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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吴邪当初选址在福建这个鲜有人知的雨村,除了胖子和他心里门清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清朝的时候,有达官贵人在此地修建过一座很灵的姻缘庙。
传闻风靡一时,各类人间眷侣都踏破了庙宇的门槛,求得上天庇佑一世。灵不灵不知道,反正现在是破得不成人样了。
吴邪曾经一个人趁着天气好偷偷溜出去,跟着小某书上的指南找这个庙。但可惜没找到,他后面恶狠狠地切了个小号,吐槽了这篇指南。不过后来吴邪冷静下来,想了想,那个博主也是无妄之灾,原本就只有三个赞的无心分享还被人堵着“教育”了一通。
时间久了,吴邪也就消了这个念头。每天晒晒太阳,喝喝茶,看着闷油瓶喂喂鸡、胖子烧烧菜,一恍惚就这么过了一天。
神仙也大抵不过如此。
吴邪去世的那天,人来得意外的少。
大概是临终几日自知时日无多,吴邪反复嘱咐了张起灵不要声张,也不用几个后辈再翻山越水来这一趟了,干脆就把他火化了埋在院里那颗枣树下吧。
张起灵没有应声,只是拿着棉签在吴邪干涩的嘴唇上沾了沾水,眼神很认真又徜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
“不会。”
不会什么呢?吴邪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说了这么一遭,都感觉胸口闷得很。越是临终,他心里倒越是平静下来了。他从前很惶恐,惶恐时间、衰老,惶恐把张起灵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但真的快到这一天了,吴邪反倒没觉得那么痛苦了。长生本就是他祈求不来的东西,能贪来张起灵陪在他身边的这一世,已经顺遂人意了。
只可惜……只可惜,他一直没说出口。
其实吴邪本来打算上山寻得那座姻缘庙以后,找个时间把张起灵约过去,开玩笑地表白试探。
但大概老天都在和他开玩笑,那座庙,到他死前,都难觅踪影。
张起灵和王胖子都知道他在找一个东西。但一个本身就是暗恋的主角,另一个吴邪也没指望对方帮自己满山头找这个表白圣地。到时候哪怕胖子不和张起灵说,张起灵估计都要知道了。
这么想来,反倒是他临走前唯一放不下的夙愿了。
“小哥。”
吴邪只是轻唤了一声,张起灵就立马放下手边的东西回到了床边。他看吴邪伸出一只胳膊,知道对方是要他扶着坐起来的意思。
和往常千百次一样,张起灵怕吴邪没力气,自己坐在了床榻上,双手轻轻托着吴邪坐起了上半身。吴邪刚忍不住咳了几声,张起灵就忙着顺着背摸了摸,顺手把他虚拢到了自己怀里,这才温柔问了声怎么了。
“你帮我去找一座庙,然后把这个烧了。”
吴邪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平安符,形状稍大,厚度也比一般的结实。张起灵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张起灵其实知道吴邪在找一个地点,但具体是什么地点,他也不清楚。每每想探清的时候,对方都会消灭痕迹,并朝他讨好的笑笑。每到这时,张起灵也不会再探究了。
“在山里的庙么?”
“嗯。”
“好。”
那天晚上安顿好吴邪休息,张起灵就出发了。
他原本是不想走开的,主要是吴邪催促着他快点办这事。没办法,看天气也还好,张起灵索性就准备转转去先看看路。
但那个晚上,张起灵运气很好。他排除了自己已经摸得滚瓜烂熟的区域,赌了一个偏远些但又靠近别村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一座惨破的庙宇。
庙已经荒芜的只剩几只蜘蛛,等张起灵靠近细细查看庙前的碑石,那几只蜘蛛都跑远了。
石碑上刻着姻缘庙三个大字,字已被风雨磨平了笔画,但凑在一起总能拼凑出个大概。
张起灵陡然笼起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在胸腔流转。他简单转了一圈,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平安符准备烧了。
既然庙不是特别的,那特别的应该是这个平安符。
张起灵上手仔细摸了下,很快就发现平安符中间有异常的鼓起。翻到反面,才发现做了一个精致的刺绣遮掩内胆,他顺从本心从夹层里掏出了平安符里夹着的东西。
是一张小纸条,应该被藏了很久,有些泛黄,字迹也有些许晕染开,像是被原主人反复揉搓又放下。
展开纸条,只写了一行字。
——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
最后,张起灵把平安符烧了,把纸小心地收到了衣袋内,顶着月色疾步回家。
而他赶回去时,已近清晨,露水打湿了栅栏边的泥土。
吴邪已经没了气息。
吴邪在的时候,张起灵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他的离世。
但吴邪真的走了,他却很平常得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天早上,他没再去晨练。其实吴邪身体渐衰以后,他就出去的少了。
张起灵先回房间,给吴邪捂严实被子,喂了鸡,又除了草,煮了碗粥端到了吴邪房间。但恍惚间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吃不了东西,于是他静静的坐在床边地上,手轻轻捋了捋吴邪苍白的毛发,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张家人有时候不吃也无所谓。但在雨村待的这几十年,他已经习惯了按时三餐。
吃完洗完碗,又依照吴邪生前的嘱托,张起灵在书房待了一天,整理笔记遗物,还翻到了一本他从未见过的日记本。
日记本上有着八九十年代盛行的密码锁,是四位的。张起灵没多想,输入了0817就打开了。
和吴邪其他的笔记不同,那一整本用黑色钢笔记载的内容,将吴邪饱满的一颗心刹时整个供奉到了张起灵眼前。
——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
纵使我们相隔万里,再辽阔的云海也不会将你我分离。
张起灵愣了神,继续翻看了起来。
这本日记不大,但是写满了。除了记录这某年某月闷油瓶的一颦一笑,就是原主人辗转多次犹豫又满腔的爱意。
最新的一页大约是前几日写的了: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想来这贸然的告白还是带到地府去最好了。不然就让闷油瓶替我烧了那纸条吧,也算有个陪我去地府的念想了。
这份迟来了几十年的告白,终于还是被另一个主角接收了。
张起灵抚平了日记里所有的褶皱,叹了口气。日记被合上了,连带着那滴崭新的湿润,一并封存了起来。
他没有继续理了,夕阳已经落山,人的一天便是到了吃晚饭、睡觉的时候。
而二十四小时前,这个空间里,还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张起灵把日记本连同纸条一起藏到怀里,出去炒了个青菜豆腐作晚饭。便算是度过了他这一生在雨村独自一人的第一天。
不如明天再安排后事吧。
这个念头只是在张起灵脑海里闪了一瞬,便停不下来了。
他有些累了,他想。
那晚,张起灵抱着那具逐渐冷却的尸身,便这么沉沉地睡去了。
Notes:
*唐·王昌龄《寄驩州》残句
原是写给友人的,所以哥看到的第一眼不确定但还是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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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很奇怪。
这是吴邪接到张起灵后的直觉。但胖子听完以后只打趣他是十年寡妇相思病没好,搞得吴邪自讨没趣断了进一步和胖子讨论的念头。
于是他现在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地上抽烟。一根还没抽完,吴邪就看到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走到自己的视线内。得,这不自己给张起灵买的新款球鞋么。
吴邪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张起灵就蹲下、迅速掐灭了他的烟。张起灵眉眼间淡淡的,但那两颗黝黑的眼珠子盯得吴邪无端寒毛竖了起来。
“啊……小哥,”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但被张起灵这么看着,吴邪就感觉是自己做错了,没由来的直接道了个歉,被后面刚走出来的胖子抓住机会,嘲笑他夫管严。
吴邪脸一臊,没忍住踹了胖子一脚:“少贫。”
胖子出门美名其曰买生活用品去了,但吴邪知道他实际还要去隔壁理发店一趟。铁树又开花,他自己感情还没个着落,倒是让胖子先演上了个乡村爱情故事。
张起灵在楼下打扫卫生,顺便把吴邪赶去了已经打扫好的二楼卧房,给人泡了杯茶也没多说什么。吴邪拿到杯子,发现正是自己最近爱喝的碎银子。
这正是吴邪觉得张起灵奇怪的地方。他太了解现在的自己了,完全不像是在深山老门里待了十年。
吴邪原本准备好的满腹草稿无处发挥,倒是被对方照顾的格外周全。难不成那青铜门后面还有个知无不言的管家?生怕张家族长出门被骗,硬生生给人补课补全。也不对啊,再怎么有方法,这管家也不至于教张起灵怎么照顾自己吧?这教的不是社会学,难道是吴学?
越想越离谱。吴邪索性趴到二楼的窗口,往下正好看到张起灵穿着黑背心在人造鸡窝。看来这体育课也没拉下,身材好得很。
这烟是暂时没法抽了。吴邪叹了口气,有种甜蜜又心酸的感觉。口袋里的那盒烟是已经充公了,还剩个平安符跟着他摸爬滚打了这么五年,里面还藏着他原本想偷偷告白的字条。
张起灵回来了,继续藏在口袋里带着是不安全了。刚刚上缴烟的时候差点把这玩意交上去。吴邪眼咕噜转一圈,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不信塞在枕头底下还能被发现不成。
很好,这平安符还真不见了。
发现平安符丢了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毕竟谁能想的到有张起灵镇守的地方居然还进了小偷?甚至没偷钱就偷了自己的平安符,也太荒谬了。
吴邪第一怀疑对象就是整天试图晃悠进他们卧室的胖子。
这两天张起灵正好进山了,吴邪也不怕被他偷听到不该听的。吃过午饭,就拉着胖子准备来个三堂会审。
陆地巡洋贱、如隔三秋、饼依次趴在胖子前,吴邪刚喊了个开庭,胖子就笑得直喊大人冤枉啊。
“冤枉什么冤枉,这屋子活人就三个。我不会偷我自己的东西,小哥更不会了。排除法只剩下你个天天在我们门口转悠的嫌弃人。”
胖子满脸无辜:“我那是怕你出事好吧?天天看着你点。”
“我能出什么事。”吴邪就差把一个大大的问号打在脸上了,“何况小哥也在。”
“你怎么不说是小哥偷的,明明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吧。”
“古诗词给你这么糟蹋的?就算我那平安符自己长脚跑了也不可能是小哥偷的好吗?”
胖子听完,满脸受不了跑了。陆地巡洋贱和如隔三秋象征性的被吴邪赶着追了几步,就跑出去玩了,饼更是连动都没动。气得吴邪指着他们几个说逆贼。
但胖子既然不承认,那这事多半还真是不他做的。何况就那个平安符,胖子没见过百次也是见过十次了。
难道还真是张起灵偷的?
吴邪坐着想了会,难不成他这几天巡山是带着自己平安符毁尸灭迹去了?就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含蓄内敛的告白吗?
“喂,胖子。”吸不了烟,吴邪这两天喜欢拿根小木棍叼在嘴里当代餐。这小木棍还是张起灵削给他的,含起来甜得慌,“你说小哥不会发现我暗恋他已久受不了跑路了吧?”
胖子屁股对着他,甚至都懒得停下手上的活正面瞧他一眼:“嗯嗯嗯,对对对,人都跟你睡一床了生怕你真要睡他。”
“滚犊子,我俩睡得清清白白好吧,咱仨可是正儿八经的好兄弟。”
“铁三角带上我就行,兄弟你俩就算了。”胖子擦完了桌子,起身示意吴邪没事走开。吴邪露出一个困惑的眼神,胖子没好气地指了指他一屁股坐着的桌子,意思自己要擦。
吴邪这才起身,顺便纡尊降贵地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
“姑奶奶行行好,歇息着去吧。姑爷一会就给您上山采药回来了。”
吴邪已经听到耳朵起茧,足以免疫胖子这套对他和小哥造谣式的人身攻击了。听多了,甚至还有点飘飘然受用。
当然,他是不敢在张起灵面前这么造次的。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屋子后的炊烟袅袅升起,胖子掌勺翻炒的西湖龙井虾正好出锅,他洗净手很自觉地上前端碗摆盘。
好吃懒做的吴先生显然就没么高的思想觉悟,甚至要胖子一嗓子喊了声才磨磨唧唧从躺椅上爬起来,挪到餐桌前。
“手。”张起灵发号施令向来简洁。
这会吴邪倒不墨迹了,生怕慢了一秒被哑爸爸责怪,很乖巧地献上双手,活像陆地巡洋贱它们讨吃食时的乖训模样。张起灵没说什么,习以为常拿过擦手的毛巾给吴邪手指间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小哥你这样可不行,到时候宠得我们天真连洗手都不会了。”胖子对张起灵养狗方式表达否定意见。
听罢,吴邪哼哼两声表达双重否定。不过他心里确实毛得慌,张起灵回来以后对他确实好得有点过头了。加上平安符刚失窃,这凶手如果不是胖子,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张起灵干的。
难道这闷油瓶是看了告白小纸条,想在自己弥留之际满足自己?吴邪一口一个龙井虾仁,眼睛在张起灵和胖子之间转来转去。不至于吧,自己肺是差了点,也不能差到这地步吧?
“咳咳咳……”
开小差的后果就是吴邪毫无防备被虾仁噎了口。
张起灵立刻放下碗筷,站起身拿了杯温水递过来,温柔地拍吴邪的背,示意他喝:“小口,慢点。”
“啊……啊,好的小哥,”张起灵担心关切的目光直射进他眼里,吴邪听到心脏咯噔一声。
“小哥你怎么最近都对我这么好,该不会——”吴邪咽了下口水,显然不太敢说。惹得胖子都行了注目礼过来。
“偷拿了我什么东西?然后觉得、呃,不好意思之类的……其实你可以当作不知道还给我的,我不会怪你的。”他在心里打了遍草稿,但真说出口难免还是磕磕巴巴。如果张起灵没做,他这不是无妄怀疑么。甚至是在刚说出口的一秒,吴邪就后悔了。胖子在张起灵身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也不是在夸他,纯粹是钦佩吴邪能直接说出口的勇气。
张起灵面不改色:“没有。”
“哦,哦哦哦,对不起小哥,”吴邪秒怂,“没事,继续吃饭吧。”
“丢了什么?”
吴邪眼神闪躲:“没什么,真没事。可能是我随手不知道放哪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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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张起灵以为那块石头是梦魇。是他不愿接受吴邪离世的心魔让青铜门一次次地回忆重现。
但奇怪的地方是他五感皆在。
周围酸涩生锈的空气暗示着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空间,连墙上张起灵惯用来记录时间的刻度都分毫不差。
还差一笔,就到十年之期。
张起灵用手指探察了墙壁,凹凸的触感和字迹确实是他自己亲手所作。
应该也不是幻境,近百年的经验让他有绝对的自信勘破幻觉。
摸索了数十分钟,张起灵少见地茫然了起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念头在他心里浮现。庄生晓梦,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那他之前的那段记忆又是什么?假设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那这段重新给他的时间到底是糖果还是罂粟?
鬼玺在身边,天授在他身上残留的作用力在逐步减轻,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那段原本清晰可得的记忆逐渐暗淡、飘远,只留下一丝不甘心植入了年轻人的心尖。
随着最后一笔被圆满填上,张起灵背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打开了门,毫不意外看到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靠着岩石摇摇欲睡。
胖子朝他挑了挑眉,样子看着十分惊喜,但也忍着没先喊出声、比了个嘘的手势。他点头,没弄出太大的声响,慢慢地坐到了吴邪身边,侧头温柔地注视着对方。
疑惑不攻自破,篝火的光映照在吴邪的脸上,安静又柔和。
张起灵明白了这就是他所在的现实。
吴邪似乎感受到朦胧间,有个人走近了自己。他迟疑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过去,胖子没说什么,看着十年前的两人如往常一般地坐在自己面前。
“你老了。”张起灵说道。
伴随着一声恰到好处的“see you again”,胖子一把跳起来,勾着张起灵的肩膀,弄得他往吴邪边踉跄一下,吓得吴邪连忙拉下袖子遮住伤疤,扶住了他。
张起灵笑了笑,吴邪沉默地打量了他全身,没说什么提起包:“走吧。”*
天色渐晚,晚上吴邪他们先在山下客栈落脚了。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都默认把张起灵的位子留到了吴邪旁边。他们俩其实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一个本来话就不多,一个有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后半场酒喝多了,吴邪索性跑出去偷摸着抽了根烟。刺骨的寒气透到他肺里,用力吸了口,才仿佛活了过来。
花了两三分钟抽完这根烟,吴邪很有环保意识地找了个垃圾桶回收。处理完现场一转头,才发现张起灵站在他背后看了很久。
“靠,小哥你吓死人啊。”
“吴邪,”张起灵朝他走过来,似乎是闻到烟味蹙了蹙眉。
毫无防备被喊了一声的人,因为察觉到张起灵的微表情而不可遏制的猛擦手,试图借此削弱手指上沾染的气味。
吴邪啊了声,心想张起灵总不至于一下山就来训斥自己这事儿吧。况且他现在可不一样了,道儿上都有名有姓的,不至于一见张起灵就偃旗息鼓吧?
好吧,他还真是。
“吴邪,”张起灵出乎意料地没多问吴邪吸烟的事情,也没去眼神探究他脖子上掩盖不住的疤痕,“你后面去哪?”
“咳咳,”吴邪没想到张起灵问的这么直接,不由自主带了点商量的语气,“你先和我回杭州呗?我给你去办个身份证。”
“嗯。”
关于这个张起灵倒是答应的很快,他友好可商量的态度给了吴邪足以继续交流的信心。
“那个,那你之后——”
“我想——”
“你先说?”
“你说。”
面面相觑。
这下子,吴邪反倒笑了起来,连张起灵都难得含笑看他。
完了,今天张起灵已经冲着他笑了两次了。再看下去感觉要短命了。
吴邪忽然很想再抽一根烟。
看着吴邪一直不开口,张起灵没多犹豫道:“吴邪,我跟你走。”
“跟我走?”吴邪愣了愣,心说你知道我要去哪吗跟我走,语气倒是窃喜起来,“不怕我把你拐卖到村里天天种田织布?”
“可以。”
“嗯?”
嗯???
张起灵这是吃错哪门子药了。吴邪眨巴眨巴眼,脑子还是没转过来。
说实话这十年他都过来了,撑着把汪家都剿灭的差不多了,偏偏要和张起灵说雨村的事情打了几十遍草稿还没付诸行动。
他怕张起灵不答应,这几年仿佛像干了件多余的事儿;又怕张起灵答应,是因为他干了这么件多余的事儿。
“你想好了,”吴邪含糊道,“你真要去我可不会放你走。到时候哪个姓张的来都不行。”
“不走。”张起灵叹了口气,摸了摸吴邪的头。
说来也怪,他俩明明差不多高。吴邪总觉得自己在仰视一座山,而那座山只要愿意给他几缕清风,他就可以献上一切,世世代代的守护它。
吴邪思考了会,开口:“我在福建南边山里寻访到一个村子,风水奇特,坐落在一个半坡上,有六条瀑布溅起水,常年落到那个村子上……那个村里的人会做一种点心,叫雨仔参……吃了可以长记性。”*
晚风拂过吴邪的发尾,吹得他耳尖瘙痒。
或许是月色太醉人,张起灵的那声“嗯”像一道烙印般锁住了他飘忽不定的心绪。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了泊船靠岸的安全感。
恍惚间,吴邪好像看见张起灵双手轻柔地抱住了他。
“不要哭,吴邪。”
“于是你就这么把小哥拿下了?”
趁着张起灵去洗澡的功夫,吴邪串到了对门胖子的房间,得意地宣布了这个铁三角重出江湖并马上隐居的昭告。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吴邪一扫之前阴晴不定的神情,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
“得叻,这小哥一出门你就跟鬼上身一样又换了个人。”胖子秉着看破又说破的处事原则,“我就说人小哥一直对你有好感你还不信。”
吴邪睨了他一眼:“小哥就剩我们两个可疼他了,你还在说风凉话。”
“这不是为了你终身大事考虑?我可都在看在眼里。天真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夜坦白。说实话我感觉人小哥什么都能答应你,到时候你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我也乐得喝兄弟个喜酒不是?说好了啊,到时候我可得坐主桌。”
“滚,我要回去洗澡了。”
“行,洗洗好晚上记得戴套。”
回应胖子的是吴邪恶狠狠的摔门声。
“怎么了?”
屋里散了点浴室的热气,张起灵刚洗好出来光着上半身,看着怒气冲冲跑回来的吴邪。
吴邪一顿,眼神扫了几眼许久不见的族长大人的正版麒麟纹身。
撇过头,又转回来扫了眼。
张起灵似乎领悟到什么,走近几步给他看个仔细。
“赶紧穿上,小心着凉。”
“不会。”张起灵认真回答,“我有保持锻炼。”
听到这话,吴邪差点想脱个衣服证明自己也锻炼有方。但刚才胖子的话在他头脑里挥之不去,两个人都脱光了在一间房里的画面怎么想怎么淫荡。想到这,他掩盖似的咳了几声:“我去洗澡。”
“吴邪,”张起灵出来以后似乎很喜欢喊他名字,“你肺很差。”
说着,张起灵的手已经逾距地摸到吴邪胸口处点了点。
“啊?”这是怎么个意思。
张起灵淡淡说道:“我会管你,不许抽烟了。”
——
两处*均改编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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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再回到雨村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他这一辈子都少有能用复杂形容的心情,近似于夹杂着初来乍到和近乡情怯两种感情。以至于吴邪还没踱步假装不经意地和他说只有两间房怎么办的时候,张起灵已经拎包入住吴少爷来乡村体验生活的大房间了,顺手还帮人拖了地铺了床。
剩下的两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张起灵淡淡回以疑惑的眼神。
“小哥,你这是在青铜门里升级了全职哑爸新功能?”胖子咋舌,“这可给天真捞——”话没说完,站在胖子侧旁的吴邪给了个肘击,用物理攻击打断了胖子施法。
胖子围观了两分钟闷油瓶“筑巢”的名场面以后就以不打扰他俩为由溜走了,说是出去熟悉熟悉乡里乡亲,以后都是邻居。吴邪原本想帮着张起灵打扫房间,这好说歹说也是他们俩共同的房间。虽然他对于以后可以真的一直和张起灵待在一块吃饭、睡觉、喝茶这件事还是没什么实感。
好吧,“一直”这个量词的准确性有待考证。不过小三爷还是很乐观,人都接到了,不会有比这再差的日子了。
不过张起灵并没给吴邪动手的机会。他像是比吴邪还熟悉房间的布局,甚至连吴邪不远千里从杭州运来的字画都安放到了恰到好处的位置。
吴邪手背在身后左看右看,活像个雇主监工:“小哥,你是真神。”
可惜,喜悦的心情刚在吴邪心里攀升时,现实像个注水的气球“啪”的被戳破了。还没等吴邪多感慨闷油瓶哪是老古董、简直是新时代居家好搭子时,张起灵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把吴邪私藏的十几包烟都摸了出来,甚至再找出七八包的时候还数了数量,对着房间布局沉思了两秒。
吴邪:“……”
这哪是全职哑爸,这简直是他的活阎王啊!
但吴邪能说什么吗?他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对着张起灵审视的目光还得支支吾吾陪笑,想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
他总不能说这烟其实藏着是孝敬族长大人的吧?
张起灵收缴了他十几包烟的光辉事迹,最终还是流传到了胖子耳里。
很简单,因为张起灵把烟给了胖子让他找人处理掉。吴邪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期间还收获了他“胖妈”真切又假惺惺的关心。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小三爷。管你的人还是来了。”
“边儿去,”这个时候三人已经简单吃过了来雨村的第一餐,胖子烧菜小哥洗碗,吴邪负责发呆望天指挥工作,“还说我呢,你怎么出去转了圈头发都没了?”
“这不是给你们打探民生去了,”胖子摸了摸头,看着对自己利落的新短发很满意,“你懂什么,多爷们。”
吴邪没好气的嘁了声:“得了,那些烟毁尸灭迹之前给我留包呗。”
“小哥的圣旨你也敢违抗?”胖子瞪大眼睛表示不赞同,但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吴邪旁边,指指窗外又开始忙活着除杂草的张起灵,“人小哥替你又是守了十年门,又是出来给你当劳工,你现在听他话戒个烟都这么难?”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吴邪蹙眉,难得叹了口气,“留一包,就一包。”
“不行。”
“求你了胖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比起张起灵,胖子显然对吴邪更狠不下心。都是成年人,他也知道对方就那么点念想和缓解压力的办法,左思右想,心还是软了下来,“行,别给小哥知道我给你的哈,到时候被发现了不关我事。”
吴邪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放心放心,保证不背叛组织。”
来到雨村的第一天过得比吴邪想象中还要平淡,但平淡也意味着安稳、幸福。
吃完晚饭,胖子去处理那包罪恶之源的烟,吴邪则被张起灵喊过去看院子。杂草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土地露出了原本土褐色的肌肤。吴邪计划着圈一小块地养鸡,这计划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就发现院子里已经堆了几块层次不齐的木板。
吴邪惊讶:“小哥,你搞来的?”
张起灵嗯了声,但等了两秒发现吴邪没吭声,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想等自己多解释两句。“短的山里捡的,好的那几块板村里人给的。”
不解释不要紧,一解释吴邪更惊讶了:“村里人给的???”
似乎是被吴邪忽然放大的音量吓到,张起灵转头看向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怎么了?”
“没什么,”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吴邪下意识回避了目光,“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不习惯。“阿姨吗?还是叔叔给的?要不我们过两天让胖子烧两个菜登门感谢下?”吴邪有一搭没一搭的插科打诨,“嗯……不会是什么年轻小女生吧?”
“吴邪。”
张起灵无奈,但又无可奈何般温柔地捏了捏吴邪的脖颈:“别多想。”
说完,张起灵就先一步走进了屋里,留下吴邪脸红又尴尬地呆在原地。甚至直到张起灵走了好几分钟了,吴邪都没敢抬头正视自己刚刚叽里咕噜一不小心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
这种尴尬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吴邪洗完澡躺在床上。他盯着崭新洁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雨村像是一个休止符。前十年的吴邪,仿佛只要进入这里,就会变成曾经被胖子调侃无数次的“天真无邪”。
而经历了这十年的吴邪,每一次重新看到张起灵的时候,都会更明白失而复得的珍贵。
这份珍贵,也正是他幸福又痛苦的来源,是他的美梦又是他的噩梦。
不知不觉中,伴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催眠声,吴邪察觉到自己意识逐渐低沉,周围一切的声音仿佛被无限倍缩小,时间像面筋一般被反复蹂躏拉长。
失眠并未如期而至,甚至没等到张起灵上床休息,吴邪已经合眼枕着新枕头睡着了。
张起灵回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但他第一反应是心悸,快步走到床边,探了下吴邪鼻息,才安心下来。
长舒了口气,张起灵才感受到自己有多紧张。
雨村美好的、仿若是他偷来的时间。
关了灯。
张起灵重新回到这张自己熟悉的床榻上躺下来的那刻,才感受到浑身松懈下来的疲惫。
他不敢睡,害怕这一切睡醒又是一场空。但怀里的温度是真实的。
似乎是嗅到淡淡的、好闻的肥皂味,吴邪睡迷糊了却还是下意识寻着热源拱到了张起灵怀里。张起灵如千百次习惯了一般,接过他,空出的左手将吴邪的被子拉上一些,盖住他的肩膀以防着凉。
“……小哥……”
“嗯,”知道吴邪是在说梦话,张起灵仍旧好脾气的接话,“我在。”
……
“张起灵。”一滴泪从吴邪眼角蓦然滑落。
被唤着名字的某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揪了起来。别无他法,他只能轻轻擦去对方眼角的泪,亲了下吴邪的发旋,像哄孩子睡觉般轻轻拍背。
要我怎么安心睡呢,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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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同志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和自己暗恋对象睡到了一张床上,一睡就是十天半个月,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但凡有个熟悉的人来都会用有鬼的眼神看向他俩。
胖子第二天白天就朝着吴邪挤眉弄眼过了,意思你俩有没有进展,结果只吃了吴邪一个白眼。吴邪那天像吃了安眠药,一觉睡到了快大中午,太阳都从他头顶快晒到屁股了。起来的时候张起灵都已经晨跑一圈又搭了个鸡窝,一对比显得吴邪完全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二世子做派。
不过闲了两天,好动基因又战胜了吴邪身体的其他细胞,成天空落落的不干点事也难受。琢磨着琢磨着,吴邪主意打到了那个姻缘庙上去。
结果就是,寻庙计划还没启动,吴邪的重要信物“平安符”就丢了。
盘问胖子无果,趁着晚上张起灵去村门口给他取快递的时间,吴邪绕着鸡舍、狗窝找了圈,也没找到任何踪迹。
真邪门了,难道自己这体质在深山老林里又起效了?
此时此刻,吴邪真的很想叼根烟出来,望天长叹。虽然他压根没做好和闷油瓶坦白感情的准备,但也不至于连这准备老天爷都要扼杀吧?
造孽啊,小三爷。
“天真同志,你杵在鸡窝门口干嘛呢?没看我们小哥养的小鸡都进不去了,”胖子吃完饭外出散步回来了,刚踏进大门就看见吴邪人不人、鬼不鬼地倚在鸡架上,要不是张起灵修得够牢固,那架子估计难保,“去去去,没事干下次和我一起饭后散步消化消化。”
“我才不去,”吴邪没好气道,“我去干什么,当电灯泡?”
胖子闻言乐了:“哟,消息够灵通啊。我都没说我搁这儿当电灯泡呢,你倒好意思先说了。”
去你的电灯泡。不提张起灵还好,胖子这么一调侃,吴邪更烦了。一想到他那失去行踪的平安符他就胆战心惊。
其实吴邪最怕的不是平安符丢了寓意不好,而是它真的被张起灵发现了。如果是被张起灵早上起来一摸枕头收走了,他宁愿是被鸡啄烂了。
不对啊,我里面也没写什么情啊爱啊,也没指名道姓,真被闷油瓶捡到也无伤大雅吧?要真问起来,就说给胖子和他一起求的平安符不得了?
眼见吴邪没回他,反而在发呆,胖子自讨没趣地挥挥手进屋了。
“谢谢你啊,胖爷!”
隔了两秒,胖子在屋里回了一嗓子。
“滚,有事胖爷,没事电灯泡。”
闷了两天的心事解了,吴邪快活多了,甚至等张起灵回来的时候自告奋勇地上前接过快递。
虽然还是被张起灵拒绝了。胖子在后面嗤笑两声,表示不理解:“你真有这心,不如陪小哥一起去拿。”
“我想去来着……”吴邪嘟囔,“人小哥没让啊。”
“听听,听听,你这是人话吗?”胖子哀嚎,轻轻锤了一下张起灵,“行行好吧小哥,别这么给我们天真养废了。”
张起灵快递拆地很利索,完全不像第一次拆快递的样子,甚至拆完还很规矩地把几个纸盒叠到了一起:“不会。”
“嘿嘿。”吴邪朝胖子挑眉。怎么样,我是有人撑的。
“得,不当电灯泡了,待会泡脚我要离你们远远的。”
吴邪哼哼两声毫不在意:“少来,咱铁三角,好兄弟一辈子,休想远离我们。你说是不是啊小哥?”
张起灵难得地没理吴邪,已经拿着新到的三个泡脚桶走远了。看样子是要去院里子清洗一下新桶。吴邪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闷油瓶三天两头天天回应他才新奇。
泡脚的事前准备分配依旧是:胖子烧水、小哥洗桶、吴邪指挥。
要问吴邪指挥什么?自然是在哪里泡、怎么排位置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吴邪看着开心,胖子也乐地听指挥。张起灵倒是一如既往地不发表口头意见,但会用行动支持吴邪。比如吴邪视察一圈以后,选定了门口屋檐下朝着对面山的位置,张起灵就已经把洗好的新桶摆放好了。甚至还剖有远见地事先准备了冷水。
这下,连拎着烧水壶过来的胖子都忍不住啧啧赞叹:“小哥,实不相瞒,天真以前还背后嘀咕你生活怕是要九级残废,我看他都比不上你。”
“少诋毁我,”吴邪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选了个最边上的位置表达自己的“不满”,“小哥你坐中间,省的我和胖子打起来。”
胖子切了声:“得了吧,小哥在我哪敢打你。”
张起灵没说什么,接过胖子的烧水壶,先给吴邪的泡脚桶加了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才示意吴邪把腿放进去。胖子很懂吴邪眼色,没等张起灵拎着烧水壶的手伸过去,已经一把接过了水壶,意思自己来就行。张起灵也不勉强帮他加水。
拌嘴告一段落。
三个人难得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泡着脚,看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和树林,感受这一刻别样的安宁。
虽然经常幻想他们三个人结伴养老的画面,但真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时,吴邪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切。他忍不住侧过头,用目光贪婪地勾勒着张起灵的面庞,背景音偶尔伴着胖子几声嘀咕,像是在抱怨水太烫了还是凉了。
大概是吴邪盯久了,张起灵像是感受到什么,微微侧过脸,像是在说怎么了。
吴邪摇摇头,只是笑着挪正脸,继续眺望远方的山。而后,他感受到右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像是被什么挠了下。吴邪愣了下想去捕捉时,张起灵已经坐正了。
是错觉吗?
胖子大概是脂肪多裹了几层的关系,吴邪感到微热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圈汗了。于是他率先告退,说是洗澡去了。吴邪正被泡得懒洋洋的,摆摆手意思知道了:“我们再泡一会。”
“别泡太久啊,我看网上说泡太久也不好,”胖子要去洗澡了,也没擦脚,直接套着拖鞋走了,“小哥你看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胖妈~”吴邪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再泡十分钟呗小哥。”
张起灵嗯了声,左手伸进吴邪的木桶里试水温:“凉了,再加点?”
“啊,”吴邪呆了呆,眨眨眼,“……好。”像是想到什么,吴邪犹豫了两秒还是开口:“其实小哥,不用你来的,我这泡脚水别用你手试温度了吧?”
不是吴邪想说闷油瓶多事,实在是半个小时里第三次收到族长大人这待遇了,吴邪心里慌得很。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属于是心里有鬼,看什么都不干净。
听到这话,张起灵歪过头盯着吴邪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张起灵穿着背心忙了一天,此时他头发微贴着、有点散乱,薄汗贴在额头,却更显得慵懒有人味儿,看得吴邪喉咙一干,老想干点什么。
打住打住,吴邪。这可是小哥,你不想活了。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吴邪脑海里打转儿:上啊!坦诚面对你的感情啊吴邪,你这十年就只学会当缩头乌龟吗?
“……行吗吴邪?”
直到张起灵喊了第三声,吴邪才意识到刚刚闷油瓶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他好像完全没听清。
“啊?”吴邪没多想,“行啊。”
“好。”听到答复,张起灵像是安心下来,“那明早我喊你起床。”
“嗯……”
嗯????他刚刚答应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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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喝粥,吴邪的脑子还是晕的。
族长大人果然说一不二,说早起就要早起。吴邪原本还想装作耳朵不好没听见,翻个身继续睡,屁股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这力度当然不能跟闷油瓶打粽子比,但足以把吴邪一早上半昏半醒的瞌睡都吓跑了。
就这么轻轻一拍,吴邪感觉自己命都要给拍出来了。没等吴邪坐起身问个所以然,张起灵倒先开口了:“早饭准备好了。”意思吴邪起来就可以吃了。吴邪张了张嘴,啊了声算是答应了,张起灵见状套上外套便直接出去了。
好吧,自己再不起来也太不是人了,人闷油瓶还起得更早给你准备早饭呢。再说了,不管去哪,闷油瓶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这么想着,吴邪三言两语便把自己哄好了,顺便还陡然生出一种被张起灵照顾得面面俱到的幸福感。
两年前的吴邪啊,你敢想吗,想你们三个人挨着在雨村泡脚,想一睁眼就能看到闷油瓶,想他还会喊你起床、为你准备早饭。怪不得都说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而这份平淡,闷油瓶又能体会多久呢?他如果为了一己私欲把闷油瓶困在这里,真的可以吗?
平安符丢了,或许也是个好事。
有些感情,没开始的话,或许不会在结束时给人带去更大的痛苦。
吴邪洗漱完下楼的时候,胖子也起来了。今天天气好,胖子准备去远点的花鸟市场转转。说是花鸟市场,其实只是当地村里爱种花种草的几户人家定期在广场摆的小摊位,也算是这偏僻地方少有的文娱活动。
这几天不光是张起灵到处巡山视察,胖子村里村外跑进跑出也在套取情报、打点关系,可以说是“双剑合璧”在排查“内忧外患”。虽然目前最大的成果可能只是给吴邪赶跑一窝黄鼠狼。
“可以啊天真,起这么早,”吴邪刚坐下喝两口粥,胖子已经干完了两碗,小菜吃空了两三碟,嘴角还有些花生碎屑,“不是小哥,你怎么只给天真蒸荷包蛋,我的呢?”
吴邪想帮着怼回去,张起灵倒很认真地开口解释了:“就一个鸡蛋。”
“得,那确实只能给我们小三爷享福了。”
张起灵:“牛奶热了两杯。”说完,他还真从厨房里端出两杯,放在了吴邪和胖子碗边,还不忘提醒吴邪凉会再喝。做完这些,张起灵没闲着,去客厅收拾背包。
胖子本以为张起灵是自己例行巡山,直到他无意撇了几眼,越看越不对劲。他发现张起灵不但在理自己的包,还塞了两包干粮放进吴邪平时常用的双肩包。
“喂,天真,”胖子做贼似的悄悄附到吴邪耳边,“你这是想不开跟着小哥进山寻短见呢?”
吴邪压根也不想跑山呢,别说他现在身体差,三步咳两声,倒时候被张起灵一盯,他估计是百口莫辩要跪下谢罪了。但在胖子面前,这口气他还真要撑两口:“去去去,你懂什么,吃你的花生去吧。”
“哦~看来是我草率了,你俩这是搁山里约会去呢?也好也好,人少地广,月黑风高,孤男寡男——”
“咳咳咳……”吴邪没被牛奶烫到,快被胖子说的话烫死了。
尽管胖子说的很轻,但吴邪不确定张起灵这个距离有没有听见,一团无处安放的私心简直不敢让他和张起灵直接眼对眼。
“没事,慢点吃,不急。”张起灵见吴邪没事,便回过头继续整理。他掂了下两个包重量,拿掉了点吴邪包里的,转头放进自己的包。
“不过,小哥,你要带着天真去哪啊?”调侃归调侃,胖子对吴邪该操心的还是不少,“你不知道他现在这身体,锻炼也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听到胖子这么问,吴邪耳朵都竖起来了。别说胖子,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呢。
可惜张起灵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嗯了声意思知道吴邪身体差。
胖子嘱咐到位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把吴邪交给谁都不会有比交给闷油瓶更让他放心的了。
吃完后,张起灵没马上催吴邪出发,很体贴地让他先休息消化会,胖子也跟着照猫画虎,顺手还把碗筷一起洗了才出门。
休息够了,吴邪都自觉不好意思了,换了双登山鞋,主动背起包和张起灵说走吧。
刚开始吴邪走得还很轻松,他甚至在察觉到张起灵为了自己放缓速度后还笑着说不用。不过张起灵就光点头了,半点没听进去,还是不紧不慢,时刻注意吴邪的状态,小心到吴邪都感觉有点恍惚了。
不是,我也没娇弱到这程度吧?怎么感觉闷油瓶跟扶大爷过马路似的。
他怎么不干脆真扶着我算了?一个人走在前面算什么,好吧,算他熟悉路。不过这闷油瓶倒底要带我去哪里,不至于深山老林还要把我带去勘查墓地,到时候举着铁三角重出江湖吧?
一万个念头在吴邪脑海里转圈打转儿。要是他的眼神可以射出激光,张起灵这外套估计已经被他凿了好几个洞了。
不过走了段路程,他确实感觉到了有点吃力,老想咳嗽,但气口又不是很提得上来。正当吴邪想喊张起灵停会喝口水的时候,张起灵心有灵犀般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吴邪差点闷头撞上他的背肌。
“休息会?”
难得见到张起灵犹豫着又带有试探的语气,吴邪眨巴眨巴眼,很顺从,一屁股坐到了旁边干净的石头上,顺便还擦了擦灰,示意张起灵也坐过去。
“小哥,我感觉你这路线有点偏啊。”
“嗯,有点远,靠近邻村了。”
吴邪想当然以为张起灵是这段时间把山跑完了才想往旁边跑,忍不住靠了声:“你这也太猛了。不过你怎么想到带我出来?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关于这个话题,张起灵显然不想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回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这答案仿佛在吴邪心上挠了下,没解释明白,但总让人感觉痒痒的。
张起灵行进的方向很明确,并且经过吴邪观察,他可以肯定闷油瓶很熟悉山上的路线了。因为每当吴邪以为要笔直向前时,他总能找到捷径让两人省去很多微信步数。
闷油瓶倒底是跑了多远了?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去那个地方。但他不惜把自己带这么远也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绝世草药可以根治我的肺病?总不至于是真要拐卖我吧?
这么想着,吴邪忍不住戳了戳张起灵的后脑勺。
哦,是软的头发。应该不是假的。
但吴邪这个行为好像让张起灵会错了意,他忽然伸出右手,握住了吴邪捣乱的那只左手,并且没有松开的意思。
于是,两人原本一前一后保持的距离霎时缩短一倍。吴邪低头,还是没明白怎么能走着走着十指相扣起来了。难不成真给胖子说准了?
不过真别说,有人牵着走的感觉真不一样,更别说张起灵的牵引十分有力度。和在黑暗中清路的指引不同,吴邪能感觉到张起灵从指节到手腕、臂膀的发力,而这股力甚至可以支撑他放任自己肌肉罢工。
吴邪觉得张起灵有点好笑:“要不干脆我躺地上,你拖着我走得了。”没想到刚说完,他就被张起灵发力握紧了手。
看来这个闷瓶子对他说的话有些不满。
“累的话我背你。”
“……”吴邪难得噎了下,他有些庆幸张起灵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倒也没这么脆弱。”
张起灵又捏了捏他,不过和刚刚用了力不同,显然是在安慰他的意思:“快到了。”
吴邪往远处眺望了下,确实可以看到一圈老旧的砖瓦房高低错落,似乎还有老人在屋外洗衣、烧柴。不过他没看出什么,粗看风水地形似乎也无特殊之处。大概是张起灵一路牵着他走,吴邪后半程反倒不累,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所以你要带我看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张家在这儿还有私房钱。”
张起灵没吭声。他没牵着吴邪往人多的地方走,反倒脚步一转,往一个小山头上走去。正当吴邪疑惑时,目的地逐渐清晰的轮廓让他心里警铃大作,一个近乎于不可能的念头猛然升起。
不可能,闷油瓶不可能知道。
反复在潜意识暗示了自己十几遍,吴邪才逐渐冷静下来。他表面上还是没什么情绪变化,除了他勾了勾张起灵的手心,想让他放手。
但张起灵一直牵着,吴邪只好作罢。
吴邪甚至还幻想过可能只是巧合。但当几分钟后,张起灵带着他站在寺庙门口,清楚地看到上面姻缘庙三个大字,未曾设想过的荒诞现实如戏剧般在他面前展开。
如果说只是一座破庙,那还不会让现如今的吴邪直接破防。
下一秒,张起灵松开了一直牵着吴邪的手。正当吴邪想装作惊讶的样子询问他为什么要来这的时候,张起灵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吴邪失踪多日的平安符。
吴邪很确定,自己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么赶鸭子上架、不知所措的场面了。当看到平安符的那瞬间,他简直两眼一黑,想装晕过去。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结束了。
他设定的边界线,似乎只对他自己起作用。而张起灵只需要轻轻往前一步,就能摧毁。
“我说了,”张起灵将手心里的平安符递到了吴邪眼前,“你到了就知道了,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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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未知事物进行预判、规划、设置planB是这几年间刻在吴邪骨子里的风险防范意识。但这其中,他当然没想过有一天需要把张起灵划入这个体系。
以至于当风险发生的时候,这一瞬间,比起解决问题,吴邪更希望能够逃避问题。
但在深山老林,逃避实在不现实。他能逃到哪里去?就他现在这爬了几座山的剩余体力,估计是翻不出闷油瓶的五指山的。
闷油瓶是怎么找到的?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知道了多少?
不对,该死的,他前几天不是刚否认不是他拿的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没听说过飞坤巴鲁还掌管姻缘啊?
接过平安符,吴邪下意识地捏了捏,发现荷包瘪了,脱口而出:“你把字条拿走了?”话毕,吴邪潜意识打了个警钟。完了,这不是对着闷油瓶不打自招吗?还不如干脆先质问张起灵那天为什么骗他没拿走。
果然,像是在等着猎物跳进陷阱,张起灵黝黑的眼睛定定盯着吴邪,没作声。
“我现在撤回来得及吗?”
“来不及,”张起灵说道,显然觉得这么做没问题,“不就是给我的吗?”
吴邪哦了声,若无其事般把平安符塞进了自己口袋:“胖子和你说了?行吧,你拿了也没事,反正我们都自己人。嗯对啊,额……其实吧,我给你和胖子都备了个平安符,毕竟这走南闯北的有时候确实会迷信哈,何况干我们这行——”说着说着,吴邪还给自己说热了,干脆先钻进庙里找了个阴影乘凉,张起灵跟着走进去,“胖子那个我早给他了,不知道他弄丢没。哎这庙确实不错,你不会是想在这里修个飞坤巴鲁庙吧?不能吧,这种事怎么劳烦你亲自动手,不行把张海客喊过来,我破例给他批假条——”
“唔。”吴邪瞪大了眼睛。
他的话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张起灵的脸忽然在他面前放大了数十倍,清晰到他甚至可以看见闷油瓶脸上的毛孔。当然,这闷油瓶风吹日晒百年依旧细皮嫩肉的。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吴邪感觉自己嘴上碰到了很柔软的物体。所以他脑子立马宕机了,说不出话。
张起灵显然也不想再听他说废话:“张嘴。”吴邪身体里大概是装了张起灵的声控开关,也不管张起灵要求什么,他都会直接执行。后果就是,活了几十年,吴邪第一次直面被其他人入侵自己的口腔。
他的吻很轻,嘴很软,不像张起灵给人的感觉,棱角分明。张起灵趁着吴邪愣神的片刻,舌头卷着吴邪的,打结似的绕了圈。他的目光淡淡地直视着吴邪,明明还是如往常般的眼神,吴邪却蓦然觉得一股火从脚烧到了头上。他想推开张起灵,但仿佛打棉花的力气用到了墙上。
他没推动城墙,反倒让自己软了下来,陷入其中。
好舒服。怪不得胖子说爱情是个好东西。
不知道张起灵是什么时候松开他的,等吴邪意识逐渐回笼时,山脚下那个村落里的老人几盆脏衣服都洗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不然老人家不会觉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伤风败俗吧?
吴邪眼睛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到了张起灵身上。张起灵的外套拉链敞开了,约莫是热的,他很少在闷油瓶脸上看到这么鲜艳的红色。
哦,原来族长大人亲嘴也会脸红的吗?
有点哑口无言,吴邪沉默了半晌,道:“……你挺会亲。”
“……”
“……”
“……”
“不是,”吴邪从没比这一刻,更想从这闷油瓶嘴里撬点什么东西出来,“解释一下啊,小哥。”他水都没心情喝了,要是胖子在就好了。算了,胖子还是别在了,不然他看着自己两兄弟亲到一块这算什么?哦,牵线成功。成吧。
“你要是被夺舍了就眨眨眼,我当没发生。”看张起灵一言不发,吴邪也有点恼火了。
“不是,”张起灵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手指在字条上摩挲了几下,看了几眼吴邪又移开视线,“抱歉。”
抱歉???
几个意思?亲了一口就说抱歉?
要不是面前的人是张起灵,吴邪简直想一拳揍上去了。
“好吧,”吴邪深呼了一口气,大腿一叉,直接坐到了地上,“那你想先听我说,还是先给我说明一下到底什么情况?”完全一副不说明白今天不走的架势。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吴邪哼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这平安符为什么明明你拿走了和我说你没拿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想知道你刚刚倒底什么意思。”
“所以抱歉骗了你,是我拿走的。”张起灵配合着吴邪的坐姿,单膝蹲到了他面前。红晕已经从他脸上褪去,要不是嘴角刚刚被吴邪咬破了一点,还真看不出来刚刚强吻了吴邪一遭,“骗你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带你来是因为我想,亲你也是因为我想。”
此时此刻,吴邪已经没了心情仔细追究前两个问题,而是很郑重地问道:“你知道亲吻的含义吗?”
“你觉得我不知道?”张起灵有些哗然,眉头一蹙。
“算了,”吴邪看着张起灵,忽然气馁,内心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悄悄破碎了,“起来吧,我们回去。回去就当没发生过。”说罢,他没敢再看一眼张起灵听到话的反应,落荒而逃般站起身,拍拍了灰。
张起灵跟着直起身,站在他背后,淡淡问道:“你想当没发生过?”
“嗯。”吴邪点头,又想到张起灵估计也看不清,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天色渐晚,张起灵没心思在这里计较。他想做的事情初步已经达到,于是便自然地停住了这个话题,朝吴邪伸出手:“那走吧。”
吴邪看向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少见地纠结了下。但因为刚刚道不清、说不明的事儿,他拉不下脸和张起灵继续不清不楚地牵着。要是说来的时候,还能自我安慰是兄弟,现在这氛围怎么想怎么不对。
于是,他道:“不用,我有力气。”
张起灵没多坚持,点了点头算是听到了。背起包走到了吴邪前面,和他们来时的顺序一样。
“小哥。”刚走出姻缘庙,吴邪喊了一声。张起灵一听到声音就站住了,回过头,眼神有些疑惑。“你不用……特地这样对我。”像是为了让张起灵更明白,吴邪索性不藏着掖着,一骨碌说了出来:“我所做的事情、背负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好吧,你可能觉得很大程度有你的原因,没错,但换个人,无论是李起灵还是陈起灵,经历了这么多事,我都放不下的。所以,你不用抱着感激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或者是觉得应该回馈给我什么。我不用的,小哥,真的。现在已经很好了。”
你在,胖子在,雨村在。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觉得我是感激?”
不是么?吴邪回以微笑。都说出来了,他反而感觉长久以来吊着的心安稳下来了。
“小哥,真的不用这样。”
张起灵摇摇头:“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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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路无话,两个人都闷着头赶路,这个时候吴邪也不愿多扮演矫情,倒显得张起灵说的话变多了。虽然颠来倒去无非是那几句小心脚下、看路。
两人到家时,约摸夜间七八点,胖子吃过饭出门了,但仍旧贴心地给他们温着饭菜、留了字条。赶路的时候强撑着一股气,吴邪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在气闷油瓶,到家的那刻反倒消散了。
有什么好气的呢?人生不过三万多天罢了。
因此,快到的时候,张起灵主动要背过吴邪的包时,他也没拒绝了。到家终于不用装样子后,吴邪自顾自往沙发上一躺,累得不想吃饭。如果不是他熟悉闷油瓶的性格,恐怕要觉得这人是想精神加肉体给他来个双重折磨了。简直比军训还吓人。
“吃饭?”
“不想吃。”吴邪很少会这么使小性子,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顺着张起灵来。
张起灵面色如常,倒没有斥责他,只是语气变得强硬了些:“那我先热热再吃。”
得,这闷油瓶压根不管他说什么了。好吧,吃就吃,吃个饭还能死了不成。吴邪躺够了,利索地坐到了桌边,见张起灵连碗筷都摆好了,闷闷地刷起了手机。
“手。”
吴邪听到响动抬眸,略有点不解:“我洗过手了。”饭前洗手这个硬性规定还是闷油瓶定的,作为三十几岁的人,有时候吴邪真的很不想自己像个小孩子被教育,因此他还试图和胖子计划掀翻闷油瓶的霸权统治。但这个计划,由于援军倒戈过快,不了了之了。
“抬手,”张起灵道,眼神有所示意,“袖子小心碰到菜。”
“哦哦。”吴邪应了两声。
张起灵原本没有慢慢吃饭的习惯,是他在雨村被吴邪说了好几次以后改变的。他其实对世俗很多欲望都没有想法,比如食欲,当然这不代表他无法分辨好吃的、不好吃的,只是很多时候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从前下斗,能有东西垫肚子已是万幸,更别提在张家的时候,他们都会刻意训练如何有效地分配能量消化、降低进食量。
又比如,爱欲,性欲。
他耗费一生所追求的,已经是寻常人所不能及。以至于时间越久,感受到的、流逝的时间越多,他变得越来越淡漠。
张起灵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吴邪有性欲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很惊讶。那是一种冲破本能、无法抑制的感觉。但同时,他更懂得如何调节。
爱有时候是雪中送炭,有时候却是枷锁缠身。
他不希望吴邪是被囚住的鸟,希望他是展翅而飞的鹰。
因此张起灵选择了隐瞒。这并不难,他本身就能克制,实在控制不住偷偷摸摸解决就好了。况且比起这些,吴邪的身体时不时复病更让他担心。
他不知道吴邪究竟有没有猜到他这份心思,或者是装作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如果吴邪没有进一步的心思,他想,他只要能够陪着吴邪这一生,就足够了。如果他想娶妻生子,再帮他照料一下后代孩儿又何妨。他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些伤,可以不用那么年轻就疾病缠身,可以做他一辈子快活潇洒的小三爷。
但直到吴邪离世,直到他翻阅到吴邪字字恳切的日记本。张起灵才意识到,原来我并非只想要这些,原来我并不是真的无私。
意义本身没有意义,但吴邪于他,就是唯一的意义。
等吴邪吃完,张起灵便把盘子、碗筷一起收拾,端进了洗水槽。吴邪自然是没怎么光顾过厨房,在里面干过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烧水了。有张起灵和胖子在,几乎不会让他有动手的机会。
但这次,吴邪端着自己碗进去给了张起灵后,一直没离开,靠在门边出神。张起灵知道他的视线没在自己身上,没吭声,猜到吴邪大概是想说什么。
果然。
“小哥啊,”吴邪摸摸鼻子,似乎在犹豫怎么说比较委婉,“我觉得吧,你看要不晚上我去胖子那边凑合一晚?”
张起灵一下明白吴邪在介意什么了,摇头,擦手:“不用,我去。”
“去什么去?我胖爷的卧室是你们想来就来的?”胖子不知道从哪里串出来的,吓了吴邪一大跳,张起灵倒像是早看到了,“都想和我睡?行啊,不然咱来个久违的三人大卧铺怎么样?搞一下文艺复兴,追忆一下我们曾经下斗共寝的往事如何?”
吴邪看了胖子一眼,没吭声。
胖子左看看、右看看,一把捞过吴邪肩膀:“怎么了?我们小三爷受委屈了?不然胖子给你做主。”
吴邪嗤笑:“你打得过他?”
“打不过怎么了?”胖子稀奇了,连连拍了几下张起灵,“你看,小哥人好着呢,给我打。等下,你还真受委屈了??瓶仔,这可不行啊。”
“没有。”吴邪及时出声打断,生怕胖子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出来。但他也不好当着胖子和闷油瓶面,再侃侃而谈前面被亲的事。只有胖子还好点,这闷油瓶黑眼珠一直牢牢地看着他,搞得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吴邪叹气。吴邪摇头。
“算了。”吴邪拍开胖子搭着他的手,走远了,“泡脚吧,我今天累死了。”
“成啊,泡脚好,泡脚好,”胖子乐地跟上去,顺便转过身朝张起灵挤了挤眼,“我看你出门一趟都要瘦成排骨精了,准是小哥给你拉练了吧?”
“滚,你才排骨精。”
“胖爷我这可担当不了。”
“……”
分房睡的话题算是结束了,吴邪没再追究,看来是放弃了。张起灵自然不可能主动申请去睡沙发,吴邪同样不准备这么折磨自己。
于是泡完脚、洗漱完,吴邪还是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张起灵进屋干瞪眼。
他不是没想过把闷油瓶发配去睡沙发,甚至,他觉得只要自己开口,闷油瓶肯定会答应。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反复升起,最终还是被心疼打败。
没道理。好不容易把人接出来,好日子没过几天,先把人发配去硬板床了。
哎,愁啊。
吴邪刚察觉到自己喜欢张起灵的时候,先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后是接收现实、并开始对家里催婚施行摆烂制。他不是没幻想过有一天,张起灵真的会说喜欢自己,甚至他恨不得十年前、在长白山的时候,闷油瓶哭着对自己说离不开自己,想为了他放弃守那个该死的破门。
如果是那个时候,他想,他估计会缴械投降。哪怕是闷油瓶为了骗他去守门,他都甘之如饴。
但随着他走过张起灵走过的路,随着他慢慢经历更多的事。这份爱变得不再强迫、不再需要有回音。甚至,吴邪更希望,闷油瓶能去做自己更想做的事情。
你看,他就是这么矛盾。一边舔着脸要闷油瓶陪他在雨村生活,一边又觉得自己再耽误人家。
因此,后来张海客再来“请安”,吴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严加看管。
慢慢的,慢慢的,习惯性地后退,让吴邪在面对张起灵突如其来的吻时,第一反应都是逃跑。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张起灵不需要做这些,他理应享受世间所有的美好,而不是爱着自己这具将老之躯。
看着张起灵吹完头发在他身边躺下,吴邪强忍着泪意背过身,看向漆黑的窗外。
他想,如果他能陪伴着闷油瓶走完一生,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走向他。
如果不能的话,对张起灵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更别说,他真得分得清爱还是感激吗。这世界对他太坏了,我不能再这么对他了。
吴邪没敢哭出声,只是让眼泪顺着自己眼眶滑落。他甚至都不敢动,生怕被闷油瓶发现。
等了会,没听到动静,吴邪想张起灵大概是睡着了。他入睡一直很快,尽管睡眠浅,但不会管吴邪偶尔半夜爬起来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么想着,他便准备翻身从床尾溜去厕所,装作方便的样子擦下眼泪。
没想到等吴邪刚翻过身,就被张起灵顺势伸手搂到了怀里。他甚至来不及吸一下鼻子,那张满脸都是泪痕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张起灵面前。
张起灵像是被吓到了,瞳孔骤然缩小了一圈。但他并未放松自己抱住吴邪的力道。
然后,他试探地凑近吴邪的脸,像是在征询他的同意。
接着,吴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和亲在嘴上的感觉不同,亲在脸颊上像是有人拿一团果冻在吴邪脸上滚。
一下、两下。
张起灵顺着吴邪的泪痕轻轻啄着、安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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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你知道的。”约莫是张起灵的安抚起效了,在他安静地亲了吴邪十几下之后,吴邪微微颤动的身体恢复了平静,眼泪不再溢出。他只是睁大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闷油瓶近在咫尺的睫毛,“你睫毛好长。”
“你的更长。”像是两个幼稚的小孩在攀比。张起灵不假思索回道,破例逗得吴邪笑得近乎喘不过气。而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他凑近吴邪的眉眼亲了又亲,惹得吴邪支手推开:“你为什么一直亲我?”
“不可以吗?”张起灵回答的很平静,似乎完全不受吴邪情绪影响。
吴邪轻皱眉。如果不是他实实在在摸着闷油瓶的臂膀,感受到他身体结实的肌肉和微热的呼气,他都要怀疑这人被掉包了。疑虑太多,甚至一下子无从考究。
见吴邪情绪和缓下来,张起灵手拢了下他的刘海,反客为主问道:“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直觉,但唯独在吴邪身上,他感受到了挫败,以及,追悔莫及。
如果,哪怕是一次,他发现了那本日记本,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为什么不敢察觉。你是真的一无所知吗?吴邪的十年,吴邪的十七道疤,吴邪的喉咙,吴邪的肺。
哪一件不是因你而起?张起灵,你该庆幸他还活着。故事的开头,就是因为你的自私。你凭什么能在自己私心操纵下,还单纯地觉得陪伴他度过后半辈子便足以抚慰他为你做的一切。
有天,吴邪不在。胖子冷不丁在吃饭时开口了,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胖子对于他俩的事,语气很少这么冷淡强硬。但张起灵听到,只是摇了摇头,道没必要。
没必要?胖子听完只是沉默地夹了两口菜,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小哥,你知道吗,吴邪简直没把你当个人看。你在他那就是神啊,是神。捞点蜂蜜都指望蜜蜂给你上供的人,你知道他对你有多小心翼翼吗?
张起灵眼色暗了暗,思考了会,很认真道:“现在已经很好了。他不值得为了我牺牲自己的生活。他如果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不结婚。不管如何,他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
“他已经为你牺牲了,”胖子摇头,“罢了,随你俩去吧。”
两个呆子。
最后,直到临终前,胖子再也没主动在张起灵面前提过这个话题。他不知道胖子会不会和吴邪说了什么,但都是未知数了。因为唯一的知情人,永远也不会和他说了。
这次轮到吴邪错愕了。他没想到张起灵居然直接这么反问他,尽管他确实被这一天的事情打得措手不及、满盘皆乱。
“所以,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大概是没听到答复,张起灵边凑近吴邪,边重复了一遍问题。
吴邪撇嘴,侧头小幅度躲开了张起灵凑近的脸:“小哥,你这是作弊。”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吴邪望着天花板,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说辞,“小哥,你知道吗。你从长白山消失以后,我整整在那待了三天。三天,挖的我手都出血了。我那个时候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明明说话的是吴邪,可张起灵感觉自己心脏无端抽痛起来:“对不起。”他勾上吴邪的指尖,温柔的,从小拇指抚摸到大拇指。“还痛吗?”
吴邪摇头,然后转过脸,朝张起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当时不痛,现在也不痛。”因为即使手长满冻疮,也远远没有他的心痛。张起灵沉下脸,他知道吴邪在骗他。
“不要和我道歉,小哥。”唯独你,才是最不用和我道歉的人。“后来我想下山去找胖子,可我根本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三个月后我才知道,他回广西了。后来再见到他的时候,大概比现在还瘦了十几斤。”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张家有事我不会拦你去,可是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是你的家。”吴邪眼里闪过一丝苦楚,“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情,不开始是最好的。知足常乐,不是么?”他朝着张起灵眨眨眼,可眼里毫无笑意,“哦对不起,你才是经历过更多的人。我不该这么说。”
“不,你说得对,”张起灵闷闷道,“人死确实不能复生。所以我不想——”
“嘘,”吴邪伸出食指堵住了张起灵的嘴唇,“小哥,我现在不想听。”
张起灵拿他没办法。吴邪看上去太难过了,他做不到逼迫他来承认这份感情。
起码是现在,他做不到。
这么想着,张起灵便不再解释什么。他没让吴邪下床,还是选择自己去卫生间为吴邪拿了毛巾,用温水打湿后,细致地给吴邪擦了脸。擦脸的时候,吴邪很乖。头乖巧地枕在他腿上,任张起灵揉搓,活像一只萨摩耶。
“睡觉吧小哥,今天我好累了,明天再说吧。”
“好。”
明天再说给张起灵打了一针强心剂。尽管吴邪百般推脱回避,但他的身体不会排斥他的亲近。
或许只是需要时间。
这一觉,张起灵睡得很沉。是他这次回雨村后,睡得最沉的一次。
他睁开眼,时钟指向了九点。窗外飘着中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外刚开垦的新菜地上。张起灵手撑在床面坐起身,刚好看到胖子急匆匆地跑出去,没过三十秒、就跑了回来。而后很快,他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敲门声只是象征性的响了两下,没等张起灵起来,胖子已经破门而入,身上的水珠湿哒哒地落在地上:“小哥,不好了,吴邪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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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走得很匆忙——因为他是临时起意。
和张起灵截然相反,他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有漫天黄沙,即将没过他的鼻腔,高密度的沙子压得他喘不过气。好闷,好晕。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梦,但他怎么使劲都难以挣脱束缚。就在吴邪绝望之时,身上沙子忽然变得松软。再睁眼,已是洁白一片。沙子化作了片片飞雪,像棉絮般包裹住了他。
哦,果然是梦。
然后吴邪就醒了,发现是自己被张起灵抱的密不透风。
他想,怪不得感觉被压得好闷。
睡久了憋得慌,吴邪轻推开张起灵——出乎他的意料,张起灵搂住他的力道很温柔。于是他也不客气,套上拖鞋就直奔卫生间了。解手完,吴邪顺便洗了把脸,感觉人都清醒了不少。
时间还早,约摸六七点。但因为下着雨,天看着比往常阴沉许多。如果是前几日,吴邪是不会选择在下雨时候撑伞出门散步的。这在他认知里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今天起来后,他只觉得在哪里待着心里都闷得慌,户外倒感觉更透气了。
吴邪原本只是想稍微走走便回来吃早饭,没想到沿着小路往村口越走越远。
而最终促成他这次短暂的离家出走计划的关键性人物,是一个早起赶去火车站接女儿的老汉。
他们是在村口偶遇的。
那老汉许是看他年轻,不像村里人,专门热心地摇下车窗问他是不是迷路了、或是要去哪,他可以给吴邪行个方便。吴邪思考了下,没否认,只是问他要去哪。然后得知,原来这老汉女儿抢了个卧铺、大老远赶回来给他过生日,因此尽管是大雨天,疼女心切,他便早早出门了。
等吴邪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着老汉多带的一份早饭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厅了。幸好他最近习惯把身份证夹在手机壳后面,不然这说走就走的事还真轮不上他。
老汉淳朴,没向他索要任何报酬。吴邪只觉脸皮微热,留了个电话说下次回来会拜访感谢一下,被老汉洒脱地挥挥手说小事。
于是吴邪就这么踏上了回杭州的旅途。不过尽管是临时的离家出走计划,他倒也算良心未泯,给胖子先小窗报备了声。
接着是张起灵。
吴邪打开两人微信对话框,看着闷油瓶头像出神。闷油瓶这微信还是他帮忙注册的,账号相当干净,连头像都是极简风。
说什么呢?吴邪点开、退出,点开、又退出。说我家里有事回趟杭州?他给胖子留言很简单:我回杭州几天。但这给闷油瓶发,怎么想怎么不得劲。虽然他猜,或许自己无论发什么,闷油瓶都会回“嗯”“知道了”或者是“好”。
可他就是觉得难受。
最终,吴邪的左右脑没互搏出个所以然,越想越内耗,干脆退出微信、拔了卡,眼不见心不烦。他手机是双卡双待,平时一直放着两张卡。一张是吴邪的,一张是曾经以关根那个身份注册的一个备用小小号。连胖子都不知道号码。
这个号上,只有一个紧急联系人解雨臣。
凭借着验证码重新登上微信,吴邪才发现还有几条小花几年前的消息没回,于是他便随便发了个表情过去。没想到解雨臣马上打来了语音电话。
“什么情况?出事了?”他那头声音有点嘈杂,吴邪没想到一大早解雨臣就在忙。联想到自己这个号只有万般危及时才会使用,心下明白他应该是误会了。
吴邪心头一暖:“没,就是回下你消息。”
解雨臣这会应该是拿着手机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啧了声:“没事大早上用这个号给我发表情包?是那胖子虐待你不给你吃的了,还是哑巴张又跑了?心情不好才想到我了是吧。”
“你要是想找个人抒发一下情绪,我建议你不如直接和张起灵沟通。和我说不过是让你的情绪中转罢了,以前没办法,现在这解决的法子可就在你面前,你别跟我说你这把年纪了不好意思和人袒露心声。”
“不是, ”吴邪被解雨臣说的哑口无言,“你怎么就断定和小哥有关?”
解雨臣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难不成你喜欢胖子?”
吴邪:“……”他甚至可以想象小花如果当面对他说,表情会是什么样。
“挂了。”
“等下,确定真没事?”
“我在回杭州路上能有什么事?”
解雨臣愕然:“吴邪,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在离家出走?”没等小花说完,吴邪已经冷漠地切断了语音通话,顺带无视了对方打的一连串问号。
总之,等解雨臣这边忙完,再和胖子一对账的时候,吴邪已经从容地躺在自己吴山居的长椅上,慢悠悠地沏茶了。他原本就没睡好,昨天先是翻山越岭,再是今天大清早赶高铁,难免疲惫。
杭州倒是没下雨,难得的好天气。吴邪回去路上还闻到了桂花香,王盟很识趣,连糕点都备着新鲜软糯的桂花糕。吃了几块糕,困意悄悄来袭,吴邪打了几个哈欠试图和睡意抗争,终究没争过,便索性披了条毯子就这么将就着浅睡过去了。
王盟摇摇头,像是习惯了吴邪时不时毫无预兆的回来,没多问缘由,只是将门缝开窄了些,自顾自坐回工位看店了。
胖子起初是没放在心上的。
他最近阴雨天都起得晚。七八点的时候尿急,勉强算是赶了一趟早起的班车。但屋外细雨连绵,实在是个适合睡回笼觉的好天气。因此尽管他听到了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也并未着急查看。以至于他睡完回笼觉,揉着眼睛看手机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们才刚来福建一个多月,吴邪要回杭州干嘛?他昨天也没说啊?假的吧。
“嗯?不对啊?”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性,胖子忽然浑身一抖擞,清醒过来。他瞪大眼睛,再次仔细审视了一遍这几个字,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不对,绝对有什么事。
顾不得下雨,胖子脸都没洗,穿上鞋就冲了出去。直到雨淋到他身上,冰凉的雨点才让他猛然想起。
那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前的消息了!
“小哥!不好了,吴邪跑了!!”他粗喘着气跑上二楼,一把推开卧室门,映入眼帘的是刚坐起身看着还有些懵懂的张起灵。而当听清胖子说的内容后,张起灵面色一变。
“什么意思?”张起灵皱眉,直接下床赤脚走向他。
胖子喏了声,递过手机。张起灵接过,看了两眼,又回去床边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没有红点。
吴邪甚至连消息都没给他发。
“怎么样?”胖子没凑过去,想当然以为吴邪也给张起灵发了,“说啥了?和我一样?”
“没发,”张起灵摇头,言简意赅,“借用下。”胖子哦哦两声,意思他随便用。预料中语音电话接通的声音没响起。直到张起灵打了第五遍,依旧是对方无应答。
这下,不只是张起灵,胖子都皱起眉嘟囔:“奇怪,天真昨天看着也没什么啊,怎么忽然就要回杭州了……”声音渐弱,胖子似是忽然想到两人晚上回来时异样的对话,目光游走在张起灵身上。“不然拿你手机打?”
张起灵摇头:“他不会接的。”胖子听到,注视着张起灵的眼神愈发奇怪了:“小哥,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怎么吴邪了?”
“难不成,难不成……”胖子忽然拍了下脑门,大叫了一声,“小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眼看张起灵没否认,只是低头摆弄微信,胖子愈加肯定心里所想。“我就知道,就他那样子,是个人都猜得到。就他还跟个地下情报员似的,东躲西藏。哎,其实这事儿吧,我也老早想和你谈谈了。但是瓶仔啊,你这刚出来,说实话我也不好对你们两个人关系插手。感情这回事吧,我也懂,怪让人不好受的,而且确实不能强求。我其实想过这一天,虽然我心疼你,但我其实更心疼天真。他这十年怎么走过来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我都看在眼里。他太在乎你了,有时候我都害怕会让你窒息。”
胖子说到动情处,忍不住轻拍张起灵肩:“不管如何,吴邪对你都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也是真把他当兄弟。哎,其实我知道你把他放在心上,但爱情确实不一样……”
“没有,我也喜欢他。”张起灵终于抬起头,看向胖子,略有些无奈。
“哦,哦,啊???”胖子错愕,“那天真跑什么???”
犹豫了一瞬,张起灵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强吻了他。”
“啥????”
胖子傻眼。剧本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Chapter 1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等等,等等,”胖子比了个‘hold on’的手势,来回踱步,“你说吴邪强吻你了?”
“反了。”
胖子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感情不是我幻听啊?怎么个事到底。”张起灵已经放下手机。胖子余光撇到他给吴邪发了好几条消息,但都石沉大海,“要么别管他了?等个几天估计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张起灵神色少见迷茫了起来,让胖子看着都于心不忍。但天塌下来的事吴邪都顶住了,总不至于被瓶仔主动亲他给整秃噜皮吧?总之,胖子对这件事完全保持乐观态度。
感情嘛,就如同放风筝,放线可以飞得更远。而吴邪的那根绳子,早就在张起灵身上打了死结。
说来招笑,跑是吴邪自己要跑的,消息是他自己不敢看的,最后觉却是睡不好的。
在雨村时,睡在张起灵身旁的每一日他都感觉很安稳——是发自内心来的平和。就像他即使做噩梦惊醒,也不会过度恐惧。因为闷油瓶在他身边,是现实。
吴邪从书桌内侧摸出一包烟,点燃,敲落烟灰。他轻柔地吐出一口气,烟雾裹着夜色消散在晚风里。同时,张起灵各式面色在他眼前不断闪回,最后定格到他出门后,凝视他的深黑瞳孔。“我会管你,不许抽烟了。”
“啧,”吴邪没由来地烦闷起来,原本被清爽桂花气打散的线头又缠绕起来,“……还能管我一辈子不成。”
哦,闷油瓶好像还真能管我一辈子。可是谁能照顾他一辈子呢?我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直至烟火燃尽,吴邪也未觉心中苦闷减少半分。闷油瓶的吻像是蜜糖般落入他内心,却扎得他心止不住疼。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哎,睡觉吧,明天再说。”吴邪将烟熄灭,正欲走进房内,却忽然撇见吴山居门口闪过一个身影。那个影子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吴邪异常的警觉性以及风拂过树叶照亮了阴影,他可能都不会察觉。
直觉告诉吴邪:有人在那里蹲了很久。他心里滑过一个越想越不敢相信的念头。
为了装作没发现,吴邪如无事发生般进了房间,拉上窗帘熄了灯。而后,他将被褥故意堆高,等了几分钟,猫着腰从房门口出去。为了降低声音,他把拖鞋换成了橡胶底的球鞋,从吴山居偏门溜了出去。为了防止事情并非如他所想,他甚至一手备好和小花通讯准备,一手拿了根电击棍。
从偏门绕到正门口只需几十秒。即使晚上空气微凉,吴邪额头还是出了一层薄汗。绕过去很快,吴邪在拐角处探头,并没有人,只有一只夜猫喵了声躲入吴山居。月色偏移几分,吴邪刚刚瞧见影子的位置,赫然是空的。
没等吴邪继续思考,一股强硬的力道从后把他禁锢入怀,就在他刚想挣扎时,许久没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了花。
“是我。”
张起灵赶雨而来,浑身还有点微潮。但他的身体,和蓬勃跳动的心脏,毫无疑问是温热的。吴邪靠在他怀里,听到声响,反倒乖顺下来。“来了怎么不进来?”吴邪拍了下张起灵搂着自己的手,示意对方松开。但张起灵只是自顾自闷闷回答道,你不想见我。
吴邪恍若未闻,自然地跳过了这句话:“什么时候到的?你一直站在外面?”张起灵嗯了声,依旧抱着他。吴邪别无他法,叹了口气,似哄孩子道,“我没有不想见你。我只是……我心里太乱了。先进来吧,你都没吃晚饭吧,嗯?”
“我这都没什么吃的你不介意吧?给你下碗面吧。”
走进大堂后,吴邪略感头疼。其一是他还没想好对策,这闷油瓶就这么快追过来了,其二是,对方一脸无辜,浑身潮湿,怎么看怎么都活像是被他欺负了。
结果张起灵示意他不需要吃,况且太晚了,明早起来直接吃早饭就行。吴邪拗不过他,但确实这个点吃了东西,不好消食。“那先洗个澡吧,然后睡觉。”吴邪给张起灵找了套新的洗漱用品,示意他去客房洗澡。
没想到,张起灵看了一眼房间,只关注另一个问题:“我睡这?”吴邪抬头,满脸那你还想睡哪。“客房王盟一直打理的,很新,不脏。”
“我不能和你睡么?”
“你为什么要和我睡?”
张起灵看着有些委屈:“我们一直一起睡的。”
吴邪语塞:“那,那不是,因为雨村就两间房……”越说越没气势,吴邪干脆转过身不再看他。这几句对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活像是吵架的新婚夫妻。但张起灵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我睡你这。”
“……随你。”
不知道是不是后半夜风水比较好,吴邪很快就睡过去了,甚至连张起灵何时洗完澡、吹完头发上床的他都一概不知。
第二天起来已经快中午十二点多,张起灵早不在房内了。如果不是一睁眼就看到闷油瓶的背包,吴邪甚至会以为昨天半夜的事是幻觉。
好吧,这肯定不是幻觉了。
洗漱完走下楼梯,先是听到厨房传来细碎的切菜声,而后是坐在一楼电脑前的王盟朝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吴邪瞪回去,意思看什么看。王盟疑似被气到,转回头,留给他一个捉摸不清的后脑勺。
懒得一大早和王盟计较,吴邪拐了个弯溜进厨房,左瞧右瞧:“好香,你在煮粥?”
张起灵应该听到他下楼的动静了,嗯了声,没回头:“虾片粥。”顿了顿,补充道,“我早上去买的菜,很新鲜。”
“你去外面坐着吧,一会就好了。”
吴邪啧啧感慨了两声,心道小三爷你也是好起来了,现在眼一睁就族长大人给你做饭。也不知道这闷油瓶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娶过老婆,他好像还没探查过他的婚恋情况。张家人都是怎么谈恋爱的呢?他们这么长寿,如果爱上普通人,是不是只能永远眼睁睁看着爱人离世、而后选择淡忘。这么看族内通婚比较好,但现代这近亲结婚不合适吧?何况张家这基因,要是突变了还了得。
可是闷油瓶看着也不像谈过恋爱的呀……难不成是忘了?
大中午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托着脑袋放了会空,张起灵已经把粥端到了吴邪面前,示意他吹吹凉再吃。
“有空给胖子回个消息吧,他很担心你。”张起灵说道,顺便选择隐瞒了解雨臣打电话过来,差点要骂人的事。经这么一提醒,吴邪才想起自己两天没看微信了。他走前没头没脑地给胖子发的消息,估计确实让人担忧。况且他千方百计躲着的人都来到他眼前了,他也没道理继续藏着掖着不敢上网了。
吸溜了口粥,吴邪乖乖地点了点头,心里琢磨起怎么给胖子道个歉。
“对了,小哥,回来都回来了,我想这两天过去看看我爸妈。”吴邪重新登上微信,果不其然收到了好多消息。他把胖子的先回了,很快收到了胖子秒回一连串表情包,末尾还给他发了句‘等着小哥收拾你吧’。吴邪偷偷抬眼,见闷油瓶没看自己,做贼心虚地丢回了一连串炸弹,被胖子比了个中指。
张起灵自然不会反对:“好。”
“我陪你去?”
“咳咳咳,”吴邪似是忽然被粥呛到了,呛得脸红了几分,“啊,啊?”张起灵目光淡淡地看着他,“还没去看过,应该去的。”
“老板,恭喜你啊。”王盟正巧从背后路过,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吴邪恨不得一个眼刀飞过去,但张起灵走过来给他温柔地拍了拍背,还递了杯温水,他只得作罢。
“再说吧。”吴邪含糊不清地回道。
Notes:
*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王盟:我没有恶意的QaQ老板总是误解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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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等吴邪把要不要带闷油瓶去见父母这事儿想明白,已经有其他的事先找上门了。
说来也巧,因为前几年吴邪神龙不见尾的缘故,有很多曾经关系还可以的高中、大学同学婚礼他都没赶上。彼时,他初入一方新天地;后来,又全身心追着一个人跑了大半个中国。这么一遭光阴下来,那些人倒是结婚的生娃、深造的出国,各有各的人生轨迹,彼此间交集最终也慢慢淡化成朋友圈偶遇的一个赞了。
这次邀请吴邪参加婚礼的是他的大学舍友李务强,也是杭州本地人,不算吴邪的话,在他们那批人里算是晚婚的了。不过吴邪没想到的是,新娘居然年龄还比李务强大上十岁,毕竟这人大学时候睡在他旁边的床位,喊了五年的以后等老子发财了要娶个年轻媳妇哄着给她钱花。想当然的,吴邪赴约时,除了包了一沓厚礼金,还准备了新婚礼——正是时下年轻情侣喜欢的小玩意。
歪打正着,新娘子倒很喜欢,还拽着自己新婚老公胳膊嗔道,这不就是你没给我抢到的限量版,夸吴邪眼光好。吴邪舒了口气,暗自撤下了原本准备的一箩筐解释,互报姓名算作认识。而后,新娘徐莉莉继续忙着接待,李务强为显吴邪‘来之不易’,和老婆批了假条,得空亲自带吴邪进了礼厅。
“没想到啊,居然还是我第一个请到你出山哈哈哈哈,”尽管许久未见,李务强喜事来临、面色红润,看着状态仍很好,甚至比以前大学时期还强壮不少,吴邪估摸着这人没少健身,“徐华、冯晋东都到了,喏,给你们专门排了一桌大学校友桌。”徐华和冯晋东是他们同寝的另外两人,其中徐华毕业后和李务强进了一家公司,至今还留在不同部门各自奋斗,可谓是交情至深。吴邪顺着李务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哎,他们几个前两天说我结婚这么晚,我还把你搬出来了,没想到今儿还真把你盼来了。”
“他俩都结婚了啊?”吴邪感慨了句,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句废话。
李务强倒没介意,依旧乐呵呵的:“可不,早结了。徐华孩子都多大了,你别说,他们家那女孩可皮了。我这年纪,发请柬的时候好几个同事以为我二婚呢。”说着,李务强头悄悄朝吴邪偏过来,放低音量,“而且,这可是我初恋呢。”
“初恋?”吴邪实际上没被初恋吓一跳,是被李务强忽然凑过来的距离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一厘米,挑眉,好脾气接话道,“那您这恋的可有点早了。”
“害,所以我都没敢和徐华说,他要知道肯定得逮着我薅。”
吴邪乐了:“那你和我说?”
李务强挤挤眼:“我知道,小吴老板体面人。”
“说实话,要不是你主动和我说,我都不知道她比你大十岁,完全看不出来。”吴邪感慨道,不由自主地也摸了下自己的鬓角。
“是吧,莉莉保养的可好了,她心态也年轻,像个小孩子似的就喜欢那些小玩意……”谈到自己老婆,李务强像打开了更大的话匣。要不是这段路没多长,估计带着吴邪还能翻来覆去念叨很多。“得,到了,你自己找位子吧。”
徐华老远就看到李务强带吴邪过来了,很早就搬开了凳子迎接吴邪:“大强,你这差别对待啊!刚刚怎么我进来就没这么贴心的服务。”李务强走过来笑着拍了下他肩膀,果然关系很好。“你们吃着,我再不回去莉莉要生气了。”一边的女生听道跟着玩笑:“快回去吧,别让嫂子等急了。”
吴邪落座,环视了一圈。不止他对他们好奇,这群人同样很好奇吴邪。
这桌的人大多是同届校友,也就是说或多或少五年间都打过照面。其中半数以上吴邪都隐约记得点脸,有两个以前和吴邪打过交道的在徐华和冯晋东之后都上来打了招呼。一个是他们以前助教,当时在浙大读研;另一个则是低一届的学妹,是校庆舞台颇为活跃的主持人。
众人聊东聊西。许久未见的人话题无非就是工作、家庭、生活近况。在大家七嘴八舌时,话题中心不知道怎么又聚焦到了吴邪身上。学妹看着对吴邪很好奇,但似乎又夹杂着紧张、害怕的情愫。看得吴邪都不好意思了,解围说想问就问吧,没事的,学妹这才开口问学长这两年结婚了吗。一句话,惹得众人都偏头看向吴邪。目光无恶意,纯粹是作为人类的八卦之心。
吴邪端着柠檬水喝了口,笑着说果然是好奇这个。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去,早两年知道我就来追你了,”学妹其实是随口问的,但没想到答案和自己所想的不同,忙着圆场,“我当时有个朋友可喜欢你了,天天跟我烦你呢。其实我以前对你也很有好感,但因为她我就放弃了哈哈哈。”
“怎么着,都看上我们细腻嫩肉的小吴了,”徐华就坐在吴邪旁边,大大咧咧揽住吴邪的肩膀道,“你就算了吧,天天在朋友圈秀孩子秀老公,别来招惹我们吴邪哈!”
学妹跟着哈哈笑了几声,看样子确实是在开玩笑:“不过吴邪和以前看着真的变化好大……”她上下再次扫视了一圈吴邪,目光在对方脖颈处停留了两秒,很快移开视线,“看着很有气场,我都不敢乱说话了。”
“你可说都说完了,”徐华嘁了声,佯装打抱不平,“还不如和大家说说都在哪发财呢。”学妹嚎叫了一声,赶忙接道饶了我吧徐主管。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婚礼开场了,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进程不断推向高潮。徐莉莉是位舞蹈老师,这次婚礼也是利用强项,拉了几个小姐妹一起跳费翔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如果这个时候有抖音,放到平台上,视频播放估计都能破个小百万。舞曲结尾,徐莉莉甚至还改编了一下,把舞蹈动作换成和新郎官的双人互动,引得全场叫好。
吴邪被火热的氛围鼓舞,忍不住跟着鼓掌。
光影交错间,看到同样起立鼓掌的徐华和冯晋东,像是回溯到了学生时代。纯粹的,仿若一场汇报演出:李务强是表演者,而他们是台下坐着的观众。他们四个人会想到未来会是这样的吗?大学唯一谈过恋爱的李务强是最晚结婚的,家道中落的徐华是现在世俗评价中职位最高的,嚷嚷着最讨厌学建筑的冯晋东却是唯一出国读博深造的。
而自己呢?
新郎新娘的亲吻模糊了吴邪的视线,众人起哄声在他耳边环绕。蓦然间,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尽管他穿着端庄的衬衣,揣着几十万的腕表,吴邪却忽然很想回到雨村透气。
比起衬衣,他最近更偏爱棉麻质地的家居服;比起沉重的腕表,他更喜欢闷油瓶折树枝给他圈的手环。
他好像很想张起灵。
吴邪自嘲地笑了笑,喝完了杯里最后一口柠檬水。
接下来的过程就不新鲜了。吃席人夹菜闲聊,新郎新娘巡回敬酒表演,几家熟人的小孩子嬉笑打闹。喝到最后,有事的人打个招呼便先走了,关系好的商量着赴下一场,尤其是他们这类很久没见的大学同学,更是借此想开展同学聚会。
吴邪跑去大门口放风抽烟的时候,被徐华抓住,问要不要接下来一起去KTV唱歌。但他知道吴邪其实不爱凑热闹,便道不去也没事,但肯定要问问。吴邪温和地笑了笑,表示感谢,但思考了下还是婉拒了。
“好吧,没事,我猜也是,所以晋东说不问你都成,”徐华弹了下烟灰,毫不在意道,“那你等下怎么回去?开车来的吗。”
“没开车,这儿离我家挺近的。”
徐华哦了声:“忘了,你家离西湖近。”他往外看了两眼,“不然我开车送你呗?反正近,不用绕道。”吴邪吸完最后一口烟,吐了出去,感觉心里畅快不少,刚想答应的时候,却被徐华突然碰了下胳膊打断。“我靠,你快看,那边那小哥好帅啊。啧啧,不会是什么明星吧?怎么看着有点像我闺女喜欢的那个。”
“我靠,他怎么朝我们这走过来了?我得问问我女儿要个照片,别真是他追的那个。”徐华刚想掏出手机,吴邪直接摁住了他。他抬头看向吴邪,却发现吴邪表情活像大学时候的他,青涩而又带着不谙世事的慌张。“别问了,不是明星。”吴邪看着徐华满眼问号,只好说道,“我朋友,来接我的,不用送了。”
就在他们交谈间,张起灵已经走到了离吴邪两三米的地方,和他们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交际距离。见徐华望过去,张起灵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似乎不打算上前一步,而是等着吴邪走过去。张起灵今天套了一条吴邪大学时穿过的灰色连帽卫衣,配了条黑色阔腿牛仔裤,搭着那张脸,路过任谁看到都会以为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但他的眼神太淡然了,徐华只对视了一眼就撇开,说不上的感觉,仿佛能把人看穿一般。
“你亲戚孩子?莫非也在浙大读书?”徐华点点头,意思他知道吴邪打算了。
“不是。”
吴邪否认的很快,反倒激起了徐华好奇心。他是个人精,很快看出了两人之间磁场分外不对,难免往旁想了去。“不是吧?你私生子也私生不了这么大吧?等下……”联想到吴邪至今未婚,曾经关于眼前人略有耳闻的事迹,让他快速升腾起一个念头,“你对象???”
“我草,不是吧吴邪。”徐华骂了声,倒不是他瞧不起这种事,纯粹是惊讶的。吴邪无奈道,“不是,就是朋友。你想哪去了。”一想到这么点距离,那闷油瓶估计全听去了,吴邪说着说着音量也降低了些,羞耻心作祟,颇感理不直气也不壮。
徐华有些尴尬,摸了下鼻尖连连道歉。“我的我的,怪我。我还想着你挺牛逼,老牛吃嫩草。”吴邪只觉好笑,想说要是真是,保不准谁是老牛谁是嫩草。但他敢说吗?他只能哈哈笑着,说怎么会,他现在没对象呢。徐华连说那我可以给你介绍,公司里就好几个单身美女,家境也不错。
就这么糊弄了几句,冯晋东过来喊徐华去下一轮聚会,于是他们和吴邪就此道过。
终于从相亲的话题中脱身,吴邪也是长舒了口气。张起灵没盯着他们,直到聊完才转过身看吴邪,面色泰然自若,丝毫不像在偷听的样子。
“走吧,回家,”吴邪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肩颈都坐僵了,“你怎么来了?”
张起灵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略有所思道:“老牛吃嫩草?”
草,就知道这闷瓶子听到了。
吴邪在心里啧了声,又有点庆幸对方没一上来就责怪自己抽烟的事情。
“和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吴邪试图用笑声缓解尴尬,但张起灵走在他身边很淡定,显得他傻愣愣的,“都是我大学同学,好久没见了,就这么聊呗,都知道我没结婚。”
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为了转移这个话题,吴邪的嘴控制不住乱说起来:“你知道吗?有个女生,低我一届,算是我们学院级花,还跟我说以前想追我,给我吓一跳。”
听到这话,张起灵脚步一顿,语气拉长:“想追你?”吴邪察觉到不对,“哪跟哪了,老早以前的事了。而且人都结婚有孩子了,看着蛮幸福的。”张起灵这才哦了声,继续跟上他。
“现在没人追你了吗。”
“现在?”吴邪愣了下,下意识道,“有也早没了,我之前天天追着汪家跑,谁受得了。”连王盟都要怪我,吴邪腹诽道。
“吴邪。”
“嗯?”张起灵落了他半步,听到对方喊自己全名的时候,吴邪疑惑地转过头。
吃席出来已近黄昏,夕阳洒在西湖岸边的杨柳上,折射进波光粼粼的水面,荡着一圈圈金色涟漪。而吴邪看到那层涟漪在张起灵眼中荡开,晃得他头晕。
恍惚间,他听到闷油瓶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那我可以追你吗?”
Chapter 13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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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吴邪暗骂,这叫什么事?亲都亲过了,现在来问他我能追你吗?有这么追人的吗?
但无论如何,他听到闷油瓶对着他这么郑重其事地询问,说不心动都是假的。那刻,吴邪脸红的不知道是被夕阳熏得,还是单纯臊得慌。
看着闷油瓶真挚的双眼,吴邪又想逃了。可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况且,他真的想逃吗?一直以来,他已经分不清,追逐的到底是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张起灵。或者是两者相辅相成。
他的目的地,好像已经被修订成了张起灵。
想到这,吴邪好笑的看着张起灵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你拒绝不了我的。”张起灵淡淡道,完全不像是个在追人的,倒像是被追的。吴邪眯眼,似乎在审视他,“小哥,感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张起灵道,“你在害怕什么吗?”
霎时,吴邪感觉被戳中心脏,但他不愿在闷油瓶面前暴露太多关于这些事的内心想法。于是,他平静地转过身,打算迈步回家。张起灵明白,吴邪又想装作无事发生,来掩盖自己的内心。
一直以来,张起灵都可以从很多细枝末节发现,吴邪是喜欢自己的。
比如睡觉的时候,他会往自己怀里钻,清晨会因为晨勃害羞地躲开;又比如,他会害怕张起灵闷声不响的离开,因此他开始习惯性地报备;更甚,吴邪会经常替自己挡姻缘。
但吴邪不说破,张起灵也会由着他来。于他而言,感情是何种形式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邪这个人本身。他希望能以吴邪舒服的方式,来陪伴他的余生。
但是慢慢的,透过那本日记、透过现在的吴邪,张起灵发现了一件明显地不能再明显地事情:他是不敢。
如果把这个论证说给胖子听,对方估计都会啼笑皆非道,天真还能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吗?他都敢为你而死,你却说他不敢爱你。
多好笑啊,张起灵。
爱之深,则情之切。
吴邪真的找不到那座姻缘庙吗?不是吧,他只是不敢真正地去找。
就像在最后,他让张起灵去找的时候。他是想找吗?
不是。他是害怕让张起灵面对自己的死亡。
过了半晌,快到吴山居门口时,吴邪忽然停下脚步。“小哥,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法陪你一辈子。”张起灵毫不意外他会这么说,“我可以。”
吴邪像是预料到他的回答,苦涩地摇摇头:“这不公平。”
“那什么是公平?”张起灵不置可否,“感情原本就不能用天秤衡量。人与人之间是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的。”
吴邪沉默。张起灵看着他,走近几步:“吴邪,你这样对自己也不公平。”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吴邪脸色霎时低沉,冷冷道,“我有我的分寸。”此时吴邪心里已经乱作一团。长久以来无处宣泄的感情像是蒲公英到处扎营,几年间的委屈、苦涩如搅拌机,在他肠胃里翻江倒海。他明明一切都是为了张起灵考量,可他到底为什么不领情?为什么一定要突破那道防线?
“如果我说,我想陪你一辈子呢。”
张起灵愣了下,没明白吴邪的意思,只是袒露事实:“张家人长寿。”
“如果我说,”吴邪没再躲着张起灵,而是迎面直视他。张起灵没见过这么尖锐的视线从吴邪身上、聚焦到自己。“等我死的时候,我会想一枪带走你呢?”
像是终于把话说出口,吴邪反倒不再遮掩,明目张胆起来。他长久以来陪伴在张起灵身边那种柔和的气质慢慢变得具有攻击性,像是终于亮出獠牙的蛇,伺机而动。
空气凝固了。张起灵目光闪过一丝痛苦,像是在纠结,又像是在思考,仿佛在问吴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吴邪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你看,不行吧?所以我的回答也是不行。”
“不是这个问题,吴邪。”张起灵微怒。
“我们这种人,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区别吗?”吴邪淡淡道,后撤了几步,“张家人要报复就报复我好了,死后来挖我的坟都没事,反正我也不会起尸。再说了,起尸也打不过他们。”
“别胡说了。”张起灵想制止吴邪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吴邪熟视无睹。他仰头,脖子上的那道疤赫然更清晰一分,像是在提醒张起灵,面前的这个人为你奉献到了什么地步。
吴邪很冷静:“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胡说?”
“你想追我,却又不愿意直面我,这对吗?”
“我没有不愿意。”吴邪显然不认可,咄咄逼人道,“我就是害怕会变成现在这样。说穿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一辈子这样过也是过,有什么不好呢?你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以后再慢慢把我淡忘就好了。”
“小哥,倒底为什么非要强迫我承认我喜欢你啊?我会不甘心的。你知道吗,感情是一种没有理智的野兽,他会把人变得不像人。”
张起灵逐渐平静下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什么?”
“相信我爱你。”
Notes:
*哥的痛苦不是因为吴邪想杀他,是因为察觉到吴邪承受的痛苦太多以至于他的行事作风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因此而感到很心疼。
就是单纯的太爱太心疼小狗了。
不过大家想怎么解释都可以嘿嘿……因为更多偏向吴邪视角,怕被误解so题外话一下
Chapter Text
吴邪的眼神一瞬间很复杂。
他先是感到迷茫。是不是我幻听了,还是我又犯病了?现在的闷油瓶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尼古丁带给他的幻觉。但吴邪很快知道这不可能是假的,因为眼前人的温度是如此真实。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吴邪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从闷油瓶直视他的瞳孔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颤抖的影子。他想,真好,闷油瓶能感受到爱了,他可以尝遍世间酸甜苦辣,他可以像个普通人从细微处捕获幸福。
可他说爱我,我真的能给他想要的爱吗?我自己都遍体鳞伤,徒留一具残破的躯体。他爱我什么呢?
吴邪挣扎着、哆嗦着,试图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一根烟,但他的手使了几次劲也没把整包烟掏出来,反倒是被张起灵察觉,拿过接力棒,没收了他的新库存。
顺着姿势,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腕,薄薄一圈,竟然给他单手握住还留了些许空间。吴邪一直比他瘦削些,尽管已经不同十年前。十年前的他身形更似少年,单薄但透着朝气;而现在呢,吴邪因为长时间的训练,被更结实的肌肉覆盖,却透着阅尽千帆的病气。
我是不是来太晚了?张起灵想,如果他能有分身多好。一个进门,一个在外面陪着吴邪,吴邪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你还想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吗?太晚了,吴邪。”张起灵抿唇,单手握着吴邪的力度很强硬。吴邪并不想在大门口和张起灵就这个问题展开激烈争吵,见摆脱无果,他只好小幅度地晃动手腕,像哄小孩儿那般拉着张起灵进了吴山居。
因为是周末,吴邪也回来了,因此王盟难得被准了几天连假。他们进去以后暮色渐晚,迎接二人的只有从老樟树上拂来的几片叶子。吴邪看着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张起灵,嘴角微咧。“你想牵到什么时候?”
“回答我,我就放手。”
如果不是闷油瓶此刻一脸正气,吴邪简直想甩无赖两个字到他脸上。但细想,又觉得自己才是流氓。明明喜欢人家,又不直面告白,活像胖子说的不想负责的渣男。
“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复杂化处理呢?这不像你,小哥。”吴邪有些头疼。他其实无法生闷油瓶的气,于是只好气自己好好的干嘛去参加同学的婚礼。“我尽我所能做到这一切,只是希望我在的时候,可以让你活得快乐一些。有没有这些事,说实话并不会改变我们俩的关系,改变我对你的想法。”
“我说了,等我不在了,你就走吧,把我们都忘了。你可以回张家,或者是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不要被困在雨村、困在我身边。”
张起灵用一种看不懂吴邪的神情,注视着他:“是你把问题想复杂了。”
“还是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奇怪吗?”
“什么?”吴邪头一次觉得闷油瓶脑回路新奇,新奇到他都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但张起灵只是很自然的继续道:“你要是觉得很奇怪,不和任何人说也没事。”
不和任何人说?吴邪越听越想笑,别说道上谣传了,就身边这几个哪个不是蛐蛐了他好几年的。青铜门里待了十年出来,怎么说话跟放屁一样。
“嗯对啊,很奇怪,你觉得我爸妈会同意吗?”吴邪歪头,索性顺着张起灵的话说下去。他没想到,他说完后,张起灵思考了半晌,居然真的松开了手。果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对不住了老爹老妈。
张起灵凝视他片刻,没再多说什么,闷着脸擦肩而过。吴邪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闷油瓶应该不会放弃的。搬出父母这套说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吴邪手指繁忙地刷新自己微信通讯录,试图翻找出一个能帮自己解决眼前大患的人。
小花?应该能有帮忙的法子。但对方一直忙线,似乎顾不得自己。瞎子不是什么好人选,甚至感觉转头会把自己卖了。
最好是不认识闷油瓶的人。
吴邪竖着耳朵,听到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这才蹑手蹑脚地从偏门跑到了吴山居外围,拨通了一个刚刚才见过面的电话。
“……嘟”
“喂?吴邪?怎么,改主意想来聚会了?”正是徐华,吴邪想起没多前对方对自己说的话,直接弹了个语音电话。徐华看到来电显示,很快便走到人少的地方接起了通讯。
“你前面说给我介绍对象还作数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靠,你怎么,终于想通了?作数啊,怎么不作数。”那边徐华乐了好几分钟,连忙答应。
“不过有点不一样,不是真的介绍,能不能安排个人来我这假装跟我相亲?”吴邪说得比较慢,大概是在边说边找理由,“你就当帮我找个兼职生,我按时付费。”
“嗯?”徐华听出吴邪言外之意,有些意外,“怎么,是你父母逼你了?”
正好没想出借口的吴邪顺坡而下:“嗯,差不多吧。”
没等徐华答应,吴邪听到对方那边有了点什么动静,似乎是在和谁打招呼。徐华过了会才回道:“大强在我身边,怎么说,不然晚点再说?”
吴邪松了口气:“没事,问问他也行,最好稍微漂亮身段好点的。”
徐华见状,便和李务强简单解释了下,递过手机给他:“邪啊,你要不介意让我老婆来就行,你今儿见过了。我老婆艺术学校毕业的,应该符合你要求。钱也不收了,你今儿礼金都给我包了不少。”
“啊,”吴邪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有了着落,“方便吗?”
李务强倒是不介意地哈哈一笑:“方便啊,怎么不方便,晚点拉个群,你们对接。”
“行,谢了。”
通完电话,李务强很快拉了个四人群里,徐华大概是来看热闹的。徐莉莉一看就是被李务强事先告知了大概,在群里很活跃地表示演戏她擅长,无论是应对长辈还是帮忙拒绝异性骚扰,不过尺度不能太大,她得顾着她正牌老公心情。吴邪立马表示不会,就是简单的见面聊天吃个饭。
短暂的先沟通了几句以后,几个人便各忙各的,让吴邪确定好时间地点发在群里,吴邪回了个OK。
做完这些准备,吴邪没由来的一阵心虚,感觉像在背着人偷情。他溜回吴山居,闷油瓶已经穿着围裙在煮晚饭了。看见吴邪进来,他也只是抬眸瞥了眼,没多问他去哪了。
吴邪感觉自己现在是做完亏心事想着找补,他一反往常大爷般等饭吃的态度,凑到张起灵身边,问要不要帮忙。张起灵摇摇头,只是示意他去洗手。吴邪便心安理得的洗手坐到了桌边继续发呆,偶尔偷瞥几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应该没做错什么吧?只要打消了闷油瓶想和他谈对象的念头就行,然后再回雨村。闷油瓶要是不相信,他可以每年专门回杭州几天来表演他想相亲、找女朋友的强烈意愿。
这么想着,吴邪顺便把这个计划同步给了小花,想着不行对方还能给他完善意见。
没想到这次解雨臣回得很快,但他只回了两个字:保重。
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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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莉莉在群里很快和吴邪敲定上门“相亲”时间——就在两天后。因为再过一天,徐莉莉就准备和李务强远走高飞度蜜月。这日子卡的不前不后刚刚好。
吴邪当然没和张起灵透露这事,只是字里行间模糊着说过两天有人来找自己。张起灵虽然觉得奇怪,但估摸着是他行当伙计之类的,因此倒没多加追问。
这给他减轻了不少心理压力,甚至到后面吴邪暗自想,就算知道了,闷油瓶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由于张起灵当日知道有人来访,照常给吴邪备好午饭后,熟练地掏出一副茶具沏茶,完全似主人翁做派。吴邪狐疑地看向他,倒底没多嘴什么。
徐莉莉就是在此时进场的。
徐莉莉此人,年长李务强十岁,年纪上来说也是大了吴邪不少。但她是艺术舞蹈出身,并且耕耘行业已久,从未落下日常锻炼,身段姣好。为了应召吴邪的要求,她更是掏出了一条颇具少女与性感风味并存的羊绒连衣裙,搭着小披肩和短高跟,噔噔几步迈入了吴山居。不细看,完全是妙龄少女。
与婚礼上更加大气的直发不同,徐莉莉今天头发微卷,额前、脸颊旁飘落不知是真是假的刘海。
她揣着小皮包,初来乍到,愣是没看见远处隐匿在厨房的吴邪,和前台还在死磕电脑游戏的王盟来了个眼对眼。
“吴邪呢?”徐莉莉右手抚过发尾,带出几缕清新的香气。
王盟啊了一声,没认出眼前这是哪号人物,按照道理说吴邪身边的熟人他基本都认了个大概,这样的女人应当是过目不忘的。难不成吴邪瞒着他谈过什么不见天日的女朋友?不会是网恋吧?最近好像蛮流行的。
不怪王盟胡思乱想,吴邪支会了张起灵,可不代表他还会把这些小事再同步一遍给王盟。何况也不是什么能太见人的大喜事,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更好。主要他没料到王盟自己放了几天假,就憋不住,找了个理由跑回来上班了。
虽然吴邪对此存疑,觉得此人约莫是不喜欢无薪休假。
“找我们老板?”尽管不知来者何意,王盟还是掏出了面对客人的良好服务态度,“那请跟我来,我们老板就在前边,大约也是在等您。”
边走,王盟边好奇道:“是来和我们老板谈生意的吗?怎么联系到的呀,其实我们老板最近断了很多业务了。”王盟没说仔细,一是他估不准女人的身份,二是他懒得瞎猜吴邪想干嘛。
“谈生意?”徐莉莉笑着否认,“不是啊,我是来找你老板相亲的。”
话音未落,连着饭厅的帘子陡然被掀开,张起灵眼神定到了他们二人身上,愣是让王盟被迫把喉咙里呼之欲出的惊讶噎了回去。
原本打算去外面接徐莉莉并且进行事前沟通的吴邪,就这么和张起灵一起在踏出饭厅的那一刻,水灵灵地迎面撞上了两人。
一手端着茶具的张起灵:“?”
愣住的吴邪:“……”
眼睛一亮但莫名感觉气氛不对的徐莉莉:“!”
帘子上的珠子轻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王盟才回过神,身边仿若有股寒气围绕。
四个人就这么像卡机似的互相礼貌注视着。直到王盟左看右看,联想到女人嘴里那句“相亲”,撂下一句老板人我带来了后就撒欢跑了。
开玩笑,再不跑等会要给老板打成筛子了感觉。更何况,他什么时候见过那人在老板面前挂过脸?
按照计划,由于吴邪并不方便在群里交代一些情况,他是准备去接徐莉莉时简单沟通的。但这个计划没成立,因为徐莉莉早上刚好要去一个地方,那边离吴山居很近。于是两人敲定了其他时间,吴邪打算提前在吴山居外接人。没想到,这个设想还是没成立。
徐莉莉比约定还提早了半小时,完全打破了吴邪的构思。但他现在总不可能当着闷油瓶面,和徐莉莉来个暗度陈仓。
还是表演给闷油瓶看的。
于是吴邪只好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摸着后脑勺说你来得好早。徐莉莉倒是不拘小节,熟练地按着剧本走,先是自我介绍了遍,而后国际惯例伸出右手表示友好。吴邪硬着头皮伸出左手握住,赶忙放开,招呼徐莉莉先坐下,边接过闷油瓶手里的茶具,一一摆放至两人前。
徐莉莉知道吴邪大概是要表演作秀给什么人看,但除了进门看到一个‘看门’的伙计,以及面前这个寡言但十分靓丽的小哥,她环顾一周没发现什么长辈。正想开口问,却发现吴邪朝自己拼命眨眼暗示,于是徐莉莉聪明地闭上嘴,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在徐莉莉又想换个姿势‘优雅’品茶时,吴邪似乎想起什么般,讨好似的拉了拉身边小哥的衣角,说了句什么。
徐莉莉盯着二人,慢慢地抿下一口茶。直到吴邪确认那小哥走远,这才靠近徐莉莉低声道:“就这么就行,我们等会在这相会,按照群里说的来,晚点我送你出去,大强说会来接你。”
“我知道,”徐莉莉声压不由自主跟着降低,“但是要演给你哪个长辈看啊?难不成那小哥是你亲戚?会通风报信的那种?”许是没见到年纪大的,徐莉莉自圆其说地替吴邪完善了逻辑。
“差不多吧,就这么演着。放心,他不会为难你的。”吴邪比了个大拇指,仿佛在夸赞她一点就通。
知道了目标对象,徐莉莉安下心来,准备等着来人回来就立马展露演技。为了更加逼真,她撑着一副小姐气派背身世,倒还真把吴邪逗乐了。
张起灵知道吴邪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在他听到吴邪让自己去买过条街的枣糕时,他加重捏了捏对方的脖颈,以作警告。
吴邪很聪明,知道找一个局外人来放烟雾弹,让他事后难以追究。但吴邪不知道的是,张起灵在接他从婚礼回来的那天,路过大门口时,看到了新郎新娘巨大的迎宾牌——上面赫然还有徐莉莉甜美的笑容。
哪怕徐莉莉换了发型、妆容,但他还不至于忘记几天前与吴邪有关的事物。
张起灵选择暂时纵容他。只是在他回到吴山居内,听到二人交谈的笑声,无端有些烦闷。
“小哥,来啦!”看到张起灵回来,吴邪眼神顿时亮了,毫无刚刚尴尬无措的模样,“辛苦你跑一趟了,不然我们这都没东西招待莉莉。”
莉莉?
两个字像是一团火,烧得张起灵心里的烦闷似又旺了一圈。尽管他明白吴邪是故意拿这些来搪塞他的,尽管他明知道女生是吴邪喊来演戏的,他还是无法在当下斥责吴邪。
张起灵没做声,点头算是应答。而后,按照吴邪的意思将枣糕摆到了崭新的盘内,端上了桌。
徐莉莉瞅了几眼枣糕,视线不由自主分到年轻人身上。只觉眼前人的气场和年龄像是在打架,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刚刚在吴邪面前表演的折腾劲儿无故弱了几分。
似是察觉到徐莉莉的不自在,吴邪温和地将盘子推到对方面前道:“吃吧,你刚刚说到你父母的期望了,然后呢?”徐莉莉咬了口枣糕,热乎得很,可以猜到买枣糕的人回来速度有多快。她刚刚正按剧本念叨着父母想要龙凤胎,最好是一个跟她姓另一个跟男方姓,全然一副新时代民主模样。
但此时,她被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关注着,这个话题显得些许窘迫起来。吴邪若有所思般调整姿势,挡住了张起灵的目光,提醒道:“你说你父母想要龙凤胎。”
“哦对对对,”徐莉莉脸一红,好似真的在两位陌生男性面前露怯了,“你也知道我家情况,我父母是想要个孩子跟我姓的,如果你这边不方便的话,两胎是比较好的。我觉得我们两家是有这个条件支持孩子教育的。”
“这个没事,”吴邪笑眯眯接道,“女士才是辛苦的,您有选择的权利。”
“……”
“……”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吴先生,基本情况没异议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进一步推进彼此之间的了解,多增加约会次数。比如明天晚上有空吗?”
其实这只是个离开的借口,毕竟明天徐莉莉都准备飞去国外度蜜月了,何谈晚上有空。场上三人,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让第三个人误会。
张起灵在被吴邪侧身挡住视线后,干脆双手交叉抱胸,靠在远一些的窗台边闭目休息。但他同时是个难以让人忽视的存在,以至于徐莉莉偶尔忘词时,会喝口茶,心虚地瞥一眼远处的人。好在,那个人并未再睁眼过。
因而,在徐莉莉问出‘明晚有空吗’这句时,她被忽然插入的陌生声音吓了一跳。徐莉莉抬头,张起灵不知何时走近,但他并未分她任何一眼,目光锁定在吴邪身上。“明天我们要回去了,吴邪。”
原本来说,吴邪会在这里答应下徐莉莉的邀约,营造两人还会有联系的假象,等第二天再随便编个理由不去就行。但他没想到张起灵直接编了个理由让他拒绝了。
他应该顺从吗?
没等吴邪下决断,徐莉莉临场反应很快,道那改日再约。她可能真以为吴邪有事,索性接过了话茬。
张起灵这才舍得分她一眼:“改日也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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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徐莉莉咳了声,试图通过拉长语调来等吴邪解围。说来也奇怪,在场人中她理应最年长,此刻心跳确好似漏了几拍,浑然像一个不知世故的年轻女子。
一定是我入戏太深了,她暗自心想。
吴邪错过了第一次忤逆张起灵的机会,自然不可能再错过第二次。他生怕再聊下去要穿帮,“砰”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倒是把徐莉莉吓了一跳,右手微颤,抖出了些茶水。
“这样吧,我先送莉莉出去。”吴邪不会在外人面前反驳张起灵的话。因此他话里拐了个弯,眉眼含笑,语气却不容反驳。
张起灵盯了他两秒,妥协地侧过身。就像吴邪尊重他的谎话,他也选择尊重吴邪处理这个问题的方式。
不过吴邪显然会错了意,把张起灵的退让解读成了默许。
但他此时浑身好似反复被刺扎着般瘙痒不适。在张起灵面前装腔作势了半天,愧疚心压得他不愿再多停留在这片空间,导致吴邪并未过多留意张起灵停留在他背后的目光。
“老板你要走了?”王盟眼力见很快地起身,偷瞄了眼远处的张起灵,问道,“那老板,你晚上还回来吗?”
吴邪皱眉,伸手在他电脑上重重敲了两下:“能不能正常说话?”
“老板,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王盟面色一暗,表情算不上多愉悦,“你费这么大功夫接出来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打算?”
“轮不着你管吧?”吴邪乐了,每次看王盟跟他顶嘴就跟看到什么神奇新物种似的,“有什么冲突吗?”
“你们……张小哥他,你……哎”王盟到底是有几分敬畏吴邪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又囫囵咽了回去。是啊,他掺和什么呢,还没掺和够吗?
“行了,早点下班回去吧,最近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吴邪没多追究,反而伸手友好地拍了拍他肩膀。
吴邪知道王盟想说什么,因为这五六年他感受到太多这样的目光了,以至于都把这当成了理所应当。
不该是这样的。
他花了这么多年,探究真相,平息欲望。
他所求的,从来都很简单。
从吴山居门口出去,拐个弯走上五六百米,就会看见一个可以稍作停留的公交车站。
吴邪陪徐莉莉走到了那边,李务强说一会开车就到。出乎二人意料,他们这一路倒走得不算尴尬,反而颇有几分狼狈为奸的洒脱。吴邪讲了几个大学时候李务强的‘光辉事迹’,逗得徐莉莉笑容愈发灿烂。
听着听着,徐莉莉不由自主地感慨起来:“真好啊,我都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他。”她和李务强之前是邻居,后来过了两年跟着父母搬家走了。这么想来,李务强口中的初恋确实有迹可循。
“说来不怕你笑话,他父母一开始知道我年纪的时候都吓死了,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徐莉莉脸很光滑,只有几道浅浅的皱纹,不显老,揉着她甜美的长相,倒是平添岁月风情。她这么说话的时候,眉梢微弯,眼角微翘,完全一副热恋期模样。“我和他错过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太宝贵了。”
吴邪聆听着,却在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恍惚起来,好似被什么重重击打了胸口。
但现实是,他坐在西湖边,周围安静的连一只鸟都没有。
没有任何人会忽然来伤害他。
吴邪望着湖面,安分地充当起听众。讲到最后,徐莉莉的嗓音都有些沙哑起来。打断他们的,是忽然响起的喇叭声,以及徐莉莉那一声清脆的呼唤——“务强”。
李务强摇下车窗,先朝徐莉莉招招手,而后温和地对着吴邪打了个招呼。
“对了,”转身欲走的徐莉莉在原地纠结了下,又掉头回到了吴邪面前,“虽然我对你说这些话可能太冒犯了,但是——”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要骗他了。”
“谁?”吴邪下意识回答。然后幡然醒悟般猛的抬头看向徐莉莉,满脸震惊。但徐莉莉显然不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也不需要回答了,因为吴邪已经明白了。
王盟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没说出口的话,被自家老板的‘相亲对象’捷足先登了。
‘不要骗他了’五个字像紧箍咒绕着吴邪的神经打太极,从他回吴山居路上到进了屋里到视线定格到闷油瓶身上。
如果是王盟,他会冷眼直视到对方把话咽下去;如果是小花,他会把对方那句神经病吧你当作耳旁风忽略。但这个和吴邪吐露片刻真心的人,偏偏是萍水相逢的徐莉莉。
闷油瓶不知道哪学来的自讨苦吃。在雨村的时候吴邪就发现了,他勤快地像是要把一百多年没干过的家务活都补完似的。也不知道他哪里找出这么多活可以干。
奇怪,明明不是梅雨季。他却感觉有层雾,蒙在眼眶上。
吴邪漫不经心地回避了张起灵直视过来的视线,说:“批个条?抽根烟。”
“你出去很久。”张起灵洗净抹布,放到晾晒处后,自然地走到了吴邪身边。吴邪睨了一眼张起灵,没作声,只是双手一摊,理直气壮地讨要香烟。“就一根。”
张起灵抬眸,字句加重问道:“想抽烟?”
“不给抽算了。”张起灵对他语气不好,惹得吴邪莫名有些烦躁,看到他走近想避开,身体却很诚实地早就靠过去了。张起灵顺势单手捏住吴邪下巴,贴近他的嘴唇。
“嗯,不给抽。”
时间像被绑上发条放慢了速度。
从张起灵忽然上手捏他下巴时,原本就若有若无的距离感霎时被打破。吴邪准备后退的脚步停下,变成了一前一后的站姿,而张起灵抓住他出神的一秒,直接挤入了他的个人空间。
没费多少力,张起灵只是用舌头轻舔了一下吴邪的下唇,他就分开了唇瓣,让张起灵顺畅地侵入。
好甜。吴邪是不是吃了很多块枣糕。
张起灵单手从后抚上吴邪的后脑勺,以一个温柔但又无法让吴邪逃离的姿势禁锢了对方蠢蠢欲动的身体。他搅过吴邪的舌头把玩,吮至根部,舔到上腔。
避无可避。吴邪合上眼,更感受到张起灵的呼吸声打在自己脸上。毛绒绒的,清冽又深沉。
急促的亲吻让吴邪丧失了身体掌控权,有一秒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赤身裸体站在张起灵面前,任对方玩弄。张起灵追着他咬了一会,才慢慢缓过气,变成轻啄,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吴邪的上下唇。
“还要抽吗?”张起灵贴在吴邪唇边又亲了一口,微微喘气。
吴邪只觉心脏还没复位,压根不想搭理张起灵问的什么。等了两秒没听到回应,张起灵掰过对方下巴,眼神冷了几分。
“嘶,你抽什么疯。”似乎是被捏疼了,吴邪眉头微皱,但因为刚被亲过,脸颊还飘着几缕红晕。原本骂人的句子碾转一番说出来,更像嗔怪。张起灵立刻松了力道。他这才得空伸手揉了揉自己深受其害的下巴。摸到嘴角,还摸出一丝血,沾到指腹上。
“让开。”吴邪使劲,但比力气他从来不是张起灵的对手。只要对方不想。
张起灵没动。他不想让,也不想和吴邪吵架。
“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了。”
“没用的事?”吴邪挑眉,“你指的是我想抽烟还是我没推开你。”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张起灵淡淡道,他的手从吴邪后颈一路向下,停在腰间,“不要惹我生气,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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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被咬破了。如果凑近看,大概还能看见些许红肿。
吴邪把指腹上的淡淡血迹晕染开,径直抹到张起灵嘴唇上。张起灵没躲,甚至还挑衅似的含住了他的手指。
“我们好像不是可以做这些事情的关系。”吴邪猛地抽出手指,似笑非笑,被张起灵舔过的手指却无所适从般不敢回到自己的身体。
“重要吗?”
“唔。”吴邪样子看着有几分为难,但如果是他身边熟悉的伙计,大概会明白这是老板又在装无辜想使坏点子。不巧的是,张起灵比吴邪想象中的任何人都还要熟悉他。
但半晌过去,想象中的苛责并未来临。
“不重要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
下一秒,吴邪只觉有人靠近自己,而后,蓦得腾空。他被张起灵抓住腰一把扛到了肩上。
“你——”吴邪瞳孔一缩,空间感丧失并不好受,但因为扛着自己的人是张起灵,微秒间有着充足的安全感。因此他只是象征性的蹬了几下腿,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后,也懒得再多挣扎了。
张起灵自顾自扛着吴邪走去二楼。他虽然短暂地封住了吴邪的行动,但对于那张贴在自己后背的嘴却无暇顾及。
“放我下来。”
“……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真要把我明天就绑回福建?”
“喂。”
“说话啊。”
吴邪烦闷的扭着身体,但张起灵单手按在他大腿上的力道太大了。像是被铁链拷着。
好有挫败感。这一张嘴吐不出几个字的闷瓶子到底想干什么。吵又吵不起来,打还打不过。
“草,你到底想干嘛?”
就在吴邪晕着脑袋倒在张起灵背上骂骂咧咧的那一会,已经被后者架着回到了二楼卧室。吴邪稀里糊涂地看着早上起床刚见过的熟悉景色,说:“你这是要帮我打包行李?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回应他的是张起灵打在他屁股上的两巴掌。
不重。
但是说到底,吴邪这几年被人喊吴小佛爷也是喊惯了的,而且打他的人是张起灵。
那两巴掌直接让他许久未见的羞耻心重见天日。
“草你他妈的张起灵。”
天旋地转。吴邪视线再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张起灵扔到了床上。屁股软着陆,倒是没摔疼。鞋子早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张起灵欺身而上,单手把吴邪两只手定在了床头,一手从他内衣由下至上,狠狠地在胸口捏了一把。
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闷油瓶是什么意思,吴邪怕是三十几年的饭都白吃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闷哼一声,冷冷道:“你准备强上我?”
张起灵依旧没理他,压着吴邪的手分毫未动,还有功夫扒掉了他一条裤子。吴邪试图阻止,但张起灵的手更快,几乎就在长裤被扔掉之后,伸进了吴邪底下,握住了吴邪待发的欲望。
被别人捏住自己命根的感觉很奇怪。和自己发泄欲望的感觉不同,被闷油瓶揉捏这件事本身,就让他兴奋地快疯掉了。理智和欲望在吴邪脑子里天人交战。张起灵一件衣服未脱,只是裤裆处微微隆起。反观他自己,衣服被掀了一半,露出乳头,整个下身套着袜子光着两条腿,内裤将扯未扯开。
而张起灵的那只手,灵活的穿梭在里面,自上而下,撸动着他的阴茎。吴邪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下半身一点点在张起灵手里硬起来。
他的手很大,又很热。因为张起灵经常使用冷兵器的缘故,手指间藏着老茧。而此刻,那些茧磨着吴邪的下半身,滑过根部,随着张起灵的手势,电流般导向头部。
“嗯……”吴邪口中泄出一丝呻吟。他抵抗不了本心,就像他抵抗不了张起灵。
张起灵的手劲很大,吴邪被强制感受着对方的力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光怪陆离起来。他不是没有在吸蛇毒的时候,借着那镜花水月的幻想自慰过,但现实只会比他自我抒发还有爽快一万倍。但张起灵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简单的给他撸一发,在感受到手里的阴茎头分泌出黏黏糊糊的分泌物时,他借着这些,手游走到了吴邪的后穴出,轻柔地在附近按摩。
吴邪立马清醒了几分:“等下,小哥。”他开始有点慌了。就算对面这个人是张起灵,但他从未干过这种事。更别说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争吵后。
他身段软了下来,双手也不再挣扎,眼神有些哀求:“小哥,放开我好不好。我错了。”
张起灵停下动作,嘴咬了一口吴邪乳头,印了一圈牙印,抬起眼睛看他:“不跑了?”
吴邪撇过脸,显然是想跑的意思。但张起灵已经伸了一根手指探进他的后穴,显然是不容商量的意思。由于没再被照顾前面,失去抚摸的阴茎让他瘙痒难耐。
肉穴很紧。因为从未被造访过,张起灵扩张的很小心。多亏吴邪自己分泌的粘液,使得他没太费多大劲就顺畅地伸进两根手指,撑起里面的软肉。
“看看我,吴邪。”张起灵自己忍地也很难受,他的裆部已经凸起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弧度。他俯下身,鼻头轻轻蹭了下吴邪的脸颊,叹气般在他脸颊边亲了两下。
吴邪想生气,但事实上是很难。快感比一切都强烈。他身体的一切都在叫嚣着:我渴望他。
“放手,我不跑。”
张起灵没动。
“我真不跑,”吴邪无奈道,“我发誓。”
张起灵盯着他。吴邪在他身下面色潮红,为了表示诚意,腿甚至直接张开,方便他在后面的肉穴扩张。“给你草,行了吧?你不松手,我怎么帮你?”说着,吴邪用右腿膝盖碰了碰张起灵蓄势待发的下半身,惹得对方按压他的力气又重了几分。
在吴邪第三次哀求着承诺后,张起灵终于松开了手。说实话单手确实不方便,但也不是不能做完。不过张起灵没想到的是,吴邪的报复心,格外强烈。
松手的瞬间,吴邪两只手臂完全不像被拷了几分钟,突袭到了张起灵颈后,直接双手把张起灵脑袋拉到了自己眼前。
吴邪眯眼:“你自找的。”
他像饿狼扑食般,狠狠咬在了张起灵嘴上。张起灵愣了一秒,意识到了什么后,立刻如狂风暴雨般回馈给了吴邪。他们疯狂地交换着呼吸、唾沫,吴邪感觉自己被闷油瓶卷着舌头吮吸,又被他颠来倒去的啃咬,近乎窒息的快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吴邪两只手搂在他身后,更方便了他双手自由地游走在吴邪身上。一只手依旧插在吴邪后穴在扩张,只是由二指变成了三指,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吴邪的肉穴在他手指上收缩;另一只手替吴邪揉了会前端,报复性地堵在了尿道口,足足控制了吴邪半分钟,不让他射。
很难受,浑身都很难受。像是要发烧,又像是在吸蛇毒。吴邪感觉自己全身都被钉在床上,被男人狠狠掌控着。很痛苦,但又很爽。张起灵发善心似的让他喘了两口气,而后又重重地吻上,沿着脖子的疤痕,用舌头湿漉漉地舔舐着。
吴邪知道闷油瓶很在意自己身上的疤痕,却没想到这种在意,近乎于痴迷。
直到张起灵在他脖子上咬了第五下后,吴邪终于没忍住拍了下族长大人的后脑勺:“你就不能换个不明显点的地方咬?”没想到,张起灵闻言眼神颇显哀怨。吴邪说不出话了,自认倒霉,不再准备继续在床上指点了。
身下的扩张愈发激烈,而前面爆发到一半的欲望因为疏于管理,而更加煎熬。他忍不住拱起身,蹭了蹭张起灵已经拉开拉链、愈加胀起的阴茎。
张起灵眼神暗了暗:“想要?”
“废什么话。”吴邪忍住自己想甩个白眼的欲望。事实上,他被张起灵手指插得都快爽飞天了,大多时候只能呻吟着抱紧对方。张起灵似乎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他脱下内裤,阴茎已经因为忍耐胀得暗红,“啪”的一下撞在了吴邪身上。但他扶着自己肉棒抵在吴邪肉穴门口,把分泌物当作润滑,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穴口浅进浅出,像是在挠痒痒。
“不进来?”吴邪被磨得没了耐心,嘶哑着嗓音问道。张起灵没吭声,只是低下头在吴邪腿根咬了一下,像锁定猎物般紧盯着吴邪。
靠?不是吧。一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闷油瓶在等我开口?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张起灵故意扶正自己的肉棒,戳进去一点,退出,在吴邪穴口挥着肉鞭,惩罚这个心口不一的人。
“嗯,说。”
吴邪头大。闷油瓶看起来是认真的,甚至他恐怖的自制力足以支撑他随时抽身。但吴邪知道自己无法忍受。光是张起灵在他身下浅浅探入,那种情感上的满足感就让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啊,嗯……”好痒,前面和后面都好痒。
好想要。
那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脸。
而那张脸,现在正冒着汗,匍匐在他身上。
张起灵的头埋在他锁骨上,两只手倒是很强硬地把他双腿按成了M的姿势,身下肉棒抵着,很有耐心地在穴口附近打圈。
呼吸好热。明明是秋天,他怎么感觉要被烫伤了。
吴邪深呼吸了几次,终究抵不过密密麻麻的欲望作祟,缴械投降般亲在了张起灵耳骨上:“小哥,想要你。想要你进来。”
想要你狠狠插我。想要你永远离不开我。
想要你的一辈子,张起灵。
“嗯。”
回答他的,是长驱直入的肉棒一插到底。吴邪控制不住地叫了出来,眼泪瞬间从眼眶迸发。
而张起灵终于,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这是属于我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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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给吴邪一次机会,他大概再也不会选择按捺不住欲望地勾引闷油瓶进来。饶是张起灵为他扩张了足足三指,那根性器直接占满吴邪的甬道时,胀痛给予了他最清醒的当面一棍。
“靠,等等……嗯……”
吴邪蹙眉,下半身像是不会动弹了,只是象征性地用双手推了一把张起灵。但对于张起灵来说,却更像吴邪希望自己攀附住他。
不过张起灵反应很快。他看着皱成团子的吴邪,僵在原地,亲了吴邪眉眼:“难受?”
“嘶,”吴邪直接用行动制止了张起灵试图退出去的想法,“别动,让我适应一下。”
“……”
等了几秒,吴邪才好似缓过来一口气,示意张起灵慢点来。
柔软的肉壁一张一翕,包裹着自己的性器,张起灵其实压抑得快疯了。但他更不希望自己伤到吴邪。因此,他慢慢地开始送胯,观察着吴邪的表情。吴邪大概是完全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地朝他伸舌头索吻,搅得两人津液不知互换了多少次。
就这么缓慢抽送了十几下,吴邪像是终于适应般,甚至无意识地主动开始用内穴吸附他的性器。
无异于勾引。
张起灵低头,浅浅地在他锁骨印下吻痕:“不痛了?”
“嗯……”吴邪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说呢?”说完,他赤裸的双腿索性摆烂似的勾在了张起灵腰上,脚踝搭住,打了个结。但这个姿势,让张起灵蓦地顶得更深了几分,惹得吴邪短促了一下。
眼神一暗。张起灵好似找到了什么有趣的开关,重重地在同一个地方用龟头撞了三次。果不其然,吴邪喊了几声,没脸见人似的抱紧了他。
“等,等下……”
这次张起灵没再听他了:“你说可以了的,吴邪。”
“嗯,嗯,啊……啊……”吴邪被撞地说不出话了。他自己羊入虎口,而老虎显然不打算给他反悔的机会。张起灵的性器胀大的尺寸骇人,但却刚刚好可以磨到吴邪深处的敏感点。
后穴已经被肉棒反复抽插变得潮湿黏腻,混着他和闷油瓶的体液。肉棒不留情面地一寸寸进攻他的领地,到达连他自己都无法企及的深处。吴邪被张起灵力道带着,被迫抬高腰承受撞击,头晕目眩。痛是不痛了,但别样的快感却让他快疯了。闷油瓶的每一次呼吸、亲吻,以及在他身体里发狠的时候,都让他兴奋地快晕过去了,甚至连自己被插射了一次都没发现。
张起灵却只是停了一瞬,将射在自己腹肌上的白色精液抹开,而后用身体蹭到了吴邪身上。吴邪一愣,忽然想起什么,问的却不是这个:“靠?你是不是没戴套。”而他得到的回应,是张起灵闷笑着,在他身体里狠狠撞击。
看来这个闷狐狸是故意的。
吴邪眯起眼,却无法再多责怪对方。因为他被插得很爽。爽到他开始迷茫自己是不是为闷油瓶这根该死的肉棒而生的。
“不是要生龙凤胎。”混着水液,张起灵附在吴邪耳边轻叹道,“戴套怎么生?”
靠。
吴邪想解释,却感觉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张起灵似乎不想让他回答,用嘴直接堵住了吴邪,让他被迫黏黏糊糊地承受着亲吻。前面的阴茎重新被张起灵握住,从上至下跟着后穴撞击的频率撸动着,前后夹击的爽感让他没忍住又射了一次。但后穴的肉棒却愈加坚挺,除了前端分泌少量的精液,固执地坚守着自己开拓甬道的任务,一次又一次占据了吴邪的身体。
混乱中,吴小佛爷故意咬了一口族长大人的下唇,边呻吟边威胁道:“你能让我生?”张起灵没回答他,但是身体力行地让吴邪感受到了无法逃离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被操弄了多久,久到他感觉自己后面都被张起灵顶出了阴茎的形状。他像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雪山上,每一片雪花都在不知疲倦地往他体内钻。可他感受不到冷,而是热得让人发狂。
“吴邪,吴邪……”
吴邪思绪逐渐涣散,只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而后是如狂风骤雨般的冲刺。张起灵把硕长的肉棒一次次塞满了他的身体,次次顶到敏感点,顶得吴邪呻吟外泄,毫无办法。
“你能不能快点……”射。
他感觉浑身都要麻了。
“我爱你,吴邪。”
吴邪霎时射了出来。
而后,张起灵将胯部紧紧顶上,严丝合缝。一股、两股,浓郁的精液自张起灵龟头冒出,前仆后继地涌入吴邪体内。像是不愿意看到它们从吴邪体内流出,张起灵沉默了半分钟,才慢慢拔出自己的肉棒,甚至混着射出的精液,又坏心眼地顶弄了几下吴邪。
浑身都要散架了。
吴邪大喘着气,平复着心率,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赖在自己身上不肯离开的某人。
后穴习惯了被侵入,很难一下子合上,收缩着流出一些被射入的白灼精液。他推不动张起灵,索性任由自己身体失去掌控。但没过两分钟,他却感觉下半身逐渐被一个硬起来的东西又抵住了。
但伸入的另有其物——两根手指。张起灵应该是想帮他简单的清理一下。但吴邪伸出手,握住了张起灵克制、青筋凸显的手臂。
张起灵抬眼看他,眼神里是淡淡的不赞同。
吴邪却只是笑了笑,毫不在意道:“生两个可不够啊。”
很快,吴邪笑不出来了。
他为自己轻率的发言,付出了更惨烈的代价。
吴邪再次醒来已经快逼近午夜十二点,浑身像被人狠狠翻来覆去折腾了一翻。如果不是肚子在黝黑的空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他感觉自己大概可以一睡不醒,直到第二天清早。
他想翻身下床。但仅仅是扭动了一下腰部,都忍不住抽痛,颤抖起来。
草,这死闷油瓶,把自己当地犁呢。
被吴邪暗自咒骂的人,并没猜到对方刚睡醒的心思。张起灵其实一直没睡沉。他先是帮吴邪清理完,而后抱着对方洗了个澡、换了套睡衣。做完这些,他才把吴邪揽到怀里,浅打了会瞌睡。
但他记得吴邪没吃晚饭。因此张起灵只是合了会眼,过了半小时便重新爬起来。他出去买了份卤菜,又煲了粥热着,才松口气,安心地继续搂着吴邪打盹。
因而听到吴邪有动静时,张起灵第一时间就睁眼了。他刻意收着呼吸声,摸着夜色,好笑地感受着怀里人扭来扭去。直到欲望有些升腾,他才松开手臂,退远了一公分。
“饿了?我给你盛点粥?”
卧室没开灯,被一片黑暗笼罩。但很令人安心,因为吴邪可以听到身侧均匀的呼吸声。
他猜到了张起灵一直醒着。
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吴邪问道:“几点了?”
“不知道,没看时间,”张起灵自然地在他头顶吻了一下,左手温柔地替他按摩着尾椎骨的位置,“我给你端过来好不好?”
吴邪没吭声。摸黑捡到了另一边放着的手机,刚打开就被屏幕亮的晃瞎了眼睛。还好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就是胖子问了他点喜来眠筹办的事儿,看他一直没回复逗趣别是被小哥整不下床了没个人影,搞得吴邪脸一黑,果断关闭了手机。
“下楼吧,你和我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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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说一起吃,但由于吴邪腰酸背痛,翻个身都累,最终还是被张起灵伺候地靠在床背上应付完了晚饭。要不是卧室里就有卫生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连洗漱都要被闷油瓶抱着去了。
不知道是吴邪睡得够久,还是张起灵按摩确实颇有疗效,第二天睡醒时,他倒觉得自己好了大半,还能再战一场。
不过他是不可能和闷油瓶这么说的。说到底,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拒绝着拒绝着和人又搞一块去了。
搞得比之前还猛烈。
吴邪啊吴邪,你这定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被人吃干抹净,敢怒不敢言,甚至想抽根烟解解闷都难。遭了老罪把自己奉献出去,之前说的话就跟打水漂似的,估计有去无回了。
而且,他确定自己没听错,那个时候张起灵在他耳边说了句,我爱你。
愁。
真愁。
好难办。
得亏张起灵现在不在他旁边,不然大白天他都不知道要怎么直视对方的眼睛了。
太干净,又太直白了。
吴邪原本还琢磨着怎么找点法子躲会闷油瓶,却没想到自己压根一天都没机会见到他。
据留下的纸条和王盟不完全口述,说是早上有两人拜访,八九不离十的话,应该是张家人。
这下,原本消下去的火气,倒有些蓄势待发了。合着他们来了杭州,这群人倒是钻空子把自家族长支走了?但吴邪也懒得多事,闷油瓶留了字条说晚上回来,就肯定会回来。他只好对着几只烧鸭报复,恶狠狠地吃掉了双人份的肉。
只是天色渐晚,张起灵仍旧没回来。
王盟早就下班了。吴邪中午吃的撑,一时倒也不想吃晚饭。他下午先是懒洋洋地睡了个午觉,起来约莫是身体舒适多了,难得勤快地清点了一番库存。
也不知闷油瓶还回不回来吃晚饭。
吴邪卧在躺椅上,有些惆怅。电视里的剧放了一集又一集,他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此时正巧放到女主边哭边喊,在大雨里追赶着男主,吴邪莫名有几分感同身受。
“许康,你就是这样说爱我的吗!”
“昨晚本身就是意外,”电视里男主角冷冷看着喊他的女主角道,“不如趁早忘了吧。”
女主浑身被雨淋湿,看得十分惹人怜惜。但男主这番话后,她倒并未继续死缠烂打,而是振作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哭着求我。”
而后,便是利落地拖着行李转身离去。
吴邪看得入神,心跟着揪起,浑然没听见身后逐步逼近的脚步声。
“在看什么?”
吴邪嗯了声,两眼仍旧盯在电视里。过了半晌,才猛地回过头。
闷油瓶回来了。
一天没见到人,杂乱无章的烦闷早被一扫而空。转头看到闷油瓶的第一眼,吴邪只觉安心和庆幸。
他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高领毛衣,乖顺的刘海贴着脸。联想到这人昨天和自己干的那档子事,再看他,似乎比吴邪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帅上几分。
“你,你回来了?”吴邪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视,“今天谁来找你?”
明知故问。
张起灵看了他两眼,还是开口安抚道:“张海客拜托来的两个张家人,他们正好在杭州。”
“张海客?”吴邪闻言奇道,“他怎么不自己来找你。”
说到这个,张起灵摇头:“他现在在雨村。”
嚯,看样子是想亲自上门拜访自家族长。却没想到闷油瓶跟着自己从福建跑到了杭州,于是只能指挥其他人先来找人了。吴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张起灵倒是顺着解释了很多事情,最后说,张海客这次来是想向他讨要一些张家内部档案资料的。
吴邪只觉有趣,忍不住挖苦道:“他这档案馆开我这算了,三天两头找我要材料。”
“吴邪,”张起灵无奈地喊了声,但还是实打实向着他的意思,“明天我们见完你父母就回去吧。胖子最近一人应付不过来;张海客那边来了好几个人,长久等在雨村也不妥当。”
“行啊。”今天白天和胖子聊了会,吴邪也早有此意。况且张海客来访,他再不回去,他都怕这人待不住跑自己书房去了。不过,他怎么感觉自己漏听了什么话?
话锋一转,“等等,小哥,你要和我一起去见我爸妈?”
“不不不,不行。”
吴邪原本对家里就怵得慌。也不是真的害怕吧,到更像是怀有愧疚。毕竟他们吴家一支独苗,抚养长大,这后就要断在这么个宝贝儿子手里了。他父母虽然不清楚他究竟在倒腾些什么,但是这么多年,看脸色都能猜出几分大概了。因此,这么多年,一开始还絮叨着让他相亲,倒后来,见面都只是叹气,让他自己珍重就好。
但那个时候,吴邪能说什么呢。他甚至没法说,那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在他父母眼里,估计还以为是自己傻儿子为爱人赴汤蹈火呢。好吧,这么说也不为过。虽然他不全是为了张起灵,但这局棋,确实围着他而下的。
不过吴邪没想到,闷油瓶没急着反驳自己,只是摸了摸他头,带着新买的热菜去厨房摆盘了。
吃完饭、洗过澡,直到吴邪吹完头发上床,张起灵都未在开口此事。等吴邪好不容易安心躺下,长舒了口气时,张起灵却忽然抱着他,在吴邪背后闷闷说道:“我不能一起去吗?”
“……”
“不是……”
“吴邪,让我去吧。”张起灵收紧手臂,在吴邪后颈亲吻着。两人身上相似的肥皂气混在一起,甜得他没忍住啃咬了几口。
“小哥,你别这样。”吴邪不自在地挪了一点。
张起灵显然不准备到此为止。
“吴邪,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草,能是什么关系。不对……
“所以让我去吧,”张起灵淡淡道,“也好让你父母宽心。”
“……”什么叫让我父母宽心?我父母怎么不宽心了。
“嗯?”
不知道是张起灵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亲吻让吴邪红着脸不愿转身,还是迟来的心烦吹得他苦闷。原本就有些疲惫的身体,在张起灵近乎于哄睡的姿势中,吴邪早已合上眼,安稳睡去。
张起灵安静地看了几分钟,到底没舍得再把吴邪叫醒。只好放开人,下床关了灯再躺到边上。只是离开了一小会,睡梦中的吴邪有如不适应般,微微皱眉。察觉到张起灵重新靠近时,才缩回他怀中,舒展眉头。
或许很久前,吴邪就给出他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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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尽早启程回福建。隔日,两手空空的吴邪就拎着身穿不知道哪儿搞来正装西服的张起灵登门见父母了。下车时,张起灵还变戏法从后座掏出了两套看着就颇为贵重的见面礼。
吴邪没忍住,频频回了三次头,打量着张起灵捧在手里的东西。
“你哪搞来的?”
“昨天。”
昨天?噢。合着这闷油瓶昨天一天干的事儿还挺多,不光琢磨着张家那些事,手还早就想伸到他这来了。不对,等下,他这是吃定我会带他来我父母这了?
靠。莫名有点不爽,这种翻不出闷佛祖五指山的无力感。
虽然老实说,他本人也乐在其中。
因为早就得知吴邪回来的消息,吴父吴母早早打扫完卫生,切了新鲜水果备着。为了避免二老说些不该说的,吴邪电话里也提到了张起灵会和他一起去。
通话时,吴一穷没多说什么,倒是吴母追问了几句小张喜欢吃什么,吴邪一一答复。
吴邪摸不着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之前他好歹自己‘问心无愧’,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而且现在闷油瓶也在,编些不像样的话,怕是很难糊弄。
不过现实是,比吴邪想的好糊弄多了。
门是吴一穷给他们开的。见到吴邪,吴父吴母先是关照了一番他的身体,而后才是认真端详了几下张起灵,颇为自然地接过了张起灵的上门礼,招呼二人进门。
张起灵话不多,但只要吴父吴母开口,基本有问必答,必要时,他还会主动帮衬着做些事。吴邪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发现这闷油瓶比自己想象中会察言观色多了,便也随着他去,回自己卧室整理了一点东西准备带回雨村。
——吴邪,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从张起灵问了他以后,吴邪从做梦到现在,脑子里这句话时不时就如鬼魅般飘出来。
狗日的闷油瓶。
这几天被对方搞的,吴邪心境颇有几分回到十年前的意思。最近加在一起吐槽闷油瓶的时间,估计都要翻个几倍。
他翻出一部旧手机——是十年前跟着他上了长白山的。
当时他在闷油瓶消失后,疯了般地在那片白色天地不吃不喝找了整整三天。这部手机便跟着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当然,物理上来说,手机并没有那么好的性能。不出所料,吴邪回去以后就发现手机早就被冻坏了。
他当时心如死灰。一部老手机,就是藏着再多少张他偷拍闷油瓶的照片,也激不起他多少兴趣了。那个时候,甚至还会导致他精神过载,过度焦虑。
于是吴邪干脆把这部手机藏到了自己卧室柜子底下。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人挖出来了,吴邪盯着自己手里这部老牌诺基亚,倒有些说不出的怀念。他艰难地找出一根充电线,惊讶地发现还能续上电,就扔在一旁继续整理别的了。
东西不多,吴邪整理了约摸半小时就翻找地差不多了。然后就是收尾,把其他不需要的物归原地。大功告捷,吴邪得意地伸懒腰想庆祝,抬起身,蓦然从窗户倒影里发现一人影,似乎已经在自己房间里待了半晌。
他转身,果然是闷油瓶。
张起灵蹲在房间门口处——但那儿正好是吴邪给‘诺基亚’找的最佳充电口。
他似乎一点不觉得穿西装蹲着累,正兴致盎然地用手指戳着手里老旧的电子产品。
吴邪:“……”
“我敲门了。”似乎是察觉到吴邪的视线,张起灵开口道。
得,看来是怪他自己太专注没听到声响了。
没几步,吴邪已经跨到了张起灵身边。低头,狭小的屏幕上赫然是张起灵睡着的侧脸。
“……”无法无天了,这闷瓶子。
吴邪无言,伸出一只手,试图遮挡张起灵的视线:“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底裤?我觉得我们需要保持一点距离。”
“你想分房睡?”
正纳闷这闷油瓶为什么答非所问,吴邪习惯性偏头,捕捉到了几米之外走近他们的吴母的身影。
“……”
吴母显然是都听见了。她沉默了几秒,一向带着笑容的脸上闪现几分窘迫:“我是不是来早了?要不你们先聊,聊完过来吃饭吧。”
“哎,妈——”
张起灵却似没事人直起身,冲吴母摇了摇头,乖巧地垂眼:“没有,我们这就来。”
吴邪不知道第几次的无话可说:“……”
听到张起灵的回答,吴母却忽地舒口气,反倒走过来拍了拍他俩:“那快来吧,吃饭要紧。”说罢,她便先转身离开。
等了两秒,吴母走远几步,吴邪才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故意的是吧。”
张起灵眉眼微弯,冲他笑了一下:“嗯,这个没收。”
连烟都被缴械了的小三爷有法子吗?他最终只是瞪了一眼张起灵,但奈何对方那张笑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副表情到更像是狐假虎威的小狗调皮。
一顿饭吃得是和乐融融。
吴父吴母好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四个人吃,但硬是烧出了七八个人吃饭的盛宴。什么红烧鱼头,油焖排骨,白灼鸡,几个大菜喂得吴邪饱的打了好几个嗝。
他们没有过多责问吴邪纠结十年间干了什么,也没过多探究张起灵又为何数十年杳无音信,只是围绕着日常的吃喝拉撒,关切两人注意身体。大概是知道吴父吴母担心吴邪身体,张起灵难得在提及吴邪身体情况时,多说了些许,倒是让他们都放心了很多。
临走前,吴母还是担忧地叮嘱了很多,最后说今年年底会去雨村过年,顺便让他们给胖子打个招呼。吴邪本还想说自己过年会回来,但想到小花他们也说想过来,便干脆应下,让他们来前记得给自己打招呼,好找人去接他们。
吴一穷好像不喜欢离别前煽情的部分,嘱咐了几句便抱着张起灵送的那套文房墨宝钻进了书房,倒是吴母一直送他们到了小区门口。
她和吴邪说完,转头看向张起灵。张起灵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想到吴二白无意中透露过的话,忍不住让她有几分晃神。但她按捺住内心躁动,只是温柔地把手中新织的围巾围到了张起灵颈间。
“吴邪就拜托你了。”
张起灵摸着围巾,温热的羊绒,还散着吴邪母亲身上用惯的茶叶清香。
“嗯。”
目送着母亲走远,吴邪哈了口白气,忍不住吐槽:“我妈怎么跟嫁女儿一样。”
“吴邪。”
“嗯?”
“如果是我母亲,她也会这么对你说的吧。”
吴邪一愣,似是没想到闷油瓶会这么开口。心口好似被温柔舔舐着,有什么话在他口中呼之欲出。
“小哥,”吴邪难得有些踌躇,“你之前问我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张起灵摇头,只是温柔地替吴邪拢高了衣领,注视着他:“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着急地向吴邪讨要着一份回答,但实际上有没有这个回答都一样了。
足够了,他会成为陪伴吴邪一辈子、甩也甩不掉的人。
“带我回家吧,吴邪。”
Chapter Text
回雨村路途比两人跑回杭州都要轻松不少。
很简单,全靠吴邪钞能力拿下了两张飞机商务舱。其实他原本还想升个头等舱,但是被张起灵用眼神制止了。
好吧,他们最近需要用钱的地方是有点多。
胖子得知他们即将回程,也是兴奋地连连叫好,说是张海客那群人这阵子在这儿白吃白喝了不少顿。闻言,吴邪捧着手机乐了好一阵。
不过等到吴邪踏入自家大门,发现胖子所言和实际略有差别。张海客他们几个吃了几天白食不假,手上功夫也没少贡献。单是这大院水土环境,就比他俩走前,有序了不少。
张起灵刚露面,打扫鸡舍的一位就响亮地喊了一声族长好,生怕人看不到似的。一嗓子不单是吓了吴邪一跳,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连张海客都踱步到了大堂迎接他们。
左右扫视完张起灵,确认自家族长完好无损的回来,张海客这才扭头对吴邪道:“等候多时了。”
“不是吧,我才刚回来,”吴邪见张海客迫不及待想引自己去书房,道,“累死了,让我先歇会。”
“再说,如果我不给呢?”
大致情况吴邪已经从张起灵那边了解过。因为是一点小事,于情于理,他倒不会拒绝。
张海客莞尔,不慌不忙耸肩道:“那我只能再叨扰几日了。”
吴邪懒得一回来就和张海客吵。况且他隔了多日回到雨村,呼吸着山里的空气,心情都舒展了,于是没再搭理这人,径直走回卧室。
指望吴邪刚到就帮他整理材料显然是不可能的,张海客只好再度将恳切的目光投向自家族长。
“晚点吧。”张起灵说。
为了避免吴邪不自在,张起灵下午和张海客谈完,就让他把其他张家人都打发走了。吴邪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干嘛去了,反正睡了个午觉起来,确实清净了不少。
连带着看张海客都顺眼了不少。
“吴邪,我确实不想催你。但是香港那边出了点事,我们可能明天就要回去了。”言下之意,你能不能现在就把东西理出来给我。
吴邪哦了声,眉梢微挑。想出口损几句,却看见站在张海客背后的某人朝他摇了下头,便将原本打算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行吧,人都在雨村等了我这么多天了。而且现在闷油瓶更不可能跟着他们跑了,我胜一筹。
见吴邪迟迟不作声,张海客目光愈加狐疑。
“成,我现在找出来你要的给你,”吴邪微笑,“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进过书房的事。看在你们族长大人的面子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张海客眯眼,到底是理不直气不壮,没怼回去。拿东西要紧,他听罢,只是哼了声表示知道了。不过吴邪没多怪罪他,大概也是因为他并未乱翻,只是进去转了圈。
说来也怪,他已经够谨慎了,吴邪能发现,估计是那胖子告了状。
张海客要的资料不多,但需要一下子找全也需要时间,主要还是因为他这次给出的资料大纲比较细。吴邪把资料都是按照一定时间、空间规律分门别类摆放的,为此,他破例应允张海客进来根据他的指挥一同拿取。
张起灵自然也是躲不掉这次义务劳动的。正是因为张起灵规规矩矩地听吴邪指挥,张海客才咬牙没多吭声。
“哎,拿的时候小心点。”
“不是,不在那堆里,我不是教你检索方式了吗?”
“……放回去的时候顺序别乱了。”
“不是,你别偷拿小哥照片行不?”
“它掉下来了,我想把他夹回去,”张海客说,“吴邪,你能不能话少点?”
吴邪熟能生巧地无视这番话:“东西你还要不要了?”
张海客:“呵呵。”
三个人一起翻找,张海客需求的资料很快就整理完毕了,甚至还因为吴邪心情好大赦天下,给他多批了几页文书。小心翼翼地把这一手资料锁入文件夹,张海客简直五味杂陈。
接过资料后,张海客示意完张起灵后,很快便离开。吴邪倒是开心,生怕这群人还要留下蹭个晚饭,累死他们家厨子。
正当吴邪伸了个懒腰,准备喊张起灵去客厅休息会时,却发现对方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日记本,定定看着出神。
“小哥……?”
吴邪疑惑,但还是顺着本心凑到张起灵身边,看了半天,发现不过是一本带锁的日记本。
“吴邪,”张起灵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向来沉稳的声线在微微颤抖,“这本是你的对吗?”
他不明白张起灵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痛苦,因为这只是一本他从未使用过的空白笔记本。
但张起灵身上的情绪似乎连接到了吴邪身体里的每一根脉络,他下意识的张开手盖在了对方手背上,有些紧张:“应该是的,怎么了吗,小哥?”
张起灵垂下眼,收回手。他重新重复了几遍刚刚做过的事:输入密码。可是没一次成功解锁日记本。
直到他固执地输了第十遍,吴邪总算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别试了,密码不是这个。”
吴邪可以感受到围绕张起灵全身的不安和烦闷,这是很少有的,会在他身上出现的情绪。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看了半天,只好讷讷道:“……我没用过这本日记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密码是0817。好吧,虽然我很多密码都设的这个。不过这本没用过的话,应该还是初始密码。”
“0000?或者1111之类的。”
“你没用过?”张起灵却只是重复了这几个字。
“嗯?嗯。”吴邪略感局促,他不知道张起灵怎么了。
见闷油瓶半天没动,吴邪索性从他手上接过日记本,“啪”的几下输入了0000。
“嗒。”
密码锁解开了。
张起灵的视线缓缓移到吴邪手上。完全空白的内页,毫无疑问,昭示了那是一本从未被主人使用过的日记本。
日记本内页在吴邪手指间流转,他翻来覆去查看,确定了这是一本丝毫没有秘密的物件。
“小哥,难道你想起来什么了?这本难道张家写过无字天书?”吴邪嘟囔,“不对啊,这本确实是我的本子。不至于吧,难道张海客那厮还用我这本子干嘛过?”
“不是。”张起灵终于出声打断他。吴邪看向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被张起灵用目光描刻了千千万万遍,活像要把他咬碎了吞咽进肚。
“小哥?唔……”
张起灵吻了上去。
这是他们那夜荒诞之后的第一次接吻。像是久别重逢,像是雨逢甘霖。
吴邪没有推开他,因为张起灵那双眼睛,看着太难过了。
他舍不得。
我接你出来,可不是为了看到你这么难过的啊。
吴邪轻叹,化被动为主动,搂住了张起灵的脖子,缠缠绵绵地回吻过去。他学着张起灵的动作,用舌头领着对方,在自己嘴里翻云覆雨。
他们足足拥吻了五分钟。
直到吴邪喘不过气猛拍张起灵,才让对方放开了他。
张起灵低喘着气,用额头抵在吴邪额前,双眸直视进他的瞳孔。
“你不是想知道吗……”
“什么?”吴邪眼神想闪躲,但还是被张起灵禁锢着,无处可退。
张起灵凑近,用嘴唇在他唇角摩挲。
“……我怎么知道姻缘庙的。”
Chapter 22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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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那夜的星星很亮。
城里很少能看到这么繁密的星空了,他们在雨村却时常能瞧见。
胖子不知道下午去哪里蹭了两壶酒喝,回来时面色潮红,没醉。但吴邪怀疑他烧菜的时候又偷喝了,不然怎么这红烧鸭吃着啤酒味比往常浓不少。
喝酒这个头是张起灵开的。胖子原本就喝了些,本来晚上准备吃菜就洗澡歇息了;吴邪更是很难主动和烟酒沾边。
因此,等胖子端上最后一盘菜,看清桌上多摆的几瓶东西后,乐得合不拢嘴。
“来,天真,都满上,陪小哥喝。”吴邪刚下楼,就被胖子嚎得差点崴脚。他手里拿着三个从厨房壁柜里找出的新杯子,一一摆到了三人面前。“说好了,我也要喝。今儿可不许叨叨我。”
“不叨叨,不叨叨,谁敢叨叨你小三爷不是?”转眼间,胖子已经几口菜,灌进去小半杯。看着是真高兴。“就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怎么样,回家一趟,是不是又思念你们胖爷我了。哎,下次可不许这么拐小哥私奔了啊,丢下一堆活,我这老腰都要折在你那田里了。”
“少来,”吴邪轻笑道,“我那田八竿子还没个着落,少拿活压我。”
许是今天胖子配菜烧的正好下酒,张起灵听着他们俩谈天说地,难得的小酌完了三四杯。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包碎花生,潦草剥壳,散装入了盆内,也算是下酒菜端上了桌。
这两天天气回温,比吴邪在杭州体感还要暖上几度。喝了会,吴邪也有些上头,琢磨起把餐桌往院子搬,吹吹晚风,看看风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就是胖子。可他喝多了,酒劲上来,搬桌子的轨迹都看着吓人。最后还是吴邪忙着把人拉开,张起灵一个人完成了换场地续杯的大事。
“小哥,”吴邪胳膊撑在桌上,托腮看着张起灵夹了一筷子蔬菜到自己碗里,“你喝了几杯了?不醉吗……”这是已经有些醉了。但张起灵看着他喝,不许他喝急,不许他空腹,以至于吴邪啃了几块鸭肉下肚,微撑,喝得倒也真不急了,醉得比胖子还慢。胖子下午喝了一顿,晚上拉着两人又是哐哐喝,已经趴倒在餐桌上了。
借着酒劲,吴邪已然忘记张起灵下午要和自己说的话,反倒像只渴望主人抚摸的小狗般凑上前:“张起灵,你知道我这十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不似张起灵第一次见到吴邪,那双眼睛隔了十年光阴,再度望向他,多了太多难以承载的疼痛和爱意了。张起灵叹了口气,主动给吴邪添了半杯酒。
话说了开头,就像开了闸,怎么也止不住。
他看得见吴邪身上多出的疤痕,看得清他偶尔冒出的一根白发,看得懂吴邪无数次的欲言又止。但他没想到,这十年,赤裸的展现在他面前时,会是如此难以消化。
吴邪歪着脑袋,嘴里续续断断,面色却很平和,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但从他紧紧抓住张起灵的手腕来看,他又不是当真毫无波澜。
他想要张起灵知道,知道他做的一切。但他又在害怕,害怕这一切会成为张起灵的枷锁。
讲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却靠张起灵越来越近。
张起灵干脆单手搂过吴邪,借力给他休息。吴邪只是僵了一秒,很快便顺从地倚在张起灵怀里。晚风渐凉,但他背后的怀抱实在太过温热。在那个温度里,他会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珍贵的财宝。
“吴邪。”
“嗯?”
“我做过很多梦,梦里都是你。我梦见过你的一生;”
——我梦到过年少的他和我在年少时相遇。*
“我梦见过雨村里你的尸体,梦见过没有你的未来;”
——我梦到过青铜前的白骨,梦到过再见时他已经变成陈皮阿四那样的东西。*
“还梦到过小时候的你,”说到这里,张起灵笑了一声,吴邪看不到他的神情,有些懊恼,“你爷爷抱着你,你却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我还梦到年轻时候的三叔把我拴在树下,自己一个人不知所终。*
“吴邪,你相信命运吗?”张起灵下巴抵在吴邪毛茸茸的脑袋上,淡淡道。
吴邪妄图侧过头去看张起灵的神情,但他失败了。醉醺醺的某人,显然敌不过闷油瓶的力气,他只好泄气似的嘴硬道:“我不信命。”
“嗯。”张起灵没反驳他,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在他头上亲了一下,“我在里面看见了无数个你和无数条命运线交织的过去、未来。”
酒醒了三分。吴邪忽而意识到张起灵在讲什么。
或许是终极唯一对我的馈赠吧,它让我一度以为失去了你。张起灵想。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夜色吞噬了吴邪的疑惑,因为这该死的闷油瓶直接公主抱起他往屋内去了。双腿再次被迫腾空,吴邪只好伸手用力搂住了罪魁祸首。
“小哥,胖子还在院子里呢。”
“没事。”
什么没事?这是会管还是不会管的意思?万一胖子不醒来真的在院子里睡着着凉怎么办?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但如果不这么做,吴邪感觉胸腔里的心脏都快震动地冲出来了。张起灵把他抱到了二楼,径自脱掉了黑色长袖,混着墨色的麒麟纹身正逐渐在他胸前显露。运动裤的抽绳懒散地搭在一旁,性感的简直是要吴邪的命。
“不是,我还没洗澡,靠,”吴邪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张起灵凑上来的亲吻,插空补充道,“下次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再……”
“洗澡?”张起灵退开半步的空间,低头看他,“那去浴室。”
靠。
这家伙绝对故意的。
他没明白,本来好好的喝着酒互诉衷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而且姻缘庙呢?这闷油瓶解释到哪去了。说话说得跟打哑谜似的。他现在晕得很,压根没脑子思考。
回答吴邪的,是张起灵蓦地贴近,和更显急促的呼吸。
两个人的衣物不知道何时早已全部脱去,他甚至不知羞耻的就这么被闷油瓶架到了浴室花洒下。水开得很小,只堪堪打湿他的刘海。
但吴邪感觉自己的全身早已湿透了。
他的阴茎被张起灵含在口中,湿润的口腔裹挟着他,激得吴邪差点秒射了。张起灵学什么都很快,只是含着吞了几下,就掌握了门道。那条灵活的舌头舔遍了他的性器,沿着顶端到大腿内侧,一遍遍的吸咬着。
吴邪一手抵在身后的墙壁,一手抓着张起灵的黑发,粗喘着气。这是天堂吗?为什么他能看到张起灵在给他口交。
一低头就是这幅景象,看着身下人卖力的吞吐,吴邪忍不住顶胯,缓缓抽送着自己的性器。张起灵被呛了一下,很快就重新找回主动权,让吴邪的白浊打在了湿润的空气中。
等吴邪释放完一次,靠着墙壁调整呼吸时,张起灵探出半身,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只崭新的润滑油,挤了两泵在指间。
吴邪笑道:“你这寻龙点穴的功夫净想着用我身上了?”
不过没等他说完,张起灵已经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屁股,操着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在吴邪后穴附近打圈按摩。其中之意,不言而喻。吴邪闷哼一声,终究只是乖巧的赖在张起灵身上,时不时用力嘬上一口。
一回生,两回熟。再次被操弄后穴也不好受,但张起灵第一次弄得他很舒服,因此吴邪只是浅浅地和对方接着吻,适意敞开着腿。
“嗯,啊……嗯,那里好痒,”吴邪哼唧着,胸口茱萸下意识地在张起灵身上蹭来蹭去,“小哥,你喝了那么多还没醉吗?”
他看着张起灵喝的。张起灵不但陪着胖子喝了好几瓶,还哄着他喝。吴邪知道他酒量应当不错,没想到是这么个耐喝法。
张起灵却只是在吴邪耳垂上轻咬,道:“没醉,能干你。”
“嗯……”
大概是喝了酒,张起灵的动作都变得性急了不少。混着润滑油和精液,他仅扩张了一会,便迫不及待地用阴茎头抵在了吴邪穴口。他用力在不停往自己身上蹭的吴邪胸口拧了一把,霎时顶了进去。
“唔,好胀。”吴邪啊了一声,声调很快被张起灵顶地零零碎碎,什么词儿都往外蹦。
他感觉自己被牢牢按在了张起灵的性器上,那根庞然大物仿若要把他顶穿了才罢休。水湿,精液也好湿。明明有套,张起灵却总是喜欢射在他里面。
吴邪不解,想到自己不会怀孕,便也随他去了。只是一直这样,每次张起灵给他清理后穴时,又会硬起来想上他。
他们足足在浴室里折腾了三四次,张起灵才放过他。看着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被啃咬的痕迹,吴邪简直两眼一黑,不想再下去见人。
虽然也没人给他见。
胖子吹着风醒了会酒,就被张起灵扛着回卧室了。他喝得多,脑子也不清醒。看着张起灵身上的吻痕,倒是奇道这哪来的变异蚊子,还敢咬瓶仔。
吴邪再次醒来,已经是回到雨村第二天下午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像是他离开时的景色。只是时过境迁,浑然是不同的心境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忘了昨天刚跟张起灵干的那些混事,忍不住嚎叫了一声。
草,屁股又开花了。好吧,比上次好像舒服不少。
揉了下腰,吴邪打了个哈欠,发现浑身都十分干净,应该是张起灵给他清理完又换了新的睡衣。床头柜上放了碗醒酒汤,还冒着余热,像是留下之人临走前反复温热过的。
吴邪下床先漱了口,才跑来喝完了汤药。他眯着眼捡起字条,发现赫然是张起灵进山打的假条——虽然也只有一天。
下着雨,胖子也没外出,和他一样,宿醉过后睡了个大懒觉。吴邪下楼时,胖子正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清点着一堆药材。
见吴邪下来,胖子没好气地朝他招手示意。“过来帮把手,都是小哥给你要来的名贵药材,就是苦了胖爷我闻这味了。”
“很难闻吗?”吴邪好奇,吸了吸鼻子,到底是没闻到什么。
“骗你的。”胖子见状,哈哈大笑道。他视线扫到吴邪赤裸的颈部,吻痕混着疤痕,难得手上一顿。
得,得了。
胖子咳了声:“话说你那平安符怎么着了,找到了吗?”
平安符?吴邪眼睛一转,哦了声,像是终于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逃回了杭州。但这次,他没再躲避,点点头坐到了胖子身边。“找到了。”
“在哪找到的?”
吴邪忘了眼屋外。张海客他们过来打理的鸡舍不知何时又被修整了一番,一旁的水池已贴上瓷砖,远处几盆盆栽为了避雨,早被移到了屋檐下。
闷油瓶喜欢着这些。
他忽然比任何时候,都要确信这一点。
瞧着胖子第三次投来的困惑的目光,吴邪终是回过神般,温和地笑了。
“一直都在我身边。”
他听到自己的回答。
—全文完—
Notes:
*搬运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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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完这个不太完美的小故事ps:关于小哥是否“穿越”,私心在结尾处告知为oe。因为有过两个版本的大纲,但我最后还是选取了“否”穿越的版本^^埋了点伏笔,但并没有就这个完全明说,所以按大家喜欢的来理解好了~
最后因为第一次写小长篇(算吗?),真的十分感谢一路从论坛到所有地方的评论支持。
pps:最近在重读雨村笔记,发现自己时间线很多细节没写好。因为前三章其实是去年写的了。
鉴于本人有点懒,先感谢大家包容理解哈:D所以开头新打了个微架空tag,勤快的话我再修文吧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