衣角。

终于,他大步一跃,顾不得仪态地扑倒过去,跌跌撞撞地将那抹身影抱进了怀中。

或许是他太急切了,失了克制,长臂一紧,叶修呼痛一声,转过脸似嗔非嗔地睇了他一眼,随即怀里一松,只余一件白衫,从他的臂弯处滑下去。

张新杰大惊,猛然起身,后背重重地打在了电竞椅的靠背上。目光所及,是他最熟悉的书桌,干净到一尘不染的桌面上,只有一排摆放得每个角都对齐的战术笔记本。

这里哪里是钟山的林家别墅啊!

这里分明是霸图俱乐部大楼属于他的那间宿舍。

此时,距离年末他们一起去林家别墅做客已经过去一周了。

张新杰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看向侧边桌上燃着香的香盘,他之前倒进去的香段已经完全燃尽。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分针刚刚走过三。

他记得点燃香的时间是12点整,而现在是12:15。

果真是:一寸光阴三寸香。

张新杰走向侧边桌,从抽屉里又去取一截香段,塑料卡尺对准一量,三寸长度一分一厘不差。

他点燃后摆进香盘中,再抬头,面前的场景又变了。

漆黑的一片的选手通道里,只有远处的一扇门还亮着灯。

张新杰冷静地理了理衣角,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门。

他知道,门内是叶修在等他。

 

86

顶尖选手总会有一些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直觉,灵光一闪而过,眼前金光大开,一条大路破墙豁然而洞开。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靠着这种直觉,在激烈的比赛中抓到那千分之一秒的机会,打出绝杀,扭转战局。

可张新杰属于这其中的少数人。

比起飘忽不定的直觉,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精密计算下的理性决策。

他性格严谨到一丝不苟,二十四个小时里每一分钟在他强大的自控力下都得紧锣密鼓地按照既定的计划一帧一帧地移动。

偏离从来都不是意外,而是都属于值得被记录并反馈在下一个时间段里的重要数据资料。

大部分人都只会惊叹他精准的决策,无论是同队数年的队友,随队进行长期追踪报道的记者,还是进行过无数次研究的对手,无人在意一个正确答案的背后究竟需要怎么样的脑力支撑。

第四赛季,霸图的夺冠夜,韩文清难掩激动地招呼刚刚出道就成为肱骨大将的张新杰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两人沿着选手通道往里走,一路和无数迎上来道喜的工作人员打招呼,越走离喧闹人群越远,张新杰隐约有了预感。

他自然没有放任自己的直觉,而是综合了整个赛季所有信息进行测算,韩文清在前越走越激动,他跟在后面,越算越沉稳。

等他们迈过一个拐角,一个人披着火红色的外套的人靠墙壁背对着他们抽烟时,张新杰心里的那个完美答案已经跃然纸上。

【叶秋……】

第四赛季十分特殊,那是当年还叫叶秋的叶修参加的第一个没有副队的赛季。与他一起的缔造三冠王朝的队友一个接一个地退役,媒体聚光灯下,他失去了代言人也失去了遮挡,于是他选择在整个赛季顶住压力一次面都没有露过。

自然还是有与他交好的战队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张新杰记得他们与蓝雨战队某场比赛赛前握手时,蓝雨正副队长一直都在嘀嘀咕咕说着上一场比赛的事情。

明明是要跟他们霸图打比赛,对手的目光和注意力竟然还在前一场比赛上。

张新杰很不爽,但他性格内敛到了极致,除了在比赛中大爆发,几次惊险中精准补红补蓝挽救队友生命外,连赛后其他人围到黄少天身边问他“叶秋究竟是什么样”他都没有回头。

他一贯冷淡,不表现出兴趣,韩文清又是极致的粗线条,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队友对叶修也有兴趣。

就这么一直等啊等啊,等到这个时候,他才领着张新杰站到了叶修面前。

手握正确答案的张新杰依旧淡定,可叶秋叼着烟转过脸冲他抬起下颚打了个招呼,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他从来不惧怕“偏离”,每一次“偏离”都是在为下一次的计算校准。

可叶修转过脸,烟头在昏黄的灯下一明一暗,张新杰听见既定轨道上的齿轮嘎吱嘎吱嘎吱地作响,偏离的角度越来越大。

叶修有一张雪白的小脸,眉目清秀地好像画笔在最细腻的宣纸上点了点。五官说不上有多精致,但眉宇之间盛着的气质让这张宣纸拥纳了山海。

他取下嘴上的烟头熄灭,随手弹进一旁的垃圾桶,笑着向韩文清打趣:“夺冠了,才敢把张新杰带出来见人,我难道会吃人吗?”

韩文清究竟怎么回答的,张新杰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或者说从那一分钟开始,他的记忆里就就只剩下叶修。

周遭的一切都褪去颜色,只有叶修,连每一缕发丝每一根睫毛都鲜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叶修问他,“打比赛辛不辛苦啊?”

他有些惊讶,直言:“不辛苦。”

叶修反倒讶异,看向韩文清的表情有些疑惑,“你们小张年纪不大还挺要强啊。”

他看向张新杰的表情完全没有对他们夺冠的嫉妒,只有满满真实的关怀:“你这种打法怎么会不辛苦呢?每一步都要经过无数推演,训练或者比赛强度大的时候,是不是过了九点就开始累得头痛了?”

世人只关心他的“正确答案”。

连张新杰也只关心自己的“正确答案”。

只有叶修,第一次见面,面对一个将嘉世拉下王座的对手,关切地问他“辛不辛苦”。

张新杰并不觉得辛苦,哪怕从前曾经觉得疲惫与彷徨,可一想到每个赛季一路拼搏,终将走到叶修面前,他就觉得一点都不辛苦。

哪怕他们之间,连赛前赛后握手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因为角色原因,牧师与主攻手之间最好不要在地图上相遇。

哪怕赛后聚餐,叶修总是坐在韩文清身边,而张新杰永远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他也觉得一点也不辛苦。

只是心里的那个齿轮啊!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越偏越远,终于还是轰隆一声弹跳出了轨。

秒针滴嗒嘀嗒,张新杰于床上睁开眼,叶修的脸还漂浮在瞳孔里,一眨眼,便如雪入了水,什么都化了。

犀角香,白日清醒梦,越梦越醒,越醒越梦。

 

86

霸图战队的午休时间是整整一小时十五分钟,这个制度是张新杰担任副队以后定下来的。

张佳乐刚刚转会时十分困惑,曾经在某次训练结束后询问为什么不是一小时或一个半小时,而是一小时十五分钟?

得到了一个非常张新杰的回答:

从训练室走回宿舍的时间是六分钟,来回就是十二分钟,留给等待电梯的拥堵时间为三分钟,那么往返时间最长也只需要十五分钟。

回到宿舍,脱衣躺下和穿衣走出来的时间是十分钟。在预留给喝水和上厕所的时间是五分钟,剩下四十五分钟刚好是午休睡眠时间。

张新杰说这话的时候还强调了一遍:“研究数据表明,午睡睡四十五分钟是最能解乏又唤起身体活性的时间。”

张佳乐瞠目结舌,和同样刚刚转会而来的林敬言相顾无言,最后一句“去你妈的吧!”礼貌地回应张副队的耐心讲解。

张新杰面不改色,掏出手机,收款码伸向张佳乐,“训练时间里讲脏话罚款50元。”

这件事被张佳乐写成小作业发给叶修哭诉了三天三夜,还以“被骂了被罚了心情不好了”为由硬缠着叶修要了一个视频通话的机会,开前置摄像头的那种视频。

只有五分钟,但张佳乐偏偏录了屏。

张佳乐不仅录了屏,还抽了其中几个可爱的片段做成了两秒左右的小切片,分别以“666”,“888”和“999”的价格卖给了黄少天,王杰希和孙哲平。

剩下的四分五十四秒全是张佳乐本人私人收藏。

这就叫失之五十,收之二五五三。

爱上老叶,果然会发达。

午休后,张佳乐最后一个打着哈欠踩着点走进训练室,毫不意外地在第一排韩文清旁边看见一身清爽的张新杰。

他先和韩文清打了个招呼,再扭头和张新杰打招呼,这时一种奇特的气味飘过来,钻进他敏感的鼻子里。

难以形容的悠远绵长,像是某种骨头酥化后再点燃的气味,很浅淡,瞬间唤起了张佳乐记忆里某个被埋得极深的片段。

幼年时,他随母亲去苗寨祭祖。他一个人翻过山头,走进更深的寨子中,看见了一处完全不是苗寨装饰的古朴寨子,在其中一间相对维修的较新的竹屋外,他就闻到了类似的气味。

经久不散,浓郁异常。

他年幼无知,傻而胆大,迈开小短腿就想推门进去看看,被寻来的大人提遛起来,夹在胳膊肘里就带走了。

直到今天,他在张新杰身上再度闻到了这个味道,哪怕比当年的味道淡很多很多,他也敏锐地觉察到了。

“你喷香水了?”

张新杰挑眉,看他的表情冷淡极了。张佳乐有些尴尬,好奇心驱使下,他硬着头皮追问:“什么牌子的?还怪好闻的。”

张新杰:“我不喜欢男人。”

张佳乐:……

【艹!说的好像劳资喜欢男人一样!!劳资只喜欢叶修!!】

韩文清看不下去了,咳嗽两声,“训练!”

紧锣密鼓地训练展开,与往常别无二致。张佳乐很快也投入训练中,把那个味道的抛诸脑后。

键盘霹雳吧啦,鼠标滴滴答答,方世镜站在蓝雨训练室的门口,一脸欣慰的看着精神面貌十分饱满的队员,除了自己的正副队长在非训练时间有些异常外,整个蓝雨欣欣向荣,一副再要拿一个冠军的姿态。

毕竟叶修都退役了,这一届冠军是蓝雨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训练室专注的氛围。喻文州抬头看过去,方世镜十分不好意思地摆手转身拿着电话走出去。

喻文州又是一个眼神扫了一圈其他队员,几个探头探脑地队员立马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好像刚刚分心的压根不是自己。

方世镜走到外走廊才接通电话。

号码很陌生,可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熟悉。

他还在想对方是谁,那头就自报家门。

“老方,好久不见了。是我,吴雪峰。”

“我回国了,刚刚落地白云机场。”

方世镜惊喜之余有些意外,他记得他回国前曾经问过吴雪峰何时打算回国,那人说在等一个机会。

这么突然地回国,是短暂停留,还是已经等到了那个机会?

寒暄一阵,方世镜问:“那约个时间见一面?我这一周都不出差,都在俱乐部。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吴雪峰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里隐约藏着不能被拒绝的态度。

“我已经定了车,出了关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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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前几章其他人视角比较多,主要会花些笔墨写他们对叶修的执念以及走一下叶修没苏醒前的剧情。
如果觉得无聊就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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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机场通往市区的高速上,一辆出租车疾驰。司机从后视镜打量自己的乘客,一身儒雅的浅灰色休闲西装,配着同色系稍深的领带,金丝边的眼镜背后是阅历打磨后的温润与和气。

这人瞧着是一个男人最正当年的年纪,褪去少年的莽撞与青涩,满身都是时间沉淀下的沉稳与宽厚。可他却抱着一个形状夸张的东西,一米多长,被防撞塑料海绵包裹得严严实实,海绵外还披着精致的刺绣锦缎。

他动作小心,丝毫不敢松懈,连登上车时都用身体护着。

司机一脸八卦,几次张口想问,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对方以一副“听不懂粤语”的样子给堵了话茬。

车行临近目的地,那人拨出一个电话,三十秒都不到的通话时间。司机凭经验判断,电话那头一定是一个关系很普通,连寒暄两句都不需要的人。

拐弯进入路口,迎面走来两个人,都十分眼熟,特别是满头金发的那位,司机十分笃定他在自己儿子的房间看到过单人海报。

车停下,略高的那位拉开副驾门,一口地道的粤语打招呼,拿卡付帐。

金发的那个拉开后车门,国语打招呼,“吴雪峰?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啊。上回见面还是我出道前跟着魏老大去嘉世吧。”

司机这个时候终于记起来,金发的那个是G市著名电竞战队的明星选手,他惊呼:“黄…黄少天??”

黄少天扭头冲他营业性质地一笑,“嘘嘘嘘嘘!要签名要合照都等会儿,你可别把我的粉丝都招来了哦。”

他说完这话,挑衅地看了一眼吴雪峰,一脸“哥们我如今正当红”的表情。

吴雪峰好脾气地笑了笑,只可惜那点笑意完全没有入眼。

“我记得你。非要和小队长睡一间屋子,结果半夜小队长嫌你睡姿太差,抱着枕头去了我房间。”

黄少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让开身,多一句话都不再愿意说,以眼神示意吴雪峰别废话了赶紧下车!

千里之外的Q市,同一时间一辆出租车停下。司机放下后车厢的行李,啪地一声合上后备箱门。汽车重新启动,驶入滚滚车流。

空旷的街头,只剩下刚刚下车的乘客,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拎着一个大布口袋包,拿着一张地图,站在Q市高楼林立的大厦之间。

这时,其中一栋大楼的大门打开,张佳乐东张西望地跑出来,一眼就看见这个格格不入的男人,“三舅叔公??”

男人迎上前,“乐乐啊!好多年不见了,上回你回老家祭祖的时候还是毛毛头呢。”

张佳乐脸一红,接过对方手里的大布口袋,两人穿过俱乐部的前台,乘坐电梯往宿舍区走。

刚进宿舍区,男人脚步一顿,深色凝重地问张佳乐,“乐乐!你是不是着了什么魔障了啊?”

张佳乐一脸莫名其妙,“说什么呢三舅叔公!我好好地训练打比赛,去哪里招妖魔鬼怪啊!”

男人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凑过去仔细闻。

张佳乐身上确实没有那股味道,男人有些迟疑,这时其中一间房门打开,张新杰一副刚结束午休准时准点起来打算往训练室去的样子走出来。

张佳乐赶忙拉着三舅叔公打招呼,“新杰,这是我家亲戚,就是我昨天请假的时候说的三舅叔公。我下午带他去城里转转。”

张新杰冷淡地颔首,三人侧身,男人忽然一把拉住张新杰的胳膊。

张新杰眉心一跳,张佳乐则瞪大了眼睛。

张新杰龟毛冷淡还有洁癖,平日最讨厌被人触碰,张佳乐刚来霸图的时候没少因为不拘小节被他整治。

三舅叔公从前在苗寨主持祭祀,见识广博又辈份最高,总是备受崇敬。

张佳乐真怕这俩人产生了冲突,自己夹在中间,得罪了张新杰以后霸图的日子难熬,得罪了三舅叔公以后难回苗寨。

张佳乐正急得要上火,三舅叔公松开了手,道声歉,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白日梦好做,就怕梦久了,再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你若已入迷,叫乐乐联系我,老头我或许能助你脱离苦海。”

张佳乐以为,以张新杰的性格压根不会搭理这段莫名其妙的话,没想到张新杰一本正经地看了看三舅叔公,礼貌克制地说:“多谢,只不过我未入苦海,也不求脱离苦海。”

待张新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张佳乐才敢拽着三舅叔公询问。

三舅叔公慈爱地摸摸张佳乐的头,“犀角香,听说过吗?”

见张佳乐一脸迷茫的摇头,三舅叔公叹息道:“那年你妈带你回苗寨,你跑丢了。我们漫山遍野地找你,始终找不到。你妈崩溃了,跪求龙神寨的人饶你一命。山门洞开,我独自一人进入龙神寨,在寨主的竹屋前找到了你。那个时候竹屋里燃烧的就是犀角香,回来以后你昏睡了几天几夜,给你妈吓得呀,等你人一清醒,连夜回了K市,再也没带你回寨。”

这倒是勾起了张佳乐的记忆,他恍然大悟地感叹,“怪不得我觉得他身上味道那么熟悉呢!原来就是我在山后面的寨子里闻到味道啊!”

“所以犀角香究竟是什么啊?”

三舅叔公定神详解,“黑犀角香,燃之可造梦。白犀角香,燃之可再见往生之人。金犀角香,燃之可逢仙遇神。”

“你朋友估计得到的是黑犀角香,浅淡而悠远。而你在龙神寨闻到的是白犀角香,浓郁而绵长。”

“至于金犀角香,听闻只有真神赐予才会降临人间。”

 

88

电梯门内,张新杰的手指抚在一楼的按键上,听到最后几个从门外传来,他才按动电梯。

电梯缓缓而下,他的记忆也随之往回倒退。

他们仨是最后离开林家别墅的战队。

最先走的是蓝雨与微草,火急燎了地,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喻文州倒还好,黄少天阴阴沉着脸像个抢食后负伤的野狗。王杰希一如往昔地矜持自重,只不过急到等不及柳非和许斌就要往B市赶,实在蹊跷。

紧接着是轮回,周泽楷和孙翔大吵一架,整个楼都被他俩搞得轰隆隆的,江波涛冲进去调停,又气冲冲地冲跑出来。肖时钦老好人地上前询问要不要帮忙,江波涛一脸怒气,结果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轮回的纷争,绕来绕去,始终逃不过“叶修”两字。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周泽楷和孙翔都闹成那样子,几个小时后竟然各自收拾了行李,相偕同行着一起离开了。江波涛从其他人房间出来发现自己一个劝架的被俩吵架的给甩下了,气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场面混乱无序,但张新杰很快从纷繁杂乱的信息里抽丝剥茧地意识到,这几个人八成有什么事情瞒着其他人。他们相互争斗,相互排斥,却因为一个共同的秘密或者一个共同的目标,不得不别扭地拧成一股绳子,扎着彼此浑身是血,还得千难万难地往同一个地方去。

那个秘密甚至不需要张新杰用算力去推测,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那是“叶修”。

也只有“叶修”才有这般魔力。

幸运亦或是不幸,他们立场不同,处境不同,进展不同,可偏偏想在命运的答卷上写下同一个正确答案。

他们三人一同下山,张佳乐中途接了一个家里的短信,转道去了信号更好的大路打电话。韩文清要找厕所,山腰处分开往景区服务台走。

只有他一人沿着小道,一路走到山脚。

山脚下,一家茶摊,半壶散茶叫卖。

茶摊前支着一个地摊,一张白布上摆着几盒残旧的香。

如此潦草,绝不是张副队驻足流连的风格。

可摊主草帽一压,张口一句:“缘分已尽,神仙难续,强求也是枉然啊。”

鬼使神差,张新杰脚步停了。他依旧没有回头,低声问:“难不成你有续上缘分的方法?”

摊主哈哈一笑,“我卖的是香,又不是机缘,去哪里给你找逆天改命的方法啊。”

意外的坦诚,打动张新杰回了头,问:“什么香?”

“犀角香。”

“怎么用?”

摊主又压了压草帽,自始自终没有露出半张脸,“让不能入梦之人入梦,造一个绝不会有机会梦到的清醒梦。”

张新杰沉默了许久,微微叹息,“多少钱?”

摊主指了指身后的茶摊。

“不贵,一壶茶饮完,一盒香便赠你。”

 

89

蓝雨队长专用办公室里,喻文州最后一个进门,小心地合上房门,谨慎地插上插销。

屋内,黄少天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只是翘着的二郎腿多动症一样地抖动,将他焦躁不安的心理状态暴露得淋漓尽致。

喻文州在心里苦笑,他知道黄少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可自从叶修陷入沉睡,他自己又何曾有一日安眠?

蓝雨,微草,轮回三支队伍,疯了一样地在常规赛上争夺比分,每一场比赛结束,常规赛排行榜的次序都会变化。

如此不留余力,丝毫没有考虑过季后赛还有没有再突破的心力,大概是因为他们几个,除了竭尽全力地比赛,实在没有其他发泄渠道来排解失去人生挚爱和灵魂支柱的恐慌与绝望了。

喻文州压下心里急切的情绪,礼貌地询问吴雪峰,“我这里有茶,咖啡还有汽水,吴前辈想要喝点什么?”

吴雪峰还没说话,黄少天强硬地插话进来,“喝什么喝!老叶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喻文州你脑子坏掉了吧,这个时候你浪费时间招待他?!”

吴雪峰好脾气地笑笑,“可乐吧,小队长从前最喜欢了。”

喻文州从一旁的小冰柜里取出一罐可乐,递向吴雪峰。黄少天忽然像个超雄神经病一样跳起来,一巴掌拍飞了那罐可乐。

伴随一声巨响,爆裂喷出来的汽水喷得到处都是,好像黄少天早就崩溃的情绪,压抑数日后终于火山爆发似地喷涌出来。

竭力被掩饰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们三个人站在一片狼籍办公室,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吴雪峰收敛了笑容,凉凉地道了一句:“退役以后,我一直在准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快到我准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准备好。”

喻文州这个时候才问:“他陷入沉睡前,说了几个字,看嘴形,像是你的名字。而你又在这个时候忽然回国,你们之间是不是约定过什么?”

屋内很静,静到黄少天咬着牙默默流眼泪的声音都很刺耳。每一滴眼泪滚落的声音都像螺旋,拉扯着吴雪峰的思绪一下子陷入久远的回忆。

刚刚离开叶家的叶修其实一开始状态并不稳定,神力稀薄,供奉又几乎没有。叶秋作为羁绊的另一方,情绪的每一次崩溃,都会直接影响到叶修这一具假身。

而苏沐秋的死,成为了一次神力衰败事件的导火索。

身为掌管时间的神,叶修其实是有能力扭转时间轴,让白骨在神力的滋养下生出血肉。只要他想,他可以于时间里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也可以在时间里毁灭掉一个旧世界。

苏沐秋骤然离世,苏沐橙崩溃到昏厥。

神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当然想挽救苏沐秋,像他后来挽救王杰希一般,顶住天罚也要执意托举起一个生命。

可他竟然没有做到。

叶修拼尽全力让时间轴现世,却再没有足够的神力拨弄轴线让时间返转,强行拉扯的结果是维持神格清醒的残存神力从假身上泄露,他没办法再完全维持人类的外表了。

他现出了部分原形,在吴雪峰破门而入的时候。

遍布全身深入骨髓的伤口,斑驳脱落一地的鳞片,断成两截的犄角。

这不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神。

这是一个濒临寂灭的神。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冷静如叶修,也愣在那里。

可吴雪峰走上前拥抱了他。

如他计划中的那样,一路狂奔地赶去苏家,将乍然得知噩耗的叶修抱在怀中。哪怕他抱住的不是作为人类的叶修,他也没有迟疑。

于是顺理成章的,吴雪峰成为了第一个,除了叶家部分知情人员以外,第一个叫得出他真名的信徒。

神力回笼,烛龙又重新变回了叶修。

那是第一次,叶修意识到,在这个信仰全失的时代,只要有人还愿意拥抱他,他就不会寂灭。

他想成为职业选手,因为这是他由神到人后最大的爱好。

他需要成为职业选手,因为透过叶修这个名字,他可以获得拥护与信仰。

他在荣耀里缔造辉煌,他徒手建立起一个王朝,而荣耀也成了他重新变回神的沃土。

钟山之神沉睡。

而他,成了荣耀之神。

吴雪峰看着紧张到不住吞口水的喻文州和黄少天,缓慢地说:

“我退役的那天,他把他的逆鳞给了我。神龙的逆鳞,只此一片,何其珍贵,怀之可气运长虹福寿连绵。而我答应他,要借着逆鳞的神力,为他找到他丢失了几千年的神器。”

“香樟树造的假身总有一天会腐烂,他想为自己锻造一具永远不会腐朽的身体。”

“而神器就是一切可能性的关键。”

吴雪峰从脖子里拉出一条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系着一片金光灿灿的鳞片。鳞片落在掌心,遮不住的光芒从手指缝隙里泄露,满室光华,流光溢彩的好像叶修抬眉时的目光。

吴雪峰举着鳞片靠近那个他一路抱着进来的绸缎包裹的物件,鳞片的金光忽然变成了耀眼的红光。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走遍了各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古代文物展馆,终于在一个私人藏家手中找到了。”

在喻文州和黄少天惊讶的目光下,吴雪峰打开了紧系着的绸缎,一把半透明的长矛显露出来。

哪怕过了许多年,哪怕辗转流落到了海外,长矛上依旧能清晰地看出血迹斑驳,将整个矛身染成赤红色,只余下矛尖锋利得折射出寒光。随着绸缎一点点地被掀开,肃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连空气都仿佛被冻住。

“叶修说,他叫窫窳。”

夕阳西斜,晚霞从窗棂间漫进来。

喻文州的脸上薄红染上眉梢,他极力压抑的激动情绪还是从颤抖的声音里泄露出来。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现在就去钟山吧!林敬言能打开禁地之门,他早就说了会在那里等我们带着线索回去!”

他话音未落,黄少天已经站起来,冲过去想要抱起神器就走,可吴雪峰一只手稳稳地压在神器上,阻得黄少天半步都难挪动。

“我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做。”

黄少天急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就去试!一次不行试两次,两次不行试一年,一年不行就试十年!试试总比在这干等着要强吧!!”

吴雪峰却说:“那可是叶修,绝不会坐以待毙,傻傻等着我们一天一天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试。他一定会留下线索!”

喻文州急切地问:“以你对他了解,那会是什么线索,又在什么地方可以寻到?”

比起喻黄二人的慌张,吴雪峰在这个时候反倒显露出沉稳。更准确地说,那三年以正副队长并肩作战的经历给了他前所未有信心,哪怕退役多年,影响力依旧不减。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的情绪都很重。

“如果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就说明时机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