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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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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6-19
Words:
4,282
Chapters:
1/1
Comments:
3
Kudos:
4
Hits:
34

失落之园

Summary:

即使受刑也不要停止写作啊

Notes:

参加了人间失格音乐剧樱桃忌24h活动

详见微博/小红书tag #0619赛博樱桃忌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骗子。混蛋。坏人。谎言。全都是谎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救救我。

……

入院的第二十天。

我不是没有努力抗争过,我有的,头两天我用力砸门,像个猴子一样爬在窗户的铁栏杆上向外呼救,这里是监牢,这是疯人院!不会只有我看到了真相吧……你们到底是被人欺骗,还是联合起来欺骗我?……

每日被要求服药,说是为了治疗我的药物成瘾,我只知道吃了那些药的我意识昏沉,为了不把这里真实发生的一切当做是噩梦一场而强迫自己写下日记,文字快要松散得不成型,但我不能停止……!如果停止写字,就是连我自己都放弃自己了。

第二十天晚上,我闭着眼睛平躺在床,又用手捂住眼,这样假装世界不是漆黑一片的。“有没有人啊?”我问。

很快,我的病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会是谁呢?其他被困牢笼中的人?我不敢出声,假装刚才只是梦呓,偷偷掀开眼皮从指缝里往外看,一道清瘦的黑影坐在我的床尾。

过去二十天,我已经不期待呼救时会有人应声而来,或者即便有人出现,也不是向我伸出援手。因此我几乎害怕得簌簌发抖起来。

“你怎么了?”黑影问。

不是医生吧?

面对医生的生存之道唯有二字,伪装。不能让他发现我已知道真相,要假装被说服,假装我是个虚弱无助需要帮助的人,我是正常人——藏起恐惧和抵触。我很好。不要对我进行治疗。

“有些睡不着……兴许是白天睡太多了。”语气太僵硬,一开口就知道又完了。

一声叹息。他犹豫片刻,问:“你也会怕黑吗?”

“这都让您看出来了,真是不堪启齿的毛病啊。”我干笑道。

这回沉默了更长时间,好像听到他含糊自语“怎么又认不出我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我已无力再硬撑,身旁他人的存在让我的皮肤如同长出刺一般不适。我勉强道:“我觉得我现在又能入睡了,实在不好意思……还是请您离开吧。”

他轻声问:“你让我去哪儿?”

我倏然睁开眼。原来不是医生。

可你是谁?

他看起来很是委屈,投来犹疑的目光,到底还是欲言又止。好像在哪见过似的……我背靠墙壁而坐,不知道心口的抽痛是为何而来,不知不觉脸上就满是泪水。

想不起来便只能猜测,他必定是前些天偶然遇到的附近病房的患者了。“是啊,看得出来您也明白,来到这里的人,是没法活着离开的。”我怔忡道,“我们这样的人……又能去哪儿呢?”

我们这样的人,并没有真正的过错,没有行过偷盗或者欺骗别人的恶劣行为,只是生存而已,想要努力地存活于世而不敢忤逆他人,结果就是来到了这里。每个人像水缸里的金鱼般被观察、被饲养,最后被抛弃。

“金鱼,仅仅被饲养起来的话,”他站在桌子前,弯腰凑近,借着微弱的月光费力辨认我留在纸上的文字,“……连一个多月的性命,都保不住。”

“前些日子才写下的,还没有人看过呢。”写下的字忽然被人读出来,有种混合紧张尴尬的雀跃。我擦擦眼睛,“那么,您怎么看?”

“究竟怎样才能逃出去?”他自言自语般问,“又或者,究竟逃到哪里才是尽头,才能最终获得解脱?”

“真正自由的地方。您看,这是问题所在啊……它不存在。”真是遇到和我相似的人了,我张口欲说,可千万句同时涌到嘴边,竟让我一时语塞,最后只问出一句最无用的,“您是怎么被送到这里的?”

“服下了一整瓶安眠药。”他说,长久的思索归于沉默。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生!我几乎想为之笑出声来,然而思绪仅仅一晃而过便头痛欲裂——与妻子分食下一瓶药片……失败的自杀……不不不,全然不对……欺瞒,哄骗,谎言,背叛……!我把脸埋进手心里哀泣,天旋地转间再次涌现出想要诉说一切的冲动,对着这仿佛我镜中倒影的陌生男子。

他正从后往前,一页一页翻阅我的日记。我故作不在意,又问:“来到这里多久了?”

“……”他转头望向我,复杂的情绪从眼睛里流过,不知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他说,“我不记得了。”

病房里昏暗凝滞,若不是每天写些东西,我恐怕也早就记不清日子。

“可是,如你方才所说,我们这样的人,似乎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留在这里……我并不觉得是不幸。”

我哑然望向他,不明白如此残忍的坦诚是怎样出现在这素不相识的人身上,然而愈是凝望,怪异感愈发强烈——他乍看与我年龄相仿,约摸二十几的模样,再一晃眼,只觉得那副身体羸弱无力,发丝中夹杂着几根白色,竟仿佛已经年过四十了。

长久无言的注视似乎让他不安。“太宰先生——”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与他同时开口,还未听到答案心脏就被攥成一团。

张大的眼中流露出片刻的希冀。我几乎以为他要走到我面前来,可是没有。

“我叫大庭叶藏。”他柔声说。

而我如遭雷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庭叶藏的诞生,不过两年前的事,初稿被我撕毁,又重新写下一版,动笔时总是对这一本寄予厚望,完稿后却不忍再回头看一眼……竟然是这样的吗,结尾处站在山丘上往下看向大海的青年,那时我已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茫然看向面前人,原来我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

“没关系的啊。”他勉强笑道。

“……可我怎么会把你弄成这样……”

“你明明说过,我是你最真实的样子。”

“……”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绝无可能厌弃他的。倒不如说是恐惧终将会变成这样的他……枯萎的,行将就木的……(你在这世上独行多久,才终于走到我面前?)而厌弃的根本就是生出这样想法的自己。如何是好啊,叶藏……我挽救不了自己,怎还妄想能够挽救你。

黑影笼罩在我面前,又变得狭窄,叶藏弯腰俯身,小心捏住了我的手指。“我们一起逃出去好吗?”

“可是你刚才……”

“先生,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去自由的地方。”

灰白的发丝在阴影里消失不见,叶藏微笑着、勇敢地邀请我,原来刚才那极尽悲哀的一眼只是幻觉,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我多想我们两个都能重获自由啊。

 

天亮时,我恍若梦醒,问叶藏现在是哪一年。他拿起我的稿纸中最上面那一张,告诉我上面写的是昭和十一年。我说不是的,你那里是哪一年?他摇头:山中已无日月。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逃离、我们该去哪呢?

叶藏站在窗户前面,状若正经地同我讲,今日天色不好,若夜晚下起倾盆大雨,我们打碎窗户跳出去,赤着脚踩在泥泞的地上往前跑,这一刻就是自由了。

我侧躺在床,对着他笑了:“你这么想是认真的?”

他露出赧然的神情,被看穿了便自暴自弃道:“用最认真的语气说着最荒谬的话,假装天真无知,说到底不过是种逗人发笑的方式而已。”

荒谬吗,我分明也妄想过相同的情景,“即使这样又能跑到多远?身后有人穷追不舍,不敢看,所以搞不清楚是谁,到底是想把我们押送回这里,还是只想听一句保证,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到人类的社会中来。”

“自由的片刻,之后是永久地将我们抛弃。”

此刻我忽然想与他喝上一杯,可惜医院里没人能好心帮我买一瓶最廉价的烧酒——对了,说到酒,“饮酒的片刻不也是自由的片刻么。”我弯起眼,自觉这是个绝佳的类比,“这之后,就是永久的禁锢。”

叶藏苦笑:“别取笑我啦。”

“绝非取笑。”我用最坚定的语气说,“我也想追寻这样的片刻呢。这正是为什么我必须到文学中去,即便受刑也不能停止写作——说这种话,显得我很高尚似的,可人们都不知道,饮酒与注射药剂从不是为了取乐,写作也不是为了创造价值。”

“倘若为了创造价值,就不会写出我了。”叶藏指出,狭长的眼尾露着一丝狡黠。

我无奈:“明明是你在取笑我。”

上午,有医生来查看我的恢复情况,我急忙让叶藏躲进床底,不要发出声响。问了些每日例行的问题,精神如何,有没有发烧,是否还失眠,我强打精神一一回答,却被识破昨晚一定又没睡着。

临走前,医生最后问,刚才我似乎听到您在和谁说话呢。

我警惕这种仿佛不经意的圈套,搪塞道,写东西时总爱对着墙壁自言自语,这确实是我的一个小小怪癖……没打扰到别人就好……是的,谢谢您,我一定会多休息。

医生走了。我躺在床边的地上,转过头面对阴影中叶藏的眼睛。他神色恬静,轻声问:“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没有。”我说,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要走。”

 

于是叶藏没有走。他柔和而乖顺,不知算不算我自作多情,与我相处得十分放松,时不时开些玩笑,几乎称得上开朗。这让他出现的那一晚、身上蒙盖的灰色阴翳好像是我的幻觉。

而我,即使应和他笑,我知道我在强颜欢笑。那天艰难的话题暂时搁置,我仍没有答案,要怎样给你自由呢,大庭叶藏?

“你累了么?”

我回答:“是啊。”

这一整天都在呆呆地凝望窗外,连字都没有写几个,身体却沉重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大概真正沉重的还是思绪。到死都要被饲养在这个牢笼中吗……我没做错什么吧!叶藏没做错什么吧!

叶藏从衣兜里摸出手帕给我擦眼泪时,我才意识到我又哭了。

“不必为我难过的。”他说,眼中竟还是干净轻盈的笑意,我恍然抓住的答案顷刻又从指缝中溜走——那样放松的姿态,根本就是已然知晓了——

什么?

“你从没问过我,投海之后的故事。”

我只写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情,要说不知道也是自欺欺人。“服了一整瓶安眠药,进了精神病院么。”我吸着鼻子含糊道。

叶藏牵着我到床上坐下,自己坐在我身旁,沉思了几秒。“这是允许我说的意思了。”

他说了一个卖烟女孩的故事,其实交代得十分简略,可我一听就明白。最后我问他堀木正雄是谁,他回答,据说是唯一的朋友。

朋友、师长、前辈联手把我关进医院,天真无知的妻子不安地与我道别,独自等待我痊愈归家……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他们中间……有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你,是做错了什么才被关到这里?”笔下的人物竟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拉着叶藏的手,忽然发现自己狼狈又可笑。究竟是什么让你不忍开口?

叶藏摇头,抿着嘴唇,无措地欲言又止。

“不要害怕伤害我。”我恳求他,“我既已写下你,就不害怕任何伤害。”

“不害怕……可还是很痛啊。”叶藏摇头,几日来平静如幻影的模样终于撕裂出一道悲切的伤口。悲切之中,他却颤抖地笑了,“于你而言,我是一把生锈的刀子……”

“叶藏——”不是的……

“——没有人具体地指出我们做错了什么,那根本就是,连存在本身都是错的!”

石破天惊地道出我本就知道的真相。叶藏眼眶通红,站起身,踉跄后退了两步。我唯恐他就这样离我而去,仓皇上前,腿脚却虚软得让我摔倒在地咳嗽不止。

“嘘。”叶藏跪坐在我前面,帮我捂住口鼻将咳嗽声闷在手心里。他凑近我耳边,快速地说,“不要引来医生,假装你很好,假装你会变好,变得正常。”

我惊诧地抬眼看他。在他身上,我再也寻不到先前那可怕的衰败气息,那是名聪慧机敏的少年,他正在醒来……但他怎么能长大?

衰老,终将流淌到我身上。

“可我不愿变成那样……”

“为了出院。为了写作。为了片刻的自由。”叶藏扶着我的肩膀,眼中含泪,晶莹地笑了,“而我的自由,与你不一样。”

 

三日后,长兄前来看望,与我单独会面。

“面对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呢。”回到病房时,叶藏坐在我的床上仰脸看我。

我局促地站在离他几步开外。“我答应了大哥,出院后住进他们选定的疗养院,好好修养……好好生活。”

“所以能出院了吗?”

“明天。”

“太好了。”叶藏说。

近乎天真的欣喜,清醒克制的留恋,存在于叶藏身上,令他愈发接近我记忆中初生的模样。他拨了拨有点长的头发,轻快地翻身下床。“真想和你一起喝酒啊,纯为享乐地喝一次。就是在这地方,到底还是没法实现了。”

“那与我一起出去,不好吗?你明明说你想和我在一起的?”

“……太宰先生。”叶藏笑了。我自惭形秽——我才在说荒谬无知的话,逗人发笑。可叶藏不会怪我,“你知道,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

“你得承认,我是你身上不容于世的碎片。”

“……可如果把你抛弃在此,我又算什么?!”

叶藏长长吐出一口气,合上眼睛。“不是抛弃。”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是给我自由。”

是了,这些天无数次触及的话题,我每每装作不理解,甚至骗过了我自己,直到现在终于避无可避地在我面前展开。

我的衣兜里有一支钢笔,叶藏牵着我的手将它抽出,旋开笔帽。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叶藏抓着我的手,让笔尖朝前,然后用力抱住了我。

“……不要哭,不要为我难过……”

鲜红的墨水从叶藏的心脏倒灌入我的钢笔。他抱着我同时脱力跪倒在地。我嘶哑地哭嚎出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但凡现在有人破门而入宣告我的无期徒刑,我也认了!把我和我的叶藏永远关在这个金鱼缸里直到死!

可我的哭嚎尽数被黑洞吸去了。

叶藏趴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如梦呓。

“即使受刑也不要停止写作啊……”

“大庭叶藏会陪着您的,直到终点。”

 

入院第三十天,我在日记中起草了接下来的休养计划,遵循大哥、师长和朋友的意愿,以静养为主,在不耽误休息的前提下写作。以期尽早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当天下午,我得以出院。

 

从今往后,我便不再能称为人了。

 

END.

 

 

 

注:

  • 1935年,太宰治发表《小丑之花》
  • 1936年,太宰治27岁,因药物成瘾入院治疗30天,期间日记于1937年整理发表,题为《HUMAN LOST》
  • 1948年,太宰治39岁,写《人间失格》
  • 《人间失格》结尾写到:(大庭叶藏)今年我刚满二十七岁,因为满头白发的缘故,人们大都认为我已四十岁了。

 

 

 

Notes:

是白宰飞叶。

看HUMAN LOST感觉我又理解了一切)这个宰就是书中巡礼宰啊…!←于是把醍醐灌顶的内容塞给了我产品。

所以我产是:一只阴湿中透着诡异阳光气质的小女孩和一名泪失禁柔弱男子(?。你们俩到底吃了什么今年就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