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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7-01
Completed:
2025-08-31
Words:
8,299
Chapters:
2/2
Comments: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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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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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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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1

【冬全】牙牙学语

Summary:

窄室里的蜷缩,新生伊始般的纯真和颤栗,带着初到这个世界的懵懂无知,连同他们未开化的情智。

Chapter Text

当陈麦冬想起周全的时候,他会在夜深人静时从冷冻层取出一碗冰块,那些散发着冷气的东西通常很混浊,没有冰镇气泡水里漂浮的那样通透。他一枚枚拿起,静静地看着它们在手心融化。

 

最开始是难以忍受的寒意,雾蒙蒙地萎缩,像他总是看不清周全的眼睛,多时痛苦鲜少幸福却总是氤氲。

 

不久后是灼烧的热意,冰块融化成小小的弧度,澄明的心,在濒于消亡之际喘息。陈麦冬得以透过去看到自己掌心的纹路,困惑那些崎岖成纹的东西到底为何而生,直到传来泛红的痛痒,一直攀爬到指腹。

 

温热的水液从边缘溢出,月光给予它一些陈旧的生命,让他想起给周全扩张时的艰涩,流动仿若沥青的沉重。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潮汐起伏受困于同一个月亮,连接着他们的金线太柔软太珍贵,甚至并不永恒。

 

——————————————————————

 

呱呱坠地时啼哭,裹在被衾里皱巴巴的特殊气味,周全躲在病房门口怯怯地看,这一眼,和他从此刻起的余生,都成为哥哥。

 

“哥哥”

 

或许是口水在喉咙里作祟,但周全自私地认为,陈麦冬发语的伊始是“哥哥”,彼时他正拿着一朵小黄花晃悠悠地逗弄陈麦冬,出声的那一刻,陈麦冬软的指握住他,笨拙地拽走了那朵花,皮肤擦过,周全因此获知了生命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他的心里落下一场温热的雪,俯身亲了亲陈麦冬白团子一样的脸颊,轻声说,

 

“陈麦冬,在你未降生之时,我就已爱你很久了。”

 

或许应该叫弟弟,但周全爱唤他的名字,麦冬麦冬,小冬,小冬,唤着唤着,心就开始痛,为什么生在爱里的孩子,却没留下被爱的记忆。小学三年级的周全牵着刚上幼儿园的陈麦冬看着他们的父亲摔门而去,持续一夜的争吵终于落下帷幕,陈麦冬拂开他捂着自己耳朵的手转身回了房间,周全的感官已经很迟钝了,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愣了愣,随即上前把哭到凌乱的母亲从地板上扶起来,安抚她睡去。

 

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陈麦冬小小地蜷缩在被子里,周全轻轻地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他,失去的感官终于在奔逃里追上了周全,他急的掉眼泪,想问天,想问地,想问那只被他们一起救助的蚯蚓,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他软软的小冬长成了一个冷人的性子。

 

——————————————————————

 

陈舒女士和周大明先生的故事到此结束了,周大明不知所踪,但债务还在,这场大雨,把他们母子三人淋的狼狈不堪。

 

催债的人把门锤的砰砰响,陈麦冬放学回家也不做声地扫开门口的白条子和半空的水瓶,法院的短信和传票像枯叶,抖落尽是衰败,陈舒每天红着眼打电话亦或是奔波,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陈麦冬在黑夜里睁着眼,发现出租房的窗户连月亮也看不见。

 

他们搬了几次家,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最终还是像幼时那样挤在同一张狭窄的床上,周全的学业很忙,陈舒常常不在家,陈麦冬看着他们的背影落入到一个雨季,周全总是温温地对他笑,唤他带着好多珍重,像水晶易碎。

 

初中,陈麦冬刚抽条不久,骨头夜夜的痛,周全充了热水袋给他捂着,骨节分明的手揉搓他酸痛的膝盖和小腿,陈麦冬垂头久久地盯着周全,看他跪伏在床边,只留一个软蓬蓬的发旋,他愣了会神很快拉起周全,没收住力整个扯进怀里,周全手上还抹着药油,翘着指尖撑住他的肩,陈麦冬把头埋进周全的颈窝,无视他疑惑的眼神,只搂紧他的腰,“哥,我真的好疼啊”,周全心疼地红了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耳朵和鬓发。

 

他的小冬,还是软的,会依偎,会喊痛。

 

天旋地转,周全被压在床铺里,老旧的钢材发出尖锐的抗议,陈麦冬倾下身,吻了他的唇角,周全瞳孔骤缩,刚想开口说话,陈麦冬扫进他微张的唇,急切地勾他的舌头,汲取他的津液。顾不上药油,周全推他的脖子,在陈麦冬颈部擦出滚烫的火花,他退开些许,呼出的气笼住周全,身下的人眼睛蒙上水雾,面颊浮起微红,比陈麦冬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更加迷幻。

 

周全握住陈麦冬想抚摸他脸颊的手,不出意外的冰的吓人,仿佛可以感知皮肤之下倒流的血液,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打破了陈麦冬给自己的既定结局,半撑起身亲了亲他的耳垂。

 

周全愿意给他勇气,他从不吝啬给陈麦冬全部的爱,任何爱,如果陈麦冬想要,他可以是爱人,当然,他也永远是哥哥。

 

——————————————————————

 

仍旧阴云密布,雨将落未落,似乎迎来平静,连风都听不到,陈舒带着他们在二手书摊挑选,闷热的空气,黏在呼吸道的咸湿,摊主烦躁地用旧杂志扇风,
“挑了半天到底买不买?
这破天气闷死人,不买我收摊回家了!”
陈舒转头望向周全,周全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书摊几乎不可能有他要的教辅资料,陈舒充满歉意地开口,
“别担心,回头妈妈去书店给你买新的。”

 

周全还是摇头,走上前轻轻抚了抚母亲的肩背,现在的教辅资料动辄上百,他原本也不打算买,只是想来碰个运气。

 

电话铃打破了摊主不耐烦的沉默,朝他们挥了挥手开始收摊,陈舒小跑去一旁接电话。

 

陈麦冬在将夜的暗色里忽的牵住了周全,
“哥,你要什么,我给你买”
周全看着被牵住的手腕,想起那晚高到烫人的温度,笑容像是看见彩虹,摸了摸他的头,
“你哪有钱啊小冬”
陈麦冬张了张嘴,这瞬间,雨倾盆而下。

 

打上车,衣服湿了个透,目的地却不是家,陈舒又露出歉意的神色,一边补妆一边说有个饭局实在推不掉,叮嘱司机把她放下来之后送他们回家。

 

陈麦冬从车窗玻璃看见陈舒快跑进了一家KTV,直接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周全焦急地喊,“小冬!”,追上陈麦冬把司机的叫骂甩在身后。

 

包厢的门很重,陈麦冬微微推开一条缝向里面看去,灯球折射万千色彩的碎片,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在中央陶醉地摇晃,陈舒拘谨地坐在对面的位置上。

 

纷杂吵嚷,陈麦冬听不清他们的话,只听到包厢的人突然开始起哄,“跳一个!”“跳一个!”,陈舒迟迟没有动作,四周安静下来,陈麦冬终于听清了那个男人的话,“小陈啊,请了你好几次都推辞,现在连一支舞都不愿意跟我跳,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陈舒脸涨的通红,被半搂着跳了一曲情歌,陈麦冬攥着门框的指节泛白,被周全按着,牙咬的咯咯响,旁边的人递来两杯混浊的液体,又开始起哄喝交杯酒,陈麦冬蓦地起身推开门冲了进去,酒被挥开,汁液粘稠地舔舐过地面,和抚在他母亲身上的手一样令人作呕。

 

陈舒看着他们震惊地说不出话,周全眼疾手快地扭回陈麦冬欲想挥拳的手臂,“妈,我下课了,我们回家吧”,周全声音很冷,不动声色地把陈麦冬护在身后,陈舒喘了一大口气,微颤着声音和那个男人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儿子,刚下晚自习,我准备接他们回去,这才来晚了”。

 

干哑的声音喷吐浊气,绕过周全,他重重地拍了拍陈麦冬的肩,“高中生是辛苦啊”,男人瞥了眼陈舒,眉头盘虬,混浊的眼球又几度流转,“那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吧”,陈舒赶忙道谢,拉着他们往外走。

 

陈麦冬带着针芒的狠意回头望去,恰巧对上男人的视线,他似乎听到冷笑,“路上注意安全啊小陈”,寒意从椎骨爬到头顶,仿佛陈麦冬燃烧的眼睛对他来说就像一泡骚尿一样令人嫌恶。

 

或许,只是毫不在意的轻蔑罢了。

 

大厅敞明,劣质化妆品掩盖不住陈舒的苍白,她低垂着头,艳色的口红卡在唇纹里,颤动如同崩摧的沟壑。

 

“他是法官,帮我压了好多周大明的案子”,这是今晚陈舒说的唯一一句话,随即她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捏,从鼻尖红到眼眶。

 

——————————————————————

 

日子总是奔逃不停歇分秒。

 

周全去离家不远的警校上学,陈麦冬也步入高中,偶然的相见,陈麦冬随手抓了抓在看守所睡乱的头发,他挑了挑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周全。

 

周全晒黑了些,硬挺不少,陈麦冬额角贴着纱布,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而周全冻在离他不远的铁栏杆之外无法动弹,他滞涩地转头询问身旁的人,不可置信地把递过来的情况记录翻的哗哗响。

 

靠的很近,陈麦冬甚至想碰一碰他的脸,奈何被禁锢在座位上。周全攥着栏杆几近崩断,“陈麦冬!要不是我碰巧来这实习,到现在还被你瞒着!”

 

陈麦冬无法对周全说什么,他可以说最近家里很少受催债的侵扰了,可以说他还留有一些余钱能贴补周全的学费,但唯独不能提起作为弟弟的陈麦冬,他已半边溶蚀腐烂枯朽。

 

被保释出来,陈麦冬在拐角发现蹲在地上的周全,走近了,发现周全竟然在哭,他顿时震痛不已,蹲下身把周全裹在怀里,怀里的人一抽一抽的,呜咽淌到他肩上,让陈麦冬想起周全抱怨自己儿时流淌的涎液,好像十多年的光阴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仍旧湿漉漉的。

 

印象里周全很少哭,总是强势地护在自己身前,温吞又锐利,他第一次看见周全哭是因为自己的生长痛格外严重,周全想尽办法也无法缓解,第二次,就是现在。

 

周全借了车,陈麦冬让他送自己回酒吧的地下室,不能叫陈舒看到他这副样子。周全眼睛很红,沉默地导航去往灰色地带。

 

地下室只有一张单人床,床头的凳子上散落着绷带和药物,陈麦冬把门反锁,忽地被一股力量推到了墙上,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笑着调侃周全,“上了警校力气变大不少啊”,但他随即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周全掀开了他的衣服,密密麻麻的伤痕就这样曝露在亲密而缺氧的空气里,“疼不疼啊,小冬”,周全声音颤抖。

 

陈麦冬闭上眼,仰头靠在墙上,声音轻的像风,
“不疼的哥,看到你我什么痛都没有了”。

 

陈麦冬像是出现了幻觉,肋骨被柔软地熨帖着,睁开眼,周全在吻他的伤痕,他连忙捧起周全的脸颊,仔细捋顺他被汗泪浸湿的睫毛,温声安慰道,
“周全,我没事的,别怕,别担心我”。

 

周全被泪沁润过的眼睛很亮,定定地看着他,仰头贴上他的唇,陈麦冬接着他的呼吸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滚落到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陈麦冬愣了一瞬,直起身,揉揉周全的耳朵,“我去躺洗手间”,周全拉住他的袖子,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小冬,我愿意的,你听清楚了吗,我愿意,周全愿意”。

 

陈麦冬的心快要融化,他屈指蹭了蹭周全的脸颊,哑声唤道,“哥”,周全握住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都太简陋,陈麦冬用自己射出的精液给周全扩张,穴道干涩,破入时生痛,周全汗淋淋地抖,陈麦冬扶着他的腰温柔地安抚着,于是周全弯了脊背,卸下沉重的骨头,让陈麦冬承托了他的所有,窄室里的蜷缩,新生伊始般的纯真和颤栗,带着初到这个世界的懵懂无知,连同他们未开化的情智。

 

碰他时颤动,吻周全也像吻冰,陈麦冬不需要每次付五个里亚尔,却和他们同样充满无知的希冀,燃烧的冰块灼伤了徒劳的愚昧,情欲的眼泪刺穿了伦理的圣经。

 

无数的针芒,薄暮的光线,彩色的星辰,陈麦冬没有看过世上最大的钻石,冰在烧,他从前也不懂,但如今,他听到送入周全身体时的低吟,比冰块在暴晒下的叹息更加让人高潮晕眩。

 

周全在浪屿里翻涌,就着小小窗格撒下的光影大口呼吸,这样的环境他们都太过熟悉,同样闭塞,同样昏暗,同样看不见月亮,纠缠如同未破壳的幼雏。

 

甬道在几经戳弄之下变得湿热松软,陈麦冬每一下抽插都让周全从胃牵扯到心尖,酸胀找到了泄口,通通堆叠在小腹,于是他又勾住陈麦冬的腰,圈住他的脖颈,把吻当酸甜吐露给对方,浑身赤裸只剩下剖白的真心。

 

——————————————————————

 

陈麦冬问过周全为什么会选择警校,周全那时静静地看着远方,没有回答。

 

在陈舒离开的那日,他又问了一次。

 

像一朵花谢落到尘埃中,腐蚀进土壤里,也从她离开那天起,血肉坍缩成半个影子。

 

不是疾风骤雨,不是艳阳高照,灰色如常的每一天,都是她的碎片。

 

陈麦冬从背后捂住了周全的眼睛,泪水浸湿了掌心,热意不再是温暖的馈赠,泪太烫,烧透了陈麦冬的心,他把周全抱进怀里,抬眸留下母亲在这所小房子里的最后一面,手腕蜿蜒的血迹从浴缸蔓延到陈麦冬的眼底,他头痛欲裂,为什么世界噤声独留下颜色作祟,为什么晚秋的风吹落到处烟尘,为什么一切都哀伤又怠惰。

 

为什么生命到最后只是一汪暗红。

 

陈舒没留下遗书,轻悄悄地卷起几片枯叶,带走了陈麦冬为之忍耐的意义。其实从踏足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脱离的代价,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不会因为一支箭矢而崩塌,只会迎来排山倒海的报复。他不要命地打架跟货,多少次周全忍无可忍,陈麦冬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用嘴唇轻轻蹭他的脖颈,“哥,没用的,能有一条命就已经很好了”。

 

几个月后,陈麦冬终于成为指缝中漏出的一只蝼蚁,一瘸一拐地爬回了洞穴,也把那枚断指留在了暗无天日的过往。这是周全第三次哭,他颤抖地帮陈麦冬包扎,血汩汩而出,像他流不尽的泪。陈麦冬很少叫他的名字,但是现在近乎昏迷的他不停地唤着,

 

“周全,周全,我们自由了吗?”

 

周全泣不成声,抵着陈麦冬微长的额发,点头又摇头。

 

陈麦冬的意识沉沉浮浮,断续的梦里他给周全的鬓间别上一朵小黄花,和十多年前周全放学回家时沿途摘下的那朵生长于同一片土壤。

 

那时的陈麦冬才一岁多,软的指握着花揉到手心里,如今却又复苏在周全耳侧,盈盈地绽放。

 

陈麦冬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相抵,二十多年的人生和他浸泡在连绵阴雨里的潮湿,曾经以为人生到头来只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暗红,如今拥着周全,才看见漫山遍野的明黄,都在他们手中,都在他们心里,过去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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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的东西很少,周全大多收拾了一起埋进地下,搬家的时候他又在柜子深处发现了陈舒的那枚结婚戒指,在当时可能算得上昂贵,贬值到现在大抵已无人问津了。

 

周全不知道陈舒和周大明是如何相爱的,但一个坏掉的馒头,霉斑沁入内里,去追溯麦子是如何被风亲吻的,大概早已时过境迁了。

 

新家租在周全如今工作的城市,添置了一张大床,夜晚总算能看见月亮。

 

周全坐在床边抽烟,鲜少地红了眼眶,陈麦冬感受到身侧的空旷,撑起身把床边的人揽进怀里,接过烟停在指间安静地燃烧,屋内顿时烟雾缭绕,尼古丁充斥鼻腔,蒸的陈麦冬眼眶干疼,他吻了吻周全的额头,轻声问询,周全掀起睫毛湿润地望着他,“我今天收拾东西,看到了一件母亲的衣物”,他没再继续往下说,靠在陈麦冬怀里闭上了眼。

 

那件被洗的泛白的衣物袖口仍有去不掉的油渍,看到的刹那,周全的记忆忽然如潮涌般淹没了他,他想起幼时母亲做饭时抱怨的娇嗔,捏捏他的脸,让他长大之后给自己买一百件漂亮的裙子。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大脑的自动屏蔽功能让他很少回忆起那些苦痛,只是每当雨后天晴,他总能想起儿时他和陈麦冬一起救助的那只小蚯蚓,嗫嚅着逃过了被晒干的命运。

 

周全觉得逝去的人就像一捧盐,浸泡在无尽苦咸的灰白之中,却又是太不能缺少的东西。他的意识逐渐昏沉,握紧了陈麦冬环抱着自己的手,似乎堕入茫茫原野,在大雾里奔跑,急切地呼唤着陈麦冬。

 

站在不远处山坡上的人回过头,沉静地回望,湿漉漉的芦苇,风在吹,飘摇了他的面容,似乎带了点隽永的意味。

 

end

Chapter 2: 番外•鸥

Summary:

时间大抵像季风一样来去,带来潮湿,暑热和寒冷,只有他们披覆着轮替的使命,手牵着手走过漫天尘埃。

Chapter Text

周全在吻他的指骨。

 

陈麦冬把人往怀里紧了紧,相比警校时的短寸,工作后的周全留出一截短短的软毛,靠近时茸茸地贴在他胸口,他抬手摸摸周全汗湿的额发,“在想什么?”

 

“在想,到底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陈麦冬色彩鲜少的回忆缓缓倒帧,黑漆漆的胶片很重很沉默,周全却像一簇莹白的焰火,把他所有的记忆都烧的融化透明,那些模糊的重影,泼洒的鲜血,噬骨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见,轻落落地在陈麦冬心里淌出一条逆流向北的长河。

 

呼吸牵着喉口干涩,他说不清永恒,是那间看不到月亮的出租屋吗,是他们阴郁笼罩的四分之一人生吗,是他雨还未落就开始反复疼痛的断指吗,是幼时到少时同眠的那架铁床吗,是和周全第一次缠绵的那个破落夜晚吗……陈麦冬无法回答,但至今为止,他仍未得知这条源于周全的河要流向何处,尽头又在哪里。

 

陈麦冬抽回手捏了捏周全的耳朵,“缓过来了吗?”,周全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陈麦冬拉下被子,起身把周全拦腰抱起,周全搂着他的脖子催促他快点把自己挪去浴室,陈麦冬闷声笑了,故意颠了颠怀中的人,周全一阵脸红夹紧了双腿,“坏小冬!滴到地毯上还是你洗。”陈麦冬又啄他的唇角,“好哥哥,我洗我洗。”

 

浴室雾气缭绕,周全刚缓下去的酡红又重新浮现,看着镜子里浑身斑驳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陈、麦、冬,说好不亲脖子的,我上哪找高领的制服穿!”陈麦冬正在给浴缸放水,闻言看向炸毛的哥哥,低低地笑出声,“对不起哥哥,你就说被蚊子叮了吧”,周全转身凑近,指着颈侧一个分明的咬痕,“嘴这么大的蚊子没见过,脸这么大的人倒是有一个”,陈麦冬笑的肚子痛,抬手把周全抱进浴缸。

 

周全轻挣一下,带着陈麦冬一起滑进浴缸,顿时水花四溅,周全翻身骑在陈麦冬身上,威胁似的握住罪魁祸首,“最近小小冬不乖哦”。

 

浴缸里的水温不算高,温热地充斥着皮肤相贴的缝隙,周全的屁股蹭着陈麦冬的胯骨和小腹,潮热柔软的手掌覆着薄茧微微用力把着他的阴茎,刚刚的爱痕还没有褪去,周全的乳尖肿胀,糜红的嘴唇开开合合,陈麦冬自下而上地泡进周全被水汽蒸得透润的眸光里,像是服下了一颗禁果,仿佛所有声音都如潮退般远去,他死死禁锢住周全的腰,扣下他的脖颈,用力吻了上去。

 

周全被掠夺的缺氧,撑住陈麦冬的肩和他鼻尖相抵,彼此交换的呼吸吐出雾一样的起伏,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无数峰峦,要穿过好多风雨才印上一个温存的吻,而他们似乎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

 

可能有一些遗憾的是没能把陈舒撒进大海,活着的人总是自私,偏偏谁都不得自由。

 

没有挑什么特殊的日子,深秋的墓园拥着落叶的倦黄,陈麦冬牵着周全踏过浸湿晨露的枯叶,用一点点植物的响动站在了陈舒的墓前,没有带花,周全弯腰放下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盒子,里面装着他前几日买回的一件墨绿色连衣裙。

 

见陈麦冬盯着盒子发呆,周全忍不住轻笑一声,拉起陈麦冬的手亲了亲。

 

小冬这是又想到那天值夜班没陪他的事情了。

 

那天周全帮同事值夜班,陈麦冬问起缘由,周全说同事要回家陪老婆过纪念日,陈麦冬万般委屈地发过去消息,“难道你就没有弟弟要陪吗?”,周全脑海中浮现出陈麦冬撇着嘴打字的情态,忍不住笑了半天,轰炸了一堆亲亲抱抱的表情包就工作去了。

 

夜里,值班室开始飘起咖啡的香气,周全刚接了水坐回位置,巡逻的同事就风风火火带回来一个喝醉了酒的年轻女生。据同事说,她迷迷瞪瞪地坐在路牙上,头一个劲地往地下栽,只好先带回来以免出什么安全问题。

 

小姑娘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约莫是失了恋,用不时高昂的“渣男”当做逗点,骂骂咧咧地问候了一遍祖宗十八代,完全提高了整个派出所的精神风貌。

 

周全一边接受精神洗礼一边感叹自己从没吃过爱情的苦,又想了想,大概也没让陈麦冬吃过,毕竟他当时眼疾手快,接住了弟弟摇摇欲坠的心。

 

想起弟弟,迟来的一点歉疚涌上心头,周全开始到处摸口袋找手机,他本来答应弟弟今晚一起看一部电影的,陈麦冬虽然抱怨但也乖巧地没提这件事,于是他找到手机在上班时间偷偷给陈麦冬发了条语音过去,

 

“老公,等我回家”

 

周全压低声音说完,面不改色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抬头和墙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进行了一次良久的对视,在尽力压制嘴角的十秒钟里,他这才第一次对宣传标语的作用有了切实的感受。

 

问也不答话,趴了桌子就黏住合为一体了,嘟嘟囔囔的顺便到梦里拳打一顿渣男。无奈周全只好打了小姑娘的紧急联系人,接电话的是女孩的母亲,问了地址就匆匆挂断电话。

 

等候的时间一同值班的女同事给女孩喂了醒酒药,又给她理理衣服顺顺头发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周全看着好笑问她在做什么,同事凑过来小声说,“给她整理下仪容仪表,防止待会她妈过来怒火中烧”。周全正笑着听说家长到了又赶紧给自己正正衣领到门口去接。

 

女孩的酒醒了大半,唯唯诺诺不敢和赶来的母亲对视,焦急的中年女人卷起一路风尘,一把将缩在椅子上的女孩搂进怀里,揉揉还在抽噎的女儿的发顶,

 

“说了多少遍,不要让妈妈担心”

 

周全站在不远处听到很真切的声音,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模糊,他注意到这位母亲穿了一件很漂亮的墨绿色毛呢长裙,揉了揉眼睛,看向门外的夜空,今晚,又是一轮好月。

 

——————————————————————

 

回到家已将近4点,周全轻轻转动钥匙,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客厅露出些许幽光。电视机黑白跳动,已开始了最后的滚幕,飞速闪过的大段英文,映照出一个暗色的影子,陈麦冬坐在地毯上斜靠着沙发安静地睡着了,一旁的手机还没有熄屏,靠近了,周全看到聊天框里白色的语音条。

 

不想吵醒陈麦冬,周全关了电视,换下制服,自己靠进陈麦冬怀里,把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用从卧房抱来的薄被裹住了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相拥的爱侣。

 

偷偷亲了亲陈麦冬的脸颊,周全闭上眼小声说,

 

“我爱你,陈麦冬”

 

陈麦冬睁开眼,黑暗里看不见他微红的眼眶。

 

他从前很少看到周全的眼泪,无论是孩童时护在他身前的单薄背影还是后来手段狠厉的小周警官,周全的存在都是凛冽和坚忍的表征。但在愈加幸福的日子里周全越来越感性,看到走地高飞的各种生灵,看到温暖,也会悄悄眨眨眼睛,陈麦冬也终于看到哥哥最柔软的一面。他从前同样也很少听到周全说爱,但在后来的日子里,周全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都会对他说,

 

“爱你,小冬”。

 

时间大抵像季风一样来去,带来潮湿,暑热和寒冷,只有他们披覆着轮替的使命,手牵着手走过漫天尘埃。

 

——————————————————————

 

从墓园回家的路上,天空一扫连日的阴翳,阳光从宇宙带来晴好的讯息,播撒在由远及近的草木上,铺展出熨帖的气味。

 

在看到明天和又一个明天的影子里他们并肩走在微凉的风中。

 

所以为什么选择了警校了呢?

 

这个问题陈麦冬问过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周全终于肯回答他,

 

“因为,我有软肋”

 

陈麦冬良久地和他对视,渐渐的,一种从深处席卷而来的复杂情绪让他不得不偏头吸吸鼻子,又握着周全的手,捧起自己的脸颊,

 

“因为我的前科而不能晋升有难过吗?”

 

周全轻声笑了,仰头吻了吻他的鼻尖,“要我怎样说你才能明白呢小冬,我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我的所有信仰都是因你而生的,我对你的爱比我对于这个职业的崇敬早太久也深太多了。”

 

陈麦冬被周全的眸光闪的眩晕,偏头遮去眼底的泪意,笑着打趣,

 

“如果不是你每天早出晚归的话,我就信了你的鬼话了,好哥哥”

 

——————————————————————

 

看海是早就说好的约定,在一切还未到来之前,在更久远的心相触碰的时候,年幼的陈麦冬抱着哥哥的手臂许下了这个用将近半生来兑现的诺言。

 

夜幕将沉,周全和陈麦冬的漫行自驾游终于告一段落,抵达了一个偏僻的滨海小镇,入住这里唯一一家民宿。

 

少有光污染的夜空不同于城市的灰色,在所有感官都沉寂的时候将星子铺满人体中最小的星球,让眸光里都泛起亮闪闪的波纹,周全摇摇晃晃揽着陈麦冬的脖颈,用星光和水色勾勒近在咫尺的面庞。

 

陈麦冬不住地吻他,按揉让他融化的软肉,让周全一次又一次体会到自下身蔓延开来的经络是如何盘踞生长的。

 

在被进入的时候,周全突然感到久违的羞赧,因为在之前的很多次性爱中,他们通常是微醺的,今晚的清醒让周全灵敏地感受到他是如何纳入自己弟弟的阴茎,如何热切地挽留那根看起来并不友好的东西,青筋跳动仿若呼吸之间的脉搏,在周全体内结出一个背伦的生命,流着和他们相同的血液。

 

不多时,周全又陷入了迷离,泄出不属于自己的喘息和呻吟,陈麦冬很深地埋入又抽出,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地说爱,周全勾了勾嘴角费力地抬起手臂拉着陈麦冬接吻,直到肺部的空气消耗殆尽才拉开距离看着弟弟的眼睛,然后又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晨雾还未散尽的时候,他们赤着脚踏过微凉的沙地,慢慢触碰到海浪的起伏。

 

陈麦冬拿出民宿老板给的海螺放到周全耳边,“老板说海螺要用海风听才有用”,两个人笑作一团,最后贴着一起靠近海螺的漩口。

 

海风吹过来,携着白沫的浪在沙滩上吐露潮湿的遗珍,声音从旷远的天际收束到狭窄的通道里,此刻仿佛生命也被戏剧地放缩。像是胸腔的空室落到地上,碎了满目烟尘,像是拉动老旧风箱的迟暮,和看到余晖时早已落下去的太阳一样,他们听到的已是十多年前的轰鸣。

 

命运的悖论不停旋转,就像分不清破晓飞过的海鸥是哪个某某,羽毛的细微差别隐匿在郁白的天际之中,命运因此见缝而生。

 

晨雾渐渐散去,陈麦冬牵着周全走入没过脚踝的海浪,他们看到新生的太阳,看到千万束光芒从遥远的海际奔赴而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