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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楔子
天才。
总有人这样形容沈星回。
打架要保镖拉架的天才,用王储的身份逃课的天才,还是自命不凡不跟自己一起受罚的天才?也许吧,也许天才这个词不是出于他本意,但外人对他的解构却真真切切扎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外人似乎没想到天才也会有把柄。
打架的时候丢盔弃甲问自己能不能抱一下。
天才?谁信。
这是在女神圣剑碑左拐第三条小路中堵沈星回的第五天,遥遥日光躲在耸立的建筑背后将圣剑碑所在的空旷广场染成橙黄,却把无人小巷切割成黑色。
黑衣黑墨镜的保镖一般停留在广场的最顶头,也就是学校的门口,见首不见尾的师兄会从学校后侧绕进小巷等待保镖找人无果,进入校内再从小巷里绕出去。
这是自己观察了三天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要堵沈星回?那就要从一周前说起了。准备去星间云游的师父临走之前教了一套剑法,对着没进过几次练功房的师兄说督促师妹练习,必要时提点提点师妹。
师父在开始行动前就预设结果,这才是点燃一切的导火索。
因为是菲罗斯星唯一的王储,人人阿谀他奉承他,即便同门十多年人们聊起师父的徒弟,嘴里提到的也只有三岁开始学剑的沈星回,从没有自己,这些自己都不甚在意。
过去他也许努力,自己入门晚年龄小,能力有限,平庸而不出众,打不过他很正常,自己能接受。
可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对剑术掌握得越来越熟练,甚至都能跟师父打上三个来回,而沈星回所谓的师兄头衔早已名存实亡,这几年他基本不再回师门,自己也只是远远在保镖成群的包围里看见他。
分明早已无心练剑,可就因为他是人们口中的天才,所以就意味着他学习招数一定比自己快吗?
凭什么。
自己一定要当着所有人将他打败,才能证明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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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18:23,距离下学过了一个小时。
夕阳下的钟声敲到最后一轮,你蹲在小巷的铁皮废架后面换了一只蹲麻的腿。
片刻后,被扔在路口的塑料瓶子被人踢了一脚,当事人脚步一顿,两步走上前来到铁架旁的垃圾桶旁。
小巷几乎没有人会过来,大多都往学校右侧的广场和圣剑碑旁的小道过去,所以高而长的垃圾桶很空,空瓶落进桶底发出声响的时间足够自己对着毫无防备的师兄打出两招。
“今晚没有剑术课?”
沈星回两指并拢将莹莹长剑固定在他眉心之前,看不出表情的脸从那只大手后侧探出来,淡声问。
“打败你不需要浪费多少时间。”
你接过他的话,手腕一抖抽回剑,右手肘朝侧翻,剑面斜向上,肩胛从外往里绕出一圈,对着沈星回的喉咙横着削过去。
沈星回朝后撤一步躲开剑尖。
见一击未中,你便上前两步剑挽出一圈朝着人肩头刺去,却算漏了距离贴近对方缩短了剑身的长度。
下一刻,你的手腕就被一把抓住,朝着他的方向扯过去,在快要撞人身上时,沈星回侧身让出一条道,叫你扑了个空,不死心地转身提剑朝着他的侧腰处刺过去,那架势哪里像打架,倒像是被雇来取他命的杀手。
他免不得有些好笑,轻松挡过几下练剑招,他砸摸着有几处练得火候不够,分明还想出言提醒,转念一想你那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怕是他一张口剑就捅过来了。
然而,不张嘴剑也捅了过来。
“还来?”
沈星回侧头躲过你的剑,耳旁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他翻身踩上架子就要从小巷的死角闪出去,长剑砍断他脚尖点过的长木,你忽然挡在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怎么?你害怕……唔!”
他绞过你的剑,捏住你的手肘绕了半个圈,你的后背砰一下便撞到了他的胸膛,刚开始还以为是他的什么新招式,你跃跃欲试地用手肘提起十成的力气,使劲朝他胸膛砸,却被他锁住双手,捂住了嘴藏到铁架子后面,那原是你蹲他的位置。
“呜呜……要打就……打……”
沈星回没用太大力气叫你两下便挣扎开,摆起架子就打算对他来一套阿斯翠亚军体拳,吓得整天来无影去无踪在家族聚会上优雅从容的沈星回手忙脚乱,用手掌将你喋喋不休的嘴盖住。
“唔唔……唔……”
可惜,她的师妹总以为他在用下三滥的招数,不服气,手脚并用地挣扎,简直比星降森林变异的小猪流浪体还难按。
没办法,沈星回只能从后面挟着你,左手紧紧捂着你嚷嚷的嘴,右臂松开钳住你的手转到腰上环住抱起,好让你双腿没有支撑的东西,卸掉一点力气。
好啊,这家伙想抱摔我。
你这样想着,脱离他钳制的双手直接往后抱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有机可乘。
“嗯……你做什么……”
沈星回被你忽然偷袭,勒住脖子锁喉的动作扯到你的脖颈旁边,下巴磕在了你肩膀的骨头上,有些疼,于是闷闷地哼了一声问道。
“唔……唔唔……”
你被他捂着讲不了话,听见他倒打一耙气就不打一处来,双腿在空中猛踹,蹬翻了前方的废铁堆。
呼吸之间,你视线一转,被他强制按在了墙面上,你抓住时机踹了一脚墙借力,沈星回差点就脱手了,赶紧掐着你的腰身往怀里按,被你用后背顶着却纹丝不动。
“行行好,先别动。”
他声音低了下来,被你抱着脖子躲不开,只能在你耳边说话,撒在自己耳边的气流热烘烘的。
你莫名抖了一下,原本撑直在墙上的腿弯了下去,沈星回从善如流地搂着你挤进狭小的铁架子后面。
片刻,三五黑衣男人停在巷子口。
“我刚才还听见这里有声音。”
“殿下会不会是回去了?”
“不可能,我中午就在这守着了。”
“等会宴会就开始了,王问起来我们怎么交待?”
“别说这些了,去那头找找。”
“这个巷子……”
外面的声音你闭着眼都知道是谁的,一群成天板着脸阻止自己揍他们家王储的家伙,除了护驾护驾就只会喊保护王子殿下。你再不服气也清楚此时不是打架的好时机,愤愤地松开了钳着沈星回脖颈的手,低头去掰他搂着自己腰的手指。
实在烦透了各种应酬,被要求交际宴会的沈星回哪里敢放,下巴搭在你的颈侧唇瓣几乎贴在你耳廓上缓声说,“你听话点,等会儿出去给你陪练,练多久都行。”
你掰他手指的动作也停了,被他捂着嘴不好说话,耸着肩膀去撞他的下巴,抬着头用后脑顶他的胸膛。
“我进去看看。”
巷子口已经响起脚步声。
太不安分了,沈星回摁着你,“真的,师兄还会骗你吗?”
他的话在你长期的有色眼镜下没有一点可信度,但是鉴于跟着他的那群麻烦保镖找过来了,自己才不可能把辛辛苦苦堵了那么久的人放走,你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往架子内钻了一点,沈星回也顺势进去了一点。
架子很大,在小巷里占了一半的视线,架子后面有个成人肩宽的墙缝,那就是自己蹲他的地方,本来一个人挤刚好合适两个人挤便有些够呛。
脚步声越来越近与之共同增加的是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虽然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可自己身处其中却也无法真正做个局外人,到后来甚至你的呼吸已经跟不上心跳不由自主屏息,却有人靠在自己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长长的气息凉凉地吸进去,然后被他慢慢吐出去,持续的风落在自己的脖颈耳后。
很痒。
“?”
你扭过头,却瞧见一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清明,餍足,有点没看透,于是你理所应当将他看做挑衅,瞪了他一眼对他扬扬眉。
“呵……”
你听见他轻笑了一声,随即闭上眼睛,
剑术课上教过如果双方将要战斗时连所谓的对视都做不到,这是非常不尊重对手的行为,而此时此刻的沈星回就在战斗没叫中场休息时公然挑衅,实在是狂妄。
待会出去的时候一定要……
“唔——”
压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又紧了两分,分明预料到了自己的反应。
可谁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形?架子外面有王室的人一步步走近抓自家的王储会去他不喜欢的宴会,架子后面的躲藏起来的王储鼻尖蹭着自己的耳后不明白在嗅什么。
你浑身泛起一股无力的别扭,缩着脖子想要躲开。
“别动。”
仍旧是压低了的,但比起之前几次,这会儿更像在醇厚的牛奶里参了两袋大颗的糖,甜腻得化不掉,酥酥麻麻压着舌尖勾缠。
“我不对你做什么。”
他压低的气音,不贴着耳廓根本听不清。
好痒。
你蜷着腿快要弓成一只虾米,却被身后的人强硬地扒开腹部,将脆弱的地方袒露。
“哈……”
他的手很规矩,左边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右边压着一圈着自己的腰身防止自己忽然发难,跑出去把不该来的人引过来,因为担心走近的人发现端倪所以贴在耳朵上讲话。
太正常了,这才是符合自己和他的相处方式,毕竟自己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给他使绊子是常有的事。
可是自己身边的空气好像变的越来越粘稠,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唔……唔…你…”
是一句含糊的,你不要贴着我讲话。
但他似乎没听见。
“你呼吸为什么变热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自己心脏跳得很快,就像一盆浇在红铁上的冷水,靠近他的瞬间就开始沸腾。
嘶……
他果然在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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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后一切如常。
晨起衣着必须整齐,吃饭不许发出声音,后背永远要挺直,骑马,击剑,练钢琴,菲罗斯星的储君必须这样。
有段日子肉体和思维是剥离的,冉冉思维停滞在虚妄的夸赞声中,身体仍旧在日复一日重复身为储君的步骤,厌恶虚情假意的恭贺后他便越来越不喜与人接触,但亘古树叶也有反方向生长的,何况芸芸众生总有几个例外。
一只不讲礼数的手磨磨蹭蹭摸上了他的大腿,掐着侧边的肉拧着。
“……”
沈星回贴在你的耳边上轻轻喘出一口气,但因为脚步已经离铁架子很近了,那位被当眼珠子保护的王子殿下一声不吭忍住了。
“找着没?”外面的人大声朝里喊。
“奇怪,我明明听见……”
里面的人越过铁架,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巷子发愣,随后喊道,“这没有——走吧,去别的地方找。”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你竖着耳朵仔细听,踩过小巷入口的破布塑料再退后两步便是落花堆叠,两分钟过后小巷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捂住你嘴的手力道减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松开。
就是现在!
你左肘对着他的腹部砸下去,被身后的人一个闪身跳出躲藏的缝隙,兴许是缝隙里贴得太紧缺氧的缘故,对面的人脸颊有些发红,甚至还有些动作迟缓。
不,不能用迟缓来解释。
每次过招的时候他的动作都会停滞两秒,拉长自己与他接触的时间,你眼睛一眯不知道他在使用什么坏招,但并不影响你出手的速度,侧劈,横踢,然后提剑。
剑招还未起,手腕忽然被两根手指打了一下,瞬间发麻,你的剑也顺势被沈星回夺了去插在铁架旁的木板上,你被迫跟他赤手空拳对打,手腕对着他的后颈砍过去,他的后脑却像长了眼睛,轻松拨开甚至有余力握住自己的手腕。
你扭身抽回手一掌拍到他胸口。
“沈!星!回!”
到头来你打得满脸通红,有些气急败坏,“你根本就没有好好打!”
“……”
你视野里的沈星回眸光黯淡了下去,捂住胸口的掌心紧紧攥着原本平整的衣服,呼吸很重也很长,面对你的责问不回避也不出声。
其实自己与沈星回的接触很少。
记事以来他就是自己的师兄,所谓天之骄子,菲罗斯星昂扬不变的太阳。
记忆里,他在校上课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每次的试炼,实践演习,远航行动他也总在缺席,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挣来的第一,总会在他悄无声息来到学校后被刷新成第二,榜单变更后他的名字无时不刻出现在别人口中。
而他本人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缺席,徒留被他挤下去的自己忍着,受着,被一点一点的妒忌折磨得夜不能寐。
“看不起我就直说,何必在这装模作样。”
你从木板上拔过自己的剑,不想再看他假惺惺的做作样子。
“等等,”他沉下的声音有些不稳,似乎在斟酌,到嘴边的话语滚了几圈又被他咽了回去,“没什么,你走吧。”
他话音落下你迈出去的腿彻底挪不动了,钉在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回到沈星回身上。
“你想说什么?”
你望着他,丝毫没察觉眉眼间因为妒忌到自怨自艾的烦闷,被他刚刚抛出来的话头和抿着唇皱着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染出了灼灼的兴奋,握住剑的手掌不自觉开始颤抖,是完全控制不住的状况。
“我……”
他的热都烧到了耳根,很红,捂住他胸膛的手指蜷曲着随着他的胸口起伏。
也许吧。
你在不自知的时候朝他走近了两步,望着他的眼睛却忍不住愈演愈烈的窥探欲,天光已然暗了一些,蓝调时刻他的浑身都笼罩了一层性感的冷光,可自己分明能感觉到他很热,火一样地灼烧着自己沸腾着。
“什么?”
或许兴奋这个词并不合适,自己在他眉眼间窥见了难以启齿的软肋,一直以来所谓的天才也会有软肋吗?不清楚,自己只是从心底莫名产出了一股不知所谓的快感。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站在狭窄的小巷里,亲眼看着菲罗斯星的太阳下山。
“我生病了。”
他说。
那是一种不与人触碰便会浑身发抖瘫软无力甚至失去意识的病。
“你是说这样的病想要缓解就必须找一个人肢体接触?”
而自己花了半分钟不到便接受了他的说法,盯着他浅色的瞳孔,即使已经尽量在压着笑容了,但仍旧抑制不住翘起的嘴角。
“嗯。”
他难捱地闷哼了一声,露出了外人极少见的脆弱。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缓解了,病好了,就能跟你好好打一架。”
“成交。”
跟他打一架这种话像是触发到了你的关键词,说出口的气息还没斩断,你便先一步应下,大咧咧朝他伸出手,“来吧。”
“……”
低着头苦痛的沈星回斜倚着小巷的墙壁,垂着脑袋的视线中,看见一只在逐渐升起的月亮下纤细的手,他垂下的睫羽挡住了拉长眼眸,额前的碎发遮掩了左眼稍微向上挑了一下的眉毛。
“谢谢。”
风轻云淡的。
被假想敌一句服软的谢谢勾得天地不知为何物,你翘着鼻子挺着胸膛,骄傲道,“不用,你只要跟我打……噫!”
浑身都被他忽然的动作蹭起了鸡皮疙瘩,你转过头正眼看他,指腹压着你裸露的手腕内侧的脉搏上,轻而柔的划到你伸出的掌中心画了一个圈。
“怎么了?”
一点触碰真的能够做到立竿见影吗?
为什么他一改刚才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慢条斯理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在你掌中绕了两个圈,痒得你不受控想要缩回手却被他两指抚摸过指节轻轻捏在指尖用指腹揉了一下,再随着你手掌将蜷未蜷的弧度推下去。
“我是让你拉手……”
你扭过头不去盯着他,对着自己指缝揉按的修长手指,斜侧过的耳廓有些红得不一般。
“哦——原来是这样。”
他恍然大悟,语气放低了变得很轻就像他的手抚摸在手掌心中,贴着指缝轻轻打了个转,“我还以为你只允许我……这样……”
菲罗斯星的晚风在夏天总掺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他缱绻绕着弯朝上飘的尾音贴在自己耳边,呢喃的轻语乘着香味穿过你与他之间,淡淡的,一不小心便着了道,被他传染了那股娇气病味,双腿发虚后腰酸了一下,后脑麻酥酥的。
“快一点。”
你的头已然扭向了小巷口,伸着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太耐心地催促。
片刻,你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指缝被几根指头轻轻磨着挤了开来,掌心贴着掌心你几乎能听见与之相似的脉搏。
“我没让你这样……”
你别扭地缩了缩手,但也没挣脱。
“哦……不能吗?”
沈星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但挤在你指缝间的手指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仔细贴着你的皮肤包裹住你的手指,轻而长地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你咬咬牙本想着怎么牵不是牵,脖子梗着,后背挺直,虚张声势不然外人看出来自己被死对头磨得面红耳赤,视线却扫到了一处黑影。
“找到殿下了——”
刚刚远走的黑衣男人又摸了回来,在看见你之前沈星回先上前一步将你挡在身后,当然,十指相扣的手并没有放开。
四五个人挤在小巷,瞬间变得拥堵不堪,满头大汗的保安恳求殿下回去参加宴会,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第一次见。
人墙高耸着立起雍容华贵的外皮,众星捧月的王子被金雕玉刻的墙壁封住了天地,他原本就着风轻笑的懒散身形在别人面前就如同被在骨头缝里钉了钉子,无法弯曲,始终紧绷。
你被他挡在身后视野被他大半个肩膀占据,那里停着一层薄薄的月光,覆着一层薄薄的铁架,顶着声声入耳的王子殿下。
其实那群外人的声音很嘈杂,拐弯抹角的敬语和恭恭敬敬的好话最多,但限制其自由的本质没变,翻来覆去只讲了一件事,那就是跟他们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
你没有松开沈星回的手,拽过他在他耳边讲着这样的话。
“……不用。”
“为什么?你是不是想赖账。”
很好笑。
自己师妹想要跟他回家的原因竟然是怕自己不跟她打架。
“明天也……”
“明天不一定见得到你,我现在就要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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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墙上挂着四道拱形窗户,暗红绒厚的窗帘分居两侧被金丝缠绕的绳索系在一旁,端着珠光宝气首饰的人群来来往往,进到长阔的屏风背后。
沈星回神色很淡,倚着门边两指轻弹,让身前行礼的仆从起身,随手抓起托盘里胸口嵌着一颗硕大宝石的长裙,上下打量几眼放回原位。
“换条不累赘的,裙摆小些。”
他淡声道。
“是,殿下。”
仆从走后一旁的老者为沈星回递上嵌着铁甲的手套,“殿下,此番赛利亚星的君主驾临,确有两事。其一为共商星域两资源勘探以及裂隙之中流浪体的清剿事宜,其二乃缔结姻盟。”
“嗯。”
老者望着随着自己长大的孩子被囚于高墙宫闱,清楚地听见了他鼻腔中淡淡的哼声,只能连声叹气感慨世事无常。
“陛下还交代了,半月之后的阿斯翠亚试炼结束,您就可以准备授剑仪式了。”
沈星回戴手套的动作凝滞半秒随即恢复。
“知道了。”
老者点到为止退回到前厅,沈星回垂眸盯着反着明亮灯光的冷铁看不出表情,叮当响声传进他的耳朵后,他才抬头,迎面一副几乎挡住人脸的银架子抬了上来,挂满了琳琅的耳坠,圆的方的,晶钻剔透的还有无暇玉石的。
他长手一伸便拎到了那串坠子,戴在耳朵上,工艺繁重用料太足显得贵丽却也杂乱,美则美矣又太过虚华。
“我记得王后过去留下过一副。”
“殿下万万不可!那是,那是……”
“首饰并非是用来收藏的,对吗?”
“是,可是陛下交代过,如若与赛利亚星联姻以后……”
“去拿吧,宴会快开始了,他要是问起来,我自会解决。”
沈星回扬扬眉毛淡声将人打发了。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沈星回却已经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毕竟按照宴会舞伴的装束准备这已经算是快的了。
房间里的人进了好几波,从沐浴开始到屏风撤下结束,忙忙碌碌的仆从抬着一堆又一堆金银绸缎退下,靠在门口的王子才缓慢起身进去。
“我的剑被他们带走了。”
从进门就被塞进房间捯饬的你见到沈星回第一句话便是告状。
母亲留下来的耳坠很透很亮,泛着屋顶百来颗透钻的光,交错重映在对方的眼睛里。
很合适。
那一刻,他只是这样想。
“所以才不让你来。”他侧过头叹了一口气,瞥见即便换了小裙摆的礼服,仍然被你不适应地甩了一截在身后被细跟踩住,于是他在你面前蹲下。
沈星回纯白平整的服饰随着他蹲下的动作映出一圈脊背的轮廓,暗紫色的花纹深深浅浅落在衣摆上被他拨到身后,他一只腿架在身前,另一只腿膝盖停留在距离地板一厘米的位置。
“脚抬起来。”
他低着头将你的裙摆轻轻拉起,虎口慢慢卡在你脚踝凸出的骨节上,修长的手刚好把脚踝圈得严严实实,让你的鞋底细跟从裙摆镂花的孔洞中退出来。
“我的剑被他们拿走了,沈星回。”
你极度自然地将他的肩膀当作扶手,轻轻抬起左脚,由着他将你鞋跟上的裙摆救下来。
沈星回弯着眼睛,话里夹了一层薄薄的笑意,“这种时候,你叫师兄也许会比指名道姓更有用。”
叫他师兄?做梦。
连一次正儿八经的比试都没有进行过,也敢大言不惭让自己叫他师兄。
“王家晚会上有规定,除了守卫骑士其余人都不得佩剑入内。”说着沈星回放下你的腿,蹲在你面上仰着头,耐心地向你解释。
“可我也是骑士啊——”
你仍然微微弯着腰身,脸颊就比平常离得近,贴着沈星回认真地说,对视的刹那,那对他母亲留下的耳坠晃荡着进入他眼睛里,搅起了一池清水。
“还没有通过选拔的预备役不算骑士。”
沈星回慢慢抚过你压在他肩上的手背细语,解释起来的话如涓涓小溪。
“你是觉得我没能力当首席骑士吗?”
“……我没那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
“剑被没收就没收吧,反正宴会上也打不了架。”你从沈星回肩膀上离开,自顾自为自己开解,拍拍身上的晚宴裙摆,又嫌弃它太过长没法提起脚跨大步。
沈星回落后半步在你身旁,捻着两束微光将你的裙摆衔起一点,叫你踩着上战场般的骑士步伐不至于被裙摆绊倒。
“沈星回……”
你走到门口时又顿住了,遥遥人声就在门外嘈杂,偏门口的灯光要比其他地方更暗。
“怎么了?”
你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旁,却早已被自己看穿的王子殿下慢慢开口。
“穿王储服打架是不是很拘束?”
“……”
“等宴会结束衣服换了再打,不然外人知道了会觉得我欺负你。”
“……小心脚下。”
王子嘴角拉平了,领着自己不解风情的舞伴往外走。
鲜红的软毯铺满入目之处的所有地砖,鞋跟踩在前面软得跟堆叠起来的绸缎似的,你有些打滑不得不挽着沈星回伸过来的臂弯。
宴会上的灯亮堂堂的,反着沈星回衣服袖口上细碎的光,碰杯的王公贵族在大门推开时停下交谈,人群似乎被调小了两度调子,成了被堵在玻璃瓶外的苍蝇,嗡里嗡气,朝着他们未来的储君投来各方的目光。
虽说在阿斯翠亚横行霸道惯了,见着面目狰狞的流浪体能泰然自若,但面前这群人多少都是着着华贵外皮的人兽,比表里如一的流浪体还难应付上几分。
沈星回不动声色整理下被右手边扯歪的衬衫,手架起来大臂发力,好叫你揽得舒坦些,不至于像刚刚那样走着走着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直往他身后缩。
王座上走来一位男人,眼皮有些松弛步伐却很稳当,锐利的目光先落在沈星回身上随后刺在你的脸上。
“陛下。”
你松开沈星回的手行礼,结束后手也没再搭回去。
“你来迟了。”王越过你。
“来的路上费了些时间,”沈星回反手将还保持着弯腰姿势的你扶起来,接过仆从递过来的酒,敬给面色不善的王,挡住他的目光。
“前段时间我跟你提过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没必要。”
“塞利亚星会成为你的助力,沈星回。”
“我并不觉得以菲罗斯星的资源会需要其他星系帮衬,”沈星回抿了一口酒,半耷的眼皮挡住了附冰的目光,“需要婚姻来维持上层体面的,最后却将她放弃的,自始至终都是您。”
“沈星回,我说过,我并不希望你再提到她。”
“是您先起的头。”
有外人在场,即便沈星回说话时夹枪带棒却也称得上是毕恭毕敬,王秉着年长者常有的沉稳将目光投向了几乎被沈星回遮了个严实的你身上,没被年龄遮掩的浑浊淬砺地扫过你的脸颊落在你耳朵上那对不该出现的坠子上。
“我似乎看见了不属于这的东西。”
他没说是什么东西。
刚刚还面对施压八风不动的某人像忽然被点开了七窍,不紧不慢朝前一步横插进中央,夺过王的目光冷声道,“母亲留给未来的王妃的遗物,该怎样处理您无权过问,至于她……”
“陛下,我现在的确不属于这里。”
年轻人气也盛即便对面是君王,也不可能忽略言语间不怀好意的中伤,你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开口便打断了沈星回将要大逆不道的言语,“您今日所见,不过是提前检阅您未来的利剑罢了。”
“菲罗斯星世代的传统,半月后的圣剑骑士选拔必有我的名字,待我名正言顺踏入殿堂之时,您会看到。”
一番话下来后,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片刻,随即迎来断崖式跌落。
此话说得狂妄,但你的声音不大,也在顾着王族颜面,你嚣张的意气里从小到大便只受过沈星回挫的委屈,此刻话一出口才想起对面的君王再不济也是沈星回的父亲,直视他的目光里闯进一分微妙的歉意,你悄悄去拉沈星回平整的衣角。
王并未立刻开口,款款举起酒杯在唇边抿一口,澄黄冒泡的酒水没下去多少,倒是站在他身边随侍的老仆人腰又弯了几分。
“年轻的骑士锐气是好事,菲罗斯星需要锋利的剑。”君王的眼睛中常藏着刃,将那些想要挑战权威直视他双眼的无礼之徒撕成粉碎,“但剑,终究是剑。它的锋芒指向何处,何时出鞘,何时归匣,自有其规矩。”
“陛下教训得是。”
沈星回应着他的话,落在身侧的手伸向背后按住你认错爪子,指腹搭在腕骨上刮了一下,将所有以下犯上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塞利亚星的君主已经到了,随我去打个招呼。”王敛起做作出的刁难神色,话间松动几分气焰,缓声道,“不必担心你的骑士,我会命人照顾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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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的人果然无趣得很,冲着自己来三句话不到便开始询问沈星回如何,问得恼人了你也免不得侧头去看,水晶吊灯下的沈星回被三名守卫寸步不离跟在身后,身边随着名婀娜少女和苍发老者,在王的步伐后进入了二楼的视野盲区。
“骑士小姐请随我们走吧。”
朝你走来的侍从向你恭敬地弯着腰。
你微微抿了下手里的酒水,又苦又涩地攻击着脆弱的味蕾,表情绷紧一些,“我就在这里等他。”
“小姐,此地是专为王室建造的宴厅,”侍从语气谦卑,姿态却与之相反,“还请您随我移步至偏殿。”
偌大的宴厅少不了看热闹的人,叮当碰杯声装成了铁链声,四方朝中心靠过来的视线便成了斗兽场的射灯,围出一个圈鞭着内里的野兽反抗挣扎。
你恍若未闻又抿了一口手里苦辣的酒,视线轻飘飘略过众人瞧了一眼搭起帘帐的二楼,断断续续几个仆从送去了精致糕点和些许芯钻。
“请吧。”
见你毫无动静的仆从并未顾忌身份,人精一样跟在王的身边几百年,怎会看不出王对你的态度,虽说王没有点明意图也有人乐意讨王的欢心,去做王的一双黑手套,给一些狂妄之徒颜色瞧瞧。
“啊呀……”
你就被那样轻轻一拉,手里的酒杯便掉了下去,一个小插曲并不会引起宴会哗然,但来时被附了一层沈星回的阴影,私底下便总有看戏的眼睛朝着你瞧过去。
昂贵的杯子美丽又脆弱,原本被软毯子保护着就算摔到地上也只是将酒撒出来,不过沈星回选鞋的眼光很好。纯白皮料上嵌着亮晶晶的碎钻,鞋楦细窄修长好叫嵌进去的碎钻翻出来,稍微挪动两步鞋面闪闪的,好看得紧,尤其是你伸出脚垫了一下灯光下的剔透杯子后。
清脆的声音炸开后,艳红的毯子上出现一片闪闪绰绰的星星。
突如其来的脆响将王公贵族吓出小片惊呼,仆从赶紧松开了你的手,立刻清理掉地上的碎渣免得扎伤亲贵们的万金之躯,你却就着脚尖踢起了长长的杯脚,没了杯身活像把剔透的匕首,虚虚抵到了仆从的喉咙处。
距离三公分,停留一秒钟,佩剑的骑士快步从门口走来,你却反手将杯脚轻轻放进了仆从的手中。
“玻璃碎片太危险了,”你皱着眉头担忧地,对着刚刚想给自己下马威看的仆从说道,“清理的时候小心些,别划伤手。”
轻狂。
沈星回从屏风幕帘后将笑意阑珊的视线收回,继续听着桌上赛利亚星连年战事向菲罗斯星求援,为表诚意赛利亚星愿意献出唯一的公主与之联姻,而菲罗斯星系之外恰巧需要那么一双眼睛,窥探寻找所为永生不灭的能源。
“据我所知,上月菲罗斯星便已经派出过骑士团协助清剿赛丽亚星边境的流浪体了。如今骚扰其边境的,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残兵败将,”沈星回目光中带着些许嘲弄,“赛利亚星装备精良,当真需要菲罗斯星主力航队入境驻防?”
桌上三人,六只眼睛,都没想到沈星回会忽然发难,气氛霎时有些僵了。
“殿下有所不知,各种流浪体都是流窜作案,赛利亚星的护卫队疲于奔命……”
“疲于奔命?” 沈星回彻底坐正了,年轻人的意气过去藏在骄矜的王子皮下,此刻随着背道而驰的理念露出了些许锋芒,“那为何赛利亚星的勘探舰队,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仍然向邻近的弱小星球开战,甚至……”
甚至赛利亚星还抽调了本应戍守平民聚居区的主力航队参与侵略,害得聚居区的民众几乎死于流浪体之手。
当然,后半句并非自己星系的事,他再不平也没有说出口。
钟声滴答滴答响动,楼下宴会的最后环节开始了,歌舞悠扬却飘不进空气不再流动的房间中。
“沈星回,注意你的言辞!塞利亚星的君主乃贵客,菲罗斯亦有相助之责。”
“陛下恕罪。”
沈星回起身对着自己的君王单膝跪了下去。
瞧见王子这个姿势的君王冷哼了一声,知道某人姿态越谦卑,说出来的话就越大逆不道。
“星降森林流浪体源源不断,菲罗斯星当下要务,绝非耗巨资去清剿赛利亚星本可自理的流浪体,更无需参与其他星系间的侵略。”
“至于联姻一事更是荒唐,若塞利亚真需援助,菲罗斯必会提供原则之内的帮衬,而绝非要求一位公主远离故土,成为维系所谓盟约的牺牲品。”
“陛下,这非君子所为,更非菲罗斯骑士精神所倡。”
一番话下来桌前没有一个好脸色,倒是门檐边燃烧的烛泪,一滴一滴掉在黄金台里。
王宫的宴会灯比太阳亮,刺得人眼睛疼,你坐在宫殿最顶端的平台上离月亮很近,月光凉凉地洒在身上伴着晚风和几分醉意倒是舒服得紧。
身后传来脚步声你轻轻歪着头,却听见来人缓声开口,“在殿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被欺负哭躲起来了。”
“那是你。”
远方吹来的风小了些,被在自己身旁坐下的沈星回挡了一半。
“这么说你见过我哭了?”
逃出宴会的沈星回褪掉了最表面的那层壳子,消失于灯火中的笑意再度折返了回来,软绒绒的视线落在你身上,盯得你后背发痒。
你抬手便照着他的脸颊劈过去,瞬间却被他抬手接住,手掌贴着腕骨往下滑,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就将你的手包在了里面。
“放手。”
“打我是不会哭的。”
他愉悦地眯着眼睛,瞧出了你的小心思,肩头朝你的方向挪了过去,跟你轻轻贴在一起,在宴会上一直强忍着的那股似有若无的厌恶和恶心,在肌肤隔着雍容衣料碰在一起时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但你有其他方式弄哭我。”
你在他狡黠的目光里闻见了阴谋的味道,却对于他的提议跃跃欲试。
“什么方法?”
“让我闻闻。”
“……”
好看的眉头一皱,沈星回压住你要甩开的手,却听你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你耍……“我”字被你吞了进去,因为他的鼻梁已经顶在你的颈窝里了。
热而长的气息徒然将你包裹起来,宴会的裙子裸露着肩膀正好容下他微凉的唇瓣,他的手一直牵着你,另一只轻轻抚上你的脸颊,将你慌乱时错开的头扶正。
鼻尖贴着跳动的脉搏柔缓地碾过去,你被他握住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收紧,双腿哆嗦着在彻底软下去之前踩着平台地面小小地蹬了两步。
“你在抖吗?”
他说话的声音震着你的胸腔,热气慢悠悠攀着肌肤纹理散开,麻酥酥地,逼着你连鼻头都开始发酸,抬着只没被握住的手想推他,却好似被抽走了力气。
遥遥人声从下方传来,宴会散场四处熙熙攘攘,宫殿在月光下亮堂堂的,任谁也没注意到最高处依偎在一起的人。
“沈……唔……星回……”
声音都在发抖了,你却听见耳边低低的笑声,震得耳朵也麻了,摇摇晃晃倒像是沈星回在支着你。
干燥的唇瓣蹭过脆弱的脖颈,你腰身一弹整个人颤巍巍地软了下去,手指紧紧蜷着把沈星回的衣服抓得皱皱巴巴。
“哭了。”
他落在你脸上的手轻轻掸走你眼尾被太过头的刺激惊出的生理泪水,长长叹息着抵在你喉咙间哑声开口,“不是说,要弄哭我吗?”
Chapter Text
双腿不知不觉便绞在了一起,颤抖时的身体牵着衣服上的碎钻银饰叮铃作响,脸颊被他揩着眼泪摸过的手指蹭得火辣辣的,交握的手被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压着掌心,痒得你浑身酸软。
“哈……让开……”
“你的眼泪好多。”
没来的及擦掉的泪珠沿着脸颊滚到脖颈中,滴在了沈星回高高的鼻梁上。
“唔……别闻了……沈星回……唔嗯!”
“嗯。”
眯着眼睛将脸颊埋在你脖颈间的人轻轻地应着你,脖颈间的热气氤氲在你胸前宝石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此刻沈星回附着着一层浅淡水色的眼睛一样。
唇瓣蹭着的皮肤总透着股甜腻的味道,慕斯般柔软的触感迫着他轻轻张开了嘴,却在将要吻上去的那一刻硬生生被打在身上的晚风叫停。
他埋在你颈间深吸一口气,由着若有似无的味道冲进胸腔滚了一圈,成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走吧,去拿你的剑。”
从殿顶去往下看,散场的客人小得如同蝼蚁,你软着腿硬撑着还没从刚刚为某人治病的刺激中缓过来,被沈星回在屋顶上牵着手拖行。
迎面而来的风将席间为了逃避不愿回答的话题,而喝下去的酒揉进血液里,胀得脑袋发晕,拉开距离后,你的视野里就只剩下沈星回和他前方林立的高墙。
“拿完剑之后呢?”
“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把手给我。”
沈星回踩着宫墙上的瓦片,轻易翻到了宫殿突出的露台上,转身想要接着你跳下来,可你却在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结束后,挥开了他的手。
“你骗我,沈星回。”
莫名的情绪如同仲夏夜的雨来得那样突然而激烈,你看见沈星回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瞧着他那身金玉锦绣的华服,自己的腿现在还有些发软,在他面前却颤颤巍巍支着四节骨头,不叫他瞧出端倪,但没法遮掩住因为哭过后浓重的鼻音。
“我骗你什么了。”
“你分明说今晚能跟我比剑。”
“今晚不合适,你醉了。”
“可是再过半个月就是阿斯翠亚的试炼了。”
你执拗地甩开他再度伸过来的手,过热的酒精在脑子里沸腾,咕嘟咕嘟的气泡炸开叫你听不见自己口中话,提高了些许音量,再次重复道。
“沈星回,再过半个月就是阿斯翠亚的试炼了。”
沈星回站在露台上,仰着头看你,鼻尖萦绕着醇厚的红酒香气,正圆的月亮就停留在你背后,背着光的洁白刺着他看不清你此时的表情,自上而下的风吹着你翻飞的裙摆。
那对耳坠熠熠反着月光,忽明忽暗,沈星回盯着它。
“下来吧,我送你回家。”
他轻声说。
那天你并没有要剑,也没有要沈星回送自己回家,没随着他从露台上下去,顺着来时的砖瓦两步翻到了最底下,将言而无信的人留在了空荡荡的大殿里。
阿斯翠亚在试炼的前一个星期会放松课程,而从宴会回来距离再见到沈星回已经是三天后了,听着菲罗斯星满天飞的小道消息说,他们的王子这几天辗转于各个街头陪伴赛利亚星的未婚妻,且在试炼后的加冕日里与其订婚。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言。
邱诺亚拎着果篮进门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掐了自己两下,但看见你挂在空中缠着纱布的腿,他忽地把头几乎扭成了一百八十度,仰着,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牙齿都快咬碎了才把笑意忍下去。
单人病房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窗户开着透着点风,日落时分斜下的日光照着蔫下去的花。
“你……”
“噗——”
“不许笑!”
谁能想到某位战斗狂人会在下学后菲罗斯星的中央广场上被迎面飞过来的吸血小虫撞出了中度脑震荡,晕倒时还崴了脚。
“最近沈星回在巡游组跟队,没有回学校。”
邱诺亚边说边把果篮放在你旁边的柜子上。
“谁问他了。”
你没好气地抓过果篮里的橘子,太用力了,被吸血虫咬过的伤口在绷带下挫来半条口子,疼得你手一抖橘子掉在了地上,邱诺亚赶紧拉下笑朝上的嘴角把橘子捡起来,顺手剥好了递给你,“莉莉娅和乔卓娜还在被导师魔鬼训练,没空来看你,让我代她们向你表示真挚的关心。”
“哼……”
你接过邱诺亚递过来的橘子,一口吃了四块,把嘴巴塞得很满含含糊糊道,“沈星回身上没有戴她们送的星星吊坠,可以回去复命了。”
“流星剑穗?”
“没戴。”
“王冠剑穗?”
“没戴。”
“红宝石胸针?”
“没戴。”
“蓝宝石胸针?”
“戴了。”
邱诺亚从愁云密布中钻出来,激动地脸都红了,“真哒!”
“嗯,戴了他自己的。”
“……”
邱诺亚抽走你手中剩下一半的橘子,颓唐地坐回到椅子上长长叹一口气,卷曲的头发被他揉得蓬松成两倍,像被大炮轰了似的,随后又揉着他自己的脸颊捂住,“今天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今天能躲,明天呢?”
菲罗斯星唯一的王储,神秘,强大,英俊,满足了大部分少女青春期的幻想,行走在校园里免不得成为风云人物,追求者自然也不会在少数,而莉莉娅和乔卓娜就是其中之二。
身为逐月的成员却总是胳膊肘往外拐,每每聊起逐月学级长逮住猎星学级长就要暴打的话题,总要为她们口中无辜的王子殿下开脱。
你作为当事人也很纳闷,为什么自己逐月的人总会被沈星回蛊惑,归根究底都是沈星回的错,所以每次你堵沈星回都会更起劲儿些,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循环。
时间一长,莉莉娅她们发现,你总是追着沈星回堵,比她们几个还勤快,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因为见不到沈星回而送不出去的手工小礼物可以交给你,你去揍沈星回的时候可以帮忙送给他。
要不怎么说逐月的人个个天才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邱诺亚一屁股坐在你旁边的椅子上,拒绝与你谈论明天如何交差,毕竟作为王储和少女之友的他夹在中间左右逃不过被问询的命运,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总喜欢挤在一起,问他沈星回今天戴了谁送的吊坠,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做了什么样的表情,不管他回答是或否都会听见尖锐爆鸣。
吊坠,永远是那根陈旧的,翻不起什么大浪,可是女孩子们总喜欢这样问,就像通讯器上某些标注“差一刀”的优惠活动一样。
分明知道所谓的优惠永远都是幌子,但总是忍不住去期待一个万一,随后耗费了精力也没得到奖励,唏嘘着对朋友长篇大论下次再也不会上这样的当。但开启下次的期待只需要通讯器社交圈里一张成功获得优惠的截图。
同样的,沈星回冷淡得让人打退堂鼓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他,可让人重振旗鼓的只是进入校园时光荣榜上第一名,那张旁边配有沈星回名字的巨大照片,帅得惨绝人寰,让人生出凭借这张脸,还能再喜欢他一下的错觉。
你没再搭理找借口在自己病房躲风头的邱诺亚,垂着眼进扭了两下脚,还是痛得撕心裂肺,被飞虫撞到的脑袋也一阵一阵发昏。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再晚几个月参加阿斯翠亚的试炼。”
你沉重地拿起手里的橘子剥着。
“这样的话,你就不是第一批通过试炼的人了。”
邱诺亚也沉重地剥着橘子。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揍他?”
“什么意思?我什么样?”
你捏着手里剥成长条的橘子皮去打他,被他灵活扭开,你一气就想爬起来,右腿支着病床一蹬,左腿就胡乱在空中蹬了两下,跟被甩上岸的鱼似的扑腾,看得邱诺亚倚在隔壁的柜子上笑去了半条命。
那笑声震天动地,气得你抄起身边的果篮去砸他,却又听见他忙不迭认错,扯开话题,“早上严颂伊澄他们几个就说在回航的路上了,这个时间点沈星回或许也回来了。”
“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我要考试啊,我的战术研究与技能规划的理论课来看你的三小时之前才考完。”
“哦,我还以为你天天给我通风报信,被沈星回逐出好友列表了。”
“那你倒是想多了。”
“嘁……”
夜暮悄然而至,你来我往的斗嘴停下以后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机械设备的运作声,你垂着眼看了会儿白森森的病房被子,三天里听来的流言一阵一阵往眼前跑,若有若无的郁气堵在五脏六腑像长出了青苔,又腥又腻。
“加冕礼举办订婚典礼,是真的吗?”
“不知道,怎么了?”
“我的剑还在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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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诺亚其实并没有待太久,在你病房里吃个宵夜的功夫就被召回去修改校园系统的文件了,临走时你还有些惋惜,毕竟住院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觉。
邱诺亚一走整个病房里又空落落的,像没有师父和沈星回的试炼场一样。
一个人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沈星回。
里里外外将思绪剖开数了万万遍妒忌他的原因,从记事以来自己的三分之一都建立在为王生为王死的前提之下循规蹈矩地生活。
阿斯翠亚训练场上有一块用铜铁刻在地砖中,星光落在上面熠熠生辉,自己曾在那块铜铁前矗立过无数个夜晚,敲碎了骨头揉着血肉去一笔一划描摹上面的名字——沈星回。
那位未来的王,在阿斯翠亚三年一度的试炼中夺得第一的人,分明自己与他相差的只有一颗低等流浪体的芯核。
这么多年来,自己总是从师父口中听闻他的招数习惯,在自己骨髓中刺进几根固定好的长针,随着师父交给自己的一招一式穿过长针缝出师兄的影子,从外人口中听来一句又一句的称赞,催生出的妒忌迫使自己骨缝里的影子长出血肉。
其实自己一直都知道。
人长着一双眼睛用来看生机勃勃的世界和彼此相熟的亲朋。
可是那天,互相邀约的对练被王的传唤打断,在寒风凛冽的试炼场上只剩下自己剑挥的那刻,自己的脊梁骨上长出了另外的一只眼睛,被茫茫大雪,耀眼日光刺到朝内看,撑住骨架的缝隙里挤满了沈星回的名字,拼凑出了剩下三分之二的自己,沸腾着妒忌他。
叩叩——
门被轻轻敲响了。
自己浓烈地嫉妒着的人就那样堂而皇之地从未上锁的门后走了进来。
“莉莉娅说你在这里。”
你一见他便扭过了头。
他自然地走到你面前坐下,顺手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和刀子慢吞吞削起来,手指细长细长的,但骨节很明显,大拇指压在刀面上微微用力使得指腹有些发白,但并不影响它好看。
苹果皮削得很长也很薄,不得不说你对他刻进骨子里的竞争意识即使在这种无用小事上也会显露出来,扭过去的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正了,盯着他兀自出神,直到他将一个圆滚滚白胖胖的苹果递到你面前。
“不吃。”
你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给他台阶下,侧过头去。
被你给脸色看的沈星回也不恼,收回手,刀子斜翻便就着完整的果,切出一块月牙似的果肉,再横着划出两刀,将它分成三分,两个骨节那样大小的,被他用刀尖戳起来慢悠悠送进口中。
从小礼仪良好的王储咀嚼和吞咽都没有声音,但架不住你竖着耳朵一直在听他的动静,因为妒忌所以格外关注他的一言一行,细微的水声勾起了胃里的酸水,嘴巴也不由自主分泌唾液。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的病房!”
你忽地扭过头刁难,却见他眼睛睁得椭圆,看向自己时有些诧异,连同脸颊也被果肉塞得饱满,无辜地停止了咀嚼。
“哪有你这样的!”
骂沈星回似乎也能算是一种天赋,带着嫉妒埋怨他简直是信手拈来,“自以为是的家伙,跑到别人病房吃东西算怎么回事,更何况我还没有原谅你,不要以为失踪三天放鸽子的事情就能被轻轻揭过,沈星回你就是个骗……”
“啊——”
他戳着一块果肉轻轻贴在你的唇边,甜腻的汁水顺着唇缝漏进去,为了骂他,你一张嘴果肉便溜了进去。
人不能浪费粮食。
你嚼着嘴里的果肉打算咽下去再继续打嘴仗。
“甜吗?”
“挺甜的。”
“嗯,再吃一块。”
沈星回就吃了一点的果肉全部进了你的肚子。
“莉莉娅她们说,你是跟流浪体搏斗才伤成这样的。”他低着头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手上的小刀用帕子擦干净,背面朝外放在果篮里,随后从胸口抽出块干净的手巾沾了水,拉过你的手轻轻擦着。
“当然。”
你排着手眯着眼睛,丝毫不心虚地接受着对外给出的原因。
“真是英勇,那只。”
你换了只手给他擦。
“脑袋是给无辜民众挡能量弹炸伤的?”
“嗯!”
“脚是疏散人群时伤的?”
“是。”
“胳膊上的……”
“沈星回!你有完没完!”
你握着拳头给了他一下,分明都看出来自己在说谎了,居然还顺着自己的话拿自己寻开心,好在沈星回并没有像邱诺亚一样溜开,不至于让你扑腾着赶去揍他。
“错了错了。”
他笑着将你捶他的手握进掌心,你挣了两下没挣脱,叮呤当啷的几声过后你手上便多了一串流光溢彩的手串。
“巡游途中偶然发现的芯石,很好看,就带回来给你了。”
“无事献殷勤。”
你作势要把手串还给他,至于为什么作势………沈星回的眼光真的很好,芯石成碎末串起来亮晶晶的好看得紧,旁边挂着两颗西瓜籽大小的星星,像是他的剑穗缩小版。
“戴着吧。”
某人瞧出你喜欢,拉着你的手不让你摘下来,眼底荡漾着和缓的笑意,延展出几缕绵长的丝线将你捆得动弹不得。
一番折腾下来手串没还掉,你耳尖倒是莫名其妙地红透了,挣了挣交叠在一起的手,他却没放开,略哑的嗓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响得很清晰,热烘烘得像贴在耳边一样。
“因为有事才献殷勤的。”他慢慢倚在床边,牵着你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皮肉是软的有些凉,碰触到手心的气息却是热的,滚烫着,燎过脆弱的皮肤,你浑身都绷紧了。
掌心是人的第二心脏,人对肉欲的认知都是从触碰开始,手掌抚摸过肌肤,贴近了温度,感受到了掌心下的心跳脉搏后才会更进一步。
病房里温度上升得厉害,贴着掌心的热度混进了濡湿的液气,酥麻瘙痒着掌心逼得你手指不自觉蜷曲着想要合拢,受伤的腿动弹不得,你绯红着脸被坐在病床旁轻轻贴着自己掌心的沈星回逼到了床头,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别躲。”
他按住你想要抽走的手,眼睛拉得狭长,呼吸不太稳当,嘴唇和鼻尖都埋进了你的掌中,逼得你耸着肩绷直了手臂,另一只手杵在身后的床铺中撑着,手指蜷着绞紧了身后的床单。
“唔……你趁人之危……”
“只是治病罢了。”
他耷拉着眼皮,恹恹地将脸埋在你掌心中,说着。
“治病你找医生啊……唔……”
明明就在医院里,跑来找自己一个伤患做什么。
好痒。
“哈……呃……”
你被他烙铁一样烫的呼吸催得鼻头发酸,牙根都酥了,手臂没撑住,身体像水一般倚着床头流到了病床上,却因为手心实在被他蹭得太过分,痒得后腰一抽一抽的,整个人蜷缩在了病床上,崴到的脚根本没法动弹,全然是袒露着肚皮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每次你的反应都很大。”
他缓缓抬头凝着你,抿着唇嘴角挤出很浅的弧度,“去找医生就看不到了。”
“混蛋。”
皮肤被他火辣辣的视线灼得太痛,你移开视线。
“头还晕吗?”
“不晕。”
“嗯,那看着我好不好?”
你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蜷在床上脸颊几乎埋进了被窝里。
“看着我。”
干燥的手掌蹭了一下你的耳廓,你应激似的一抖抬头怒视他。
罪魁祸首没有一点心虚,捏捏你的耳垂,盯着你轻声问。
“那些与我有关的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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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问你有什么用。”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静悄悄的病房响着微弱的电流声,沈星回学着你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身体趴在了病床边,下半张脸埋进臂弯中,抬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你。
跳动的时钟最尾端倒计着秒数,原以为自己已经跟他两两相望了很久,抬头一看秒钟只从06跳到了09,没了下学时斜下的夕阳作为遮挡,此刻的沈星回目光变得有些赤裸,你被他盯得不自在率先移开了目光。
懒散的笑声从他被胳膊遮住的下半张脸传来,直起身子地拨着你落在他身旁的手指,轻挑地开口,“你输了。”
这有什么好比的!
他仅用只言片语就将你的视线拉了回来,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房门紧闭的一方静地又搭起了半大擂台,一个笑眯眯地进攻另一个负气瞪着眼,纠缠的视线拧来拧去像阿斯翠亚门口烤栗子的火炉里,溅出的那点火星,落在床边的那只手也不知何时被他收入了囊中,在打视线架的时候沿着你的指骨绕上两个圈,蹭进指缝捏捏其间的软肉,
窗外的月亮圆溜溜的,透白的光落到森白的病床上,将躺在床上的人和对面那头银发也照得透亮,乍一眼就好似沈星回身上的光朝你压了过去,光明正大地侵占了你。
有些不自在。
他瞳孔里的自己被照得太亮,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怯懦,风起得正是时候,吹得窗外树叶疯了似的抖动,你晃了神,下意识错开了目光。
“又输了。”
沈星回轻声笑道。
而这次你来不及与他争论,注意力被窗外的树叶声吸引,困惑地思考着为什么树叶的响声会是砰、砰、砰。
手指被他轻轻捏了一下,一寸一寸地捏到了指根,云层路过暂且挡住了明晃晃的月亮,你垂着眼眸低声开口,“我的剑去哪了?”
“在我房间。”他声音轻轻的。
“还给我。”
“你现在又拿不动。”
他抚了下你的腕骨,低声说。
“你明天要去哪里?”
“带妮娅去菲罗斯星的外城逛逛。”
妮娅,赛利亚星的那位公主,菲罗斯星皇室挑选给沈星回的联姻对象,这是邱诺亚告诉自己的。
你忽然地失去了再与他聊天的兴致,明天约架的话也恹恹地吞了下去。
“哦,我困了。”
说罢,你抽回来被捏在他手中的指头,扯过无辜的被子盖住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蒙住了。
“嗯,睡吧,我不打搅你了。”
你在被子下面闭着眼睛,听着沈星回的脚步声从床边走向了门口,门锁响过后,很轻的开门声响起又慢慢关上,房间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夏天的被褥里热衷于藏三样东西,黏腻的汗水,始料不及的眼泪和发荣滋长欲望。
而你躲在其中静静酝酿,被子有些薄闷不出汗水,眼眶有些酸但不至于流泪,看不清欲望只学会妒忌,嫉恨着那个那位来自他乡能够让沈星回抽出时间与她闲逛的公主,怨尤着那个孑然一身的沈星回连比剑的空闲都腾不开。
刚刚吃进嘴里的苹果慢慢反上了一阵酸苦,腻腻地涂满了口腔,酸得牙根阵阵发颤,鼻子也被突如其来的酸楚影响了,挤着眼泪浸满了眼眶。
沈星回喂的什么破苹果!
你没来由的发了脾气,猛地掀开被子。
刹那间久违的新鲜空气钻进了身体,云层过后的月光拉长到了病房门口。
恢复色彩的眼睛里突然撞进了那个本该走了的人,此刻站在月光里抱臂,斜斜靠在病房门口的白墙边,眼尾被头顶落下的光打得上挑,见你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后,朝你微微扬了下眉毛,压平的嘴角逐渐出现了弧度。
“你……怎么没走……”
“我只说不打扰你,没说过要走。”
“……”
沈星回抬手稳稳接住你朝他砸过去的枕头,脑袋从后面冒出来,笑问道,“这也偷袭?”
“骗子!”
“骗你?什么时候?”沈星回拿着枕头朝你走近,嘴角挂着的笑容招摇得让人牙痒,把枕头平平地放到了你的肚子上。
下一刻,你猛然拽住了他的胳膊,忍着疼一脚蹬开了挂着腿的吊布,腰带动胯使劲一翻,将粗心大意摔到了床上的天才骑坐在身下。
沈星回在一闪而过的茫然过后瞧着你伏在他身上炸了毛的模样微微眯一下眼睛,手顺势落在他手边那只穿着病号服的腿上,“刚刚不是还疼得动不了?”
他问你的腿。
“动不了也能打。”
你被他气得胸口一阵一阵起伏,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苦大仇深。
“哦——好厉害——”
“沈——星——回——”
你被他浮夸的演技,机械地捧读气到整个人都战栗起来,结结实实地一拳砸在他脸颊旁的床板上,沈星回侧过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拳头,眼皮跳了一下。
“你闻起来酸酸的。”
他扭正脑袋后抬眼朝你望过去,手指卷着你垂落下去的头发,眼里的调笑减了半,剩下了大部分看不清的暗色流转在被轻快笑意遮掩的瞳孔里。
“我打人也痛痛的!”
你被他气得理智也跟着跑掉了,语气也不自主仿着他来。
他笑看着你,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抬手握住你凑在他面前,握紧了带着威胁意味的拳头,压下来的嗓音有些喑哑,震得你耳朵有些发麻。
“可你笨笨的。”
“你说什……!”
说时迟那时快,他反手钳住你的腰,另外一只手松开你的拳头往下把住了你的膝弯,手肘撑着床腰一摆局势瞬间反转,沈星回轻易地就将你牢牢按回了床上,甚至腾出手把着你的腿没让它在在位置争夺赛里二次受伤。
被他这么一压你更来气了,捏着拳头要锤他又被他眼疾手快按回了头顶。
“我不是说过吗,与我有关的问题都可以问我,就比如……”
他盯着你越凑越近,在对视比赛中失败的输家又听见了窗外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砰,砰,砰。
你在肠慌腹热里忽地察觉了对面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好好遵守对视游戏的规则,耷拉着眼皮朝下望,那似乎是嘴唇的位置。
于是惊慌失措的失败者也效仿了胜利者的招式,垂下了眼皮盯着张越来越近的唇,呼吸逐渐困难,手脚也没了力气。
快要碰上了。
你那样想着,病房门砰一下被打开了。
“沈星回也在……”
刚才为了让出走伪装得更真实,所以没有上小锁的沈星回,抬头就看见了本来说要去修改系统文件,而此刻由喜笑颜开变成了《呐喊》那副世界名画的邱诺亚和准备把头转向门口骂骂咧咧的伊澄……
砰!
“怎么了?”
跟在伊澄背后的妮娅问邱诺亚。
“有……有鬼!”
邱诺亚双手撑开,成大字型趴在病房门上,惊恐地大喊……
“平民总是爱一惊一乍。”伊澄耸耸肩来扒邱诺亚的肩膀,“让我看看是什么……”
鬼字没说完,邱诺亚背后的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病房里的光线很足,以至于正对着众人的沈星回背着光,压平了嘴角气压很低,耷拉着眼皮身上围着一股不爽的气息。
“哦!鬼!”
好不容易开个玩笑的严颂用两个字沉默了一行人,谢恒低下头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学严颂的语气。
“哦!鬼!”
“进来吧。”
沈星鬼给众人放了行。
Chapter Text
“呸呸呸……你买的什么水果,病房都没出人先酸死了……”伊澄把手里半个绿色的果子一扔,丢进了垃圾桶里。
邱诺亚的手随着扔出去的果子一同伸了出来,抓住伊澄的领子回道,“不爱吃别吃,浪费什么粮食。”
“别惹还在期末周的人啊。”
“我考完了!”眼下乌青地邱诺亚回嘴。
严颂不咸不淡地耸耸肩,啃了一口邱诺亚带来的果篮里的蓝色果子,三秒后浑身打了个哆嗦摆出了一副“此乃国宴”的表情,削掉自己咬过的地方,顺手塞给了在低头记录伊澄浪费粮食的谢恒手里。
你收回目光,顿时觉得这个病房不止自己一个病患,垂着眸子沉默良久,直到沈星回把同样从邱诺亚送的果篮里拿出的水果削好,你才缓缓抬头,望着眼前将要联姻的二人。
妮娅坐在原先沈星回坐的位置上,沈星回顺势坐在了你的床沿边上。
“邱诺亚说沈星回在这里,我们就过来了,这几天需要他带领我去参观菲罗斯星系。”
这场沉默的拉锯战里,先开口的人是妮娅,顶着一头艳丽的红色头发,表情平稳表达清晰,是在这个病房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轻声回答,“多谢关心。”
“赛利亚星的王远道而来,明日启程,妮娅替其父亲驻留半个月,由我负责她的行程。”沈星回接上了妮娅的后半句话,不动声色地解释。
可是半个月,阿斯翠亚的试炼都结束了,更没有机会跟他比剑了。
于是你面上的表情越发古怪,扭了下疼痛酸胀的脚,把还在有些昏沉的脑袋往旁边一扭,嗡里嗡气地憋出一句,“哦,旅途愉快。”
“只有这一句?”
沈星回懒洋洋地嚼了一块削给你吃的果子,平淡地放下竹签,不紧不慢地戳了一块递到你嘴边,却叫你心中泛滥起难以言喻的烦躁,避嫌似的躲开了他的手。
伊澄和邱诺亚的争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谢恒苦笑着削掉了果子上自己咬过的地方,顺手递给了争吵中的邱诺亚。
“你就纯粹挑事,我买果篮的时候店主给我尝过,分明就是甜的。”
邱诺亚边说边对着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面容扭曲了一瞬间,在伊澄嘲弄的注视中又吃了一口,“我就说是甜的!”
严颂以一种惊恐地目光与微笑的谢恒对视,妮娅淡淡从他们之间穿过,笑着说,“房间里有些火热了,我去开个窗户。”
你在妮娅转身后意图划清关系,打算找回自己的爱剑便不再理他,于是对着沈星回伸出手讨要,“剑还我。”
“说过了,剑在家里。”
沈星回轻叹一口气。
你扭开了头企图背对着他,不明今天为何忽然管不好自己的情绪,迟钝许久的人此刻不知怎的敏锐地自尊了起来。
自己一直以来疯狂嫉妒和追赶的天才身边人有太多太多,陪他去星间航行的朋友与他有婚约的公主和原以为能够追上他,比过他,凭借师出同门就能够超越他,却在受伤后没法走动也丢了剑,变得一无所有的自己。
那层虚张声势,掩饰自己难捱的薄薄的壳,在今夜似乎被戳破了,又或者说自己自始至终所要追求的目标,在此刻忽然失去了意义。
沈星回从不缺并肩之人。
“没有剑就不能跟我走吗?”
坐在你床沿边的人垂下眼睛声音轻轻的,软柔柔地绕过你凹凸不平的情绪。
“去哪里?”
你闷闷地撇着头,下意识接了他的话后懊恼地闭上了嘴。
“去旅途愉快。”
“?”
“菲罗斯星系十分庞大,一周内预计无法返航。我想,如果这周里你听着流言蜚语却见不到我,也许会难过。”
他说。
“谁见不到你会难过啊!”
你忽然就炸了毛,眼睛一下瞪得那么大,惊诧的模样仿佛见了鬼似的,矢口否认的速度之快声音之大,叫停了伊澄和邱诺亚的战火,把退到窗边的妮娅唤了过来。
“看来已经说开了,”妮娅笑眯眯地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需要问吗?飞船就停在医院楼下的院子里。”伊澄嫌弃地凑了过来,顺手戳了一块沈星回本来切好块,削给你的吃果子。
中途沈星回也没阻拦,直到伊澄脸色一变抱着垃圾桶猛吐,看不过去的谢恒给他递了一杯水漱口,你猛然回忆起来这家伙刚才面不改色的模样。
“姓沈的!”
“你居然想害我!”
你跟伊澄的控诉分别从两头响起来,沈星回轻轻笑了一下从你床边起来,弯腰从床底扯出一把折叠轮椅递给指着伊澄笑的邱诺亚,让几个人先下去,而他抬手拆掉你吊在空中的腿绳索,一把把你横抄起来。
“沈星回你做什么!”
你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捶沈星回的肩膀。
“你明天才到出院的日子。”
菲罗斯星的医疗系统为防止病人或者精神类疾病和半流浪体化的病患,在未定时间内私自出院,特意在患者身上打过标记,病患在未规定时间私自出院会向上报备,反馈给监护人以及医疗系统,更过分些会直接上报给驻扎附近的骑士团。
他并不担心带你偷跑出门会上报给师父。
只是在回航的短短半天内,他从不同人口中了解你受伤的原因,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稳定的因素,或许一切并不像所谓的倒霉那样简单,强烈的预感一直在催促他。
如果今夜不出逃,也许后面就没机会了。
可惜,这些考量在一无所知的你面前,都不足以成为沈星回带着自己蹲在窗边,作势要跳楼的借口。
“你做什么沈星回!你用毒果子害我不成就想同归于尽!我跟你拼了!!”
“没有要害你,那只是有点酸的水果。”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真的吗?”
沈星回抱着你蹲在窗台边缘,你骂他的空余时间扭头看了一下位置,自己整个人悬空在了三十二层楼的高空。
“呜哇!别放手别放手!”
大女子就是要能屈能伸,你一改刚才的抗拒,双手环抱住沈星回的脖子,紧紧地用着几乎要将他勒死的力道,闭着眼睛往他怀里缩,巴不得他此刻变成个巨大网兜将你牢牢兜住。
紧张了好一会儿沈星回还没有动作,于是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去看他,“怎么不动了。”
“等邱诺亚他们先上飞船。”
“哈?既然要等他们,你干嘛现在就带我来窗台上?!”
沈星回被你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眼睛睁得有些圆无辜道,“因为……”
他横抱着你的胳膊往下松了一点点,你霎时受到重力的吸引就像是要掉下去了,猛然吱哇乱叫起来,紧紧勒着沈星回的脖颈,力道之大把他勒得咳嗽了两声,片刻后你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
感觉自己被抱得很紧后,你才慢慢放下心来,抬头一看沈星回嘴角牵出了上扬的弧度,眼底笑意已然藏不住了。
见你看过来,于是他翘着愉悦的尾音说,“因为你会害怕。”
“混蛋!”
你气急败坏对着他的胸口使出一记连环拳,顾忌到自身安危都没敢怎么用力,却听见沈星回越笑越开心。
直到远处的空地亮起微光。
“好了,”沈星回敛起笑意还是挨了你一下打,轻声说,“这次是真的要抱紧我了。”
说罢,他蹲在窗台的后腿猛地一蹬。
剧烈的风伴随着患者出逃的尖锐鸣笛声一同响起,你听见自己靠在沈星回怀里传出的尖叫声。
砰,砰,砰。
自己的耳朵贴在沈星回的胸口,不偏不倚能够听见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刹那间的山呼海啸攫取感官中的一切。
砰,砰。砰。
穿膛而过的闷响超越了身后的爆鸣。
原来,那并不是树叶的声音。
Chapter 10
Summary:
真的变成公路文了……
Chapter Text
飞船设好了地点,自动航行了一夜。
落地时邱诺亚第一个飞了出去,“缇坦诺斯星我来啦!”
“缇坦诺斯?”妮娅转向沈星回。
“菲罗斯星最大的商业中心,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南边的尼加尔生产日常百货,北边的莫格罗什提供技术,设备服务,东边的安戈洛售卖战斗服和部分高端配件,西边的沙塔尔是娱乐场所。”
沈星回推着你的轮椅边下飞船,边向妮娅解释道,“因为方便,菲罗斯星大部分人还是把这四个区域称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
“所以我们先去哪?”
你还在有些恍惚,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沈星回跑出来了。
“严颂,伊澄和我去东区置办些燃油能源,你和谢恒,妮娅,邱诺亚一起去南区采购日用品和食物,买好后给传讯息,我们来接你们去东区吃饭,逛一逛,接着去西区玩一玩再启程。”
沈星回说着,手上的轮椅扶手被邱诺亚一把夺走,他推着你往前走了几步兴奋道,“好了,快去吧快去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沈星回看了眼空落落的双手,和坐在轮椅上跟妮娅聊天的你,眯了下眼睛,“注意安全。”
“知道了,队长——”谢恒笑道。
阿斯翠亚总有大大小小的试炼,沈星回在组队中总是作为决策者,所以大家调侃他的时候总爱叫他队长。
“他今天怎么啰里吧嗦的。”
伊澄拐拐严颂嗤道。
“哎,你不懂。”
严颂说。
妮娅不放心邱诺亚一副推着你的轮椅当做超市车往前面跑的兴奋劲儿,从他手中接过了你的轮椅,你看她的时候若有所觉回过头,看见交代完事情的沈星回还停在原地朝这边看过来,你心脏莫名跳了几下,躲闪地把脑袋缩了回来。
“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放心去吧!”
妮娅对着远方的沈星回挥挥手。
“帐篷,毛毯,睡袋,合成营养液,压缩蔬菜干,纸巾,浆果……大型的日用品我们最后再来买,先去食品销售中心去买营养……嗯?人呢?”
谢恒一抬头分明走在他旁边的三个人早已不见踪影。
“哇……你吃过这个吗?”
邱诺亚把着你的轮椅蹲在玻璃展柜外面,跟妮娅翘着脑袋一起往里看。
“没有,我们赛利亚星甜食不多。”
普通的白馒头形状,被烤得松软焦黄,表层裹着淡淡的糖衣隔着玻璃展柜就往外飘出香味,旁边做面包的老板发现了门外三个馋虫,对着展柜里的面包撒了一把淡粉色的糖分,点了一把火,松软的面包上点点粉色瞬间结成了剔透的浆液,平平地覆盖在面包上。
“买这个!买这个!”
妮娅指着展柜里的面包激动道。
“老板,这个怎么卖啊。”
同样很想吃的邱诺亚张嘴问道。
“两枚铜币。”老板说。
“那感情好,我们要四……”
“是不是要给他们三个也带一份?”你问。
“对对,我们要七份!”
邱诺亚说着准备掏钱,把手伸进兜里后没了动静,老板一看就有从业三十年的经验,在掏钱的半分钟里把七个面包打包好了装进袋子递到了你手里,笑眯眯地望着展台外的一干人。
“怎么了?”你转头低声问邱诺亚。
“我忘带钱了。”
邱诺亚嘴没有张开,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这种事你都忘?”你也压低了声音,“还好我……”
你的手摸到自己昨晚回到飞船上换好的裤子时也愣住了,顿了很久缓声说,“我住院没带钱……”
“……”
良久的沉默后你们把脑袋转向妮娅,六目相对妮娅开口,“我是客人,怎么会带钱。”
“……”
沉默良久,三人忽然抬头对着面包店老板露出纯真甜美的笑容,老板脸色一垮胡子一翘,对着屋里喊了一句三人都听不懂的本地话,屋里顿时冲出了三五大汉,将你们仨团团围住。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
邱诺亚将妮娅挡在身后,扯着你的轮椅也拉到了身后,却忘记你还在抱着面包,这个举动更像要吃霸王餐的意思了。
“是是,我们是良民。”
你从邱诺亚背后伸出头,赶紧附和,却见大汉中的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哥指着妮娅,用本地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你和邱诺亚两人勉强听懂了一点,大概是妮娅一看就是外星人,外星人最喜欢吃霸王餐了。
好在妮娅听不懂。
“说谁外星人呢?”妮娅突然就飞了出去。
“哎呦!”
邱诺亚眼疾手快拽住了妮娅的胳膊,混乱的人群引来了找人的谢恒,苦哈哈付了钱的谢恒,捏着七个面包,带走了三个疑似吃霸王餐的家伙,走在半道上给沈星回传了讯息。
「苦笑.jpg」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遇到点小麻烦。」
沈星回收起屏幕,把手里的徽章递给对面板着脸的独眼男人,“买了,融了,都足够外面那一堆能源了。”
“姓沈的,这你也融?”
伊澄盯着那枚徽章,眯着眼睛讥讽着,其他人不知道同为王室的他却不可能不清楚,历代的每一位储君手里都会有枚这样的徽章。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徽章,手感很沉,花纹繁琐,一看便知道是重工打造,用的还是上城的能源彩金,融掉卖四分之一就足够买他这个店里所有的东西。
“成交。”男人说。
“另外我还需要五箱芯能源和燃油。”
“只是出去两周,需要那么多吗?”严颂问沈星回。
“我只是觉得旅途不会那么轻松。”
沈星回说着,转头问起了独眼,“最近芯能源的贩运量大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收了沈星回徽章的独眼不似来时那样难说话了,随着沈星回问那一句就说道,“你要的那些就是今天剩下的了。不只是我这儿,北莫格罗什区的几个大供应商手里,作战级的芯能源也紧得很。”
十二点不到,补充菲罗斯星作战飞船的燃料几乎全部卖光了。
“侵袭又严重了。”
严颂在沈星回旁边轻声感慨。
“可菲罗斯星的王城这段时间能量源一直是处于稳定状态的。”伊澄不解。
是啊,为什么王城能量源稳定了,边城的流浪体却会骤增。
“知道原因吗?”
沈星回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男人抬了下他那唯一的眼皮,“官方说法是边境巡逻任务加重,消耗大。不过……”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有些来我这儿换胳膊换腿的佣兵说了些奇怪的事情……”
沈星回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什么事?”
独眼男人兴致上来了,“王城能源稳定,派出的军队作战能力也算是拔尖的,但总是有去无归,有人怀疑王城的指挥部藏了他族的叛徒。”
“信口雌黄,”伊澄冷哼了一声,“王室派出的清剿部队和巡回部队是被层层选拔的,哪来那么多叛徒卧底。”
“但小规模冲突都会折损一到两支战队,说明指挥是必然出了问题的啊。”严颂说。
“不一定是指挥的问题。”沈星回轻声开口,严颂正要辩驳又听见他说,“也许是整个王族的问题。”
“沈星回,你什么意思?”伊澄问道。
不待沈星回再开口,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是他的师妹。
「我们这边结束了。」
「嗯,马上来。」
「给你们买了面包,好看。」
沈星回绷着的表情松了几分。
「因为好看才买的?」
「嗯。」
「我会好好吃它的^–^」
「大家一起买的,又不是只给你买了!」
沈星回轻声笑了下,没再回信息。
“谢恒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Chapter Text
飞船接到西区采购组的四个人后,舱内安静得异常,众人围圈坐在商讨战略的议会圆桌前神情严肃,谢恒苦笑着把三枚铜币放在桌上。
“采购完就只剩这些了。”
沈星回沉重地点点头。
“我说!这么一堆人,没一个出门带钱?开玩笑的吧!”
“好像你带了一样?”
邱诺亚呛了句伊澄。
“我们王族在菲罗斯星的王城根本不需要钱,好吗?你个平民懂什么?”伊澄不甘示弱。
“好啊,你现在出去站在大街上喊,‘平民们,我是菲罗斯星的王族旁系,给我免单’你看谁搭理你。”
“说谁旁系呢?”伊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这样说的话,这种事让沈星回去做成功率高些。”妮娅在旁边拱火。
“你也可以去啊,”伊澄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的话落下,转头冷笑着望向妮娅,“你说‘我是赛利亚星的公主,所有人给远道而来的贵客免单’,或者说,‘我是菲罗斯星未来的王妃,更久以后是菲罗斯星的王后’。”
你放在膝盖上的手没来由地抽搐一下。
“王不王妃的轮不到你操心,你最好每天祈祷菲罗斯星永恒,”妮娅嗤道,“别让我等到以后菲罗斯的王室也需要入赘外族的那一天。”
“行了,行了,”严颂劝道,“要吵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
“诶,其实我还挺想看他们继续吵的。”
谢恒杵着下巴说道。
“我刚刚联系了当地的驻护军队,说是跟队清剿流浪体一天能获得八十铜币的酬金,表现好另算,我们六个跟队两天,至少也能拿到一千铜币。”
你在桌下悄悄拽了下沈星回的衣服,手没来得及收回便被他轻而易举握住,拇指蹭了下手背后又松开。
“时间不早了,各自回房间收拾一下,”沈星回把独眼男人收了他的徽章后退回来的十枚银币推到桌上,跟谢恒的钱放在一起,“我们还是有资本吃顿饱饭和玩一天的,晚上再去驻护军那也不迟。”
伊澄冷哼了一声先离开,众人三三两两地起身,沈星回却一把拽住了你的轮椅扶手,垂眸盯着你后背的靠垫,在众目睽睽下轻声说,“连接处好像松了,我去帮你看一下。”
一靠近沈星回那股若有若无喘不上来气的艰涩难捱的感觉又上来了,沉默着被他推进房间后,你先听见的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为什么是六个人?”
“面包呢?”
冗长的沉默过后,你跟他一起开了口。
“你先说。”
沈星回歪过头笑了一下,扶着你坐到柔软的床沿边,自己则拖了个小凳子坐在你正对面略矮的位置上,拉过你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揉着将你的手掌撑开,指腹贴着软软的掌中肉一寸一寸地捏过去。
“送我回去吧,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你看向他却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描摹自己手掌心的纹路,不确定他的态度,平日里争强好胜思考着要怎样赢过沈星回的人,如今在一行人中变成了最帮不上忙,又拖后腿的角色,叫你心脏憋闷得紧。
冰冷的手掌被他放在手中把玩得热乎乎的,你缩了下双手眼睛有些酸了,在长久的沉默里有些绷不住脾性,梗着脖子开口道,“如果不方便,把我放在缇坦诺斯,我自己也可以回去,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你在意的只有这些吗?”
沈星回叹了口气,慢慢放下你的手。
他风轻云淡的表情看得你没来由地生气。
“不在意这些还能在意什么?沈星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星回的名字无论去到哪里都像是鬼魅一样缠着自己,剑术课是第一名,试炼是第一名,无所谓的比赛也是第一名。
决定忽略他不在乎他时,他总能不偏不倚挡出现在自己所有向前的大道上,轻飘飘占据自己的视野,夺去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和意志力,分明拼尽全力快要碰到他的衣角时,他却慢慢走远,将人甩在后面,越追越远,越想靠近越抓不住。
仰望他,追逐他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的前方不能有自己呢?
凭什么自己不在他的眼里。
凭什么不能像他对自己那样,无耻又卑劣地占据他的世界。
凭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成为自己世界的中心。
“我那么拼命地想要越过你,可你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从没把我当成值得比肩的对手,每个人都与你有关,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你在笑什么!”
你抽走被他握着的手,给了他的肩膀一拳,又用手背擦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的眼泪,想要起身坐回自己的轮椅上下了飞船,却见沈星回轻轻一推,便将你的轮椅滑到了门后,刚站到一半的单只脚重心不稳,摇摇晃晃被他按回了床沿边。
动了几下后脚和头都痛得厉害,你被他一套动作气得发抖生了提剑砍他几下的心思,却又想起了自己的剑也被他拿走了,如今的自己一无所有还要被他堵在房间里羞辱,肩膀倏地一下垮了下去,捂着脸倒进床铺里蜷着哭了起来。
“我没有嘲笑你。”
沈星回轻轻握住你的手腕,却没有将其拉开,压着满腔笑意声音却放得很轻,柔绒绒地像羽毛,“我是需要你的。”
你压根不信他的鬼话,许久没有这样地放声痛哭过了,于是积攒多时的委屈爆发后根本止不住,哭得直抽抽,被他握住的手腕一直在挣扎,发现挣不开直接哭出了声。
“我只想要你来帮我缓解我的病。”
你挣得没力气了,左手被他捏着手腕慢慢拉开,露出泪痕斑驳的半张脸,抽抽嗒嗒怼着他,“可是你的病会好啊!”
他忽然笑了下,声音很低震得你耳朵有些麻,“又想超过我,又不希望我的病好起来,是很恶毒的心思呐。”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被他扭曲事实的话气得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床边,将自己圈在他身下了。
“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见你转过身来,他的眉眼也弯了一下,明晃晃的目光涌着明媚春光,“我需要你不是因为你能缓解我的病,妮娅和我也都讨厌政治联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扭过了头,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重了,非要形容就好像靠近沈星回便像是靠近了深渊,忍不住好奇他的内里,却又因为他本身而恐惧,不住地心跳加速,让人想逃离。
“嗯,那我说得再直白一点。”
“赛利亚星向菲罗斯星求援,将唯一的女儿留在菲罗斯星当做筹码,我身为王储有义务照顾远离故土的勇者,”沈星回伸手将你扭过去的脑袋转向他,“但她不会是菲罗斯星王储的王妃,更不会做菲罗斯星未来的王后。”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从一开始我只在问你为什么忽视我,而你现在分明在转移话题。”
心脏跳得太快几乎要停拍了,飞船外的窗户是开着的,可是吹到房间内的风是热的,你垂着眸没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太清楚自己才是转移话题的那一个。
可事实上,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全新的未知的确要比熟悉的痛苦恐怖得多。
而这样的恐惧太表面,自然而然传到了沈星回眼里。
“好,我们就聊聊忽视的问题。”
沈星回的头发被微风吹得分了叉,虚虚地挡住了眸光中的笑意,格外得好说话。
“你给我的面包呢?”
他顺势躺在了你身边,话里全是明晃晃的笑意。
“在外面的桌子上。”你吸了吸鼻子。
“给我发信息是因为看见它的时候想到我了吗?”他轻声问。
“嗯。”你把头扭向了没有对着他那一侧。
手指被慢慢地勾过去,你瑟缩了一下没有躲,指缝被干燥的手指蹭得发痒,半边身子随着他的触碰都开始不自主地发麻。
“怎么才算不忽视你呢?”
他声音轻轻的,指腹揉着你的掌心打转,被他触碰的手带动身体不自主地开始发抖了,你微微曲起了腿,稍微并拢了些。
手腕内侧也被轻柔地擦过,痒得你牙根都酸了一下,轻哼了几声,张嘴咬住了自己曲起的手指骨节。
“是要一直看着你,一直想着你,一直触碰你吗?”
“噫!”
靠近沈星回的半边耳朵忽然被他吹了一口气。
Chapter Text
耳朵犹如在冬天生了冻疮那样又麻又痒,滚烫无比,你不得已耸着肩膀用耳朵贴近了肩头,却防不住侧过身后的另一边,也被吹了一下。
“唔嗯!”
你后腰一弹,整个人差点蹦坐起来,却又因为耳根子太过酥麻连带着腰都软了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趴趴地摊开在床上。
“是要这样触碰你吗?”
他的手穿过了你的指缝,掌心与你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另一只手压住了你的腰身,你弹了下开始挣扎,耳朵又被他吹了一下,曲起的双腿稍微翘了起来,腿根紧紧夹着内侧的肉贴着摩了两下被他按住膝盖压回床上。
“别咬手指。”
他按下你的双腿,又拉住了被你咬着的手,动作很轻带着些许命令的架势将你的手拢进本就十指相扣的掌中,双手连哄带骗地被他只用一只手掌握了。
“唔……沈星回……我的腿还没好……”
扭伤的脚没力气蹬他,这样打架是不公平的。
“你在医院里不是说,动不了也能打吗?”
那是站上风的时候,而且沈星回没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让人身上麻酥酥的没法动。
“唔……放开我,你混蛋……”
他的指腹不轻不重揉着你的腰,你痒得几乎控制不住颤,哭过后的鼻子有些堵,说起话来鼻音很重腻乎乎的,骂人没什么力道听得人耳朵痒。
“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又怎么会觉得我在忽视你啊。”他轻声说着松开了手,起身站在床边,被一直刺激的腰身在他放开后还在轻微弹动。
你脸颊烫得厉害,自尊心随着反应巨大的羞耻感一起膨胀,自以为这场博弈输了他一截没有面子,抬着胳膊挡住了脸,任沈星回说什么都不应他。
“沈星回,你怎么又欺负人家?”
穿着新买的飞行仪器试飞的邱诺亚路过你房间的窗户,一眼看见你缩在床上胳膊挡住脸发抖像在哭,沈星回人高马大站在你面前,轮椅还被他掀在老远的门口,笑得有点坏。
“……下去。”
沈星回收起笑容。
“人都被你弄哭了,你哄一下啊。”
邱诺亚的飞行器甩了甩,对沈星回这样的做法颇有微词。
“……”
卧室的窗户被沈星回用光线推了上去,连同窗帘也一起拉了起来,房间里霎时陷进一片昏黄微透日光的静谧环境。
你原本因为自己的反应就没什么脸面,被邱诺亚在窗外的一番话更是说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苦于腿脚不方便。
“他说我欺负你,”他立在你身边,声音从上方往下坠,沉甸甸地落在你的耳边,逼着你将胳膊绷得更紧了,挡着脸不肯松开一点,“你觉得我在欺负你吗?”
有些人实在过分,把伤患的轮椅推到门口,把人压在床上揉得抬不动手,却还是能光明正大地问别人,你觉得我在欺负你这种话。
要回答是吗?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要怎么办。
直接承认在短暂的博弈里,自己唯一能稍微赶上他一点的机会都没抓住?要承认被人逗弄得丢盔弃甲,就像那些消失在他手下的流浪体,哭嚎嘶喊却分不走他半分目光?要承认自己苦苦挣扎却没有反抗的余地,永远如尘埃般跟随着他衣服摆动掀起的风,虚虚绕在他身边,从不被他看见?
“不……唔……没有被欺负……没有……欺负……”
你咬着牙从齿间哼磨出这么一句话,全然否定了邱诺亚的立场,护住了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却意外地承认了此前种种行为的正当性。
“不是欺负……”
沈星回沉吟片刻,声音近了些,“邱诺亚说的是错的?”
“嗯……”
一无所知的羔羊还在拼命护着所谓的自尊,不愿在沈星回面前露出怯懦,而被判定为弱者。
“师兄这样不是欺负你,对不对?”
“唔……嗯……”
交叉在面颊上的手臂被他单手抓住拉到头顶,按住,你看见他欺身而上一条腿挤进了紧紧合拢的双腿之间,半跪在床上,胸腔的气从鼻腔中挤压出去,笑起来时轻嗤出声,俯视你时巨大的影子挡住了视野里四分之三的天花板。
你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就听见他问,“不是欺负你,那是什么?”
“!”
似乎是一瞬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察觉时他的气味已经悄无声息地入侵到了颅内,耳边震耳欲聋的风声吹着树叶,砰砰地,一声又一声。
“能告诉师兄吗?”
他眼里的笑意不减,硬生生结出了尖锐的长刺,望向你时强硬地撬开了乌龟壳。
“刚刚没有欺负你的我,在做什么?”
掌心没被他触碰却痒了起来,侧腰似乎又被他的指腹揉按住了,不止地颤抖,耳边痒酥酥地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气息。
身体所有被他刚才触碰过的部位都在敏感地回应他的话,眼泪被难耐地逼到了眼眶里蓄满,可抬眸看过去,现在的沈星回分明什么都没做。
羞耻得想要合拢双腿,却无济于事地蹭到了他的腿,受惊似得颤巍巍分开却好似在为他让道,抵在腿间的膝盖又近了一分来到了大腿根。
你支着发烫的身体想往后挪却因为受伤的腿拖累,没了力气。
他的声音很近了,咫尺之差,贴在你的耳边轻飘飘戳破你的自尊心。
“你是喜欢被我这样对待的,对吗?”
“唔……”
你被他逼得浑身上下都抽搐了一下,将要崩溃至极,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门是两分钟之后才打开的,没什么表情的沈星回先走了出来,半秒后你也滑着轮椅出来了,眼圈,鼻子,下巴,都红扑扑的,很显然就是哭过了。
敲门的妮娅愣了三秒后,笑起来,“他给你修椅子,不小心伤到你了?”
“嗯。”
你顺着妮娅给的台阶往下走。
“修个破轮椅而已,置于那么长时间吗?”伊澄不屑地耸耸肩,越过沈星回跨出了舱门。邱诺亚,谢恒和严颂不知道在聊什么手舞足蹈的,见了你们几个出来了赶紧挥手招呼你们过来。
“怎么眼睛红红的?”严颂问你。
“被某人弄摔到了呗。”妮娅就着刚才的台阶继续说。
“说正事。”沈星回面不改色。
“你们看这个。”邱诺亚把链接发了过去。
“比武免单活动?”
一行人看完邱诺亚传过来的活动推文陷入了沉思。
“巴蓬,缇坦诺斯最热门,最豪华的,号称王室来了也要排队的史诗级餐厅,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邱诺亚说着看见,伊澄翻了个白眼。
“切,去过了不起啊?”邱诺亚说。
“咋了,就是了不起。”伊澄说。
又吵起来。
“渡生核?”你望着奖池里的东西。
渡生核来源于星降森林深处的融合流浪体,因为其易塑,坚硬,便被用于各种饰品的制作工艺里,且渡生核本身就蕴藏着能量,在关键时候能够挡当做暂时的能源库,当然那只是一次性的。
融合流浪体在星降森林有很多想拿到渡生核并非难事,但阿斯翠亚的学生不通过试炼是没法进入星降森林的。
“你想要?”
沈星回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你的身后,双手扶着轮椅的边缘俯下身,在你脑袋侧边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问。
碍于刚才发生过的事,你有些不想理他,非常明显地将头偏到另一侧,不接他的话茬,沈星回也不恼,笑眯眯地直起身子。
“噱头搞得那么足,我想试试!”
妮娅举手。
“如果我们拿到免单餐的话,还能能剩下两枚银币,比去住护军那跟队赚的多。”
谢恒算着小队里仅有的那点财产。
“走,走,走,先去了再说嘛,真是。”
严颂推过你的轮椅,把着往前方走去。
到巴蓬时,门口的擂台已经摆好了。
餐厅运营时不时就需要搞些噱头来拉客,何况是这样量级,不亚于一个旅游小村庄的巴蓬了,摆起的擂台比有些野鸡比赛还要专业。
擂台上的人打得热火朝天,底下看比赛的的也是挥汗如雨,闻名而来的人有本地的也有外族的,即便不是冲着餐厅奖池来的人,也或多或少被火热的氛围影响,个个情绪高涨,跃跃欲试。
“三分。”
擂台赛的一个壮汉被踢到在边缘,十秒内没有爬起来,裁判员便拍了版。
“看起来蛮有竞争力的。”妮娅挤在角落边缘开口。
“这种一看功夫就不到家,没有巧劲儿,只有蛮力。”伊澄冷哼了一声。
“不错呀,你看起来很有心得。”严颂说。
“去吧。”
沈星回有些好笑,拍了拍伊澄的肩膀。
“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了!这种平民才会稀罕的……”
“你是不是怕输了没面子啊?”
邱诺亚歪着头笑嘻嘻地问。
伊澄最乐意受的就是激将法,明知道几个人在激他还是愿意往坑里跳。
“去就去!”
说着,伊澄就往擂台赛走。
你支着脊背尽力的在一群站着的人群中,去看往擂台上走的伊澄时,耳朵在人山人海中突然被碰了一下。
收回手,再次俯下身的沈星回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要渡生核?”
你刚要扭过头就听见他淡声说,“看着我。”
邱诺亚他们几个为了看伊澄上擂台一直在拍手叫好,走到了前面一点的位置,而你这里视野不好的地方倒是成了真空地带。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人能救自己的荒唐感,你只好默默将转过去的脑袋回正,耳朵根不争气地开始发烫,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蜷了起来,最后朝着眼前这个坏家伙看过去。
他站在树荫与阳光的交界处,发丝飞扬在空中透着亮色的光,身后排满了喧嚣攒动的人群,投向自己的目光烫兮兮的。
“为什么要忽略师兄呢?”
他笑盈盈地,懒散地轻声问。
Chapter 13
Summary:
天杀的,我们菲罗斯小队被人做局了。
Chapter Text
伊澄大刀阔斧走上擂台的时候,从桌上的武器库里抽了一把弓,木质的,配了五发箭。因为是餐厅活动必然不可能弄出真的事故,箭尖是被削去的,裹着了着红颜料的垫面布,射中要害便算作得分,但弓这样的武器在擂台上不吃香,毕竟被限定了范围站在对角线也还是容易被对手近身。
“打得明白吗?你还拿把弓。”
邱诺亚在伊澄上台时没忍住憋出这么一句。
“不怕不怕,也许伊澄弓玩得厉害呢?”
妮娅在旁边安慰邱诺亚时听见严颂笑了一声,谢恒垂着头不忍直视,只有伊澄被邱诺亚这样一句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鬼知道弓把为什么要做得跟长剑一样!
沈星回推着你慢悠悠从阴影中走过来,站定在邱诺亚旁边,说实话沈星回逼得并不紧没有等待你的答案便轻而易举放过了你,不让你有太多压力导致想彻底逃离他的身边,但也至于让你忘记他的存在彻底放下戒心,不上不下地被悬在半空中,在惬意自由的旅途中瞥见他心脏就一阵发紧。
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哨子尖锐的长声将你从神游中扯回来,伊澄对面的男人尖嘴猴腮,但身材魁梧,握着两把匕首看向没带箭筒的伊澄。
“小子,握弓的姿势都错了,玩不了就别上来丢人现眼了!” 男人笑着,两把匕首在他掌中转了两圈。
沈星回收回落在他木质匕首齿上的视线,皱了下眉,声音不高提醒道,“注意他的刀刃。”
“伊澄,揍他!”
邱诺亚在台下喊着,只见男人话音刚落,身形猛地一动,双膝贴着地面迅速滑过,膝盖稍微分开,前脚踩到了地上急速向伊澄逼近的同时脚掌蹬地,匕首在他手中翻出几道森冷轨迹,直取伊澄下盘。
伊澄脸色一绷举起手中的弓,摆出来像挥剑一样般朝着对方抡了过去,当啷一声脆响后木弓砸在匕首上,但弓弦却被挣断了,剧烈的撞击震得伊澄手腕发麻。
至此台上的伊澄也反应过来了,弓弦再脆也不至于被把没开刃的木剑一刀切开,斩断弓弦,除非那把刀的刀刃被人做过了手脚。
正想着,那男人另一把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向了伊澄的腰侧。
伊澄抬手便想用剑挡,奈何长弓做得是弧形,避开了他原本想要抵挡的轨迹。
“……太轻敌了。”
台下,沈星回几不可闻地发出一个气音低声呢喃着,完全是预料之中。
“我就知道,他当那是直剑吗?!”
邱诺亚双手捂着眼睛,中指和无名指却是曲起来,正正露出了两个眼眶的位置,看着男人的木头匕首在阳光下反了光,贴着伊澄的腹部擦过去,将衣服划出一个小口子,气得本来就好面子的家伙猛地抬脚,用靴尖踹向了对方的手腕。
那男人吃痛,动作一滞。
伊澄抓住机会,用弓攮了对方一下,却还是吃了弓箭不规则的亏,男人反应过来后也来了脾气不,两腿一岔脸上的肉痉挛着,对着伊澄猛攻过来,提着匕首三两下将伊澄的弓箭,砍得七零八落。
“吉尔还是这么刚勇。”
“恐怕也只有霍森希尔能跟他一拼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还挑不称手的家伙。”
节节后退的伊澄听见台下嘘声和哄笑声四起,被打得半跪在擂台边缘,发丝微乱,呼吸急促,衣襟上甚至沾了点灰尘,少有的狼狈。
“喂!伊澄!不行就下来吧!不丢人!”
邱诺亚在台下喊道,语气里半是担心半是看热闹,平时扯皮惯了把话说得跟激将法似的。的确,伊澄一下就上钩了,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咬牙道,“闭嘴!”
他低吼完重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死死盯住那个甩着手腕,一脸嘲弄地擦着刀刃的吉尔,手一伸便把弓扔了。
伊澄却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近身格斗起手式。
一直在台下观战没怎么出声的沈星回看见他那架势微微挑眉,脸上几分笑意。
“差点忘了,” 严颂抱臂站在谢恒边说,“伊澄从小时候的格斗课成绩就挺好的,阿斯翠亚甚至骑士团里都没几打得过他。”
“那么牛?他那种性格不还不得天天挂在嘴边?”妮娅不太懂。
“因为他打不过沈星回……”
邱诺亚嘴皮不动,压低声音凑在妮娅旁边解释,妮娅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一紧张就抠手,哪来的坏习惯?”
沈星回捂住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作不大,声音也不大,弯腰跟你咬耳朵一样带着点笑意,也不知怎了,你也不太愿意让其他几个人发现跟沈星回之间这种说不上来的状态,总觉得没面子。
悄悄挣扎几下把手从他掌心拿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无所适从地垂在腿侧贴着裤缝。
台上那瘦高男人见伊澄那副架势,啐了一口,再次挥舞着匕首冲上来。伊澄没有再用任何武器,他灵活地侧身躲过直刺,用手臂格开另一把匕首,贴身靠近,一记干净利落的肘击狠狠撞在对方的下颌上。
男人闷哼一声,被打得踉跄后退。
伊澄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地如同他那般快速进攻,堪堪避开对方的攻击,随即用更重的拳脚回敬过去。像是在发泄,把刚才所有的丢脸和窘迫都埋进拳头里。
几分钟后,那个瘦高男人被一记漂亮的过肩摔砸在地上,胸口被伊澄的膝盖牢牢抵住,裁判愣了两秒,才猛地吹哨,忽然间被压制住的吉尔突然暴起,锁住伊澄的脖子,朝着擂台下一滚,双方重重地摔在擂台下方。
伊澄喘着气站起身,衣领凌乱气得面部抽搐,抬手就要跟吉尔再打,却被谢恒邱诺亚拦住,好说歹说才劝了回来。
巴蓬餐厅的顶端,一群人也在看着下面的情况,端着酒杯眯着眼睛像是在筛选,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少女却面色沉重,脸上的笑容也都是僵硬无比的。
被劝回来的伊澄微微泛红的耳根,气得嘴都有些不利索了,骂骂咧咧走到你轮椅旁,像是为了找回场子,硬邦邦地对沈星回说,“下一个你上。别给我们王室丢脸。”
你贴着裤缝的手一下就握紧了,倒不是担心沈星回打不过,而是……擂台这种东西不输赢就不会放人离开。
绝对是个跟沈星回单挑的好机会,蛰伏许久的那根战斗神经忽然苏醒了,你激动得忍不住发抖,伊澄站在你身边不太懂,“沈星回上台,你抖什么?”
你睨了伊澄一眼,就差要站起身来对着台上的裁判大喊,我来挑战,结果曲折脚起到一半被伊澄按住了肩膀,“坐着就坐着,多蛄蛹几下腿也不会立马好起来。”
“应该是坐太矮了,看不见吧?”邱诺亚开口,“严颂来搭把手。”
就这样你被几个人举到了高高的台子上像尊大佛似的供起来,其他几个人也爬了上来,沈星回一扭头就看见一行人全挤在了狭小的台子上,愣了下。
有点像马戏团杂技,但他没说。
“诶!兄弟!兄弟拉我一把!”
你们所有人挤在狭小台子上的时候,下面有个精瘦的黄发男人跳着喊着邱诺亚。
“哎,哎哟……谢谢啊,谢谢。”
男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台子后跟邱诺亚并排站在一起,十分自来熟地将手搭在邱诺亚肩膀上,“我叫波伊尔,很高兴认识你。”
“邱诺亚。”
邱诺亚心不在焉地跟波伊尔握了下手,伸着脖子去看场上的动静,名叫霍森希尔的挑战者先挑选完武器之后,巴蓬餐厅的赛事广告牌突然从二楼坠落,砸在了外面支着两张桌子当成的武器库上,所有木质的武器被悉数砸断,台下人免不得一阵唏嘘。
而准备上台的沈星回还没有挑选武器。
裁判上前只是说小意外,比赛继续,但为了保持比赛的安全和公正,不允许自带武器。
“这不就是让人赤着胳膊打架呗!”
“是啊,是啊,没有武器还打什么?”
台下人躁动了起来,邱诺亚更是气得撸起了袖子大喊有黑幕。
“本来就是黑幕啊。”波伊尔站在邱诺亚旁边不咸不淡开口。
“你什么意思?”严颂问道。
“你们不知道吗?”波伊尔诧异道,“你不会真以为巴蓬高调地办个比武就是选人进来吃饭的?”
“?”
台上的七个人除了波伊尔之外,所有人都歪着脑袋一脸问号。
“你们看见露台上那群纱帘后面的人了吗?”波伊尔扬扬下巴,“巴蓬餐厅的老板是西区的领主,最近他的独女到了婚配的年纪,领主才大办比武,海选未来的女婿和巴蓬下一任主人。”
“!”
“沈星回要是真赢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妮娅低声缩在后面,对着谢恒悄声道,“菲罗斯分支的小城领主招了他们未来的王当女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爆笑的是伊澄,“让沈星回去赢吧,赢了以后管理缇坦诺斯的西区。”
“你说什么风凉话。”邱诺亚骂伊澄。
“赢不了。”波伊尔拐拐邱诺亚,摇着头继续指着台上那个健壮的男人说,“看见了吗?霍森希尔,缇坦诺斯连胜十年的擂主,我好兄弟。”
“这次沈星回来,他就赢不了。”
邱诺亚纠正。
波伊尔摇摇头,“不不不,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有黑幕,那个广告牌的螺丝就是我昨晚拧松的。”
“……”
“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波伊尔无辜道,“我兄弟跟领主的独女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好不好?比武不过是让老丈人看看能力还有决心而已。”
“……”
“谁去阻止咱们队长?”
妮娅问,伊澄还在笑。
你还在嫉妒能跟沈星回对战的霍森希尔,没注意听波伊尔的话,剩余几个你看我,我看你。
眼睁睁看着沈星回随便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悠哉悠哉站上了擂台,回过头看见他的队友们朝他疯狂招手,在人声鼎沸里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看伊澄拍着手邱诺亚快要跳下台,还有你握着拳头,谢恒严颂妮娅都在皱眉,应该是很激动了。
沈星回淡笑着朝众人点了下头,回过脑袋对着捏着长枪的霍森希尔行了一个骑士礼。
长哨声响了起来。
Chapter 14
Summary:
师兄就这么轻轻一钓,我们就werwerwer地开始想要(哈哈哈我押韵了
Chapter Text
霍森希尔,那位连胜十年的擂主,收到沈星回的骑士礼后也回敬了一个礼,手中握着的长枪即便只是木制,也被他的气势带出破风的沉重感。
眼神锐利,紧盯着对面握着细弱树枝,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沈星回。
“你就用这个?”霍森希尔的声音低沉,因为觉得被轻视了,表现得十分不悦。
沈星回轻轻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树枝,语气平和,“够用了。”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霍森希尔,淡声问,“你在缇坦诺斯的机动部服过役?”
虽说王族没有在明面上宣布沈星回就任菲罗斯星的国王一职,但身为王室继承人从前几年起就已经逐步接管了菲罗斯星的大小事,包括菲罗斯的核心之一,军队。
从四年前开始,检阅军队的人就成为了沈星回,储君对其拥有的剑不可谓不熟悉,长枪战马本就是缇坦诺斯的机动部的标准配置,于他而言要辨认自己手下的成员,军队,基本算做是本能,都谈不上用什么技巧,于是乎一场本想随便获胜的娱乐比赛在沈星回眼里变作了一个小型的试炼场。
年轻的储君无意识对自己的部下进行了测试。
可霍森希尔不这么认为,对面银发蓝瞳的人穿着简单的黑白相间的常服,但款式他似乎在哪见过,气定神闲一样能看穿他所属军队的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换做平时他的确乐于跟这样的对手打一场。
但现在不行。
二人在开赛后的一分钟内没有动,台下嘘声和起哄声更响了,几乎没人看好这个拿着牙签,顶着一张好看皮囊的家伙能上场打败十年连冠的大热擂主。
而你们所在的高台上,气氛诡异,与下面沸腾的氛围格格不入。
“波伊尔!快想想办法!”
邱诺亚摇晃着身边黄发男人的肩膀。
波伊尔一脸苦相,“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冲上去说比赛暂停,让霍森希尔获胜,他是领主女儿的青梅竹马吗?”
“沈星回真要是赢了……”严颂皱着眉,看了一脸紧张紧紧盯着擂台的你没再说下去。
伊澄却唯恐天下不乱,双手拢在嘴边大喊,“沈星回!赢了你就留下来吧!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谢恒无奈地拉了伊澄一把,“你就别添乱了。”
你没有说话,手指紧紧抠着身下轮椅扶手的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擂台,心跳得飞快。
忽觉他还是那样让人根本没法释怀,无论什么情况都从容得可恨,太阳的光辉没法靠近他,高高地耸在芸芸众生里,仿佛生来就是惹人妒忌的。
可是妒忌会让人变得这样奇怪吗?
会想要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会想要占据他辽阔的世界,会想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会想要他像今天中午那样对待自己……
你猛然吐出一口气,像溺水之人浮上了岸,剧烈地挣扎着,从那股若有若无的粘腻回忆里钻出来。
台上的霍森希尔动了。
他没有轻敌长枪一抖,挽出一个枪花,随即脚步猛踏,枪尖直刺沈星回的面门又快又狠,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沈星回却没有硬接,但也没有后退。
身体以一种极小幅度角度微微一侧,凌厉的枪尖便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带起的劲风掀起了他的衣角。与此同时,他手腕打了个转,那根本就不是太过坚硬的树枝随着他给的巧劲变柔了起来,如同鞭子般悄无声息地贴上了枪杆,顺势一绕一引,随着沈星回向后一扯。
霍森希尔只觉得一股猛力从枪柄上传来,沉重长枪的走势竟被带得一偏,差点脱手,他心中大惊,但好在是基本功够扎实,急忙沉腰回拉把住剑柄,才稳住武器。
仅仅第一轮交手,高下立判。
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部分人的那些嘘声和嘲笑卡在了喉咙里,但更多的还是来凑热闹的门外汉,看不懂台上的暗流涌动,没有明确的输赢界限,仍旧在拼命喊着霍森希尔的名字。
“哦?”沈星回微微歪头,似乎有点意外霍森希尔能这么快稳住,“还不错。”
王储以检查为目的判断自己手下士兵的能力并给予肯定,可这句轻描淡写的评价比任何嘲讽都更让霍森希尔恼怒。他低吼一声甩开长枪,一只手把住后中段,另一只手握住枪柄的尾端,小臂带动大臂发力瞬间连刺数十枪,带着些狠劲儿但没多少杀气。
然而,沈星回在那密集的枪影中,却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随风吹动,待风停下又变做条不留手的游鱼,总在将要被枪尖触碰之际避开致命的攻击,那根脆弱的树枝在他手中时而如短剑格挡枪尖,时而如软鞭抽打其关节要害,一番下来霍森希尔的手上甚至脖颈上都布满了细长的红痕。
气得霍森希尔猛戳一枪。
啪——
“只攻不防,破绽太多。”
沈星回说着树枝抽在霍森希尔的手腕上,虽不疼,却让他动作一滞,随后树枝尖端点中他肘部麻筋,整条手臂瞬间酸软,八斤重的长枪突然便从霍森希尔手上脱落,被沈星回用脚尖接住,踢起来一脚蹬到枪柄送回霍森希尔手里。
“再来。”沈星回说。
台下在霍森希尔接稳枪之后更是一片唏嘘,擂台上人人都拼命抓住机会要将对方打得无法翻身,但用伊澄的话来形容就是,某人绅士病重得要命。
如果真在战场上他手上的就不是红痕那样简单了,但为什么……
接过长枪的霍森希尔有些狐疑望向沈星回顿了两秒,抄起长枪转变攻势,借着手长的优势不让沈星回近身。
可不让近身这招对沈星回而言根本是无用的,他脚尖点在枪尖上,踩着枪柄树枝直直朝着霍森希尔的面颊打过去,堪堪被他扭头躲开,反手一个回马枪朝着沈星回的心口刺去,奈何其速度太快,还没等霍森希尔刺出一枪,沈星回便借着长枪贯出的蛮力荡了一圈,衣袂在灿烂的日光里翻飞着,人却从斜上方一脚踹到霍森希尔的心口。
长枪瞬间脱了手,落在了沈星回手里,而霍森希尔摔到了擂台边缘的护栏上砸在了地上,肉和骨头贴着地板撞出沉闷的声响。
露台上紧张旁观的少女在几位长辈的谈笑里猛然起身,却见城主脸色一变。
“绮莉,你答应过我的,如果霍森希尔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别妄图把你从我这带走。”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
巴特说罢喝了一口长杯中的酒,随着绮莉的视线看过去,那位被吹得近乎比肩菲罗斯星王城骑士团成员的霍森希尔,被个毛头小子打到被裁判倒计时,实叫他怀疑霍森希尔这些年的功绩都是掺杂水分的。
“那个银发的小子还不错,懂分寸动知进退,作干脆利落,人也年轻帅气,是个不错的人选,如果把巴蓬交给他……”巴特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总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
“父亲!比赛还没结束,您不能这样去下定论。”绮莉急了。
“比赛已经结束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实力差距,绮莉,”巴特盯着满脸不甘的霍森希尔,继续道,“何况,我还没看见他想要娶你的决心。”
台下已经从安静变成了震惊,继而爆发出喝彩的呼声。
“天呐,”妮娅捂住了嘴,“这人平时看起来挺好说好话的,现在这根本……”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谢恒接上了妮娅未说完的话,伊澄没做声,抱着手臂脸色复杂。
波伊尔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拎着邱诺亚大叫,“你兄弟快把我兄弟打死了!怎么办啊……你快想办法……快啊!这可是为了我兄弟的终身幸福啊!”
“你别急,等我想想……”邱诺亚被晃得快要吐了,对思考歪门邪道不灵光的脑子在疯狂的摇晃中昏叨叨的,视线不由瞟响了双手握拳,满脸紧张的你。
突然灵光一闪。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战意在沸腾,台上的沈星回从容依旧,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巧地将八斤重的长剑的剑柄递到了躺在地下的人面前,手腕一用力将人扯了起来,似乎是在对人说。
有进步,再来。
可敬的对手,强大优雅,从容不迫,所有让你嫉妒到发狂的特质,在此刻外露得淋漓尽致,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在妒忌谁,只知道妒心像野火一样燃烧着几乎要吞没你。
可属于自己的目光却没法从他身上移开一分一毫,他的步伐,他手腕翻转的角度,他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压根分不清如今的自己嫉妒到了何种地步,好似自己变得不是自己了。
心底彻底开始不平,为什么要他和自己打一架他非要推三阻四,而却能轻易地将其他打趴下的对手拉起来,让其继续,分明自己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凭什么?凭什么!
沈星回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见自己?
身体叫嚣着想要超越他,想要打败他,想要把他从那种令人讨厌的从容里拽出来,越来越热烈的渴望逼得你口干舌燥,身体都微微发颤。
忽然之间,他抬头看了过来。
他的视线越过人山人海,想要化作欲望山呼海啸着朝你涌来,对视的刹那嫉妒的源头忽然变得简单了起来,你看见他在轻轻地笑着。
所有的想要倏地只剩下……
想要他。
Chapter Text
霍森希尔本就不愿放弃此次机会,见沈星回并不着急地去赢也没有细想其中缘由,从沈星回手中接过长枪便又冲了出去,打法也变了模样,抛弃了部分防御,忽略不计自己会受到多少伤,照着沈星回面门刺去。
沈星回眼神微动,捏着手中的树枝带上了些许力道,与木质枪杆硬碰在一起,却因为树枝与此时所用的木枪相比的的确确要脆弱,发出“梆”的一声闷响后树枝裂开,根本接不住对方的第二枪。
霍森希尔也敏锐地听见了树枝的脆响,乘胜追击,一枪便朝着沈星回双腿横扫去,却见沈星回纵身一跃便踩住了枪尖,脚腕用力猛然一蹬,震得枪身抖动了起来,霍森希尔虎口也随之一震,咬紧牙关借势旋身将沈星回掀了下来,枪尾如挥出的铁锤般扫向沈星回腰侧。
落地后的沈星回脚尖刚一点地,便反冲而回,树枝直刺霍森希尔因发力而露出的空门,速度太快,霍森希尔根本来不及躲闪,却在沈星回将要一击必中结束比赛时,对面小小的看台突然骚乱起来。
伊波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推着满头黑线的你疯狂地往远离擂台的方向跑,脑子里全是邱诺亚刚才在看台上笃定的表情。
“你跟霍森希尔是不是好兄弟?”
“是啊!当然是!”
“做兄弟是不是要两肋插刀?”
“那肯定啊!”
“为了自己兄弟的终身大事,受点苦算什么?”
“就是!算什么!”
“好!”
邱诺亚大手一挥拖过你的轮椅,顶着一群人看用看传销的眼神看他,低下头凑在你耳边说,“为了我们忠义的伊波尔和霍森希尔曲折坎坷的爱情之路,配合我们一下。”
“回去之后两个月沈星回的行踪信息。”
你对邱诺亚提条件。
“成交。”
随即邱诺亚将你连同轮椅推出了看台,对着伊波尔大喊,“快跑!无论发什么!都别回头!”
“蠢货。”
伊澄围观全过程忍不住评价道。
“能行吗?”严颂问道。
“管他能不能行,先把动静搞大一点呗。”妮娅说着抽出自己的长鞭,唰一下甩在地上,啪啪两声后虽然觉得这种事很蠢的伊澄也乐得给沈星回找点不痛快,于是干脆地接受了妮娅的提议,提起剑乱七八糟地跟妮娅打了起来。
过招的时候免不得把周围看戏的人群吓得离看台远了些,生怕被牵连。
“你们不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旁观的谢恒在二人打得火热时冷不丁冒出了那么一句话,直接将伊澄和妮娅叫停下来。
“有股水腥味。”严颂皱了皱眉。
“我也闻见了。”妮娅甩甩头发,提着鞭子缓声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伊波尔。”
“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伊波尔。”
“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伊波尔!”
“啊?嗯?!怎么了?”
谨遵邱诺亚叮嘱,埋头猛冲的伊波尔被你叫了好几声后,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才惊觉原先还在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此刻变得有些黑压压的,翻涌起一股腥臭的味道。
“情况不对,掉头,快。”
你能感觉到,有东西正在迅速逼近,奈何腿脚不方便没法撤离,伊波尔这种时候也不糊涂,推着你的轮椅就往回跑,没跑两步却被一股强大的水球击中,直接砸到一旁。
“伊波尔!”
被击中的伊波尔掉到了突然坍塌的矮墙边,你远远看过去好在人没事,还能捂着心口爬起来。
“蹲下!”
你朝他喊,还好伊波尔这人听劝,猛然蹲下去躲开了砸来的水柱,你调转轮椅的方向侧身堪堪躲过,可没有完全好起来的脑袋在变故突生后便剧烈地疼痛起来,勉力转了个方向轮椅却被碎石卡住,正巧侧后方又打来一股水柱,你躲闪不及下意识闭眼,没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睁眼却见一面光墙挡在了身前。
随即一把长枪贴着你的耳朵射了出去,远远听见一声凄惨的怪物嘶吼,从源头看便见擂台上的还没收回胳膊的沈星回。
“愣着做什么,伊澄,疏散人群,谢恒联系就近的护卫队封锁片区。”
沈星回捏着树枝翻转手腕一甩,脆弱的树枝骤然化作飞灰,就着原先的轨迹凝结成一把光剑,前脚掌蹬在地上猛然闪了出去。
暴雨倾盆而至,坍塌的建筑挡住了尖叫逃窜人群的去路。
严颂在碎石堆里一手抱俩娃左躲右闪,一个不小心被水柱击中,孩子的尖叫哭泣声引来了暴雨中的流浪体,由水化成形的磷龙张开巨大的尖嘴,酝酿着携卷碎石尖片的水球正着吐出时被一鞭子抽在面门上,严颂趁其分神抱起两个孩子朝着巴蓬的门口跑去,谢恒随着妮娅在旁替他开路。
“别挤!不要互相推搡!”
邱诺亚扛着铺天盖地的水柱水球,跟伊澄在坍塌的废墟里破开供三人并肩而出的疏散口,指挥人群撤离。
你顶着剧痛的脑袋将卡住的轮子弄出来,就近抓起身断裂的长棍将四散而来的水球击落,回头看见霍森希尔捏着一柄正真的,黑玄铁制作的长枪立在擂台上,巴蓬的门口,挡住了一批又一批攻势,于是朝着手无寸铁的波伊尔喊道,“有力气吗?朝着巴蓬跑,我给你开路。”
“你怎么办!”
“死不了,快去!”
逃命这种事波伊尔并不含糊,也知道有说你快走,我不走,这种客套话的时间,都够他逃出两里地了,还不至于让你为他开路浪费太久。
轮椅说灵活倒也灵活,不追踪的水球水柱基本打不中,但随着目标越来越少,打向你的水球就更多,躲闪不及的水球偶有几个击中了轮椅,以至于其弯曲变形没法挪动,紧随其后的是完全遮挡了天空的巨型磷龙掠过头顶,挡住了大部分朝你打来的攻击后,重重砸在你面前将本就一片废墟的平地上。
灰尘散尽后才看清那个被砸出的深坑里,沈星回站在磷龙的头顶,拔出了光剑。
“没事吧?”
他闪到你的面前,见你侧脸被碎石刮出的细小划痕轻轻皱了下眉,原本因为他从天而降泛起涟漪的心脏在他眉毛拧紧时,骤然疼痛了一瞬,那点说不上心事的情绪蔓延开来,叫你只能看见事情的阴暗面,不认为皱眉是关心,下意识将其当做了嫌弃。
于是,你在危机四伏的关口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可名状的郁闷,毫不讲理地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谁要你救了?”
“你。”
沈星回平淡道。
不待你再说,死去的磷龙逐渐消散,远方又传来剧烈的震动,远方黑压压的流浪体席卷而来,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哨声。
护卫队到了。
你一瘸一拐地从报废的轮椅上下来,强撑着眩晕阵痛的脑袋站直,不等护卫队到达,沈星回突然弯腰一把将你横抱起来。
“放开我沈星回!护卫队已经来了,我不要你救!”
可这点挣扎微乎其微,沈星回双手箍着你,根本没有给你拒绝的权利,退居到安全地带人群的欢呼声混合了流浪体的嘶吼,透过被暴雨淋湿的衣裳将你摁进了沈星回平稳的心跳声里。
你心悸得厉害,却自以为是将这样的慌乱视为怨恨。
怨恨他风头出尽将自己衬得一文不值,怨恨他不与自己比试也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怨恨他做爱人爱民的救世主偏偏要嫌弃自己。
与沈星回并肩的欲望撞上少女情愫萌动时面对喜欢的人不自洽的自卑,逐渐扭曲了对判断的认知,回避着逃离向自己走来的一切,不敢承认自己比不上沈星回,潜意识里将打败他与配得上他来对标,模糊爱与占有的边界,解读出一套自以为是的怨恨,于是在自己的逻辑下激烈地对抗,想要以此守住一点自尊。
脱离胜局已定的战场,护卫队进行清剿的同时开始收尾,暴雨渐渐停息,沈星回却没有向众人藏身的巴蓬走去,带着你反方向径直去向一处无人的山野。
“放开我!放开我!嫌我拖后腿干嘛要救我!”
脱离危险环境后,你湿漉漉地挣扎,尝试摆脱沈星回的怀抱,见挣扎不开便气急败坏一口咬在离自己最近的脖颈上。
“嘶……”
“放我下去!”
你松开嘴,看向他,“听讲没有,沈星回放我下去,我不要你同情我,如果你嫌弃我的话不需要皱眉,我会自己离开,反正我本来就不稀罕……唔!”
嘴唇突然地被他温热的唇瓣压住,刹那如电流席卷了全身,你的身体陡然软了下去,他的吻没有停留太久便抬起了头,声音淡淡的,哑哑的。
“你话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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