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原作向,有剧情人设魔改,OOC。
男鬼与亡妻
全篇李云祥视角,全员恶人,不存在洗白。
李云祥在病床上惊醒。
散发着消毒水味的铅灰色毯子,从他光裸的身躯上滑下。昨夜从他身躯上冒出灼热的火焰,贯穿身体的冰锥,仿佛都是一场梦,没在身体上留下一点痕迹。
苏医生推开病房的门,秀美的眉毛皱成一团。李云祥昨晚被送来时只剩下一口气,浑身都是烧伤,躯干上还有四处贯穿伤。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武器,冷冻住他的伤口才没让他死于流血过多。
仅仅一夜,他就恢复如初。
这与一个信奉科学的医生信仰相悖。
她检查完病床前的护士值班报告:“你去看看喀莎,她就在你的楼下。”
以往每每靠近苏医生,李云祥便会心猿意马,今天他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却丝毫萌发不出血气方刚的躁动。他靠在床头,大脑一片空白。他火气大,眼里不揉沙是真,像昨晚那样上头却是人生第一次。
之前他再疯,也不会干出带着喀莎生死时速的行径。他一走出家门就察觉到危险,完全可以让妹妹当日住在老李家。至少也能跟德三少爷打赌飙车,只有他们两个一决生死,不涉及旁人。他相信追求刺激的公子哥会接受挑战,也相信自己一定会赢。
可是,自从那个男人吐着烟圈,含着蜜糖般地嗓音划过他的耳膜,大大咧咧的领口就那么对他敞开。他的脸像地狱的魅魔,胸脯却白的像普度众生的菩萨。李云祥的脑子就像浸泡在96°的波兰生命之水里。他的世界都变成火焰的颜色,一切言语都像来自水面之上。
而他站在喀莎病床前,亲眼看到毛毯下空荡荡的腿时,才明白为常理之外的冲动付出如何惨烈的代价。
东海实际上的主人德老板,被个毛头小子拂了面子后,淡定地安排好杀手。他的儿子德三公子,带着被老爸打出的一身伤痛,认真反思一夜后,再度勇敢的站到他的面前:“Daddy,我惹出的事情我来平。他虽然是哪吒,也是是个有软肋的普通人。我们是龙族,也是商人。商人一切皆可用来谈判,若是谈不拢,再杀也来得及。”
德三的目光热切而固执,这么多年跟着德老板在生意场东奔西走,也学得父亲三分皮两分骨。
敖广从沙发上站起身,审视着爱子的倔强的面庞。他终究是叹息一声,低下头按住他的肩膀:“别让我失望。”他的孩子纵然及不上三千年前惊才绝艳,却也知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除去惹上哪吒这件事,偶尔闯点小祸对于德兴来说,都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任性。
对敖丙而言,父亲的肯定比生命更重要。
他换套素净的白衬衫,把扣子认认真真的扣到第二颗,也没涂发胶,让自己看起来是痛定思痛一夜没睡。弄完后照照镜子,不错,苍白的脸色衬得他红肿的嘴角有点认真忏悔的味道。
今天东海五级风,瞬时风力七级。大风刮得贫民股的房子呼啦作响,一座座勉强由破木板、铁片组成的房子,大部分房顶是易燃隔水的泡沫,有的人家四扇窗格里两张是由透明塑料布拼凑而成。干裂到噼啪作响的一座座危房,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李云祥在朋友的修车厂给车检查发动机,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六子憨厚的声音紧张到结巴:“您、您请进!李云祥在这。”
夹杂着砂石的大风,顺着敞开的大门吹进,唯有风中间的人,像朵出水芙蓉般带着露水。
李云祥从车盖里探出脸,显示看到一双长腿包裹在洁白的西裤里,顺着目光上去是质地细腻的白色棉质衬衫,在一切之上是比一身白衣还要苍白的德三公子。他拎着箱子,局促地对他点头:“那个……你好。”
看到皮箱,李云祥皱着眉头:“我不要钱,拿你的腿来换。”
敖丙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仍然彬彬有礼,用最软的语气最蛊惑的声音道歉着:“我给你妹妹带了最新技术的义肢,现在很多健康的人会主动更换钢铁义肢,这东西远比肉体好用。”
李云祥冷笑着擦手:“那德三公子何不赔偿我妹妹的腿,换上义肢,我们两不相欠?”
敖丙心底涌上一股无名火,就像昨天被李云祥气得莫名其妙当街抢车一样。他虽然纨绔,当街仗势抢劫的事确是初次。他就不明白,这个炮仗一样的哪吒,为什么就不肯好好说话。他不就是想买他的车,都让他随便开价,价格足以让他买十辆车三套房,还想让他怎样?看到他,敖丙的气也不打一处来。
他把箱子重重放在修理台上,撸起衬衫袖子,露出被烧化的皮肤:“要是这么算,你是不是要陪我一条胳膊?你的家人也要在东海讨生活,你就不能替别人想想吗!”
“不许提我的家人!都是你的错!”李云祥的身体上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炮仗遇上炮仗,敖丙也逐渐无法压制情绪,气得对他大吼:“你驮着别人在前面疯跑,我飙车都知道车里只有自己。你全都怪我?昨晚的事故责任我们怎么也是五五开吧!我还叫手下把你们送到医院呢!不管你们早死了!”
李云祥被骂得懵逼,联想到民风淳朴的东海,还有事故区地处偏僻,如果不是德三公子的人,至少喀莎会在原地失血过多而死。想到昨夜几乎陷喀莎于死境,他更加悔恨自责,难以言说的酸楚化为愤怒,愤怒又再度变成暴力。他一拳轮在德三的下巴上,痛得他捂着脸退后几步。
敖丙最后的耐心消散,心想还是Daddy说得对,他居然幻想和哪吒谈判。他且战且退,准备逃跑。
别看李云祥从小在贫民窟干架是家常便饭,单纯轮肉体力量,再强大的人类也不是龙族的对手。敖丙雪白的拳头落在身上比冰雹砸人还痛,脸上挨了数拳的李云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
空气变得灼热起来,哪吒的元神若隐若现。好汉不吃眼前亏!敖丙转身要逃,被李云祥燃烧的拳头打中。他下意识用右臂阻拦,人连着修车厂的铁门被一起打飞。三昧真火再度灼烧着昨夜的伤口,痛得他眼冒金星,洁白的衣襟沾满尘土与油污。
巨大的哪吒元神凭空出现在修车厂上空,周围的人群被他吓得尖叫逃窜。宛如从地心中窜出的火焰,刹那间吞没目所能及的一切。趴在地上的敖丙冷静地环顾四周,人们或瘫或爬,普通人被元神波及到神智会被暂时剥夺。
他一不做二不休,唤起元神,手拿方天画戟与哪吒相对:“哪吒!别怪我没提醒你!被元神波及的人都会死!此事因你而起!他们都将是你欠的血债!”
他的声音冰冷而洪亮,穿透李云祥被火焰烤到无法思考的大脑。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只看到他释放的火焰,被风裹挟,沿着贫民窟塑料棚顶,飞速吞没一间间木板搭成的临时房屋。而见到他们元神的人,早已被天威吓到离魂,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被火焰吞没。
敖丙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银白色长发在火海中烈烈风动,随着战斗幻化的龙角在前额耸立。炼狱般的场景,唯有他所在之处安静地像月光下的海面。
一个人形的火球惨叫着从他们中间跑过,厉鬼般的声音嘶吼着:“云祥哥……救我啊……救我……”火球跑着跑着,被瘫在地上的人绊倒,两团火球互相吞噬,烧化的四肢像蜘蛛的脚般融化成一团。
被杀神暴怒顺手烧死的凡人犹如蝼蚁,与陈塘关海边被剥皮抽筋的龙有何不同?敖丙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幽幽叹口气,收起元神。
在他转身离去时,浑身焦黑的李云祥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他刚才根本无法控制,哪吒叫嚣着从他的体内跑出,脑子里只有哪吒的声音在尖锐爆鸣:杀了他!杀了他!
李云祥孔武有力的双臂几乎将他拦腰勒断:“你是龙!你一定会下雨!救救他们!救救所有人!”
敖丙生怕李云祥再度失控,把他也烧化,一边小幅度挣扎一边故作镇定地解释:“我的雨只对凡火有效,哪吒的火是三昧真火,凡水没用的。”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在吞噬贫困窟,升腾的烈焰里夹杂着数以万计生命的哀嚎。
李云祥掰过他的下巴,与他额头相抵:“德三,你救了喀莎,我知道你本性不坏。”
本性不坏……
化龙的敖丙咬牙切齿地回味这句话,他不懂为什么因为仇人的一句肯定,就要冒着被Daddy打死的风险行云布雨。也许是天生神格里的恻隐之心,他终归是见不得生灵涂炭。贫民窟上滚滚黑烟,被更加浓重的黑云覆盖,那是属于生命的希望。
闪电照亮十几年未曾降雨的东海市,豆大的雨点像石子一般用力的把尘土砸到冒烟。一条辉煌绮丽的白龙在雷云中翻滚,阵阵龙吟抚慰着火场中每颗恐惧的心灵。
有的人直接跪倒在泥泞里,对着天上磕头:“龙王爷显灵了!!”
有的人张大嘴巴接着天降甘露,更多的人是在火场里跑来跑去救人。
敖丙已经竭尽所能降下一场暴雨,在最短的时间内扑灭火灾,可是仍然造成百余人的伤亡,近万人流离失所。李云祥宛如三千年前的幼童哪吒,懵动无知,身怀杀器,却无限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的肉体也同样被哪吒真火所伤,他浑身抽搐的躺在泥泞的湿地。他失焦地目光就那么看着密布的乌云散去,天空呈现着久违的水洗般的碧蓝,一枚闪闪发光的星辰急速下坠。
真美啊……
是流星啊……
大白天怎么会有流星……我是要死了吗……
等一下!流星怎么有角有尾巴!
是德三!
李云祥挣扎着爬起来,扑上去接住高速坠落的半龙敖丙。敖丙的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前胸,他听见自己体内传来清晰的骨裂声,狂喷鲜血数斗。德三拼命降雨,力竭而坠,砸在他怀里时气若游丝,有毒的嘴巴仍然不依不饶:“哈……怎么就没砸死你……”然后没了声息,昏死过去。
李云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犯什么贱……
便也失去意识。
贫民窟因为火灾,方圆几百米之内都出去逃难。
李云祥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月上中天,鼻腔内是火场特有的焦糊味,胸口仍然闷闷的,原来是德三趴在他的胸口。他还保持着降落的姿态,洁白的龙尾蜿蜒着甩开,尖尖的龙角直抵李云祥的鼻尖。披散的银色长发像炸开的蒲公英,铺满李云祥的胸膛,李云祥被发梢瘙痒的要死。
仔细倾听,还发出重重的鼾声。
没用龙角在他身体扎两个洞,德三醒来后一定会后悔。
小白龙一丝不挂地睡在他怀里,冰冷的钢铁龙筋在反射着森然的月光,像一条蜿蜒的星河,闪烁着温柔的星光。社会化的人类又怎能不着寸缕在幕天席地中呼呼大睡?李云祥捏着他后颈上的龙筋,觉得比起人类,他更像动物。
只有动物才会想要,便去一根筋的得到。
也只有动物在被武力压制时会掉头就跑。
德三是条龙,又怎么不算动物呢?
李云祥昨天还恨恨的要打断他一条腿,他白花花的龙尾下,伸出两条胖胖的五爪小短腿。戳戳掌中宝,还跟小猫一样下意识的蹬腿。龙还有痒痒肉吗?明明是搔别人的痒,笑的却是李云祥,笑声震动胸口的骨裂,痛得他龇牙咧嘴。
龙的腿肉嘟嘟,长满珍珠般晶莹剔透的鳞片,五个爪子像小猫一样勾着。说真的,李云祥觉得什么样的铁石心肠都没法上手扯掉。哪怕曾经的哪吒,也没掰掉到他的四条腿——也许是忘了。
而且……动物失去一条腿会死吧?
德三当街抢车导致喀莎断腿,在人类社会顶格判刑也就十年。再加上认罪态度良好,积极赔偿配合,判得也许更短。若是德三被判十年,他李云祥至少也得是从犯蹲三年。今天火灾造成的伤亡,就算全怪在哪吒头上,李云祥也得被枪毙十次。
四处焦黑的火场,唯有小白龙澄澈清明,就像人牲祭坛上的明珠。
仿佛有他的存在,李云祥的罪与孽都会减半。对喀莎的愧疚减半,他甚至可以完全归罪于德三。贫民窟的上百条人命的血债减半,他能自我安慰是因为德三出现,他才控制不住放火。
什么都可以怪给德三,明知道他远比自己无辜。
就像哪吒以龙三太子为名开启杀劫,仿佛之后杀谁都是天经地义。
你死,我亡。
我们命数交织,无尽轮回。
贫民窟的一场大火,无人在意。
除去失去家人的人,官方不会去统计多少人死亡,又有多少人失踪,而更多的人流离失所。以为贫民窟就是东海的下限?不,还有流民区。
流民区是每年来自西海、南海、北海的灾民,聚集在城边。东海缺水,可是其他三家连安定的空气都没有。留在其他三家,即使卖儿卖女也活不过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来到东海,至少可以靠着德兴集团落下的边角料,苟延残喘几个春秋。流民像一具具行走的干尸,只能根据体型大小判断男女。没有老少,因为根本活不下来。
火灾的第三天,码头比以往更加繁忙。火灾失去家园的人排队蹲在码头前,像饥肠辘辘的苍蝇,等待打零工的机会。本就低廉的薪水,因为哄抢变得更低。
李云祥需要干更多的活养家,他必须不断的干活来麻木自己。
每当他喘息擦汗的瞬间,看到蹲在码头前一张张饥渴的脸,罪恶感就会压到他无法呼吸。他该怎么做,才能夺回属于人民的淡水?怎样才能让同胞们免于饥寒?李云祥不懂,他只上过几年学,在贫困窟摸爬滚打也只学会用拳头说话。
直到拥有哪吒这个天底下最大的拳头,他的心底才涌上隐约的光亮:拳头无法解决一切,也许会打破一扇窗子,却永远造不出一个屋顶。
一声清亮的鸣笛声在码头响起,李云祥只用耳朵都能品味出是德国制造的纯铜进口货,清脆悠扬穿身而过。他和快递工人们一齐抬头忘过去,是一辆招摇到嚣张的跑车。银色车身锃亮宛如明镜,而比车身更耀眼的是德三公子白嫩到掐出水的面庞。
他胳膊搭在玻璃床上,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嘿!李云祥!”
如果没隔着喀莎的腿,也没有惨死火场的冤魂,李云祥会被这一嗓子喊酥了腿。
东海市至尊至贵的德三公子,亲自开着超跑来到乌烟瘴气的码头,对他熟络的招呼。但凡是一星期之前,李云祥都会觉得倍儿有面子。工友们都是被生活压垮的人,年长一点的低下头继续麻木干活,年轻人笑笑,低声交谈着:“我们祥子认识大人物,了不起。”
看到是德三公子大驾光临,站长立即去点头哈腰打招呼。
德三对待工人并没有像李云祥想的那样鼻孔抬到天上,而是有一种疏离的淡漠,从副驾驶拿出一盒水币递过去:“我找李云祥有事,这些水币买他一下午,你们分了。”
“三少爷您太客气了!李云祥,你今天带薪放假。”站长点头哈腰的双手接过水币:“小的们!三少爷请大家喝水!”
对于劳苦大众,实实在在的水和钱,可比三少爷漂亮的脸有吸引力多了。一张张布满汗水晒斑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七嘴八舌的道谢:“多谢三少爷。”
李云祥想着:你们的淡水也是德兴夺走的,有什么可谢的。
驾驶座的德三,手伸得老长从里面为他打开车门后拍拍车座:“我们聊聊。”
这样的德三很难让人拒绝,哪怕倔强的炮仗李云祥也不行,哪怕副驾驶座下放着炸弹他也会坐上去。
两人一路上非常安静,都只盯着前方——只有在转弯时,李云祥才偷偷看他几眼,侧脸像雪花石膏雕像一样标致。
一直行驶到无人的海岸公路边,德三才熄火,指指后车座上的黑皮箱,说出第一句话:“你妹妹的义肢昨天在火场被毁了,我让人连夜重新赶制,具体细节还要她亲自去医院调试。不要替她拒绝,她真的需要。箱子里有我的卡,你们去直接刷,没有密码。”
前几天李云祥还能义正言辞的拒绝再揍他一顿,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这么做。隔着火场的冤魂,德三阻止他天大的罪孽,现在反而是李云祥欠他。
德三只是把所有筹码都摆在桌上,让他哑口无言。
正是夕阳西下,李云祥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宁静的海面,他的侧颜棱角分明刚毅的像武生,一双斜飞入鬓的凤眼,笑的时候应该很好看吧?德三觉得这辈子是无缘一见了。
“其实满打满算,我醒过来才6年。”德三决心使用真诚必杀技:“之前的三千年一直在沉睡,哪吒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根本不记得他对我做过什么。李云祥,想必你也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你不觉得我们很冤吗?为何要继承前世的冤孽?我们是无辜的。”——当然Daddy杀你很多前世这事不能说,当然你抽我龙筋的后遗症还在。
李云祥转过头看向他,橙色的夕阳下,德三的眼睛呈现出淡淡琥珀光泽的黑色。那天趴在他胸口的最后一眼,明明是蓝色的眼珠,比星星还闪耀的蓝色。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痛击李云祥的胸口,他不敢再看德三,低下头提出要求:“作为恩怨一笔勾销的代价,我要德兴开放淡水给所有人。”
德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本来就是含蜜的低沉嗓音,像绸缎般丝滑:“如果德兴能做到,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再不相干。
李云祥肉体里又翻滚起熟悉的怒火,德三的声音让他嗓子发痒,言辞又让他身体燥热。他跳起来把德三按倒在驾驶座上,无法控制的大吼:“你看看龙族给东海市造成的伤害!你们一点都不痛心吗!”
他跳起来时德三被吓坏了,可他发现李云祥眼中的情绪底色不是愤怒,而是于张皇无措。狡黠的小龙当即明白,他只是在用虚张声势表达心虚。
李云祥恨恨地瞪着他,用全身的力气瞪他,以为德三会被吓到哭泣求饶。哪里知道,他的错愕转瞬即逝,漂亮的大眼睛笑成新月的形状。他突然抬起头用白贝壳般的牙齿,猛地咬了李云祥的鼻尖——就像玩耍中调皮的小猫。
他咬的不轻不重,刚刚好留下齿痕,让李云祥又痛又痒。
咬玩后仿佛占到天大的便宜,笑得更加狂妄,让李云祥更加火大。
他吭哧一口咬住德三的上唇,还没轻没重地往外扯一下,痛得德三眼泪流出来,一拳把他从车前窗打出去。
李云祥滚落在一地玻璃碎片中,脑袋却是懵的:他干了什么啊?居然去咬大老爷们的嘴?
德三踹开车门破口大骂:“你他妈属狗啊!有你这么咬人的吗!”
他才发现德三的人中上有排清晰的牙印,上嘴唇整片被啃成青色,他连车窗一起被打碎一点都不冤枉。德三的表情分明是想再上来补上几脚,奈何哪吒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不得不冷静。
敖丙捂着酸胀的上唇,李云祥傻兮兮从满地玻璃碎片中爬起。沉默是沙滩上的海风,尴尬一直持续到落霞满天才被风吹散。敖丙上嘴唇肿得像海鸟,咬着烟的样子很滑稽:“……上车,送你回家。”
两人在回程中依然一言不发,只不过气氛发生微妙的改变。李云祥感觉鼻尖仍然湿漉漉,为什么德三不咬的狠一点?让痕迹再留得久一点?
最适合他们的结局是再也不见,一别两宽。
可是敖丙说得不算。
李云祥说得也不算。
明明事情差一点就要解决,甚至可以说是大团圆式结局。
天命不可违。
不知德三和德老板回去后如何交涉,德兴仍然派出杀手追杀李云祥,误杀老李。
李云祥知道这事和德三没关系,而敖广也坦然承认。
敖广冷笑着:“只不过是误杀几个凡人,那又如何呢?哪吒,你前些天的那场火烧死不止百人。有多少人失去父亲?又有多少人是父亲?怎么就你的父亲金贵?”
东海龙王字字击中李云祥的痛楚,他明白哪吒和敖广的恩怨只有一方彻底灭亡才算结束。
德三就那样站在他的面前,他没必要这么做,他是无辜的。
李云祥周身燃起烈炎:“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会死的。”
这些天大圣一直在教他控火,他现在有自信不会再重伤德三。当悲天悯人的龙三太子元神在德三身后显形,李云祥才发现自己太天真,哪吒嗅到冰雪元神的味道,不受控制地主动出现,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李云祥感到好像从脑顶被灌入铁水,沿着经脉灼烧脏腑,无处可躲,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的手中摸到一片冰凉,就像冬天舔铁门的那种凉,冰凉黏在他的手上。脑中的铁水逐渐冷却,他看到双手抓着一串金属,金属末端还卡在白龙的躯干上,连接螺丝已经松动,摇摇欲坠。
小白龙僵直地躺在地上,大张的嘴巴和垂下的舌头昭示它已死去。蓝眼睛蒙上一片雾,再也不会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德三死了,他杀的。
迟来一步的大圣,看到李云祥跪在白龙的尸首前,面如死灰。
他的灰败得像焚化过的骨灰,眼中的悲伤震得大圣不敢靠近白龙一步:“你知道的对吗?敖广也知道的对吗?你们都知道德三遇到我一定会死。”他觉得遇到德三后的每一个节点,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去杀人:“他确实欠揍,罪不至死啊?”
龙三太子是哪吒开启封神榜的第一杀劫。
德三公子是李云祥开启新神榜的第一杀劫。
他站起身,跪麻的双腿软了一瞬,耳边突然回荡着德三在车里喊的那声“嘿!李云祥!”。那时候他的腿也那么软了一下。他抱起龙头,拖拽着尸首走向龙宫的入口。
大圣上前阻拦:“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去找敖广会死的。”
李云祥没有理他,今天敖广必须死,哪怕是同归于尽。
德三的死会让他余下无尽的岁月里永无安宁,杀掉敖广会让他好受一些。
敖广站在琉璃八角塔前,呆望着金色的龙珠。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龙宫里回荡。他淡淡地转过身,对来者丝毫不意外。高高在上的德老板,倨傲的双眼里此刻是平静的麻木,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敖丙抵了你父亲的命,我们两清。”
李云祥同样平静,他的平静更像是地震前的假象:“敖丙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让儿子为你抵命?”
“哈哈哈……”敖广凄厉的笑声回荡在龙宫里,吓得塔顶的小避水兽瑟瑟发抖:“你没有过儿子,你怎知丧子之痛?但凡我有一点选择,都不会让丙儿赴死。罢了,天意不可违。哪吒与龙王,不死不休。”
直到对上敖广,他才确信并不是唤出元神会失控,而是只有对上德三才会失控。德三就像被选中的祭品,有人准备好祭坛,有人给李云祥递刀,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快动手。
与其说是千年恩怨的了结,不如说是两个疯子求死的舞蹈。终究是更疯更强大的李云祥胜利,斩断三千年的孽缘。
敖广的灰飞烟灭无法让他得到片刻的解脱。
夺回混天绫,阻止蛟龙闹海,像神明一样乘坐红绫分水而出,把小避水兽交给大圣处置。每一个步骤,他都麻木地像处理葬礼仪式上一个个固定流程。
他满身是伤,在悬崖边的医院草草包扎后拒绝苏医生的住院建议,骑着红莲回家。他疲惫不堪,浑身痛得像第一次在码头当搬运工。少年稚嫩的肩膀上扛起沉重的木箱,头被压得垂在胸前,望不到前路。
回到他狭小混乱的小阁楼,床单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他的身体沉沉地砸上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瞥到床头柜上的黑色烫金名片,上面写着:德三 德兴集团执行副总裁 电话:888888.
他不由得噗嗤笑出声,好土的号码。
笑容蓦地僵硬在脸上。
德三死了,他杀的。
—TBC—
Chapter 2: (中)
Summary:
男鬼与亡妻,云冰1V1。
本章龙三太子主场。
Chapter Text
【中】
德家父子的死亡,就像两滴露水悄无声息地蒸发,仿佛除去几位当事人无人知晓。报纸上德兴的广告照旧,万乐坊仍然歌舞升平。东海市照常运转,若不是充足的淡水供应,李云祥甚至觉得只是一场噩梦。
他回到德兴大厦,在地下的碎砖瓦砾里翻找到德三胸前的龙牌,还有被扯下来不完整的龙脊。狂放爆裂的哪吒不知收敛,海底龙宫整个被三昧真火烧化,敖广和敖丙的龙骨缠在一起,像两块融化的玻璃,再也不分彼此。
敖丙的头骨比敖广小一圈,第二节脊椎上隐约能看到烧变形的金属龙筋。
死得彻底。
龙鳞都没剩。
那天晚上李云祥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是灵魂出窍到某个不可名状的幻境,因为一切感官都真实得身临其境。那是在上一次的海滩,满月的清辉光芒灿烂,泼洒在水银般的海面,夜空又轻盈莹蓝的宛若轻纱。
月光之下,沙滩都白的像雪地。
德三站在海边,穿着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银白色西装,后脖颈银色的龙筋若隐若现。
果然是幻境啊,因为那处龙筋被烧化,永远附着在龙骨之上。
李云祥慢慢走过去,在干燥如雪的沙滩上踩出咯吱的声音。与德三并肩时,他懊恼的发现居然比对方矮。倔强的年轻人觉得可以比任何人矮,就是不想比德三矮。
他侧过头对李云祥一笑:“HI。”
李云祥点点头,真是有点尴尬。他该怎么和一个被自己杀掉的人打招呼?明知道他是无辜的。
见他沉默不语,德三以为自己身死也没消李云祥之恨,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你应该是我在尘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你走吧,我很快就会消失。”
李云祥蓦地抬起头:“你要去哪!”
德三没有看他,而是咬着烟在口袋里摸打火机:“去死者该去的地方。”他对着满月吐出蓝色的烟雾,悲悯而酸涩地神情像极他的元神:“这辈子最后一支,烟灭了,我也灭了。”
一支烟的时间大概是十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十分钟。
李云祥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连心跳都在变慢。如果心跳停止能让时间驻足,他会给自己来上一枪。他握住德三掐烟的手,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的上唇。他知道现在对德三道歉没有意义:“你会转生到哪里?我去找你,这次是和你做朋友。”
他的蓝眼睛里出现一丝讶异,随即是淡然一笑:“我相信你是想和我做朋友。但是,李云祥,我没有来世。”
“我不信!你骗我!”李云祥极力压制狂放的心跳,浑身颤抖,生怕声音大一点都会让他消失地更快。
“我本来就是被Daddy强行复活,逆天而行。逆天要付出逆天的代价,我的代价便是再次死亡时魂飞魄散。”他神态轻松,反正再也没什么可以失去。他最后用两根无名指把李云祥的嘴角往上推:“好歹是仇人死了,你多少高兴一点吧。”
被推上去的嘴角又垮下来,德三看不懂李云祥的心碎。他在难过什么呢?可惜了,到最后也没看到他的笑。
最后一缕青烟飘过,他笑得凄怆:“不要忘了我……”
心慌的李云祥扑上前想要抱住他,抓住的却是烧化的龙骨。
“敖丙!!!”
他惨叫着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冷汗浸透全身。今夜的月色像梦境中一般明亮,德三的龙牌在他的胸前反射着银光。他才察觉到残余的法力附在龙牌上,法力已然耗尽,从冰凉透心的法器变得成普通的金属。
世间再无德三少爷。
前世、今生、来世,都不会再有。
李云祥浑浑噩噩的度日,在快递码头干着超负荷的体力活。他总觉得在扛着重物的时候,会天边传来飘忽的一声:“嘿!李云祥!”
比起他的麻木和市民重获淡水的欢喜,大圣先一步嗅到危机的气息。
不对劲。
太安静了。
他不懂管理公司,却也懂得历代王朝皇帝和太子一起死后,会在集团内部造成怎样的动荡。失去两位当家人的德兴集团,有条不紊地在运行中。平时深入简出的德老板仿佛仍然活着,而在总在街头飙车的德三公子,报纸上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公子抱恙,出国手术”。
他嘀咕着:“德兴集团会不会在憋大招?”
他把李云祥和杨戬叫出来,哥仨找个包房,叫了三箱啤酒一箱白酒。他和杨戬都是圣体,人类的烈酒对他们而言只是味儿冲的饮料。两人讨论着德兴不合常理的平稳,以及毫无动静的天庭,完全没发觉李云祥跟灌水一样喝完自己那箱啤的,又喝了半箱白的。
他健康的小麦色脸庞,因为酒精变得煞白。被包房的黄灯一打,像具尸体。
“我靠!”大圣撇他一眼吓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把手伸到他鼻下,确定人还有气:“你小子现在还是人呢,这么喝会死。”
杨戬也微微一怔,抓起他的手腕摸着脉搏:“他的脉息不稳,要不今天先这样,我送他回家。”
大圣是骑摩托来的,杨戬是开汽车,确实也是他送比较妥当。
李云祥静默地跟在他身后,步伐有些飘。杨戬载着醉汉在午夜无人的街道,严守交通规则绝不超速。
副驾上的醉汉呼吸很重,散发着浓烈的酒精味。杨戬以为他睡着,他却幽幽的问道:“我有一个朋友,是妖,他死过,又复活,又死了。他说,死而复生的妖没有来世。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
人说话时的情绪,远比说话的内容值得深思。杨戬长眉轻蹙:“你希望他骗你吗?”
李云祥的肩膀蓦然剧烈起伏,连带着整个副驾都在晃动。杨戬以为他在哭,减速后却发现他在笑,咬着嘴唇在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倒是希望他是个混蛋,是个骗子,可他那种人根本不屑撒谎。”
一直到半年后的春节,东海市依然平稳运转。放假前所有在德兴工作的人,都额外领到一个月的工资。无论是贫民窟还是富人区,都飘荡着欢声笑语和饭菜的香味。街头洒满爆竹的残骸,充满血色的宁静。
终于,迟来半年的暴风雨登陆,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将粉身碎骨。
潜伏在东海市的水族一夜消失。
本该复工的正月十六,所有人都惊天霹雳般的被告知:德兴集团倒闭。
不是某个工厂,而是德兴集团及其下属所有公司、工厂、场所,关闭。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额外多发的一个月工资,是德兴的遣散费。
东海市230万人口,除去老幼无法工作的人,直接在德兴工作的有25万人。像金祥那般在缉私局间接为德兴工作的,大概有50万人。与德兴有贸易往来的富人,大概有4万人。依靠德兴运作的产业,例如喀莎所在的万乐坊,大概有40万。德兴倒闭意味着,无论富人穷人,上层中层底层,都将失去生活来源。
真真切切的天塌了。
50%的人口失业已经不是金融危机的程度,而是毁灭性的打击。利家松家顺家,合力也吃不下如此体量的失业人员。
东海市的经济结构就像一座严丝合缝的榫卯木制建筑,老谋深算的敖广让水族身在一个个不起眼却关键的位置。水族的一夜撤离,宛如抽走所有的榫卯,东海市轰然崩塌。
就算架构还在,没有敖广提供图纸,谁又能重建?
刚开始的一个月,人们还在坚守岗位,德兴不管我们自己管。一个多月后,他们才发现更恐怖的事情,水族撤离时带走德兴集团所有的钱,包括铸币厂中的钱币模具。在资本主义和工业社会里,他们的劳动换不来钱就无法购买商品。
城市里更多人的劳动无法看到直接产出,甚是没法像古代人那般以物易物。人们积极协调,想要把崩塌的经济重新串联,却没有最关键的道具——钱。
真金白银也好,水币也好,纸币也好。
市民手中的现金和在银行的储蓄,根本不足以应付这场流动性危机。银行的储蓄不足以应付储户的挤兑,所有银行的现金都被掏空。
谁来发行有储备金的货币?除去德兴,谁的信用足以撑起让全市人民的信赖?
西海产油,现付现结,吃紧的东海根本拿不出钱。
过了春节便是春耕,由于缺油,农机和运输车调度一片混乱,接近瘫痪。粮种运输车因为缺油卡在西海和东海的交界处,就算运来农机也没有足够的燃料播种耕种。错过春耕,东海的储备粮最多八个月。其他三家的冬季常年饥荒,还要靠东海接济,若是东海也有冬季饥荒,那将是饿殍千里的惨状。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大厦将倾迫在眉睫,各大工会派出代表积极协调。世界破破烂烂,人类缝缝补补。
在台风眼的中心,猴子穿着少女粉睡袍,翘着二郎腿躺在赛车场的沙发上。都天下大乱了,组织比赛也没人来,不如乖乖躺平。他的面具蹦出两个问号,上下打量着死气沉沉的李云祥:“ber,这才半年,你这脸色儿怎么看着比我还老?”那个被火烫了会吱哇乱叫的小伙子呢?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去哪了?
李云祥穿着那套磨旧的机车皮衣和工装裤,脸还是张年轻的脸,就是目光中暮气沉沉:“师父,你知道水族去哪了吗?”东海市缺钱,水族带走了钱,找到水族便找到钱。
猴子掏着耳朵:“水族当然是在龙宫。”
“龙宫已经被我烧了。”
“你烧的只是龙王的行宫。”猴子抻着懒腰站起来,扭扭脖子:“真正的龙宫雕栏画栋,描金刻玉。在深海之中金光闪闪,故名水晶宫。你想想,能容纳通天彻地的定海神针的地儿,得多大。”
“我必须找到水族,拿回东海的钱。师父,帮帮我。”李云祥求助的样儿,多少有点活气。
“我可以告诉你水晶宫在哪,但是我们必须约法三章。”猴子对他伸出手:“你不可大开杀戒。水族的手段你已见识,再随意打杀,他们会用更残酷更隐蔽的方式让天下大乱。”
不会的,李云祥在心底默默说,他不想再欠德三更多。
明明可以随便找个山崖纵身一跃,李云祥还是执着的来到那片沙滩,他和德三贫瘠的共同记忆。早春的海水刺骨寒冷,从脚脖被没入海水的刹那,他感觉到东海的拒绝。海水拒绝屠戮龙君的杀神,每一朵浪花都在愤怒地推搡哪吒。
他自虐式的在没顶的海水中潜泳,每一滴水都在与他做对,似乎整个大海的暗流都在拖拽他的双腿。气泡伴随着大笑从他的嘴里不断冒出,他说:德三,东海果然和你的脾气一样坏。
他最后还是认输地掐起避水诀,即便如此,愤怒的东海还是誓要压爆他的肺。连路过的鱼群都对他龇牙,他想着,以后吃鱼可要小心,万一那个殉主的衷心小鱼要用鱼刺卡死他呢?
终于明白山高水远、海枯石烂的字面意义,李云祥潜泳到绝望的地步,才在永夜般的深海中看到幽幽金光。越近金光越盛,一座媲美东海市面积的古代建筑群,宛如巨大的满月自海中深谷中浮现。
原来这就是猴子口中的“东海龙族为四海八荒第一巨富”的含义。人间帝王阙,海底水晶宫。可人间的木头砖瓦建筑,又怎能和龙族的黄金水晶相提并论?龙宫不是遍地黄金,而是用真金白银所筑。
水晶宫街道与人间古代相仿,不过树木为珊瑚,花草为海藻,穿梭其间的子民皆是开灵识的虾蟹鱼。水族身着古装各行其是,小儿协翁,妇孺出行,温馨祥和,井然有序,与人间无异。
水晶宫中轴线上,一条白银铺就的大道横贯东西,而这正中心是一座黄金铸造的巨大宫殿,想必是龙王的居所。一条百余人的仪仗队在缓缓前行,前排是十二位粉衣鱼女分别是捧着熏香、果品、乐器。之后是二十四个带刀虾兵,两位巨大的鲸礼官高举镶满夜明珠的金色华盖,华盖之后是四十八个鲨鱼侍卫。在华盖之下是一尊48个蟹将抬着的黄金轿子。轿子上坐着一位身穿蓝色描金华服的公子,华盖遮住他的面孔。
如此排场,想必应该是现在东海的当家人吧?
悠长的号角响彻海底,龙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李云祥掐个隐身决加在鲨鱼侍卫的空隙里,跟着潜入其中。龙宫的礼仪繁琐冗长,等到侍卫散去、鱼女焚香奏乐、贵人香水洗手更衣入座之后,躲在柜子里的李云祥已然睡着。
“谁?谁在打鼾?”
高贵威严的询问,回荡在宁静的宫室。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熟悉的温和,刚刚好把柜子里的李云祥喊醒。镂空十字格金丝楠木柜上,罩着白色鲛纱。柜门透进的照明的水母灯和夜明珠光让他些许恍惚,隔着朦胧的纱帐,公子乘坐的椅子移动到柜门前。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踹开柜门制住公子,四根水葱般的手指从外扒开柜门,一张芙蓉面猝不及防的出现,冰神雪韵,清丽无匹。美人蹙着眉尖,湛蓝的眼睛满是困惑:“哪吒?”
李云祥如遭雷击:“敖丙?你没死?”
敖丙前额耸立着蓝色龙角,闪亮的银色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身后,坐在一辆银色的古代轮椅之上。此轮椅名为如意,鲁班所造,可随心所欲不需助力,想去哪只要主人心思一动,楼梯台阶皆可攀附。
敖丙的如意退后一步,双手交织在膝头,神色端庄倨傲:“哪吒大驾光临,难道是来取我性命?”
李云祥心驰意荡,直勾勾的眼神里在冒火:“……我怎么会再来杀你,你知道,我从不想杀你。”
他的目光让敖丙不适,龙三太子身在轮椅气势不输,大袖一挥:“来人,送客。”
冷冰冰的逐客令让他如梦初醒,他上前一步拽住如意椅靠背,患得患失的像犯错的孩童:“德三,我们谈谈好吗?你说什么都行,我可以改。”
“你叫我什么?”敖丙停住,歪着头上下打量他,眼里是促狭的玩味:“我是龙三太子,敖丙。”
李云祥冷水淋头,如梦初醒。从重逢的幻境中醒来,他才惊觉眼前之人绝非德三。德三的气势是跟敖广学的,是充满生机的人类青年。眼前之人的气势是天生的,散发着不近人情般的雍容华贵。
“你是敖丙……那德三是谁?德三去哪了?”
他方才激动而潮红的面颊,迅速的衰败成黯淡的死灰,身上散发着有形的黑雾。这番转变让敖丙觉得非常有趣,樱色的指甲敲击着如意的扶手,耐心地解答到:“德三是我的替身,准确说是我的魂识。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吸引天庭的注意,替我承受哪吒的第一杀劫。”
敖丙从认出哪吒的那一刻,就做好与他鱼死网破的准备。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哪吒居然就那样坐在轮椅前面……哭?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怎样流泪也无法宣泄内心的委屈。
李云祥在为德三哭,替德三不值。他一共就醒来六年,身边人都知道他的来路与归处,都瞒着他。他被天道选为祭品,被族人当做人牲。好像在养肥一只猪,等着哪吒上门来宰。可是德三不是牲口,他那么渴望活着。他是个混蛋,却也就是至多蹲十年大牢的程度,结果被按犯天条的程度处置。
可笑的是,唯一和李云祥共情过的人却是敖广。龙王在看到德三尸体时,真真切切的再度崩溃。就算只是替身,一缕魂识,又有哪个父亲能承受孩子再一次死在面前的惨痛。
敖丙静静地看着哪吒坐在地上哭个够,期间侍卫长想要带队进来护驾,被他摇头制止。他很好奇哪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什么让冷口冷心的杀神哭得像个孩子。
海底也有昼夜节律,随着涨潮,水晶宫金光逐渐暗淡,调节光照的水母由明亮的暖金色,变幻为柔和的冷白色。
龙三太子所在的宫室中,天顶上装饰砗磲缓缓张开,露出万千拳头大的夜明珠,宛若星河。
李云祥终究是哭累,顶着油桃般可笑的眼睛,带着浓重鼻音:“三太子,我们聊聊东海市。”宣泄完积压半年的悔恨,对着跟德三一样的脸,他终于能心平气和的与其对话。
“东海市一直是父王在操持,我并不了解。”
换做以往,李云祥一定会觉得傲岸的龙王三太子,可比纨绔德三公子更惹人生气。他也不绕圈子,直接说:“我知道水族撤离时带走东海市所有的钱,我代表东海市民,要求水族全部归还。”
龙三太子眼皮都不抬:“水族带走的都是德兴集团经营所得,而且撤离之前也给每一名德兴员工额外一个月工资作为遣散费。我们不欠东海市。”
言之凿凿,着实把读书少的李云祥噎到哑口无言。他看着龙三太子的脸好一会,丹凤眼瞪得老大,才憋出一句话:“你别唬我。你们带走的钱一定包含东海市运营的钱,还有公司的应付款。”
“哦?”龙三太子演都不演,一脸“原来你不是傻子啊”的玩味神色:“那请问哪吒,水族欠东海市多少钱?总要有个数字,还给谁,还多少。来要债,总要有借据吧?”
李云祥尴尬到手足无措,脑子一热就上门来讨债,结果既没借据也不知数目。在龙三太子眼里,就是个碰瓷的泼皮无赖。不过还好,作为天界著名混子的哪吒,只用十五秒就适应无赖的身份,并且打算更加混蛋。
他伸手抓住如意的椅背,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让工会尽快核对账目,拿出个数字。不过……就得劳烦龙三太子跟我走一趟,东海市欢迎你。”
李云祥扛着火尖枪,推着如意走出龙宫。好家伙,外面不知不觉中围满密密麻麻的虾兵蟹将。一道红霞自他的腕间飞出,把龙三太子连着如意一起裹起来,他大声喊道:“我,哪吒,绑了你们的龙三太子。你们麻溜的去准备赎金,具体金额等我算好会通知你们。”
龙三太子美目圆瞪,怒斥道:“你居然敢绑架本太子!唔……”
混天绫堵上他的嘴,李云祥哼了声:“还有我不敢干的事吗?”
绑匪·暴徒·李云祥拎着被捆成粽子的龙三太子,化作一团深海的火流星,冲破龙宫穹顶,大摇大摆地离去。
李云祥拖拽着龙三,一路沿着海底隧道从海底行宫,来到德兴大厦。水族撤离后,这里便已封锁。因为时间不长,空气里仍然散发着德兴的奢华气息。无人使用的大厦电梯断电,他们乘着混天绫顺着电梯井一路升到顶楼。
被松绑的龙三太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须臾之间恢复龙族风范,淡淡地张望着四周的装饰,都是他喜欢的。德三继承他的魂识在人间走动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水晶宫。岸上的现代化生活,对他而言只是模糊的影子,存在于画册之中。
这是间造价高昂的屋舍。尽管对现代装修并不了解,喜好奢华的龙族仍然嗅到金钱的味道。
一层楼整间开放式布局,用各种玻璃屏风作为区域隔断。地面是光滑内敛的黑色柚木地板,墙柜立面皆是采用温暖的大象灰色的整块马鞍皮。从顶灯、壁灯、地灯,全部是绚烂夺目的定制手工江户切。
正中是纯白色方形直线条绒面皮沙发,玻璃隔断的卧室比生活区高一个台阶,摆着张极简线条的悬浮床。洗漱区则是同样玻璃隔断,有一个巨大的下沉式浴缸。生活区有一块整块水晶雕琢的岛台,背后是带着荧光灯带的酒柜,放满一行行一列列的名酒。
也难怪龙三太子喜欢,因为这正是德三生前的居所,一切按照他的喜好布置。德三公子身故,这件卧室被妥善封存保持原样。在水族撤离后,李云祥在废弃的德兴大厦中,找到这里。
德三离开太久,这里早就没有他的味道。酒架上有他喝剩的半瓶酒,洗漱盆上面有他的牙刷。埃及棉毛巾绵柔如新,名牌面霜还在保质期内,气垫梳上还挂着残留的金发。衣帽间里有他用过的香水瓶,衣柜里整整齐齐的挂满高定西装,显然全部经过专业的干洗护理,在主人离世半年后高级熨衣水仍然散发着清香。
李云祥最近住在这里,准确的说是在主卧床下的地毯上打地铺,他不想破坏德三留下的痕迹。这间公寓是德三在世上最后的痕迹,是他的衣冠冢。像打翻的香炉,香味不见,只剩余烬。
“你暂时住在这里。”他觉得龙三太子就该住在这,只有他才配使用德三留下的物件。
作为人质,龙三太子没什么可挑的,他大大方方的表达满意:“此间舒适奢华,谢天尊抬爱。”
李云祥盘腿坐在卧室区的地毯上,那是国外的高档舶来物,一平方米值一根金条,站在上面能感到根根羊毛都在使出吃奶的劲儿在托举双脚,有种反重力的漂浮感。
龙三太子驱动如意,来到落地窗前。作为东海市最高的建筑物,风景一览无余,既能一目千里的眺望人间烟火,也能望到东海。东海盛产煤矿,火力发电充足,家家户户的供电暂时未被影响。他不禁感慨:“自从失去龙筋,我已三千年未曾在如此高度观看人间。真是美丽啊,以前我最喜欢躲在云层里,偷看人间的喜怒哀乐”
“……”
李云祥在心底暗骂哪吒作孽:“东海市已是朝不保夕,这样的安宁祥和不会持续多久。”他跟龙三太子讲明目前东海缺粮种,希望龙三太子能先垫付一笔,解东海百姓的燃眉之急。
龙三太子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观赏夜色。他是一尊真正的神明,冰冷、高傲、不近人情,说着喜欢人间,实则视凡人为蝼蚁。他看待凡人,就像李云祥看待海里的鱼虾。立场不同,不相为谋。
半晌,他才幽幽地答道:“父王说,世间流动最快的是水,其次便是钱。他认为控制水就能控制东海,我一直都不赞同,明明控制钱财更隐蔽,更安全。”
若是他掌控东海,只会侧重金融。刁民蠢蠢欲动?只消悄悄调动几个数字,再制造几起事故,例如粮价涨幅10%,让10%的人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粮,饿死一批人其余的自然会老实。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哪吒手眼通天,想报仇也找不到龙族。
李云祥打个寒噤。
刚愎自用的敖广和涉世未深的德三,加在一起也不及龙三太子的城府狠辣。若是当初对上的是他,哪吒早就在转世的路上。
龙三太子昔日是东海龙族的骄傲,堪称惊才绝艳,模样、法力、战力皆是小一辈龙族第一。哪怕如今身体残疾,仍然文韬武略,老谋深算。他明白肉票的立场,也没和哪吒较劲,从鲛纱服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乾坤袋:“这是我的零钱袋,数量不多,可以应急。”
李云祥对乾坤袋没有概念,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面对这张脸,他下意识的选择相信。
“多谢。”
事实证明,哪怕是太子殿下的零钱袋,都够东海人民吃一个月。李云祥从德兴顶楼一跃而下,骑上红莲直奔临时工会点,叫上人一齐去西海关卡。西海那边银货两讫,当即放行粮车和油车。
披星戴月的从东海到西海的往返奔波,饶是哪吒也是满眼红血丝。他拎着早餐盒回到顶层公寓,看到的是龙三太子起床的样子,他双手费力的撑起身体,挪到如意之上。
在这之前,李云祥觉得他是完美的,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是完美的。
那挪动时紧皱的眉头,拖在地上毫无知觉的绵软双腿,打破了完美的假象。他是一个残疾,一个瘫痪,拜哪吒所赐。
看到他回来,龙三太子仍旧是云淡风轻:“事情可还顺利?”
李云祥点点头,把餐盒放在岛台上:“早起排队买了热门餐店的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香喷喷的生煎味引起龙三的兴趣,他来到岛台边,接过一次性筷子后陷入沉思。李云祥上前掰开后又递过去:“龙宫用金筷子吗?”
龙三太子轻轻抚摸竹筷上的倒刺:“我们用象牙箸。”
不懂,但是听上去就很贵。
龙三太子吃东西时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喜不喜欢。他吃了一个生煎,又尝了一个汤包,最后喝了三勺粥,便拿起餐巾擦嘴,说着多谢款待。
李云祥瞪大眼睛:“这就完了?你就吃这么点?”
“父王说,君子不可耽于口腹之欲。”
好家伙,他差点脱口而出:吃这么点敖广是想饿死你吗?随即心思却飘向远方,德三喜欢吃什么呢?看他长得细皮嫩肉五谷不分,想必是爱吃奶油蛋糕吧。哦,他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还好,龙不担心得肺癌,而德三也没能活到得肺癌的年纪。
龙三见他两眼放空的盯着自己,已经说不上是第几次,也不知道透过他在看谁。
德兴旗下的各个子公司都在日夜加班的对账,水族那边也在准备赎金——而龙三对这一切都有数,他知道水族带走的钱有多少本该属于东海市全体人民。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带走钱是想转移哪吒的视线,只要他要的赎金价位合理,给便是了。
龙族最不缺的就是钱,随便拆几块地砖,都够东海市开张。
两位绑匪和人质身处台风眼的正中,相处的倒是和睦。
李云祥本来在床下打地铺,因为龙三的关系,改成睡在沙发上。绒面皮本就爱脏,还是个该死的纯白色,手但凡出点汗,都会在上面留印子。讨厌的资本家,日用品就不能选个皮实的吗。
他问过龙三,敖广虽死根基仍在,水族为何无故撤离,放弃苦心经营百年的德兴?
龙三笑得高深莫测,只说你们日后便知。
真是没法聊,李云祥觉得自己就是他手中的麻雀,盘着的核桃。一句话都甭想从龙三嘴里套出,倒是自己傻啦吧唧的把底全交。
还好德三不这样。
和自己一样傻啦吧唧。
龙三太子完美无缺,德三的缺点多得像筛子。可李云祥就是觉得德三更好,会发脾气,会扇耳光,还会咬人。但是,他笑起来甜甜的,还会帮人救火,生气也会送他回家。
德三就是最好的。
见他又是那副虚空微笑的见鬼样,龙三也是习惯了。明日他便会回到深海,今后和哪吒再也不见。他要带东海领龙族逃离天道的束缚,不再需要仰人鼻息。
全市会计熬了三个大夜,终于得出水族应该归还的款项。
得知数目的龙三,靠在如意上单手支颌。数目比水族带走钱款大概多5%,可以接受的数目。他学着人类的礼仪,对李云祥伸出手:“合作愉快。”
午夜涨潮时,在龙三说好的地点,一座七层高古代木船从海中像气泡般升起。此船还是郑和下西洋时所造,保存极佳,宛若刚刚下水。亭台楼阁珠光琉璃,虾兵蟹将身穿盔甲手持刀枪剑戟严阵以待。
李云祥带来交接的人都啧啧称奇,他们都是穷苦人,不懂此船的价值。
此船的价格远超其所载的金银货币。
船舱门打开,下来两只巨大的六脚龟妖,龟妖身上背着巨大的木箱。远看便是庞然大物,近看更是震撼。龟妖皮肤粗粝如岩石,大的像半辆火车,木箱更是堪比集装箱。它们涉水而来,随着海面渐浅,慢慢走上沙滩。
它们没指望渺小的人类帮忙,侧过身让箱子滚落在沙滩之上。木箱里悦耳的金属声直击灵魂——那是深藏在人类骨髓里最热爱的金钱的声音。
负责交接的夜叉族用法术浮到李云祥面前,对他施礼:“李先生,钱款在此,还请你信守承诺。”
他从怀里掏出个海螺递给夜叉,夜叉听见从里面传来殿下的声音:“正常交接,明天哪吒会送我回去。”
无论如何,水族信守承诺,属于东海市的钱还是回来了。
绑架在先,出于礼貌,他想对龙三道谢。
公寓没有开灯,时值凌晨,城市正在沉睡,唯有明月将世间镀上光明冰冷的银白。
龙三太子仍然是坐在窗边,眺望海天相连的天际线,他很迷恋高处。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没有回头,而是将捷克雕花威士忌水晶杯高举过头顶,对身后的李云祥致敬:“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中坛元帅,共饮一杯无?”
李云祥挠挠头,到酒柜里选了两瓶看上去就度数很高的洋酒。琥珀色液体黏在方形玻璃酒瓶的瓶壁,打开瓶盖,冲鼻而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他盘腿坐在如意旁边的地板上,对龙三举杯。龙三并没有与他碰杯,而是虚空一指,他的酒杯里长出一颗透明的冰球。
他微微一愣,突然明白此等豪宅里为何没有冰箱,因为德三是冰龙。
看到他神游的样子,龙三浅笑着摇头:“你我分别在即,哪吒,你一直透过我在看谁?”
李云祥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去:“我看谁?这屋里不就只有你一个人。”
龙三太子双指并拢,轻轻一抬,李云祥领口里藏着的龙牌被双看不见的手扯到空中。他眉头微皱:“怪不得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这龙牌是我为德三注入魂识的媒介。”他福至心灵般的明白一切,因为惊讶瞪大蓝眼睛的样子,和德三一模一样,让李云祥不由得痴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你爱德三?”
“哈哈哈哈……”李云祥的突然爆笑,惊得龙三酒杯差点脱手。他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大笑,就像那天在龙宫里莫名其妙的大哭,笑到捂着肚子栽倒在地。
李云祥一直笑到脱力,就像烟花的残骸,绽放之后只剩哑然。他斜靠在地板上安静地喝酒,公寓一片寂静。灌完两瓶百年佳酿的李云祥双颊坨红,已然是烂醉。
醉汉手脚不听使唤的爬过来,跪坐在龙三的膝盖前,眼里水光氤氲:“我没有爱他,是他爱我。他到死都没说恨我,还让希望我开心,让我不要忘了他。”他抓住龙三的膝盖大力摇晃,像撒娇的孩子:“你说,这是不是爱?他是不是爱我?”
龙三哪里懂人间情爱,他眉头紧皱思索该如何安抚醉汉。
李云祥的头靠在龙三的膝盖上,像复读机一样呢喃着“他爱我……他先爱我的……他卑鄙……丢下我就死了……”龙三觉得膝盖上湿糯一片,想必是又哭了。他没了声息,就那样靠着龙三残疾的小腿陷入熟睡。
他轻轻抚摸着李云祥的后颈,这小子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连脖子上都是肌肉。可惜人类没有筋,不然他也很想活撕哪吒。真是个好机会……龙三水袖轻动,掌中出现一抹泛紫光的银簪。此簪曾属于敖烈之妻,剧毒无比,神仙难防,曾在取经途中重伤孙悟空。
他举起银簪,对准李云祥的枕骨,寻找最佳最佳刺入位置。
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德三公子,找准位置抬手便刺。
可惜,李云祥是天命所归的哪吒,千钧一发之时,一双金色的手握住剧毒银簪。灼人烈炎扑面而来,辉煌金光像日出般,透过全景落地窗的玻璃照亮半个东海。银簪在他的手中融化成水,龙三冷笑地仰起头:“哪吒,三千年不见,别来无恙。”
哪吒元神挑挑眉,别的什么人都是顺手杀,而敖丙他一定要亲手杀。他一只手把李云祥像拍苍蝇一样拍到沙发上,另一只手高举火尖枪刺向龙三。冰雪元神拔地而起,挥舞长戟挡住攻击。龙三自知在哪吒面前撑不得几个回合,却没想到挡完第一击,哪吒的另一只手上的乾坤圈砸向他的头顶。
他被打的连着如意一齐退后,可是背后是窗子,他的身躯击碎玻璃窗,从50层楼坠下。哪吒不能离李云祥太远,站在窗边对着坠落的龙三太子,使出全身气力喷出三昧真火。巨大的火球一路追着树叶般坠落的龙三,整座大楼的玻璃外观被融化成泡沫,混凝土都被极致高温烧化成破碎的黑泥。
三昧真火落地时白光一闪而过,哪吒心中一动,对着远方的海面眨眨眼睛,若有所思的一笑。
李云祥醒来时,便是身陷火场的废墟。他连床都舍不得睡的公寓,散发着焦炭的味道,四处一片破败,龙三的如意完好无损的立在正中。失去玻璃阻隔的高楼,寒风呼啸,针砭刺骨。
我做了什么?哪吒又做了什么?
他颤抖着来到如意旁边,徒劳地想要寻找龙三,却透过破损窗子,看到地面一个直径十米,不是深为几何的大坑,沥青碎石全部被三昧真火融化。
他叫出哪吒,呆滞地问道:“为什么要杀龙三?我答应过龙族,放他回去。”
哪吒哼了一声:想杀便杀。
一阵灼烧般的疼痛让元神不由得抚摸自己的面颊,奇怪,元神怎会有痛觉。他定睛看向李云祥,杀神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毛骨悚然。李云祥的眼眶里,缓缓流出鲜血,鲜血像沸腾的岩浆,烧化他眼下的皮肤,颧面的肌肉,最后只剩下白骨。
他的皮肤不断被岩浆般的血泪烧化,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再融化,再长好。以刚猛爆裂三昧真火著称的哪吒,日后肉身成圣的李云祥,脸部留下两道永恒的烧伤。烧伤宛若泪痕,凹凸不平,诡异可怖。
这间公寓是德三在人间最后的痕迹,龙三是德三复活唯一的希望。
在这一刻,名为李云祥的年轻人死去,留下的只是哪吒。
他在最燃情的岁月遇到最心动的人,德三在最好的年华死在李云祥最爱他的时刻。他的心火在21岁熄灭,灼热的灵魂蒙上一层又一层的灰烬,结成硬壳,永远的熄灭。
—TBC—
Chapter 3: (下)
Chapter Text
新神榜开榜之前,东海龙族和水族一夜销声匿迹,天庭震动。
悟性高、种族数量大的人族是天庭的宠儿,而种群数量更大、灵性也不低的水族却是路边的野草。如今,整片草原长腿跑掉,徒留一大片荒漠砂砾,打个天庭措手不及。
按照天策策略,新神榜和封神榜一样,照例拿龙族开第一刀。天庭历来对东海龙族采用大棒加甜枣策略,既要人家干活,又不想人家上桌。龙族坐镇东海,龙宫下面就是归墟,而归墟直通魔界。龙族是因为呼风唤雨才被封为布雨正神,不是被封布雨正神才会下雨。
三界一角俨然崩塌。
其他三海龙族,谁都不敢接下镇守归墟的认命。神仙原本打算无痛更换新神榜,如意算盘落空。天庭悔不当初,自知亏待龙族,也只能硬着头皮调拨巨量天兵天将驻守东海。
哪吒一长串的头衔里,多个了一个“东海大将军”。
整个新神榜大战,他的主要活动范围便是东海。
比起当年男生女相的少年元帅,回归的哪吒猿臂蜂腰肌肉发达,散发着成熟男性的荷尔蒙。身穿金甲时更是威风凛凛,高大威猛。他本来有一张俊美超逸的面庞,可惜面颊上有两道横贯全脸的泪痕状烧伤。配上那种永远阴沉的神色,死水般的双眼,比以前更残酷的只杀不渡,比少年哪吒更像一尊杀神。
开启第一杀劫,便是无数杀劫。所谓一千七百,不过是有名有姓之辈,顺手砍的烧的人鬼妖仙,不计其数。开启第一杀劫祭旗的是龙,开的是战火纷飞,开的是生灵涂炭。开榜必逢乱世,妖魔需要血肉,神仙需要祭品。
哪吒,堪称东海绞肉机,经历人间20年战火,就这样从人界一路杀穿魔界。一直杀到东海的水变成红色,直到姜子牙唤他回归天界,作为执剑人,主持封神大典。
所有人都忘记李云祥的名字,连在凡人时相识的二郎和大圣,都也只称他为哪吒。
没人比他更不想参加封神大典,榜里的人三分之二都是他杀的,用不着姜子牙念榜单提醒击杀结算。作为天庭三千年来最隆重的庆典,他就抱着双臂站在姜子牙旁边打瞌睡。直到听到一个名字:“华盖星君,敖丙。”
他猛地打个寒颤,只见一道流星从榜中飞出,落在地上变成敖丙的样子。华盖星君身穿咬娟绿星辰袍,银蓝色龙角高耸,额前挂着一串淡粉色海螺珠,双耳坠着海蓝宝石龙头耳坠。他双手交举于胸前,声音熟悉而清亮:“臣领命。”
李云祥急的眼里泛出金光,不管什么庆典礼数,也不管漫天神佛都在观看。他大吼一声:“敖丙!是我!”
敖丙交叠于胸前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颤,幅度轻的像蝴蝶振翅,却被眼尖的李云祥尽收眼底。仅这一个动作,他就判定眼前的一定不是龙三太子,更不是什么傀儡。是谁呢?有点难猜。
发觉要掉链子,一旁的杨戬不动声色的上前拉住哪吒,而另一旁礼官黄天化这引着华盖星君去紫薇大帝身边。
杨戬被激动到冒火的哪吒烤得一身糊味,等姜子牙念完最后一个名字,他身上散发出烤肠的清香。
李云祥直奔紫薇垣众星君聚集的队列,却被紫薇大帝纵身拦住:“中坛元帅。”
他眼睛黏在远处敖丙的身上,随意打声招呼便要饶过紫薇大帝,没想到人家寸步不让的跟他打起官腔太极。他不耐烦的委蛇时,众星君早已簇拥着敖丙离去。他气得浑身冒黑烟,脸上的伤疤更加阴沉暴戾,紫薇大帝淡淡一笑:“元帅,前尘过往早已随新神榜而逝,还请看开。”
他当然知道哪吒的目光落在谁的身上。
可怜的华盖星君,两次无辜命丧哪吒之手。更让人怜惜的是,水族一夜消失,曾经的东海三太子,如今是东海最后一尾小龙——紫薇垣的人历来团结,大家发誓要守护最后的小龙,绝不再让哪吒伤他半分。
于是,天界日常奇景之一——紫薇垣外徘徊的中坛元帅。
最开始的一段日子,李云祥每天去请求觐见紫薇大帝。中坛元帅的面子当然要给,有啥问题,伯邑考亲自走出紫薇垣门口跟他谈,愣是不让他进门。
众星君为保护华盖,更是用共同法力布下结界,俗称给紫薇垣加盖。这结界也没多厉害,不过是李云祥用乾坤圈多砸几下的事儿。可是砸完之后呢?就这样水灵灵的把老婆的同事上司全得罪光?何况,敖丙还不一定答应做自己老婆。
郁闷的李云祥跑到花果山喝闷酒,猴子笑得抓耳挠腮:“我说哪吒,你也不看看你那尊容,我们家的猴儿看了都做噩梦。你好歹把脸治好,不然真像个变态。”
杨戬从来不会错过蛐蛐哪吒的机会,学着那天偶遇的贪狼星君,人家说紫薇垣内部挂着横幅“防火,防盗,防哪吒”。那些星君要么和哪吒有仇,觉得他是两度抽龙筋的变态;要么单纯觉得华盖绝色,他是馋星君身子的色狼。
猴子笑得直拍大腿:“说得没错啊,可不就垂涎人家美色,从陈塘关一直惦记到东海市,直到天庭也色心不死。”
李云祥愁容不展,蔫的头上小揪揪都歪了,白瓷酒杯中澄澈的酒液反射着他毁容的面庞,他只要稍作表情便是说不出的狰狞。可他知道,德三不会讨厌他的伤疤。他想迎着对方的白眼说:“这疤是想你想的”。
德三会怎么回答呢?他一定会再翻个白眼,然后捧腹大笑。
想到这,他的嘴角不自觉浮上微笑,连带着疤痕都柔和起来。
猴子和杨戬对视一眼,各自叹口气,心想我佛不渡恋爱脑。
紫薇大帝真是领导有方,李云祥没事就在那附近晃,真就一百多年内没进过门,连德三的衣角都没看到过。好在再严密的防守也有疏忽懈怠的一天,李云祥终于逮到机会。
蟠桃宴三百年一小宴,千年一大宴,今天正是大宴。天界有官职的必须出席,李云祥起个大早,沐浴更衣,挑选穿搭。他对着镜子端详自家面孔,脸还是好看的,疤丑一点。金色琉璃玄甲衬得他肩膀更宽,腰线更细,裸露的手臂肌肉满满——他觉得当年德三嘴上不说,心里可羡慕他的肌肉呢。
想到这,他对镜一笑。
嗯……太吓人,还是别笑了。
先到的杨戬看到他花枝招展的样子,嘴差点咧到灌江口:“三太子,你来相亲?”
他心情极好,问了句:“猴子呢?”
还猴子呢,这可是封神之战以来天界最大的盛典,王母怕出岔,让佛祖把猴子叫到灵山去听经。可惜,王母的如意算盘今天可能被哪吒破坏,他已做好抢亲的准备。
通传紫薇大帝驾临时,哪吒危襟正坐。果然如传闻一样,紫薇大帝的左膀右臂,一位是文曲星,另一位则是华盖星。帝王出巡,华盖自然伴其左右。天界都知道中坛元帅每日不定时在紫薇垣外徘徊是为的谁,也因此百余年来华盖星君未曾走出过紫薇垣。
二度封神的华盖星君,较以前有些细微变化。仍然是冰神雪韵,姿容倾世,较之从前更显鲜妍风流,是天界最稀缺的生动的美丽。连王母娘娘都忍不住赞叹欣赏:“华盖星君丰姿更胜从前,应该多出来走动。”
华盖施礼:“娘娘谬赞,华盖不胜惶恐。”
杨戬在一旁不住的咳嗽,给哪吒隔空传话:收收你的眼神,星君们要报警了。
果然,今天星君们仍然拿他当变态和色狼。
所幸千年大宴,三千神明齐聚一堂,就算是哪吒,也不会吸引过多注意。酒过三巡,他借故离席,来到不起眼的地方,对着华盖星君的酒桌使个法术。
一杯绛红色的浓稠梅子酒,就那样呼啦泼洒在华盖月白色的描金星君袍上,好不狼狈。他尴尬地用大袖遮住被玷污的袍服,在仙侍的引导下起身去更衣。千人流水宴,往来服侍斟酒的仙侍鱼贯出入,往来衣袂纷飞环佩叮咚。
华盖跟随在仙侍身后来到更衣间,在备用衣物里选择一套符合他身型的落日橙色扶桑绸长袍。长袍奢靡飘逸,无风自动,需要人帮忙才能穿戴整齐。仙侍训练有素,既能帮他穿衣,又不保证发生一点肢体接触。
华盖觉得更衣室变得燥热起来,有团火在身后燃起。玉带在后腰被猛地束紧,他感到仙侍的手劲儿大到离谱。在错愕之间,一双干燥粗糙的大手,从背后握住他的腰肢。
他回头看向镜面,发现身后的那团火是哪吒,而他正欣赏着镜中的倒影:“第一次看你穿艳色,真好看。”
华盖想要用力挣脱他的双手,哪吒见他不舒服便已松开手,还稍微退后半步,一副低着头认君驱使的态度。敖丙张张嘴,他先看到的是李云祥明亮的双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中一紧。他不像其他人那般被疤痕吓得低头,凝视的目光里闪过惋惜与伤感。
李云祥笑了,他就知道,德三不会嫌弃他的疤痕。
“我的脸吓到你了?”
敖丙摇摇头:“好端端怎么搞成这样。”他自觉失言,用衣袖挡住嘴,鲜亮的粉橙色更显得他面如冠玉。
紫薇垣把华盖保护的再好,只要他想仍然是出入自由。李云祥理解他百年来的回避,谁又想见杀自己的人呢?谁又能保证哪吒不再一次杀他?
李云祥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我们回去吧。”
天庭男女礼数仍然大防,手牵手是失礼之举,更何况是这对千年宿敌。李云祥于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敖丙一路回到自己的座位。他身为上仙,座椅宽大,坐两个人仍有余裕。紫薇垣众星君都看傻眼,连发怒都忘了。
李云祥免疫一切视线,包括杨戬的第三只眼,他笑得让在座诸仙不寒而栗:“你喜欢脆桃,还是蜜桃?”
敖丙的脸被臊红,轻声说:“蜜桃。”
李云祥选个白里透红的软蜜桃,剥好皮递给他。敖丙也不好拒绝,低下头小口咬着,蜜桃水灵多汁,透明的汁水从嘴角流下。李云祥用拇指抹去,含在嘴里:“果然很甜。”
对面脾气暴躁的巨门星当即拍桌:“中坛元帅!你胆敢调戏华盖星君!欺人太甚!”
大家的目光本来就被吸引过去,端着仙家架子才继续推杯换盏,如今暴躁老哥一声吼,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
哪吒非但不怒,笑得越发开怀:“什么叫调戏呢?我要娶华盖星君,疼爱还来不及。”
咣当!
王母的琉璃盏砸在地上摔个粉碎,失策!光顾着看住猴子,怎么没看住藕啊!
武曲星君直接站起来撸起袖子,便要约哪吒出去打斗:“你要娶,我们华盖答应了吗!”
哪吒笑得肩膀都在抖动,昂首挺胸:“我喜欢的,可就是我的。”——德三公子的话可真好用。
“噗——”想要喝酒掩饰尴尬的敖丙,被似曾相识的宣言呛得一口酒喷出来。李云祥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对王母娘娘行礼:“内子身体不适,我先送他回云楼宫休息。”
敖丙刚想辩解,却发现嘴巴也好,身体也好,都动弹不得。哪吒这个挨千刀的死鬼,居然给他施了定身术和禁言术!天杀的!强抢民龙啊!
新神榜百余年以来,中坛元帅出去每日紫薇垣墙根一游,还积极把云楼宫改造成龙族无法拒绝的状态。他做了许久东海代理龙王,把东海龙宫那套白玉为堂金作马通通搬回,照着原样改造升级。龙宫用水晶的,云楼宫用钻石;龙宫用玉石的,云楼宫用翡翠。要是勾不住这条龙,算他输。
龙族喜水,云楼宫的莲花池便从昆仑山引来寒泉,终年冰点,种满与中坛元帅藕身同根同源的莲花。池中玳瑁铺地,明珠镶边,整个池璧都镶满拳头大的七色宝石。果不其然,一路被挟持而来的敖丙,本来气哼哼,看到莲池后纠结数秒,便忍不住入池沐浴,龙尾翘得老高。
沐浴后穿上事先备好的纯白鲛纱睡袍,他才想起来似得又开始生气。
仙侍引着他来到卧房休息,他故作生气的脸,目睹满室华彩后忍不住嘴角上翘。
他坐在巨大的砗磲床上,抬头望着夜明珠和金刚钻编织而成的天顶灯,想着龙宫也有一个,这个好像更闪。他不由得开心的小腿忍不住乱踢,白绸便鞋上的红宝石和祖母绿坠饰,跟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李云祥这是把龙宫给搬来了吗?这个没良心的还算有良心。
仙侍捧着盖着红绸的盘子请星君过目,敖丙此刻心情大好,半透明的鲛纱浴衣就那样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胸前一片雪白,整条小腿伸展在空气里。他掀开红绸,瞳孔猛然一缩,原来盘子里盛放的是德三公子的龙牌。
从他进入云楼宫,李云祥就用隐身术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敖丙紧握龙牌贴在胸口,五官痛苦的拧在一起,似乎在死命压抑迸发的情感。
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敖丙听到猛烈的心跳声,感受到蓦然升高的室温,气得抓起桌上的白玉盏便朝着空气砸过去:“李云祥!别装神弄鬼!”
他抢救险些被砸碎的白玉盏,从空气中现形:“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坏。”嗯,他就喜欢脾气大的,但是不能让德三知道,不然龙尾巴要翘到天上。
李云祥从他的手中摸过龙牌,绕过龙角戴在他的脖子上:“物归原主。”
敖丙怔怔地看向胸口的龙牌,李云祥靠紧他坐在床边。停留在他们21岁和26岁的时钟,终于在此刻重新走动。在血海沙场里百炼成钢的李云祥,在紫薇垣一百多年里磨平棱角的敖丙,他们都不再是东海街头一言不合便打架飙车的不良青年。
哪吒和龙三太子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可是德三和李云祥对彼此并没有具体的恨意。德三复活后思考许久前世今生,他对李云祥恨不起来。他们都是被剧本裹挟匆匆上场的演员,从没得到过自己想要的。
都是可怜人。
他们认识的太久,了解的却太少。两人又悸动,又不知所措,在重逢的夜晚共处一室,却也只是肩并肩躺在砗磲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明天我要外出一段时日,你且放心住在这云楼宫,当做自己家。你愿意回紫薇垣也行,等我回来去接你。”
敖丙哼哼着:“你就不怕我把云楼宫搬空?”
李云祥搔着他的掌心:“自己搬多累,想要什么东西,我叫天兵天将来帮你搬回去。”
敖丙只觉得手臂一沉,迎着夜明珠壁灯柔和的荧光,乾坤圈在他皓白如雪的弯子上反射着低哑的金光::“这是……”
李云祥开心的举起右手,展示另一个同款银色的手环:“对,你的金属龙筋所炼化的法器,如今它的力量并不输给乾坤圈。这不是正好,乾坤圈,金色是乾圈,银色是坤圈,你和我组成乾坤。”
敖丙:“你才坤呢!”
李云祥:“好好好,我坤我坤,昂~”
自从与德三重逢,李云祥难得容貌焦虑。人家摆明不在乎他破相,可是德三实在是好看,好看到整个紫薇垣都觉得哪吒是色狼。隔天大早变跑去兜率宫,就着老君的方子,把脸裹成木乃伊,老实躺着糊了三天药。
卸下绷带,他盯着镜中自己光洁的面庞,肉身成圣时是26岁,比当时老成,也更强壮。他换上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皮衣工装裤,卸下发冠扎起小揪揪。时移世易,天庭除去正规聚会,穿牛仔T恤的神仙也不少,优衣库西太后齐飞。就南天门的广目天王,下班后电吉他玩得贼六。
紫薇垣的看门小童并不知道蟠桃宴会上的事,看见哪吒新造型后,揉揉眼睛便把过去敷衍的话术又说一遍:“华盖星君不便见客,元帅请回。”
哪吒拿出金砖在手里掂掂,龇牙一笑:“认识这个吗?华盖星君今天不出来,我就连你们紫薇垣的狗都拍一下。”
紫薇垣里没有狗,天庭唯一的狗目前在灌江口。门童吓得呜哇一声,哭着跑进去大喊大叫:“不好啦!中坛元帅打进来啦!”
不一会,只见身着窄袖雪青星君服的敖丙,黑着脸走出来。他刚想对大骂你没事闲的吓唬小孩子干嘛,却在瞬间红了脸。李云祥穿着当年那套修车工服,背后是天河翻滚的云海。他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让敖丙心跳加速一百倍。
他恍然梦回东海街头干燥的夜晚,骑着摩托的阳光青年像火柴般在他心头划起永不熄灭的焰火。
李云祥摆着帅气的POSE,拍拍身后的红色机车:“靓仔,要不要一起兜个风?”
这么一说,敖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红莲。当然是升级版,李云祥把风火轮改成红莲的轮胎,两个轮子转起来咔咔冒火,开起来一路火花带闪电,自带特效。就跟西洋漫画里的地狱骑士一般,别提多酷炫。
他故作矜持的撇撇嘴,过去抚摸着红莲的车脊:“这摩托不错。”
他想跨上去试试,无奈星君服实在是伸不开腿。李云祥笑着把他抱起横放在怀里,气得敖丙破口大骂:“你XX的老子是男人!你让老子侧骑??老子宰了你……”
跑出来想要营救同事的众星君,居然听到人淡如菊的冰美人破大骂,不由得感慨:“哪吒欺人太甚,把我们温柔贤淑的华盖逼成这样。”
文曲星不甘心地对着红莲的尾气喊着:“华盖!需要我们救你吗!”
天河传来华盖的呼声:“我要亲手宰了他!”
来助阵的紫薇大帝叹息:“华盖真是个好孩子,从不添乱。”
云楼宫简直像个德三博物馆,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主人。宫里的东西,要么一般是李云祥过去收集有关他的物件,要么是他觉得德三未来可能会喜欢的东西。这些东西绝不是一朝一夕准备好的,星星点点都是费尽心思的收集。那是李云祥两百年来的思念和愧疚。
敖丙在巨大的衣帽间里,找到一整列德三公子装备,当年德兴公寓的西装、香水、首饰都被哪吒焚毁。如今都是李云祥按照记忆里定做的,略有偏差。好在敖丙也记不清当初买过多少东西,就当和从前一模一样吧。
换上蓝色衬衫和白色亮面西装,银色龙牌垂在大开的胸口。他转身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收起龙角,又把银色的及腰长发幻化为金色短发。他思索着,好像和以前差点什么?眼睛吗?以前的人形是黑眼睛,现在是蓝眼睛。他觉得自己冷白肤色,还是更配蓝眼睛吧?
他推开门,半身探出房间问道:“你说蓝眼睛好看,还是黑眼睛好看?”
那无数次的春梦里的秾艳风流的面庞,噩梦里染血撕烂的西装,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李云祥的面前。他讷讷地捧起敖丙的脸,凑上前去:“让我看看……”
“看?唔……”
灼热的吻覆盖而来。
李云祥的牙齿轻轻地撕咬他的上唇,敖丙哇的一声歪头躲开:“你!你什么时候对我有这种想法的!”
他歪过头继续吻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明明你当初先亲我的,对我笑,还让我不要忘了你。”
敖丙被吻得晕乎乎,努力回想着有这回事吗?可惜相思成灾的李云祥才不会让他有机会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穿好的西装变得皱皱巴巴被丢在地上,上面还压着皮衣和工装裤。龙牌无力的在空中摇摆,粘满华盖星君和中坛元帅的汗水。一夜龙吟不止,云楼宫所有的花纷纷盛开,花蕊深处雨露湿粘。
闭门谢客七天的云楼宫再度大开,中坛元帅和华盖星君去月老处登记道侣契,在三生石刻下名字,然后才昭告天下。
别人吓成什么样,李云祥才不在乎。倒是敖丙,紫薇垣同僚对他一直照顾有加,他带着大批礼物去感谢大帝和众星君的照拂。对此,紫薇大帝表示:“你是自愿的吗?真的吗?被绑架就眨眨眼?”
对此,中坛元帅拉着紫薇大帝进了小黑屋深度交流。
不知道二人进行何等不足以对外人道的交易,华盖星君的日程表就被重新排班。他每四日到紫薇垣当值一整日,剩下时间自便。哪吒又为他申请到下凡许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于是他在凡间生活三年,只需上班一天。
时隔百年,再入红尘,人间的一切都变了。
东海市除去名字没改,一切都改了。
都市变成钢筋水泥打造的钢铁丛林,哪怕是当年东海第一高楼德兴大厦,如今在人间也只是个矮子。宽阔的车道上挤满各色各样的汽车,像一个个盒子一样移动。对于记忆还停留在民国时的龙来说,这么多车是难以想象的。
世界仿佛是水镜里的巨大景观,车、人、声音像一道道虚像组成的流星,充斥着敖丙的神经,让他不知所措。在令人窒息的信息洪流中,李云祥握住他的手,笑容令人心安:“过马路很危险,要看红绿灯,要走斑马线。”
红尘俗世,有些事又好像从未改变。
比如说两个男人手牵手仍然是不成体统,可是为什么看他们的人都是女性,还一脸亢奋?再比如说,失去德家公子身份的普通人敖丙,却凭出色的外表得到陌生人的善意。
他站在麦当劳外的停车点等着李云祥,脚底下的一堆购物袋装满两个大男人的吃穿用度。他不了解当下的时装品牌,路过店面根据推销随便置办几套常服。奈何德三公子实在美貌,轻奢品牌硬是穿出秀场高定的范儿。
一辆骚包的跑车在他面前急刹车,敖丙顿时眼睛一亮,好帅的车!低矮的底盘,流畅的曲线,红宝石般的漆面光泽,野兽般的轰鸣,比他当初那辆定制跑车可帅多了!
车窗落下,一个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讪笑着伸出头:“帅哥在等人吗?我送你回家?”
敖丙直勾勾的盯着跑车,好漂亮,好想开开试试。
他的欲望太明显,车上的人不怀好意的从里面打开车门,对他勾着手:“别怕~我不是坏人~”
确实哦,区区一介烦人能拿他如何。就在小红帽敖丙差点被大灰狼拐跑时,一条大长腿快准狠的把车门揣得严实。两只手各拿一枚第二根半价的麦当劳甜筒的李云祥,远远就看见自家龙差点被人拐跑,气得差点扔出乾坤圈。
李云祥对着司机比起中指:“离我老婆远点!”
司机本想骂这个踢自己豪车的人,可是他的脑子里全是:这个人两手各拿着一支甜筒,那个中指是从哪来的?司机一脸懵逼把车开走,敖丙咬着甜筒,眼巴巴的看着飞马车标远去,站在原地不肯走,后来才知道那个叫法拉利。
与此同时,一个小男孩在麦当劳门口哇哇大哭:“我要吃麦乐鸡!”年前妈妈拽着他不撒手:“家里做饭了!”
吃醋的李云祥叫辆滴滴专车,一路上气鼓鼓地用余光瞪着满脸相思病的敖丙。知道车性恋的毛病又犯了。这才下凡半天,就差点被开法拉利的鬼火小子骗走还了得!他在心里骂道:你什么时候想我能像想红莲一样!让我死了都行啊!
云楼宫恨不得用钻石装修,李云祥能舍不得给他买车?叫网约车是去商业街购物会塞车,停车位也不好找。
法拉利会员制新车难买,家里倒是有辆银色保时捷918,还有一辆路虎卫士黑武士。李云祥在凡间的家坐落在市郊的别墅区,开发商盖完以后卖得不好,后续物业服务也跟不上。他便低价入手,乐得清静。杨戬也在同小区的另一边。
别墅很小,才300平,送阁楼和地下室,除去一楼还要带停两辆车的车库以外,还不如市中心的平层面积实在。敖丙倒也不挑装修户型,他只喜欢清净人少的地方。
不得不说,李云祥对车的品位绝赞,完全贴在敖丙的心尖儿上。
他坐在保时捷的驾驶位上,笑得合不拢嘴,情不自禁的摩挲着方向盘:“快!快!车钥匙给我!”
李云祥伸出手,捏住敖丙的后颈:“德三公子,时代变了,开车需要考驾照。”
WHAT?开车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考试?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敖丙肉眼可见地蔫儿了,随即灵光乍现,蓝眼睛里光芒闪烁:“那摩托呢~骑摩托也可以~”
“宝贝,现在大城市禁摩。”李云祥把他从驾驶座里抱出来,哄小孩般地颠着:“而且骑摩托也需要驾照,明天我带你去报名。”
直到辅导三公子考试,李云祥才明白爱情没有一帆风顺。三公子的文化水平简直是焚书坑儒级别,他真想给敖广烧点纸,问问当年他家谁给敖丙上的文化课。好歹意志坚定,前后磨蹭一年,敖丙总算是通过笔试。
自从东海龙族和水族消失,天庭算是尝到打压龙族的苦果。龙族要求并不高,只想和仙人得到同等待遇和晋升机会,封官许愿多加赏赐便能满足。
失去龙族,海洋生物再也无开启灵智修炼成精,何谈水族。龙族对水族和海妖有天然的血脉压迫,更是魔族的克星。有东海龙族的镇压,归墟才在万年之内保持死寂。如今,天庭不得不派十万天兵天将驻扎龙宫,二十名神仙日夜巡视,以及两名准圣级别的人物坐镇东海,时刻监控蠢蠢欲动的归墟。
后来哪吒自请镇压东海,兼任东海将军。
杨戬则是在人间负责突发事件。
东海孕育的灵兽分水入海,受灵力感召的海洋生物,纷纷奔着小白龙而来,兴奋地围绕着他游来游去。敖丙在水里缓缓潜泳,释放灵力启迪着鱼虾们的灵识,希望他们之中的天命者能够修炼成精。
哪吒感慨着,自从敖丙回归,连海水都变得清澈。
龙身的敖丙嗯哼一声,东海再无龙王。他不再是龙族三太子,也不再是德兴三公子,只是一条科目二挂三次的小白龙,无忧无虑地徜徉在碧蓝的海洋。牵着爱人的手,怀着简单的烦恼,前所未有的自由。
华盖星君好歹也是文曲星的好友,他第四年回天庭当值时给本尊带了一大堆凡间话本,双手合十:“你要保佑我考试全过啊,我就不去庙里拜了,直接拜你,免去中间商赚差价。”
刚正不阿的文曲星向来庇佑莘莘学子,他满口答应:“天道酬勤,星君定不会失望。”
另一边,去西天述职的通天太师,直接找到文殊菩萨:“那个,我家那位的考试成绩就拜托了。”
文殊菩萨掐指一算,华盖虽然脑子一般,胜在足够努力,不靠神佛庇佑下次也能通过。菩萨拈花一笑:“太师大可放心,一切尽在星君掌握。”
也许是文曲星和文殊菩萨本尊的双BUFF加成,敖丙煎熬两年的双驾照总算是平安落地。
敖丙总算如愿开上保时捷,为庆祝攻克在人界第一道难关,小情侣决定去看看西方的海。神仙在凡间也有身份证和护照,早在他下凡半年时,李云祥就搞定了一切。
小龙晕人,一到人多的地方感受到太多杂乱的气味和思想就会头晕反胃。李云祥为让他了解现代生活,带他坐过公交车和地铁,结果小龙一看到铁盒子里满满当当像沙丁鱼罐头般的人,就死活不肯上。
休息日绝不出门,黄金周在家装死,早高峰什么的跟他这个神仙有什么关系?
总之,南太平洋之旅李云祥干了人生最奢侈的事情,包一架私人飞机。登机后敖丙美美地把行礼放在卧室,到浴室里转一圈,对没有浴缸表示遗憾。喝着白雪香槟,吃着鱼子酱鹅肝配薯片,他觉得旅游也不错,以后还是经常出来转转吧。
与此同时——
李云祥躲在茶水间打电话:“歪!杨戬,机票能不能报销?什么?超出接待规格??难道要我冒着现原形的风险骑着龙去渡假吗??”
中坛元帅天界俸禄最高,并不代表他不心疼钱。看到敖丙在海岛上轻松自在的状态,觉得也不那么心疼,这钱花得值。李云祥此刻也像个普通青年,玩乐的性质高昂。他穿着红底黄菠萝图案的沙滩裤,夹着冲浪板,眺望着远方的浪头:“要不要去冲浪?”
敖丙翻了白眼,让龙去冲浪简直犯规好不好:“你去吧,别搞破坏。日头太晒,我去吃冰激凌。”
人类的冰淇淋简直太好吃了,龙又不担心血糖和血脂。夏天一到,敖丙恨不得每天8顿,雪糕不离手。他咬着五颜六色的gelato甜筒,在沙滩上闲逛,想去酒吧再来杯鸡尾酒。就在他做出决定转身时,冰激凌稳准狠的怼在另一个人的黑色椰树花衬衫上。
他呆了呆,赶紧道歉,在身上摸半天没摸出纸巾。
“没关系。”
对方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金属光泽,有种不怒自威的高贵感。敖丙下意识抬起头,对方比他还高一头,看上去二十五岁的年纪,前额宽阔,浓密的眉毛压着双深邃的黑眼睛。他让人联想到好莱坞黄金时代黑白电影里的主演,龙睛凤目,像位不怒自威的帝王。
Daddy……
敖丙精致艳丽的面孔一副傻呆呆的表情,让对男人不由得笑出来:“别害怕,我赔你冰激凌。”他本来是想开玩笑缓解尴尬,哪知道漂亮的金发男人突然泪流满面,吓得他不知所措,顶着满身黏腻融化的冰激凌劝慰着:“别哭啊,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我能帮助你吗?”
一张手帕递给男人,清冷华贵的声音响起:“抱歉,我弟弟最近压力很大。”
敖丙被泪水模糊眼睛,他看向另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还以为自己眼花。来者与敖丙长得一样出色,身穿一套白色亚麻西装,银色长发编成发辫垂在胸前,任谁都会相信他们是兄弟。
男人接过手帕,豁达地笑着挥手:“金发小朋友,改天赔你冰激凌。”
龙三拉着敖丙的手,来到露天酒吧,给他点杯威士忌。他毫无见外地说:“那是父王的第二次转世,是一位大学教授,这次是来海外度假。”
他们同根同源,一眼便会在人群中认出对方。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龙三。水族去了哪?龙族还好吗?两个哥哥怎样?为什么会在这里和Daddy的转世相遇?
龙三对待敖丙和哪吒简直是两张面孔,此刻温柔地像真正的兄长,记忆中的Daddy从未对他如此轻声细语。
原来,龙族早在郑和下西洋就押宝大航海时代。敖丙的两个哥哥都是郑和的船员,积极在海外拓展疆域。他们都是没有编制的小野龙,天庭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去留。龙三任华盖星君,一直在天庭监控之下,故而创造出德三公子吸引天庭的视线。
德三替他应哪吒杀劫,替他魂入封神榜,也替他接任华盖星君。
龙三愧疚地拉住他的手:“你恨我吗?”
德三其实是个乐观派,他初降世间被钢铁龙筋折磨,咬牙挺过漫长的复健。在痛苦的人生里寻找为数不多的乐子,哪吒的火尖枪他坦然面对,紫薇垣的晨钟暮鼓他也乐于接受。他觉得,哪怕是神仙的生命也很珍贵,能活且活,活一天赚一天。
他也曾偷偷为祭品的身份难过许久,最后也想开,祭品又如何,祭品至少不是Daddy口中的废物。龙三的话又驱散他心底的阴云,正因为有他的牺牲,水族才逃出天道的困顿。Daddy为他的死而失去理智,这份父爱是真实存在的。龙族给他生命,也给他劫难,更给他封神登天的尊荣。就结果而言,已是最好的安排。
他听李云祥说过龙三是坐轮椅的,对此龙三拉起的手放在背上,他摸到和曾经触感一样的钢铁龙筋。龙三说原理不一样,这是外置骨骼,是现代化医学和科技的结晶,并不痛。
德三“哦”了一声,然后兴致勃勃的捧着脸:“快,继续讲,我们的族人呢?哥哥呢?”
龙三喝干一瓶酒,继续讲着龙族的千年大计。他身体不便,一直在镇守龙宫。父王则在东海市坐镇,滋养龙珠。两位哥哥在海外寻得龙兴之地,上可远离天庭监视,下接深不见底的海沟供水族修炼生存。在欧洲列强大航海时代开启之前,便已建国。
龙三笑盈盈地说:“我们的国家在南太平洋,1980年加入联合国,是个免税海岛。有空你来玩,加入我们的国籍,我给你外交豁免权。”
德三星星眼:“我就知道东海龙族是最棒的!”
父王身故后,龙三看透天庭永远不会放过龙族。世界何其广大,东海之外天外有天,自有不受压迫的理想乡。他带着龙族以及愿意追随龙族的水族,做出放弃万年故土,集体撤离的决定。
当初带走东海市所有的钱,只是为吸引三大反骨仔的视线,免得超大数目的水族出走引起天庭注意。
至于龙族国家所在的地点,历来传说纷纭,海难频发。想来也是真龙显灵,看顺眼的就保佑,不顺眼的就让船沉。
“Daddy转世我只会见他三次,一次出生,一次是今天,一次是死亡。你放心,我们保他生生世世荣华富贵。天庭一直在盯着他,我和哥哥们只能远远看着,你可以见他,想见就见。”
他们聊来聊去,话题不知不觉回到哪吒身上。得知他们已是道侣,龙三讳莫如深的说起当年哪吒的各种魔怔之举。他这人生的菩萨相,悲悯雍容,远观可信率百分百,说话只讲七分,别人却会信十二分。
原来他死后李云祥那么疯。敖丙之前问过自己死后他怎么过的,他深沉地说“天天打架,除了吃饭睡觉根本没精力想别的。”搞半天都是在骗人哦。
李云祥就坐在不远处的棕榈林下,身下夜晚冰凉的沙地,被他的纯阳之躯炙烤得火热。他就在暗处偷看龙三和德三,从天亮聊到天黑,桌上地上摆满酒瓶。哪吒的身躯被混天绫缠着,只剩下三个头在外,造型活像德三爱吃的gelato甜筒。哪吒看见龙三就跟狗看见骨头一样,不捆严实肯定天下大乱。
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升起,敖丙醉倒在吧台。龙三脱去西装披在他的身上,口袋里有他的名片,他轻轻抚摸着他凌乱的金发:“小华盖,再见啦~”
这座岛并没有他的入境记录,自然也不会存在出境。日出时的沙滩上并没有人,龙三慢慢走入海水,下身龙尾探出,额前龙角耸立。从这里游回家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身后有人喊出他,他不由得一笑,转过身果然是身着花哨沙滩服的李云祥,以及被他捆成粽子的哪吒。他莞尔一笑:“元帅偷看一夜,不打算回去休息吗?”
被发现了啊……哪吒抢在头前说着:“妖龙!别以为咱俩的事儿完了唔……”混天绫捂住他的三张嘴,李云祥替他向龙三道歉:“我就是一直想对你说,你活着真是太好了。敖丙也很好,我会好好对他。”
“多谢。”龙三颔首致意,他对李云祥印象不坏:“我还以为你会掀翻天庭,反抗到底,没想到却归顺那群人。”
李云祥年轻时何曾没这么想过,见识到德兴倾覆后崩溃的东海市,他才明白旧秩序存续千年自有其道理。他不能因为一小撮人的不满去颠覆所有人的生活,失去太令人痛苦。他失去父亲、亲人、爱人,不想再让其他素昧平生的人尝到和他一样的苦。
即使推翻天庭,把旧秩序砸个稀巴烂,结果会发现还是同一波神仙站在废墟之上继续统治。旧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除非把所有的神仙都杀光。那样就会有新的神仙,死去一批权贵,又有其他新上位的权贵。东海的水来了又去,什么都无法改变。
“所以你妥协了。李云祥,你和德三是一类人,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能硬着头皮过下去。”龙三太子笑着对被混天绫缠成甜筒的哪吒勾勾指头:“我和哪吒才是一类人,就算凌迟抽筋,也不会向这个世界低头。”
混天绫突然抖动,哪吒肉眼可见的脸红了,吓得李云祥直揉眼睛。什么鬼?元神为什么会脸红?
龙三惊讶地看向李云祥的身后:“德三,你怎么醒了?”
李云祥下意识的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他再回过头来,海水里哪里还有龙三的身影。他不由得讪讪的挠头,龙三太子好会骗人。
酒吧醉死的敖丙被李云祥抱回套房,他倒不担心敖丙被人捡尸体。敖丙看上去是人,却是龙的重量,想抱动他起码得用一辆起重机。
两人滚在KINGSIZE大床上睡得昏天暗地,再醒来时已是当天黄昏。敖丙的金发乱成一团,浑身酒气,看到身旁躺着的李云祥,才发现昨天好像喝断片。明明是在和龙三喝酒,怎么醒来在这?
他开始调动大脑里所有的脑细胞,决定撒谎蒙混过关。谁知李云祥跟没事人一样,起床淋浴想着一会吃啥。
“你不问问昨天我干啥去了吗?”
李云祥:“干啥去了?酒保说你一个人喝光他们所有的酒。”
这样啊~想必是龙三给酒保小费让他这么说的~敖丙满脸“我撒谎但是你不知道”的小得意,宝石般的蓝眼睛熠熠生辉。原来不是漂亮的龙都擅长骗人,德三就不会。
让李云祥感慨着,还是德三最好,跟他天生一对。
【完】
本人我写的不满意,怎么改都不满意。【上】【中】走的都是暗黑风,到下时突然就闹远洋捕捞那事,整个人处在断片状态。再写【下】时完全是另一种状态,现实太残忍,所以忍不住对笔下人物好一点。
想写出一个让人喜爱的德三,哪怕他有很多毛病也让祥子不得不喜爱,并且在失去他的每一天都更加爱他。一个不聪明很坚强的德三,一个求生欲强烈的德三,一个逞强却也会心软的德三。龙三是他的对照物,高智商魅魔,理想主义者,坐在轮椅一动不动也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
男鬼祥子,全文祥子视角,哪怕成神了他也保持着人类的习惯。哪吒,就是电影里的杀神,目标明确:干死龙三太子。找到机会就杀,天涯海角也要抓龙。
另外说一下,我的小红书因为HT那事骂的太凶被永久封号,没有微博,不会出本及相关,不接受约稿。红白那边锁号ING,将来也许会放出来。目前能联系我的方式大概只有绿白私信,大家别被骗就好。我不可能和网友有金钱往来,也不会挂咸鱼开网店啥的,大家注意互联网安全。
Chapter 4: 【德三少爷打工记】
Chapter Text
天庭驻东海办事处身东海市郊,外面看上去像个兵营,主体五层的米黄色小楼,后面带着体育馆和训练场。整座办事处除去每日收垃圾的保洁人员,一个人类都没有。
二郎神杨戬抱着狗,躺在沙发上看喜洋洋。李云祥哼着歌推开门,提着个购物袋,从里面拿出两杯抹茶拿铁:“喝吗,我家敖丙亲自冰的,保证你没喝过这么刺激的冰饮料。”
杨戬接过抹茶拿铁,细管使劲一扎,抹茶不小心崩出几滴,差点溅在李云祥带着橙色H标志的白色T恤上。
李云祥脸都绿了,反复检查着爱马仕T恤有没有脏污,这可是德三给他买的!
“三眼,你是不是嫉妒老婆给我买衣服?”
无孩爱狗男杨戬懒得和一个全身配货的男人讲话,吸溜一口冰抹茶拿铁,一股寒气从口腔直达胃里又窜上脑门,激得他第三只眼都瞪起来。他竖起大拇指:“这冰爽,够劲儿!”
“那你看看~”听到有人夸德三,他乐得小揪揪都歪了。
俩人吸溜着上头的冰龙特制拿铁,办公室的视频电话响起,下级向他们汇报最近情况:“东北五仙的黄大仙和狐仙,最近因为地盘问题有冲突,希望天庭能派人调节。”
李云祥指指杨戬:“他去,他养狗,和狼狐狸应该有共同语言。”
杨戬不置可否,夏天长白山凉快,正好去吃烧烤。他嘴上却说:“你怎么不去,黄鼠狼挺爱吃藕的。”
李云祥得意地翘起嘴角:“我可有家室呢。你去东百那嘎达溜达,记得给我家华盖带件貂儿。要那种纯白的,长毛的……”
杨戬天天被恋爱脑秀恩爱秀到翻白眼,否认三连:“不懂,没见过,自己买。”
天庭最近三令五申,华夏境内除飞机航线和公海区禁止腾云驾雾。因为有神仙被人造卫星拍到,被凡人以为是UFO闹腾好久。
最终李云祥还是跟杨戬去长白山,坐高铁又转汽车,汽车完又徒步上山。他读书少,对东北五仙的了解仅限于灵异故事区。本以为是青丘狐族那样的九尾妖兽,徒步爬到长白山的游客禁区深处才大开眼界。
两群小动物,站得直溜操着东北话对骂。黄鼠狼没有膝盖高,狐仙没有大腿高,骂人嗓门倒大。
狐狸们骂着:“山炮滚犊子!哪嘎达来就滚哪嘎达去!”
黄鼠狼声音奸细:“一群傻狍子!装你大爷的大瓣蒜!”
“你个侉子!”
“你个老倒子!”
一群毛茸茸的萌物炸毛掐腰对骂,尾巴甩甩,口吐芬芳。冷不丁还以为误入迪士尼片场,结果这就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东北五仙?
“噗——”场景着实滑稽可爱,杨戬没忍住笑出声。
毛茸茸齐刷刷扭头看向杨戬,它们被称作“仙”,已开灵识,口吐人言,能用信徒愿力换香火。也由于修为不足、寿限短暂,无法修炼人形。毛茸茸中年长者,认出二人皆是神仙。
狐仙骂得嗓门最大的狐奶奶拿拐棍指着他俩:“大兄弟,您哪位?”
杨戬双手抱胸,对狐奶奶施礼:“在下清源妙道真君杨二郎,电视剧里都叫我二郎神,杨戬。”
年纪不大的小黄鼠狼吱吱:“二郎神耶~是不是韩国组合?”话音一落就后脑勺就挨一锤。
黄鼠狼为首的猺叔叔年纪不大:“二郎神?俺们没手机,你不用搞电诈,不会给你打钱的。”
一旁的李云祥也捂着肚子笑出声,怪不得说东北人均小品演员,连群毛茸茸都这么多梗。杨戬也没觉得冒犯,摘下发带睁开天眼:“黄鼠狼兄谨慎,值得称赞。”
“哇哦~”
在场无论狐鼠都被他的天眼震撼到张大嘴,居然见到神话里的人物了耶~狐奶奶定定神:“想必是我方争斗惊动天庭,都是些小打小闹,烦请上神不必劳心。”
杨戬笑眯眯的把发带带好,天庭一直想招安东北五仙,希望能将他们纳入势力范围。还没等他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小黄鼠狼指着李云祥问:“那你是谁?看着好厉害?是孙猴子吗?”
李云祥心说你才像猴你全家都像猴:“在下三坛海会大神哪吒,电视剧里都叫我哪吒三太子。”
本来融洽的气氛,一听到“哪吒”二字顿时陷入死寂。
只听到一只小小黄鼠狼尖叫:“诶呀妈呀!那个扒皮抽筋的来了!快跑丫!不然得被做成他家老娘们的貂儿了!!!”
毛茸茸们的脑子都不太好,一声尖叫吓得狐狸和黄鼠狼没头苍蝇般朝着四面八方乱跑。李云祥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在心底大骂哪吒:你看看你的风评!!
一道红艳从他腕间飞出,化作天罗地网罩住乱窜的大仙儿。小动物被扣在混天绫里,刚才还剑拔弩张,这会不分敌我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狐狸抱着小黄鼠狼呜呜哭:“你说咱干啥架嘤……一会我你做前襟我做领儿……缠缠绵绵到天涯嘤嘤嘤……”
李云祥用尽全身解数才把受惊地大仙们安慰好,对他们努力和蔼可亲:“大兄弟,想当公务员不?天庭大编制,五险一金上一休五。”
小动物们胆小但好哄,有人问:“天庭公务员有城管厉害吗?给发手机吗?可以刷快手吗?”
“有有有~”杨戬趁热打铁:“天庭公款无限流量,还发工资。”他来之前天庭可是批准“只要五仙归顺,预算无限”的折子。结果就要个手机刷短视频,要求也太低。回去就动用人脉给毛茸茸们建基站,信号包好。
“哇~~”萌物们瞬间把扒皮抽筋的哪吒给忘了。
李云祥说他要去东北招安五仙,让敖丙安心在家待着,要是回天庭给他留个条子。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是五仙,还以为是像父王或者九尾狐那般的大妖。
敖丙染上现代人的恶习,早起第一件事便是摸手机,迷迷糊糊地看清已经九点。他打开微信,置顶李云祥没说话,听说是去深山老林。大拇指往下滑,打开公众号,一行字让他顿时瞌睡虫全飞。
《20XX国际车展》
他一个神龙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上次参加车展还是Daddy带他去欧洲时的事呢。他光速冲凉,套上件真丝白色衬衫和卡其色水洗裤。出门前他照照镜子,摸摸暴露的雪白胸膛,想起李云祥吃醋的样子,把扣子系到锁骨下方。
路途太远,道路复杂,他叫辆网约车前往车展。新时代的车展让华盖星君大开眼界,只恨人类的双腿走得太慢一天逛不完,恨不得化身白龙把一切尽收眼底。
终于,他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那个奔马车标——就像当年看见红莲一般。
白色的法拉利拉法,静静地矗立在高台之上,宛若傲视群芳的冰雪女神。敖丙没法形容见到她时自脚下传来的酥麻感,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拉法!他命定的女神!!
他跃上高台,指尖轻轻触摸着那宛若铂金细腻如水的车身。看到车上的建议价格,他清醒地打个冷颤。这价格换算成当年的货币,哪怕豪奢如德家,他买完车也得挨爹地一拐杖。
“你干嘛呢!”一位身材丰满的中年大姐对敖丙大吼,吓得他呆掉。
大姐走上高台,透过金边眼镜严厉地审视:“站直了!”
中年大姐是所有物种的天敌,哪怕龙也不例外。
敖丙呆呆地站直,大姐拽起他的胳膊搭在车顶,她扶着眼镜满意地点点头:“站着别动,到3点。”
他以为未经允许摸车是犯错,站着是要惩罚他,就很听话地一直保持姿势站在车旁。绝世美人华盖星君,站在绝世美人般的超跑旁边,那场景叫一个光风霁月纸醉金迷,连灯光都像钻石的火彩。不一会,参观的访客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掏出手机不停地拍照,嘴里还念叨着:“太美了!太美了!”
天真敖丙不由得跟着得意:那你看看,这可是我看上的车,当然美。
大姐是本次车展车模的承包方,她给法拉利站台请的车模迟到,把看车的敖丙当做车模。原定车模到达时,法拉利已经围满围观敖丙的人,她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将错就错。
眼看时间指到3点,敖丙松口气从高台上下来,最后依依不舍地看看拉法。大姐叫住他:“喂,你过来,微信号多少?”
敖丙觉得大姐看着严厉,心肠不坏,就破天荒地加凡人微信。
叮~的一声,好友通过,大姐的头像是一朵莲花,网名叫“人淡如菊”。工作完成,大姐变得和蔼许多:“初次见面,我姓王,刚才辛苦你了。”
他点点头:“没事。”就是闪光灯有点晃眼。微信又响一下,传来钱币哗啦啦的声音,原来是收到一笔转账,一万元。他对王姐举起手机:“这是?”
王姐笑眯眯地说:“你刚才的劳动所得。”她从事模特经济业务十几年,自诩见惯俊男美女,眼前金发帅哥的脸还是令人叹为观止。他的颜值气质只有拉法配得上,两小时一万元真是配不上他的360度皆绝色的美貌。
他下凡已有时日,明白这个时薪非常非常多。话说,这好像是他不依靠任何人赚得第一笔收入,他略显腼腆地道谢。
还有挺礼貌的,教养和气质一样好,王姐更加喜欢他:“小帅哥,想不想往这方面发展?我觉得你很有前途。放心,绝对是干干净净的工作。”这种划时代巨星级别的苗子,可要好好爱护。
敖丙不是很懂,却也客气:“那以后劳烦王姐。”
第二天的清晨,敖丙仍然是自然醒,他想着是喝冰美式配法式油条,还是冰拿铁配中式可颂,王姐就发来定位,有一份工作希望他来面试,报酬丰厚。想想昨天到账的一万元,他还挺有成就感的,于是梳洗梳洗,穿上件亚麻衬衫和牛仔筒裤。
面试地点在CBD的豪华写字楼里,王姐看向腕上的积家银色翻转表,提前5分钟到达,是个守时的孩子。
助理递给他一份合同并且介绍:是拍广告,为期三天,扣除公司抽成后每天五万元,签完合同就给定金,拍完尾款到账。
这个价格对既无经验也无公司的新人非常丰厚,坐在会议桌旁的敖丙逐页翻完合同后,却缩回手:“我Daddy说,不可以在律师没审过的合同上签字。”
王姐和助理听到他的话都微微愣神,接待新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谨慎。严厉地王姐容难得发笑:“你这孩子挺有意思。”原以为敖丙就是个花瓶,没想到很有脑子。助理带他去楼下的律所里花上500元咨询费,审完合同毫无异议后,敖丙才签字。
是一支洗面奶广告,他以为多难的事情,搞半天就是对着摄像头洗脸,然后转个圈圈就好。他非常配合,也不迟到早退,三天工作结束后十五万元到账。
一周后,招安完东北五仙的杨戬和李云祥从深山老林跑出来,徒步汽车转动车又转飞机。两位神仙瘫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玩手机,刷到一个又一个视频的杨戬坐直身体揉着眼睛,他拽住正发腻歪微信的李云祥:“这人……眼熟啊……”
“噗——”看清视频上揉搓白色泡泡的金发美男子,李云祥嘴里的拿铁喷了出来。
好家伙,一个接一个点赞上万的短视频,全是他老婆。他才离家不到十天,老婆就变成属于全人类的菩萨了?视频标题更是夸张,什么“罕见的龙系美人”,“果冻海般的蓝眼睛”,“颜值奇迹”。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打个语音电话过去:“喂,敖丙,视频上的是你吗?”
敖丙大方承认:“临时兼职,三天就赚十五万,回来请你和二哥吃帝王蟹放课。”
他不远千里背着一袋貂儿,刚进门就看到敖丙如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真丝睡袍,坐在沙发上认真的看电视。他非常喜欢西方龙,蹲在金子上喷火的样子很帅气。他对李云祥笑着说:“背了什么东西?难道给我带人参了?”
说道特产,李云祥献宝似得打开大袋子,掏出一张巨大的纯白色貂绒沙发盖。他想到冰龙不怕冷,买貂回家也是挂着,不如来点别的。在皮草城的展示柜里看到这张2.5mX3.0m貂皮铺盖时,他只想着敖丙丝绸般的肌肤躺在细腻的貂绒上,完全忽略价格上一大串零。
敖丙果然喜欢。
他亲手把白貂盖在双人沙发上,满足地躺在上面打滚:“好软!好滑!我们家以前用虎皮做过铺盖,真是扎死个人。”
李云祥坐在地上捏捏他的面颊:“现在你该跟我解释一下视频的事了吧?”
说道视频,敖丙起身从电视柜上拿过来一摞文件,跟他讲着来龙去脉:“经纪公司想和我签长期合同,这些律师审过没有法律争议,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本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们是神仙,还怕法律上的亏吗?大不了回天庭躲俩月,把原告熬死再回来。他腻腻歪歪的抱着敖丙翻合同:“可不能签超过三年的,咱们还得当值呢。”
敖丙的广告视频在热搜挂三天,三天后都在讨论为何此等美人全网查无此人,跟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公司问过他过去的问题,他根据合同表示:没有违法犯罪,没有义务告知。
签完合同半个月,他的讨论度仍然很高,公司安排他上直播,有底薪和带货提成。他没看过直播,古代龙傻呆呆地坐在直播间,完全不知道观看人数像火箭般蹭蹭窜。负责活跃气氛的女主播读着观众问题:“敖丙,你是本人长么帅,还是化妆滤镜啊?”
敖丙问号:“滤镜是什么?”
“你有恋人吗?”
敖丙老实回答:“我结婚了。”
留言一片“呜哇”“帅哥怎么英年早婚”“好帅可惜不是我的呜呜呜”。连女主播都伤心的捂住胸口:“好难过啊……什么样的人能被你爱上啊?好羡慕呜呜呜……”
敖丙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一下:“嗯,他不是人。”
在包房聚餐看直播的李云祥被他的话呛到,大圣大笑着拍桌:“没毛病!你不是人啊!”
沉香竖起大拇指:“我发现敖丙说话挺好听的。”
紧接着到带货环节,今天卖的是鲜炖燕窝碗。主播卖力的介绍着口味和燕窝含量,还问敖丙爱不爱吃。他一海里龙,就算吃过燕窝也记不得,捧着鲜炖碗研究:“燕窝?是小燕子的家吗?”
他打开一盒莲子百合燕窝,对燕窝没兴趣,倒是用透明勺子盛颗莲子。清香软烂的莲子在口中融化,他想起了李云祥,高冷的脸上微微一红,像美玉涂上一层胭脂。他不知道就这样倾城一笑,十万件秒空。
看到这幕杨戬不由得拍拍李云祥的肩膀:“要不说人家怎么是东海龙族富甲天下呢。就华盖星君的吸金能力,用不了多久,你又要过上小白脸的枯燥生活。”
敖丙就上一次直播,之后再也不想上,因为看录播觉得自己好傻。公司倒也没为难他,过一个月王姐亲自给他打电话,言辞诚恳语气急切:“敖丙,有个大导演相中你,让你来演个没台词的角色。”
敖丙此时正在在户外攀岩,人还吊在登山绳上:“那是什么?”
王姐:“哎呀!你来就对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机会。”
他挂掉电话塞进前兜,继续像蜘蛛侠一般爬到山顶,山顶上的李云祥早就支起卡斯炉开始煮咖喱饭。
“王姐让我回去,说是有工作。”
李云祥尝尝咖喱,为自己点赞:“吃完饭就回去。”
正常下山回到停车处要走四个小时,这里没人,他们两个直接从悬崖跳下去再走20分钟就到。
王姐推荐电影确实是国际班底大制作,是拿过金棕榈奖的大导演执导,男女主皆是国际明星。金主投钱的目的是为捧男二和女二两个资本家的丑孩子,导演倒也保持一定的操守。剧本里有个女主早逝的初恋白月光镜头,大概30秒,就是在草坪旁的喷泉翻书,没有台词。导演要求就是:漂亮,绝对的漂亮。试镜几百个他都不满意,最后在上网时看到敖丙,当下拍板就要这个!花瓶也没关系,好歹是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
他什么都不会,就化完妆换好衣服,坐在草地上,一群打光师化妆师围着他转。李云祥担心自家的龙被凡人欺负,就在片场陪他。王姐绕着他转三圈,锐利的目光让他坐立不安。事实证明你大姐永远是你大姐,哪吒来了都不好使。
她觉得这孩子长得好啊!一身正气!脸能当演员,身材也能当内衣模特。好一张英雄脸,天生的主角。
“有没有兴趣当演员?”
“不了不了,谢谢谢谢。”李云祥头晃成拨浪鼓,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力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拍啥啊?哪吒下海吗?古有《哪吒闹海》抽敖丙龙筋,今有哪吒下海和敖丙Onlyfuns.这要是被三界的人知道中坛元帅当电影明星,以猴子和三眼为首的神仙们得笑死,到时候连佛祖都得带队到电影院里给他刷票房。
敖丙那边很配合,导演让做什么做什么,重复十几次也没有任何不耐心的表现。导演非常喜欢他,原定拍个10分钟的样片剪辑出30秒正片使用即可。结果他拿着摄像头怼着敖丙的脸,拍了整整三个小时。
最后说好的30秒镜头,被导演硬给加到3分钟,甚至在正式预告里还给他留了1.5秒的影像。李云祥对此很不满,那导演明明拍了一百多分钟的敖丙,抠门的就放出来几分钟,剩下的全藏硬盘里。回头他肯定找个兄弟黑掉导演的硬盘,拿走属于他的老婆超唯美长视频。
电影真正上映是半年后,在黄金周档里取得不俗的成绩,龙系美人敖丙在全球范围刷一番知名度。又过两个月,敖丙又进了一个大制作的剧组,还是演个只有两句台词的花瓶。他觉得演花瓶好,钱多事少,拍半天就一百万到手。
他坐在绿幕前的折叠椅上,背着A4纸上巨大的十四个字——他的全部台词。外面突然变得很喧闹,呼啦啦进来十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一线明星的保镖。为首的进来便喊:“敖丙敖先生在吗?”
他应了声,保镖恭恭敬敬地请他出去,说有快递需要敖先生亲自验货。
一辆载着透明集装箱的货车停在摄影棚外,透明集装箱里是数以万计的白色玫瑰花铺陈的海洋,以及在白色玫瑰花里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红色法拉利拉法。
“啊!”敖丙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少女尖叫,为这辆税后3000万的限量超跑而尖叫。
为首的保镖微笑着捧上印有法拉利标志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车钥匙,以及一封印有东海龙族印记的信封。
打开蓝色的信封,白色明信片上散发着龙宫特有熏香的味道,令人怀念到想要流泪。明信片上写着:你喜欢的,就是你的。落款是三只Q版小龙。
是哥哥们的礼物。
哥哥们一直在关注着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他喜欢什么。
敖丙擦去眼角的泪水,握住车钥匙。
等停好车他还要回去拍戏,拍完就去接李云祥。
让他羡慕死!
作者暂时出坑,本文还有个写了4000多字的番外,没写完懒得发。
Chapter 5: 国王日记
Summary:
番外
新世界的赛博龙宫,和德家三兄弟。
Chapter Text
距离华盖星君第二次回天庭当值半年之前,敖丙刚刚拍龙生第三部电影,还是个花瓶。一部民国爱情剧,他演个出场五分钟就被毒死的少帅。制服皮靴大背头,披着军阀斗篷,坐在摄像头喝茶看戏装作毒发身亡。两个上午,一百万到手。
棒棒哒!
看到拍戏赚钱这么快,李云祥都后悔当初拒绝得太干脆。
他们大半夜情意绵绵正准备深度交流时,王姐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这个点打电话,两人都不高兴,奈何实在给的太多。
敖丙摸到按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李云祥沟壑分明的腹肌上:“歪~王姐,有急事吗?”哈出的热气吹在李云祥的腰侧,让他笑得差点把手机颠掉。敖丙比着嘘,手按在他的鸡动部位,听到免提那边传来王姐的破音:“敖丙啊!大单大单!千万合约!美元啊!金主指定要你代言!”
李云祥人和鸡一样立起来,吼一嗓子:“夺少?”
“小李也在啊。”王姐也发觉打电话的时间不对,声音冷静下来:“我就不打扰了,明早9点你来公司。有国外的经纪人过来对接,不许迟到。”
手机早就顺着李云祥的腹肌滑到床底,挂断后敖丙还在懵逼中:“你激动什么?”
李云祥摆着手指兑换汇率:“一千万美元啊!人民币七千万!两台法拉利拉法还能买间大别墅。”
敖丙趴在床上捧着下巴:“一千万美元扣掉45%的税金和公司抽成只剩一半,如果是境外资金,最好是直接设成离岸信托。”资本家的孩子别的不懂,信托和避税门儿清。
李云祥不懂,但是觉得不愧是资本家的孩子,真会算账。
金主是一家注册地在迪拜的经纪公司,负责对接的经纪人是英籍华裔。他把一摞文件夹递给敖丙,简短得介绍酬劳待遇和工作地点。
他打开文件夹时不由得笑了,第一页只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龙三,克里王国主权基金CEO。果然啊,除去哥哥们谁会花这么大价钱请个小糊咖去给国家当旅游大使。
旁边的保镖兼助理兼司机兼老公李云祥凑过来,敖丙笑着指指名片与他相视一笑。
即便如此,谨慎的德兴继承人也没有放松警惕,花两千块请国际法相关律师和经济律师审过合同后才签字。签字要谨慎,审合同是美德。
经过一周准备,敖丙携带家属李云祥,乘坐克里王国的国王专机。主要是这一带号称神秘三角,经常有不明原因的暗流和电波干扰,普通飞机不敢轻易路过。克里航运公司却安全运行70年没有一起事故,原因是开飞机的都是水族,飞机都被龙族开过光。
这附近一千公里的水域只有克里的船能平安航行,也只有克里的飞机能平安降落,想过得交保护费。
李云祥和敖丙哪知道这些,他们就觉得哇塞!不愧是国王专机!果然龙族就是最会享受的!
克里是土著语“珍珠”的意思,克里群岛确实也像散落在海洋上的明珠。两万两千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一座主岛占据80%的面积,一共110万人口全部为修成人形的水族。
由于风景优美,每年大概有10万游客,旅游业却只占GDP的8%。弹丸之地的克里主权基金全球排名第十一,国民平均收入世界前列。该国家风俗奇特,据说信奉萨满教,崇拜龙图腾。
岛上的鱼妖修炼成形的女人各个美若天仙,却又冷若冰霜,从不和游客交谈。若是有游客胆敢骚扰,会马上被逮捕,并且在下一班飞机起飞之前驱逐出境。
穿着沙滩服的俩人下飞机时,正巧有一个肥胖白男鬼叫着被拷着压上飞机。带着鲨鱼面罩的警察,流利的骂着:“MoXXerFXXK老色狼,这片不归耶稣罩,有事得求龙王。”
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身穿裸色亚麻西装套服的龙三,拄着拐杖靠在一辆劳斯莱斯旁边。敖丙笑着快步走过去:“谢谢你的邀请。哥哥们呢?”
“大哥去联合国开会,明天带你见二哥。”龙三单手抱住他,在他耳边笑着说:“这可是我们议会商量半天出的结果,怎么绕开天庭的眼线把你请过来。”松开敖丙后,他对李云祥点点头,手轻轻一挥,水族们立即提着二人的行礼乘上后面的宾利。
经过介绍,敖丙才知道劳斯莱斯和宾利车上插着的蓝底白龙旗是克里国旗。
龙三沿着岛屿的盘山道开车,一边介绍着风光和建筑。盘山道平缓宽阔,沿着岛屿一路蜿蜒而上,极适合赛车,龙三说他们考虑过举办车赛。
主岛的最下边是沙滩和船坞,浅金色的沙滩上是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和沙滩椅,各种肤色的游客穿着沙滩服和泳装,海滨商店酒吧内呼朋唤友。
靠近山顶的盘山道边是一幢幢带花园的洋房,白色的房体和彩色房顶,掩映在葱葱茂林之中。这些房子都是水族化身的国民住宅。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水族住在岛上,其他绝大部分在海底。若是想来岛上长期居住,需要递交申请,最长可以居住50年,期满后再度回海底,等待下一次申请通过。
越往上地势越发平缓,人群越发密集,便是岛上的商业区。克里岛虽小,却能买到全世界各地的商品,欧舒丹香皂,迪奥的当季礼服,米其林轮胎,游艇零部件,应有尽有。
当然,价格也很美好。
身为避税天堂,岛上的工商局一直很忙碌。敖丙甚至看到不下五家挂牌律所,主打商业咨询。
副驾驶的敖丙只觉目不暇接:“山顶是龙宫吗?”
他对敖丙神秘地眨眨眼睛:“山顶的叫王宫,水里才叫龙宫。”
到底是王宫,可比当年德兴的派头大多了!
五米高的白色大理石墙厚重古朴,道道蓝色龙旗迎风招展。插着国旗的亲王座驾驾到,一队穿着蓝色短袖军装的水族士兵跑过来开门、行礼。接近着是数十个水族仪仗队吹响金色号角,恭迎贵客。
王宫始建于大航海时代,经过几百年来一层套一层的不断扩建,依稀带着土著风、殖民地风以及荷兰风格。
王宫正厅长达百米,地上铺着带有化石的浅金色大理石,窗子是殖民地风格的拱形木窗。立柱上皆是盘龙雕刻,屋顶的吊灯镶嵌着龙族热爱的水晶和珍珠,尽头摆着一张巨大的纯金中式龙椅。
在龙椅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夜叉族,戴着厚厚的眼镜,身穿绛红色的绸缎长袍,脖颈戴着一串翡翠项链。
她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这才发现她高大的吓人,身高足足两米一。
“咦?你长得真好看,是谁家的小龙囡囡?”她弯下腰仔细打量着敖丙,仿佛还不够,拎起敖丙的一只胳膊上下端详——水族大部分幼年都是长条型,大家都是拎起来抻直溜看崽。
“琅婆婆,他不是囡囡,是我跟你提到的德三。”龙三笑眯眯的举起胳膊,从婆婆手里抢过德三放在地上。
敖丙站在原地对女夜叉鞠躬:“琅婆婆,你好,我是德三。”
李云祥也跟着鞠躬:“你好,我是李云祥。”
琅婆婆是夜叉族族长,一把两丈长刀名震四海,当年跟着敖甲敖乙在海外闯天下,克里岛便是她跟着敖甲从荷兰人手中打下来的。之后敖甲、敖乙在海底建设龙宫时,也是她守着驻地多次打退海妖族。
婆婆弯下腰打量着李云祥,她的眼睛被海妖族法术重创过,视力堪忧:“咦,你是神仙,是怎么来岛的?”
龙三再次展现腹黑:“婆婆,他是德三的道侣,是来入赘的。”
“哎呀!”听到入赘,婆婆开心的摘下手臂上巨大的金臂环,塞进李云祥的手里:“不早说,婆婆没准备礼物,这个你拿着。”
李云祥捧着沉甸甸的金镯子,好家伙,至少一斤重。考虑到金价,他开始觉得当赘婿并不吃亏。
外骨骼脊椎并非血肉,龙三站在衣帽间的控制台前,每晚例行公事的由机械臂卸下。外骨骼脊椎离开肉体的瞬间,龙三的脚尖毫无知觉的垂下来。他披上睡袍罩住光裸的身躯,声控机械臂把他放于轮椅之上。
天上天下也只有一台如意,如今龙三坐得是定制的德式电动轮椅。
他拧开橄榄型的精油瓶,在掌心轻轻滴上数滴浅色的佛手柑精油。拧上瓶盖,圆滑的瓶身因为他沾满精油的手打滑而滚落膝盖,掉在白色滩羊毛地毯上。
他想要弯腰拾起,伸直手臂后自嘲地笑了,精油瓶离他起码还有40厘米。
算了,明天让仆人捡吧。
他拨动轮椅到床边,想像往常一般撑起身体挪回床上。室温骤然升高,无形的压迫感在他的背后升起。
他蓦然回过头,火红的哪吒捡起掉落的精油瓶放在桌上。他走过来,弯腰把龙三从轮椅上抱起。他的身上明明火焰缭绕,龙三只感到温暖。
如假包换的千年宿敌这样抱在一起很奇怪,龙三歪头,绢丝般的长发水银般流泻而下:“烦请把我放在床上。。”
他以为哪吒会突然撒手,没想到挺绅士的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就抱着胳膊看着他。
躺在床上被千年宿敌居高临下的观察更奇怪,龙三干脆拍拍身边的床铺,长眉微挑:“大天尊深夜来访,不如抵足而眠?”
哪吒的红色透明身躯,肉眼可见的燃烧起来,随即原地消散。
龙三的唇边浮起魅惑的笑意,大半夜出现他房间里,肯定不是来谈生意。能把他吓跑最好,就算是睡了又如何,反正他下半身没知觉。
价格堪比一套小户型公寓的定制花洒水珠柔如雨露,李云祥闭眼享受着洗发水泡沫漫过皮肤,他拿手抹去脸上的水,心满意足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哪吒的超大头特写。
“唉我去!”
他吓得差点栽倒在地上,哪吒满脸都写着慌张:“出大事了!龙三太子要我跟他睡觉!”
李云祥关上花洒,满脸不屑:“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哪吒上去抢他的浴巾,急得三个头都变出来:“骗你我就是李靖的儿子。”
啊?李云祥拿着灰色埃及长绒棉浴巾跟搓地板一样搓脸,心想哪吒发毒誓,怕不是真的:“我去问问德三怎么办。”
“停。”哪吒也是要面子的,区区小事这般慌张,传出去让他莲花天尊如何做藕。
李云祥一只手拿毛巾擦头,一只手打开某黄黑网站后塞给哪吒:“教程在这,自己学。”
哪吒:???看这玩意不如看你俩直播。
他不需要性知识,需要的是人际关系方面的指导。奈何李云祥的处理德三的关系就是,做就完了。
龙三说第二天让李云祥自由行,他和德三有事,还给他一张黑卡,岛上的东西随便刷挂他的帐。
东海赘婿花龙族的钱心安理得,他早早揣着黑卡很没出息的到处找早餐摊。他出来的早,熔金般的朝阳透过棕榈树和椰树留下斑驳跳动的树影,岛屿还在睡梦之中。白日繁华的商铺一一关门,几乎没有卷帘门,最多是把拳头大的锁。道路也没有监控,看得出民风淳朴,路不拾遗。
环卫洗地车洒扫着街道,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人行走,一看便知是修成人形的水族。
他逛一大圈,才看见刚出摊的早餐车,赶紧跟在岛民的身后排队。
排到时他的脸顿时就垮了,居然是冰淇淋车!水族拿冰淇淋当早餐的吗!他原以为吃冰淇淋是敖丙的个人爱好,看来是全水族共同的挚爱。因为他排两个长队,居然都是冰淇淋车。排到最后一个,好在不是冰淇淋,是捞汁海鲜。
水族做的海鲜还真别说,把李云祥香到挑眉。鲜甜滑嫩的海鲜配上香茅酸辣汁,吸溜一口,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他坐在街边长凳上,硬是一口气吃完一桶痛风套餐。
一位身材高大的水族妈妈,本体似乎是座头鲸,牵着女儿坐在长凳的另一边。女儿哇哇大哭,说不想吃冰淇淋想吃泡面和麦当劳。妈妈和颜悦色地安抚女儿:“不要吃那么没营养的食品。”
李云祥差点呛死,泡面和麦当劳就算再垃圾,也比冰淇淋营养吧!
女儿哭得超大声:“我不管!我就要吃炸鸡!”
妈妈注意到李云祥的神情,以为他是游客,抱歉地笑着,然后一巴掌护在女儿后脑勺上。鲸鱼扇巴掌真猛啊,女儿肉眼可见的眼冒金星,妈妈呵斥道:“再闹!再闹哪吒就来收你了!”
哦,能治小儿夜啼的竟是我自己?
身后的哪吒探出头,左右张望,似乎听到有人在说他坏话。李云祥怕他吓到水族,硬是给按回去:“你老实点,自己声名在外没点数吗?”
哪吒:“我要见龙三。”
李云祥:“龙三不想见你。”
哪吒:“我昨天听到龙三要带德三去什么很神秘的地方,他们会不会背着我干坏事?”
人家干坏事还用背着你?
李云祥口嫌体直,神识寻找德三的气息,果然发现他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凡人需要刷卡密码人脸识别的层层关卡,他想去只是念头一动。
克里岛的地心深处让他大开眼界,原来在天庭故步自封遵循传统千万年时,水族已经点亮独特的科技树。
原来岛内地下空间如此巨大,大到可以把法拉利的油门踩到底也不担心碰壁。
龙三和德三站在湖泊大小的水域前,海水沸腾般剧烈翻滚。
不用说,这池水就是龙宫的入口。工作人员推来一辆移动机械臂车被推到海水池前,赤裸的龙三站上去,机械臂摘下他身后的外置机械脊椎。地面的外骨骼承受不住海水压强,他的下半身入水能动。失去支撑的龙三下体一软,直直的栽入水中。
同样赤裸的德三见状纵身跳入,翻滚的海水下传来两声悠长的龙吟,连李云祥都听得懂,他们在昭告天下,新龙驾到。
化龙的德三第一感觉是,南太平洋的海水和东海不同,东海更加清澈也更冰冷。两条小白龙一前一后的,在深蓝色的海水中一路潜泳。越往下海水接近零度,新龙宫的深度远超水晶宫,德三觉得这个深度早就在归墟之下。
潜泳的龙三与他用龙语交谈着:“我们选中这里的原因,就是拥有最深的海沟,就算是天兵天将想来这里也要扒层皮。”
万米深渊,是人类和神仙的禁区,却是水族的乐园。
随着光亮渐现,德三目瞪口呆的见到一座霓虹灯交错、激光照明灯乱射的不夜城,只见到七色灯光璀璨如银河。不夜城沿着海沟边缘的悬崖落差处一路向下拾级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远观不知纵深几何,只觉深不见底。层台累榭的建筑仍然是中式古风,只不过八角亭上的铃铛居然都是高压水枪发射器。
赛博龙宫。
两条龙来到龙宫入口的停龙处,现出半身,侍卫认出龙三后当即为二人呈上鲛纱外袍。两人在慢慢游出登记处,总算是进入到赛博龙宫的外围。德三这才发现,近看更是灯火通明。海底的照明极其珍贵,否则也不会有深海鱼拼着命进化出照明部位。
龙三说,大哥是雷龙,他为赛博龙宫祭出自身的龙珠。当初有百余蛟龙自愿跟随他奔赴新世界,如今蛟龙在深海生产淡水,淡水经过雷龙龙珠电解后生成氢气和氧气,奠定龙宫的根基。现在龙宫实用的能源都是就地取材的海底矿藏。
学渣德三当然不会明白化学反应,只觉得好厉害。
半龙化的龙三能靠龙尾的支撑走路游泳,他笑着说:“一会进入市区会有空气,不过我们的氧气含量远比地面上高,你可能会很亢奋。”
赛博龙宫的深度和含氧量对水族的修炼大有裨益,德三所见的水族都比原先在东海的体格要大上一倍不止。
他甚至还见到成群结队的金发碧眼的西方人鱼,龙三解释道:“她们自从西方海妖部族出逃,被我们收留。”西方人鱼和鲛人完全是两个物种,而且也无法修习法术,非常羸弱。她们只求平安度日,在龙宫生活得很安稳。
龙宫外围甚至还有海底环城高速,弹头形状的海底汽车,沿着变温水母铺就的路标遵守着交通规则破浪前行。
一声喜悦的龙吟自远方传来,龙三以龙吟回应,一条金光闪闪的龙飞速接近。金龙来到他们身边幻化出半身,浅金色的龙角、深金色的长发、碧蓝色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海面上垂落的星河,哪怕是半龙状态也是风流倜傥,正是龙王二太子敖乙。
敖乙欣喜地绕着德三观看着:“你可把我等得好苦!”
德三的眼泪不争气的在海底倒流着:“……二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敖乙把他抱进怀里,摸着他如今光滑健康的背部,感慨万千:“龙宫可还惊喜?”
德三重重点头:“太现代化了,保守派竟是我自己。”他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礁石堆里的轮动的机械臂,他现在看见什么都不会再惊讶:“那是什么?”
敖乙:“哦,采矿车。海底的磷矿可值钱了,比钻石还贵。随便一筐都能让世界强国打破头,我们这成坑成谷。不定时拉出去卖点。”他歪过头看向两条小白龙的身后:“你们带了尾巴哦。”
德三心说不妙,一回头果然看见李云祥被一群虾兵蟹将包围起来。虾兵蟹将的武器早就从普通渔叉进化到氢能源高压电击水击两用枪,就算是哪吒被静电电到也得嗷一声。
还好,李云祥很乖地举起双手:“我是龙宫的客人!那条漂亮的小白龙是我老婆!”
问题这里有两条漂亮的小白龙。
龙三捂嘴偷笑,德三黑着脸过去解释:“他是来龙宫入赘的神仙,放行。”
虾兵蟹将并不认识这条和龙三太子一模一样的小白龙,但是龙宫内真龙的话就是圣旨,就要无条件服从。所以,他们收起武器,行礼放行。
媲美归墟深处的海底深度,哪怕是哪吒也感觉感觉不适。他乘着风火轮飞过来,对敖乙施礼:“是我冒昧了,还请龙二太子海涵。”
敖乙定定地凝视杀父仇人半晌,第一句话问道:“中坛元帅,给你多少天兵天将能打下现在的龙宫?”
他诚实的摇头:“多少都打不下,天兵天将的修为不足以潜到如此深度。”想打下现在的龙宫,得是燃灯道人那个级别的来上半打。但是,天庭只想活捉龙族回去看守归墟,并不想置于死地。
敖乙满意的一笑,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等到龙宫正中的商业区,他们穿过气泡般的薄膜,身体蓦地落地,呼入鼻腔的是海盐味的空气。随即属于世俗的熟悉喧闹声传入耳中,商业区一眼望不到头,明明是深海却天光大亮。
在商业区的最高处,有一尊高达百米的尖塔,尖塔之上一颗金色的龙珠旋转发光,宛如太阳般照耀着整个龙宫。
这正是光龙敖乙奉献的龙珠。
敖甲给龙宫带来无限的再生能源,敖乙给海底带来光明,敖丙在岸上调度资源确保水族的生存。可惜敖广终究没有机会见到新龙宫,可是因为老龙王的缺席,年青一代才会放手一博开创出新世界。
如果不是湿度和压力和各种水族精怪,他们还以为是在古镇景点压马路。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沿着街区栉比如鳞,招牌都是珊瑚或者礁石所做。他们还看到电影院和夜店,冰淇淋店和奶茶店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和岛上一模一样的冰淇淋车。
一队队背小书包的水族幼崽排队走在街上,龟老师挥着旗子走在前面,挨个送他们回家。鱼女们提着购物篮成群结队闲逛,甚至还有鲛人在发廊里烫头。
李云祥和德三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他们用麦秆吸着海螺杯装的海底藻藻波波奶茶,吃着炸鱿鱼圈感慨着:“土鳖竟是我自己。”
他俩在夜店跟章鱼水产蹦三天迪后,被龙三捞出来:“大哥回来了,该上岸了!”
敖甲归来并没有大动干戈,他换上白色亚麻常服,正在喝茶拿平板看新闻。三龙一藕换好衣服,来到王宫的小客厅。他抬起头时吓得李云祥后退半步,这也太像敖广了!不过皱纹少一些,也没有白发。
他目光在四人身上转一圈,最后落在德三的脸上,笑着说:“小子,气色不错嘛。”他笑起来时并不像敖广深沉倨傲,甚至有种普度众生般的亲和力。
“大哥!”
德三在刚苏醒来时只与敖甲见过几次,大哥对他极为温柔。他再见两位兄长之前是忐忑的,明白自己替身的定位时,怕哥哥们不再拿他当同胞兄弟。
龙三说德三不是替身,他是用龙王与三位太子的骨血与魂识所创造,倾尽心血与神通。不然又怎能瞒过天庭,继承华盖星君的神格。血脉相连,魂识相承,怎么不是兄弟呢?
敖甲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低下头问道:“车还喜欢吗?若是觉得红色太鲜艳,大哥车库里还有白色、黄色和蓝色,你再去选一台。”
德三很没形象的星星眼仰望大哥:“真的可以吗?”
“大哥还能诓你?”
车大概是德家的共同爱好,三位太子的私人可升降式车库,仿佛如同一个巨大的车展。走出地下电梯,镁光灯依次亮起,上百辆五颜六色的跑车静默地立于展台之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变形金刚,嘶吼着绝尘而去。
德三好似老鼠进米缸,敖乙拉着他挨个试车,还故意很大声的说给李云祥听:“三儿,要不你就别走了,这些车全给你。”
敖甲和李云祥站在车库入口处。
敖甲上下打量着杀父仇人:“你把德三照顾的很好。”
李云祥:“应该的,他是我道侣。”
比起哪吒这个具体的人,敖甲恨得是践踏龙族的天庭,更恨高人一等的阐教。就算没有哪吒,阐教也会派出金吒木吒糟践龙族,天庭永远不会拿龙族当自己人。狗屁超脱仙人,满口仁义道德,内心想的永远是非我族类。
如今,东海龙族不再仰人鼻息。弟弟和哪吒也冲破命运,喜结连理。只要一想到天庭的人为东海治理愁到睡不着觉,阐教的人为灵珠子和龙族结亲气得吃不下饭,三位太子就会乐得不分场合的喝上一杯庆祝。
敖甲轻拍李云祥的肩膀:“有空多和德三回来,这里是你们的家。”
这句亲人般的叮咛让李云祥感动得无以复加:“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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