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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乌】驯化缸脑(D/S文)

Summary:

哑谜dom,乌尔里希sub,原作世界观,针对工作管理效率而进行的调教与驯化。有二位在八年前暴雨来临之前便已经相熟的二设前提。
2025.07.21.已完结!

注1:本文的D/S关系是【Dominance & Submission支配与服从】信任前提下的调教关系,并非衍生的类似基因分化匹配的AU世界观设定,阅读时注意区分。
注2:本文虽然有身体亲密接触,但不涉及具体的身体欲望,没有性行为因为没必要,也没有对乌尔里希安装额外的仿生组件、完全不会出现脸蛋或者皮肤;二位主角是完全的柏拉图关系(前几章还没有发展感情,后面发展了也只会柏拉图)。
注3:在D/S关系以外,整体实际上是无差倾向,因为我认为他俩的关系不可能是单方面的倾轧——他俩都会分别有冷漠克制以及癫狂的时候;乌尔里希也会有主动的时刻,哑谜也会有手忙脚乱甚至无法控制一切的时刻。

Chapter 1: ➤过载轰鸣

Summary:

————————

意识唤醒者还不知道自己的发言有多诱人……

“我真的很不想在你的事情上单独浪费时间。”

“我也不想。那么就让我们快些解决它吧。”

————————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乌尔里希。”哑谜用他最严肃的德语发音喊着眼前这个意识唤醒者大名,“现如今,研究员同僚针对你的投诉又在增多,还有很多人关于你愈发一意孤行的作风表示了担忧……你有没有想过要改变这一情况?”

 

平衡伞已经被发明,人工暴雨实验项目又在稀里哗啦地推进,尽管已经不共事一组,拉普拉斯现任代理负责人的脑血管在这个刺眼大灯泡跟前就没停止过疼痛。在他看来,这个原本一板一眼死抠密码的优秀功勋机器可能已被实验搞坏了核心,它变得吊儿郎当、不知分寸,跟那个药袋子比格犬相较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哑谜很头痛,但他仍然暂时压制住了嘴利舌毒的本能,选择用意识唤醒者最难以抬杠的官腔来跟它一对一谈话。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磁流体听上去没有半点反省,十足地心安理得。当然了。它就这德行。

 

“你清楚你靠我批下来的那么多许可,代价是什么?清楚人工暴雨牵扯基金会那边珍贵的司辰小队是在做什么?清楚拿你自己珍贵的义体——或者说拿你自己本身——当耗材是在做什么?”哑谜用铅笔敲着桌子一条条报着,如果忽略他困乏无比的眼神和邋遢的穿着的话他看上去就是某种真正威严的领导了,“‘星锑’望远镜相关项目浮出水面算是我参与推进了一把,令你得到了把暴雨研究继续下去的支点。因此我后续给了你很多明着暗着的支持,为你兜底;但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尤其是——我不想再讲一遍把你加上悼念名单那种重话。”

 

“实际上,关于我的举止对拉普拉斯造成的困扰,我有一个想法。”乌尔里希一反常态、表情平和地说,“但实现这个想法需要你的帮助,阿德勒,一些只有你才能提供的帮助,无关乎你的座椅所能提供的帮助,一些更多的帮助。”

 

“……在我的印象里,你已经十来年没这么清楚直白、指名道姓地把‘我需要你的帮助’连词成句讲出来了。你又在破译什么比意识唤醒者示波器还重要的怪密码当消遣么?”

 

“别急着喷你的讥讽毒液,阿德勒。当然,我对你已经提供过的帮助由衷表示感谢,不论是研究方面还是管理方面。”

 

哑谜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赶紧伸手把脖子后被激起来的肉麻鸡皮疙瘩挠下去;接着两手合拢、指尖抵住下巴——他感到了一点儿趣味性,但更多是隐隐有不安。能让机器人发出大量礼节性语言来求助的(不论这家伙是不是原教旨的机器人),万万不可能是正常范畴的事情。他又吸了口气,“好吧,你说。”

 

于是乌尔里希说了。但它说完以后,哑谜半天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因为它的需求在他听来如此惊世骇俗以至于他一下子没能理解,眼睛忘了眨巴、也看不出来有没有瞪大几分。

 

“人类,你是装作没听见?”意识唤醒者有点不满,“那我再讲一遍:我希望你能与我进行一对一的行为约束练习,让我形成服从习惯,以便在日后的工作中,你能及时制止我的不当行为,或者提前下达约束指令。这种练习不一定需要让别人知道,算是我私人组建的‘休闲社团’,不占用工作时间,并且参与者只有我和你。”它炸着芒刺轻咳了两声,自从它上演绝食戏码后它就落得了这个发声器发虚的毛病。

 

“……你是从什么奇怪的地方知道的这种练习,又觉得它对你行得通的?”哑谜感到一种彻底的挫败,他一时迷茫、无语,有劲儿没处泄,好气又好笑。

 

“行为心理学,认知心理学……总之是从一大类能在我们任何有意识的存在间共通的学说里找到的练习法……”乌尔里希显然不知道眼前这名成年人类的奇怪反应是源自什么联想,而它试图解释了几句后果然又开始暴躁,“……他[拉普拉斯粗口]的!我干嘛那么多废话,就用一个你睡觉时都能听懂的比喻好了:我知道我确实有可能驶入失控的范畴,所以我想找个人来当我的安全带!而这又达不到监督员或者安全员的程度,我觉得你做得来,并且你的位置也需要我这么做!该死,我的首选本该是朵拉那样情绪稳定、有同理心的……”它的声音小了下去。

 

……海森堡在上,这家伙居然完全是认真的。哑谜瞠目结舌。“而你现在就如此地信任我——一个曾经你都不愿意放进工作组里、也并不想跟你在一个组工作的人类——信任到了愿意把你作为自由意志神秘学生命的整个儿主动权都交给我来掌控??”哑谜发觉自己也开始胡言乱语,手指再次插向自己的后脑勺乱毛,他从辫子根儿上抓到大大的一团烦躁和不解,还有几丝并非出自理性的微妙情绪。

 

“我只能说,我对你早已没有之前那么不信任了。”缸子里的磁流体旋转着,而总有一端直勾勾地指着哑谜的鼻子,“这里有多方面多层次的原因,该死的——我一直告诉自己,你那几年只不过是被吓坏了,我清楚你在暴雨之前盛气的模样,也见到了你现在心智痊愈后的力量,我看得出你那些归来的条理、和报复性反弹的责任心,更要感谢——”

 

“给我停止!我没有自动关闭音频接收器的功能。”哑谜示弱了,他捂住自己的一侧耳朵,那片薄薄的软骨器官很不争气、很不理性地有点发烫。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就像不会要求你去理解神秘术;而如果你能承诺帮忙约束我,成功以后你想让我什么时候静音我就能静音。”乌尔里希说。……这句话滑出发声器后它才意识到这发言的诱惑力有多强,因为哑谜的眼神热度一下子有了微妙的改变。磁流体颤动了一下,类比下来大概相当于有机生物心虚地吞了口口水。

 

“那么,需不需要我拟一份关于这件事项的协议?”哑谜说。

 

“……你是答应了还是在说反话?”

 

“我答应了。所以,我问你需不需要一份东西来讲清楚你那诡异的需求,以及这种练习法的安全适用范围,还有保密事宜——”

 

在哑谜平淡到不自然的语气下,乌尔里希感到某种古怪的电荷于机体电路中流窜起来。它有点儿迟到地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踏入了在有机生物眼中非常微妙的领域……磁流体不免再次如同吞咽一般颤动。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它想,阿德勒这个家伙看似阴气冲天、态度不端正,实际上能以最简练的逻辑和细腻的责任心来打理、看顾好该做的一切,这是它如今最欣赏他的地方。在这名内心重新燃起火焰的人类跟前献出自己,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那么,给我们彼此都来点准备时间。三天以后,我们开始。”

 

 

【拉普拉斯论坛匿名聊天室】

▷有人知道“凯撒密码”大晚上的不睡觉不加班批文件而去刨机械工程部的存档文件是要做什么吗?

>他去工程部??是“约翰三号”在住院以前搞的什么怪东西东窗事发了吗

>>哦,我觉得没必要担心“约翰三号”老哥,根据可靠消息,“凯撒密码”先生应该是想要去搞“鱼缸头”的几代义体相关文件,看看使用说明书啥的

>>>呃,他俩终于是闹到要谋杀对方了吗?硕果仅存的挂名理论物理学家憋不住要去找机械仿生解剖学原稿进行学习以占据优势了? :-<

>>>>老兄,我说的是【使用说明书】,这意味着,“凯撒密码”先生除了是像你说的那样想找机会把意识唤醒者一个螺丝一个螺丝地拆解掉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存在哦

>>>>>我靠,你怎么知道是可靠消息?不对,【使用】??呃啊,我的脑子突然像有猫在里面思考宇宙一样炸裂

>>>>>>但说得并不是没道理啊!你们难道不会在意吗,最近开会的时候那俩总是怪怪的,尽管语言上仍然在互呛,但在立场上基本就是穿了一条裤子,很多人都已经觉得不爽了……

>>>>>>>各位、说话还是得小心点、鱼缸头可能不常刷论坛、但凯撒密码是实打实的信息安全领域高手、是有能力阴暗盯着所有后台信息的电子恶鬼啊

>>>>>>>>也不必那么一惊一乍,我想,至少今晚,他应该是没有闲心去留意这个小小的论坛的啦

>>>>>>>>>我还是觉得大家赶紧换个话题灌水刷上去能安全点哈

……

 

▷▷▷

 

乌尔里希在早上六点应邀来到了前破译小组办公室,这便是它与阿德勒的“社团活动室”了。这里还没被整理出来重新投入使用,上了密码后也只有他俩能进出,算是一处安全隐秘的地方。它把自己挪到墙根,思索要不要在等待时机充充电。

 

……至于为什么把练习时间定在很缺德的工作日早上,首先这个点就算是露西把人叫起来也没人愿意早早打卡上班,其次是为了拿工作这个共同的底线做逼迫、让他俩不至于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打个没完没了——为了之后还能按时且正常地进入工作状态,他俩必定会互相忍让。而要是把“社团活动”定在下班以后,就算忽略十分常见的加班,哑谜的精力余额也远不足以对付一个永远精神旺盛且高傲的乌尔里希。

 

出乎磁流体的意料,阿德勒没过多会儿就也进来了,随手锁好了门。他一如既往带着黑眼圈,但看上去比以往多了点儿精神气,这太怪了……磁流体忍不住眯了眯本体。它随后发觉,哑谜给人这种观感是因为把刘海夹上去了,连外套都扣上了一半;他的头发还有点湿,应该在早上彻底清洗过了自己,虽然不知这是出于难得的礼仪感还是为了提神醒脑。

 

“作为迟到惯犯,却在与我的约定上这么积极——我都有点要担心起你来了,阿德勒。”乌尔里希说着。它其实也没明白自己干嘛要先开口胡来几句,兴许是真的紧张了。

 

“你大概咖啡喝太多了上头没留意到,但我至少近七年都有在正常打卡上班,而再往前两年我在住院和戒酒中心。”哑谜敷衍地耸一下肩,“如今是因为我真的很不想在你的事情上单独浪费时间。”

 

“我也不想。那么就让我们快些解决它吧。”

 

哑谜从兜里摸出他最近在用的那只秃噜铅笔,“确认一下我们精简出来的三条规则。第一条,你将要以绝对服从性,练习听从我的指令,要在特定信号的指示下达到命令大于思考的效果。”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因为“命令大于思考”是圣洛夫基金会训“狗”的标准——基金会的名字来源显然是巴普洛夫的狗。

 

“这些练习是为了日常工作生活准备的,我的信任建立在你不会在这个房间之外乱用这种信号的基础上。”乌尔里希点一点头。它完全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介意狗不狗的那些联想。

 

“这相当于你把你的‘脑子’交给我了,乌尔里希。”

 

“这并不完全等价——”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抬杠,乌尔里希。”

 

“好吧,反正你不会真的道德低下到随便搅乱我的脑子。”

 

“第二条,我们对彼此坦诚,不要欺瞒,对于问题一定要有回答,对于任何过于舒适或者过于不舒适的体验都要尽量诚实地告知;而这种告知不影响练习的进行,除非在特定情况下使用了第三条规则定义的词语。”

 

“我没有异议。我们平时的相处也没怎么互相隐瞒过就是了。”

 

“你本来也和你的脑袋一样坦荡,没有安装过欺骗的程序。”哑谜又是冷笑一下,而他和乌尔里希都没意识到这句话实际上有点儿像一句夸赞。

 

“第三条,如果你希望练习中途停止,我们有一个……呃。”

 

“安全词。”

 

“我还是更愿意把它叫做‘退出码’……算了。”哑谜努力把自己从古怪的有机生物认知里剥离出来,“你记得那个词。”

 

乌尔里希又点一下头,“STORM(暴雨)。”

 

“这个词是你所拥有的绝对权力,也是唯一权力,在练习期间你得时刻注意别一不小心骂出来这个词以至于我停手。”

 

“行吧,不过——太磨蹭了,阿德勒。事项确认不需要那么多废话,我们需要效率——”

 

请叫我哑谜。

 

德语。突兀的、冰冷的一个祈使句,带着这个人类只有讥讽全开时才能有的敬词,此刻语气却没有半点讥讽。乌尔里希仍然下意识想回嘴,但它为阿德勒说这句话时的眼睛而卡住了扩音器——因为没有了刘海的遮挡而显得发亮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不像有机生物的、金属片似的眼睛。

 

磁流体本能地把本体团了一下,像抿了抿嘴。

 

看来,约束练习已经开始了。

 

乌尔里希没有回应关于称呼的那句命令,或者该说,它还不知道如何回应;不过没关系。阿德勒把手里的纸笔放好,走向墙边站定的意识唤醒者。他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因身高优势而略略低头看着乌尔里希。

 

接着,他把双手放到了意识唤醒者的肩上,顺着它的脑缸底座摸索,手指的热度熏到了金属的降温管线。……这看上去有点儿像他在找地方准备掐它的义体脖子,以至于动作似乎有点儿滑稽;但他准备要做的事情会比这激烈得多。

 

乌尔里希一直定在原处,磁流体原地绕圈儿,阿德勒的指头掏进来让它感到不舒服但好奇,它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些什么。

 

“我会把你的机体敏锐度临时调高,不然你这个感官迟钝的铁皮人对一个人类来说还是太棘手了。”

 

“什-什么??”

 

乌尔里希清楚自己完全不是什么对外界迟钝的铁皮人,相反,铁磁流体作为一类流动性良好、配方精妙的胶体,对于外界一切的风吹草动引发的振动都十分敏感。在很多大声争吵的场合里,它都不得不通过按住身旁的固体来减轻本体的共振。

 

阿德勒悄无声息拨动了它脖颈底部,链接“脑”与义体连接回路上的滑片。

 

乌尔里希下意识想喊一声住手——它忘光了安全词的存在意义,但它哪样都没有喊出来,庞大感知信息一下子冲进它的思维电荷间。杂音、痉挛,它的膝盖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物体本不该承受五感的困扰,大多数探知环境的功能对无机物来说是彻底地没有必要,不过那种把意识唤醒者带到世界上的神秘学力量总是像开玩笑一样把各种感知能力一股脑拌进它们的载体里:乌尔里希的本体天生有视觉、触觉、听觉、嗅觉,它依托于义体行动而可以主动调控后三种知觉的反馈程度,并骄傲于它可以用这些调整来规避杂乱的知觉、减少个体状态对工作效率的影响。

 

但阿德勒要破坏它这般“对自己”的控制。

 

磁流体震颤着惶然抬头,思维紊乱中,它本能地想不通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做。振动、振动、四面包括本体悬浮的上下方都在传来大量的恼人的不礼貌的振动,乌尔里希感到有机生物血管与肺泡的搏动,感到数以百计的仪器运作的交响,感到拉普拉斯悬浮梯的咯咯吱吱,感到建筑里穿行的最自然的风声鼓动,而最该死的是义体本身的吱扭作响都能被它感受到……乌尔里希从来没有得到这个程度的知觉反馈,就算义体破损、害它在脑缸之外爬动,也不会受到如此程度的影响……是阿德勒动的手脚让义体的电磁圈转换到了放大器的功能,乌尔里希基本没用过强化感知的能力,首先这个功能太吃电了又没啥实际用途,其次它小小的本体算力不足以准确筛选其中的有效信息,眼下它得到了过载的信息轰炸,磁颗粒之间几乎要冒出火花。振动还影响到了它的视觉,房间的顶灯白光也如同耳鸣糊住鼓膜一样把它的视力蒙住了。而触觉——磁流体的液滴已经散乱,乌尔里希已经不晓得什么是痛什么是碰撞了。如果要用拟人化的语言去描述它的“表情”,那可能相当于一张面孔上唾液与涕泗横流。它生出一种恐慌,好像浑身上下要归于环境、辨不清自我了,世界在它身上投出混沌的倒影,它是液体、是镜子、是引力潮汐,唯独不是自己了。

 

“阿-阿德勒——!”义体瘫软,它最后细声细气挣扎,用自己还能找到的意识挣扎。

 

请叫我哑谜。

 

乌尔里希没听话。……它很少用哑谜这个绰号称呼阿德勒·霍夫曼,这源于他们在暴雨出现之前的情谊。它只偶尔在吵架的时候用绰号吼他,出于挑衅和无礼。眼下它还没能习惯在这个场合用这个称呼,只因为它无暇顾及,它分辨不清对方的方向也听不清楚对方的用语。

 

阿德勒看着它,看着它跪在那里发出故障的杂音、模糊地伸出一只胳膊向前抓去,它另一只手怪异地摩挲自己的玻璃缸,似乎想找到可以拧开的口子好让自己逃出去——逃出它曾经的安全的衣装、现在的折磨的道具。于是阿德勒朝它俯身下去,他抓住它的两个手腕,坚定而缓慢地把胳膊压到两侧去,不让它真的按照本能逃出脑缸、或者手动下线机体之类的。……它的铁胳膊扭曲但无力,它甚至用不出神秘术来反抗。

 

“咔……咳咳……呃……”

 

阿德勒的瞳孔里映出缸脑内磁流体的样子,他看着它仿佛在沸水里流窜挣扎。于是阿德勒把它拉得更近,把嘴唇贴在玻璃缸上——仅仅是贴着,不是亲吻。

 

听得见吗?请叫我哑谜。

 

磁流体随着他声音的起伏猛烈地蹦跳着。

 

听得见吗?

 

“……哑谜。”液滴的颤音细细地说。

 

好,你还能够跟外界进行反馈。你服从了,这是个好迹象。我将要继续告诉你我所做的事情。不必去理解话语内容,只是需要让你在这个状态习惯我的声音。

对于人类来说,每一代人都会面对更加复杂的环境,所以我们须在社会中一代一代地驯化。而你们……保存得当就拥有近乎无尽寿命的你们,生而孑立又坚定的你们,适应复杂外界的手段就只剩下了驯化自我个体。

你是个待在玻璃缸里的液态生命体,你永远与外界有一个隔绝的距离。

今天请把注意力集中在外界。

这不是用来让你感到痛苦的练习;这是让你更加感受到外界事物的练习。

请感受世界。然后,请感受我。

 

阿德勒的声音在乌尔里希的音频接收器上浮动,而乌尔里希的磁流本体像拾音器一样把声音转化成了可视信号——它确实一时无法理解他说了什么,但它的意识抓住了他。实际上,就算他不去要求,乌尔里希也会下意识去感受他,在繁杂轰鸣的世界噪音里,它本能地要去捕捉人声带与发声腔共鸣出的那些振动,那些独特的频率非常容易被筛选,就像救生梯一样能让它在洪流里抓紧。如果它有骨头的话那感觉就像他的声音自动钻进了它的骨髓,它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独属于他的振动:紧张用力的辅音,摊平又卷起的舌头,德语式的硬化尾音和喉音。声音多么熟悉,又比起平时少了些讥讽、多了些回音,它让自己的波动去拟合那些声音,这比对付嘈杂世界的扰动轻松太多了。

 

除此之外,它听到若有若无的敲击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轻重不一,它暂且听不懂。

 

你感到了什么?描述它。

 

“混沌-滋--危险,混沌--还有哑谜。”

 

……你是安全的,你知道我是谁,以及我是什么。

 

“你是阿德勒·霍夫曼,你是……哑谜。”

 

乌尔里希说。它迷迷糊糊地去跟着对方的话去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吐字清楚。磁流体受到的扰动并未减轻,人类抱着那个大缸子,保持着说话。意识在这样的接触中逐渐找到某种联系。

……

 

请叫我哑谜。

“哑谜,哑谜。”

 

好像每次叫出这个名字,意识里就能明亮一些,巨量感知好像也平和了。与此同时敲击也慢慢弱下去,乌尔里希几乎感受不到敲击存在过。

……

 

再回答一次,我是什么?

 

“哑谜……”

 

意识唤醒者如梦初醒,它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类。

 

乌尔里希弹了起来。正常水平的五感回来了,它为“睁眼”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凑这么近的阿德勒感到非常震撼。

 

“你——咳。”磁流体哽住,疼痛的电荷现在结结实实被它接受到了,它觉得发声的时候像被砂纸磨过。

 

你回来了。”阿德勒说,“义体损伤情况如何?

 

“……电量有些过快的损耗,其他一切正常。”乌尔里希调整好自己,平稳地说着,不过它又震惊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对这具躯体来说除了累居然没别的损伤???

 

好,那么再来一次。”阿德勒的手指又掏向乌尔里希的脖颈。它刚刚才发现他的手搭在那里好一会儿了。磁流体猛地收缩了一下,它害怕这个。尽管失去了一阵思考能力,一切痛苦模糊的经历它都记得,它也记得失去思考能力的恐慌。

 

但是……

 

一个人类对它做的事情完全不比破译咒语的副作用更可怕,不是吗?乌尔里希不希望自己会因为这种练习游戏而被阿德勒看扁了。

 

而且对方下达命令的声音有了一种让它想去抓住、想去跟随的冲动。该死的,他用德语发出命令的时候怎么那么挠人?为什么他一直在用德语?

 

乌尔里希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阿德勒又拨了一次它的滑片,在它决定不抵抗的时候。

 

振动世界的杂讯海洋再次将它淹没,它再一次被阿德勒的声音拽住,它回答他的呼唤。敲击声这次也有,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隐秘地出现,缓慢地消失。感知敏锐度滑片随着磁流体顺从的表现慢慢拨回原位,它慢慢又能听到自己的呻吟,又如梦初醒地看见眼前的人。

 

“哑谜。”

 

这次恢复意识的乌尔里希没再急着动,它累得很,但为自己又坚持了一次感到沾沾自喜,它看着额头跟自己的玻璃缸抵在一起的阿德勒,等他进行第三次调整义体感官的练习。

 

但阿德勒拉开距离,把乌尔里希从地上拉了起来。“今天的练习就这样。”他用力出了一口气,“可以不继续那么喊我了,虽然平时要怎么喊都是随你便,不过我倾向于让练习的场景跟平时日常更加独立开来一些。”

 

“哑……呃。你说什么?阿德勒,你又是想中途放弃还是做什么?我的电量还很充足,你别又觉得——”

 

“你不上班了?”哑谜看上去回到了很累的模样,他揉着头发拿下巴指了指电子钟上的数字,“给你留了几分钟充电喝咖啡。我也要洗把脸。我先走了。”

 

“……”意识唤醒者慢慢也从状态里缓过来了,它活动了一下手指,义体感觉良好,两侧胳膊被人类掰了半天也没什么异常。练习带来的奇怪电荷积压在它的颗粒间,它不太弄得清楚自己的意识里被插入了什么信号、也对练习的靠谱性感到迟疑,不过它在感官过载的期间临时聆听到了万物的体验,这足以让它在新的实验里验证更多的想法。“好吧,话说你是怎么想出这些操作的?你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给人感觉都变了。”

 

“我有戒酒的经验。”

 

“?”

 

“哦,还有你别在练习以外的场合自行把那个功能开起来,没有封闭场合以及我的操作时,那不安全——我不想看你又像绝食抗议那几天一样抛头露面地丢人现眼。”

 

“得了,我有智力。以及你这样子说话倒是和平时一模一样。”乌尔里希看着哑谜走出房门。它想起刚才近在咫尺时看到了人类鼻尖上一层薄汗,它意识到他要绷成那个约束练习的模样花了大力气——它知道有机生物的情绪和思维都是多层次的,他们的人格面具不允许他们太过坦诚。于是它也没有揭穿他的暗中慌张,那只是个小练习不是吗。

 

乌尔里希转了一下颈部,磁流体和义体的同步一如既往地良好,它摸了一下哑谜摸过的地方,表情有点呆滞。它最终走到墙角——这具身体确实需要充一会儿电了。

 

▷▷▷

 

哑谜出了门就真的绷不住了。他勉强走到确定不会被磁流体找来的盥洗室(毕竟它不用上厕所),然后弯下身子开始大口呼吸。

 

戒酒的经验?经验个屁。条件刺激是任何受过中学程度教育的人都会知道的东西。在训练别人这种事上哑谜完全没有实操经验,只准备对自己的设想按部就班地进行,他本来做好了中途就落荒而逃并接受磁流体嘲讽最后直接放弃整那么多有的没的然后所有人都轻松继续过日子的准备。

 

结果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成了那样的状态,他忘了所有讥讽艺术只想用最直接的语言去达成控制的效果,像给计算机敲入指令一样畅快。是不是因为它是乌尔里希所以他才变这么疯狂?

 

哑谜懒得想了,他搓了一把脸,让刘海重新瘫下来。得去忙早会了,他得重新戴上平时的阴沉面具。

 

这件事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他不知道。

 

【拉普拉斯论坛留言精华区】

▷震惊,哑谜洗头变得频繁了,大家认为这背后的原因会是……

[展开投票]

 

▷▷▷

 

—tbc—

 

 

Notes:

作者瞎哔哔:

本章的play好像有点像哨向。不过其实不是的(弱弱)。

哑谜进入的状态是有原因的,慢慢讲。这篇全文会有很多笔墨往他身上放。

要玩机器人(虽然是非原教旨的)真的好难。在组长被玩坏之前,哑谜会先把自己玩傻掉的吧……

Chapter 2: ➤感知剥夺

Summary:

————

它等到了一个黑如墨的世界……

经历了倒映世间一切喧嚣之后,意识唤醒者感受到了一切倒映的自己。

————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自第一次后,乌尔里希对“练习”产生了巨大的积极性。……这对一个卷王来说简直理所当然,不必强调。一周里它找了哑谜五次,哑谜勉强答应了三次,严格计时,半点不拖泥带水。

 

“我快累死了。”哑谜说。

 

“我想尽快完成这件事。”乌尔里希说。现在是工作时间,它有东西给他签字,而趁着别人不在它一边聊起那些“练习”、一边他面前踱步,叮叮哐哐地。

 

“急什么……”人类使劲搓自己的脸、掐鼻根、摁太阳穴,抓后脑勺,舒缓脑血管的动作全来了一遍。他怀疑意识唤醒者已经贪得无厌地上瘾了,他忍不住脑内思维漂移觉得:那真的是训练吗?那真不是为了让这个人以外的无机生物爽翻天吗?虽然他也在享受这贴着缸子说话而对方乖巧地跟着颤动和恢复正常的过程了……“你最初提议想达到的效果就是我的根本目的,我可真希望现在就能直接给你命令坐下不准动。”他用手指头敲了桌子几下,乌尔里希愣了愣,但确实没有停止活动,脚步继续叮叮哐哐。

 

哑谜微妙地叹了口气。

 

“除非有什么不可抗力,否则我不可能停手,但你得给我喘气的时间。……以及,显然我需要推进一些手段了。”他眼神低暗地瞪着意识唤醒者,也回忆着自己在住院戒酒期间的种种。尽管有了他叮嘱,乌尔里希真的没有擅自去开启感知过载的模式,可他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一兴起就自个儿上了,这和他的控制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他必须想法子让它知道奖惩。

 

磁流体终于捏着哑谜的签名文件离开了办公室,哑谜瞥见下一个找上来的研究员,那家伙看着他俩的眼神相当的微妙。而哑谜决定全然无视别人的八卦之心,他快累死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熬两个夜,做完他要对乌尔里希做的东西。

 

▷▷▷

 

隔了一天的早上,哑谜与乌尔里希如约继续来到“社团活动室”。

 

“我会做一些与以往相较不同的事情,你复习一下退出码。”哑谜说着,一边摸索外套的巨大衣兜。

 

“STORM。你觉得今天我会用上安全词?”

 

“我对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预期,今天也只是需要你保证完全配合。”

 

哑谜指示乌尔里希操作义体在墙边跪坐下去——就像以往进行感官过载时保证安全稳定的姿势——然后把它的双臂举过头顶、弯曲向后,用一件可以紧紧吸附在金属墙上的神秘学镣铐束缚住它的手腕。

 

“这是剃刀小队以前收容人形超自然者时用的道具。”乌尔里希疑惑、忐忑但顺从地配合哑谜动作,他紧靠在它身体上方卡紧锁扣的时候工牌蹭在它玻璃缸上晃来晃去,“嗯……基于封闭场合内我对你的道德信任,如果你认为我一定会做出过分挣扎的危险动作,我会建议你直接卸掉我的胳膊。”

 

哑谜的眼角和嘴角抽了抽,“……我之后会考虑的。”

 

接下来他后撤、保持下蹲和平视对方,“现在,告诉我,我是谁。

 

“哑谜。”乌尔里希平静地回答,磁流体随之颤动。这是一个已经约定俗成的信号,当阿德勒用德语提问要求它说出他的绰号时,一切“练习”从此开始。

 

阿德勒像以往一样抬手摸索缸脑的底座。磁流体在对信息过载体验的微乎其微的恐惧、与更多隐隐期待里鼓动着形状,它有些过于兴奋以至于没意识到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轻巧地接进它颈部的某个端口。

 

它什么信息都没有等到。

 

它等到了一个黑如墨的世界。

 

“???”

 

磁流体周身窜起震惊的静电,接下来更让它震惊的是它没有感受到义体的反馈。磁流体感到自己在慢慢下沉,它试图游动却无所凭依。环境里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振动,光线,还有支撑它浮动的电磁场。——这不对!它大叫,但它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算义体关机破损它也仍然能透过玻璃缸跟外界交互,不可能又盲又聋,阿德勒这是做了什么?!

 

义体是你的外壳,也是你的限制器。它是电子机械,就能被程序控制,这没有什么不对的。”阿德勒的声音在乌尔里希的漆黑世界里响起,激得沉底的它猛地一抖。他的德语不像是隔着玻璃缸与液体传来、或是被收音设备传给它的,而像是直接倒映在它内部,作为某种“认知上的事实”;这就像是感官过载时它抓住的绳索或者锚,但眼下它面临的不是狂风漩涡而是深空般的寂静。

 

——你做了什么?是病毒吗?我看不见东西,甚至听不见自己。

 

就当是病毒,一些只有我能做到的改动。我可以听见你,你只可以听见我,这就够了。”阿德勒说,“这是一项耐心练习,也可以将它看做是惩戒。你将保持这个对外界环境一无所知的状态一段时间,至于多久,我说了算。

 

耐心。好吧,乌尔里希觉得这是它能接受的借口,它对于自己有时缺乏耐心倒也有点自觉,尽管自觉也不多。它忽略了“惩戒”的说法,没有去在意这背后有没有理由。——那么到底多久?它问。

 

多久只取决于我的判断,你不必问。还有,请记得交流时叫我哑谜。

 

——哑、哑谜。乌尔里希听从并且如此喊他。——请告诉我我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哑谜,我心存担忧。

 

但它没有得到回复。

 

乌尔里希这下真的慌起来了。它先是对阿德勒擅自魔改它感知系统的举动而怒意横生,接着对自己存在依托的义体会被如此摆弄感到耻辱和无奈。它又疑惑于对方为什么要束缚住它的胳膊毕竟剥夺感知后它什么也做不了、拷起来完全是多此一举,最后它得出结论这只是人类神经病的恶趣味。……胡思乱想过得很快,乌尔里希差不多认了命,准备在这显得无意义的时间里想想工作的内容来消磨时间,或者关机睡一觉。

 

……然而它发现它居然无法做到。调动数据记忆或者睡觉都好像跟失灵的义体绑定在一起,似乎有不知从哪来的电流输入磁流体里,不疼不痒但让它无法集中注意力、也无法休眠,它意识到阿德勒给它植入的病毒铁了心要把它锁死在无所事事的虚空静谧里。

 

乌尔里希只好作罢。可它仍然没办法完全作罢。如果不听自己思考的声音,周遭就会静谧到可怕,因为它本体不必呼吸,也没有内脏的咕噜作响。乌尔里希安静了一阵又咒骂了阿德勒一会儿,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出声让对方听到,对方又不回答,很快它又因为咒骂的了无意义而疲倦放弃。

 

曾经的练习里,阿德勒给予了它很多;而现在他向它表示,他当然也能从它这里夺走更多。

 

磁流体的信任感有点动摇,它的思维也开始浑浊。它知道自己的本体是黑色,而此刻它自我的颜色被它仅能感知到的无尽黑色吞得干净。脑缸如果真像它感觉到的一样变成了纯粹又沉默的黑色,是否可以被外界当做一个黑箱研究?谁又会想研究它?阿德勒?阿德勒还在旁边吗?它连这件事都无法确认……沉底的乌尔里希忽然想起那个退出码,是的,STORM,阿德勒能听到它,他在所谓练习里给它的最大最绝对的权力仍然可以被它行使……

 

你想要使用退出码?”德语的声音突然就在虚空里狠狠炸了它一下,时机准得不行。

 

——我……

 

还没有过去二十分钟,你要认输了吗?

 

——认输?不。磁流体莫名被激得炸毛,而由于悬浮力气的缺失只能在缸底皱成一堆。不过阿德勒仍然在旁这件事给了它一瞬安定。它努力蜷起来,不再言语,用肢体动作告诉对方,自己又聋又瞎但尚能保持耐心。

 

很好。我会给你的义体充上电,你可以一直坚持到我下一次指令。

 

乌尔里希像吞咽唾液一般颤动,然后归于静止,大概相当于点了点头。它听不到对方有没有起身走开,也感受不到光线或者电流的变化,甚至不知道电量有没有真的被补充,它的世界和它一起沉寂下去。磁性颗粒仍在不安地进行布朗运动,安静与休憩对乌尔里希来说真的比无尽杂讯还难挨。没有声音和波动传输的世界堪比热寂,若是能有一些棕噪音或者白噪音都不会这么难受。这是清除了意义的虚空之地,意识会在无聊里逸散,这让它依然恐慌,好在它可以静静等待对方下一句话进入这片黑暗。因为阿德勒许诺了他会再次跟它说话,他会在那里的。一定会。而它会向他证明自己能承受那些剥夺。

 

磁流体在四十五分钟后呆滞而平静,它尝试读秒来维持意识清醒,可是渐渐地它对数字顺序的意义本身都糊涂了,然后再也弄不清时间的流逝。它模糊地想起暴雨防御咒文实验——不论外在载体如何被颠覆,意识最终仍然能醒来,但现在载体仍在,只是困住了它。磁流体缓缓地摊开了自己,对于“存在”的感知触角已经从义体全然收缩回核心……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它只能感知到自己,外在的躯壳不再是它也不再是世界的桥梁,磁流体只是磁流体、整个世界也只有那一小捧磁流体存在了。经历了倒映世间一切喧嚣之后,意识唤醒者感受到了一切寂静倒映的自己。

 

被杂讯裹挟、或是被了无意义的虚空裹挟,都是那样的孤独。但它又完全不准备呼唤“暴雨”,那个能结束一切的安全词。而它想要去呼唤的……

 

——阿尔文、帕培尔*、露西、朵拉、路德维希、哑谜……

 

各色记忆与情感在恍惚中涌现。意识唤醒者在黑暗之中渴盼一片羽毛的飘落。一个音节。一点点实在的触感。它等啊等……

 

……

 

处理完早上工作的阿德勒重新回到“社团活动室”门口,驾轻熟路解开密码,开门,开灯,关门,重新上锁。意识唤醒者的躯壳仍被拷在墙边,与他离开时姿势别无二致,失灵的头颅无力歪着,全身像实验人偶一样废弃在那儿。他无声凑近,看到磁流体堆在缸脑底部形成的小池塘风平浪静,但细看那液面还有在微微抽搐。

 

……应该不至于真的坏掉,咒语都杀不死它们。阿德勒这么想着,把一只手掌放上玻璃缸,摩挲,再轻轻推着玻璃缸晃动两下。无法对外界进行反馈的磁流体也跟着晃悠,看上去如此普通,如此乖巧。暗色液体让阿德勒想起了酒液,不过他酗酒的时候并不会有心情使用玻璃杯做出摇晃这般的优雅动作。

 

乌尔里希。”他喊。

 

“——”磁流体细微嗡鸣着。

 

能听见吗?请叫我的代号。

 

——哑……。乌尔里希沉寂的磁流体微微波动了,它听到外界传来期待已久的口音,不过一时半会儿还运转不了思维,它仿佛生锈了。但它先前在过载练习里养成的习惯让它很快攀附上了语句,攀附让那些直接倒映在它内部,作为某种“认知上的事实”……于是在思考之前,它已经像本能一样震颤着自己发出了吃力的音节。

 

接着它听到了隐约的、又熟悉的敲击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德语漂浮在它的感知里:“……你是安全的,你知道我是谁,以及我是什么……

 

——哑谜?

敲击声消退,生锈的磁流体慢慢苏醒。

——是哑谜。

 

很好。”阿德勒解除了插在乌尔里希颈部的小芯片,一边细致拨动感知的滑片让它不至于被涌入的感知再冲击一次……也许以后能这么干,不过这一次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磁流体从缸底悬浮起来的时候像是人慢慢睁开了眼睛,阿德勒从它并不具有类人特征的面部看出了一种迷蒙与畏惧共存的神色……真是疯了,他忍不住想,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它这种神情……那可以算是神情吗?

 

然后那神情变成了暴怒。

 

“我信任你,阿德勒!你就这样让我耗费了四个多小时在这里?!这是工作日——”

 

它挣了起来,双手却被镣铐狠狠一箍,它失衡歪倒。阿德勒顺势扶住了它的肩膀,手指恰好又搭在危险的、只有他俩知道会导致怎样后果的脑缸底座某处。他不言语但告诉它:他随时能把他再带回感官过载或者感官剥夺的状态里。

 

炸开的磁流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阿德勒面无表情地说:“控制好你自己的行为,乌尔里希研究员。

 

研究员。这称呼一下子又引发了磁流体意识深处的记忆共振。磁流体在虚空体验中无所事事时回忆过那些时光:类似的喝止它对哑谜喊过;而更早,没有总代理负责人、没有暴雨研究组负责人、没有部门顾问、没有小组组长、没有混沌的暴雨、没有深空的悬崖,在那一切都还在光芒万丈向前发展的世界里,有机与无机、神秘学家与人类都在向更和睦的关系迈进的世界里——它曾被这样简单地称呼过“研究员”。作为研究员的他们啊……没有谁是在烫屁股的鸟位上焦头烂额的大人物,没有谁是冲进一次次实验里当耗材的大救星,那个世界里,作为研究员们,就像作为一个个不凡又平凡的小齿轮那样轻松。记忆与意义的存在给它略微安抚了下去,磁流体跪坐了回去。

 

练习还没有结束,你仍然要叫我哑谜。

 

“是的,哑谜。”磁流体懊恼而顺从地回答。

 

阿德勒松开它的肩膀,又双手捧住鱼缸,让它汇报机体运行情况。之后他解开了它的镣铐,把它从地上拉起来。哑谜宣布练习结束,“这一次持续了近五个小时,希望你能记住这种惩戒手段;这种事情并不会经常发生,但不是没可能发生第二次。我估测过,你攒的假期拿来随便开假条绰绰有余,你现今的工作进度暂停一个早上也不会有大问题,星锑研究员对你的请假也接受良好——不如说她很欢迎这个——但从各方面来说我不希望这种惩戒发生得太频繁。”

 

乌尔里希咬牙切齿。哑谜准备推开门。

 

而重返常态的乌尔里希攥住了哑谜一只手腕,皮革下的机械指节力度不容他逃脱。

 

“你对我的惩戒让我回忆了过去的诸多事情。我意识到我其实很少像这样进行回忆。”它说,“这在你的预期之中吗?”

 

“随你怎么想。”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你回忆起了自己因为暴雨免疫咒文实验而载体破损的体验。移动不了自己?全身瘫痪,只有模糊而急躁的思维在本能地、惶惶地震颤?”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感受?”

 

“我在康复中心昏迷时差不多也经历了那些。”

 

“……你要通过类似的经历来用情绪感染我吗?你认为这也是训练和信任的一部分?”

 

“如果我说是,你接受吗?”

 

乌尔里希没有回话,但它松开了哑谜的袖口。

 

哑谜整理好外套,“不论你怎么想,今天的惩戒该给你的是一个威慑。走吧,外面差不多午休了。”

 

乌尔里希哼哼着跟了上来。它没发现他的眼窝沉入了一片阴霾——一片同样充满意义纠葛的回忆的阴霾。

 

【拉普拉斯论坛精华区】

▷热门视频:>>意识唤醒者遭受虐待,人类暴君初露端倪——

(一段会议录像,哑谜在会议主理人的位置回答关于乌尔里希缺席一早上的问题。)

(颓废脸的暴君说:“乌尔里希不听话还越权行事,于是我强制禁闭它了一早上,信不信由你们。放心好了,别人没这待遇,我累死了。”)

(镜头摇晃,磁流体把本体翻到玻璃缸后脑勺狠狠瞪了人类上司一眼,它居然不呛回去。)

(其他人谁都不敢吱声,除了兔毛手袋狠狠“啧”了一下。)

(“会议继续,下个话题。”)

 

▷▷▷

 

 

—tbc—

 

 

注释*:阿尔文指磁流体动力学创始人汉尼斯·阿尔文(Hannes Olof Gösta Alfvén),帕培尔指登月时期铁磁流体开发工程师所罗蒙·帕培尔(Solomon Papell)

 

Notes:

作者瞎哔哔:

play延伸到日常里也没办法,出发点就在日常工作需求上。之后他俩只会更加不可收拾的。

另外本文有很多内容不应当被现实学习,没有足够安全性的放置是不建议的……

Chapter 3: ➤失控边缘

Sum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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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谜没有发觉自己陷入了某些并非理性的逻辑;随着时间膨胀的只有隐秘的、想要掌控的欲望。

乌尔里希没有意识到自己得出了并不符合逻辑的结论;随着情感滋生的只有偷懒一般的、想要无条件去信任的愿望。

————

Notes:

本章有疼痛描写和很多唧唧歪歪的心理。他俩的状态有些危险。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

 

哑谜发现乌尔里希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

 

“奖惩分明”的措施立竿见影,磁流体显然继续对感官过载的常规练习痴迷着,而在某天它再次在不合适的话题冲撞了哑谜、经受了第二次感官剥夺的体验后,它迅速地乖驯了下去。哑谜感到惊讶——原本按照他预计的话它会更像烈马一样要相处、要牵制很久才会有改变。意识唤醒者似乎并不像他曾以为的那样不知变通。

 

毕竟要上班,日子过去得很快。尽管感官过载与感官剥夺的更替已经让乌尔里希得到了很好的练习,哑谜却还从没有在日常的正常相处里用上特殊的"指令"技巧,他和乌尔里希平时该嘴毒还是嘴毒,该互喷还是互喷。乌尔里希曾经偶尔对“这个人类会不会用信号指令在搞研究的骂战里刻意压自己一头”的疑虑基本上烟消云散。它倒是越发容易被哑谜使用德语喝止住(它并不认为德语是哑谜训练的真正信号指令),当它做出某些真正危险行为时,它确实能够下意识听从他了——根本缘由还是因为它越发信任他,信任他给它带去的看顾和维护。哑谜很满意这事儿,满意到了什么程度呢:当他打开拉普拉斯论坛看到【>代理负责人是不是跟意识唤醒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才一路给它开绿灯……】之类的帖子的时候,都只冷哼一下然后马上滑走放人一马。

 

不过……

眼下。

 

阿德勒正在捏着工具拆卸乌尔里希的肢体。乌尔里希的手套扔在地上,义体被阿德勒开启了过载感官的一个低档,它正在强烈的刺激里波动、颤抖,当工具掏进关节里的时候它因炸开的短路电荷而嗡鸣不止。阿德勒坐在椅子里,它轻便的躯体被阿德勒圈在怀里,它背向他、缸脑依偎在他的一侧肩窝,让阿德勒听得见它细微的呻吟和滋滋作响。而阿德勒只慢条斯理地继续拆着它的手,把平时藏在皮革手套下的金属与有机玻璃交错镶嵌的指节卸开。

 

“这很疼。”磁流体含糊地说,义体也小幅度地抽搐,“这很疼……哑、哑谜……”

 

所以你知道那是疼痛。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感受得-得到--电流的爆鸣,神经回路的抽搐——呃。”

 

很好。再多去描述一些,再多专注于你的感受一些。你通过感受存在于这里,我也在这里。

 

阿德勒把又一节指节放到了会议桌上,发出一阵响声,那里已经放了好几根乌尔里希的人造指头,堆在一起像一堆坚果。乌尔里希呜咽一声,平日里急躁的声音竟显得有些委屈,它的左手已经只剩两根指头了,那些经常用来指人鼻子的手指都已经给拆下来了;它除了阿德勒的胳膊以外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束缚,右手扣进了桌子的边缘,身上的衣料窸窣作响,而它的意识却正忙于仔细品尝阿德勒给它给予的疼痛,德语口音的引导也让它无可逃脱,它再一次忘光了自己还捏着能够逃离这一切的权力:那个安全词。

 

阿德勒对对方的这个状态感到近乎沉迷。人类的动作肆无忌惮,就像吃准了对方不可能在这个状态下愤然爆起伤害到他,尽管它的右手还能自如活动……而他有点忘了这事是怎么开始发生的。

 

为什么是在会议室而不是他们的“社团活动室”?

为什么要用疼痛、拆卸这样的过激手法?

为什么要对乌尔里希做这种事?

为什么这是“练习”……

这是怎么开始发生的?

 

哑谜忽而感到自己有一小片地方好像变得清明了、变成了旁观模式,开始自动思考一些问题。他听到自己说:“瞧啊,意识唤醒者。你是会被伤害的。你是会疼痛的。你却自己忽略了那些。

 

对了,哑谜想起来了,是乌尔里希又一次外勤回归,搞得躯体破烂,它回来以后花了额外时间换了一身躯体才去集体会议提交报告给哑谜。哑谜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跟它进行"练习"、甚至鲜少有通讯对话,乌尔里希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却是那样遍体鳞伤,他一下子——火了。

 

阿德勒认为仅仅剥夺感官的惩罚已经不足以让乌尔里希认识到故技重施伤害它自己有多可耻;阿德勒认为需要在会议后现场让这个磁流体好好记住错在了哪里。他要把它随便用来扳着手雷威胁人的手指卸掉,也要让它知道随意透支身体意味着什么,让它试试有机生物面对肢解的恐慌。

 

阿德勒当时似乎是这么想的。哑谜现在却突然沁出一身冷汗。会议以后,乌尔里希就在这里被他扣下,用德语开启了他们的约束领域,从指尖开始把它拆开;他却没有想过何时结束,或者说如何结束。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让一切滑向了不够安全的边缘:没有防止磁流体应激伤到双方的安全措施,不在封闭上锁的安全场合,自己和对方都失去了稳定性和判断能力……尽管他仍在掌控中,可是这似乎摇摇欲坠。哑谜又想起了自己在最初的"练习"时紧绷的手和一脸的汗,想起自己在乌尔里希的跟前曾经压抑下了什么,想起自己在“激动”时头脑感受到的异样热度。

 

哑谜深深呼气。

 

他有那么几秒一直沉默僵着,而磁流体在他怀里抖的频率已经乱了,它无法清晰出声,阿德勒知道它已经过载了。而他这次并不感到满意。

 

好了,我们回去吧。”阿德勒在磁流体的音频接收器旁贴着说,也扳动它的脖颈拨片另它舒缓。磁流体那些像散黄一样的本体缓缓下沉,虽然还有些抽搐,它也被操作着平静下去了。阿德勒趁这个时间,一边给它留下敲击的强化信号,一边把它的指节重新卡拢,那些定制组件上附魔的神秘学辅助着零件重新拼合,磁流体的手指像它本体一样很快复原了。

 

缓过来的磁流体本体弹动一下,它恢复了意识,有点疑惑而没有出声,等着阿德勒的下一步。而阿德勒捏着它那只刚修好的手,对平日里见不到的手关节最后摩挲了一下,就放开了它,把它从身上轻轻推搡开。

 

“今天就这样结束。”他草率地说。

 

意识唤醒者撑着桌子反身看他,神情莫名其妙,看上去似乎在挣扎自己要不要发脾气。“等一下,我有些不明白。”它发声器尚在沙哑。

 

“你问。”

 

乌尔里希捡起手套,“你说要让我学会感知伤害,是不是?”

 

“……”

 

“你只动了我的手指,这对我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这有什么意义?”

 

哑谜抽了抽嘴角,瞪着它,想说很多话又咽了回去,“那你就当这次尝试没有意义。”

 

“你是说你在我身上做了失败尝试?为什么?失败是你中断这一切的原因吗?”

 

“因为这是我决定的。”哑谜试图用非嘲讽的语句快速堵住所有对话,“离开吧,这里地点也不对。”

 

“……你出了什么毛病,阿德勒?”乌尔里希终于忍不住问。

 

“应该有毛病吧,我花个几天自检一下,哦不对,我不是机器,没那个必要。而且你刚回来,在你踏上找死冒险的同时我就已经在歇了,是不是,也许我也需要暖机。”

 

“行了,知道你累了……人类小子(human boy)。”磁流体听到他语无伦次的讥讽反而舒缓了下去,它没有把手套戴回去,就那么草率地拎着那只扁扁的皮革往门口走,“今天确实很突然,没有任何规划就开始了练习……我会给你一些时间调整一下。”

 

“是啊,是啊,要求得你提,一切是你说了算。就像你还是我的顶头组长。”哑谜目送它离开,一边把刘海扒拉一通,他觉得自己的耳膜很闷,头也疼,刚刚行为的很多东西都需要消化一下——尤其是来源于他自己的那部分情绪化。

 

乌尔里希看似接受了稀里糊涂的练习终止,但重新打开会议室门的时候声响巨大,路过的人都会留意到它与哑谜的异状;之后还会有关于会议桌上留下了钢铁指印导致的流言四起。不过显然,他俩都把关心外人反应的优先级放到了最后。

 

▷▷▷

 

与乌尔里希分开后,阿德勒·“哑谜”·霍夫曼回到办公室,颓然地沉进他那张靠背椅中。

 

这"安全带"约束练习显然早就超出了应有的限度……哑谜知道,自己作为人类理性的部分警铃大作得还算及时,感性的情绪浪潮却还在持续。这让他疲惫,疲惫得像缓慢抽走了所有筋骨一样;却又不是让他无法工作的疲惫,只是像是两枚电池被用干了一枚,剩下的还得运作。

 

我都没有心理执照,甚至我自己都有时需要心理医生,我当初究竟为什么要答应它做这件事?哑谜揉着刘海,闷闷地想着。“又或者我太过于傲慢,竟然相信自己能久病成医。”他自嘲出声。

 

其实阿德勒远非一个傲慢、冷酷、以嘲弄他人挣扎为乐的人,相反,他被亲姐姐称赞的理性源自于他的敏感细腻,他讥讽的姿态基本只出乎于想要将别人从无用、无力的泥沼里救出来的心理,他嘲弄他人挣扎的时候本质只是在嘲弄他自己。他时刻有着愤怒的情绪,可惜那股气只会在肚里闷烧,点不燃暴力这种武器,他的暴力受害者基本只有因为暴雨蜷起来的那阵子里伤害到的自己……哦,还有冲进露西女士实验室那次意外伤了一下乌尔里希的脑袋鱼缸,那次可能是他后知后觉地首次认识到他也有着属于人类的力气。

 

是啊,乌尔里希。只有乌尔里希。乌尔里希对这样的他来说是什么?

乌尔里希信任他,或许比这栋大楼的其他任何人都更甚。而他答应乌尔里希的单独练习后又是改变了哪些?是不是意识唤醒者特有的有恃无恐让他的行为也滑向道德的边界?

 

哑谜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骨节分明、有时用来互相在手背上打草稿的双利手,这双手曾经破解过万千字谜、掌控高深的理论物理研究,也曾经因为酒精依赖症而抖得笔都拿不稳。在戒酒期间他受过康复人员的厌恶疗法和偏暴力的手段,还有姐姐不容置疑的强迫……他在之后得以痊愈,手不再颤抖,但这些经历也在不为人知的潜意识里留下了疤痕。——我是不是也就那么想帮乌尔里希去"戒断"它关于危险的"瘾"?我是不是因此产生了暴力欲望并享受起用双手去践行?——他感到自己的某些情绪又在原地转圈,数落着他自己,——我是在负责,还是擅自把乌尔里希当成一个宣泄的对象?

 

“……够了。”阿德勒撸着刘海,一只眼睛的金色漏出指缝,“我只是因为它的行为生气了。就事论事,我只是不该把这和‘练习’掺和到一块儿。我该想办法预备好应对它一切行为,我需要推演它的一切过激时刻并找到方法控制——即便在它外勤的时候,我也得想办法干涉。”

 

“我不该做的就是先放任它出错,再因此使用惩戒。那才是滥用暴力……”

 

哑谜自顾自地絮叨,一边摊开了要处理的文书,强行用一个结论终止思考,毕竟工作重要。他没有发觉自己陷入了某些并非理性的逻辑。

 

随着时间膨胀的只有隐秘的、想要掌控的欲望。

 

▷▷▷

 

哑谜忙于反思他自己,乌尔里希的不对劲未能让他留意。但乌尔里希自己这次留意到了自己。

 

乌尔里希很喜欢哑谜给它的“接触世界”的课程——虽然一开始说的是约束练习,但它已经不可避免地把哑谜做的事情和提升它自己的能力挂钩在一起了,为什么不呢,它得到了多少与世界完美的共振体验,收获了多少灵光。但方才它被给予的疼痛……它知道疼痛是一种令人不快的神经脉冲,知道这是生命用来趋利避害的信号,知道这种信号重要而独特,知道它不可滥用。

 

……可是乌尔里希觉得自己仿佛喜欢着疼痛这种信号。

 

这可能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乌尔里希知道自己能承受很多有机生命所不能触及的危险,它知道很多事只有它们意识唤醒者才能做到,知道自己可以依赖理性的疯狂去超越限度,与此同时也因为理性而选择了哑谜给它拉手刹。可是这疼痛……仿佛在赋予它新的喜好,在给它一些本不该有的正面反馈。这太古怪了。如果是有机生物,这可以用轻度疼痛导致的多巴胺的分泌来解释快感;但乌尔里希知道自己没有那种激素功能,否则它可完不成永不停歇的任务,它甚至更乐意直接关掉义体的感知系统来规避可能的效率降低。

 

——我到底是怎么了?是真的因为那些危险的经历而故障了吗?阿德勒会是因为察觉了我已经在不对劲,才表现得奇怪吗?毕竟我还没有受到他真正的伤害,他却又在发他自己的脾气。乌尔里希滋滋地想着,它看了看被拆卸过的左手,思索着自己最早寻找阿德勒的理由:暴雨之前盛气的模样,心智痊愈后的力量,归来的条理和责任心……可是还有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乌尔里希思考得炸成了海胆形,一边往自己的部门走一边粗暴地把左手塞回手套里,而它拉上了带子之后才因为关节的艰涩而想起来,阿德勒那个情绪化的笨蛋并没有帮它调试完好。它一拳锤向自己的缸脑,然后被指节疼得本体皱成一团——相当于龇牙咧嘴。

 

——不对。它突然站定。

 

手指还在回荡着疼痛的电流余波;它觉得自己不喜欢这种意外导致的疼痛。乌尔里希在缸内震颤着,它听到科算中心的人群喧哗,它感知到楼层间穿堂的气流,它看到可见光的电磁波频率在它的玻璃缸边缘被反射。它在曾经平日里并不会停下步伐去观察,而有些细微的感知会那么令它流连忘返,是因为那些关于"存在"的锚点是阿德勒告诉它的,那些美妙的振动是与阿德勒的声音一起注入到它的流体里的。……疼痛也是因为和他单独经历,才会令它愉悦的。

 

乌尔里希被震到了,自己去找阿德勒做那些事似乎并不只是源于它要管理自己的冲劲。

 

想想也是,乌尔里希其实知道自己的限度在哪里,它需要的或许根本只是让那个位置上的哑谜能睡得好些。向他递上自己的服从是他需要的,仅此而已,这不过就像任何一次关心身边同事的人道主义行为一样,乌尔里希想。

 

它有时候会忘了安全词,呃,退出码,它觉得那不重要。它觉得只要哑谜还愿意跟它进行练习,就对他俩来说都是愉悦的,过载也是,疼痛也是。它决定下次去找哑谜的时候把这事儿说清楚讲明白。

 

乌尔里希为越发心安理得的想法平静下去,一边坐进自己的工位,操作机械重新校准手指。然后开始工作。它没有意识到自己得出了并不符合逻辑的结论。

 

随着情感滋生的只有偷懒一般的、想要去无条件信任的愿望。

 

▷▷▷

 

—tbc—

 

Notes:

作者瞎哔哔:

不稳定的状态对他俩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呢。

Chapter 4: ◇番外:“哑谜”与阿德勒·霍夫曼

Chapter Text

这是一章卡在三四章中间,仅有哑谜思考心路的小番外。

其实只是正剧写不完那么多哔哔赖赖了于是挪出来让他纠结一小篇来玩。

 

 

▷▷▷

 

午休时分,哑谜又单独伏在盥洗室的洗手台边,接了一捧水喝进嘴里漱口,然后几乎以呕吐一样激烈的架势把水吐了出来。

 

虽说身为理性的人类,但沉浸在另一副样貌里不代表他真的不会受影响。哑谜很清楚、并且越来越觉得自己在“练习”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安静而愤怒,他想看顾一切,他想让眼前所及能够按部就班、能够走向"合理的道路"。那种状态大概是一种程度不浅的剥离,仿佛冰冷的灵魂离开了他的操作而自己另起灶台当家做主;但他又觉得这并非解离,他没有现实感丧失或自我感丧失——他只是更加清晰地感到自己另一种"真实"被发泄出来。

 

之前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正是印证了这点。

所以他在事后为自己深深恐惧。

 

哑谜又用凉水抹了一把脸,刘海给抹了上去,他看到洗手台的镜子里头自己的脸,看到一双不被遮挡的,金色发亮的,像金属片或者兽类一样的眼睛。……他在与乌尔里希做练习之前像这样整理头发已经成了习惯,这像是一种仪式,一种特殊的场合宣称。

 

他凝望着自己,玻璃另一面的自己。乌尔里希认识世界总是隔着缸脑的一层玻璃,他现在自己看着自己也有一层玻璃。

 

哑谜很清楚自己是心防很重的家伙,对自己都防,他早就习惯放弃去想自己是什么、心情具体是什么,迫使自己去想自己应该摆在哪里的位置上。——也许某种程度上就像意识唤醒者那样。他又是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我足够了解意识唤醒者么?我居然有如此一言难尽的想法。

——这样的自己是所谓“真正的自己”么?

——我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出于向曾经的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了"弥补"?

 

哑谜不知道,也一时不敢继续细琢磨。他努力让思绪回到和乌尔里希做的事情上。

 

——我是一个人,却要把自己变成机器、来帮助一个机器变成会服从的人。

 

哑谜一想,意识到乌尔里希和他很像;不仅如此,还近乎是一种“反面”的他。真的。他们很像。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很多,也是的。尽管他们共同作为满嘴刀光剑影的、别扭的社交障碍患者,病因却不同,乌尔里希的“病因”是情感上的迟钝,而哑谜的“病因”是过敏感;哑谜会因过分的关注和无用的努力而竖起身上的尖刺发出讥讽赶走人们,乌尔里希会因为先炸开了急躁的尖刺而发出不合时宜的话语赶走人们……相同的地方是,他们在障碍之下又都能使用聪明的脑子去解码人际,去用智商弥补情商。他们都不得不在人群里玩着模仿游戏,而在彼此面前越发“不愿”坦诚心意;尽管不愿,却又给着最大的信任。他们都经历过世界的推倒与重建,也都在这种经历下,各自对于一头扎进毁灭之中有所渴求;只不过这种渴求在哑谜与乌尔里希两个个体上,分别以悲观和积极的姿态展现出来了——哑谜曾经用悲观的自毁试图以身证道,乌尔里希如今在用积极的自毁达成有些功利的目的。……噢,这么一想,哑谜真的越发觉得,"玻璃另一面的自己"的姿态,是在同时对乌尔里希与名为阿德勒·霍夫曼的曾经颓废的男人都进行狠狠鞭策了。

 

指尖抵上镜子。哑谜看到了镜子里、眼睛里的某种炽烈。他知道自己会想要什么,他不过一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乌尔里希,那种在意是如此独特,如此尖锐,又如此绵长。这该如何定义?

 

“因为我和它就是如此相像,是不是?阿德勒·‘哑谜’·霍夫曼。

 

“可我并不能对‘我’以外的个体那么做。那会毁了一切,是不是?

 

“……我到底能控制些什么东西?从我在这些年的经历来看,我该去控制的事态,我不该去控制的事态,有哪样真的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哑谜仍然会想起自己戒酒的日子——最近更加频繁,当然了。恶心。颤抖。盗汗。头晕呕吐。瘾的戒断就是如此,更难以回忆的是医生和姐姐的具体举动,因为他在症状发作的时候涕泪与涎液都把自己对外界的感知模糊在了一起,他只记得神经深处针扎似的痛苦,也许真的有扎针。神志还清楚的时候则是面临一遍又一遍的语言洗脑,联想,暗示……直到一些条件形成,醇类分子的影响彻底被赶出欲望的神经。

 

当然,这类症状在非有机生命身上一概见不到——起码哑谜没见过。乌尔里希理应不会被这类反应困扰,可是人类会……他是会头脑发热也会流冷汗的那个,他是会为别人的举动牵扯胃疼的那个。明明如此,他又轻易答应了某些以失控为常态的事宜。隐约又要成瘾的或许不是那个对生命不够重视的意识唤醒者,倒是自己。

 

乌尔里希。意识唤醒者。磁流体。它那么特别。它不会停滞。它在疯狂,在理性地疯狂,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它如此地自信,又信任着他。

 

“那么关于‘牺牲’呢?那些争执,那些最底层的冲突?我要如何才能不去思考它的风险,它的意义?

 

“……哈哈。乌尔里希远比我懂牺牲的艺术。……它们的领域,它们的艺术……而要让它照顾好自己?……

 

“……

 

“直接去拦它吧……只有它也好。既然这是它拜托我的事。就算这是让我显得失职的决定……就算这是把它推到彻底与我不同路的做法。”

 

阿德勒·"哑谜"·霍夫曼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走出盥洗室。

 

“我也想要控制住一次可能的坠落。”

 

-  -

 

 

作者瞎哔哔:

这篇他就是压抑到了和心乱了。

Chapter 5: ➤缸脑回音

Sum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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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就是你突然要来进行的练习吗?尽管你没有改变语言?好吧,STORM,好了,我退出。STORM——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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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本章唧唧歪歪的文戏多且没有刺激玩法。有些属性转换警告。阅读时注意口味差异,觉得不适及时退出本页面。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

 

乌尔里希再一次去哑谜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感到了氛围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直觉让它差点以为代理负责人又要上来就给一个德语指令、然后当场再进入一次“练习”流程,就像昨天的会议室一样……呃,尽管那是公共场合,乌尔里希能从哑谜的行为知道界限的存在,它也真的会因此感到放心。……但是眼下哑谜在它面前开启着公事公办、效率和审批签名为先的工作模式,端坐的样子令它感到奇怪,它犹豫起来:究竟能不能现在就把那些想好的事儿讲给他,讲清楚?

 

“……乌尔里希。”

 

哑谜突然更加严肃地喊了它一声,它疑惑地抬了抬本体——相当于人抬了抬眉毛。

 

“我有些东西需要说明。我会对你接下来的行动给予更多管控。针对你提出方案的第三至七条我需要驳回,拉普拉斯的智能机器人会替代你去担任实验的对象;新的外出手续也不予通过,我会向基金会那边申请司辰小队或委外合约来执行,你回头弄一份指导和委托文件,虽然流程会拉长不少但安全系数会更高。”

 

“……”乌尔里希听了一句想炸毛,听了两句想打个问号,听了三句后觉得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它愣了几秒,“我没搞懂你的意思,阿德勒。我们耗不起时间——”

 

“我会控制在一个整体允许的范围内。非对称核素R的供应也要削减。我会向多方强调:我重新判断了你使用它们的危险性以及效率……你的实验在材料挥霍下进度也并不乐观。之后包括人工暴雨项目在内,我会把实操交给其他组内研究员,他们在你之前的管理下已经能够自行运作,你之后要做的只有最远离现场的指导。对了,加上安全员……你不用只想着自己往前冲了,也不用再鬼鬼祟祟地搞盗窃。”

 

“不乐观?!这些可不是事实!你该拉上多名相关研究员开个会来说明和讨论这些,再对我下结论。”乌尔里希开始闷火,“如此专断。我留意到你似乎把私人情绪带到正式工作里面去了。而,让我不在第一线研究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没有人的身体素质能发挥等效于意识唤醒者的作用,也没有人能做到无需休息……你是要再一次放弃理性还是怎么着?原因呢?”

 

“我可以不说明。也可以不开会。”阿德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当然,也就听不出他平时会爆发出来的那种尖酸怪气,“你现在不是我的组长,我现在才是你的负责人——哦,代理的,我倒一直不想这么称呼自己。在你的练习里,我是不是也被当成了某种可笑的国王?所以我当然可以这样安排你做事。”

 

乌尔里希惊骇地、缓慢地摇头,它都忘了自己发脾气的时候该用手指头去指人,“不,阿德勒,你不该这么滥用你的权力!这已经不是安全带的范畴;约束和惩戒不该是包办。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们的事业,在乎拉普拉斯,你就不会犯下这种绝对的错误!”

 

我们的事业。哑谜听得笑了笑。“我如今可能更在乎一些……没法担得起的损失。”阿德勒站起了身,他原本因为坐姿角度而深深挡在刘海下的眼睛突然就升到了乌尔里希的上方,金色的瞳仁亮得惊人,“把你留在理论性质的领域并不是什么太过激的做法,是不是?你曾经度过的很多日子都是这样的,你在安全的科研象牙塔室内环境度过的年份比我的八年自闭还要长远。我只是要在当下让你缓步一些、安全一些。如果我真的想毁了你和拉普拉斯,我可以直接把你送去停职,强制休养,让你生锈……是不是?”

 

“你怎么敢说——”磁流体剧烈跳闪着。它又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进屋时的感受,意识到有一种解释的可能性,“……所以这确实是私人的范畴,是吗?所以这就是你突然要来进行的练习吗?尽管你没有改变语言??好吧,STORM,好了,我退出。STORM——你听见了吗!?”

 

“这不是在练习。退出码此时无效。”阿德勒向乌尔里希上前了一步,他的眼睛里除了不容置疑,居然还有些悲伤的光泽,“你的事情,我想过了。我想通了。就这么简单。”

 

乌尔里希鼓动着芒刺,复杂的情绪电流在它的神经回路里滋滋作响,它努力忽略它们,它努力思考眼下的局面——它暂时并不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它习惯性地只去思考该怎么应付他。“冷静,阿德勒!这对其他人来说也不够公平,我知道你——”

 

“请叫我哑谜,或者别的什么。”阿德勒用英语说着,他像想要握手一样冲着乌尔里希伸出一只手掌——那姿态堪称友好,“我很冷静。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并非服从性练习;这是关乎于我们事业与拉普拉斯立场的论断。这样一来,我们的练习也就没有进行的必要了,不是吗?”

 

乌尔里希十分想让自己的脾气彻底发作,它的义体关节因它自己的电流而刺痛起来,劈啪作响。这跟它想要的半点都不一样。它本来准备好了把他们的关系与"练习"——或者,"游戏"——彻底地放到它的生活与"爱好"那一栏去,就像它对待棕色噪音一样。阿德勒却在它眼前把这事儿扩大到了它的全部……他们的一切上。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地生气?他还会像昨天会议室里一样要在不安全、无规划的情况下擅自对它行动吗?他真要放弃职业道德和人性,理智尽失,把它彻底关起来、饲养起来,给它个温室,只为了不让它面对风险?

 

此时乌尔里希突然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金色的、金属片儿似的眼睛,乍看不容置疑,但隐约有悲伤和颤抖的光。

 

——哦。他不会。他再也不会那样做。也不会将要那么做。

乌尔里希想。

 

因为他完全不想那样

 

“你是想拒绝跟我做练习,你可以直接说的。”乌尔里希于是说。

 

“我说了,练习不再有必要。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

 

“不,我是说——”磁流体柔和地波动着,它的情绪起来得很快、也平息得很快,“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再愿意亲自下手,所以才用上了这些借口以及职权手段。”

 

“……什么?”

 

“你拒绝的不是我的任性,而是在拒绝你理性崩坏的风险。”乌尔里希说,“这显得有些自私,也很懒惰,阿德勒。当然,这并不是说你道德丧失。这反而出于你用道德和责任感拦着你自己。发生了什么,阿德勒?是什么让你又害怕了起来?”

 

“……”

 

意识唤醒者感到人类周身的沉默和厌倦扩散开来。他收回了手揣回兜里,他支棱起来的冷冽气场就那样融化下去,他突然好像缩回了他的小杂物间办公室的灰尘桌子后头。意识唤醒者在近距离下听到人类的脉搏,听到他肺泡的张弛,看到他瞳孔与体表皮肤的微动,它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的那些情绪——它虽说不太懂人情,却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解码他。

 

它继续说:“你介意的并非是控制(Dominate)不了我。你一直在挣扎于控制你自己,是不是?”

 

哑谜看上去有点陷入混乱,他侧了下身子,又抽出手把手指伸进了自己头发里乱抓。乌尔里希决定给他点思考时间。

 

到底是human boy。乌尔里希忍不住想。它忍不住带着种族有色眼镜去想。人类老是以为他们刻板的"理性"能够让凡事"恰好"地发生;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完全掌控住概率的能力呢?而磁流体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往往就是突破概率的那些事,它要以自身去达成"好结果"的墨菲定律,它的存在就是思维一激灵的启示所向。它愿意把它的一部分可能性交给眼前的人类,去控制它这个个体的行为、去操作它得到某些结果,只是因为它愿意那么做;它同意一些人类的心理学理论,它同意一些所谓不安啊回避啊操纵啊之类的人格粗分类,它知道自己已经是这个社会的一员、而不能遵循无机生命的本能表现得太冰冷——所谓人文主义。它最后选择站在这个办公室里,不只是为了发出"练习"的请求,也是在践行,它想实打实地跟哑谜并肩。

 

哑谜却又在这个过程里被它吓到了。……也有被他自己吓到。它看得出来。

 

他当然在乎他俩,在乎拉普拉斯。他愿意把他自己摁在这个烫屁股的鸟位上就是为了当个垫子、让他们这些科学家能继续尽可能地研究些出于理性疯狂的东西。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让一己之私把别人的可能性断绝呢?这是只有乌尔里希能触摸得到的他退缩下去的地方……这就是它的这位little punk最别扭的地方。

 

哑谜常因为他的挣扎拦住他自己,乌尔里希常因为它的急躁而推着它行动。在它提出练习的尝试时,这个模式似乎被搅浑起来;直到沉淀,又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是的,没错,我质疑自己没能力担住你向我要求的一切,该死的。*德语粗口*的。”

 

阿德勒终于发出沮丧、挫败的声音,他的眼睛里某些潮湿、颤抖的东西在溢出来……倒不是眼泪,只是蜷曲黑色发丝下面他的金色眼睛实在很醒目,而他低下眼睛的时候瞳孔的色泽也像磁流体的下坠一样被重力拉成模糊的一滩,“你明白吗?我有很多时候会以为自己就像个*德语粗口*的解离识别障碍一样变成另一幅面孔。”

 

“认真的?阿德勒,你是个负责人了,你不该会因为我们的小事……”乌尔里希一下子忍不住去杠他。但它止住了话头,及时意识到自己又在糟糕地发表演讲了,“——好吧!我收回这种指责,它不恰当。而从一切的开端来看,我想这是我的问题。”

 

哑谜立刻抬了抬眼瞪着它。他非常不习惯看到狡猾的乌尔里希在他眼皮底下自觉承认错误的样子。

 

“我想,我一开始也在用公私不够分明的借口去诱导你我之间达成这特殊的‘练习’关系,如今又想找你商量把这些东西彻底放到公共事业以外。这干扰了你的判断力和支配。这是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它心虚地咳嗽,“咳。我想我不是真的为了让你带领我去学习什么,我只是……需要你而已。阿德勒。”

 

“就这个?”阿德勒又把眼睛低下去,“干扰。习惯。需要?你就一次也没想过你走了那么远,已经也把我推出去太远了吗?”

 

“……”乌尔里希又愣了愣,“麻烦你说明一下。”

 

“我已经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出什么。就像我现在刚意识到我方才对你下的决定也是一样愚蠢。”阿德勒说,“你从没想过你从我这里究竟要了什么——你是如此洋洋得意,以至于我想伤害你,想侵害你,想在很多时机里把你像拆掉一个闹钟一样拆卸干净,再把你拼凑回去问你有没有长记性;我会想放任你的冒险,见证你的狼狈,以至于有足够理由去马后炮困住你,一遍又一遍地——”

 

“你的冲动,你的情绪释放,那就是我想要的。……这有多让你感到困扰?”

 

“……天啊。你真的对人类什么都不懂,是不是?”

 

“我懂的远比你以为的多。你在假定我不会对你的这些冲动负责?”

 

“我从未假定,我在清晰地知道,你只是个不知道残酷为何物的铁皮鱼缸,我不想因此对你进行嘲弄了因为你就他*德语粗口*的是这副德行。我倒是想规避这些可能的麻烦。如果不是我自己反应清醒过来,你昨天已经被拆开成碎片丢在会议室。如果不是你刚才抗议,我已经把你最重视的事业夺走。之后你会更加厌恶和远离我,就像任何别人一样。我——”

 

……他又来了。因为没有提前了解透彻的东西而吓破了胆。乌尔里希想。人类永远会在聪明的同时令人吃惊地愚蠢。

 

乌尔里希在桌子上敲了敲。

 

激动中的哑谜一下子愣了——因为震惊,或者别的什么经典条件反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

-.-./.-/.-../--

CALM

 

乌尔里希当然知道哑谜试图给它“植入”的指令信号是什么,它一直知道。哑谜让磁流体伴随着信号的安抚下回归常态、感知安心,而同样的,他也清楚信号的含义,他是摇铃的人——当然也同样听惯了铃声,是会对摇铃做出反应的人。

 

“你什么意思,乌尔里希?”

 

哑谜,哑谜。”乌尔里希再次缓缓摇头说,“你还记得我是什么吗?”

 

人类的金属片似的眼仁儿从他的头发下盯住它。它用自己的液状金属身体回望着他。

 

“我可能接受了我在我们私人之间当Submission(被支配者)的身份模式,我可能外在的表现是个玻璃鱼缸头。但我他*拉普拉斯粗口*的不是鱼缸本身,我不是农科实验室里的花朵或者生物培养皿里的脆弱霉菌。我是神秘学家,我是意识唤醒者。我是科学家。我搞定过暴雨免疫咒语,我搞定过人工暴雨,必要的时候我也能搞定你。你凭什么会认为你会对我过暴力?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彻底无法反抗的时候?”

 

乌尔里希上前一步,“我信任我的判断,我信任你而你不信任你自己……你以为这些冲动很过激和不正常。但人类不是机器,我也不是!主观能动性该发挥它的作用。我只是跟你做一些……你我各自需要的事情而已。在一些冒险之后,在一些事业的背面。我知道我的限度,我知道我能去如何突破,而我还知道你在这件事情上需要依赖对我做些物理上的事情来安心才是。

 

“——而我喜欢被你做那些事。”乌尔里希最后脱口而出。

 

哑谜的表情变得非常、非常古怪。

 

“好吧。好吧!你让我了解了你的目的,意识唤醒者。哈。我知道谁是更自私的那个家伙了——我们半斤八两。”

 

“所以你最后怎么想?”

 

“我如何确定这不是个错误?”哑谜的眼睛在对方凑近后显得更加低暗,他的手从头发里滑了出来,在将抬未抬的高度晃动。

 

乌尔里希捉住他这只手,让他靠近自己缸脑的底座……它因此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而他闭上眼没敢动。

 

“……坦诚,我们约定的第二条。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让你无法产出足够的信任,于我于你都不够了,是不是。”磁流体说。

 

“你确实还没有给我真正能够放下心的东西。”

 

“……”

 

“流程,实证,得出结果。你不是最擅长这些吗,组长?我听你的给了你那么多,那么你也给我看看啊,乌尔里希组长。”

 

阿德勒·“哑谜”·霍夫曼近在咫尺,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金色瞳孔在玻璃缸的折射下近乎要融化,他的嘴唇和胡茬几乎要贴拢透明的脑缸,就像他之前"练习"时凑得极近、要蹭在它音频接收器边上那般近。水汽一呼一吸。他是那么近,他像是能够要把它吃掉;但它有个玻璃缸驾驶舱,结实牢固,高透不粘壁,就这样隔开了它和他。

 

磁流体仰望他,它的形状复杂地波动着、炸着不那么尖锐的芒刺。……它突然想做一件事。

 

半晌,它说:“阿德勒,你帮我换一次缸吧。”

 

 

恰到午休,前破译小组研究室内。

 

在哑谜讶异的表情面前,乌尔里希就这么卸除了全身的高科技铠甲。他看着它像摘帽子一样把脑袋摘下来、倒置放到桌上放稳,之后无头义体乖训地、安安静静坐进房间另一头的椅子……画面多少有些惊悚。而哑谜又忍不住多看了那具身体几眼,他的好奇心科研心在轻微地复活、蠕动……他读过乌尔里希的义体开发说明书,也抱过那具身体、还拆了半只手,以及还对它临时植入病毒过……原来这就是那东西彻底没有承载生命的模样……

 

“专心点儿。阿德勒。”

 

哑谜哼唧了一声扭头回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最脆弱也最本质的模样。这就是我。”乌尔里希的声音说着——磁流体波动的颤音分贝太小,搁在一旁的外置发声器在它的神秘术-电子副脑操作下替它说着话,“我曾在暴雨咒语免疫实验后告知过你我无助时的样子。不过现在比那要好多了……”

 

哑谜伏身,注视着那小小一滩粘稠又灵动的、有生命的黑色。它真的好小。它比拉普拉斯光学实验室里新来的那枚苹果还要小,比曾经滚落在沙粒与灰尘中的那位活塞还要小。脑缸的底座被倒置朝上,天线滑稽地歪成让人不习惯的角度,平日里用神秘术封住的接口大敞着,而乌尔里希……真正的、彻底是乌尔里希本体的那个玩意儿,它透过缸子的开口、透过一层油液,被他看着。

 

“把你的手伸出来,哑谜。”

 

磁流体在融金一样的油状液体里畅游。哑谜于是把左手浸进去,探向乌尔里希的意识本质。

 

离开了恒温系统后的油液很凉,乌尔里希也凉丝丝的。水基铁磁流体的黏度和密度都不高,但乌尔里希有它独特的生命力在,它可以自由攀附上它喜欢的地方。它缠绕上哑谜那有着厚重笔茧的指节(噢,是的,他两手都有茧子),它摸上去要比包裹着它的油液涩手那么一点。哑谜呆在原地,对于那滑溜、又小又薄的一团液状生命体,他拼了命才能忍住一切念头让手指不要乱动。

 

“你可以大胆呼吸的,我不会被吹跑。也不会像无生命磁流体一样容易被氧化。”

 

“……真贴心,意识唤醒者还会提醒人类这些。”哑谜倒是真的感到缺氧似的头晕目眩,换了口气。他接下来轻微地把磁流体拨开,想把手指往缸外提出去,扯得磁流体拉长了一截,引来它小小的一声惊呼。

 

“又怎么?”

 

“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了?”

 

哑谜觉得脑子里的零件在抽搐,“那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吧,乌尔里希大组长。”

 

“你可以……多搅动一下我。”

 

“……你不是会因此难受吗?我们也没在做练习。”

 

“你尽管动。”

 

“你……”

 

“这是给你看的实验。我是不会碎的,小废物(little punk)。”

 

人类于是用手掌拢住了金色油液里的黑色液团,他缓慢地、坚定地,带着一些复杂的心思将五指蜷曲、围拢、挤压向对方。液态生命在压力袭来的时候翕动了一下,发声器里窜过一道电流。

 

“——~~~!!”

 

哑谜没停下动作。

 

手指推挤过去,液团鼓动的触感像是本能挣扎一样拍打着他的指腹,这有些痒,它力气也不大。接触它的指节感到有些刺麻,似乎触到了静电,但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伤害。它鼓动出波浪,震颤得越来越快,发声器里的杂音变得越发刺耳……它的话语无法被器械识别了。……直到它连整个液团身体都沉寂下去。

 

他瞪大眼睛,但没有停下动作。

 

拳头掏在那大小近似人头的缸中,他就那样握住了一道神秘学思维律动所附的物质实体,胶体在他手指的掐捏下炸成细小的液滴,噗地,犹如某种酱汁,它的碎块徐徐被挤出指缝,扩散在油液之间。直到他松手,不少黑色磁粒还残留在他的掌纹和指缝之间……他拨动一下浑浊的缸中世界,看到里面曾是生命的碎片们缓缓下沉向缸底。

 

哑谜隔着球缸,看到自己手上深色的液体拉丝,突然又有点冷汗沁出,“乌尔里希,你——”

 

“……”

 

黑色的细碎液滴像有重量的气泡一样缓慢地互相吸附、融合。它是在颤抖吗?是挣扎,还是在窒息以后本能地痉挛,就像任何普通的小动物一样?

 

“……你能听到我吗?我是哑谜,我在这里。”

 

比较大的磁流体液滴虚弱地拍了缸子几下。wait a second,它用电报码说。

 

哑谜斜着眼睛活动手指协助它恢复,轻轻拨拉着它身体的所有"部件"滚动到一起去。安静许久,直到它一片噪音的发声器里清晰地冒出一声抽气哽咽。

 

“看看,我们的拉普拉斯好组长实在很喜欢提供自己当玩具,让自己晕死过去半天没法理人。”

 

“当我远离了人形,你有没有对此舒服一点?”

 

“……你折腾这些是在诱导我抛开道德观念去看你?”

 

“我本就不需要你们狭隘的人道主义照顾。我会同意践行人道主义……只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发声器的杂音刺刺拉拉,“还有就是今天我确实需要换水了。是个折腾的机会。”

 

哑谜很想呛回去,但他没有,兴许是因为乌尔里希的声音软绵绵地足够虚弱,还在喘。它不用呼吸到底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你感觉还好吗?”他仍然选择关怀的语句。

 

“感觉就像我的意识被融化的蜡流隔开一样混沌和黏稠,但我能零距离地感受到你的体温和皮肤的粗糙和柔软,我甚至感觉得到你皮肤上有点开裂的部分剐蹭过我,你手上的墨迹扩散在我旁边,这感觉起来很亲密而且——”

 

“等等等等你在叙述什么!”

 

“我们约定的第二条……对于任何舒适或者不舒适的体验都要尽量诚实地告知。”乌尔里希说,“嗯。还有,你给予的压力确实有些痛。和义体反馈的不一样,这是彻底在我的本源载体上发生的事情……当然我受得了这个,我当然能。而只有你可以这样握住我,没有隔阂地,与那些金属、玻璃、硅胶组成的外壳无关地。你懂我意思吗?其他人都不行,任何意外也都不行。”

 

哑谜没有急着回应它,也没有再急着把缸里泡着的手抽出来。他已经感觉不到液体里头的温度,他又动了动指头。磁流体被指节轻轻撞了一下,它脆弱又固执的身体再次断开、又合在一起,它在发声器里呻吟,直白、袒露。

 

“你真的在喜欢这个。”他垂着眼睛,高大的身子彻底在桌子上伏下去,整个人影子罩着那个缸,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条颤巍巍的小黑鱼身上。

 

“你可以……再来几次,直到你不想发脾气了为止。”

 

“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真正放心?”

 

“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尽管说吧。”磁流体说,“趁我没办法给你来一拳的时候。”

 

哑谜倒是感到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他戳了戳那团随着发声而鼓动的黑色,看它泛起波纹。它不像人,也不像鱼,更不是魔精……这就是一位意识唤醒者里独一无二的个体……他的手指可能已经被油液泡得有点发皱发软,于是他向它摁下去的时候指纹磨蹭得它发出嘶嘶的、无风的抽气声。他环起两根手指,再次挤压着磁流体,但没有让它再次碎开,他就这样搓磨着那些柔软而固执的金属颗粒聚合体,看它难耐而享受地挣扎在自己手中。乌尔里希身上轻微的失控静电偶尔啄他指尖一口,那更像一种……嬉戏。

 

世界很安静,除了手指尖上黏稠的轻微响动和对方发声器里的轻哼。哑谜真的感觉到了平静。平静得他好像听清了自己的心。

 

“你平日里前进得实在太快了,乌尔里希。”

 

“嗯。”

 

“你一口气都不想喘,你也不用真喘,但你老是忘记你身边的人需要喘息。”

 

“嗯。”

 

“你从我这里要的太多了。乌尔里希。”

 

“嗯。”

 

“但我知道你做的大多数都是正确的。以及你要的,是我欠曾经的我的东西……所以我仍然会愿意把那些东西都给你。”

 

“……嗯。”

 

“除了【道别】。我唯一不想给你的就是这个。不论是因为你自个儿跑得太远、一头扎向毁灭和牺牲,还是——”哑谜突然又捏拢了手掌,给予对方又一次窒息,“——还是因为我的做法会让你想要逃离我。”

 

乌尔里希的笑声和呻吟一起在它差点再被捏碎以前迸发出来。

 

哑谜松开了手。它发出呛咳的颤音。

 

……

 

哑谜终于把手从脑缸里抽了出来,磁流体牢牢攀附在他的虎口。他走了几步,把手浸入先前备好的临时器皿,乌尔里希疲惫地滑下去暂歇。他去清空它的常用脑缸,准备注入崭新的油液;他的手确实被泡了太久,于是他不得不花费了同样多的精力去洗手和刷缸。

 

“……曾经的我,要是听到有人说我擅长这种擦屁股和后勤一样的活、擅长给别人当垫子,或者说我过分关注神秘学家疯子,我肯定会给那人一拳……”哑谜说,“而看看我现在。哈。我不是意识唤醒者、甚至不是神秘学家,我不是你,乌尔里希……我在不少事情发生后,没有多少地方可去。”

 

“……我也没有。”乌尔里希说,“你瞧,我都只是永远从一个缸里到另一个缸里。”

 

“这就是你自由的地方啊,意识唤醒者。你可是永远没脸没皮。”

 

“哈。你终于骂人有点幽默水平了。阿德勒。”

 

哑谜把清理干净、重新装好油液的头缸往临时器皿旁推去,两尊玻璃轻轻碰了一下,令他又想起了酒液与碰杯。黑漆漆的"小鱼"早就依靠它的天性恢复了活力、也洗干净了自己,它像水母一样鼓动、蠕动、上浮,又像泥鳅一样弹跳、跃出器皿,回到它最熟悉的脑袋里去,溅出一抹生命力旺盛的金色。哑谜盯着它,金色瞳孔也倒映在玻璃上。所有的金色都是那么亮得惊人。

 

“你看呆了,阿德勒?”

 

“我只是快累死了。兔毛手袋该来诊断一下我这种额外的疲劳然后给我来一剂什么人类能用的药。”哑谜抱着缸脑去到乌尔里希那乖训的义体身前,看着那个无头的东西诡异地接住这缸子,用神秘术封好开口后自己给自己安装上脖子。他把自己扔进最近的椅子里,专注地观察乌尔里希让义体的手指钻进颈部、调整细微的卡缝,“所以我们以后算什么?你有什么想法……你又还需要什么?”

 

“我想我们还会是这个科算中心里的搭档,就像八年以前。眼下,于公,我会继续冲锋,你只需要当我的盾。于私,我会对你尽我所能地任性,而你可以因此在我的身体上做你一切想对我做的事。”

 

“仍然是像‘惩戒’,哈?我也得感谢你给了我一个……绝佳的在思考上偷懒的借口。”

 

“我们都能从这事里解决一些压力。我想我们就是可以这样,依赖对方抒发自己的欲望。”

 

“……那听上去像是一种亲密关系。”

 

“根据我对灵长类社会所知的一切,这就是一种亲密关系。”

 

哑谜从椅子里注视着清爽的意识唤醒者走向门口。它解开了密码锁,门口格外亮堂。它回望他一眼。

 

“中午记得吃饭。”

 

哑谜这才意识到自己躁动的上腹到底是怎么回事,“*德语粗口。*”

 

▷▷▷

 

-tbc-

 

Notes:

作者瞎逼逼:

有点爆字数……虽然本章不是有很多刺激的写法,但我写的比前几章还爽。

本篇中,哑乌二者呈现的行为其实有偏离最早的dom/sub。这次很明显哑谜的“支配”实践行为是被诱导的、是被命令的、实质上被动的,这一种类可以称为“top-sub”,乌尔里希则是实践了“被支配”、但实质上主动要求的“bottom-dom”。呃这些名词其实大家不用弄得太懂(……)只是说,如果有读者读出来觉得二者的主动/被动感怪怪的,那很正常,因为本来就发生了一个转换;而读到转换的风险我自从开坑以来一直在文首进行强调,如果还是感到不适那很抱歉了。

具体给他们转换一下的初衷还是在于我xp特别喜欢看手底下写的cp进行互相开发和磨合(看过我早期写的铠A/A铠可能就知道了哈哈),这种过程是让我最欲罢不能的了。

本章仍然有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下次大概是终章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扯清楚哈哈……

Chapter 6: ➤自病房中苏醒

Summary:

——

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
乌尔里希主动关闭了视觉,它咀嚼起那些不属于它的痛苦的本质。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深度服从(Subspace)是一种类催眠状态。因强烈的刺激与精神交付,伴随着类似醉酒的意识恍惚,服从方(Sub)会对时间与身体感知变弱,越过理性思维、直接追随支配方(Dom)的指令行动,这种状态下的服从方必须受到很好的看顾和状态判断,因为他们甚至可能失去说出安全……说出退出码的能力。”

 

“是么。我想我之前应该进入过这种状态,就是会议室*那次。那状态给你吓得不轻,你从没想过、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吧,阿德勒。”

(*即第③章发生的事)

 

“我猜是你从来没有经历过催眠,意识唤醒者?呵。以至于一个半吊子人类也能牵着你往沟里走。”

 

“牵着我的不是别的什么半吊子人类,是个叫阿德勒·霍夫曼的人类。不然我怎么可能情不自禁跟上去呢?”被封闭了视觉的乌尔里希说,“就像现在一样。”

 

乌尔里希正戴着哑谜的特制芯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经调整后它还能勉强活动肢体,但它的五感与外界并不连通,它的世界唯独留存了哑谜的声音;但这次算不上惩戒。现在是夜晚,室内灯火通明,哑谜抓着它的手腕,牵引它穿过拉普拉斯科算中心的走廊。两分钟之前有路过的加班研究员询问了一下他们在做什么——可能是冷周六或者X——它听不到别人,但能听到哑谜打发对方的回答,它因此安心。乌尔里希此刻在做的只不过是又一次交付它自己的全部给哑谜,于是它盲目、沉默、乖训地跟着他的牵引,全然信任他又好奇他会把自己领向何方。这还挺刺激的……没错,更多的"练习",更大胆的"练习",更独属于他俩的"练习"。或者说:游戏。

 

“我们在六楼。”哑谜忽然停下,说。

 

“……”鱼缸头里的磁流体波动了几秒,“你要让我迈出栏杆的话一定要确认好下头没人——”

 

“我开玩笑的。你就只会想到这个?”

 

“啊,这可不怪我,我问你接下来想试什么的时候,你说你要跟我分享,要让我试试看你经受过的痛苦,我难免会先往这个方向想。”乌尔里希道。它有点惊讶,眼下哑谜居然精神放松到了能开玩笑?

 

“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刻板印象下的东西,不及我那几年折磨自己的百分之一。”哑谜嘀咕,“好了,睁眼吧。”

 

磁流体在技术层面上并不能做到睁眼的动作,这件事仍由哑谜代劳。他取下乌尔里希脖颈上的芯片,像摘掉一个项圈,于是刺眼的白光溢进磁流体的玻璃缸,填充了它的视野;它瑟缩一下,循着突然过载的信息量缓缓上浮,抬起有点发麻的胳膊扶住脑袋,滋滋地调整自己的传感器。消毒水的气味蹿进嗅觉回路。它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一个白得惊人的房间。

 

“一个病房?”

 

“一个弃置很久的病房。这里没人会来。”哑谜锁好门,用下巴指了指屋子一头蒙布的弃置设备、线路和旧文档,“九次、十次暴雨,康复中心人手愈发不足,设备的修理也成问题。所幸我们的长住病人并不会像霉菌一样一直增加……”他止住话头。乌尔里希知道他的意思,在基金会授意下,只有必要的内部重要人员会在这里得到好的照顾,其他大多数时候,康复中心并没有精力收治病人……这里住得最多的外部病人还集中在第三次暴雨后来的几何幻觉患者;部分已经陆续出院或者永久转移了。人住的房间逐渐空下去,破旧机器逐渐住了进来;病房有时的作用还更像是监禁的囚笼。……不管怎么说这话题都不太适合现在展开。

 

不过,乌尔里希记起了一些东西——它来过这里。“你住过的房间最后都会变成杂物间吗?”它带着点刻意问他。

 

回应它的是把它推到旧病床上的力道和把它捆上拘束带的动作。

 

“你的记性看来没缺损,哈,幸运的意识唤醒者。”哑谜低声道,“接下来我会模拟我曾在这里时的部分场景……我会注意不让你轻易进入深度服从的催眠状态,因为我希望你能在理性下听到我想‘分享’的东西。”

 

“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你,阿德勒,但目前来说,我已经感到有趣。”乌尔里希半躺着,实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磁流体在缸里竖向打转。它可能在感到有趣的同时还有些紧张和兴奋。

 

“曾经用的借口是练习,是学习,但这已经不再是我们做这件事的核心。我如今需要分享。既然你铁了心要当我的——我的‘泄压玩偶’。”哑谜用力又小声地咬着字,仿佛某些词汇世界第一烫嘴,“我有必要分享一些自我剖白。我即将给你的是我的梦境。”

 

“正好,我也想继续深入地‘认识’你,阿德勒。我了解你,但我知道我也许还不够了解你——”

 

请叫我哑谜。

 

——哦,开始了。

 

乌尔里希信任哑谜,但它对哑谜的"分享梦境"说法感到疑虑,它因为自身意识唤醒者的特性而无法使用人工梦游的磁流机与玻璃琴,人类又施展不了相应的神秘术。它躺在那里,身子底下床单的触感很新鲜——它还从没有当过病人呢,在它平时的概念里,病房可能和牢房近乎同义。……又或者,审讯室。

 

滋——

 

电流突然搔过乌尔里希的外装肢体,一路传导到它的脑缸,在它本体附近的位置炸开一道痛楚。磁流体如同受惊的小虫一样缩成一团。也许哑谜能看到它的脑缸里闪过的电火花。

 

电击?很经典的选择……不适感很短暂地窜了过去,乌尔里希回神后不得不去调整紊乱的组件:指尖发麻,关节僵硬,发声器也在乱响。哑谜手里有个摁钮,乌尔里希认出那大概是某种所谓治疗设备的开关,电流来源于束具。这种小电流对它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它也是操作思维电流的大师,有需求的话它甚至能号令身边那些电器造个反……噢,扯远了,眼下机器短路的疼痛只是一类值得去品尝的东西。乌尔里希等着哑谜观察到自己的状态恢复然后继续下一步。

 

讲讲你后悔的事情吧。

 

黑发青年坐在了床尾,他的神态和语气居然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仿佛只是在很普通地聊天,只不过换成了他的母语。

 

“后悔?”磁流体觉得有些荒谬,“为什么抛出这个问题?好吧,我需要时间去思考……”

 

但哑谜不由分说地摁下了电击开关。

 

“滋滋——咳!”

 

又是借口吗?还是对方真心实意的话题引入?乌尔里希疼得厉害,它发出咻咻的吐气声,扯紧了拘束带,“那——那就拜托你告诉我,我该后悔什么?”

 

告诉我,乌尔里希研究员,你是否对露西女士的离去感到自责,认为自己所做远远不够?

 

磁流体炸开了——它恼火的情绪自动上来了,与此同时它理性的芯里警铃大作。

 

告诉我,乌尔里希研究员,你是否对朵拉、道金斯、维克托……他们的离去感到责任的重压?

 

“……这难道是某种报复吗?在这种时候?!阿德勒?!你要用这些其他人的话题——”

 

请叫我哑谜。”他摁动了手里的电击器,让电流把面前的意识唤醒者摁倒在床单上、颤抖到本体都形成不了图案,他也同时用最大的力气把自己心里的情感摁到最冰冷坚硬的地方去,“你只需要回答问题,乌尔里希研究员。

 

“该死的!你这个——”磁流体滋滋地爆了粗口,但它始终没有说出那个安全词。实际上它并不清楚这现在还有没有用。他俩的相处之中很多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这是在分享我的梦境,并不是惩罚,记住别搞混了。

 

这跟之前的"惩戒"似乎很像,但与那又是并不相同的意义。

 

认真回答问题。你有没有为他们感到愧疚的心情?有没有经常回顾与自责?

——你感觉自己是个幸存者吗?你活得心安理得吗?

——你认为自己被留下的意义,能填上自己未能完成的课题大洞,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能让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再重蹈覆辙?

 

然而面对问题,乌尔里希并不能给出回答。它对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一样:那些不过是无意义的、情绪化的、自我折磨的东西,必须向前看才有意义。可每一个问题后乌尔里希都会直接挨到电击,电击的疼痛和随之带来的厌恶感让它来不及把它的观点吐出。它的义体在几番过度的电流紊乱后像真的血肉之躯一样抽搐,内部用于方便关节活动的液体都因带上了电荷而躁动,令它腿部夹紧、脚掌绷直,腰腹也拱了起来,在束具的努力工作下,乌尔里希令这病床哐哐作响个不停……这副身体失控的模样让它觉得丢脸得不行;哑谜又接着像安抚一样,将手掌按上对方穿着绝缘材料的雪白腰腹,把杂音不息的机械摁回病床,再慢慢开口问到下个问题。

 

——你不觉得自己还站在这里,太不公也太残忍了吗?

——如果你坚持走到最后,却又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你如何面对曾经的自己以及所有被抛下的人?

 

它意识到一件事:哑谜真的不需要它进行任何回答。那么这种电击与关于问题的思考,是有别的目的?麻痹的肢体,报错又不至于损坏的传感器,身体上的不适非常令它心烦、又无计可施,它不得不把思路转到向内的思考上——在以往感官被操作的各种"练习"下,它已经精于此道。

 

疼痛又炸了一次。……电击是源于戒酒或混血的神经发育谱系障碍的经历?不,哑谜说这是他在分享他的梦境,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它要解码这个本质的问题才行。

 

梦境会疼痛吗?梦境会毫无道理地给予厌恶吗?乌尔里希不清楚,它不太会做梦,不过它听说过噩梦,知道那是一类现实触发型梦境,知性生物受困于噩梦带来的恐惧与厌恶情绪。哑谜是否在令它体验那些令人厌恶的情绪与惊惧?乌尔里希曾对他吼过,“不需要把你们可怜的、狭隘的人道主义带到意识唤醒者面前”。只是这句话多少也有些独属于它的傲慢,它也确实拒绝过去理解人类、理解哑谜的感受,只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他俩互相拉起对方之前,他们真切地狠狠推开过对方。

 

所以这就是了……真正能取悦到哑谜的事情当然是跟随他,理解到他的话语,共情到他的情绪。

 

那么那些问题就是他被自己的梦诘问的东西……那么,顺着那些容易悲观与失败的思路去想。

一切真的无意义吗?究竟是什么才能有意义?

“幸存”有意义吗?前进有意义吗?生命有意义吗?站在这里有意义吗?

……

乌尔里希主动关闭了视觉,它咀嚼起那些本就不属于它的痛苦的本质。

 

尖锐的,麻痹的,电流的痛楚之下,深深的疲惫之下。它回忆与模拟着它所知的哑谜的全部,如同潜水。

 

它似乎有些理解到了哑谜身上的一个重要部分。……孤独

 

意识唤醒者很难具有感知孤独的能力,因为它们生而孑立,又信念坚定,难以动摇,绝不改道而行;也没人会去教授它们何为孤独,当四周空旷时,它们往往把这认为是某种虚无,而非孤独。

 

乌尔里希体验过孤独,它在经历许多事情之后定义自己并不喜欢孤独,它也被哑谜用孤独空虚的被迫旷工惩罚过;但直到现在,从哑谜身上,它才窥见何为孤独与其影响——

属于天才的孤傲,属于非健全人的孤僻,属于自我放逐的孤立,属于家族末裔的孤苦,属于非自愿权位的孤军奋战。

而他又如此理性、能够如此熟练地进行自我的调节,他的职责太多,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在八年时间里欠下的太多。属于孤独的尖锐——耻辱、羞愧、悲伤——永远在身侧等着他,如影随形,仿若无法消逝的长夜。

 

所以这就是他的梦境,潜意识把他关在病房,令他苦痛也令他纠结。所以他的梦境才会如此地……像是惩罚,像是厌恶疗法。小梅斯梅尔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晕过去了吗?”现实与模糊的思考之间,德语在它的音频接收器上浮动,人类离它很近,他的手捧住它的鱼缸,轻晃,“醒醒。你没那么脆弱。

 

当然,它不可能晕过去。只要从梦境里醒来,一切依旧滚滚向前,凌乱的思考也会消弭。乌尔里希本就属于以"醒来"著称的种族,对于单单"睁开眼睛"就能带来多巨大的能量,它再清楚不过。可孤独的气味仍然会从潜意识中弥散出来,久久萦绕不去。

 

乌尔里希打开视觉,看到那个一身黑色的人类近在咫尺,于雪白的房间里突兀。在近乎习惯了电击的麻痹与痛楚之后,它突然觉得芯酸。

 

乌尔里希想起自己曾经喊过,让人类不要用脆弱的情绪去感染它。这大概是因为它真的会被感染。

 

“哑谜,哑谜。这很痛苦,哑谜。”它于是出声了,声音颤抖,语气疲惫,它可能生平第一次听起来离哭腔很近,这里头很大程度上有刻意做出的类人姿态,不过它自己也不清楚刻意的占比究竟有多少,“可以……别再问那些问题了吗?”

 

不论我问不问,问题都存在于那里。”青年理睬了它的恳求,但并未动容,“再想想吧,那些问题——

 

“——都是你潜意识里投向自己的问题,哑谜……”

 

病床上的玻璃鱼缸插话说完后,等了几秒钟。哑谜没有继续用电击,也没有继续说话。

 

“你总受困于这个白色的房间,被身体的桎梏摁住,思维模糊,动弹不得,无法呐喊。你的梦境就是一直在这些事情里徘徊。我都理解了。

 

“我方才在替你发出那些拒绝的声音,而我同时不认为你会真的停止问出那些问题来折磨自己。那就往我身上来,让我代替镜子承受你的一切,我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只要你最后记得把我放开,同时也把你自己放开,我想这就是我能做到的事之一……

 

“像折磨你自己一样折磨我吧……哑谜,我就是这样想了解你,我想接受更多的你,我也会在你的允许下代替你脆弱的一面向我们有力的一面求饶,无论如何,我就在这里……

 

我们一道不再孤独。

 

……

 

乌尔里希不清楚自己最后说出口了哪些话,它记得哑谜在它跟前垂下眼睛但嘴角上扬了几度,它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笑,他好像抱住了它一会儿。它好像还是晕过去或者进入催眠状态迷糊了一阵,回神后,它身上的拘束带已经被解开,它被支起上身半躺半坐在那个旧病床上,哑谜靠坐在它旁边,神情很平和,他好像也刚睡醒了一样。不过他看上去真的很放松。

 

“——好了,就这样吗?”磁流体缓缓自检,它仍然有点晕,本体打着转儿,“今天可真算不上什么练习或者玩耍。这是什么诡异的医患扮演吗?”

 

哑谜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撇下去,眼睛看上去有点死,“哦,看来没让大组长尽兴。”

 

“不……我喜欢你这样坦诚的交流。我们应该经常这么谈谈心。”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我想朵拉了。因为你今天做的事情,令我思念更甚。”

 

“是吗?我可不会像你曾经的助理那样,如同幼师一般耐心陪伴,对你的感触循循善诱。”

 

“我知道。你断然不可能那样。我也不可能。我只是想念她。”

 

“……我也一样。”

 

“真的有非常多的人同时途径过我们的生命,是不是?这让我们有些地方还很像。”

 

“呵,不一样的地方更多。”

 

“我不否认这点。我们不一定真能理解对方,但我想,我们两个之间因为那些异同,就会忍不住想办法在对方身上延续自己。就像你要分享你的痛苦,是不是?”乌尔里希说,“我喜欢这样。你今天也做得很好。”

 

哑谜闷声不吭了几秒。这档子事什么时候变成乌尔里希夸他做得好了?

 

“我累死了,让我在你这靠一下。”他最后只这么说。

 

“……这是要继续把我当靠垫当物品的‘练习’,还是你单纯想靠?”

 

“我只想靠一下!该死,我们真该再次想办法把正常接触和做那些事的边界划出来……”

 

哑谜正脸朝着鱼缸靠过来,塌在乌尔里希硬邦邦的怀里。哦……正常接触?乌尔里希看着近在咫尺的哑谜,它忽然意识到对方真的很喜欢跟它凑得这么近。它觉得自己是如此笨拙,居然才意识到对方这种喜好。于是它伸手拉住哑谜的后脑勺,把他的额头直接按贴到自己的缸上;磁流体游过去,隔着玻璃缸触摸那些挤压得乱七八糟的额发。它离人类颅骨中那颗聪明又别扭、情绪化又理智的脑子如此之近。

 

哑谜在它手底下不太舒服地动来动去,嘀嘀咕咕,他有点烦闷的眼神从头发缝隙里漏出来,叫乌尔里希看得想笑。哑谜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他作为生物独有的化学成分呢?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乌尔里希越来越觉得和他单独待一块儿的时候,就会像磁流体被搞出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他总会用某种温和的惰性感染到它,让它没办法思考太多,没办法理性地解码很多东西——今天倒是特例,而在流程结束后它又变回了惰性。它惊讶于自己居然觉得这还行,能接受,持续再久也没关系。

 

我们的游戏又会持续多久呢?

 

乌尔里希懒得想这个问题了。它真的在犯懒。

 

在这名人类跟前献出自己的全部,也得到他的全部,如此的驯化游戏——无论持续多久,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end-

 

Notes:

作者小后记

开坑良久终于更完……这是我在9总第五或者第六次的分章节的连载文章了,没想到我本来很擅长的咕咕能力失效了,能在9坚持这么久我也很惊讶……不说有从中得到进步,主要是满足了。很高兴能有小伙伴来看我的文。

我认为本文ds设置上有个有趣的地方在于,一般来说是sub方将焦虑转移发泄出去,是sub会将权力让渡、道德压力转移给dom,或是把压抑释放的不安与愧疚转移到dom来接住。但哑与乌的原始设定与这种常规安排正好相反,以至于这个转移过程对他俩来说完全逆了、且不太健康,至于为什么这么干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我一定程度上想嬷乌同时又认为人外本身的心理特征过于稳定更适合引导啦哈哈。总之这效果还不错,显得他们有张力、玩得刺激的同时内心笨拙唧唧歪歪,拉扯完了又很爽。虽然我在哑谜的“失控”以及愧疚上可能强化得有点过分了,但正好有个乌尔里希能受得住他,我享受去刻画这种磨合过程,真是美哉……最后这章只剩下情趣和倾诉了可以不带脑子看的。

下一次中长篇要写什么我其实已经打算好了,不过这可能又是一个容易咕咕的想法,我先憋一阵,有缘就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