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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Additional Tag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笼中欲系列
Stats:
Published:
2025-04-22
Updated:
2025-09-08
Words:
127,104
Chapters:
34/?
Comments:
123
Kudos:
954
Bookmarks:
60
Hits:
26,539

【阁挽if】笼中欲

Summary:

这篇是完整版❗完整版❗完整版❗
之前的手误遗弃了,只更到25章,无法修改
⚠️微强制
⚠️有原创配角(仅推动剧情用)
⚠️醉酒、催吐、领带捆绑、自慰、口交、吞精、颜射
亲密桥段在第九章之后了
*续接原文55章
*两人在船上并未互通心意,而是说了再见
陈挽黯然神伤想要退场,却被赵声阁步步引着入了局
陈挽(被捏着下巴抬起头):“你是不是喜欢看我这个样子……”
赵声阁:“你能做什么?证明给我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Chapter 1: 那便如你所愿

Chapter Text

  人很快被拖下去,陈挽少许恢复了意识,平静下来,赵声阁就把安抚他的手放下去了,也没有再对他说话。

  上了机舱,医护人员为他们检查伤口,赵声阁几处关节受了伤,陈挽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也有撞伤。

  赵声阁一直在和医生交谈,询问注意事项,陈挽看着他,好几次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想起密舱的对话,一颗心像潮退般低落下来。

  医护人员离开,赵声阁径自翻看药物和医嘱,一件一件,看得非常仔细。

  体外伤的药不多,镇静神经的品类倒开有好几种。

  陈挽等了一会儿,对方还在看,眉心皱着,他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赵声阁。”

  赵声阁终于抬起头,面色很淡,目光深而平静,平静到透着一丝无情,说:“什么事。”

  陈挽张了张口,问:“你还愿意和我谈谈吗?”

  “陈挽,我说的话,说到做到,从来。”这是赵声阁在密仓上的原话。

  但现在赵声阁没有说话,只是不近人情地静静看他,陈挽从他眼神里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阴翳。

  还有上位者那种沉沉的不悦。

  果然。

  陈挽心里有了最坏的结果,顿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轻声说:“那我先出去了。”

  说着温顺地敛了声就要走。

  赵声阁看着这个不由分说做了决定,现在又不由分说要离开的人,心底突然涌上很重的烦躁。

  他起了身,挡在陈挽面前,居高临下,垂着眼,“回来,让你走了吗?”

  陈挽一怔,马上说:“没有。”

  他立在原地,一副任打任骂任处置的样子,手臂上带着伤,在海风里纤细苍白得像随时会被吹走的羽毛。

  只差一点点,这片羽毛就要被鲜血染红了。

  赵声阁想到这人刚才那副果断偏执的强势模样,此刻看他低眉顺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伸手一把掐住陈挽的脖子,语气是冷冷的凶狠。

  “你有几条命够这样折腾?还是说在你看来自己的性命不值分文?”

  赵声阁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凌厉,平时正常说话就有种无形的威慑力,现在语气一凶,更是逼得陈挽呼吸都有些困难。

  赵声阁的话很重,那句“不值分文”落在他心里,像是雨滴落入湖心,一圈圈荡开涟漪。

  但似乎说得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垂眸想了几秒,随后艰难仰头,在对方的禁锢中呼了口气,淡淡笑了。

  “是啊。”

  陈挽觉得对方说的对,自己的性命确实不珍贵,可也唯独事关面前的人,才值得他豁出这条贱命。

  只是心脏一直下坠着,落入了寒冷的冰窟。

  陈挽的目光很坦诚,很谦和,语气里还带了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自嘲。

  像是往赵声阁心里开了一枪。

  他不过气狠了随口出了气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结果面前的人居然就这样淡淡地应了。

  陈挽就这样被他掐着脖子,笑着承认自己的命没有价值。

  听证会如此,环海高速飞车如此,这次又是如此。

  他就没把自己的命当过命。

  对谁都是这样。

  汹涌的怒火从心底燃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很多很多年了,赵声阁从未有过此刻这么生气。

  他手上重重使力,把陈挽掐着抵在了船舷上,发出“碰”的响声,手腕都气得发抖,呼吸也急促又凶猛。

  “你以为用自己的命来救我,会让我多么感恩戴德吗?”

  陈挽的后背冷不丁撞到了舱门,喉咙上被掐的力道也重了,一阵头晕目眩。

  他知道赵声阁生气了,不是平时那种一点点不悦,而是怒气冲天的宣泄。

  他被掐得窒息,脑子里一片混沌,却清晰地听见对方咬着牙说到。

  “你自作主张做的这些,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

  “自轻自贱的付出,我不稀罕——”

  陈挽的手在这些话里垂下了,手背贴着舱门冰冷的材质,感受着冷意渗透肌肤。

  他领会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陈挽此时此刻,居然前所未有的平静,有种“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感觉。

  只是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已经能和赵声阁当上还算熟悉的朋友又变成陌生人,舍不得还未得及成行的斐灵岛,舍不得那些能随时随地的电话和视频……

  这些都是陈挽处心积虑、努力了很久、一点一点攒起来才得到的东西。

  以后应该就没有了。

  不过还是赵声阁的安全更重要。

  重来一次,陈挽也还是这么选。

  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会改变的东西,其实就是命运。

  既然他的存在非但不能再让对方顺心如意,反而成了添堵的那柄柴。

  他的暗恋已经成了对方的负担,那他就把这份感情完完全全地藏起来。

  然后体体面面地退场,再也不会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这就是他的法则。

  赵声阁的意志,永远排在第一位。

  心酸涩痛苦得皱缩成一团,他表面上却还努力维持着不变的表情和微笑,努力抬头看向那个人。

  赵声阁在等一个解释,他在用仅剩的理智劝说自己,陈挽的举动事出有因,而并只是玩命。

  然后他看到了陈挽的笑,体面的,优雅的,像平时一样挑不出错的微笑。

  只是隐隐约约有些苦涩,像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赵声阁还没开口,就听到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到。

  “赵先生,这次的事是我处理不周。”

  “但明隆是我最大的甲方,我不希望您在这次科考行动中出现任何闪失。”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落入危险的程度会远小于您,这是我当时的考量……”

  陈挽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把最后的“仅此而已”几个字说出口。

  他自从靠近赵声阁的第一天起,就做好过抽身离开的准备,但直到真正面对,他才发现自己排练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的各种借口,连出口都变得无比生涩。

  如果爱能被完全掩藏,那只能说明对方的分量不够。

  而此刻,心像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陈挽忍着剧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赵声阁。

  他刚刚出口的话,已经足以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了。

  赵声阁的怒火突然一下子散在了海风里。

  前两天陈挽还叫着他的名字,跟他相约要一起去斐灵岛,而现在,他叫他赵先生。

  满口都是恭敬,笑里都是虚伪。

  刚刚准备出口的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那些带着不明显关心意味的嘲讽,此时突然变得像一个笑话。

  他沉默片刻,“只是这样?”

  他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陈挽垂着眸子,把字从喉咙里一个一个挤了出来。

  “只是这样。”

  赵声阁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陈挽,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人,眼睛里没有了怒气,却暗得让人心惊。

  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诧异,默然的复杂眼神,快要把人洞穿。

  陈挽的心脏被缓缓攥住。

  被赵声阁这样的眼神望着,他觉得比刚刚的袭击者的冷枪击中还痛,有一个瞬间差点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再无保留。

  但他在最后的关头咬牙忍住了。

  科考船已经平稳开进了码头,岸上医疗人员和全副武装的警卫队员涌上了船,交谈和扣押袭击者的喧哗被海风远远吹来。

  而他们谁都没动,只是站在甲板上互相对视着。

  许久许久,久到陈挽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时,赵声阁开口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挽。”

  他的语气很轻,轻得有种残忍感,像是最后一遍在确认某个答案。

  陈挽笑了。

  他的手抵在舱板上,借力般握着拳,是一个轻松自如的姿势。

  他闭了闭眼,随后抬头看向赵声阁。

  “我一直都知道。”

  赵声阁的心沉到了谷底。

  又是与之前同样的无力感。

  他一辈子顺风顺水,位高权重,唯独在陈挽面前总是一次次陷入这种无法掌控的境地。

  他看着陈挽从旁观的位置优雅现身,一步步走进他的生活里,此时又要从容退场,嘴上挂着的还是那上扬幅度都不变的完美微笑。

  这个人像飘进他窗里的一片叶子,又来一阵风,便打着旋儿离开了这扇窗。

  但他不信陈挽一点也不喜欢他。

  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做不了假。

  赵声阁从来都相信自己到直觉和判断。

  他骨子里其实有点偏执掌控的阴暗,从幼时就有,只是在渐长的地位和阅历中,被上位者风轻云淡的从容所掩盖了。

  他一直在失去,不管是十三岁时捡到的流浪狗,还是自己手把手偷偷拼的模型。

  自那以后,格外珍视的东西,总会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不择一切手段。

  他风平浪静地过了这么多年,不过是真正珍视的东西已寥寥无几。

  而他如今已如此身份,需要他这么做才能得到的,更是凤毛麟角。

  可现在面前就站着一个。

  沈宗年不止一次劝过他,让他别犯混,但他忍不了。

  他已经给过陈挽机会了。

  既然陈挽不自愿,既然陈挽一二再而三地这样嘴硬,便别怪他被自己踩泥土里,吃尽苦头,卑微如同一粒尘埃。

  而他便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与依靠。

  届时看对方是否还能如此体面淡然,能否还能这样如此这般自轻自贱。

  是否还能如此轻易地说出拒绝他的话。

  即使是也没关系。

  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得到陈挽。

  赵声阁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说明隆是你最大的甲方,但你有没有想过擅作主张的下场?”

  “退出吧,明隆和科想此后不会再有任何合作的机会。”

  陈挽没有任何诧异,心想果然。

  到了最后,他点头的动作并不犹豫,没再让对方多费口舌,非常顺从地接了话。

  “我会让科想提交解约书,对外就说是造成了重大技术失误,主动与明隆解除合作。”

  “至于解约所需违约金。”陈挽稍微想了一下。

  “具体金额我会与明隆财务协商清楚,再通过您的一助二助汇报结果,不会再打扰您。”

  “今后,我不会主动出现在您的面前。”

  陈挽冷静地说出了最佳处理流程,果断得让赵声阁都有些说不出话。

  像是迫不及待要脱离他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随后是更深的怒火涌上心头。

  “好,那便如你所愿。”

  说罢赵声阁扭头朝向船舷,手撑在舷杆上,这是一个结束对话的信号。

  他只留给陈挽一个背影。

  而陈挽痴迷又留念地看着那个背影,用目光把对方的发丝到脚背描摹了几遍,像要刻进心底般,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

  最后他微微鞠了一躬,用赵声阁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声“再见”,随后转身下船。

  脚步很轻,却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与停留。

  赵声阁心情烦躁地看着海,突然想起对方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刚回头想叫来医护,就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一拳砸在了舷杆上,指节都出了血,却恍然不知疼痛。

Chapter 2: 到了该我退场的时候

Chapter Text

  陈挽在码头的角落看着明隆的车队和医护车驶入,又看着最前方的那辆迈巴赫驶离。

  他心想,原来真正目送那个人远去的时候,心里竟是这样死水般的平静。

  是各种意义上的远去。

  陈挽叹了口气,转身取车回了科想。

  真正的心如止水是不可能的。

  心底或许麻木了,但会诚诚实实地从身体上反映出来。

  陈挽泊车在太子西地下停车场,进入电梯按了科想的楼层。

  他整理着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

  办公桌上放着的厚厚一沓全是海油隧道的施工方案图纸,还有各种手绘的横剖面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要点记录。

  都是他无数夜晚通宵达旦赶出来的。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陈挽把这些文件图纸有序地归到一侧,把办公桌正面空了出来,坐在桌前发呆。

  已经到了午饭的点,他却完全没有食欲。

  胃里像发着冷,泛着苦,连一口粥都喝不下。

  陈挽突然想起不知从哪听来到说法,胃是情绪的表达器官。

  于是他顺从地接受了,一头扎进公务里,开始处理与明隆解约后的堆积如山的扫尾工作,计算前期亏损的人工技术费,和需要赔付的违约金。

  违约金是天价。

  陈挽算了算这笔钱会对科想产生的影响,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是科想将近大半年的账面流水。

  这次彻头彻尾亏大了。

  但他不后悔,钱没了还能赚,唯独赵声阁的安全,没有任何事能排在它前面。

  包括赵声阁自己。

  而他失去是的比金钱重要太多的东西,他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出现在对方面前了,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处于旁观者的位置默默地注视对方,静静陪着便心满意足。

  陈挽叹了口气。

  这不就是暗恋最终的结局吗?

  虽然早就料到了,但还是难免怅然。

  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回本了,这段时间和赵声阁相处的点点滴滴无比甜蜜,不真实得像做梦。

  按理说这就是他离喜欢的人最近的时刻了。

  能到这一步,都是他从前不敢去想的事,所以从梦里醒来恰恰是最符合逻辑的展开。

  陈挽在心里对自己说。

  光是这一段时光所带来的满足和余韵,就足以他反复辗转品尝,支撑他度过接下来的无数黑夜与低谷。

  若还心怀不甘,未免太不知足。

  陈挽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忙碌起来。

  他给徐之盈和方博士分别发了长长的致歉信息。就科想即将进行的解约,他把问题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字未提赵声阁。

  随后他平静地打电话向韩进和几个科想高层说明了现状,隐去了真实的解约原因,只说是自己技术上出现断层,无法同明隆接轨,所以自愿退出。

  大家都很震惊,但相处多年,知道陈挽的能力和人品,也知道对方一步步创建科想花费的心血,非但没人责怪,反倒说了不少宽慰的话。

  他们心里明白,电话那头才是最痛苦最难过的人。

  陈挽每一个都笑着应了,又互说了一些加油打气的场面话。

  挂了电话,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最后与明隆的项目负责部做了基本的交接,约好了递交解约函的时间。

  处理完这几样事务,天已经完全黑了。

  手臂上的伤口不时传来轻微的疼痛,痛到后面有点麻木了。陈挽没管,继续伏案写作,开始草拟解约函。

  他的脑袋浑浑噩噩,被刚刚大量公务充斥,甚至余不出空去回想上午的事。

  正中他的下怀。

  完成了所有工作,他异常疲惫,也没什么食欲,看时间不早,便随意换了身衣服,在办公层预留的休息室里和衣睡了。

  陈挽本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今天发生之事的后劲。

  他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着噩梦,短短两个小时就惊醒好几次,手臂的伤只是草草处理,再加上滴水未进,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窗户拉着窗帘,太子西灯街头的喧嚣被隔在门外,屋内只有泥沼般的黑暗和烧得滚烫的人。

  当卓智轩的电话轰炸般打来时,他已经有点神志模糊了。

  电话刚响陈挽还以为在梦里,直到响到了第三次,他才反应过来,摁了接通键。

  “阿挽,赵声阁怎么你了?明隆为什么突然要跟你解约?”

  对方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他说的是“明隆跟你解约”,而不是陈挽明面上跟其他人说的自己单方面想退出。

  “技术上出了点纰漏……”

  陈挽沙哑的开口,下意识想把白天重复了十几遍的说辞再次复述,话一开口就被卓智轩打断了。

  “放屁,不许给我撒谎,说实话!”

  卓智轩太了解陈挽了,这种前途无限,还能光明正大跟赵声阁共事的项目,就算是有几千个几万个技术断层,陈挽也只会不吃饭不睡觉地一个个磨掉。

  况且以对方的性格,不可能出现大的纰漏。

  他不相信陈挽是主动退出的。

  卓智轩在家族宅院的门口来回踱步,却听到陈挽在电话那一头沉默了。

  他急得都快冒烟。

  “阿挽,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天塌了还有我们几个顶着……我听说你们科考船最后回来的路上遇袭了……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卓智轩很着急,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堆话。

  陈挽的头很痛,喉咙干涩,意识也模模糊糊,这些话落在他耳朵里断断续续,但不妨碍他听出话里快要溢出的担忧和关心。

  按照以往,他大概会把事情掩饰掉大部分真相,轻描淡写地同对方带过一下大致。

  但可能是此刻身上的滚烫让人变得感性,也可能是假话说了太多,体面装了太久,忽然间就累了,有了倾诉的渴望。

  陈挽掩唇咳了几声,最终把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只是隐去了一些具体的对话。

  他声音很轻,好几次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

  卓智轩在对方讲述到遇袭的时候,还不时插上个几句,后面越听越沉默,等陈挽说到甲板对话的时候,隔着电话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他怒得气都喘不匀了。

  他听着陈挽说完了话,把这件是个人听了都难以置信的事在心里又复盘了一遍。

  随后爆出了石破天惊的怒骂。

  “赵声阁就他妈畜生!!”

  “我没看错他,他就是个没良心,没人性,没**的杂碎玩意……”

  陈挽闭着眼靠在床头,直到对方骂得有些离谱,才出言制止道。

  “阿轩,别说了。”

  他一次性说了太多话,喉咙火辣辣地疼。此时头痛得厉害,刚撑起身想倒杯热水,手臂却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力,又重重摔回了床上。

  科想的办公层此刻没有人,助理也早就下班了。

  他现在连杯热水都喝不上。

  陈挽抿唇,低头看向伤口处。手臂上的擦伤已经红肿,稍一牵动就疼得厉害。

  看起来有点感染了。

  “什么别说了?”

  电话那头还在大发雷霆,这次矛头对的是陈挽。

  一听到对面这轻飘飘的语气,卓智轩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声阁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陈挽呢?就不知道顺杆上爬,挟恩图报?”

  “你知道救命之恩这个词的重量吗?”

  他越说越恨铁不成钢。

  “就算是帮过明隆一点小忙,跟赵声阁扯上了关系,已经足够多少企业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在新兴的龙头产业上分一杯羹。”

  “而你救了他的命!救了他赵声阁的命!你不借此机会跨个阶级,赚他个下半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居然还反过来同意什么主动解约?”

  “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卓智轩的语速像连珠炮一样又急又快,恨不得从屏幕里伸出巴掌扇醒对面的人,剖开对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陈挽正微微皱眉查看着伤口,听到电话里的怒吼,言简意赅道。

  “我救他并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机会。”

  “况且,他也救了我——”拉着他躲过了最后的一发冷枪。

  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那也是你救他在先,你这……”

  卓智轩被对面人的脑回路弄得彻底说不出话,半响才深深叹了口气。

  忘了对面的是个情种。

  他这下冷静不少,放弃了跟对方讨论这件事,转而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为什么同意解约,你们前段时间不还情投意合吗?”

  卓智轩特意把“情投意合”几个字咬的很重,刚刚的事情把他气得不轻,现在就想着法子可劲儿嘲讽。

  这下戳陈挽心窝上了。

  他垂着眼:“因为他希望我离他越远越好,我的喜欢对他而言已经是负担了。”

  “赵声阁亲口说的?”

  陈挽没说话,落在卓智轩耳朵里就是默认。

  他目瞪口呆,对赵声阁的评价瞬间又低一个级别。

  “我靠了,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傲慢的话?明天我去找老谭,我们一起骂他……”

  “阿轩。”陈挽的制止低声却坚定。

  卓智轩还在群情激奋,“再叫他喊上沈宗年一起,大家都看看他干这不叫人的事……”

  陈挽于是又叫了一遍,语气强硬,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阿轩,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如此。”

  他没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就轻轻补充了一句。

  “到该我退场的时候了。”

  陈挽的嗓音本来就因为高烧有些沙哑,此刻放轻了声,更是浮得像一缕烟,脆弱得一碰就散。

  卓智轩没听过陈挽用这么黯然的语气说话,态度一下子软了,有点心疼,这时才后知后觉听出对方的虚弱。

  他刚刚情绪正激动,没注意到陈挽的声音哑得有些不像话。

  “你生病了?”他瞬间担心起来,准备问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不碍事,睡一觉就好。”

  陈挽看天色已晚,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医院,于是打算瞒住对方。

  卓智轩炸毛了。

  陈挽低估了电话那头的人对他的了解,听这句含糊其辞的回答,就知道起码是高烧起步。

  陈挽的不碍事就没一次是小事。

  “你之前说在船上受了伤,伤口处理了没有?是不是感染了?现在人在哪?”

  听筒里又传出连珠炮般的一串问题。

  陈挽正虚弱着,见对方不依不饶,也知道伤口感染不能久拖,现在不是瞎矫情的时候,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

  “没处理……是有点感染了。”

  对面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动静,似乎电话的主人正在往停车场跑,听筒里都是风声,卓智轩又问了一遍他在哪。

  陈挽轻声说了,随后在床头靠着,心里终于有了点实感。

  像一片羽毛被海水打湿,从早晨科考船盘旋的半空落下,坠回了海市这片物欲横流的土地,从此再也飘不起来。

  他去不了斐灵岛了。

  就像那一晚他赶不上的富士山,永远也无法私有的月亮。

  陈挽突然想起听过的一首粤语歌。

  “春秋只转载要事,

  如果爱你欠意义,

  这眼泪,无从安置。”

  他突然感觉有些冷,蜷缩进了被子。指尖却打着拍,轻轻哼起这首歌的调子,再也无法抑制涌上来的疲惫和虚弱,闭上了眼睛。

  赵声阁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是陈挽烧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Chapter 3: 动了点恻隐之心

Chapter Text

  赵声阁几乎整夜没睡。

  他晚上吃过药后就关了灯,药是合作的顶尖药业公司最新成果之一,几乎能把感染和创面增殖的概率降到零。
目前并没有对外开售,而是特供于商政界的首脑人士和某些顶级富商。

  赵声阁家里堆了几箱。

  按理说服药后容易昏昏欲睡,他却半点困意也无,睁眼看了一夜天花板上的浮雕。最后实在躺累了,他干脆去了办公区。

  赵声阁坐到办公桌前,一看手表——凌晨五点。

  他在美国过惯了时差颠倒的生活,工作起来熬几个大通宵是常有的,这点程度的睡眠缺失对他不算什么。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批复文件,反正不能浪费时间。

  他一贯如此。

  重要的文件都是纸质的,由底下的人一层层递交上来,经过好几轮修订和审核,最后送到赵声阁的办公桌上。

  经过去汀岛评估考核的几天,已经堆积了不少。

  赵声阁是雷厉风行的人,工作效率极高,刚坐下不久就进入了状态,在几份文件后面写下了详细的批示和整改意见。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等他处理好宝莉湾底下几个合作开发方案后,天已经亮了。

  他把批复好的方案放到一旁,等助理上班时间取走,伸手去拿下一份时,动作突然停住了。

  文件的封面上印着“海油管道工程架构计划”,底下是一系列合作投资的甲方名字,其中还有承担主要技术环节的乙方。

  陈挽的名字静静躺在里面,被列在科想负责人一栏后面。

  赵声阁“啧”了一声,用力按了按眉心,整夜没睡的疲惫和烦躁感此刻似乎涌了上来。

  特助敲门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就是对方不太好看的脸色。

  他低头扫了眼那沓要取走的文件,一看厚度,就知道自家上司今天起得非常早,多半昨晚也没怎么睡。

  赵声阁在出神,见他进来也没反应,指节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面前还摆着份厚厚的方案,刚刚翻开第一页。

  知道上司很少会有这种无意识的敲桌动作,特助没忍住偷偷瞥了眼方案的名字。

  是海油管道架设的策划,第一页上列着科想的名字。

  他心里了然,大概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状似不经意地提醒到。

  “赵总,和科想那边解约的事情,财务部那边已经计算好了对方需要支付的违约金数额,公关那边也拟好了对外发布原因。”

  特助看着面前人的脸色,谨慎注意着用词。

  “需要现在就把解约函发给对方吗?”

  赵声阁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他便恭敬立在办公桌测几米处,保持着微微鞠躬的动作,等着对方开口。

  特助昨晚收到了明隆要同科想解约的消息,上司同他说起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只说是技术层面的原因,让他尽快落实,公事公办。

  他当时心底很是震惊,但脸上的表情是专业干练的古井无波,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只是有点替陈挽可惜。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起初只是对方通过他联系赵声阁,后面两个公司有了合作,偶尔也会来明隆的办公大厦,慢慢也就接触多了。

  这段时间里,他出入赵声阁办公室送取材料,十次有七次能在上司的视频通话里看到对方。

  这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古典俊美的脸,谦和有礼,进退有度,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很靠谱,让人如沐春风。

  能为了项目技术难点通宵到早上八点,也会时时刻刻注意着聊天信息,对接的每个细节都从不疏忽。

  是个吃得了苦又成得了事的角色。

  他心里暗暗看好对方,于是在明隆偶遇的时候,都会主动地向陈挽点头问好,对方也每一次都会礼貌地回应。

  他在赵声阁身边待了多年,能感觉上司也是发自内心地欣赏陈挽。

  ……也许,不只是欣赏。

  他当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从来都要能稳住眼,管住嘴,守住密。

  能做到赵声阁的贴身助理这个位置,他也算是业内顶尖,更是深谙这点,从此眼观鼻鼻观心,连想法都不敢多有。

  所以,在他知道陈挽因为技术断层的问题要代表科想解约时,就算知道事情不会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也只是恭敬地不发一言,听任上司发令。

  赵声阁还在叩着桃花木的桌面。

  “科想那边主动过来对接了吗?”

  他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叫人看不出话里的意思。

  特助的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的念头,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于是躬下身,语速平缓又清晰。

  “初步的对接昨天傍晚已经完成了,但更进一步的要等最近几天。”

  “据说昨晚科想的负责人高烧进了医院,进度因此有点搁浅,会尽快补上。”

  这事说来也巧,昨天卓智轩最终还是没忍下这口气,把昏迷的陈挽送进医院后,联合着谭又明对赵声阁进行了“轰炸”,不料对方早早睡下,手机也关了机,消息于是传到了特助这。

  这种事并非重要公务,属于上司与朋友间私人的社交,他本来不用通报。

  但想到昨晚的事闹得还不小:对方都烧昏了,身上伤口发炎严重,最后还是被卓公子送去的医院。特助心中就起了点恻隐,想在能力范围内帮上一把。

  果然,他刚说完,余光就看到赵声阁敲着桌沿的手一下子停了。

  他含着深意瞥了自己的助理一眼,随后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个谭又明的电话。

  平日里社交圈就那么几个人,大大小小的商务社交都通过助理转达,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不会特意去看信息。

  尤其是在没有了陈挽之后。

  赵声阁搭在桌边的手不明显地收紧,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半天不见,那个人就把自己搞进了医院。

  他心底一股无名火,带着事情超出控制的无力。

  “怎么回事?”

  特助非常顺畅地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完全没把这句疑问往对接进度上想。

  “据说是伤口没处理好感染导致的发烧,更具体的还不清楚。”

  他顿了顿,“是否需要下面的人去医院探望一下?”

  赵声阁皱眉,挥手制止了。

  他半响没说话,问了个似乎有些不相关的问题。

  “科想需要赔付多少违约金?”

  他知道个大概,但是更具体的由财务那边算出。

  特助没有丝毫犹豫地报了一个数字。

  呵,赵声阁心里冷笑了一下。

  明隆作为能源行业的龙头企业,无数公司挤破了头想上来合作,分得一杯羹,就是因为事成后分得的利润是天价的。

  同样,解约后所赔付的违约金也是天价的。

  就科想这种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生企业,就算已经是同行业中的佼佼者,也足够赔得大半年资金流水链断裂,公司出现不小的运作问题。

  具体撑不撑的过来,还要看掌权人的能力和手腕。

  特助偷偷去看上司的脸色。

  对方似乎正思考着什么,视线移到窗外,眼神莫测,像一尊巍然不动的山峰。

  随后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连个目光都没落过来。

  特助鞠了一躬,抱着文件利落地转身离开,刚准备把门合上,就听到上司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把科想赔付违约金一栏从解约函里划掉,让公关部不要对外说明解约原因,签好了给对方送过去。”

  送到哪里他没明说,特助一下子意会了,做了记录。

  赵声阁顿了一下,略做思考。

  “另外,把陈挽在袭击里救了我的事公布出去,具体细节不要公开。”

  特助听着对方的指令,脸上是了然的表情,心底却对第二条指令的动机略有惊讶。

  “是,赵总。”

  他不敢胡乱猜测,步履匆匆地走了,赶着去同各部门落实处理。大门一关,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

  赵声阁看了看手表的时间,给谭又明回了个电话。

  接连着响了十来声,对面才接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沈宗年。

  赵声阁似乎早料到这个点谭又明不会醒着,听到了沈宗年的声音并没有意外,单刀直入地问到。

  “人怎么样了?”

  对面也丝毫没惊讶他开口就问这个。

  “听说昨天半夜烧退了,伤口也消炎了,再住院打几天点滴就能出院。”

  赵声阁没说问谁,沈宗年也没说是谁,他们都心照不宣。

  陈挽昨天烧得早,卓智轩把人送去医院的时候才不到十一点,谭又明早把陈挽当了朋友,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凌晨,还仗义地亲自去看了一眼。

  当然,是沈宗年开的车。

  他在医院病房听着那两个人讨伐赵声阁到一点。

  对面的人听到消息似乎略略松了口气,随后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沈宗年开了口。

  “你这次干得不地道。”

  是客观陈述的点评。

  赵声阁点了支烟,两根手指夹着,放在唇间吸了一口。

  “我也不想的,但他不愿意。”

  他这样同对方解释,心里却是明白的。

  其实并非只是陈挽主动跟他划清界限的缘故。

  他的眼神在缭绕的烟气里望向窗外,想起对方被暗处枪口瞄准时,他心底那阵几乎要肝胆欲裂的惊惧。

  还有对方说自己确实贱命一条时,看向他的淡淡微笑。

  直到现在想起来,赵声阁都还会有怒火隐隐涌现的感觉。

  现在这一切便是惩罚。

  沈宗年听到这个答案有点无言以对,那种目睹谭又明一意孤行最后任性闯祸的头痛感好像又出现了。

  但谭又明跟赵声阁远不是一个量级的,后者成熟稳重,深谋远虑,通常都是大局的执掌者,但某些时候偏执狠厉起来,破坏力远超前者。

  他心底默默替陈挽担忧,赵声阁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但他还是郑重地再三提醒了对方。

  “别太过火。”

  “不要毁了陈挽的前程。”

  否则谭又明和卓智轩可能会跟你绝交,他在心里想。

  沈宗年知道赵声阁变态的毛病,担心他把对方的羽翼一根根剪了,囚禁在笼中当成金丝雀饲养。

  这是对待玩物的手段,不是对待爱人的。

  他不清楚陈挽在对方心中的位置,于是干脆友情提醒。

  若是沈宗年知道赵声阁几分钟前刚刚免了科想的违约金,恐怕就不会多费这几句口舌。

  有些爱意,裹着凶狠和咬牙切齿的外壳,内里实则充斥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和无奈。

  说着要下重手,巴掌高高扬起,落下的时候却未必真正见血。

  赵声阁知道特助那番传话隐隐偏向陈挽,那个人似乎永远这样的魔力,能让所有人暗含欣赏,心生恻隐。

  每个见到他的人,基本都会想着帮他一把。

  可大部分人似乎都忽略了,若不是处在最高位的人生了恻隐,这些“帮助”又怎会奏效?

  但惩罚还是要有的。

  他刚才的那些话,可不都只是出于好意。

  就看看陈挽能不能接收得到了。

  电话挂断,赵声阁把烟按进烟灰缸里,将面前海油隧道的文件放进了抽屉,随后轻轻合上。

  烟头顶端微弱的火光翕动着闪烁,慢慢熄灭了。

Chapter 4: 哪怕只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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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荷里公馆。

  陈挽在一片围观中利落地挥了球杆,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地后慢悠悠滚入了草坪上的球洞。

  周围皆是喝彩的叫好,其中不乏许多人复杂的目光。

  他熟视无睹,从一旁侍从端着的盘里取了杯酒,含笑向对面的东道主举杯。

  那是今天的组局者,源里集团的董事。

  源里并非是家族合营企业,而是由兄弟二人几十年前白手起家,在海市创立的,如今兄弟中的大哥退了董事位,由弟弟来掌管企业。

  虽还远不及明隆的规模,底蕴也没有其他百年家族企业雄厚,但不得不赞叹其掌权者的预见力,公司成立之初就进军新型材料行业,十几年前就稳打稳扎,如今金融风向变了,更是如日中天。

  近些年市场大不同从前,各种老行业逐渐没了生机,新兴企业反而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作为其中的老牌,源里规模也越扩越大。

  它和明隆巧妙地处于同一行业的不同领域,不仅没有受打压,反而还合作了好几次,算是分到了新时代的一杯羹。

  前不久它又收购了几个同行公司,听说正准备投一个新能源项目,陈挽自然不会错过机会,托人费了不少劲才弄到入场邀请。

  机会罕有,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陈挽从不怕失败。

  刚开始对方身边围着各种攀谈的人,其中不少都是抱着跟他同样的目的。

  陈挽并没有急着挤上前毛遂自荐,而是静静在一旁等待着时机,也不管周围人偷偷打量的目光。

  果然,有人提议来一局夜场高尔夫,执杆的吴董又正好失利,笑着向场外求援时。

  他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明亮的射灯把草地照得如同白昼,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而陈挽的手一如既往的稳。

  当喝彩声响起,吴董有些讶异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露出从容得体的微笑,将举起致意的酒一饮而尽。

  同来露营的都是老人精,见状纷纷上来道贺,吴董长足面子,眼角都笑出了褶,在吹捧中说起了年轻时的往事。

  陈挽笑了笑,识趣地没过去打扰,而是转身离了人群。

  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成功在对方面前露了脸,不管有没有后续发展,印象是有了。

  而此刻尚且不急趁热打铁,夜还长着。

  露营地的边上是一个观景台,站在那眺望,能将不远处的明珠大桥尽收眼底。

  这座建于开放政策,拉动了海市与内陆贸易的桥亮着永不熄灭的灯,桥上车来车往,汇为一道光流,映在水波粼粼的江面,变幻成了弯曲跳跃的线。

  晚风有点冷,透过薄薄的西装像能吹进骨髓,呼呼的风声刮进耳廓,把身后的喧哗尽数隔绝了。

  陈挽静静眺望着,唇角的笑容也渐渐隐去,低头咬上了一根烟。

  他心想,照这样发展下去,这单也许能成。

  但愿……别再像前几次那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淡白烟气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

  这样的局,陈挽这月已经连轴转地参加了不下五个。

  然而所获寥寥。

  他心中计算着身后那群人笑谈的时间,视线淡淡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又想起了科考船舱外的层层叠叠的海浪。

  原来,才过去了两个多月,竟已感觉恍如隔世。

  那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大病初愈,而状态又格外低迷,陈挽到现在都不太愿意回想。

  他淡淡地抽着烟,思绪在远眺中还是渐渐飘远,回忆里的每个细节都重现于脑海。

  ……

  住进医院的那晚兵荒马乱,第二天刚他退了烧就坚持要出院亲自处理剩余事项,和明隆一方进行后续对接。

  结果被卓智轩臭骂一通,说什么自己为了送他去医院差点把车开到一百八十码,结果对方就用这种态度报答,发誓要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对方住满五天出院。

  陈挽无奈,无奈的同时又有点感动与愧疚。

  于是他退让了。

  他的退让是再多待一天。

  第三天他早早打定了主意,无论卓智轩说什么也要出院,结果等来了明隆事务部的负责人。

  对方进来的时候陈挽有瞬间的愕然。

  明隆的人来得未免有些着急唐突,就算是要紧的公务,也不至于来医院谈。

  对方亲自送来了一纸解约函。

  陈挽出于礼貌只扫了一眼,心中却深深疑惑起来。

  解约函里并未提到违约金,还将解约的原因从之前说定的“乙方技术出现断层”改为了“甲乙双方私下协定”。

  他不动声色,起身就要给对方削个苹果,负责人却礼貌地说自己只是受命特来送纸函,之后还忙着回去交差,提前表达了歉意。

  随后对方留下联系方式,表示希望陈先生好好修养,待出院后再同他们确认解约函结果也不迟。

  负责人走后,陈挽皱着眉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卓智轩看他的表情不对,好奇追问,他便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明隆的各个部门运作精密顶尖,不可能在这种具有法律效益的重要合同中出岔子。

  只能是赵声阁的授意。

  陈挽一时间搞不懂那个人的意思。

  身旁的卓智轩嘟囔着“还算有点良心”,陈挽却在片刻思考后从病床上起了身。

  解约原因的修改他可以不管,但他要按照原先约定上缴这笔违约金。

  既然退场,那就退干净,退利落,彻彻底底撤出那个人的生活,不留一点瓜葛。

  陈挽不明白赵声阁的意思,也不敢徒劳猜想,自我感动地做揣测。

  但他清楚记得在船上赵声阁看向他的眼神,也清楚记得对方话里的意思。

  既然自己的暗恋成了困扰,那他希望此后不在任何问题上牵扯到对方,不管是利益还是名声。

  哪怕只是一份出于怜悯的馈赠。

  他抿了抿唇,捏着解约函的手指微微使劲。

  卓智轩见他这幅样子,笑意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十几年的相处让他隐约猜到了陈挽的想法,但他不敢信。

  “你……你不是要……吧?”

  陈挽没说话,拿着合同就要往外走,他要趁明隆的负责人还没走远,送还这一纸签函,说明自己的意思。

  修改解约函需要经过层层审核,迟则生变,他不能等。

  “喂喂喂……!!”

  卓智轩伸手去拉他的肩,满眼不可置信。

  “你疯了吗阿挽!你是不是脑子烧坏掉,人变成白痴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人豁出了性命救了人,反被解约就罢,现在对方主动免除了违约金的赔付,这个人还要眼巴巴赶上去给人送钱。

  他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种死脑筋。

  他按在对方肩上的手很用力,结果陈挽轻轻松松挣脱了,只是回头沉默地看着卓智轩。

  那是一种柔和但异常坚定,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眼神。

  卓智轩曾在无数重要的时刻见过这种眼神,知道面前的好友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他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挥挥手,“滚吧滚吧,滚快点还能追上……”

  他还想语重心长地说道对方两句,抬头看到那人已经毫不犹豫走出了好远,出口叹息瞬间变成一句怒骂。

  “妈的……最近别再让我看到你!”

  这天杀的陈挽就是狗咬吕洞宾,摊上他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病房在十几层,陈挽坐上电梯赶到楼下时,只看到明隆大众公务车远去的车尾。

  他毫不气垒,当即打车去了芬利街。

  陈挽没开车,昨晚是卓智轩送他来的医院,他在出租车上发信息同对方真诚道了感谢,还对自己急迫的行为说了抱歉,让对方赶紧回去休息,不必等在医院。

  车程不算近,目的地都到了卓智轩还没回,看来是气得不轻。

  陈挽拨通了负责人不久前留下的号码,对方也没想到十几分钟前才在医院见过的人,现在居然到了明隆楼下。

  但对方毕竟见惯了风雨,立马推去其余事务,把他迎进了会谈室。

  陈挽言简意赅说了来意。

  负责人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错愕,他愣了片刻,说自己做不了主,需要打电话问问上面的意思。

  陈挽表示理解。

  负责人匆匆出去了,过来十来分钟才回来,推门进来时身旁多了一个中年人。

  那是赵声阁的特助,陈挽见过好多次,对方不知为何深深看了他好几眼,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他是来传达赵声阁意思的。

  “既然陈先生执意赔付违约金,那明隆一方不会拒绝。若是未能一次付清,年利率将按照5%来计算,您有异议吗?”

  这应该大部分是赵声阁的原话,陈挽甚至能猜出对方听到助理汇报时的表情。

  应该是相当的不悦。

  果然,明隆这次没有丝毫留情,连利息都是按照最高的那一档来计算,说是下了狠手也不为过。

  陈挽听到对方同意时反倒像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高额利息对他影响不大,他会一次性付清违约金,动用自己账户里所能变现出的所有财产,尽可能减轻科想的资产损失,留够足以支撑公司下半年运转的流水。

  即便接下来的好几个月,他会无比艰辛,昼夜颠倒睡眠缺失,几乎再没有任何的个人时间,只能出没名利场与各色聚会酒局。

  那又如何呢,曾经不也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最坏也不过一切推到重来,而现在科想还在,只是正处于危局。

  陈挽有能力也有信心扶大厦于将倾。

  双方签了新的解约函,又谈妥了解约后相关信息的保密及技术交接,签订了一系列保密协定。

  忙完时下午已经过半。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陈挽穿了一件衬衫,是那天晚上穿的,手臂的伤口还缠着绷带,所幸在衣袖遮挡下基本看不出。

  衬衫在这样的场合不会显得不正式,这也是陈挽心急之余,决定不做休整直接来改约的原因。

  然而风尘仆仆的赶路,高强度的协约商讨还是让他本就未恢复好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他最近廋了些,衬衫穿在身上,衬得人苍白瘦削,但气场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特助的目光不时停驻在陈挽身上。

  尽管对方努力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对每个讨论环节的反应都冷静而敏锐,谈吐也叫人挑不出错,但特助还是在身上看出了大病初愈的虚弱。

  还是很年轻的年纪,就这么拼了。

  他心里莫名浮现出赵声阁没日没夜高强度工作的样子。

  陈挽和他是同一类人。

  前者已经站到了巅峰的位置,而后者未来也必将崭露头角,成为海市的风云人物。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只不过……

  特助回忆起上司不久前让人噤若寒蝉的脸色。

  特意绕了远路,会多吃很多不必要的苦,不像是聪明人会做的选择。

  他暗暗叹息这个年轻人的倔强,在公务谈完后提议派车送他回去,对方笑着婉拒了。

Chapter 5: 坐上谈判桌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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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走出了明隆的大楼。

  已是深秋,日光明媚却没什么热度,在他肩头笼了层淡淡的金辉。

  他走着走着,身上撑着的那股气势忽然慢慢散了。

  离明隆大门远了些,他站到装饰石雕的角落,用力捏了捏眉心,把一口自上午就憋在心底的气呼了出来,虚虚抬手挡住了刺眼的日光,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抽出烟。

  下一秒摸空了。

  陈挽这才想起,那晚被送医院太急,几乎什么都没带上。

  他就这样站在海市最繁华的地段,望着来往的名车,行人脚步匆匆,身着革履西装,二三结伴,或是气宇轩昂,或是鬓影香风。

  而他单薄的立在风里,形单影只,连一根宣泄情绪的烟都掏不出。

  就如同此刻近乎清零的个人资金和窘境。

  一瞬间像回到了大学毕业的那年。

  陈挽把手撑在石柱上,低低地笑了。

  “真狼狈啊。”

  他对自己说。

  有很深的疲惫涌了上来,却远不止是因为钱。

  他与那个人之间再无瓜葛了。

  这是他勤勤恳恳打拼十多年间,最接近一无所有的时候。

  陈挽在这个角落静静站了一会,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直到进出的车辆都换了好几轮,才走到街口,挥手打了车。

  而他直到此后很久都不曾知道,在他上车走远后,明隆高楼层的一扇窗轻轻合上了。

  窗户后的人不知在那默默注视了多久,眼底的神色深沉而阴翳。

  像一汪漆黑的潭水,深邃而不见底,连光也无法反射。

  ……

  风有点寒。

  观景台将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河面倒映的灯火在没有聚焦的视线里化作模糊光点。

  陈挽出着神,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了大半,而他想得太久,只在一开始吸了几口。

  回忆起来的事情大部分不是太愉快,而现实的近况更是不如人意。

  陈挽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他想起和卓智轩好久没见了。刚开始是对方生他闷气,后来却是陈挽自己忙得抽不开身,谭又明他们的聚会酒席邀了他好几次,最后都被工作上的事耽搁了。

  卓智轩帮着他跟对方解释了很多,生怕陈挽拂了他们的兴,时不时还发信息提醒他百忙中不要忘了去看莫妮卡。

  其实大家都理解,不会为难,再三邀请只是因为没有陈挽的局会无聊很多。

  但关系近了,才容易关心则乱,陈挽心里知道,也暗暗感激。

  他叹了口气,下定决心搞定这一单就去莫妮卡那看看,让她开点新的药,也算让好友放心。

  他最后抽了口烟,掐灭后准备转身回去。

  思绪还未完全抽离,突然听到了草坪被踩踏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靠近。

  “后生仔,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小谭山见过?我记得你叫陈挽。”

  爽朗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是源里集团的董事。

  那群人的闲谈结束得比陈挽预想中早了些,吴董兴许是看到他独自一人,竟主动上前来交谈。

  比预想中的发展还要好。

  陈挽一下子收了心,把其余事情都抛之脑后,转身笑着望向来人。

  “几个月前受朋友的邀请,有幸去过一次小谭山,当时就存了拜访您的心思,不曾想今夜如愿以偿。”

  他唯一去小谭山的那次就是赵声阁回国的接风宴,当时吴董应该也受了邀请。

  陈挽语气真挚,眼神中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

  “吴董还记得晚辈的名字,不胜荣幸。”

  他回答得很巧妙,既点出自己的身份还不足以作为东道主的客人进入小谭山,又用受朋友之邀的说法,隐隐道出人脉的广泛。

  前者是一种自谦的表示,后者则不至于在初次见面中落了势。

  陈挽在生意场里从来不会过分谦卑。

  过分谦和,只会叫对方起了轻视,失了谈判的主动权。

  而聪明人之间的交谈从来简单。

  吴董事被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弄得一怔,随后失声笑了起来。

  他的笑音豁达,宽厚的手掌在陈挽的肩上拍了拍,算是一种认可。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越来越有一套,我们毕竟是老家伙了,未来还是你们的。”

  对方话里带着感慨,语气里却并不反感这个高情商的回答,毕竟生意场上的老人,不会讨厌有自知之明又懂得亮牌的聪明人。

  陈挽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至少没有在第一印象上丢分。

  吴董事全名吴道泽,自小出生在北方,几十年前随着兄长南下,在海市创立了源里。

  如今他粤语说得很流利了,但口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北方调子,说话做事里也带着特有的粗犷随性。

  “就是随意聊聊,别这么拘着讲话,也别叫我吴董,叫声吴叔就行。”

  开了话头,他也就和蔼起来,笑声里极具感染力,陈挽也不禁跟着笑了,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

  “烟给我来一根,等会回了家里边儿就抽不了了。”

  对方唉声叹气,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陈挽顿时就觉得面前这位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之前就听人说过源里集团董事惧内的名声,知道他在这三妻四房盛行的海市圈子里,从始至终只娶了一位,婚后更是对那位“唯命是从”,还一度成过不知真假的笑谈。

  如今对方不过见了他一次,就毫不掩饰地把这面展现了出来,惧不惧内的不知道,倒是一眼就叫人看出了恩爱异常。

  不排除有逢场作戏的可能,但结合对方之前的言行看来,他觉得不像。

  这样的伉俪情深在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商圈里,倒真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

  陈挽打心底地有点羡慕。

  他双手为对方递上一根烟,掩着风点燃了,随后给自己也重新点了一根。

  他们就这样并肩撑在观景台的栏杆上,看着夜景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话题也从一开始的商业变成了日常闲谈。

  陈挽觉得有点神奇,他很少会以这种相对真实的状态与第一次见面的人相处。

  对方身上有种平易近人的亲和,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卸下了戒备。

  这或许就是对方短短几十年把源里打造成龙头企业的原因。

  “我看你高尔夫打得不错。”吴道泽想起他先前的救场,赞叹到。

  “嗯,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常打,练过几手。”

  陈挽没说谎,他大学时刚刚创立科想,为了接到单子,没少在高尔夫球场给人当球童,一来耳闻目染,二来次数多了也打了不少。

  对方又同他聊了些家常,陈挽都有来有回地应了,两个人有说有笑,聊得很愉快。

  都说共同点烟最能促进友谊,吴道泽越聊越看这年轻后生顺眼,觉得对方能处,甚至还动了点惜才的心思,想把人挖进自家公司。

  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听来的消息,于是直白地问。

  “听说你刚刚跟明隆解约,要不要来源里跟着我干?”

  陈挽是科想的隐藏合伙人,明面上看不出与科想的关系。

  但明隆跟合作的技术公司解约的事,在业内也算风波不小,有心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一查就能知道内幕。

  更何况赵声阁把陈挽救他的事同时公布了出去,跟科想解约一联想起来,很容易就叫人猜到了其中的联系。

  这几乎是明着揭示了陈挽的身份,让他韬光养晦的这步棋落了空,等于把人架在火上烤。

  尤其是还隐去了解约的原因。

  最近他受了不少非议,连今天在荷里公馆都有人一直投来注目。

  有人猜测陈挽明明救了人却惨遭解约,是因为挟恩图报,提了狮子大开口的报酬,被明隆一怒之下制裁了。

  也有人认为陈挽与赵声阁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否则以明隆的手段,被惹怒后居然没有进行更多的商业打压,还任由对方发展。

  第二种说法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的,传的人似乎认识两个当事人般,分析得有鼻子有眼,却把听的人吓得直起鸡皮疙瘩——敢乱传赵声阁本人的事情,嫌命长了?

  居于各种原因,大部分人还是比较认同第一种说法,没少在心里嗤笑过陈挽没有自知之明。

  但救命之恩毕竟摆在那里,他们不管心里想的什么,明面上对陈挽还是客客气气。

  可客气是一回事,谨慎则是另一回事,明隆的态度这般模拟两可,局外人摸不清赵声阁的想法,自然也就谨小慎微,不敢轻易做得罪哪一方的事。

  于是陈挽这几个月来争取的各种单子与合作,对方皆是和和气气的,态度也很礼貌,但到头来七八个单只成了两个。

  陈挽碰了无数壁,这次本来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料吴董上一句问了同明隆解约的事,下一句便是抛来的橄榄枝。

  他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印象不错,但招揽归招揽,陈挽不可能脱离科想加入源里,他的目的是成为项目投资的乙方。

  如何既不扫了对方的兴,又能把话题接下去?

  他思考片刻,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斟酌着字句,委婉表明自己短期内不准备离开科想,但是非常荣幸能得到对方的赏识,希望能有进一步的合作。

  随后他得体地微笑,暗暗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

  不料对方并不在意,反而笑着问他是否知道源里最近投的项目,有没有参与的意向。

  是他此刻最想听到的回答,做梦梦到都会笑醒的那种。

  陈挽瞬间像被名为惊喜的大锤砸中。

  千方百计挤进露营的目的一下子达到了,对面甚至还是轻描淡写的口吻。

  未免太果断了点。

  就凭这一面之缘和球场之助?

  他内心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得有些不敢置信,但面上是无比的喜悦,认认真真地应下了,准备让侍从送酒过来,好好敬对方一杯。

  吴道泽摆摆手阻止了。

  “先别急着敬我,事成再喝也不晚——这项目水深着呢。”

  看对方不解,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这个项目涉及的利益不小,没有任何一家能够独吞下来,最终经过了数次谈判,坐上投资席的总共有三方。”

  陈挽神色一正。

  他只知道这是个多家合资的大项目,并不知道其中竟涉及了诸多的利益纠葛。

  “没有任何一家能独自吞下的说法其实也不对——除了明隆。按理说这种大项目明隆必然要参与进来,它一入局,立马就能清空谈判桌。”

  吴董说到这停顿一下,似乎也有些疑惑。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隆这次只是默默看着各家为这个项目争斗,并没有下场,像是在故意放权。”

  对方说这话的瞥了陈挽一眼,似乎在看他的反应。

  陈挽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提到有关明隆的事,他就内敛地保持了沉默,局外人般不发表任何看法。

  吴董事也没在意,继续往下说。

  “最终参与投资的三方,除了源里,还有连贸集团和海关徐家,依次占股从多到少。”

  “徐家的丫头你也认识,她前不久吃饭还向我再三举荐过科想,亲自背书你的人品和能力,说项目技术的乙方可以找科想。我当时心中还存疑,不料今日才见到第一面,就知道徐丫头没有夸大其词,这后生果真是个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

  吴董事特意用了点打趣的恭维,陈挽忙笑着说不敢当,自谦了一番,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他终于把缺少的那块拼图拼了起来,串起了事情的起末缘由,也想明白了先前觉得突兀的地方。

Chapter 6: 不得不入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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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今日对方吴董事主动过来攀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交谈没多久就抛出的橄榄枝,和蔼的态度以及爽快的答复,其中恐怕大半是徐之盈举荐的功劳。

  徐家在源里集团有这么大的话语权?是项目掣肘的缘故,还是说徐之盈是吴董事私下里看着长大的小辈?

  陈挽一瞬间联想了很多,有点疑惑。

  不过对方帮了他大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徐之盈在科想解约后,发过好几次信息关心陈挽的情况。虽说明隆才是甲方大头,她改变不了解约计划,但据说她因为这事还跟赵声阁起了不小的争执。

  作为曾经有点交情的甲方,到这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陈挽发自内心的感激。

  不料对方居然还为他做了背书,在最急需的地方帮了一把。

  陈挽感慨,心中正思绪百转,就听到面前人在玩笑后又转回了正题。

  “徐家的那一票你算是拿到了,源里这边我也投赞成票。但连贸占股与源里不相上下,就算是有我们两家的同意,你也无法在第三方反对的情况下参与合作。”

  他看向陈挽,“我今天与你聊得投缘,挺期待你能加入进来,但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挽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赶忙连声道明白,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对得起吴叔的这票赏识。

  他很会拿捏尺度,先是郑重表明了自己参与的决心,又以晚辈的身份诚诚恳恳叫了对方一声叔,既不显得生分,又不像被客套地要求后立马改口那样,让人觉着谄媚。

  吴道泽被这一声叔叫得通体舒畅,愈发觉得这后生是个可造之材,看陈挽也越来越顺眼。

  他再次拍了拍对方的肩,既是肯定,又是鼓励,随后指尖在烟尾弹了两下,把烟灰抖落了。

  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聊了很久,营地虽还是灯火通明,却显得空荡了许多。

  夜深了,大部分人已经回房间休息,只有三三两两还在草地的露天席上坐着喝酒聊天,大声谈笑着,但传至这边的动静已不再嘈杂。

  吴道泽看了陈挽一眼,想着都帮到这个地步了,再漏点东西也无妨,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些自己从前的影子,就当是做了一份投资。

  他于是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我现在说的你心里记着就行,不要外传——杨家的老鬼从内地那边回来了,现在是连贸的掌权人,据说跟司法那边关系不浅。”

  他看着对方微变的脸色,明白陈挽也听过那个人的传闻,便不再多说,只是好心叮嘱到。

  “你心里有数就行,自己注意着点。”

  吴道泽说话的语气里有点淡淡的不屑,细听还有隐隐的忌惮。似乎对于这个新任掌权同他们坐在同张投资席上,内心很是不喜,但这种情绪只露出了一瞬便被掩饰住了。

  陈挽听着对方的话,心渐渐沉了下去。

  那个人的事情早年在海市人尽皆知,也难怪吴董要用这样的语气提醒他。

  连贸算是个家族企业,由李、杨两个家族共同掌权,董事的职位一般是轮流坐的。

  他们口中的杨老鬼,是上任杨家家主,同时也是连贸上任掌权人的幼弟杨恩逢,前些年间海市人尽皆知的纨绔狠角,为人阴狠偏执又睚眦必报,只要惹了他,什么脏的没下限的事都干得出来。

  早年海市的治安没那么好,黑帮横行,官匪勾结。

  杨家那时傍上了势力最庞大的白鹤堂,又和西门贡有往来,项目做得很大,行事也嚣张跋扈,很多脏事都不作遮掩,其中最甚者就是杨恩逢。

  明隆虽是沉淀深厚的家族集团,但那些年还没有现在的势力,正处于发展期,掌权人赵茂峥又是老谋深算之人,自然不会惹祸上身。

  都说生意场上的怕道上的,有能力掺一脚的几大家族不屑与杨家这种跋扈货色为伍,在没侵犯自身利益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而普通的小公司小企业又怎么敢得罪与黑帮势力有联系的杨家?

  杨恩逢好酒,谈生意前酒桌上要摆满市价最贵的烈酒,还必须要求对方一瓶接一瓶喝直到自己尽兴为止,许多乙方迫于威势喝得胃出血,昏迷进了医院,最后项目还没谈成,可能只因某句言辞让对方不悦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与不成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他还好色,常年出入桂兰坊之地,鹰池最早淫靡露骨的特座非法表演区,就是杨恩逢伙同一些道上的家伙开辟出的。

  那里早年是一对一会员制,并不对外开放,人性中最丑恶最阴暗的的部分都能在其中窥见,夜夜笙歌,糜乱不堪。后来因为闹出了事,特座被取消改为了a座。

  那件事情里出了人命,闹大后发酵成了丑闻,杨家怕压不住,急急忙忙把杨恩逢送到了内地去避风头。

  一去就是近十年。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过让这恶霸换了个逍遥地,稍微收敛了十年。

  陈挽几年前在几个朋友的聚会上,听谭又明将这件事当做传闻说起时,内心掀起了滔天的怒火。

  这些在他人看来有些耸人听闻,只会引发一阵感慨的暗面,他却是亲身经历,亲眼见过太多太多。

  吃人的官政,披着伪善外皮的家族,声色犬马物欲横流的繁华之下,是流着脓水的肮脏与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当时不动声色地应和着,脸上没有表情,桌下的指尖却蜷了起来。

  自从小榄山的事后,他一直本能痛恨与厌恶着这样的人,面对这样丑陋的嘴脸,他怕自己会抑制不住露出外壳下的疯狂与狰狞,亲自将其剥皮抽骨。

  但这无疑会影响他这些年积累的名誉和人缘,陈挽事后想了想,还是遗憾地觉得算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真有跟这个人对上的时候。

  陈挽目光沉沉,眼底蕴着翻涌的浪潮。

  杨家在杨恩逢惹出事情后,就稍微收敛了气焰,近些年更是息鼓偃旗许多。家主还算识数,嗅到风头不对,竟走运赶在清算前同白鹤堂断了关系,逃过了前阵子的围剿。

  如今杨家家主因意外退位,也辞了连贸董事的职位。然而最后竟不是按规矩那样轮到李家继任,而是由内地回来的杨恩逢做了掌权人,还跟司法部门扯上了关系。

  其中的暗流涌动不言而喻。

  吴董看他这幅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再次拍拍他的肩,回头招来了助理。

  “最近我们几家合作企业会承头举办宴会,连贸一方也会出席。”他挥挥手,助理递上了一张酒店名片。

  “具体时间小刘会提前告知你,做好准备。”

  小刘就是面前的贴身助理,陈挽礼貌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吴道泽抽完了烟,看出来陈挽心底的顾虑,又补了一句,“如果不想蹚这滩浑水,我也能理解,到时候通过小刘那边传达一下就行,以后有项目我们再合作,源里很看好你。”

  他在最后也不忘了表达赏识。

  陈挽听闻心中再次一动,眸光闪了闪,随后再次郑重地谢过,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万分感谢吴董的厚爱。

  露营宴到这就算散了。

  ……

  到家时天快亮了,他冲了个澡,拉上窗帘补了几小时的觉,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最近他跻身各种应酬与宴席,作息三班倒,每天睡四五个小时也基本能恢复大部分精力,除了精神上的压力,倒也不觉得多累。

  然而上次他伤口感染住进医院,医生说他的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长期的应酬与睡眠缺乏,给胃、肝、脾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平时被精力充沛的表象遮掩着,只是因为尚还年轻。

  这次的伤口感染与高烧不退,就是长期累积隐患的一次爆发。

  医生再三叮嘱要注意休息,好好养胃,尽量少喝酒。陈挽一一应了。

  但他没办法。

  他也想好好休息,但还有太多的事还需要做。

  他打开手机,照例查看信息,发现有一个宋清妙打来的未接电话,以及吴董助理小刘发来的信息。

  陈挽沉吟一下,先点开了后者。

  信息不长,礼貌的寒暄后,跟着一行简短的时间与地点:本周五晚七点,白马庄园一层宴席厅。

  今天是周一,宴席也就是四天后,时间很紧。

  他心中算了算,决断的期限就在今明两天,不能再往后拖。

  陈挽很少会放过什么机会,但这回却有点犹豫。

  这次的项目很大,很诱人,事成后单论收益不会比明隆的海油隧道差多少。

  但不确定因素着实多了些。

  首先就是吴董事的态度,从攀谈到发出邀请,都水到渠成得不可思议,主动得像要把这个合作名额送到他手里。

  就算有这徐家的推荐,就算再赏识再看好,对于一个还未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也不必如此客套和尊重。

  陈挽看在眼里,心里却越来越警惕,他看不清对方的目的,也不相信一面之缘的善意这种东西。

  而他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身上能拿出什么对等价值。

  天上不会掉馅饼,除非其中裹藏着剧毒。

  他一直坚信这个道理。

  这只是其一,源里这边还只可能存在尚不明确的目的,至于连贸。

  那就是纯粹的危险与恶意了。

  陈挽思考着,发丝被窗外吹进的风贴在面颊上,他随手拂了,随后拿起桌上工艺精美的盒子,里面是赵声阁送的红宝石袖扣。

  这袖扣他一次也没有戴过,却始终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平时会视若珍宝地打开看看,想问题的时候也会无意识地摩挲——装袖扣的盒子。

  听起来有点可笑,但他一直这样近乎虔诚地爱护着它。

  东西不算贵,陈挽自己能买好几个,但他舍不得直接把袖扣握在手里把玩,生怕刮坏了那颗夺目耀眼的宝石,更别说戴在袖口上出门。

  卓智轩听说的时候笑了好几天,说他是供了个祖宗。

  陈挽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赵声阁送的东西,对他而言确实珍稀胜过一切宝物。

  把手里的盒子放下,他刚准备去查查连贸换董事后做过的项目,看看能不能顺着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屏幕上显示是宋清妙,陈挽还没来得及回电话,对方竟然又打了过来。

  刚接起,对面就传来了哀怨的女声。

  “宝宝,卡上的钱怎么少了那么多?”

  宋清妙的声音软软的,娇嗔一般,语气却透着极大不满,陈挽能想象到她此刻杏眼含怒的样子。

  “我最近看上一套Cartier高珠展品,跟周太竞了好久,结果卡里的钱居然不够!”

  陈挽闭了闭眼。

  他个人账户里的大部分资金都已在几个月前用于赔付违约金了。

  宋清妙最近喜欢上了逛街,不知道又进了哪个富太圈子,居然搞起了竞拍那套。

  Cartier高珠展最近在海市办了好几场,陈挽也略有耳闻。不比流通在市面上的通货,每一套都异常昂贵,换做陈挽之前倒也还能消费得起,但在赔付了明隆的违约金后,着实有些勉强。

  他耐着性子,声音轻柔道:“最近有些要紧的事,需要用到大笔的资金,我先给你买一套上好成色的Tiffany好不好,等下次的展再带你去拍。”

  可宋清妙不吃这一套。

Chapter 7: 华灯璀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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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冷了,宋清妙根本没料到会被拒绝,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想买就直说。肯为你那小破公司花这么多钱,连一套展品都不肯给我买。”

  陈挽再次闭上眼。

  果然,他跟科想的关系传到陈家那些人的耳朵里了,甚至宋清妙也得了些风声,大概是从某个姨太那听来的,连对方轻蔑的称呼也一并学了来。

  他知道科想就算刚刚起步,也远不是“小破公司”的级别,宋清妙不懂其中水分,只是跟着那些人瞎叫,心底还是像坠了沉甸甸的石块。

  是至亲之人对自己多年努力的不屑。

  科想的亮相被迫提前了,获得的效果却与之前所想相差甚大,甚至距离脱离海市和陈家的目标都越来越远。

  再这样下去,也许连多年打下的基业都守不住。

  更别说站在同样的高度,不需要尽力创造的偶然也能看见那个人。

  如果就此止步,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下一次还有这样的项目在等着自己吗?

  陈挽扪心自问。

  见听筒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宋清妙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太不留情,于是又放软了声音。

  “宝宝,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人家抢了那么久,最后拿不下,多丢脸嘛。”

  她少女般噘着嘴,尾调拖得长长的,报出了一个数。

  “也不算贵,才这个价。”

  陈挽叹息,他不知道对方“才这个数”的金钱观是从哪学来的,只得再三叮嘱宋清妙不要跟谢家坚之类的人混在一起,也不要去赌博。听到她的答复逐渐变得不耐烦,最后才认命允了。

  一套Cartier的钱他不是拿不出,但那是给公司接下来应急的钱,陈挽不会挪用。

  他算了算时间,以及合作后第一笔资金到账的数目,心里有了期限,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笑容淡淡,却带些自暴自弃的成分,轻声问道。

  “那边的馆主和我略有些交情,我拜托他帮我把那套展品留住,不会提前流入拍卖。”

  “你再等等,下个周我陪你去高珠展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宋清妙听不出他情绪里的异样,只是想更快拿下心仪的高定,嫌时间长了,有些不高兴。陈挽又哄了好几句,她才不情不愿应了。

  挂了电话,陈挽拿着手机的姿势不变,只是长长出了口气,眉心没有任何舒展。

  宋清妙是他心里唯一的亲人,就算对方不能为他分担丝毫,甚至不体谅他的处境,他都认了。

  他会尽可能满足对方的所愿所想,哪怕自己因此需要付出更多。

  从降生到这世上起,他被剥夺了太多权利,抑制了欲望无数,所拥有的从来也寥寥无几。

  其中最重要的甚至才刚刚失去。

  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放下电话的第一时间,他就同助理小刘发了信息,表明自己已考虑清楚,周五会准时出席宴会,拜托他向吴董转达。

  对方一分钟不到就给了回复,语气很是惊喜。

  陈挽客套几句,随后给莫妮卡打了电话,满怀歉意地向她取消了最近几天的就诊,把时间改为了下周。

  答应卓智轩的事情又要延后了,他暗叹。

  处理完了最后一件事,陈挽静静站在窗前,目光穿过落地窗,似乎要透过数不尽的高楼大厦望到更远更远的白马庄园,望到芬利街最中心区的七十二层,落在某个忙碌的身影之上。

  他要入局。

  他已退至悬崖边沿,脚边是滚落深谷的石块,此刻的处境与肩上重担不允许他后退一步。

  唯有向前。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无间地狱,哪怕等着他的是猎人布下的陷阱,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他也义无反顾。

  他要拿下这个项目,他要赢。

  这是一场阳谋,一场他明知有险却不得不入的阳谋。

  像有高明的执棋者正俯视全局,手指间缠绕蛛网般的丝线,推动着每个人走上预想的发展。

  陈挽莫名想到了科考船上那张英俊而阴翳的面容。

  他垂下眸子,缓了下心底的悸动,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染指那个人,也不要再多想。

  哪怕,他心底对他的思念与再见的渴望。

  此刻已然决堤。

  ……

  三天后。

  白马庄园一层。

  陈挽提前几小时到了,投资三方都还没来,只有几个助理在张罗着对接事宜,宾客也还寥寥无几。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助理小刘。

  对方看到他的到来,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像是上头交代的事彻底落实后松了一口气。

  陈挽笑着打了个招呼,拐到后厅向经理询问了下菜品和酒单。

  经理很快出示了单据。

  菜品大多是海市人吃得惯的做法和口味,其中夹着几道北方菜,一看便是吴董的喜好。

  陈挽在心里记下了。

  这次宴会后,不管项目若能成,无论源里最初存着怎么的目的,该有的感谢不能少。

  还有徐家和徐之盈。

  这是跟两方势力建立后续良好关系的重要机会,他不会把路走窄了。

  心中盘算着,目光扫到酒品一栏,陈挽的眉头突然微蹙。

  这次宴会的主酒,不是以前常喝的青花郎和西汾一类,而是度数高得离谱的景芝白乾,订的量还很大。

  这酒不贵,甚至有可以说够不上档次,不像是举杯推盏,酒过三巡后用来火热气氛,把话说开的调剂品,倒像是纯粹用来折磨脾胃,显示某种权利感与恶趣味的。

  他大概知道是谁定的了。

  想起那个人,他就生理上的恶心与不适。

  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单纯想让乙方喝得招架不住,失了颜面,还是……

  如今海市局势不稳,正处于新旧交接,风向说变就变的关头,杨恩逢就敢做这么出头的事?

  如果只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

  陈挽心中揣摩,有些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个有脑子的人,但主动权不在他,他只能避免一定限度之外的意外,例如后者发生的情况。

  但既然决定入了局,只要对方做得不算太过分,他也只能把所有个人情绪深埋,用最得体优雅的姿态迎上去。

  这就是攀至高位的路上所需要付出的牺牲与代价。

  陈挽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调整了微表情,笑着同经理说了谢谢,随后退到大厅的角落,静静等待着开场。

  这种首次露面的局,寻求合作机会的公司不止科想一家,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最后花落谁家,看的就是谁更得甲方眼缘。

  说白了就是能喝,会讲,讨得了金主欢心。

  哪怕最终入了甲方的眼,还要在投标上竞过其他公司,这不过只是第一道门槛。

  大家族企业的继承者一出生就站到了金字塔的顶端,而小公司从默默无闻到头角崭露,则要踩在无数竞争者头上生生杀出一条路。

  情商资源能力人脉,他们使劲浑身解数,争得头破血流,最终可能只为获得前者漫不经心地一瞥。

  陈挽得了徐家和源里的推荐,赢面很大,但变数实打实在存在,他必须得先过了那关。

  这景芝白乾就是为他备的,是横亘在这关卡上的第一道坎。

  陈挽心想解酒药还是备少了。

  六点半,源里集团代表到达,吴董事被一群人簇拥着入内,右手还挽着位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保养得十分得当的女士。

  陈挽事先做过调查,知道是吴董的配偶,微笑着上前,礼貌同两人打了招呼。

  吴夫人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亮。

  陈挽今天特意穿上了那套五位数的西装,得体的裁剪衬得他身姿修长,衣冠楚楚,身上喷了淡淡的香水,斯文俊朗的面容上是不卑不亢的谦和。

  干净柔和,像一盏静静亮着的灯,并不凸显自身的存在,却照映四周不染纤尘。

  他最喜欢的,其实是特意为赵声阁买的那瓶橙调香水,每次闻到就会想起那晚雨夜,视频里被暖光映着的面庞。

  但最喜欢的往往藏在最深的地方,像是阴暗隐秘的巢穴里,那份仅限他一人知晓与沉醉的爱意。

  生意场上他最常喷的还是纯木质香,得体、低调、有涵养,是他对外最常摆出的姿态。

  陈挽想着,淡淡笑了笑,落在吴夫人眼里,像是一个礼貌的致意。

  作为女性,心底毕竟都偏爱外貌上更突出的人,她也免不了俗,先前就在欣赏地打量,此时又见这个后生举止有度,言辞有礼,第一眼对他印象就好极了。

  “咁靓滴后生仔嚸冇听你讲过。”她是土生土长的海市人,用粤语打趣地向丈夫质问了一句,吴董笑着正准备介绍,突然忘了陈挽所属的公司,话说到一半略有停顿。

  “晚辈陈挽,来自科想有限公司。”陈挽适时自报家门,接上了对方的话,随后跟夫妻二人都握了手。

  他跟科想的关系已经不算是秘密,干脆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坦白了。

  吴董让他一会来主桌敬酒,给了个眼神。

  陈挽知道这是要将他引荐给其他人的意思,宴会各方势力混杂,源里是今天占股最大的投资方,由吴董事领着他露面,在他人心中的出场分量无疑会更重些。

  果然。

  陈挽点头应了,郑重谢了。

  源里的主宾们入了席,随后徐家的代表也来了,徐之盈作为主要投资人盛装出席,搭着服务生的手出了车门,价值不菲的礼服裙摆垂落,像一朵娇艳盛放的玫瑰。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堆里的陈挽,明媚地冲他挥手。

  陈挽回予发自内心的笑容,隔着往来的宾客和服务生同她招手致意。

  宴快开了,两人也没有多做寒暄,对方入了主桌,陈挽则在门口多待了一会。

  这次宴席邀请了很多人,陈挽看到不少熟人,有合作过几次的甲乙方,也有生意场上有过几面之缘的家族公子哥,他甚至还在主会厅看到了秦兆霆。只是对方似乎正在与人攀谈,并未注意到他。

  陈挽心中飞速盘算,待会该去同哪些人主动问个好,敬一杯,跟哪些人上次的合作谈得不错,是时候该续一续交情,争取下往后的资源。

  前提是那件最重要事完成之后还有余力。

  他心里暗想,突然听到一阵喧嚣,是连贸的代表到了。

  为首是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人,五十上下,又矮又胖,挺着啤酒肚,盛装也难掩被酒色掏空的颓态。

  然而眼神却是森冷狠厉的,陈挽同他对上了目光,瞬间有种被毒蛇缠上后滑腻的不适感,如同跗骨之蛆。

  是连贸如今的掌权人杨恩逢。

  他强行平复内心生理性的反胃,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不料对方不做丝毫回应,只是饶有趣味地又看了他几眼,眼睛里的神情,不是初次见面那种探寻的好奇,而是近乎一种赤裸的打量。

  陈挽想到那人传闻中男女不忌的嗜好,心中一阵恶寒,有种想拿刀把对方身上脂肪层层剖开的冲动。

  他从来不是真的温驯谦和,退步和牺牲也永远只对一个人。

  陈挽想着对方如果敢在这宴会上做些什么,他真的会去后厨寻一把刀,至于是过失还是事出有因,如果可以,他会尽量用最小的代价把自己摘出去。

  诸多想法与细节在他脑海里迅速成型。

  陈挽保持着立在原地的姿势不变,按耐心里阴暗的念头,强迫着自己不移开目光,主动当了示弱的那方,笑得嘴角都有些发僵,而对方也没有收回打量的目光。

  周遭人声鼎沸,侍者正迎上前说着什么,他们隔着不近的距离,这对视并不明显。陈挽有几秒甚至疑心对方究竟是不是在看他,却无法忽视身上那针扎般的目光。

  无人知道这寻常的对视里,暗藏着怎样交锋般的汹涌暗潮。

  十几秒后,杨恩逢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突兀又克制地移开了眼,匆匆忙忙进了主厅。临走时还暼了陈挽一眼,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但更多是一种阴狠的不忿。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陈挽却觉得对方好像早就认识了他,或是说透过他,想起了什么人。

  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摩挲着袖口,感受黑曜石袖扣的冰冷触感,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收回,随人群落了座。

  宴席正式开场。

Chapter 8: 怎能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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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同他母亲长得像。

  五官继承了来自江南美人的古典柔和,杏眼与眉梢皆是一比一的俊俏,只是宋清妙更妩媚,而陈挽更凌冽。

  这份凌冽要细细端详才能看出,却让两人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在陈挽面无表情时更是明显,随垂下的眼睫带了几分攻击性。

  他幼时总是这副表情,加上不服管教,行事凶狠,被陈家人骂过是咬人的白眼狼,小榄山时也没少因此被动手打。

  于是陈挽学会了笑。

  这是他在很小时就摸索出的,人世间生存的第一个要领。

  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怀里任性哭泣,吵着要得到玩具,他已经学会掩盖自己的目的、动机和心情,为蛰伏下的韬光养晦披一层人畜无害的外衣。

  这招出奇的好使,从此陈挽笑了很多很多年。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也勾起一丝,是非常好看的幅度,那点凌冽于是在这幅度里化作了温润与谦和,叫人看上去如沐春风。

  却又有种叫人忍不住想摧折的美。

  与宋清妙的纤柔曼妙有了更微妙的相似。

  杨恩逢在见到陈挽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对方的母亲是谁。

  “真像,尤其那双眼睛。”

  他浑浊的眼里是贪婪、愤恨及各种情绪的杂糅,直到入了席,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搭话,脑海里还挥之不去这个念头。

  宋清妙年轻时是千禧年间一瓣莲,他更早也曾动心,但对方名动海市时杨家还未傍上白鹤堂,风流场里他摘不到那株万人追捧的莲。

  就像他在家中永远比不过沉稳早熟的大哥。

  于是他嗤笑这种女人不过名利权贵手里一朵花,看腻了,揉烂了,随手便扔到路边,再无人问津,想玩到手也不急在一时。

  不料这一等时间长了些,宋清妙风头过去,他也早已寻到其他目标,渐渐忘了对方。

  几年后他大哥继位家主,杨家在对方手里风生水起,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他也因此得了势,被人尊一声“逢爷”。

  兄长疼溺,无论他玩得怎样花,干出的事如何明目张胆,最终不过几句轻飘飘的数落,次次有人善后和兜底。

  直到他某天突然听闻,宋清妙最终入了陈秉信的手,带着个孩子住进了陈家。

  被人玩烂的货还要。

  他暗自讥讽,却又重新回忆起当年的悸动。得不到的总骚动,时时刻刻在心底叫嚣着占有。

  于是他动了龌龊心思。

  唯有这一次,他被大哥狠狠斥责了。

  十几年前荣信还是海市数一数二的地产龙头,陈氏也家大业大。杨恩逢好酒好色,强取豪夺不是一天两天,寻常的脂粉俗色就罢了,若是动了其他大家族的女人,会牵扯到太多东西。

  并非是说宋清妙对陈秉信有多可贵,对于他们而言,女人不过是颜面的象征,是点缀在权势上的花,随手就能换掉,关键在于杨家若在名声上被拿了把柄,将会不得不“换出”部分利益。

  他永远忘不了兄长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失望又刻薄,连着得不到宋清妙所带来的耻辱,一同深深刻进了心里。

  从此他更疯,更嚣张,更肆无忌惮,报复性地捅了一个又一个篓子,直到闹出人命被送往内地整整十年,直到熬到兄长因病退位,家主的位子“传”到他手上,连贸也成了他囊中之物。

  前任家主无子,幼弟再如何纨绔,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杨恩逢知道这个位子迟早是自己的。

  权势终于到手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重获新生。

  但在看到陈挽的那一刻,他仿佛又重回了十几年前最耻辱的时刻,这次更甚。

  因为他早就被告知过不能动那个人。

  杨恩逢起初不以为意,对方有什么姿色,什么本钱能引他指染?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是宋清妙的儿子,没想到对方竟有不输母亲的一张脸。

  同样勾魂夺魄的眸子,柔和又神似的唇眉。

  对方笑得礼貌,眼睛里的矜傲却快要溢出,嘴角勾起的一点弧度像在嘲笑他的无能,恭良温顺地驻足,却张扬美丽得刺痛他的眼。

  像带刺的玫瑰,有毒的鲜艳果实,赤裸裸勾他去采。

  让他想把对方撕碎,占有,摧毁,最后洋洋得意地丢弃。

  但他不敢。

  可怎能如此就善罢甘休。

  杨恩逢余光一直远远落在那个清隽的身影上。宴席刚开,主位的家族代表们正洽谈投资事宜,说着场面话,客座的受邀方也在相互低声交谈。

  那个人坐在大厅的角落,很是低调。

  他看对方端着高脚杯,里面象征性倒了点红酒,正带笑与人交谈,忽然计上心来。

  ……

  海市地处热带,秋末也降不了几度温,只是天黑得更早,闷热变成了隐隐的凉意,夜晚尤其如此。

  白马庄园建了有些年头,迎宾道旁种了几棵梧桐。

  靠近庄园的部分被照得灯火通明,树叶落下时格外明显,有点萧瑟。

  陈挽旁边坐的是个眼熟面孔,好像是蒋应的朋友。他刚想打个招呼,对方竟热情地主动开了口,几句话聊下来颇为投机,便互换了联系方式。

  没一会,有相熟的人在对桌叫他,对方便道声抱歉,起身先过去了。

  向主座敬酒的环节还未到,想聊的对象又大多正在交谈,陈挽便端着高脚杯站到了窗边,静静看外头梧桐的一片叶子掉下,被风吹得忽高忽低,最后打着旋儿落在地面。

  就像无根浮萍,漫无目的地在路边安家,直到第二天清早被清洁工扫走。

  他盯着那片落叶,脑海里想到“无依无靠”这个词,随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嘲笑了笑。

  期间又有几个人看他气度不凡,主动上前搭讪,陈挽来者不拒,一一举杯示了好。

  高脚杯里的酒是先前倒的,相较于用来敬主座的宴会主酒,红酒则是宾客闲谈时开启话题的利器。

  他最近十分操劳,宴开时看那些菜品实在没什么胃口,便只草草吃了些。

  又一个宾客同他举杯搭讪时,几口红酒下肚,竟意外有点烧。

  陈挽应酬场混迹多了,酒量很好,而红酒度数也不高,本不该如此。他只能猜测,是最近情绪低迷又作息颠倒的缘故,脾胃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暗叫不好,这才哪儿到哪儿,待会还有一轮酒要敬。
想到主酒单上六十二度的景芝白乾,似乎已经能感受到烈酒入喉的灼辣与苦涩。

  陈挽心思微沉,歉意地笑笑,找个借口结束了对话,打算去吃些什么垫垫,再服点护肝片。

  不料服务生却在此时走到他身前,说主位那边有请。

  陈挽一怔,立刻放下高脚杯,改了目的地。

  这么快,是吴董那边主动引荐了?

  主位离陈挽落座的客座有些距离,他把疑惑压在心底,随侍者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朝着大厅中央走去。

  这儿最是灯火璀璨,周遭却显得安静,并没有主动敬酒或是争先恐后自荐的人。

  主位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徐之盈看他的眼神有担忧,还有点欲言又止。

  吴董坐在最中间的位子,看着他被服务生接引过来,脸上也并不带笑,身旁的吴夫人正低声劝慰。

  陈挽心底咯噔一下,立马明白了这不是对方的授意。

  还能有谁?

  他心底浮现一个最坏的猜测。

  “吴兄,这就是你和徐小姐都看好的陈挽吗,果真一表人才。”

  似乎是印证他的猜测般,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主位传出,陈挽朝那个方向看去,就与出声的人对上了眼。

  那个不久前才同他视线交锋过的连贸董事,此时正笑着看他。说出的话是称赞恭维的,说话的语气却不带丝毫真心,让陈挽心底发寒。

  主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他身上。

  对方动机不纯,开口就把陈挽架到了火刑台上,左一句“都看好”,右一句“一表人才”,捧杀般地意有所指。

  看似无意地随口一问,闲聊的对象是在座的两大股东方,然而眼睛却是直勾勾看向他的,要陈挽迫于盛赞接下这句话。

  这句话很难接,承认显得骄纵自满,谦虚会拂了吴董和徐之盈面子,向着一桌人否认他们看人的眼光。

  但若是不接,冷场则更为致命。

  陈挽脑海里的念头电光火石,硬着头皮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吴董淡淡嗯了一声,语气是罕有的冷漠,脸色也并不好看,但算是给了他个台阶。

  徐之盈也紧随其后给了肯定的答复。

  陈挽顿时在心底大松一口气,暗暗感激。

  杨恩逢一句话算是得罪了三个人,最后没讨什么好,甚至都没为难到陈挽,脸色铁青,短暂地沉默了。

  股东们不再说话,其他代表也如坐针毡。主座顿时更为寂静,气氛隐约有种急转而下的不详趋势。

  陈挽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挂在脸上的笑不减。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心想,还是得到这步。

  陈挽把心一横,面对着满桌位高权重的主宾,神色如常地开了口。

  “晚辈陈挽,今日有幸能得杨董引荐,诸位赏识,想依次敬各位一杯。”

  他说话不疾不徐,姿态不卑不亢,没有否认赞誉,而是把话题引向了致谢,含笑的语气很能缓和气氛,场上顿时应和声不少。

  服务生早已倒好了酒,陈挽接过,右手握住杯身,左手轻托杯底,略微放低杯口,以示谦逊。

  “吴董,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栽培,我敬您。”

  他举杯敬过,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随后一饮而尽。

  灼烫的酒液入口,他不带犹豫地直接咽下,感受那股辛辣顺着喉管一路烧下去,面不改色地将酒杯反过,示意一口喝尽了。

  是很有诚意的表现。

  他用了敬酒的客套话,把对方的赏识摆到台面上,光明磊落地谢了,叫人挑不出错,也给足了吴董面子。

  他就这样按着位序挨个敬了下去,因为事先做过调查,在坐每位的名字与身份都记在心底,敬酒词上自然也妥帖得当,被敬到的人礼貌回应之余,也带了点发自内心的舒坦。

  每次酒被倒满,他都会喝到空杯,礼仪上做得完美无瑕。

  杨恩逢见陈挽左右逢源的模样,不耐地低“啧”了声,心说竟小看了他。

  但某种程度上,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酒的度数很高,他看着对方喝酒虽不上脸,但每喝下一杯,攥着杯壁的指节都会收紧些,到了后面,更是垂在身侧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这些小动作很细微,旁人未必能发现,但杨恩逢盯了全程,顿时了然于心。

  对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从容。

  于是杨恩逢在陈挽轮了一圈,最后敬到他时,刻意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

  “酒量不错呀。”

  他故作惊讶,拿出了点长辈的做派,略一掰指,“今日相识是缘。这样,你再陪我喝几杯,凑个吉利数,以后大家生意都好做,顺风顺水,你说是不是?”

  陈挽略略低头,看向那个笑得满脸褶子的人,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清,但被长长的眼睫遮了,在旁人看来像在俯首倾听。

  生意场上吉利数很多,三是吉利数,四、六、八、十也是。对方没有明说,也就意味着这“几杯”,可能是三杯,也可能是四杯、六杯、八杯、十杯。

  在对方没有说停之前,就不算到。

  若是答应下来,就等于是失了主动权。

  酒液的烧灼感已经抵达胃部,从一开始无法忽视的刺激感成了闷闷的钝痛,有隐约上涌的醉意。

  主位除了股方集团代表的人,还有集团后掌权的家族子弟,人数众多,他已记不清敬了多少杯。

  今天他状态不好,酒喝得太快,那阵醉意很快会涌上得更深,直到占据头脑,麻痹神经。

  对方就是在刻意刁难他。

  他不能让自己失了清醒。

  陈挽沉默的这短短几秒,杨恩逢一直维持着笑,他见多了,知道作为乙方,对方注定拒绝不了。

  但陈挽看向他的目光,有瞬间竟令他毛骨悚然,像长久的极度压抑中,无意透出一点锋芒毕露的狠戾,这种眼神他曾在某些群体身上见过。

  每一个都是真正见过血的亡命之徒。

  于是杨恩逢又有点不确定了。

  正当他惊疑不定地再要去试探,那种神色却消失了,只留下方才刻骨铭心地一瞥。

  下一秒他听见陈挽笑着开了口。

  “好啊。”

  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连着喝了三杯,把杯子轻轻一反,似有若无地凑他近了些,轻声说出的话在噪杂中也只有他一人听见。

  “三寓意生生不息,我敬杨董三杯,祝您生意越做越大,往后才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陈挽在“再见面”几个音上略略加重了咬字。

  “您说是吗?”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有种无言的威慑力。

  杨恩逢愣了一下,竟没接上话,眼睁睁看陈挽歉意笑笑后离场了。

  此时正逢中场,宾客们自由出入酒局,有的上主座敬酒自荐,有的与朋友三三两两交谈,还有的到廊上抽一支烟,略作休整。

  陈挽此刻敬完酒后暂时离席,并未有人觉得不妥。

  杨恩逢注视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才意识到后背竟被冷汗浸湿了,也醒悟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后生唬住了。

  “妈的……被摆了一道。”

  他心有余悸地骂骂咧咧,表情比先前更难看许多。

  他思索片刻,随后挥手叫来了个服务生,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阴狠。

Chapter 9: 不该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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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步子很快,避开了人群,沿着大厅的边沿朝外走去。

  他的头很晕,胃是被酒液烧灼的痛感,眉头微蹙,眼前看到的东西有点点重影。

  高度酒上头很快,他短时间喝了太多,必须想办法解决。要么去吃点解酒药,要么找地方催吐一下,待会还有下半场。

  陈挽对于这种事处理经验十分丰富。

  他早年经历过无数这样的酒局,喝到胃出血都有好几次,只是近些年这样狼狈还是头回。

  刚出大厅,喧嚣一下子被隔在身后。冷风一吹,那阵酒意被吹散不少,却变成了太阳穴阵阵的疼痛。

  有点难受。

  走到宴会灯光照不到的角落,看周遭无人,他闭了闭眼,想用手去按按胃,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随后肩膀被人扶住了。

  陈挽打了个激灵,猛地回头,对上张熟悉的脸。

  居然是秦兆霆。

  “阿挽,真的是你。”对方看清了他的脸,脱口而出。

  秦兆霆的手掌很有力,瞬间搀住了他,陈挽借着力站稳了身子,下意识就要挣脱,对方的手却仍稳稳搭在他肩上。

  “你要不要紧?”

  陈挽摇头,刚想说话,突然有点头晕目眩。他缓了片刻,哑声道:“我没事,大厅里太闷了,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他说的也不算假话,但只字未提身体的状况。

  陈挽身上酒味很重,状态也不好,秦兆霆自然察觉到了。但他看陈挽不说,迟疑了几秒,最终也没说破,只是关切道。

  “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会?”

  他边说边偏头看陈挽的表情,想确认对方的意识是否清醒,角落光线太黑,他于是凑得更近了些。

  “先前我见一个人步履匆匆,背影同你很像,就想着跟过来看看,你这是……”

  对方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陈挽头晕得厉害,胃也疼,听得不太清晰,干脆半阖着眼摇摇头,算是全答了。随后挣扎地就要伸手去推对方的手臂,想再次脱身。

  他并未注意到对方的靠近,也意识不到他和秦兆霆此刻的动作落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交谈声很轻,表情也隐在黑暗里,旁人只能看到大致的肢体接触和亲昵耳语的举动。

  再加上些许推搡与拉扯,像极了角落里纠缠的爱侣。

  对方还在担忧,陈挽推也推不开,被问得有点烦躁,终于按耐不住开了口:“秦公子——”

  “陈先生,打扰一下,吴董想单独见您。”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二人的动作瞬间停了,齐刷刷抬眼看去。

  一个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穿着白马庄园宴统一的侍者服,头垂得低低的,视线也紧紧盯着地,不敢多看他们半眼。

  似乎在刻意避嫌,只是迫于任务在身,不得不打断。

  陈挽觉得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这不是重点。

  他的醉意在方才接二连三的“惊吓”中散了大半,于是借机把秦兆霆的手推开,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随后和颜悦色地问。

  “是吴董派你来找的吗,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他更疑惑的是吴董为何这个时候要提出单独见面。

  服务生似乎回忆起什么,颤了一下,“是……是刘助理方才正找您,说是吴董的授意,找了一圈没找到,让我们四处看看……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的头垂得更低,手上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我来为您带路。”

  陈挽听他说出了吴董助理的名字,心里已是信了三分,加之想借此脱身,于是点了点头,“劳驾。”

  他扭头冲秦兆霆露出个歉意的笑容,“秦公子,失陪一步,我们晚点再聊。”说完转身便走。

  秦兆霆目送他远去,表情有点疑惑和担心,但最终没有阻拦什么。

  ……

  服务生领着陈挽上了白马庄园的二楼。

  相较于一楼装潢华丽的宴会厅,二楼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套间,装饰上也典雅许多。

  这座庄园虽有些年头了,但修建时用料很实,隔音防潮都做得很不错,仅仅一层之隔,却丝毫听不见楼下宴会的动静。

  陈挽跟在对方身后穿过了清幽的走廊,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重叠着回荡,逐渐放慢了脚步,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

  警惕心压过了此刻身体上的不适,他刚想试着说句什么探探对方口风,服务生却突然在尽头一个很大的套间前停了脚步。

  “已经到了,陈先生。”他微微躬身,“吴董在里面等您。”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动作丝毫没有犹豫,走的时候步伐里甚至还带了点急迫。

  陈挽的眉头深深蹙起。

  他仔细盯了下,门缝里没有一丝透出的光,似乎房间里关着灯。

  脑海中警觉的雷达响个不停。

  他并没有急着敲门或是推门而入,反而离套间的大门远了几步,掏出手机就要给刘助理打个电话确认。

  不料那扇门突然在他面前打开了。

  陈挽还未反应过来,腕部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整个人被那阵力道狠狠带进了套间里。

  大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砰的声响。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陈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从体型和气势上传来的压迫感。

  手机脱手掉在地毯上,他顾不上去捡,第一反应是护住咽喉,下一秒就要用手肘去击打对方的要害。

  对方很高,从体型上他不占优势,陈挽后牙紧咬。

  他先发制人地进攻,防御上自然落空,已经做好了硬挨一下的准备。

  他微微仰头,想着若是对方的的反击落下来,他就用眼眶和脸侧这类组织较软的地方承受,避开鼻梁等重要部位。

  这是他自小跟人打架就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肘击落到面前人的身上,陈挽力道不小,清晰地听到对方闷哼了一声。

  然而预料中的反击并没有到来,他只感觉衣领被人攥住,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他愣了半秒,毫不留情地就要继续动手,面前的人突然开口。

  “陈挽。”

  那人的语气很低,音色里带着点磁性的沙哑,说话间热热的气流喷洒在他脸上,是陈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他梦里都想见到的那个人。

  陈挽顿时失去所有动作和思考,成了一动不动的雕塑,手也垂了下来。

  是赵声阁。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与情景下见到那个人。

  两三个月的时间,再见竟恍如隔世。

  他们离得是这样近,方才扭打时那相互掣肘的姿势,一个手垂在对方腰间,一个低头攥着对方衣领,隔着不过几寸的距离对视,连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能察觉。

  陈挽感觉自己这一刻才是真的醉了。

  他的心跳快如擂鼓,五感与所有毛孔都张开了去攫取那个人的气息和热度,只恨自己没有生一双黑暗中视物的眼,能把对方的神态清清楚楚地尽收眼底。

  酒精终究是麻痹了陈挽的思考,他竟没有去想对方为什么会在这,又为什么要借吴董之名引他过来,吴董同他是怎样的关系。

  仅有的理智正疯狂叫嚣着让他说话,让他用礼貌的说辞脱身,让他远离面前的人,不要出现在对方生活里,不要再成为对方的拖累。

  但他的脚尖起了又起,想要推开对方的手抬了又抬,最终只是生了根般地立在原地,怔怔望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

  自此他失去了最佳离开的机会,而他们之间又陷入了熟悉的沉默和僵持。

  最终是赵声阁先一步动了,他放开了抓着陈挽衣领的手,开了房间的灯。

  明亮的光将屋内笼罩,照得四周纤毫毕露,也将两人间隔着的一层黑暗屏障去除了。

  突然失了被攥着的力,又还不能适应强光,陈挽被晃得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骤然脱离了先前高度紧绷的状态,回到了灯火通明的环境,身体的不适与大量饮酒后的晕眩瞬间袭来,这回比之前几次都更加严重,他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痛苦地用手按上了太阳穴。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他有点撑不住了。

  赵声阁皱眉看着面前人的反应。

  他知道陈挽今晚喝了酒,但见面才知道对方喝了这么多。

  方才黑暗里看对方反应很及时,出手也果断狠辣,不像失了理智的样子,没想到人都快站不稳了。

  刚才的那一系列举动,似乎更像对方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而并非冷静下做出的判断。

  陈挽的状态很不对。

  他比几个月前更瘦了,西装显然不是最近订的,腰线处微微空荡。衣着精心打理过,却在松懈时看出些许疲态和低落,显然时近期没好好吃饭,作息也不规律。

  也许每日都昼夜颠倒的往返于各种酒局。

  赵声阁眸光晦涩。

  他看着对方呼吸凌乱,眉头难受地蹙着,脸色泛着些薄红,一直透到脖颈往下,隐隐可见额角的冷汗。衣冠楚楚的西装在之前的缠斗中被揉皱了,打好的领结被扯出了一截,凌乱地垂在外面。

  酒气混着木质香被体温晕染开了,并不难闻,但失去了最初的端庄雅致,像是某种失控与放逐的信号。

  他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陈挽,脆弱、失礼,有种被外力微微一捏就要破碎的零落美感,西装领带和来自生意场的酒气又衬得他染了欲。

  让人忍不住想怜惜,更忍不住想要去指染。

  赵声阁的喉头动了动。

  又想起先前的窗台一瞥,对方与秦兆霆拉扯低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点心痒便化作了森冷的怒意。

  他平常本就给人很强的距离感,此时生起气来,沉黑的眸子里像是酝酿着狂风骤雨,眉眼间的锋利感更是加了倍。

  他一把拽住面前人的手腕,用的是质问的语气,盯住了对方的眼睛,“你今晚究竟喝了多少?”

  “这份钱就非赚不可,非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

  他明明在项目前就警告过不安分的人,也打点好了源里股东方的关系,就等着对方一步步踏入局中。

  为何这个人总会脱离他的掌控?

  就像科考船上的那一天。

  他发现自己每次见到陈挽,总会遏制不住内心升起的火气。

  赵声阁的语气很凶,眼神直白得像是利刃,陈挽感觉自己被这目光血淋淋剖开,所有一切都无处遁形。

  对方像是能看透到他的骨子里,看穿他的卑劣与算计,看破他最无法告人的隐秘心事。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是他最狼狈最失态的时候?

  酒精让陈挽眼前的世界有轻微的旋转,脚踩在地毯上也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却本能地想逃。

  他不想让赵声阁见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目光里近乎带上了哀求,希望对方转过身去,不要再看。

  然而对方的注视如无法撼动的山岳,陈挽最后只能张了张口,无力地辩解。

  “我不是……”

  还欲再说,他却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直直向下倒去。

  余光里,他看到赵声阁的眼神终于变了。

  意识断片了几秒,视线才由漆黑逐渐转为模糊的光圈,陈挽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些许温暖与柔软。

  不像是地毯的触感,像是落入了一个怀抱。

  在即将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刻,他被赵声阁接住了。

  陈挽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Chapter 10: 又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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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花板的吊顶装得精致,陈挽缓了几秒,视线里的浮雕天使才渐渐不再重影。

  他能清晰感知到与地面保持着距离,余光里能看到高定西装的黑色领口,腰侧还有被托着的知觉。

  陈挽确认了。

  他正被赵声阁搂着,半靠在对方怀里。

  陈挽瞄了一瞬就闭上了眼,直挺挺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指尖颤抖地想去触碰扶在腰间的那只手,最终只是无力垂下。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恨时间过得这样飞速,幸福得快要落泪,却又悲伤得想要掩面。

  如果飞蛾扑火是这样的结局,那溺死在这个瞬间又何尝不好?

  他终究是得到了一个梦里都不敢想的怀抱,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姿态。

  飞蛾在它挚爱一生的火焰里化作了灰烬,但他无法真正溺死在这个怀抱里,也注定得不到这转瞬即逝的刹那。

  终究是连退场都无法体面吗?

  陈挽不想这样狼狈。

  他不知道此刻赵声阁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怎样的,是否充满厌恶、不耻,是否正微微皱眉,眉峰压下,漠然地俯视,是否下一秒就要松开手,将他从梦境带回现实。

  但此刻的怀抱是那样温暖。

  陈挽醉了,醉了的人总是愈发沉沦,他却在这游离的思绪里逐渐清醒。

  他硬生生逼着自己倒数了十秒,静静感受着此刻的温暖。

  这是他给自己最后任性的时间。

  十秒到了,陈挽艰难抽身,克制地,礼貌地,尽可能让自己不要碰到那个人。

  起身太快,视线有点晕眩地发黑。

  所幸旁边有一张矮脚桌。

  陈挽扶着桌角跌跌撞撞地站直,努力用最沉稳语气抬头道:“赵先生——”

  这是他继科考船一别后,第二次喊出这个称呼,依旧生涩,依旧形同陌路。

  话音被打断,耳边掠过了风声。

  手腕被猛地扣住举过头顶,逼得陈挽退了几步,随后重重抵在墙角。

  后背撞上墙面的冲击让他忍不住咳嗽,大半身子被压得无法动弹,手臂束缚着高举,气无法喘匀。而面前的人投下沉黑的影子,把光线挡了大半,压抑又低闷。

  于是这一咳便牵动了肺腑。

  他咳得剧烈,胃里都开始翻江倒海,身体颤抖着,只能尽力偏头避过对方的衣襟。

  “陈挽……”

  那个人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这回是咬牙切齿的,尾音里甚至带了点颤抖。

  下一秒陈挽被扳过下颌,被迫直视面前的人。

  他发现与粗暴的动作不同,对方的眼睛竟微微泛着红,除了怒意愤恨,似乎还夹杂着痛惜与不忍。

  是错觉吗……

  陈挽愣在了原地,连咳嗽都停了。

  这是陈挽第一次看见赵声阁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的眼神。

  他顿时又怀疑自己醉得厉害,早已被送回家休息了,这不过是朦胧间的一场美梦。

  他有点不想走了。

  陈挽下意识想掐一把自己的脸,被束缚的手臂刚一动弹,瞬间被箍得更紧。他没反应过来,又挣了下,手腕上传来的力道顿时捏得他有些疼。

  对方不想让他离开。

  明白了这点,陈挽立马温顺地不再动弹,两个人保持这样的姿势僵持着,有些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短暂地休了战。

  片刻后,他听到赵声阁沙哑地开口。

  “还清醒吗,醒酒药吃了没?”

  陈挽老老实实地一一回应,他想了想,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无论是不是梦,他都想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还算清醒。

  不过只是自己认为。

  陈挽失策了,忽略了若是真正清醒情况下,他肯定会冷静地开口回答,而不是用摇头点头替代。

  这副呆呆的样子落在赵声阁眼里,同平时的陈挽大相径庭,有种堪称天真无邪的反差。

  他一下就知道面前的人醉得不轻。

  赵声阁没再说话,单手制住面前人的手腕,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敲门把解酒药和温水送进来。

  进门的服务生头都不敢抬,把东西放下后深鞠一躬便匆匆离去,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陈挽顿时想起了之前引他来的服务生,走时也是同样的匆忙。

  他恍惚地抬眼,望向面前人因不悦而压迫感满满的面容,心想都说得通了。

  陈挽看着赵声阁拉他坐到椅子上,转身去拿药,又端了水到他身前。

  似乎慢慢确定以及肯定了此刻正身处梦境。

  那是不是不用再那么克制了?

  陈挽眨了眨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人的动作,目光又直直从对方手上移到了脸上,凝视那仍含怒火的深刻眉眼。

  好凶。

  他张了张口,把心里的想法缓缓说了出来。

  赵声阁正被看得奇怪,记忆里陈挽从来没有这样不加掩饰地盯着他,就听见对方一字一句试探地问到。

  “赵声阁,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凶?”

  “什么——”他一怔,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抬头就对上陈挽目光。

  对方的眼睛因酒意而有些涣散,眼底的神色却是不带伪装的真实困惑,似乎还含了点委屈。

  赵声阁瞬间懂了。

  ……这人已经醉到心口如一,开始说胡话的地步了。

  十分钟前还在叫他赵先生,现在倒开始直呼其名。

  赵声阁气笑了,又隐约对这样的陈挽感到有点新奇。

  对方的心态似乎出现了变化,没有把此刻当成现实对待,出口的话随心所欲了许多,不再带着虚假的恭维,也卸下了礼貌克制的皮囊。

  他没给太大反应,只是瞥了对方一眼,把那粒药片送到他唇边。打算先观望一会,看看对方还会做出什么举动。

  “张嘴。”

  陈挽醉得厉害,指望他自己吃药不现实。

  赵声阁不喜欢做没有效率的事,所以直截了当下了命令。

  很明显,他之前不动声色的观望给了对方极大的鼓舞。

  换做平时,陈挽肯定不会对这命令有任何一点违抗,然而现在却蹙了下眉,偏头避过了。

  他抗拒的幅度很明显,柔软的唇瓣蹭过拿药的手指,赵声阁眼皮一跳。

  “胃难受……”

  陈挽晚宴基本没吃东西,胃里都是高浓度的酒精,此时灼烧得紧,正翻江倒海地难受,吃不下一点东西。

  赵声阁眉头皱得更紧,他跟陈挽相处过不短的时间,也合作过项目,出入过各种局,知道对方酒量很好,正常几杯白的脸都上不了,更别说醉成这样。

  他眼底风雨欲来的阴沉更重了些,走远几步再次拨了个电话。

  陈挽迷糊中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感觉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耳熟,语气里似乎十分恭敬,而赵声阁开口说了什么,语气冷得像冰。

  “谁……”

  他努力辨认着对话的内容,扶着椅背就要起身,朝那边走几步。

  赵声阁却在此时结束了通话。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滔天的怒意从那锋利的眉眼中透出,低沉气势带来的压迫感隔着一段距离便已扑面而来。

  更凶了。

  是因为自己吗?

  梦里的陈挽依旧很会察言观色,见状又乖乖坐回了椅子上,怕惹得对方更加不悦。

  不料对方到他身前时,压抑般深吸了几口气,再开口时不近人情的冰冷竟缓了些。

  陈挽眼睁睁看着赵声阁把那粒解酒药再次递到他唇边,语气比方才缓和不少,却依然带着不能拒绝的意味。

  “把药吃了。”

  陈挽抿了抿唇,抬起眸子看向他,试图挣扎一下。

  “必须吃。”

  陈挽微微合了眼,干脆把头低下了,装作听不见。

  他捂着嘴,表情是承受的隐忍,似乎是胃里翻滚得厉害,有些想吐,但正极力忍着。

  赵声阁看他实在难受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把手放到对方头顶揉了下。

  陈挽的发顶很柔软,发丝乌黑而有光泽,一看就是出席前特意打理过。但经过之前一番对峙,加上酒意上涌,微微出了点薄汗,有几缕头发黏在了额角,被他随手弄开了。

  对方很乖地坐着,也不说话,就这样任他拨弄头发,眼睛半闭半睁,是很温良恭顺的姿态。

  如果不是一直不肯吃药,硬撑着那股倔劲的话。

  赵声阁的眸子暗了暗。

  这个距离,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被体温蒸热的酒香,随着略带急促的呼吸逐渐发散,像是在催人堕落,更像是一种不太明显的勾引。

  恍惚间他也如同醉了酒,理智的弦正一根根崩断。

  那些阴暗的占有欲,将所有物完完全全握在掌心的控制欲,以及沈宗年口中有些病态的爱意。

  正急不可耐地宣泄而出。

  他一只手扳过陈挽的下颌,把对方的脸抬起来朝向他,大拇指的指腹有意无意蹭着对方唇角,随后又重重擦过那饱满的唇瓣,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微微抬手,解酒药从指间缝隙掉下,滚进地毯的某个角落。

  赵声阁手指用了些力,按进唇缝里,指尖立马染上了湿濡,随后两指撬开了对方的牙关。

  “不想吃药,那就吐出来,不用忍着。”

  他看见陈挽微微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便探得更深了些。

  刚触到温软的舌尖,就感觉对方浑身一颤。

  催吐的事陈挽没少自己干过,常混酒局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快解决酒精烧灼,迅速保持清醒,调整好状态重回应酬的方法。

  有时候喝得多了,胃里如同火烧,能把人烧得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这时候吐出来会好受很多。

  他通常都是在洗手间里快速解决,出来时已然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继续陪客谈生意,仪表和理智都尚在,往往还能再喝上几轮。

  甲方们喝到尽兴,他浅笑着作陪,表现格外出色,即便指节偶尔不动声色地按在胃上,其他人也只当看不见。

  大家都心照不宣。

  陈挽自己也知道,他的胃从很早以前就被喝坏了。

  但赵声阁不一样,从小到大估计没人敢灌他喝酒,陈挽猜测对方肯定也这样做过,否则不会如此熟练。

  他从不敢想对方居然愿意为他做出这样的事,肮脏又劣迹,像是纸醉金迷背面的失态与腐朽,却被紧紧束缚着,只能将指尖直接越含越深。

  他何德何能?

  陈挽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也从来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但是赵声阁不行,哪怕在梦里也不行。

  他不想脏了对方的手。

  然而此刻发生的事实却大力敲击着他的神经。

  那双陈挽平日里偷偷打量过无数次,脉络分明的手,此刻正被他含在嘴里,他能感受到对方指腹的粗粝与常年在海外持枪磨出的薄茧,真实得让他无措又惶恐。

  舌面受微凉的指尖搅弄,他被涌上来的反胃折磨得不行,却仍在极力摆脱对方的手指。

  但下颌被捏着,强制保持了抬起的姿势,口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旧强势地朝咽喉探去。突如其来的异物感弄得陈挽呛咳不止,生理性眼泪都被逼了下来,却又小心翼翼收着唇齿的力道,害怕伤了对方。

  他颤抖着想要逃,不住地摇头,最后避无可避,只能红着眼看向赵声阁,用嘴型恳求到。

  “……不要,脏。”

  嘴唇翕动间,有一点晶莹顺着脸颊滑落,赵声阁看着陈挽通红的眼角,感觉他真的要碎了。

  这是赵声阁第一次看到陈挽哭。

  就算在科考船上受了伤,差点被冷枪击中,对方也不曾喊过一声疼;就算是高烧刚退,硬撑着到明隆谈判五小时,对方也不曾露出过脆弱;就算是为科想的运转连轴忙碌三个月,每次见面对方都仍旧是那副从容得体的样子。

  唯有这一次。

  对方醉了,再也无法从容掩饰脸上的神态。

  就连难受到了极点,潜意识里先考虑的依旧是他的感受。

  像是生怕亵渎了他,眼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神态里有种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决绝,又带着渴求告解的悲悸。

  这无措的珍视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脑海,让他魂魄都为之震颤。

  一瞬间,他忽然看清了很多事。

  赵声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也未曾感受过这样小心翼翼到了极致的爱意。

  接近他的人基本别有目的,图的无非钱财名利与身世,他见多了,早已习惯冷眼旁观,也早就懂得了掩住情绪,在高不胜寒的位置上冷漠地俯看世态炎凉。

  与他何干。

  磨砺千百遍后,风度与涵养的里裹的是冰冷的心。

  他向来不信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想要的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

  就连对自己动了点情的人,他也能毫不犹豫压下渴望,放长线钓大鱼,让对方服服帖帖地自愿回到他手里,再稍微给点甜头。

  就像熬鹰一般,先磨了锐气,再饿上几天几夜,对方此后才能温顺地屈服,成为他的所有物。

  向来如此。

  直至此刻。

  赵声阁发现自己好像错了,陈挽不需要被这样对待,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他曾以为对方也是别有所图的一员,那些无微不至的妥帖也不过一种较为聪明低调的手段。

  他察觉到了,之后微微起了点好奇,并不反感,于是便刻意俯身靠近,想看看对方会做什么,又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

  随后他便动了心。

  陈挽长相极为出众,在人群里又总是礼貌而疏离,如果赵声阁没猜错,大概很多人都想追他。

  秦兆霆就是一个。

  他既没有把其他竞争者放在眼里,也没有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科考船上的冲突,他第一次真的动了怒,也是第一次彻底生出了要得到对方的想法。

  他不悦于陈挽的自弃和固执,便设了局,眼睁睁看对方在漩涡中心挣扎。

  然而兜兜转转,他终于把那个人一步步引到身前,剖开了对方分寸感的外壳,却发现里面竟是早已被剥得赤裸的真心,卑微又诚挚,血淋淋地捧给他看。

  似乎站在余光中就行,站在角落里就好,不需要他肯定,不需要他反馈,也不需要他给予任何恩惠。

  心脏像是被攥住,有细刺扎入的钝痛。

  那颗小刺也许来自一朵玫瑰,早已埋藏在那个位置许多年,只是此刻才生根发芽。

  如同某一段险些无疾而终的暗恋。

  赵声阁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紧了面前的人,细碎的吻落在对方额角,又用指腹轻轻拭去对方脸颊的泪水。

  陈挽含着泪花抬了头,用做梦般的眼神望向他,下一秒就陷进了对方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里。

  如梦似幻间,他听见赵声阁呼出一口气,低低的声音落在耳畔,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我又何德何能……”

  陈挽闭紧了眼,刻意没去听后面的半句,只是暗暗搂住了面前的人。

  像是个得了奖励的孩子,若是一次性吃完了糖果,剩下的时间里便只能回味。

  他从来不是个好孩子,很少得到奖励,所以他想把余下的甜蜜。

  留到下一个梦里。

Chapter 11: 你是不是喜欢看我这样

Chapter Text

  水晶吊灯的的光亮折射到地面上,映出了隐约的人影,地毯铺设范围之外,黑色大理石地面看起来十分冰凉。

  陈挽被用力搂住,垂眸看向地面,能听到耳边急促的呼吸,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

  居然真是橘调的。

  他有些失神地想。

  赵声阁说完刚才那句后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陈挽刚松口气,整个人就被一把抱起,朝盥洗室而去。

  对方的手臂很稳,有力地将他悬抱。陈挽的腰腹被搂着,失了地面的支撑,只能紧紧环住面前人的脖子。

  隔着衣服的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陈挽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被抱到了盥洗台上,背靠着占据大半面墙的镜子。

  他稍微转身,一下子看清了自己此刻在镜中的模样——西装外套的扣子松了几颗,领带被扯出半截,额发也凌乱。

  而面前人除了衣角略有褶皱,基本还是衣冠楚楚。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衬得他的面容冷峻而矜贵,有种禁欲的权威感,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了一点结实的小臂,西装裤的裁剪也十分得当,能看到紧绷的肌肉线条……

  陈挽有点口干舌燥,忙移开眼,不料对上了面前人的目光。

  盥洗台及腰,坐着的姿势下,他正好能与对方平视。

  而赵声阁正非常专注地看着他。

  对方的目光专注得深邃,就这样深深凝视着他,像要把他完全映进眼底,神色里有动容也有深情。

  陈挽在这样的注视下忽然有些羞赧,低头就要去整理衣发,抬起的右手却被握住了。

  赵声阁将他的手拉起至唇边,柔软的吻落在食指中指之间,那颗小痣所在的位置。

  陈挽重重颤了一下。

  对方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脑后。

  “别怕,交给我。”

  赵声阁的声音里总带有上位者的从容与威严,就连温和的低语也不由让人想要信服。

  陈挽下意识就要点头,又想起他说的是什么,顿时迟疑。赵声阁便放轻了声音,温柔地低声哄劝。

  “乖……不脏,我来就好。”

  他不想看陈挽难受纠结,但毕竟身体重要,他只能尽力哄好对方,让他不那么抗拒。

  赵声阁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功夫,毕竟他见识过陈挽的倔,而此刻人醉了,更是只能按着潜意识行动。

  他做好了准备,也有大把的耐心,想要去好好弥补那些过错。

  殊不知眼前的人早就沦陷在了那个轻柔宠溺的称呼里。

  下句安抚还未出口,陈挽已先一步凑了过来,美丽的眸子迷蒙望向他,主动牵引他的手贴上了自己唇畔。随后颤抖地,献祭般仰起头,一点点将他的指尖含了进去。

  赵声阁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身体力行地表达着愿意,看着对方难受蹙眉,止不住地犯恶心,似乎想尽力抑制身体的失控,却又依旧服从命令地越含越深。

  陈挽含得很艰难,身子抖得快无法坐稳,无意识半靠在他胸口,眼睫都在微颤,仍然努力忍耐着,只是片刻后轻轻咳了一声。

  他将脸侧向流理台,垂下的额发遮了眼睛里的神情,双手抓在他腕上,力道有些大,正酝酿着准备随时抽离。

  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想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愿弄脏了赵声阁的手。

  然而胸口起伏好几次,睫羽和眼睑都被激出的泪沾湿了,还是无法解脱。

  赵声阁深深地看了十几秒,手臂从侧面搂紧他的肩,又把腕上的两只爪子卸下来,单手束住了。

  他看着陈挽一瞬间的慌乱,没等对方挣脱,被含着的指尖

  便往喉间重重探去,还屈起来搅动了几下。

  陈挽的瞳孔一缩。

  他疯狂地呜咽,想要把嘴里的手抽出,修长的腿也抬起,挣扎间一下下蹭着对方腰腹和腿根。

  赵声阁的呼吸显然更重了。

  他的洁癖可以对陈挽例外,本不打算抽手,但看对方苦苦抗拒的模样,最终还是退出了指节,松开对陈挽双手的束缚,离开口腔时带出了细长银丝,挂在指尖有暧昧的水色。

  而陈挽迅速朝流理池俯下了身。

  “唔……咳咳……”

  酒液很辣,他被呛得咳嗽,手撑在镜子上,指腹都压得发白。

  陈挽喝了很多,赵声阁眼睁睁看他重重按胃,一次次俯身去吐,眉头蹙得很紧,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像是习惯了压抑痛苦,连声音和起伏的动作都压到了最微小的幅度,隐忍得像一个寻常的俯身。唯有脊背的颤抖和不住的呛咳暴露了他的失控,赵声阁轻拍着哄了又哄。

  “还想吐吗?”赵声阁见他的表情并不好看。

  陈挽半闭着眼点头,呼吸很急。

  “怎么喝这么多?”

  陈挽勉强笑笑,没来得及说话,又重重抖了一下。

  他难受得眼圈都泛红,感觉理智快尽数丧失,再也顾不上别的,最后干脆把修长的手指并拢两根,探到舌根,沿着内壁抠动。

  他一边催吐一边蹙眉,动作十分熟练,明显做过无数次,指节探到最深时异常反胃,眼角都是生理性的泪,手上却毫不留情。

  赵声阁从来没见过陈挽这副模样,看得有点心疼,只能皱着眉把人搂得更紧。

  片刻后,陈挽被扶着漱了口,眸子都有些涣散了,脚步也虚浮,被赵声阁稳稳接住,拥到了怀里。

  赵声阁很少照顾人,并不代表他做得不细致。

  他洗过手,抱着陈挽坐到套房主厅的沙发上,思索片刻后,让人平躺在他腿上,又把外套盖在对方身上。

  “先休息一会。”他温声到。

  赵声阁对陈挽有欲望,却并不想趁人之危对他做什么。

  一来是对方的身体状况不好,人也不清醒;二来是有些话还没有当面说透,他要亲口得了对方的答复,才会考虑其他。

  特助在另一间套房里待命,他正掏出手机准备询问对方善后工作的进度,顺便把私人医生叫过来,就看到腿上的人有些不舒服地闭紧了眼。

  应该是吊灯的光有些亮了。

  赵声阁用手遮了对方的眼,挡去刺目的灯光。刚对听筒说了两句,就感觉手心有羽毛拂过般的痒。

  他目光下移,发现陈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透过指缝偷偷看他。

  对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睫毛却扫过他的掌心,像蝴蝶振翅一样有迹可循。

  很痒。

  赵声阁打着电话,心神都被摄到了手心的触感上。

  他余光在陈挽脸上停留,对方被遮住了眼,便只能看到挺拔的鼻梁和嘴唇。

  那唇瓣方才被水润过,比平时嫣红不少,隐隐还透着水光,此时正微微张开。

  看起来柔软又冰凉。

  赵声阁目光晦暗,在又一次意识到忘了作出指示,让听筒那头陷入等待后,他索性结束了通话。

  “好些了吗?”他移开了手指,俯下身来。

  陈挽吐过之后清醒了些,冷不丁跟赵声阁对视上,瞬间又有些僵硬。

  但意识到此刻躺在哪,对方的表情又温柔而缓和,并不急于让他做出回答,只是静静看着,让他仍有些处于梦中的飘然。

  陈挽想了想,慢慢开了口:“嗯。”

  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应该是之前被酒辣到了。

  想起刚才在盥洗室干的事,他脸上的不自然更甚,眼睛也不敢看赵声阁,但几秒后没忍住又移回来,飞速扫了一眼。

  他脸上那种欲言又止都快溢出了,就是始终不开口,赵声阁有些好笑,直截了当地问到。

  “怎么了?想说什么都没事。”

  陈挽犹豫片刻。

  残存着的醉意在心底蠢蠢欲动,正怂恿着他去说出格的话。他想着自己的体面都丢得差不多了,而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赵声阁……你是不是喜欢看我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赵声阁愣了下,对方似乎是怕他误会,连忙补充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下次我还可以……”

  说出这些话似乎用尽了对方的全力,最后几个字甚至低得快听不清。

  赵声阁看着这个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人支支吾吾,目光闪躲,发出了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的邀请。

  他还有什么不懂。

  陈挽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耐心,只能把它归结于某种扮演与癖好的满足。

  尽管如此,却还是努力着想去迎合。

  怎么这么傻。

  赵声阁又气又心疼。

  他在海外留学经商,待了很长时间,外籍同学和合作伙伴大都开放,各种行为并不会遮遮掩掩,他见了太多。

  陈挽究竟知不知道那个圈子是什么样,能做出来怎样的事,就敢开这样的口。

  又知不知道自己若真是有这样癖好的人,他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赵声阁无论过了多少次,还是会被对方从不考虑自身的愣头劲儿气到。

  得让他好好改一改。

  他这样想着,沉吟几秒,收回了先前想说的话,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答非所问。

  “你能做什么?”

  陈挽本就惴惴不安,回复等了太久,只觉这沉默漫长得让人无法忍受,神经都逐渐绷紧。

  他不禁有些后悔出了口,开始反思刚才的话是否太冒犯,太不知分寸了。他应该多有点自知之明,见好就收的。

  此时得到了对方的回答,他立马长舒一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相比起质疑,他更怕的是被拒绝。

  陈挽顶着赵声阁的目光,撑着沙发起了身,不带任何犹豫地就要往地毯上一跪。

  “!!”

  披在身上的外套落了地,而赵声阁的瞳孔猛缩,一把将人拽起。

  “你干什么——”

  这情急下的一拽很用力,陈挽被拉得向前倾倒,狠狠摔在赵声阁身上,两人贴到一起,彼此间都沉默了。

  赵声阁是震惊,他没想到陈挽动作这么快,二话不说一上来就是狠的。

  陈挽则是有点懵。

  他趴在对方胸口上,接近十几秒才缓过来,在衬衫布料间眨了眨眼。

  陈挽一心追着赵声阁,很少参与生意场上的荤局,基本是能避则避,鹰池也是迫于无奈才去了几次,对这个圈子涉猎不多。

  他是某次无意间在鹰池的b座里,看过貌美的服务生对金主做出这样的动作,似乎是圈子里的某种规定,对方明显异常兴奋与满意。

  这一幕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当时不解又厌恶,然而方才想要证明自己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个。

  现在看来,对方反应那么大,是他做错了,还是第一步不该是这个?

  陈挽偷偷去看赵声阁的表情,视线却只能看到对方的下颌角。

  他努力搜索着寥寥无几的记忆与见闻,终于又寻到一个能用的片段,于是有样学样,仰头凑了上去。

  大概是酒壮人胆,他做出了今晚最大胆也最出格的动作。

  赵声阁刚想说话,就感觉脖颈有微凉的触感。

  他低头,瞬间感觉理智被烧掉了一半——

  陈挽正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他的颈根,随后挪了挪身子,把头埋进他颈窝里蹭了蹭,又逐一吻过了颈侧、耳后。

  是一个很标准的讨好动作。

  对方向上挪时是扶着沙发靠背借的力,但两人贴得太紧了,难免会蹭到一些部位。

  赵声阁咬着牙喘息,额上青筋都暴起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闭上眼忍耐,一边让自己冷静,一边伸手想把陈挽拉起来。

  然而对方却含住了他滚动的喉结,停顿片刻,似乎想起什么,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赵声阁听见了自己理智彻底烧成灰烬的声音。

  忍不了了。

  他双手捧过陈挽的脸,重重封住那柔软的唇,索取般掠夺了对方的话语和气息,辗转地吻着,随后把人抱了起来。

  陈挽睁大眼睛,人已经被抱着转了个身,后背贴着皮质的沙发。而赵声阁沉沉压了过来,伸手把他抵在沙发一角,再次俯身落吻。

  这次对方撬开了他的齿关,舌尖侵略地把口腔都扫了个遍,一时间屋内只能听到粗重交错的呼吸。

  陈挽连眼睛都不敢眨,被对方压着亲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直至感受到缺氧的窒息才开始慌乱吸气。

  唇舌被对方纠缠着,吻得这样重,这样深,他被赵声阁身上的气味完全笼罩,被吻得想要落泪,最终颤抖着攥紧了对方衬衫的衣料。

  赵声阁含着他的唇,将那只手拉起,又十指相扣地按在了沙发上。

  像是把他完全打开了,彻彻底底臣服于占有的欲望之下。

  陈挽闭上眼,开始轻轻地回应。

  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Chapter 12: 今夜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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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声阁的体温灼热,挽起衬衫的小臂撑在陈挽耳侧,贴着他耳廓边缘的一小块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有热量源源不断传过来,被烧得滚烫。

  对方的吻落下来,身上气息严严实实罩住了陈挽,下巴被抬起,最大限度承受着唇舌的厮磨。他感觉赵声阁的舌正探寻地扫着唇缝,夹带着粗重的呼吸,失控又激烈地索取。

  陈挽直觉这不是流程里的一环,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陷入某种情绪里,做出了这样冲动的行为,却无法抑制地想承受与回应。

  赵声阁对他的感觉很复杂,陈挽不敢断言,不敢揣测,但肯定其中至少包含占有与渴望。

  他第一次彻底确认了这点。

  那就足够了。

  黑暗里迷航的人不仅找到了亮光,还发现光源里有取暖的火堆和饱腹的食物,一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展露笑颜前已是泪流满面。

  陈挽也不例外。

  他被吻得缺氧,脑子里更是晕乎乎的混乱,感觉身体笨拙得不像属于自己。

  直到短暂唇分,他终于找回了躯体的控制,凑上去亲了亲对方的脸颊,内心惶然又无措,酸涩的幸福感后知后觉地炸开,从心脏蔓延到喉头,化作顺着眼角落下的泪。

  这是一个轻飘飘的回应。

  亲完陈挽就闭上了眼,既希望对方因这微小举动有些反应,又暗暗恳求先前的氛围不要被打破,让对方再将方才的索吻继续下去,最好与之前一样激烈……不,再激烈些更好。

  如预想中最坏的那样,赵声阁的动作顿了顿。

  陈挽感觉对方撑起一点身子,微微离远了些,似乎正逆着光注视着他。

  这是,冷静下来了?

  不要……

  陈挽闭着眼,呼吸轻颤,有种徒劳而无可挽留的心死,手指抬了抬,像要拉住对方衣角,最终无力地蜷缩。

  他不希望那个人离开,但他不敢留,也自知留不住。

  他只是一昧地闭紧了眼,向沙发内侧偏了偏头,想掩住泛红的眼角。

  下一秒陈挽就感觉有灼烫的指尖落在了脸颊,替他拭去了泪,动作轻缓温柔。

  他怔愣时,已被人搂抱着半坐在沙发上,脚尖有落在地毯上的触感。西装裤在坐姿时露出的一点脚踝,此时正贴着沙发边缘的皮质面料,有些凉。

  刚坐起不到三秒,他就嗅到了赵声阁身上的气味。

  对方靠了过来。

  合拢的大腿被挤开,透在薄薄眼皮上的光突然暗了点,对方单腿跪压在他双膝间,正以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身姿势,把他抵在沙发与身躯之间。

  赵声阁离他很近很近,气息也有些不稳,呼吸间还带点隐忍的喘,似乎正看着他的反应。

  陈挽被对方的喷洒的气息拂得情动,克制住喉间快要溢出的喟叹,稍稍别过头避了一下,怕自己又做出什么错误的举动。

  但是赵声阁离他好近……好想吻上去,就像之前那样。

  陈挽忍得呼吸都在颤,终于还是醉意与本能胜过理智,又抬头凑过去亲了一下。

  他闭着眼,只是按着感觉找位置,吻没有落在对方唇瓣上,而是偏到了嘴角。

  这个吻触之即分,是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挽亲完就打算老实靠着听候审判,人还没缩回去,脸就被扳正了。

  他方才是抱着对方会退开的想法,视死如归般落下的吻,原以为对方会同之前那样退开,不料赵声阁却在他的动作之后愈发靠近。

  似乎是忍到了极限,面前人的动作不复先前的轻柔,扳过他下颌后便压了过来。

  他听见对方沙哑道。

  “张嘴。”

  陈挽乖乖照做,温顺地启了唇。

  唇瓣与唇瓣贴紧时柔软而温热,辗转间没有一丝缝隙,对方的舌探进他口腔,侵略般扫荡。

  喉结滚动,舌被卷动着搅合,唇齿间不时磕碰,赵声阁的动作焦躁急促,手还按在他的后脑上,逼得他无法后退,只能尽数承受。

  陈挽头皮发麻。

  他被亲得不住喘息,手指半推半按地抵在对方胸口上,刚开始还尝试着回应,到后面已完全落入了对方的节奏。鼻息乱得一塌糊涂,感觉快要融化在这片禁锢里。

  他几乎在对方舌尖探入的瞬间就有了生理反应,在醉意的麻痹下幅度不大,欲火却随唇舌的纠缠源源不断烧向下腹。

  按理说喝醉的人不该对外界刺激有这么大的反应,陈挽却硬了。

  大概因为那个人是赵声阁。

  陈挽永远做不到对赵声阁的亲密和靠近无动于衷。

  而对方的左腿此时还卡在他两条大腿之间,两个人的重量压得沙发陷进一块,对方膝盖在动作间逐渐滑近他的腿根。

  陈挽只得合拢双腿,努力对抗这种火上浇油的趋势。

  他羞愧于自己此刻的状态,不想让赵声阁发现。

  然而攻势猛烈,很快便无法再分心顾及。

  “嗯……”

  陈挽咬着牙喘息,无意识揉皱了对方的领口。赵声阁吻得很凶,他的唇齿从张开起就再未有合上的机会。

  呼吸被掠夺,舌尖被含着吮吸,唾液把双方的唇沾得湿漉一片,更多的则是在分合间拉出银丝,来不及吞咽而溢出了嘴角,又在下一个吻中成为暧昧的养料。

  迷乱,激烈又失控。

  陈挽再后来连喘息都出不了口,被堵着唇不停索吻。

  赵声阁压下的身躯越来越低,开始时只是单手固定住他后脑,另一只手撑着沙发之上的墙面,到后来几乎完全压到他身上,手握在陈挽腰间,隔着衣襟从腰腹抚弄到锁骨。

  之后便是更加汹涌起伏的深吻。

  陈挽一阵战栗,像漂浮于海的船只,只能徒劳抓着面前人的领带,避免被情欲的巨浪打散。

  西装外套与衬衣相互摩擦,唇舌交缠中混杂着低喘与喉头的攒动。

  他们被彼此的重量带得倾斜,又一次交叠着摔在沙发上,赵声阁很高,压下来时也很有分量,陈挽被压得闷哼一声,身后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冲击。

  后背触到沙发才发现,对方的左手不知何时牢牢护在他脖颈上,用手臂替他缓了势。

  陈挽抿了抿唇。

  两人间的姿势发生了变化,此时躯体与躯体之间贴得紧密无间,他刚想蜷起些身子,不要让对方察觉自己欲望的勃发,就感觉大腿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

  陈挽抬头,赵声阁静静看着他,眼睛里却像蕴了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寂静又危险。

  对方不知道硬了多久,隔着西裤都能感觉到硕大的轮廓,此时正无法忽视地顶在他腿间,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陈挽所有感官都瞬间集中到了被顶着的部位,被硌得脸热,又情不自禁幻想着伸手去碰一下。

  好大。

  他愈发口干舌燥,一时间硬得难受,对方的膝盖却在这时分开他的大腿,径直抵上了腿根,隔着裤子磨了磨他的欲望,蹭得陈挽呼吸都碎了,用臂弯遮住眼睛,想掩去情动的失态。

  赵声阁观赏般看了又看,拨开陈挽的手,脱下对方的外套,眼神盯在对方白皙脆弱的颈部,随手把那碍事的领带解了扔到地毯上,凶猛的吻随后落在颈上,留下嫣红的痕。

  他感受着陈挽的身躯每次受吻后的战栗,极尽缠绵地故意延长了嘴唇停留的时间,从颈侧到耳后,片刻后又急不可耐地解开对方衬衣最顶端的扣子,吻在了锁骨下方。

  陈挽喘息一声,指尖都掐进了掌心,失控地仰起脖颈。

  ……

  一楼宴会厅华灯明亮,宾客们正觥筹交错,热闹而喧哗。

  下半场已开。

  秦兆霆在回廊上频频看表,目光落在主厅内正与众人高声谈笑的吴董身上,随后又望向陈挽离开的方向,眉头皱得很深。

  他按耐住上前询问的冲动,有些焦躁地踱了几步,再三确认宴会厅里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后,犹豫片刻,最终拿出了手机。

  不料此刻,大厅内却异变突生……

  而一层之隔的套间内,欲火正烧得浓烈。

  赵声阁埋头在陈挽颈窝舔吻不断,陈挽低低呻吟,指尖难耐地抚在对方坚实的腹部。

  西装外套和靠枕散落在地毯上,沙发上交叠的二人还在耳鬓厮磨着拥吻,腿根隔着衣料相互摩擦。

  两个人都是不体面的,湿漉漉的,气喘吁吁的,像被沾湿的零落鸟羽,从衣冠到外表无不透出失态的欲色,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优雅与仪表堂堂,不再顾及身份、性别与场合,喘息着彼此纠缠。

  陈挽要忍不住了。

  他本就带着醉,此刻气氛暧昧至极,情欲又占了上风。他被赵声阁压着亲了这么久,身下还被蹭着反复点火,难受得眼神都有些涣散。

  理智被烧灼殆尽,陈挽主动去捧面前人的脸,探出舌尖舔上对方的唇,又伸手扯松了赵声阁的领带,颤抖着就要解他的衣扣。

  赵声阁看着面前人大胆的行为,眸子彻底暗了。

  他擒住陈挽作乱的手,喉结上下攒动着,就要把人横打抱起往卧室里去……

  陈挽的手机恰好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轻音乐的铃声回荡房内,像是一盆冷水泼下,瞬间把神智唤回。

  两个人都僵了几秒。

  赵声阁没说话,铃声响了十几秒还未挂断,异常刺耳,陈挽只得伸手在地毯的一片狼藉里捡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秦公子,后面还有括号进行具体身份备注。

  是秦兆霆。

  赵声阁显然也看到了。

  陈挽的理智回笼不少,缓缓皱起眉,他不清楚对方的用意,换做平时肯定会接。

  但此情此景并不适合接电话,他扭头看向了赵声阁。

  对方此时正按着眉心,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正懊恼方才的行为,见陈挽投来目光,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接吧。”

  陈挽没出状态,心里还有些痒痒的,见状只能暗自叹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刚通,听筒那头就传来秦兆霆有些急迫的声音。

  “阿挽,你在哪儿,有没有被为难?”

  为什么一上来就问这个?

  陈挽一下子提起了心。

  他想过对方会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礼貌询问自己为何迟迟未归,却不曾设想到对方这种反应。

  陈挽蹙着的眉拧得更深,敏锐的第六感让他瞬间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用力捏了下虎口,让混沌的思绪更集中一些,仔细斟酌着开了口。

  “我没事,刚刚处理好了事情,现在和朋友在一起。”

  他回答得很谨慎,没有提吴董,也没有说具体在哪,刻意只回复了对方的前一个问题,试探着去看对面的反应。

  陈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筒上,并未注意说出“朋友”两字时,赵声阁朝他的方向睨了一眼。

  秦兆霆的关注点并不在答复的内容上。

  他只觉得陈挽的声音似乎沙哑了不少,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得体而沉稳,尾音带着隐隐的酥麻,隔着屏幕都听得出来。

  他犹豫几秒,还是如实问了。

  “你状态还好吗,前面看你醉得有点厉害。”

  听筒里那个“醉得厉害”一出,瞬间串起陈挽今晚的所有回忆。他现在清醒了很多,顿时有点汗颜,干巴巴地道。

  “……没事,前面吃了解酒药,现在清醒多了。”

  其实压根没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清醒了。

  但陈挽不可能实话实说。

  类似的推诿说辞他一向张口就来,从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唯独这次却有点心虚。

  赵声阁似乎又往他这看了一眼。

  “秦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寒暄几句后,陈挽先一步问了出口。

  这问题实在有些下逐客令的味道在里面,并不是很礼貌,但陈挽此时顾不上了。

  秦兆霆显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直奔主题。

  “抱歉,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看提前散场了,想问问你在哪,需不需要我送你?”

  提前散场了?

  陈挽压根没听见他后半句说了什么,瞬间被这意外的消息夺去了注意力,面色凝重起来。

Chapter 13: 捷足先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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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刚接到电话时还心中一凛,他方才在这耽误了不少时间,居然没能在下半场开始便及时赶回,若是正好有甲方投资人找,算是个不小的纰漏。

  现在却被轻飘飘告知不用去了。

  他的思绪立马被更为重量级的消息占据。

  这突然的散场未免过于蹊跷。

  陈挽一瞬间猜测了很多种可能,往最坏的地方想了想。

  只有两种情况。

  首先就是有重要的股东方离席,还不止一个。

  宴会的主办方走了,宾客们自然不便多留。

  但白马庄园这次宴会办得大,股东和合资方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行程和档期都是助理早就排好的,没道理会因为一点小事提前离席,说出去惹人笑话——除非发生的不是小事。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发生了控制因素之外的情况。

  陈挽想得入神,思虑过深,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他抿着唇用力按了按。

  秦兆霆说出这件事时语气平静,并没有事发突然的感慨与惊惧,看起来不会是什么流血冲突一类的事件。

  对方更像是见过类似的事,语气里并不意外,也没有特意告知陈挽的意思,像是默认他已经知道了。

  也有可能是在试他。

  陈挽的大脑飞速运转。

  是什么?是股东会那边出了事?关于吴董的?还是……

  他越是试图想理清头绪,就越是头痛欲裂。醉意带来的晕眩像斧子劈开了脑海,只剩一片零碎的混沌。

  骤然的疼痛让他“嘶”了一声,猛然扶住额角,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另一只手重重垂落身侧,掌心里的手机差点脱手。

  一旁淡淡听着他们对话的赵声阁已经站了起来。

  “陈挽。”

  他扶住面前摇摇欲坠的人,眉头紧锁,伸手去探对方额头的温度,在察觉没有异常后表情才缓和了几分。

  “别想那么多,先把电话挂了。”

  秦兆霆只听到电话那头那头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出现了些许混乱的动静,其中掺杂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对方叫了陈挽的名字,随后还说了些什么。

  那声音有点耳熟,尽管在信号传播里有些失真,还是能听出应该是他认识的人。

  秦兆霆没说话,凑近了去辨认对方的声音,顺便留意那头说了什么,却只听到手机与衣襟摩擦发出的一片“沙沙”声。

  过了好几秒,对面安静下来,陈挽有些虚弱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抱歉……秦公子,有些事需要处理,暂时不便作陪。”

  对方又顿了几秒,似乎在整理思绪,终于想起了他之前的问题。

  “待会朋友送我回去……就不劳烦相送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

  “嘟嘟嘟”

  最后几个字音还没落下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像是对面的人混乱中误触了按键,又像是有其他人嫌他话长,主动结束了通话。

  电话的那头只剩下挂断后的忙音。

  秦兆霆的表情很难看。

  陈挽处事细致而滴水不漏,轻易不会犯这种错,挂电话的估计另有其人。

  那边显然有状况,应该是对方身体上的问题。

  果然是喝醉了正在难受吗?

  他有点担心,转而又想到对方的反应,有些郁结。

  陈挽从始至终都一口一个“秦公子”,明明正打着电话,遇到突发情况也没想过找他帮忙,连说辞都是礼貌的客套,强忍着不适还没忘做好礼节。

  而对面的男人却可以直接挂断他们的电话,行为上是对陈挽的状况毫不客气的干涉,而对方大概率是默许的。

  很霸道,同时也有恃无恐。

  说明他确信自己在陈挽心里地位很重。

  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秦兆霆站在白马庄园驻车道上,看着周围渐渐散去的来宾,脸上阴晴不定。

  他很早就调查过陈挽的圈子和人际,从没查出有跟哪个同性或异性亲密交往的关系,也没听说过对方的取向如何。

  那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忙碌奔波于事业,把科想的基底打得很牢,看似与谁都友好,跟圈里每个人见了都能愉快处上,实则没几个真正能交心的。

  好多次他看对方静静站在角落,冷淡疏离得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但一旦与人对视,开启了交谈,瞬间又像拭去了玻璃上的雾气,笑颜谈吐都真实鲜活起来,从容优雅得挑不出一点错。

  那种淡淡的疏离感像转瞬即逝的烟火,叫人想刻意去捕捉,寻到了又想让这一面只被自己看见。

  秦兆霆刚开始只是偶然发现了陈挽不同的这面,之后就经常饶有兴趣地观察。

  再到后来,他的目光就难以移开了。

  对方很敏锐,每次他刚投去目光,没一会就被发觉了。

  对视后那人从来不会显出讶异,总是大大方方地冲他微笑,自然而然就开启一个话题。

  他们因此熟了不少。

  他开始上瘾般想靠近对方,一些从前不喜欢的局,只要陈挽在,他都会参与。他甚至主动过问家族名下项目,专门清了射击俱乐部一周的时间,邀请卓智轩谭又明那群人来玩,还特意叮嘱带上陈挽。

  其他人都是附带的,他的目标只有陈挽。

  在他的主动之下,对方不出所料跟他聊了很多,但都是些寻常话题,对方在他面前从未流露出任何不一样的情绪。

  慢慢来。

  他按耐住内心的悸动。

  今夜中场时他看到陈挽的第一眼,就知道机会来了。

  陈挽醉了,努力维持的仪态下是不太清醒的神智,和平时很不一样,像是卸掉了一层面具,动人又憔悴。

  秦兆霆自认算是正人君子,没想过要趁对方喝醉做什么,只是想在那个人身边,帮他挡挡酒,之后送他回家。如果可以,在床边守他一夜,默默陪着也行。

  他相信持之以恒会打动对方。

  但是陈挽没给他这个机会。

  或者说老天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还是个男人。

  秦兆霆想起匆匆一面时陈挽的醉意,又想到电话那头的男人此时正把对方的脆弱失态尽收眼底,代替他做着那些陪伴抚慰的事。

  也许,还不止做了这些。

  秦兆霆没忍住,咬紧了牙关。

  理智告诉他兴许还有别的可能,叫他停止这无意义的想象,妒忌的火却烧得旺盛,让他的脸上阴云笼罩。

  一旁的司机候了许久,见自家少爷沉默攥着手机,面色沉得可怕,便也不敢出声。

  他给秦兆霆开了好几年的车,对方大部分时候都风趣幽默,对下人也体恤,极少会有这样的神情。

  他于是又默默站了好几分钟,见宾客都快走完了,对方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开了口。

  “少爷……您的朋友还来吗?”

  司机语气谨小慎微,秦兆霆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深深吸了口气,又恢复成淡笑的样子。

  “走吧李叔,他暂时来不了了。”

  司机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转身去开车。秦兆霆抬了头,目光再次落到庄园二楼唯一亮着灯地方。

  他之前目睹了全程,知道那套间的灯是陈挽离去不久后才亮起的。

  对方的背后没有家族的底蕴,有些事并不清楚,秦兆霆却是知道的。

  海市除了规格最高的小谭山,很多大规模宴席都喜欢在白马庄园办,并非这里陈设服务有多高档,而是有特殊的意义在里面。

  据说当年搞内地贸易,中央有不得了的人物在这住了几周,拍板建了明珠大桥,离开时还参与了开工剪彩,晚宴就设在庄园一楼。

  从此这里便有了见证历史的意义,也沾了点名利与权势的象征。一楼主要用来举办各类宴席,二楼则稍作修缮,将不同套间送上了拍卖席。

  这些套间的意义重于形式,那场拍卖会很大,海市各大家族都一掷千金,将争得一套作为家族实力的比拼和彰显,许多都被炒到了极高的价位。

  哪怕拍下后并不会真正使用。

  秦兆霆那时在海外,并未参与,但听说大人物住过的那套在竞拍中炒出了天价,最后被某方势力匿名拿下了,当时还一度成为圈内茶余饭后讨论的热点。

  他还记得媒体当时对拍品的形容:二楼尽头,视野最开阔,正对海岸线——正是此刻亮着灯的套间。

  这种东西可不仅仅是有钱就行的,海市有资格能拍下的势力,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如果那男人是套间的拥有者,身份必然不简单。

  陈挽什么时候搭上了这样的大人物?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明隆同科想解约,而陈挽在科考船的事故中救了赵声阁。

  那场意外对外宣称是船体事故,他却从更隐蔽的消息源得知是场早有预谋的袭击,过后清洗了一大批人。

  秦兆霆隐约有点一切联系上的感觉。

  赵声阁自然是拿得下这间套房的。

  可他又仔细想了想,回忆起赵声阁平日里的威压寡言,无时无刻不受着众人仰视的注目,又想想陈挽平时的低调内敛,如一只藏住毛色的狐。

  实在是有点荒唐。

  不是他看不起陈挽,而是两个身份地位实在差了太远,沟壑如同天堑般的人,很多时候从根源上就注定了不可能一路。

  况且他同两人都相处过,对方之间除了单方面的恭敬与妥帖,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他不再多想,欠身上了车,把这个荒谬的猜测抛之脑后,决定回去动用下资源,看看能不能查出那个套间所属。

  车平稳开动,缓缓驶出庄园。

  秦兆霆在车窗倒影里看着远去的灯火,又开始无端有些担忧。

  如果对方的权势真如此之大,陈挽会是自愿的吗……

  ……

  另一边,赵声阁已经叫了私人医生。

  陈挽方才那下思虑得有些过头,被头痛折磨了一阵,又有些失神了。

  赵声阁于是让对方平躺在沙发上,靠着他的手臂,又用外套把对方盖得严严实实,掩去了底下弄皱的衬衣和各种暧昧的痕迹。

  随后才让私人医生进了门。

  这位医生同他的雇主一样雷厉风行,职业操守极高,进来看到这幕眼睛都没眨一下,认真查看陈挽的情况后,迅速开具了药方。

  赵声阁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不到两分钟就有下人端了药上来。

  赵声阁亲力亲为地接了药,把陈挽扶起一点,微微抬高他的头,慢慢喂他喝了。

  整个过程陈挽都很配合,让抬头抬头,让张嘴张嘴,喝完还用迷蒙的眼神静静望着他。

  赵声阁十分满意,又替他擦了擦嘴角。

  他搂着陈挽,不料对方就一直这样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像饱含着某种期待。

  陈挽好想把刚才的事情继续下去。

  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现在的气氛和场合也不适合做这个。

  他最后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对方的跨间,确认过对方已经没了兴致,心中不免遗憾叹息。

  这种不经意落在赵声阁俯视的目光里,明显得令人发指,连同欲望与渴求都变得直勾勾的,像一种无声的邀请。

  他的喉间有些发紧。

  陈挽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让人想要犯罪的脸?

  尤其是还这样靠在他怀里,安静地看他。

  那被水光浸透的唇瓣,饱满又湿润,有些欲言又止地缓慢微启,莫名就叫人头皮发麻,想要凑上去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赵声阁呼吸重了点,深吸几口气压住心底的躁动,把怀里的人轻轻靠在了沙发上。

  他前面差点做了不应该的事情,同样的错误不该出现第二次。

  陈挽的身体状况和神智都不允许他趁人之危。

  一些事情要等面前的人清醒了再说。

  赵声阁自控力极强,下定决心的事就不会再改,干脆跟陈挽保持了距离。

  他的眼神投向窗外,看夜色里的潮汐,而月亮已经高悬。

  赵声阁淡淡开口,目光并没有看沙发上的人。

  “好些了吗,我让人送你回去。”

  陈挽乖乖应了,看着对方俯身拾起地毯上散落的外套和领带,突然又想到什么。

  “今天的宴会……”

  宴会的突然散场,是因为你出手干涉了吗?

  到了这里,先前种种令人疑惑的迹象都指向了面前的人,再不需要去怀疑什么。

  后半句他没出口,但赵声阁却听懂了。

  “解决掉一只臭虫而已。”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说出的话也云淡风轻,不带一丝波澜,末了又抬眸看向陈挽。

  “你不需要多想什么。”

  陈挽点头,“嗯。”

  他很乖,面前的人让他不要多想,便真的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里,默默由着对方为他穿上了外套。

Chapter 14: 领带残存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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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声阁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不便在白马庄园留宿。

  他也不是没动过留下陈挽的心思,但考虑几秒,还是决定把人送回去。

  既然决定不做什么,留着人只会徒增诱惑因素。

  反正来日方长。

  他替陈挽披上外套,理了下衣襟的褶皱,没忍住盯着对方后脑勺看了几眼。

  圆圆的,像乌黑的短毛小狗。

  赵声阁伸手摸了两把,陈挽很配合地凑过来,让对方的掌心能更好地贴近。

  真乖。

  赵声阁有点摸清与陈挽的相处方式了。

  那个人似乎一切都循着他的心思,配合着他的情绪,予取予求般任他去做。哪怕是违背了本心,极度压抑着渴求,仍然是以他的意志作为第一准则。

  如同呼吸一样顺其自然。

  就比如现在对方明明有欲求,却还是坐着由他摆弄,眼睫垂下,压着欲望。

  所以对方在科考船上说出的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违心之言,又有多少真正发自内心?

  之前他认为各自参半,但此刻来看,这个比例值得推翻了重新考量。

  赵声阁哼笑一声,莫名有点愉悦。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陈挽究竟是聪明过人还是傻得可爱。

  说他聪明,那手察言观色的技能恐怕已入了下一个境界,喝醉了尚且如此,清醒时更是处处细微,不留痕迹。回想起初遇的几场宴席,哪怕赵声阁也并未一开始就起疑。

  说他傻得可爱,则因为这个人对于他外露情绪的配合过于谨小慎微。他说了气话,他便退场;他说了不喜欢,他便再也不出现;他此刻不动声色,他便乖乖坐着,丝毫不去逾矩。

  若是说陈挽洞察不到这些情绪之下包含的用意,怕是未必,生意场上尔虞我诈话里有话的事情多了去,陈挽能混到如鱼得水,自然深谙此道。

  但唯独在赵声阁面前,他像是完全看不明白那些表象里裹挟的情绪,生怕踏错一步似的,最大程度地保持着谨慎,不敢细想,不敢揣测。

  像是亦步亦趋的小动物,探头探脑地藏在树后面,稍有点动静就僵住了身体,若是面前人再表现出些许厌恶,立马就跑得远远的。

  赵声阁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好笑,心底却决定要主动些,别把人放跑了。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陷进了对方的黑发里,“我的联系方式还留着吗?”

  陈挽愣了下。

  “把我删了?”

  “没有!”陈挽这才反应过来,拨浪鼓一样地拼命摇头。

  这已经是他留着为数不多的念想,连同聊天框里过去的信息都在夜深时看了无数遍,他怎么敢删,又怎么愿删。

  赵声阁早就能猜到答案,说出这话不过带了点恶劣的挑逗意味,但看对方生怕他误会,拼命摇头否认的样子,还是感觉心底某些东西得到了满足。

  奖励般亲了亲对方发顶,他从抱枕间看见了陈挽领带的一角,想起是自己先前亲手扯下,扔到了地毯上,便顺手拾了想递给对方。

  这不捡还好,拿近一看,两个人顿时都有些沉默——

  这条领带在一开始的对峙与后来的拉扯中被反复蹂躏,此刻已皱得不成样子,系上后多看几眼就能瞧出异样。虽没有少了领带那样明显的仪态缺失,但细看只会品出更多的暧昧端倪,叫人颜面尽无。

  特助早已候在了门外,正安静地等着。

  赵声阁今日的行程并没有让其余人知晓,只带了特助随行。

  对方是受命前来将人送回的。

  陈挽心底有些为难,偷偷抬眼去看赵声阁。

  在还未彻底确定对方的意思之前,他不想给对方添任何麻烦,也不希望任何人会通过他联想到赵声阁。

  是圈子,是癖好,还是诸如地下情人之类,他不敢给自己定身份,便想去观察对方的意思。

  毕竟宴会虽散,一楼和庄园外也许还有未返程的宾客,陈挽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晓赵声阁的行踪,也不清楚会不会遇上其中某些。

  他不想赌。

  两件事的概率哪怕只中其一,也必将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陈挽不愿看到那样的局面,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没领带顶多遭人非议,猜测他在宴会中有掩人耳目的私会,但若是系了,这皱巴巴的领面更等于坐实了猜测。

  两者相权取其轻。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赵声阁,眼神安静却坚决,其中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他不想系。

  赵声阁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既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解下自己的领带,在陈挽错愕的眼神中,为他系上了。

  相较于陈挽,赵声阁的领带上只有轻微几道折痕,隐没在藏蓝色的昂贵面料里,与云纹混在了一起。

  肉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挽足足失语了好几秒,直到对方凑近了打上温莎结,又俯身将西装外套的衣襟拢上。

  他就这样怔愣着,眼睁睁看赵声阁亲力亲为替他系好了领带。

  对方的温莎结打得非常漂亮,这种正式场合用的领结被他打得对称而饱满,配一眼一扣的尖领衬衣,衬得人有种难言的贵气感。

  同陈挽黑曜石的袖扣也很搭。

  这副袖扣除了颜色,款式与风格同对方送的那对红宝石袖扣极为相似。

  赵声阁淡淡看了几眼,没有说什么。

  陈挽没注意,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系领带这种行为其实很暧昧,其中一方将领条环上衬衣领口时,难免要凑得很近。随后低头垂眸,将垂在胸前的带子打结,最后手指微微用力推动,绳结便从胸膛滑至锁骨,有种将了一军的无言挑逗。

  主动又压低身段,通常是弱势者才会有的服务姿态。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赵声阁居然会为他做这种事。

  陈挽张了张嘴,先前酝酿的那些说辞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而赵声阁除去领带,身上便只剩衬衫,他微微扯了下领口,像干了件最微不足道的事,看完表后随意摆摆手。

  “该走了。”

  “嗯……”

  “到了发个信息。”

  “……好。”

  从沙发上起身时他们膝盖蹭了下,他似乎听到赵声阁笑了一声。

  随后是一个很轻的吻落到额角。

  陈挽走出门的时候都是恍惚的,迷迷糊糊随特助从贵宾通道下了楼,走路的步子都有点飘。

  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直到靠近宴会厅,陈挽才稍微回神,神经又绷了起来。

  明明他此时仪表端正,细微的不妥帖之处在社交距离也很难看出,但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今晚喝得太多,神智不够清醒,此刻脚下像踩着棉花,尤其担心自己某个细节漏了马脚,向别人传递了不该泄露的讯号。

  所幸宴会散了不短的时间,宾客们都已离去,只有寥寥几个服务生正打扫院落,见到客人便纷纷鞠躬问好。

  陈挽笑着应过,又走了一段,看到特助要开的车后,心底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还好,不是赵声阁平日里最常坐的那辆迈巴赫。

  ……

  车驶得平稳,暖风也调在不冷不热的适宜温度。特助是赵声阁的人,知道得最多也最守口如瓶,陈挽并不担心什么。

  他礼貌地谢过,又报了自己私宅的位置,在等待间静静看向窗外。

  积压一整天的疲惫与倦怠感终于彻底涌上来,他看着外面流动的车水马龙,霓虹灯光映在疾行的车窗上,成了扭曲又绚烂的线。

  窗外此刻该是十分喧嚣的,但透进来时大部分声音都被过滤,只留下无声的人间百态。

  薄薄一道玻璃像隔开了两个世界,让夜色无言而寂寥。

  他最终没忍住,在这安静温暖里的氛围里短暂合了眼。

  特助在后视镜里看到陈挽闭上眼,便将车内暖风又调高了几度。

  他全程都不敢主动说什么,怕说出职责之外的话,问出了不该知道的事。

  他只是尽职尽责地开车,偶尔关注一下后座的情况,每每看去,都努力让目光不要聚焦在对方的领带上。

  特助自然知道那条领带是谁的。

  他眼睁睁看着之前还系在上司领口的藏蓝云纹,此时赫然出现在陈挽身上。

  难免有些过于惊吓了。

  某个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特助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思绪却久久无法平静,无意识又看向了后视镜。

  这一眼不知道盯到了哪,他像烫到般猛然缩回目光。

  ……这次更是罪责难辞。

  陈挽撑着头的幅度里,隐隐露了点脖颈,在那一截白皙之上,他眼尖地瞅到了几个红印。

  特助闭了闭眼,呼吸都有点颤抖。

  他意识到自己竟差点犯了行业内的大错,之后再不敢投去任何目光,目不斜视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

  车停下前陈挽已经先一步睁开了眼。

  他察觉到特助有些匆忙想要离去的迹象,虽有不解,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笑笑,道谢后目送着车辆远去了。

  拖着疲累的身躯,他一步步上了楼,走进漆黑一片的房间,终于松懈下所有负担,长长出了一口气。

  黑暗里五感都变得敏锐,他靠在沙发上,足足七八分钟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出着神。

  脑子里很乱,庞大的信息量将他思绪扰得纷杂,陈挽知道此时自己最该做的是洗澡入睡,调整好状态,做好应对变局的准备。

  明隆介入了,项目的参入进度恐怕已大大偏离了他的预期,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头还是有些晕,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种不真实感里,他迟迟没有行动,到最后连思绪都不再凝聚。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将他拉回现实。

  是赵声阁的信息。

  那个一直置顶的聊天框上再次有了红点的显示。

  陈挽微微睁大眼,看向屏幕。

  “到了吗?”

  对面言简意赅,只是简短发了一句。

  他这才想起先前离开时答应过对方什么,赶忙回复。

  “已经到一会儿了,抱歉,忘了及时告知。”

  对方似乎没有在意,淡淡回了一个“好。”

  陈挽盯着看了很久,像是要从中看出对面人此刻的表情,再三犹豫,最后试探着发了一个,“晚安。”

  赵声阁回复得很快——

  “早点休息,晚安。”

  陈挽捂着心口,将对方发的“晚安”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这不是某种喝醉后的幻觉,把手撑在了膝盖上。

  特助送完人后必定第一时间汇报过情况,也就是说赵声阁明知他已经抵达,还是发了那样一条询问的信息。

  这种情况一般只存在于形式的礼仪上,陈挽自己就做得不少。

  但赵声阁是什么身份,犯得着做这种事?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确认陈挽到了,压根不用发送那条信息,对于赵声阁这么追求高效的人,不过多此一举。

  那他的目的是……

  陈挽眸光闪了闪。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赵声阁只是为了同他聊上几句。

  这种猜测让他兴奋又不安,心跳的频率快要超过阈值,理智在预警着让他抽离。

  不能再这样……

  有些呼吸不过来,陈挽解开西装的扣子,指尖却触到了垂下的领带。

  那丝滑的面料上还有着淡淡的温热,仿佛来自赵声阁的体温残留。几条褶皱与折痕,还是他之前承受不住时攥出来的。

  那些被他刻意压抑,不敢回忆的细节瞬间充斥脑海。

  屏幕还亮着,被扔在了沙发上,陈挽难以抑制地把领带贴近脸颊,如愿以偿嗅到了某个人的气息。

  霸道的,灼热的,牢牢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呼吸都为之震颤,不由得攥紧了领结。

  “赵声阁……”

  他低低地唤着,痛苦地闭眼,手指颤抖着往下握去……

Chapter 15: 水汽氤氲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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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流水般无孔不入,此时却提供了难言的隐秘感,让情欲悄无声息地蔓延滋长。

  陈挽呼吸不稳,长睫压下一片阴影,闭着眼单手拽住领带,让上面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鼻端,另一只手则隔着西装裤按上了硬起的东西。

  他先前就被刺激了很长时间,此时没间隔多久,感官的记忆仍在,稍微一点火星便能重新点燃欲望。

  他硬得难受,却迟迟没有解开西裤的扣子,探进去握住,而是半蹭半握的隔着层布料,饮鸩止渴地抚慰。

  领带上有极淡橘调木香,忽远忽近地飘,陈挽难耐地仰头去捕捉,感受那个人的气息时而浓郁时而淡薄,连同手上忽轻忽重的抚慰,如同悬而未决的凌迟。

  让人在渴求中紧绷到极致,也把即将到来的快感推向了巅峰。

  就像赵声阁的膝盖在他跨间一下下地蹭。

  陈挽从来习惯延迟满足,愉悦之前越是痛苦,快感来临时才越有铺天盖地的战栗与震颤。

  他回忆着不久前白马庄园的激情与纠缠,回忆着赵声阁看向他的眼神,压下来的力度,将他抵在沙发靠背时投下的阴影,以及灼热喷洒的呼吸,越靠越近的热度。

  “赵声阁……”

  他低低唤着,那些发生突然来不及思考、笼在醉意里有些模糊的片段,此刻被他一帧帧放慢了细细回味。

  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他还是刻意压着声音,只有尾调里带点抑制不住的喘,在黑暗的房间回荡,破碎又情动。

  嘴唇蹭过领带,触感柔软冰凉,同那个人吻上来时一样。

  那是陈挽的初吻。

  他向来洁身自好,对这种事本身没太大兴趣,性幻想的对象只有赵声阁。

  但接吻之后的亲密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是做梦都做不出来的情节,今夜竟然……

  他喘得急促,感觉自己要招架不住了,大脑后知后觉地空白一片,随后是理智的完全崩盘。

  陈挽换着角度,胡乱蹭着领带面,痴迷地回味对方吻上的触觉,让唇瓣辗转地擦过丝绸面料,加大了手上抚摸的力度。

  但眉头还是越蹙越紧,最后干脆把领带一角咬在嘴里,溢出唾液洇透了暗色的云纹。

  好想要……

  陈挽终究是醉意未褪,否则怎敢对迟早要物归原主的东西做这样大胆的事。

  但此刻理智被欲望替代,下身硬起的幅度越来越明显,把西装裤撑起不小的帐篷。他整只手覆在上面,隔着布料,隐忍地握着轻轻套弄。

  从十几岁到现在,赵声阁一直是陈挽梦里的主角,他每次解决欲望时都会在心里描摹对方的形貌,把每一次见面都当做素材回味,直到最终释放出来。

  卓智轩谭又明都熟悉陈挽温良淡定的姿态,大概没人想得出来他一边叫着赵声阁名字,一边在浴室里蹙眉射出来的样子。

  这个过程哪怕独自一人时也是可控的,隐晦的,已经成了种速战速决的习惯,陈挽用它来满足自己作为男性的生理需求,在外人面前更是只露出彬彬有礼的从容。

  但这次不可控了。

  他有点醉了,又真真实实同赵声阁亲密纠缠过,被勾得欲望勃发,回忆里闪过的每一帧画面,都足以支撑他释放好几次。

  太刺激了,今晚发生的一切犹如混乱情色的梦境。

  那个人的气息、贴近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躯体表面,索吻的势头凶猛又激烈,含着他的舌舔吸缠弄,眼神里全是侵略的暗沉。

  陈挽咬着领带,解放出的手指迷乱划过锁骨,侧颈,最后停留在唇缝间,贴着洇湿的领带面料,朝内探了一点点。

  赵声阁在盥洗室的大理石台面上对他了那样的事……

  陈挽颤抖着弓起身子,连呼吸都碎成一片一片的。

  受不了了……他好想要。

  指尖去碰西裤的扣子,失力好几次才解开,将西裤拉下了一点。内裤已经被分泌出的前液弄得有些湿,让茎身也沾了湿黏的体液,握上去时温热又淫靡。

  陈挽仰起脖颈,重重喘了一声,气声隐没在唇齿含着的布料里。

  他的手握住完全勃起的性器,失控地快速套弄,手指按着前端抚摸,又去摩挲那微微张开的小孔,动作间还有不明显的水声。

  那根东西早就硬得不行,稍一刺激就开始涨热地抖动。他感受着要命的快感层层涌上,差一点就精关大开,只能在即将攀至巅峰时猛地收手,勉强压下了。

  突然落空的快感逼得他手腕露了青筋,口中咬着领带都压不住溢出的呻吟,只能隐忍地攥住沙发边缘,足足缓了好几秒。

  不行……不能这么快就射出来……

  陈挽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与欲望抗争着,矛盾又痛苦,似乎推迟了结果,就能把过程的快感无限延长,从而释放今晚积压的情绪,借着欲念回忆起更多细节。

  但射精的欲望强烈,性器硬得发痛,无时无刻不叫嚣着想要释放。

  陈挽靠坐在沙发上,衣冠楚楚,西装衬衫皮鞋领带,黑暗里乍一看去并无异样。

  只有靠近才能看出他面上不正常泛起的情潮,蹙紧的眉头。那领带已被含在唇齿间,随呼吸上下起伏,性器耸立在双腿之间,直白地袒露欲望,头部充血饱满,急待着疏解与释放。

  陈挽忍得辛苦,忍得牙关咬紧,直到额角有汗滴落,性器的顶端都涨的发红,这次把那些回忆片段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后伸出手,握住性器大幅撸动起来。

  回忆里赵声阁正扳起他的下巴,偏头吻过来,而现实里则是恐怖堆叠的快感,让他抑制不住地弓起腰。

  幻想与现实交织,他一双眸已完全失神,眼角被情欲染得嫣红,就要在这快感里射出来。

  最后一刻,仅有理智提醒着他,别在这。

  陈挽有两套房,一套作为退路,想留给宋清妙和自己平静的生活,地址连卓智轩都没告诉。

  而这套平层的住址是对外公开的,韩进有工作上的急事时偶尔会来这找他,卓智轩无聊了也会来此小坐。

  陈挽大半时间在科想和生意场,小半时间会住在未公开的那套小别墅,只有为数不多的时候来此落脚,这套房因此没什么居住过的痕迹,布置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今天是因为赵声阁安排特助相送,他便报了这里的地址。

  如非必要,他不想弄脏这张待客的沙发,或是留下什么难以消除的痕迹。

  陈挽猛然起身,按耐着灭顶的欲望,跌跌撞撞除了身上的衣物,只留下手里拽着的领带,又拿上了手机。

  手机屏幕早已不亮了。

  他径直冲入浴室开了灯,又将花洒打开,水汽瞬间蒸腾着充斥整个浴室。

  花洒开得不大,热水从头淋下,水滴汇聚成股,打湿了眼睫,又顺着颈侧与锁骨流下,在赤裸的肌肤上留下蜿蜒水痕,最后落在性器昂扬的柱身。

  陈挽眉眼都湿漉漉的,头发已经被水打湿,在热气里张着嘴无声呼吸,双眼闭着,还不适应亮起的光。

  他单手举高手机,摸索着用指纹解了锁,另一只手握着领带,来回抚慰着硬热的性器。

  面料被水沾湿,蹭过时有粗粝的摩擦感,好几次差点脱了手,他大口喘息着,干脆把领带环绕着系在柱身上,感受着多次隐忍之后,射精的欲望再也无法压制地奔涌。

  指尖沾了水,在屏幕上划动得并不灵敏,他不知道自己误触了多少次,终于在玻璃反光中看到了熟悉的页面。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心跳随着呼吸加重,他撑着玻璃,把屏幕拉近面前。

  视线透过氤氲水汽,陈挽痴迷地把那句晚安看了一遍又一遍……

  动作戛然而止,他颤抖着射在了浴室玻璃上。

  ……

  再回过神时只听到花洒的水声。

  陈挽把手机放到置物台上,垂下的睫毛遮了眼睛里的神情,低头看向手心。

  指尖和领带上皆有白浊,正顺着指缝缓缓滴落,面前的玻璃更是重灾区,浓稠的液体分外刺眼,混着水珠流得快速。

  他这次射得格外多,也许是太久没弄的原因,但更多的可能……

  是因为赵声阁。

  他看着手里的藏蓝领带,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出格的事。

  但补救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做出的事,只能自己承受带来的结果。

  陈挽抿着唇,抬手把指间的精液甩了,而后有些自我厌弃地撑着玻璃,感受花洒的热水浇在脊背上,短暂带来热度又飞速流逝。

  他冷静了下来,足足好几分钟没说话,眼神晦暗不明。

  就在陈挽叹了口气,拿起花洒想冲掉玻璃上的“罪证”时,电话却突然响了。

  今夜突如其来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陈挽此刻心很乱,没有精力再去应付,恰巧也快凌晨,他准备用自己睡了的借口搪塞过去,便一动不动,静静等着对方自己挂断。

  打电话的人却很执着,响了十几声还在继续拨号,陈挽无奈,伸手从置物台上取了手机,却在看清来电人的那一刻如遭雷劈。

  是赵声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心态,颤巍巍按下的接听,却在对方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时,周身再度一震。

  “还没睡?”

  赵声阁的声音很轻,似乎刻意放缓了语调,沙沙的气声拂在听筒上,一丝不漏地传进了陈挽耳朵里。

  他只感觉那热气似乎拂在了脖颈上,有酥麻的痒自上而下传递,刚刚软下去的性器竟又起了生理反应。

  陈挽痛苦又惭愧,撑在玻璃上的指节都在抖,最终只是努力稳住了语气。

  “还没有。”

  他这边有很明显的水声,怕对方误会,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在……洗澡。”

  陈挽知道这个回答有些刻意,他到家已经一个小时,居然现在才开始洗澡,之前是在干什么?

  他闭了闭眼,只希望对方不要多想什么。

  而赵声阁似乎沉默了几秒,那边的声音突然小到几乎没有,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对方像是突然远离了手机,原因陈挽也不得而知。

  他只是一边同赵声阁通着电话,一边难以忍受地探手握住了涨痛的性器。

  他再次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疯得厉害,疯得无药可救。明知劣迹又放纵,明知一路走下去只会落入深渊,却还是一而再则三让自己陷进去。

  但他没有办法。

  陈挽压着喘息,把通话调成扬声模式,又离听筒远了些。

  赵声阁好几秒后才淡淡“嗯”了一声。

  陈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面觉得心虚,觉得羞愧,一面又没法否认这样的方式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刺激,让他硬得头皮发麻,好几次差点没压住喘息。

  这次他没敢再用领带,只是徒手握着套弄,为了不出声响,动的幅度很小,在花洒的水声里几乎听不出异样。

  对了……领带!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心跳都暂停了一瞬。

  他没想通赵声阁为什么会在此刻打过来。

  因为领带?

  对方自然不是为了一条领带大动干戈的人,就算想让他归还,也是通过特助转达。

  陈挽几秒内联想无数,始终想不出对方是因为什么。

  他想起一小时前,赵声阁特意询问他是否到家的信息,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

  也许,对方只是需要一个话题。

  他暂缓手上的动作,主动开了口,恰好赵声阁也正要说些什么。

  “赵——”

  “陈——”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了话,赵声阁示意他先说。

  陈挽于是谨慎道:“赵先生……”

  “叫我什么?”赵声阁的语气略有变化,陈挽觉得对方似乎挑了下眉。

  “赵声阁。”

  他立马老老实实改了口,对方这才作罢。

  “今晚的领带……谢谢。”陈挽低声道。

  赵声阁没什么反应,静静听着下文,陈挽在心里又盘算一遍,把准备好的说辞出了口。

  “那上面染了酒气,不便归还,我再买一条新的给您。”

  赵声阁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语气里也有很明显的笑意。

  似乎没料到陈挽一本正经就为了说这个。

  “不用买,送你了。”

  陈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刚想道谢,就听到对方说。

  “随你处置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短短一句话,瞬间戳中了陈挽最心虚最无可告人的所作所为,让他心神都差点失守。

  后面对方说了什么,他又答了什么,通通都像隔了层纱,再也进不了耳,仅凭着本能应对。

  等到电话挂断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他深深吐了口气,顺手要锁上屏幕,余光却在扫过与赵声阁的聊天框时停滞了。

  先前“洗澡时”误触的几下,他竟无意戳到了对方的头像。

  屏幕上赫然陈列着一条——

  “我拍了拍赵声阁”。

  时间显示就在十几分钟前。

  那通电话原是这样来的。

  陈挽重重捂脸,颤抖着蹲了下去。

  是他自乱阵脚。

Chapter 16: 风波后的暂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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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铃响起时,陈挽还在梦里,昏沉听了十几秒才睁开眼,慢慢伸手去关闹钟。

  宿醉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他喉间干涩发紧,头是快要裂开的疼。咬牙按了几下太阳穴,视线从天花板移到屋内熟悉的陈设,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怎么是在这套房子。

  陈挽皱眉,有些轻微的记忆断片。

  他冷静回忆了下昨晚喝醉前的片段,从白马庄园的赴宴,到主位上的逐一敬酒,再后来意识便渐渐模糊,但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应该有安排好后续的事。

  但总感觉忘了什么。

  对了,最后是谁送他回来的?

  陈挽捏着眉心回想,脑海里闪过车窗外的阑珊灯火,记忆里的车驾并不熟悉,看内饰奢华又低调。

  好像是赵声阁的特助。

  想起这个名字,他瞬间把剩余的事回忆起了大半。

  二楼套间里潮湿的吻与辗转的接近,对方身上的气味与沙发紧贴后背的触感。

  还有盥洗室里的不可告人。

  陈挽瞳孔一缩,他已经记不清其中的细节,唯一确认是赵声阁为他做了那样的事。

  怎么能……

  他下颌绷着,牙关咬得很紧,这是他对自己所为极度厌恶的表现。

  都说人在自责时,甚至不能与昨天的自己和解,陈挽向来觉得可笑。他大学毕业起就在海市摸爬滚打,决策前考量谨慎,落子时则冷静果断,数十年间不是没做错过,但极少自责。

  与其纠结过失,停在原地,及时做出相应的弥补措施,减少损失才是聪明人的手段。他若是如此感性懦弱,怕是早死在了小榄山。

  但陈挽现在理解了这句话,他确实很难跟昨天喝醉的自己和解。

  这其中的负罪与羞愧感,早已大于了亲密后的窃喜。

  他昨晚到最后已完全没了理智。

  他表情复杂地想起浴室里的混乱,自己压抑着释放过一次,又在赵声阁的电话挂断后,在快感的余韵里射了好几回。

  每每想起那些迷乱的吻和对方同样昂扬的欲望,他就窃喜、兴奋、战栗,连呼吸都破碎得不能自己,一次次着魔般伸手去抚慰,到最后浴室一片狼藉,花洒流出的水都不再是热的。

  直至现在他想起同赵声阁发生的那些亲密,依旧很难控制内心的颤抖和遐想,只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完全压住,不露一丝端倪。

  但这些都不是他做错事的理由。

  无论出于什么情形,他都难以接受自己让赵声阁脏了手。

  而做错是需要惩罚的。

  陈挽面无表情地扬起手,不轻不重给了自己一下。

  算是一个提醒。

  他还想干点什么,想想又放下了,自暴自弃靠回床头。

  算了,先这样吧。如果是赵声阁坚持要这样做,他确实拒绝不了。

  陈挽长长叹出一口气,在心底勉强将这事翻了篇,又顺着继续往下回忆,这下越想越心尖发颤。

  他想起那些模糊的亲密,那个被电话打断的后续,遗憾得难以自持,思绪却百转千回,在各种模糊到细节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赵声阁的主动程度明显大过他。

  无论攻势、烈度还是欲望。

  陈挽仔细想着,眼神闪了闪。

  不得不说,喝醉后的他有一套,赵声阁明显被勾到了。

  无论对方怀的是什么态度,是认真还是一夜情,他们之间的的确确拥吻又缠绵,差一点就做了。

  陈挽心想早知道就该把手机调成静音,让秦兆霆的那通电话无人接听。

  他跟赵声阁做了那样亲密的事,就差在最后一步。

  他幻想了下跟赵声阁进入卧室的后续,幻想对方脱下衬衣后宽肩窄腰的躯体,幻想对方压下来时的凶猛,感觉有喉咙像有一团火烧起来。

  不能再继续往下了……

  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住的欲念再次反扑,他最近稍微有点纵欲过度,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陈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食髓知味了,愈发不知满足。

  毕竟是对方先招惹他的。

  赵声阁何尝又不是在勾引?

  他又想起了浴室里的释放,想起了那条满是白浊的领带和对方的一通电话。

  关于领带,陈挽这次没有太自责,毕竟对方已经明确表达送他了。

  只是有点太不体面。

  他想到后来干的蠢事,轻轻叹气,若是自己完全清醒着,一定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陈挽自己心里也清楚,经过昨晚一夜,许多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他尝过了赵声阁唇舌的滋味,感受过对方肌肤紧贴传过来的热量,只怕今后做梦都不得安宁,难以再做到对那个人心无杂念。

  他想和赵声阁做,哪怕是以情人身份或是圈内关系。

  陈挽的手指一下下划在屏幕上,打着圈地滑着,像隔空摩挲在某个坚实的胸膛。

  先前他一心远离,是由于自己的暗恋给对方造成了困扰,如今他却不再纠结于保持距离,甚至有投怀送抱的姿态。

  因为经过昨晚,陈挽知道赵声阁想要他的身体。

  而他求之不得。

  只需要对方再表现出一点点这样的倾向。

  ……

  陈挽看了眼手机的时间,顺手拿过床头的保温杯。里面正好盛了大半杯水,此时还留有余温,他仰头一饮而尽,感觉喉间的干涩缓和了不少。

  看来自己昨晚从浴室出来后基本清醒了,知道宿醉口渴的老毛病,没忘记倒上杯热水。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点,按照他所了解的作息,那个人应该已经在办公了。

  陈挽又看了眼聊天框,把手机设为响铃,随后把提示音量调到最大。

  赵声阁迟早会发来信息。

  他心底笃定。

  而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陈挽于是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坐到办公桌前,将心思沉入了其他事项中。

  许多事他在昨晚就梳理出了大概,现在要做的是一一确认猜测,再将其中缺失的部分依次补全。

  首先是源里集团的立场。

  若是之前他还有所怀疑,经过昨晚已经可以完全肯定了。

  吴董是赵声阁的人。

  连上这一环,一切便都能说通了,从对方主动地攀谈,顺其自然抛出的橄榄枝,再到热情的态度,赏识的口吻,细致入微的关照。

  种种动机的背后站着一位操控者,目的在于引他加入源里的合作项目。

  陈挽想到明隆公关部的怪异举动——公布双方解约的同时公布他救了赵声阁消息,又对外隐去了解约原因。

  怕是只为让其他合作方举棋不定,摸不清赵声阁的意思,不敢轻易得罪或交好自己,目的还是只有一个。

  通过对资金流水的挤压,逼自己入局。

  他在明隆处画了个圈,与源里连了线,又以明隆为起点画了许多箭头,挑一个写上了“解约条款”四个字,笔尖顿了片刻,又在另一个箭头又补上了“新能源项目”的字样。

  他早该想到的,宝莉湾项目之后,明隆招揽了不少实力强劲的技术公司作为旗下,在新能源方面并不会弱于任何集团,却偏偏没有没有插手这个大项目,反而任由连贸这样的跳梁小丑上了桌。

  现在看来,是怕明隆出现在席位上,自己就说什么也不肯入局了吗。

  陈挽无奈。

  现在想想,宋清妙在这个档口“恰巧”接触到了热衷竞拍的富太圈,“恰巧”被带到了高珠展,又“恰巧”遇上一场处于拍卖期的高昂珠宝,向自己打了施压的电话。

  这一连三个恰巧,真的只是偶然吗?

  他动动手指,在电脑网页上输了这个会展的地点名字,果不其然在资助方一栏看到了“明隆集团”几个大字。

  赵声阁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就为了把猎物赶进笼子里,值得吗?

  陈挽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

  他多年的暗恋不动声色,而赵声阁的谋划又何尝不是处心积虑。

  也许从船上的告别开始,对方就从没想过要放他走。

  看似渐行渐远,命运的平行线却从打破规则的相交起便注定纠缠。

  他自以为短暂相交后是彻底地走远,殊不知那些线条已经化作弧圈,不知不觉间将他步步围困,直至走向命定的重逢。

  陈挽有点突如其来的苦涩。

  对方为何不早点让他察觉,或是直接亲口告诉他。

  何须这样设局谋划?他会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回那个人身边……

  想到这儿,他却忽然愣住了。

  自己又何曾透露过心意让对方察觉,或是亲口承认过爱意?

  自己礼貌退场,用几句话否定了一切,独自留酸涩自品,而对方是否也辗转反侧,满心怒火与冷意,用高明的手段替代了内心从未说出的话?

  他发自内心地苦笑起来。

  他似乎真的低估了自己在赵声阁心里的分量。

  船上的那些事,对方是真的厌弃了他,还是自己会错了意?

  可如果按照赵声阁计划中那样,自己最终入了局,走到了他的面前,为什么迎来的并非疾风骤雨与雷霆手段,而是……

  除非昨晚有某种契机让对方改变了主意。

  陈挽的手指在手机边沿扣紧,一瞬间感觉等待的时间竟如此漫长。他心跳得极快,太想太想现在就去验证某些东西,立刻就能见到某个人,恨不得生一双翅膀,几秒内飞到明隆的大厦。

  他在聊天框里打下“早安”,踌躇半天又删了,换成一个“醒了吗”。

  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好几秒,他再次把内容删去了,这次慢慢打下了一句话:

  “赵声阁,有些事可以问问你吗?”

  他差一点点就按下了发送,最后还是收回手指,把那句话留在了聊天框里。

  陈挽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他习惯默默看着,愿意予取予求,却从未事出无因地打扰过对方。

  尤其他们目前还不是什么特殊关系,刚才的一切也仅仅出于猜测,就算正确的概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七,若正好是那百分之三呢?

  他的暗恋法则不允许他这样。

  但是……

  陈挽回忆起科考船上不欢而散的那天,又想起昨夜对方抱起他时小心翼翼的力度,看向他时温情又专注。

  他这次想相信自己的直觉。

  陈挽深呼吸三下,决定做一次从未有过的大胆尝试——

  若是九点半赵声阁还没有发来信息,他就主动去问清一切。

  这最后的两个小时,他想看看命运是否站在自己这边。

  ……

  这难熬的两小时,陈挽决定做点正事转移下注意。

  那就先从白马庄园的提前散场开始。

  赵声阁让他不要多想,陈挽当时乖乖听了,事后却不可能一点情况不掌握。

  他已是局中人,随时知晓进退的动向才该是常态。

  昨晚宴会的事情很好查,消息并没有被封锁,陈挽稍加打听就知晓了全过程。

  连贸集团高层几年前就被匿名举报过伪造账目,督察会也曾介入调查过,对方却暗中勾结司法,又有白鹤堂做掩,迟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这事当年反反复复闹过几次,陈挽也有点印象。

  然而就在昨晚,有人匿名提交了大量线索与作伪账目清单,证据之全,足以让连贸在一审中直接被定罪。

  许多人还想再探探司法的意思,对方却至始至终保持沉默,不曾出手,而向来办事不太积极的警局却在得到证据后第一时间出动,直接在白马庄园中把人扣下了。

  这也正是昨夜后半宴会提前散场的原因。

  明眼人都能看出,连贸这次必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已经行至穷途末路了。

  拖了这么多年的调查,本以为随着连贸的逐渐做大迟早不了了之,这次又入资了这么大的能源项目。

  昨夜的大部分人都抱了恭维而交好的目的,谁知道这桩定罪却在连贸董事最春风得意时重重砸下,落了这样戏剧的结局。

  众人偷偷猜测,是哪方势力下场判了连贸死刑,大部分人心底都暗暗指向明隆,但无人敢言。

  一时间海市满城风雨,噤声者无数。

  陈挽听到这时,暗自冷笑一声,杨恩逢死不足惜,早就该是这个结局,但心里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赵声阁的动作这么快,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如果他没记错,从他进入二楼套间开始,对方途中只打过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时他醉得厉害,听对面与赵声阁交谈的语气很恭敬,又不像下属,只感觉有些耳熟,现在想来应该是吴董。

  第二个电话则是向特助询问事项,陈挽记得赵声阁甚至都没打完,匆匆忙忙就挂了。

  两通加起来还不到三分钟的简短电话,就这样定了连贸的生死。

  陈挽还记得赵声阁挂电话时的表情。寻常又冷淡,像是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警署进入庄园扣人时,他或许正在一层之隔的沙发上被对方压着接吻。

  却不知暗涌的局势已经因为面前的人,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Chapter 17: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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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努力把更多细节联系起来,手指无意识叩着桌面。

  每天的行程结束后,复盘是他必定要做的事。

  他回忆着昨日宴会的种种,忽然皱了下眉,有些东西没想明白。

  为什么是连贸?

  赵声阁下这一步棋用意何在?

  为了给局势造成一点紧张压迫,让这个局看起来不要那么顺风顺水,才能更好地取信于我?

  陈挽很谨慎,若是百分之百顺遂,一眼就有诈的局,他加入其中的概率会小很多,哪怕是资金短缺也会咬牙去寻别的路,实在被逼到绝路时才会考虑。

  机遇与危机参半,赏识与恶意参半,反而才不像鲜艳可口的有毒果实,太过美丽与无害,只会让人望而却步。

  陈挽不得不承认赵声阁确实了解他。

  这个思路有些羞耻,就好像赵声阁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他,他内心有点闪躲,却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便忍着不自在,继续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推。

  他想起宴会厅门前和杨恩逢的短暂对视,陈挽从小被这样的目光打量得太多,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眼神里赤裸的渴望。

  很俗套,很恶心。

  但他同样没忽视一个细节——

  对方最后匆忙收回了视线,表情颇为阴狠不忿,还带着几分后怕的惊惧。

  应该是事先受过警告。

  是警告他不能对我下手吗?

  陈挽下意识想否认这个猜测,又逼迫自己去正视。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行为动机也最合理。

  他不自觉地轻轻勾起点唇角。

  杨恩逢知道连贸有把柄捏在明隆手里,受了要挟,不得不老实。

  再或者,压根都不需要赵声阁与明隆出面,连贸也许只知道自己被人掐住了软肋,无需知道对方身份。

  这才是赵声阁的风格,杀伐果断,抽身利落,对面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谁。

  陈挽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估计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对方最初的打算,应该不是在宴会动手,是什么变故改变了他的想法?

  想来想去,陈挽苦笑一下,答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若要说杨恩逢做了什么激怒赵声阁的事,可能就是灌自己酒了。

  陈挽记得自己带醉进入套间时,对方冷若冰霜的脸色,还有打那通电话时的语气。

  不知道这样说是否恰当,他觉得赵声阁像特意在为他出这口“恶气”。

  陈挽突然串起了某些回忆。

  小时候跟同龄人打架,明明对方先主动围殴,说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被他拎起板砖砸破脑袋后,却又转身叫来了大人撑腰。

  那时的陈挽没有人撑腰。

  他只知道自己遍体鳞伤,在铁窗栏旁站到天黑,宋清妙就会来接他。

  每次他都会捧一掌冷水洗脸,垫脚去够镜子,看看脸上的血污是否洗掉,又在宋清妙牵起他之前,偷偷把手在衣角上抹净了。

  打过一次,那帮孩子会畏惧他,短暂消停一段时间,终究还是不长记性,又围上来招惹他。

  有时候下手狠了,对方的长辈把他“教训”一顿,打得鼻青脸肿还不解气,坚持要等他家大人来了当面理论。

  那个时候陈挽还没有被接回陈家,宋清妙每次都笑盈盈地带着他去道歉,吴侬软语又甜又柔,姿态也放得低,把对方的火气消融得一点不剩,不好再去为难这对孤儿寡母。

  宋清妙事后不会骂他,但也从来不会给他撑腰,只是点着他的额头,笑得很淡,说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

  那帮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估计永远无法想到,陈挽后面长成了这个样子。

  温雅、谦和、有城府、有手腕……西装革履地在名利场中穿行,笑着开口就是恰到好处的分寸,外表气度都不输受贵族教育的大家族子弟。

  他不再需要任何人撑腰,自己就足以摆平绝大部分问题,结果却在这个时刻,收到了一份来自赵声阁的“撑腰”。

  陈挽内心滋味莫名。

  他睫毛翕动几下,有种从心底漫上来的湿润和微酸。

  手又转移注意般解了屏幕,下意识想去看有没有信息。最终视线是只在锁屏上留了两秒,随后迅速扭头。

  陈挽没看清是否有弹出的消息,只是瞥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六。

  离九点半还有时间,他不想现在就看。

  心绪被刚刚的事情扰得有些乱,陈挽好一会都没调回状态,眼神没有对焦地看窗外发呆。

  电话铃声响起时他还没回神,手忙脚乱就要去接,突然意识到这不可能是赵声阁的打来的——为了避免昨晚的情况再次发生,他给那个人设置的铃声是特殊的。

  这次是卓智轩。

  陈挽最近很忙,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阿挽……有件事……”

  卓智轩的声音压得挺低,有种卖关子般的神秘兮兮。

  “昨晚白马庄园宴你是不是也去了?我记得你在争那个项目。”

  “嗯。”陈挽点头,他大致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卓智轩的下一句就开口问。

  “那警署扣人时你是不是也在?”

  “没,那会我有点事,暂时离场了。”

  他打算先不告诉对方自己见了赵声阁。

  卓智轩啧啧感叹,“那你走的可真不是时候,错过一场大戏——后面那事你听说了吧?”

  “嗯。”陈挽再次肯定,终于忍不住主动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还听说了什么?”

  这件事跟赵声阁有关,陈挽实在好奇,迫切想要知道。

  卓智轩语气严肃:“你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吗?”

  自然是明隆。

  陈挽心里知晓,嘴上却故作疑问:“明隆?”

  “嗯,今天早上我还听到点信儿——明隆下场洗牌了。”

  对方顿了一下,“连贸被踢出去后,明隆接手了这个能源项目,把连贸的持股全收了。现在源里又让了10%股份,徐家让了5%,直接成了最大占股方……”

  这些消息应该还未公开,但卓智轩家族势力雄厚,掌握的情报很新很广,而他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找了陈挽。

  后面的话卓智轩没说,他听着陈挽那边陷入沉默,以为戳到了对方伤心处,语气有些关切。

  “阿挽,现在这个项目的投资方里多了明隆,还是最大股东方,你……还要竞标吗?”

  卓智轩是知道陈挽暗恋法则的,也知道面前的人有多倔。

  “现在这个阶段你还能退,我就是想提前告诉你,让你心里好有个准备。”

  他听到陈挽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补充一句,“没事,好项目多的是,过段时间我们多组几个局,我再拉老谭和年仔,还有蒋应那小子,给你介绍几个人……”

  “阿轩。”陈挽低低道。

  “啊?”卓智轩一愣。

  “我真的很感激你……从我发烧的那个晚上,这几个月的好多时候,直到现在,你一直都在尽力帮我。”

  陈挽很少会说这种话,卓智轩听懵了。

  “你……突然整这些煽情做什么,不把我当兄弟了?”

  陈挽无奈,对方还是老样子。

  “现在的情况跟之前不太一样,我应该不会再退出。”

  他继续说到,“我不是想瞒着你什么,但有些事还没有完全确认,目前我也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等真正确认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挽语气很坚定,卓智轩则在对面挠了挠头。

  “看你说得这神神秘秘的,跟赵声阁有关系?”

  “是。”

  他突然乐了,“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还有后续,上次我们打赌你们两个还会不会再有纠葛,年仔和我都投的肯定,就老谭选了否认。”

  陈挽一时间无言以对。

  无法否认,他和赵声阁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纠缠。

  卓智轩若是知道他们短短一夜干了什么,估计能挤兑死他。

  “行……那就这样,哥们等你好消息,先挂了。”

  卓智轩想想,又补充一句。

  “你小子别每次忙完才想到找我,平时人影都不见一个,莫妮卡那去了吗?老谭的生日宴总得来吧?别告诉我你忘了。”

  对方一连又是好几个问题,陈挽揉揉额角,挨个再三保证,卓智轩这才放过他。

  挂断前,他依稀听见对方嘴里嘀咕着。

  “杨恩逢这老鬼可算被按死了,得罪这么多人,早时候连明隆的地都敢抢,死了也活该。”

  陈挽却感觉一道闪电划过了脑海。

  “等等!你说杨恩逢抢过明隆的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跟我详细说说。”

  卓智轩都快挂了,被陈挽突然凌厉的语气吓了一跳,有些不解,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要求说了下去。

  “十几年前了吧,我也是听家里长辈说的。那时候明隆还不归赵声阁管,处于发展壮大期。据说赵茂峥在一个项目里划了地皮,准备建能源厂,结果最后杨恩逢和他哥从中作梗,最后地皮划给了连贸。”

  陈挽扣在桌面的指尖有些发颤。

  “这事各大家族跟集团的人都知道,而且连贸得罪过的也不止明隆,这次的事情,大家基本都不意外……怎么了,阿挽……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挽满脑子都是这个消息,电光火石间回忆起秦兆霆给他打电话时的表现——对方对于这次散场并不如何惊讶,淡淡就揭过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连贸迟早有这一天。

  所以赵声阁把连贸圈入局内,又大刀阔斧地斩了,其实会不会根本就与他无关?

  警告也好,提前判下的死刑也罢,或许顺带有些帮他出头的意思,但更多只是为了替家族清算恩怨。

  陈挽瞳孔都失神了,语气有些飘。

  “我没事,但这边还有些事……先挂了。”

  他在卓智轩“喂喂”的疑问声中挂断了电话。

  也许,明隆选中连贸并不是偶然。

  所以,这才是赵声阁下这一步棋的动机吗?

  这也就意味着先前的一切猜想都被全盘推翻。

  陈挽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攥紧手指,直到指甲嵌入掌心,脸上的表情依然丝毫未变。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棋子还是局内人了。

  或许赵声阁引他入局,只是想借他之手,让杨恩逢做出错事,露出丑态,再用这个理由顺手将对方斩了。

  他了解对方性格里的睚眦必报,知道那人不可能真正老实,轻飘飘的警告,有时反而是一种明晃晃的指示。

  尤其是对于这种人。

  人最可笑最可悲的,往往是幻想出了无数的柔情与美好,最后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

  陈挽拼命地想否决,却发现这条线索指向的动机与逻辑是如此明确,明确得像唯一的正确答案。

  如果真是这样……

  “自作多情”这四个字的分量对他来说太重了,陈挽承受不起,全部的自尊和脊柱都要被压弯。

  他动摇了,一瞬间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从这世界上消失。

  陈挽的心彻底乱了,重重掩面不起。

  有些细节或许还解释不清,那些温情也真真实实做不了伪,但陈挽已经不敢再去幻想,不敢再去串连了。

  思绪每回忆起一次先前的猜测联想,就像有无数把刀剐在了他身上,在皮肉中留下一道道血痕,时刻提醒着陈挽自己的可笑、可怜、可悲,把他击得溃不成军。

  连自尊都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他想起自己居然还调了闹钟,想要在九点半时向赵声阁问清一切。

  当时的他胜券在握,纵使犹豫,也从没想预想过自己会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人就是这样,哪怕还有3%的败率,嘴上说着谦虚的话,手上做着谨慎的谋划,内心却已将结局当做全胜来期许了。

  陈挽也难以免俗。

  但现在他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痛彻心扉。

  他不该给自己太高的位置,也不该高估自己的魅力与身价,也许从一开始起,便是如此。

  他颤抖着打开手机,就要删去那个闹钟。

  却看到了正在弹出的对话框。

  他最为期许的那个名字,现在看在眼里却是如此刺痛。

  赵声阁:

  “醒了吗?”

  “昨晚休息得怎样?”

  对方确实在九点半之前给他发来了信息,上天确实是站在他这边的。

  若是之前,陈挽会欣喜若狂,此刻却胆怯了,退缩了。

  他只是盯着手机,直到屏幕的光线渐渐暗下去。

  他的指尖颤抖着点亮它,竟触到了先前聊天框里准备发送的信息,无意间删去了一个字。

  对面显示出的,瞬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赵声阁知道陈挽正在那头看着屏幕,于是几秒后又发了一条——

  “陈挽,来找我吧,我想见你。”

  这条信息是个陈述句,就像赵声阁本人一样,强势、沉默、不容置喙。

  连情绪都表达得淡淡的,里面的意思却很明确,那深邃的目光像透过屏幕正注视着他,看得他无处遁形,画地为牢地囚住了他。

  陈挽的呼吸变快了。

  他还是无法拒绝赵声阁,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处境。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最终下定了决心,眼中带着哀伤与悲悸,删去了之前要打的话,轻轻打上一个。

  “好。”

Chapter 18: 渐近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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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声阁给出了一个地址。

  不是明隆,也不是某处私宅,而是海市地标性的建筑——

  明珠大桥。

  那座桥坐标范围很大,对方没有明说,但陈挽知道在哪。

  除了行车道,明珠大桥还有一处人尽皆知的观光步道,靠着江边,可以把江景尽收眼底,夜间还能俯视大半海市的灯火。

  海市民众会在茶余饭后到那儿散步,约会的情侣会牵着手沿步道从头走到尾。

  陈挽带外宾到这参观过许多次,也曾在谈判陷入僵局,或者难以进行的时候,邀生意伙伴以朋友的名义到明珠大桥吹吹江风,俯瞰海市夜景,再抽上一根。

  他态度诚恳,很少有人会拒绝这个邀约。

  离了觥筹交错的生意场,这种寂寥又喧嚣的场景像层柔软的布,烟端燃起的火星和远处灯火混在一起,晚风一吹,人总是容易唏嘘出神,渐渐也卸了身上的甲胄,变得真实许多,也鲜活许多。

  陈挽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他在夜色里靠着栏杆默默抽烟,偶尔陪对方聊上几句,一根烟燃尽,无论先前态度多强硬,大部分人在这场闲聊后都会放松许多,连带谈判都有了更多的转机。

  陈挽人言式微,在生意场上很难以自身资源堂堂正正换取利益,撬动对方的立场与投资动机,却没少凭着此类方法谈成生意,还顺带交了不少朋友。

  他从来都懂博弈和进退的分寸,大多数人提起他非没觉得被算计,反倒夸赞陈挽待人真诚,处事有道。

  陈挽约过很多人来这,却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约他。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陈挽总觉得对方很了解他,用了他最为熟悉的手段,似乎想从他口中探出些真心话。

  像一场另类的谈判与博弈。

  但这次不再是陈挽的主场了。

  赵声阁没有催促,语气温和,让他充分休息好再来,具体时间提前告知就好。

  陈挽不敢让对方等,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四点半”这个时刻。

  陈挽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和准备,而四点半刚好。这种面对面的室外交谈不会持续太久,既不耽误那个人白天的公务,也许还能跟对方一起吃顿晚餐。

  他抿了下唇,打下确切时间,随后点了发送。

  赵声阁回了个“好”。

  陈挽看了一眼,不再过多揣测,把手机反扣到了桌面上。

  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已经极快地冷静下来,控制住了心态。

  自始至终,他其实并没有损失,对方也从未亲口承诺过什么。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和超出阈值的期待。

  换句话说,赵声阁从头到尾,都不曾知道他心中这些百转千回的思绪。

  他们的一切,仍旧停留在白马庄园的昨夜。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陈挽苦笑着摇头,他自以为清醒了,反而差点落入更深的窠臼,再次自乱阵脚。

  无论赵声阁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他只需不着痕迹地帮着对方愿望实现,顺风顺水,这不就是他最初的法则?

  他其实并未偏离这条路,也万幸没有踏错下一步。

  他从来图的不是名分,更不是如愿以偿,怎么经过一场亲密,反而差点忘了自己的原则和本分,有了逾矩的期待?

  这是三生有幸的赏赐,而并未得寸进尺的理由。

  真是昏了头。

  他把指节屈起,轻轻敲着额角。想通了这一层,便再没什么好纠结的。

  陈挽收了心,开始准备起下午的见面。

  他不确定赵声阁的意思,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完全否认某一种可能,只是做了万全的措施。

  陈挽先是重新洗了个澡,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处,整整洗了两个小时。

  吹好头发已经快要中午,他算了算时间还充裕,于是找出了那条满是污痕的领带。

  昨天穿的西装已经送去干洗了,陈挽庆幸上面只是有些褶皱,并未被弄脏,不至于太失体面。

  而这条弄脏的领带他要亲手来洗。

  算是一个警醒,也是一种逾矩的惩罚。

  领带的牌子很昂贵,面料硬挺,上面的藏蓝云纹吸水后显出了暗色,但沾了不少凝固浊液,呈现出乳白的干涸状,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

  陈挽边洗边皱眉,心中斥责自己昨夜的失智。

  他决心烘干后就把这条领带锁起来,在彻底摒除杂念前不能看到。

  处理好这件事,他又开始思考服饰问题。

  陈挽搭配衣服一向分人分场合,得体最大化即可,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选择上,今天却有些拿不定注意,反反复复试了几套。

  他试到一件居家衬衫,对着镜子看了两秒,似乎回忆起什么,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他确定了自己今晚的着装。

  ……

  陈挽三点半就出门了。

  他想了一下,最终决定不开车,打车前往明珠大桥。

  他今天从头到脚都仔细打理过,穿了一套黑西装,衬衫马甲扣得严丝合缝,衬得腰线很细,动作时会微微有些绷紧的线条,双腿笔直修长,配着翡翠袖扣,神态很禁欲,举止却很欲。

  这一身没有昨晚那套昂贵,却更加贴合,领带再拉下些就能看到微陷到锁骨,手腕腰臀衔接处的褶皱也更明显。

  陈挽从来没有在宴会的场合穿过这身。

  他对自身的定位很清晰,知道自己长得算有几分姿色,因此很少特意在衣着上费心,趋利避害地隐了锋芒,不想自己成为人群的焦点。

  但如果是赵声阁想要。

  他可以。

  陈挽招来辆的士,开门上了后座。

  司机是本地人,看到他的穿着时一愣,随后咧开满口白牙:“靓仔,系边度?”

  陈挽笑了笑:“劳驾,到明珠大桥。”

  他住的地方离目的地有些距离,事实证明,提前出发是明智之举,的士开得不慢,但好几次汇入了车流里,将近半小时才驶入一环。

  的士司机见陈挽一身西装,气度不凡,看起来也十分谦和温润,便有心搭话。

  他打趣了好几次,问对方穿得这样帅,是不是要去见女朋友。

  陈挽每次都失笑摇头,也不明确否认,只说要去等人,司机便不再多问,心里却是默认了。

  车接近明珠大桥时已经快四点十五分,陈挽看了好几次表,有些不动声色的焦急。

  往日这段路不会这样拥堵,更何况他特意避开了高峰期。

  他心里估算了下距离,刚想请司机停车,自己走两步过去,就听到对方略带诧异地开口,伸手指了一下。

  “咦,前面畀封堵嘞。”

  陈挽目光一凛,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明珠大桥步行栈道的前段似乎被封住了。

  这种情况不多见,一般出现在重要商业人士或上层领导来访时,陈挽某次陪同外宾参观时就封过路段,是出于安全考虑。

  这封锁只是暂时限制行人入内,并不影响桥上车辆的通行,对交通不造成任何阻碍。

  但路边有人停车好奇张望,引得后面也有车效仿起来,一时间通行有些缓慢。

  司机问陈挽要不要换个地方等人,还好心给出了几个适合约会的地点,陈挽却统统听不见了——

  他在被封锁的步道前,眼尖地看到了明隆的车。

  “就在这儿下吧。”他轻声说。

  司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陈挽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对方听清了,有些不解地缓缓把车靠到路边。

  车停稳的瞬间陈挽就开了车门,匆忙说了感谢。

  那个人还是先一步到了,还提前封了路段,说明到了恐怕不止十分钟。

  陈挽有些懊恼,后悔没再早一个小时出门。

  他顶着司机疑惑的目光,越过斑马线与车道,大步朝不远处的栈道走去,一开始只是步伐稍快,后面已经逐渐成了小跑。

  他越跑越快,心底有情绪正逐渐晕开,鼓锤着他的胸膛,随奔跑时渐快心跳,共同发酵成一种迫切。

  他突然好想见到赵声阁。

  穿着西装不便跑动,陈挽干脆脱下了外套,挂在臂弯间。他在空空如也的人行道上奔跑着,途经的树影与他交错,都变得斑驳模糊。

  这个举动十分醒目,他又相貌出众,四周围观的人也注意到了,纷纷投去注目礼。

  陈挽已经顾不上了。

  他满脑子只有赵声阁究竟等了多久。

  跑到栈道处,他同为首的保镖低语几句,对方立马深鞠一躬,做出“请”的手势,朝他拉开了封锁的黄线。

  于是身后那些目光纷纷转为呆滞。

  “赵总在前面等您。”保镖恭敬道。

  陈挽点点头,脚步不停。

  他的目光已经盯在了十多米之外——

  石子铺就的小道在阳光下闪着光,延伸至了转角的景观喷泉。

  环绕喷泉的花圃旁,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正朝着江面的方向。

  从陈挽的位置,只能看到对方一点背影。明明放慢了脚步,心却跳得愈发剧烈,让他快要无法思考。

  他静静盯着那背影,努力平复奔跑后急促的呼吸,缓缓走近。

  越是靠近,他越能看清那个人的一切——对方撑着栏杆的动作,看着江面的冷峻侧颜,眸子淡淡垂着,有种永远让人摸不透的威严。

  赵声阁穿了件长风衣,看起来也特意打扮过。

  明明很日常的衣着,依旧被对方穿出一种上位者气质,将本就平直的肩线修饰得愈发凌厉,配上高大优越的身形,像只睥睨众生的狮子。

  但无法否认真的很顶。

  陈挽没见过赵声阁穿风衣的样子,此刻目光完全移不开,看得呼吸都窒了片刻。

  与之相对,脚底下像是生了根。

  他们相距仅仅十米不到,陈挽却突然退缩了。

  明明昨夜才独处一室,两人甚至做了异常亲密的事,相互挑逗着欲望,翻来覆去地拥吻,解过对方的衣扣。

  但此刻正式见面,对方衣冠楚楚,神色如常,那一切又好像成了不宣于口的秘密,被埋葬在记忆里。

  他甚至怀疑那些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赴约前有多迫切,有多期待,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真正见面时就有多近乡情怯。

  陈挽下车时跑得急切,现在却再迈不出第二步。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十秒后必须走到那人跟前,礼仪得体地打个招呼。

  赵声阁却在这时回了头。

  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在一起——

  心脏跳得像要破出胸膛,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二人,连天边的飞鸟流云都停止了运动。

  陈挽的大脑刚空白一片,就看到对方移开了眼。

  赵声阁没看他的眼睛,而是勾勾手示意他过去。

  他目光下移,注意到陈挽今天的穿着后,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陈挽感觉对方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感觉对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整整十几秒,甚至更久,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像被洞穿了躯壳,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甚至疑心自己在着装上出了什么纰漏。

  是领带系得不够正,还是裤脚在奔跑时沾了灰?

  陈挽差点想低头再整理仪表,最后忍住了,努力压着心悸,一步步走上前去。

  心跳得太快,每一下都震耳欲聋,他怀疑对方已经听见了。

  赵声阁低着头,目光落在他手腕的袖扣上,又去看他搭在臂弯处的西装外套。

  陈挽走近了,他便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这一次目光没有再移开。

  他说:“陈挽。”

  赵声阁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尤其是叫陈挽名字的时候。

  这一声被江风带走了尾音,又原封不动送还到名字主人的耳朵里,酥麻又后劲十足,呼吸的热度都好像被传了过来。

  不知为何,陈挽心脏和身体的战栗,都随这声呼唤渐渐平复,缓慢地归于原位。

  他突然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三个月前的科考船上,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站着,在无人的甲板上对峙,连最后的告别都散在了海风里。

  只是那时船只途经处暗潮汹涌,远没有此刻浪静风平。

Chapter 19: 无可知晓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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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把手扶在栏杆上,故作镇定地对上视线,准备叫人时却顿了一下。

  赵声阁静静看着他,等他的回应。

  他直觉对方此刻不想被叫“赵先生”,于是识趣地把这个称呼咽了下去,转而直呼其名。

  “赵声阁。”

  面前的人似乎轻轻点了下头,眼底有不太明显的愉悦。

  看起来对这个称呼是满意的。

  陈挽见状稍微松了口气。

  赵声阁的目光太深太灼热,对视久了像要被吸进去,他不能一直看着,怕自己失态。

  对方没有继续下个话题,四周安静得有些凝固,陈挽平时有几百种接话的方法,绝不会让气氛冷下去,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氛围里一时间有种让人无所适从的尴尬。

  陈挽不清楚赵声阁是否有这种感觉,但他已经要坐立难安。

  他不知道对方约见的意图,不敢轻易开口,又实在被这片安静折磨得心里打鼓,于是别过头,掩饰般地低头掏了烟,双手递过去。

  陈挽这次特意带的是罗密欧与茱莉叶,是赵声阁在酒店里落下过的那个牌子,后来他在游轮上也见对方抽过。

  这个烟做了私人订制,没有点身份很难搞到,他当时还从卓智轩那边托了点关系,收藏了几盒,本来是想自己留着,品一下赵声阁抽过的烟。

  最后还是没舍得,想着也许哪天能够用上。

  现在真的用上了。

  赵声阁也注意到了牌子,没有说话,放唇间含住了,陈挽又凑过来为他点烟,距离不近不远,掌背朝风来的方向拢着,点火的手很稳,恭恭敬敬挑不出一点错。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

  他觉得陈挽的反应很有意思,明明礼仪都得体,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但就是透出股小心翼翼的拘谨,好像处处都谨慎地守着边界,生怕逾越一点。

  跟昨晚喝醉的判若两人。

  对方这次换了个高档打火机,不是卡地亚了。

  他想起来上次从陈挽手里收来的打火机,此刻还躺在家里的床头柜上。

  赵声阁突然有了回去后拿着把玩的心思。

  陈挽点完烟,很有礼貌地后退几步,又拿出一支咬在嘴里。

  托赵声阁的福,他今天也能够抽上。

  他刚低头准备点上,面前的人就靠了过来,烟头的火星明灭,对上他未点燃的烟尾。

  赵声阁冷峻的脸突然在视线里放大,身上的气味也似有若无地将他包裹。

  陈挽重重一颤,条件反射地退了半步,才意识过来对方在给他借火。

  “躲什么?”赵声阁睨他一眼。

  陈挽只能硬着头皮回来。

  火星在江风里闪烁,他动作有点抖,对了好几次都没对上,烟尾错位时还差点蹭到赵声阁的唇角。

  那瞬间陈挽人都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低声说了抱歉,咬在嘴里的烟却颤得更明显。

  最后赵声阁无奈,伸手捏住他的烟柄,偏头对准后停了片刻,陈挽的烟尾才渐渐亮起火星。

  碰头点烟的动作平日里就暧昧,更何况拉扯了这么久。

  火星燃起时,赵声阁捏在烟柄的指尖离他不到半厘米,偏头凑过来的时候气息很热,丝丝缕缕的烟气飘到他脸上,像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烟蒂含在对方唇间,陈挽盯着被唾液浸湿的烟纸,听到脑子里面“轰”的一声。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他却感觉要呼吸不过来了。

  陈挽克制地别过脸,低下头,重重抽了一口。

  他吸得深,烟雾入肺有不明显的涩,沿着身体和大脑过了一遍,带来淡淡的晕眩感。

  茱莉叶的尾调没有一般香烟那么辛辣麻痹,反而是橘调的,充斥鼻腔时醇厚又霸道,陈挽抽第一口就爱上了。

  像赵声阁身上的味道。

  他许久才把烟吐出,缭绕的烟气模糊了视线,余光看到面前的面容也变得朦胧。

  赵声阁斜倚在栏杆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抽,吐烟圈时有种矜贵的性感。

  陈挽这是第二次和他一起抽烟,每次都还是忍不住被这副模样吸引,而恰巧烟气很浓,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他们之间还是沉默,但气氛已没有先前那么尴尬。

  两个人都俊朗挺拔,身姿修长,相错站立时气质和容貌竟没有差多少。抽着烟眺望江面时,不像什么上下级或者雇佣关系,倒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旧友。

  陈挽在江风里放松不少,正把玩着指尖那支宝贵的茱莉叶,就听到赵声阁开了口。

  “听说你那晚发烧住院了,什么时候好的?”

  赵声阁朝他看了一眼。

  “看你瘦了很多,这段时间是不是很辛苦?”

  陈挽停住向上移烟的动作,微微站直了。

  这是他们自科考船的不欢而散后,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面对面交谈,他想过对方会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想过对方指责会他昨晚的失控,也想过对方一见面就直切主题地给他选择。

  先前沉默的时间里,陈挽一直在反复思考,该如何应对每种可能。

  他是真的没想到,赵声阁一开口居然是问他三个月前高烧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语气里,似乎隐约能听出关心的意思。

  陈挽垂下睫毛,眼神变幻,“第三天出的院,但没完全好。后面休息了一段时间,两个星期左右才痊愈。”

  他不意外对方知道这件事——明隆的人在住院时来医院送过解约函,他出院后又到明隆大厦改过违约金事项,见过赵声阁的特助。

  但他不确定对方是从谁那“听说”的,知道他状况的人不少,但也不多。

  是医院一方,是谭又明和沈宗年,还是通过的下属汇报?又了解到了怎样的程度?

  卓智轩直接被他排除了,想都没想。

  陈挽思索两秒,最后还是选择不做美化,实话实说。

  他轻轻呼出口气,“确实是不太好过。”

  陈挽没说谎,刚出院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的确难熬。

  感染的伤口在医院涂过抗生素,第二天就消炎了,结痂却十分缓慢,最初几天动作稍大就会裂开,他不得不缠着绷带办公。

  伴随那一晚高烧的,是轻微的肺部发炎,陈挽从明隆谈判回来那天起就开始咳嗽,咳得剧烈时好几晚都无法入睡。

  刚好那段时间也是事务最密集的几天,他来来回回对接解约事项,签署保密合同,上报科想流水,同合伙人转交处理结果,忙得不可开交。

  韩进听他电话里声音哑得不行,说一句就要掩唇咳上好几声,想要帮他分担些事务,腾出时间给他好好休息。

  陈挽拒绝了。

  他说这次项目失利是自己的责任,本来就已经很愧疚,加上海油隧道一直是他负责,只有他本人最了解相关事项,无论如何也要亲力亲为,把收尾工作做好。

  韩进劝了好几次,奈何对方每次都态度坚决,完全拗不过,最终只能作罢。

  陈挽便这样咬牙撑着,昼夜颠倒地忙碌,要处理的事项确实多,他全心全意投进去,经常忘了吃饭,一方面是肩负应有的责任,一方面也是在用工作自我麻痹,不想去面对一些情绪的反扑。

  效果很好。

  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想赵声阁,也足足一个月没回过陈家主宅,没见过宋清妙。

  但也确实很累。

  无数次他筋疲力竭,掐着眉心强打精神,提醒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错。也怀疑过自己是否能撑下去,痛苦得事后回想起来记忆都有些模糊。

  最终竟真就这样熬过去了。

  科想内部虽受这波解约风潮冲击,但在他的操持下运作得有条不紊,很快又重新步入正轨。

  几位合伙人都大松一口气,陈挽却不敢松懈,身体状况好转后又迅速投身各种酒局。

  科想是他一手创立的,是他的心血,不到最后一步都不会割舍。

  他后来有刻意注意过身体,但因为明隆模拟两可的态度,酒局上无论如何辗转应酬,合作项目始终接得艰难。

  喝酒无法避免,陈挽胃病有些复发,人也瘦了好几斤。

  否则昨天也不至于因为几杯白酒这样狼狈。

  赵声阁听完答复后,沉默了许久。

  陈挽向来不会夸大事实博取同情,恰巧相反,有追尾住院的先例在前,他知道这个人不怎么把自己当回事,向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过了。

  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不好过,真实情况恐怕远比“不好过”难得太多。

  赵声阁自己也是忙起来不顾身体的人,连轴工作十五小时,带病三班倒都是常事,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辛苦,现在却因陈挽的两句话联想了很多。

  这几个月里,对方是否有过反复发烧,是否有因为身体情况难受得夜不能寐,又是否在酒局上被人刁难过,出现昨晚那种状况?

  这三个月他也很忙,有叮嘱过叫人盯着,有重要情况跟他汇报,而后便设好局放线,等着人上钩,暂时将这事抛之脑后。

  现在想来,下面的人不好定义什么是“重要情况”,更不敢轻易打扰他,基本只向二助三助转告。

  几个助理看上司日理万机,估计也只是把写着情况的文件稍微整合,放入了不太重要的一栏里。

  赵声阁很少看那一栏,忙起来基本只批加急文件,因此竟也将近三个月没去了解陈挽的情况。

  得知陈挽执意赔付违约金时,他怒火难抑,气得都笑出声来,最后没再留任何余地,按银行最高年利率计算利息,直接下了重手。

  陈挽不知道,他正缺将人逼入局中的关键引子,这样一来反而还省事了。

  是陈挽自己选的。

  他昨夜按着计划如约出现在白马庄园,是想在对方成为项目乙方后,用手中的筹码跟陈挽进行一场谈判。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连贸不过是个幌子。这个项目的最大占股握在明隆手里,便是有着最大的话语权,科想承受不起第二次解约损失,陈挽没得选。

  赵声阁出场的时间本是在宴会结束,陈挽签下合作协议时。

  但他收到了吴道泽匆忙的信息,说连贸有些过火,还来不及询问具体,又在中场时看到了秦兆霆和陈挽的拉扯。

  他还是难以遏制地提前出场了,含着点不悦的愠怒,冷冷地就要落下致胜的棋子,从此把陈挽囚在欲望的牢笼里,变成独属他一人的金丝雀。

  只是赵声阁没想到,他见到了全身竖满防御尖刺,醉得快要站不稳的陈挽。

  对方在黑暗里明显有些过激,被人拉住的第一时间就动了手,招数凌厉狠辣,像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而这种条件反射,通常只有在神智不太清醒时才会凌驾思考之上,成为防御的本能。

  他后来才意识到,陈挽从前应该有过很不好的经历。

  而他从来不曾去了解。

  他看着对方蹙着眉,胃痛得额角都是冷汗,差点失去意识。不再得体优雅,脆弱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瓷瓶,又像一片失去水份的叶子,空荡又憔悴。

  之前就多胜券在握,志在必得,那瞬间就有多溃不成军,自乱阵脚。

  尤其是在陈挽露出那种表情后。

  对方宁可难受到极致,也不想弄脏他的手,眼神里每一丝每一寸,都写满了隐忍而不可触碰的爱意。

  他被震撼得动摇,生平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后悔,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所做的这一切,处心积虑设下的局,很难说最后是究竟惩罚了谁。

  赵声阁庆幸自己没有动手,也以雷霆怒火解决了罪魁祸首。

  但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大概知晓陈挽这三个月经历了什么。

  他突然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个混账。

  ……

  面前的人自从他说完话后就没了回应,似乎陷入了沉思,燃尽的烟灰从指间落下,有部分落在风衣上,对方却恍然未觉。

  陈挽有点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赵声阁的表情似乎有些沉。

  飘在风衣表面的烟灰很扎眼,他想伸手帮对方拂掉,踌躇好一会也没敢动手。

  但对方沉思的时间实在太长,他盯着那灰看了好久,心痒得不行,最后还是向前迈了一小步,离对方更近了些。

  陈挽悄悄伸出手,手腕却在这个瞬间被人握住了。

  赵声阁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陈挽一惊,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误会了,准备出言解释,却听到面前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语气很诚恳。

  他眨眨眼,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赵声阁说的是:“对不起。”

Chapter 20: 比烟火更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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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偏了下头。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但听出的东西实在荒谬,他下意识想再确认,对方却已经说完了。

  陈挽不确定赵声阁真正说的是什么,又不好再问,只能有些歉意地偏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

  不是太礼貌,但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赵声阁看见他的表情,立马知道面前的人没听清。

  他双手搭在陈挽肩上,把人扳了过来,让对方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他们四目相对。

  那瞬间,陈挽心跳加速。

  他突然有种预感,刚刚那句话,他或许并没有幻听。

  果不其然,赵声阁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这次陈挽听清了,也彻底确认了。

  字眼从对方薄薄的唇间吐出,短促的音节像踩在他的心脏上,就这样节节攀升,直到大脑都停止运转,呼吸都停滞此刻。

  赵声阁说了对不起。

  这三个字里的每个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组成了某种他不敢理解的含义。

  为什么要道歉?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对方道歉的?

  陈挽震惊、惶恐,同时又陷入深深的迷茫。

  站在顶端的猎食者无需对弱势的猎物道歉,就像整个海市无人能承受赵声阁的一句“对不起”。

  这看似无由来的三个字,比起它字面的意思,更像是一种低头,一种认输般的服软。

  而这句话,赵声阁说了两遍。

  陈挽意识到,面前人正非常诚恳地求着他的原谅。

  他手指颤抖,差点夹不住燃着的烟,甚至忘了要移开对视的目光。

  或许对方不是向某件特定的事道歉,而是对这三个月里他经历的坎坷、科考船上的不欢而散,表达一种态度。

  以他个人的立场。

  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明白了,陈挽却迟迟不敢答复。

  有之前的先例,他怕自己再想错,再踏错,从天堂又坠入地狱。

  他不敢做那个握着选择权的人,心底只恳求着面前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哪怕是错误的,致命的,他也会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攥在手里。

  但是赵声阁没有。

  此时恰逢日落,夕阳缓缓西沉,洒在江面的余晖开始变得金黄,赵声阁看了一眼,心里计算下时间,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出航的轮渡拉响汽笛,天色正一点点暗下来,把影子拉长到身后,他们之间却还是沉默无言。

  足足好几分钟。

  这段时间里,赵声阁始终看着陈挽的眼睛,目光是不曾动摇的平和与坚定。

  他耐心等候着,等面前的人接收到自己的意思,也为对方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这句话包含的情愫和含义都很深。

  他不知道对方此时的心理活动,但陈挽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

  赵声阁等了许久,面前的人终于动了一下,却是移开了目光。

  陈挽谨慎地开口,眼睛盯着脚尖,出口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说辞。

  “你不用道歉,和明隆解约是我自己的决定……你……”

  说话间他转过了身,想将距离控制在较为安全的范畴,却又被重重扳过了肩。

  赵声阁忍不了这个人了。

  他一进再进,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个人却还在后退,刻意曲解他话里的意思。

  这次用的力度很大,陈挽措不及防地被拉回,还来不及稳住身形,直接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烟从指间滑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前端的火星还亮着。

  那个人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呼吸喷进耳廓里,很痒很热。

  “昨晚还那么主动,现在又想要退缩?”

  陈挽怔得说不出话,身子抖得厉害,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西装马甲贴上风衣的表面,后腰扶上一只有力的手,拢过臂弯里的外套,将他整个人用力揽进了怀里。

  陈挽能听到沉闷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清晰可闻,其中似乎还混杂了赵声阁的心跳,有力、沉稳,跳动的频率正逐渐加快。

  对方低低喟叹一声,尾音里的气声很是蛊人。

  “昨天晚上,和我一起做那些事……”

  赵声阁的声音很沉,听不出情绪,“你反感吗?”

  两人间不宣于口的隐秘忽然被摆上台面,那些意乱情迷的回忆瞬间闪回,急促的呼吸和喘息仿佛又回荡耳边。

  陈挽一时脸热,连忙摇头否认,出口的话不太自然。

  “不……不反感。”

  巧好相反,他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后半句话他不敢说出口,转而藏进了心底。

  赵声阁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虽早有预料,却似乎对他坦诚的态度松了口气。

  陈挽突然想起,经过科考船的事,自己在对方那的信用基本快为零了。

  刚才的问题也许是在试探。

  如同奖励他的诚实一般,赵声阁循循善诱道,嗓音像醇厚的红酒,轻缓低哑。

  “你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对我提。”

  陈挽抖得更厉害了。

  他此刻如坐针毡,不明白赵声阁为什么说这些。

  这些问题将他摆上高位,成了那个盘问质疑的人,而对方则变为了服务的一方,放低姿态,反复确定着他的需求。

  “好好想一想。”

  陈挽彻底慌了。

  服务对方,让对方顺心,这本该是他的信条,他的义务,怎能让赵声阁纡尊降贵地去做这些事?

  “必须要提吗?”他声音很低。

  “对,必须要提。”对方的回答不容置喙。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赵声阁顿了两秒,“什么都可以。”

  他的承诺千金难买,但每一个都很有含金量,从来是说到做到。

  赵声阁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接下来陈挽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除了从他身边离开。

  对方身上有淡淡的橘调木质香,陈挽被紧紧搂在怀里,不敢有什么逾矩的动作。

  但他又贪恋对方身上的味道,只能把下巴虚虚贴着风衣竖起一点的领口,若即若离地闻。

  陈挽心中有了计划,缓缓开了口。

  “赵声阁,我的要求是——想满足你此刻最大的心愿。”

  “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这便是他想到的最好方法。

  把选择和决定的权利都交还到那个人手里。

  陈挽几乎是完全照搬了刚才的对话,把赵声阁说得一时哑然。

  海市各大家族做梦都想求到的承诺,居然被陈挽反过来送给他许愿,不仅一无所获,反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能无欲无求到这个地步,心甘情愿地自我奉献?

  从前他没见过,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但这又的的确确是一个要求,赵声阁拒绝不了。

  对方语气真挚,脸上的表情很坦然,指尖却攥着怀里的外套。

  他都看在眼里。

  赵声阁忽然轻轻笑了。

  “做什么都可以?”

  方才问过的问题被悉数还了回来,这次掌握主动的变成了赵声阁。

  陈挽闭了眼睛,“是……什么都可以。”

  他的手臂垂下,将自己打开了,是一个予取予求的姿态。

  “包括解除科想合伙人关系,今后只为我做事?”

  陈挽有点惊讶,但没有犹豫。

  “是。”

  “包括继续昨晚的事?”

  他的呼吸重了点,答案还是很笃定。

  “是。”

  “包括成为我的所有物?”

  陈挽的指尖掐进手心,颤栗地保持住了体面。

  “是。”

  “包括允许我追你?”

  “是……”

  尾音戛然而止,陈挽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声阁。

  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对方铺垫那么久,将他内心的防线一降再降,只为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说出那句话。

  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赵声阁,要追他。

  潮水涌入的巨响充斥了脑海,发出类似耳鸣的嗡嗡颤音,地面仿佛在极速下坠,晚霞满布的天空也在上升。

  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震颤的最中心是他。

  血液流动的速度太快,脑供血有些不足,陈挽大口呼吸着,差点就要不受控地向后倒去,却被赵声阁稳稳搂住,将他的全部重量都接过。

  陈挽没意识到,他正双手抓着对方肩部的衣料,几乎完全贴到了对方身上,指尖不住地颤。

  赵声阁使了点劲才松开他攥紧的手指,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又把右手挤进了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

  对方掌心的温度很暖,陈挽缓过了点,整人个却还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赵声阁看到对方恍惚地伸手,似乎想去掐一把大腿。

  他无奈,把那只手也一并牵起,“做什么傻事。”

  陈挽还是怔怔的,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捧起陈挽的脸,低头覆上那微张的唇。

  “这样证明,够吗?”

  赵声阁的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是带点苦涩的橘调,吻上来时很真实,很生动。

  唇瓣相触时冰凉柔软,彼此错开了脸,锋利的眉梢贴着他的眉眼,挺拔的山根蹭着他的鼻梁。

  他们在明珠大桥的栏杆旁额头相抵,落吻又唇分。

  这个吻轻飘飘的,两人的呼吸却交缠在一起,直至分开时仍然急促。

  陈挽的脸很烫,怔愣的神情像某种无辜的小动物,赵声阁没忍住,低头又亲了一下。

  江风很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将额发也拂得凌乱,赵声阁帮他理好发梢,往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他让陈挽后背贴住他的胸膛,拥着对方转身朝向江面,伸出手遥遥一指。

  “看。”

  陈挽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闻声抬了眸子,朝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睁大了双眼——

  天边残留着最后的晚霞,低低缀在水天相接之处,云隙间有辐射状的辉光射出,横跨了整片天空,与阴影交错而现,美轮美奂。

  流动的江水被这光条衬得熠熠生辉,碎成无数金芒,像是点燃了一场焰火。

  是此生绝无仅有的震撼。

  他们被笼在暮色前的余晖里,清楚地看那轮落日沉入地平线,陈挽也终于在这梦境般的场景里醒来。

  他记起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明珠大桥的视角极佳,能看到海市最美的日落,还有概率看到稀有的“曙暮光条”,也就是“耶稣光”。

  这种天文气象很罕见,需要天气晴朗又不足以成云,太阳与地平线处于较小夹角时才有概率出现,每次成型也只有短短的两分钟,需要在特殊的位置才能肉眼捕捉到。

  这也正是明珠大桥游人如织的原因。

  无数人不远万里驱车前来,想碰运气见见这奇观,大部分都是无功而返。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更有情侣甚至长住海市几个月,只为与爱人看一次耶稣光。

  据说在圣经的寓意里,共同目睹这绝美景象的爱侣,将会白头偕老地度过此生,不受风雨侵袭,不被巨浪冲散。

  陈挽不太信这些,在海市多年从未特意去蹲守,偶尔几次日落时经过明珠大桥,也没有好运到恰好遇见。他只是在电视报道中匆匆撇过一眼,并未觉得这气象有多新奇。

  从前他孤身一人,有太多比观景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而其中附带的寓意对他而言,只是缥缈而不切实际的东西。

  直至此刻。

  那个人牵着他的手,带他看了一场远比烟火更为盛大的日落,陈挽才终于知道,真正亲眼所见的耶稣光有多震撼。

  跟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绚烂夺目、光焰万丈。

  他靠在赵声阁的胸膛上,看着红日的顶端最终沉入地平线之下,看着那光条慢慢消散,而暮色逐渐取代夕晖……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眼睛都酸痛发麻,依旧不肯移开目光。

  陈挽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日落。

  像潮汐,像暖流,像一望无际的粼粼波光,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与希望,从他身体里生根发芽,抽长出旺盛的枝条。

  他在那高山仰止的顶峰就此扎根,长成了一棵青翠的乔木。

  就算此时立即死去,也再无任何遗憾。

  陈挽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与赵声阁白头偕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但他就是在这样想着。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们的日落。

  远处的车流,天边的飞鸟,喷泉的水花,风里摇曳的野花……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在此刻静止,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陈挽突然很想吻赵声阁。

  他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秒。

  夜幕彻底降临,江风变得有些寒,陈挽缓缓从余韵中回过神,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赵声阁把风衣披到了他身上,在凛冽的晚风里替他拢好了衣襟,随后默默注视着他,表情很正式。

  陈挽仿佛受到了某种预感与指引,转身站稳了,第一次郑认认真真,毫不退缩地望向对方。

  赵声阁回以同样郑重目光。

  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他牵起对方的手,紧紧扣住。

  赵声阁看着陈挽的眼睛,一字一句。

  “陈挽,我喜欢你。”

  他启唇,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话,来不及再次问出“我可以追你吗”,耳畔已经拂过一阵呼啸的风声。

  赵声阁有点恍惚,像回到了科考船上的那天。然而低下头,却是披着风衣的陈挽撞进了他怀里,在他下一句话出口之前,踮起脚,抬着头,小心翼翼地吻了上来。

  动作是克制庄重的,举止却大胆而热烈,他微微颤抖着,像是终于突破藩篱,摘下那颗禁果,吻到了自己的神明。

  陈挽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赵声阁把他紧紧搂住,用力得快要揉进骨血里,随后俯身回应了那个吻。

  吻得很重,很深……

Chapter 21: 永远的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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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辗转地吻,呼吸急促,感受彼此唇间的热度和湿润,牙关也相互磕碰。

  陈挽比赵声阁矮了半个头,踮脚时有种把自己送到跟前的主动。赵声阁嫌吻得不够深,手搂着对方的腰,成为了攻势猛烈的一方,完全将节奏主导。

  陈挽被压得后仰,亲了一会就大脑发晕,跌跌撞撞快找不到方向,最后心甘情愿松懈了,软在对方怀里。

  赵声阁笑了一下,把人靠着栏杆抵住圈好,指尖摩挲对方被亲得光泽红润的唇,又低头去吻他。舌尖探进他嘴里,掠夺唇齿间的空气,手指也伸入对方披着的风衣外套里,从清瘦的肩颈抚下。

  陈挽抖了一下,漏出点带颤的呻吟,又被赵声阁堵了回去。

  赵声阁的吻很长很缠绵,每次同他接吻,陈挽都觉得自己像沉入了海底,有种溺水般的晕眩。上一次他喝了很多,这种感觉混在醉意里,只剩下茫然和昏沉,难以分辨。

  这一次他绝对的清醒,这感觉于是格外明显,他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饱胀得快要炸开,杂糅在不真实的梦境感、铺天盖地的喜悦和想要落泪的酸涩里,被赵声阁全部接下,细细吻开,最后融化在纠缠的唇齿间。

  不再像白马庄园情迷的夜晚一样触不可及,是他可以拥有的,不会消散的东西。

  像是生命里潮汐,不再有随着海浪退去的落差,陈挽迎来了一场永远的涨潮。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更幸福了。

  唇分的间隙,陈挽颤抖着去回抱面前的人,对方把他搂得更紧。

  “赵声阁……我……”

  身侧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他刚嗫嚅地开了个口,对方便霸道地封住了他的话语。

  陈挽的表情犹豫迟疑,实在太像经过了从冲动到冷静,又准备说些妄自菲薄的话,礼貌地保持距离,赵声阁见过无数次。

  他拿陈挽这套狗屁暗恋法则没办法,于是干脆堵了对方的嘴,让他说不出话。

  他怕对方再退缩,再后悔。

  但这次赵声阁猜错了。

  陈挽鼓起了勇气,在那一刻差点就将长达十六年的暗恋诉之于口。

  他想告诉赵声阁,自己喜欢了他很久很久,是对方无法想象,难以置信的久,是占据了他大半人生的分量。

  他想告诉赵声阁,小榄山的萤火虫很亮,在寂静的黑暗里如同闪烁的星,就像对方走进他生命里的那一天,在无数难挨的时刻支撑他走了很远。

  他想告诉赵声阁,高二时的运动会,那束带着贺卡的白芍药其实是他送的,与另一位告白者无关,而是出自一个十七岁少年深藏又拘谨的爱慕。

  他想告诉赵声阁,橄榄球场的比赛他每次都会看,隔着球网望眼欲穿,直到卓智轩护腕以“带多了”的名义送出去,又亲眼看对方戴上,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陈挽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倾诉欲,像是长时间宕机后满溢而出的电火花。

  赵声阁说喜欢他,想追他,他的世界都好像被重塑。陈挽无以为报,急不可耐地就想掏出一颗心来证明,证明自己有价值,证明对方的选择有回报。

  他愿意付出他的所有,换取对方的爱意不留遗憾。

  这些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吐露最初的音节,陈挽有点急,但赵声阁很认真地吻着他,拍着他的后背,他又舍不得挣开。

  渐渐的,他不再急于开口,缓缓放松了脊背,完完全全沉浸于这个吻。

  赵声阁说爱的方式跟他本人一样果断权威,不由分说地夺去他的发言权,用雷霆手段把结果控制在了自己想要的范围,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

  陈挽还来不及把自己的真心和付出递上去,对方已经用用潮水般浩大的爱意将他包裹,强势又温柔,不容拒绝。

  陈挽有点着急,却又无可抑制地雀跃到极点。

  那些话于是被他沉进心底,当做一个礼物存放起来,准备合适时再郑重送给对方。

  他此刻愿再鼓起勇气,信一次来日方长。

  陈挽在赵声阁的怀里失了态,卸下所有防备,也终于在二十八岁时的晚风里松了绑。

  ……

  他们在路灯下吻了很久,直到大半个海市都亮起灯火。

  江面的潮意随着晚风慢慢涌上来,吹得棕榈的叶片哗啦作响。

  赵声阁很有耐心,一直等到陈挽彻底没了说话念头时才放过对方。他在灯光下看着陈挽,看对方稍长的发梢,贴合腰线的衬衣马甲,黑得发沉的眼睛。

  他去牵对方的手,那个人便很乖地让他牵着,披着他的风衣外套,表情安静又温驯,没有任何要提出异议的意思。

  只是看向他的目光聚精会神。

  赵声阁满意地点点头,对陈挽直勾勾盯着的眼神很是受用。

  他轻轻拨弄了一下对方的额发,又把披着的风衣拢紧,语气温和。

  “饿吗?带你去吃东西。”

  海市就餐时间通常在下午五六点,现在已经将近七点,大多数人都该饥肠辘辘。

  陈挽想了一下,点点头。

  他其实一点也不饿,但顾及赵声阁的胃不算好,必须规律饮食,加上想跟对方待在一起,最终还是撒了谎。

  赵声阁于是“嗯”了一声,牵着他沿步道往前,边走边随口问他。

  “有想去的餐厅吗?”

  陈挽摇头:“我都可以。”

  这次是赵声阁的主场,他对于吃的东西没有任何挑剔,很果断地表示顺从安排。

  赵声阁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观景栈道的尽头连通贵宾车道,平时无车经过,封锁时用于贵宾的车队通行。

  此时停了辆劳斯莱斯。

  陈挽这些年刻意记下过各种车型,只为在生意场上万无一失。

  他随意瞟过,心中已大致知晓:典藏版的劳斯莱斯幻影,款式低调奢华,是限量的拍卖款,前几年在海市拍场卖出过天价。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陈挽下一秒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牌尾号——

  他曾开着比亚迪与这辆车跑出过生死时速,最后以被甩一挡风玻璃的水而告终,连对方的尾气都没追上。

  他当时无奈又气恼地猜想过车主是谁。

  现在破案了。

  陈挽抬头去看赵声阁,对方的表情一片坦然,镇定自若地扬扬头,示意他上车。

  陈挽便没再多问,只是欠身上了副驾,把过去那个片段又在心里品了一遍。

  他不明白赵声阁当时是出于什么动机,他们当时并不熟,对方甚至都没见过他几面,这场追逐于是显得像某种一时兴起开的恶劣玩笑。

  但很明显,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殊荣”。

  陈挽回忆着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居然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像又挖到了点被对方“特殊对待”的蛛丝马迹,像一颗缓缓绽了甜味的糖,怎样回味都不够。

  他早该想到的。

  他如果早知道这辆劳斯莱斯上坐着赵声阁……

  陈挽低下头,眼神有点偏执,再回忆那时的挤道超车已完全变了味。

  他当时就该佯装车辆故障,停下来“骗”一把,骗赵声阁减速回望,让他们有更多接触的机会,哪怕只是多见一面。

  陈挽相信自己的演技,只要演得够真,对方应该很难不为所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变得如此贪婪。

  陈挽勾起一点嘴角,想得很投入,连赵声阁靠过来都没察觉,直到对方要为他扣上安全带。

  “在想什么?”

  陈挽立马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为自己的出神感到有些失态的愧疚,下意识就要接过安全带,不想劳烦赵声阁。

  这种小事他恨不得样样代劳,给对方最好的体验,又怎么忍受得了让对方动手。

  就算他们之间关系变了也是一样。

  他刚握住安全带锁扣,手被突然被覆住。

  “别动。”

  赵声阁好心提醒到,“现在是我在追你。”

  陈挽只能坐着不动。

  面前人俯身的动作不变,不由分说松了他的手,大半个身子靠到陈挽身上,“咔嚓”一声将安全带落了锁。

  对方凑近时身上的气味更明显,他今天戴了款黑金的百达翡丽,脱下风衣后身上只剩一件黑色衬衫,挺括利落。

  车里有些热,对方挽了点袖子,此时手臂正环在他的肩侧,手背青筋分明。陈挽暗暗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开始不想去吃饭了。

  车内密闭空间狭小,没开灯时十分昏暗,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气氛在发酵蔓延。陈挽坐得笔直,由对方为他系上安全带,内心却是杂念丛生。

  之前抱着亲了那么久,大家都是成年人,赵声阁应该也是有反应的……

  陈挽回忆起白马庄园那晚,瞬间对这个想法更加坚定。

  这次气氛远比不上庄园套间时旖旎,他半靠在对方怀里,腰腹和腿根并未紧贴,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

  陈挽有点遗憾。

  先前他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冲昏了头,接吻时还未缓过神,加上是在公共场合,来不及也不方便去做些什么。

  如今他们的关系跨过了那个槛,昨晚没有做成的那些事,今晚能有机会吗?

  现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挽甩了甩头,按耐心里的躁动,面对近在咫尺的侧脸,告诉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该去吃饭了,时机和场合都不太对。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从容,把呼吸的频率压得很低,但还是怀疑自己的心跳太大声,大到对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挽无可奈何,只能等赵声阁结束后起身。

  不料对方系好安全带,又为他整理起被压住的衣领。这次贴得更近了,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脖颈上,让他每个毛孔都随之打开,被这股热气拂得不住战栗。

  陈挽后槽牙咬紧,一忍再忍。

  赵声阁侧身过来的动作很有压迫力,配上不紧不慢的动作,像大型猎食动物觅食前的准备工作。

  劳斯莱斯副驾的位置比一般车宽敞太多,但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勉强,而赵声阁已经系了好几分钟。

  这短短几分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陈挽差点怀疑对方早已洞悉了一切,此时是在故意折磨他。

  但赵声阁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简直称得上慢条斯理,似乎身侧贴着的温热躯体对他毫无影响。

  天底下只有一个陈挽在饱受煎熬。

  陈挽没忍住,轻轻咳了一声,在安静的车内回荡得很是明显。

  赵声阁好像终于意识到旁边有个人,淡淡转头看向他,但依然保持着压下的姿势,并没有因这句提醒起身。

  于是这一扭头,他们对上了视线,嘴唇近得快要碰到,只隔了不到半寸的距离。

  陈挽好像悟了些什么。

  赵声阁紧随其后开了口,每个字呼出的热气都飘到他脸上,“我看你似乎并不怎么饿”。

  这是一个陈述句。

  对方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陈挽却从他语气里捕捉到了点笑意。

  几乎就是明示了,一锤定音。

  陈挽咬着牙,“是,是不饿……”

  他顶着对方的视线,一字一句艰难道。

  “赵声阁,可以先不去吃饭吗?”

  赵声阁扬了下眉,“那要去哪?”

  这就太欺负人了,有种明知故问的嚣张。

  陈挽叹了口气。

  他永远无法对赵声阁有脾气,但有些事情他想归想,在这样的注视下说出口,还是太羞耻了。

  陈挽并不是一个容易为难的人,正相反,他很想跟赵声阁发生点什么,但此刻的场景有点局促,像被骗进笼子的金丝雀。

  但对方似乎就喜欢看他被逼到困境,露出点无措窘迫的模样。

  这是他凭着这几次接触总结出的。

  陈挽有点无奈,心里却觉得这样的赵声阁没那么遥远了,像是刻意流露了情绪,身上不再永远笼着让人猜不透的纱,变得触手可及,真实可探。

  但什么样的赵声阁都好,无论是遥远的还是面前的,从前的还是此刻的。

  只要是那个人,他都喜欢。

  陈挽深吸口气,就要把那句略微难为情的话说出口,赵声阁却笑了一下,前移些许,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陈挽,我也不饿。”

  他的目光是不动声色的炽热。

  “要先去做点别的吗?”

  陈挽都已经做好了自己出面挑破的准备,忽然听到了对方不加掩饰的邀请。

  他的脑子里又开始放烟花,肾上腺素飙升到一个恐怖的指数,呼吸急促紊乱。

  身体已经赶在思考之前先点了头,他的目光是不输于赵声阁的沉黑火热。

  “好。”

Chapter 22: 情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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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伸手去解安全带,赵声阁已经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

  挑明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干脆也不装了,右手撑在中控台上,再不说一句废话,侧过身来就与他接吻。

  细微水声和气声在车内响起,不再是在桥上那种珍视大过实质的吻,这一次对方捧着他的脸,吻得很重。

  赵声阁的吻技真的很好。

  每一次辗转的幅度都恰到好处的紧贴,舌头伸进来的时候温柔又强势,偏头的时候又很深情与专注。让人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他的节奏里,被他掌控着上下沉浮。

  陈挽被他亲得腿软,感觉大脑里的最后一根弦要崩断了。

  对方把他的唇含得很紧,舌也探得深,密密实实把他口腔扫荡了一遍。随后是湿润的唇舌交缠磨蹭,动作轻柔,但每一次的偏头辗转都带着明显急促的鼻息。

  指尖从光滑的真皮座椅上无力滑落,找不到能够攥紧的东西。陈挽想要后仰,座椅智能地接受到乘客的意图,缓缓往后调了幅度。

  空间进一步扩大,陈挽也被“打开”得更多,赵声阁的亲吻急促落在他的唇角、脖颈、耳根,撑在中控台的手掌青筋跳动,另一只手则从他的锁骨有技巧地揉到腰腹。

  陈挽眼睛有点红,喘得很碎。

  他之前就硬了,现在被不加掩饰地挑逗点火,刺激得下意识挺腰,却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在座椅上。

  他今天穿的是西装,马甲与身体各处的线条都异常贴合,大腿曲起时西装裤明显绷出了褶皱。

  这并不是一套适合活动的装束,更何况陈挽还披着面前人厚重的风衣。

  陈挽浑身发热,喉咙干涩,呼吸也急促,像被蛛丝层层包裹着。而他是其中落网的困兽,手脚都被束住,丝毫动弹不得。

  欲念燃上来的时候,理智都被烧成灰烬。

  陈挽紧紧靠着座椅,胸口不住起伏,下半身硬着的东西一直蹭着西裤,内裤的布料都被分泌出的前液浸湿,有种令人羞耻的黏湿。

  性器涨得生疼,难受得他眸心一片湿润。

  昨晚喝醉的他都硬得不行,更何况此时?

  好想抚慰,好想射出来……

  陈挽想伸手去碰,又不想在赵声阁面前如此失态,忍得浑身颤抖。

  他别过头去喘息,想转移下注意力,胸口却被不轻不重捏了一把,瞬间过电般战栗,性器抖动,顶端又流出点点前液。陈挽出口的声音都变调了,只能用湿润的眼睛看向对方。

  赵声阁看面前人隐忍压抑地喘,眼睛里是晦暗的沉。他喉结滚动几圈,侧身把人抵得更紧,又重重吻了下去。每一次直到快无法呼吸才分开,两个人间只能听见喟叹和喘声。

  唇分时拉出的晶亮银丝沾湿了唇瓣,含不住时唾液从彼此嘴角滑落,又在下一个深吻里被分食舔舐。

  陈挽在禁锢中仰头承受着,已经记不清自己咽了多少次。

  浓烈,纠缠,炙热。

  赵声阁的体温很烫,隔着几层衣料都能清晰察觉,陈挽被他抵着,感受带有侵占欲的气息喷在脸上,吻下的力度也不复最初的轻柔,便知道对方也克制不住了。

  车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发散着微光。

  两个滴水未进的人在车座前排亲了又亲,缠绵悱恻,彼此间都是欲望深重的,每次对视不到五秒又开始接吻,分开时回荡的喘息都是急促燥热的。

  这点程度已经完全不够了。

  而他们本不该如此失控。

  昨夜白马庄园的火烧得太旺了,那段亲密距此刻还不到十八小时,要命的快感还残留在心底,稍一引燃就爆发得彻底。

  赵声阁的手滑进风衣内侧,隔着衣料精准找到陈挽的胸前凸起。粗糙指腹碾过时,陈挽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泄出半声呜咽又被堵回口中。

  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侧面,动作时纽扣硌在两人之间,冰凉的触感激得陈挽颤了颤,对方立刻用掌心垫住他后背,将人托得离自己更近。

  再不做些就真的受不了了……

  陈挽眸光涣散地想。

  今天如果就此结束,他回去后恐怕会疯掉,一个人弄到精尽人亡才肯收手。

  他猜赵声阁的状态应该比自己好不到哪。

  “去我家?”

  陈挽听到面前的人低声问,声音很哑。

  离明珠大桥最近的是宝山半腰那处房产,车程前后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他知道赵声阁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对方看得出来也在忍,看向陈挽的眼神有柔情也有欲望,最后还是缓缓起身,松开了对他手腕的束缚。

  大概已经濒临某个临界,却仍想给他最好的体验。

  但陈挽已经昏了头,他忍不了。

  安全带终于被解开,他双手环上赵声阁的脖颈,颤声恳求到。

  “就在这……好不好?”

  赵声阁的动作一停,蓦然去看副驾上的人。

  “你确定?”

  这句话没有拒绝,但含着最终通牒般的警戒。

  赵声阁在提醒他——还有最后一次说不的机会。

  陈挽觉得自己好像打破了某个樊笼,放出了凶猛的野兽。

  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便让对方苦苦维持的理智土崩瓦解。

  赵声阁看他的眼神很暗,里面有难以解读的复杂,也有熊熊燃烧的火。

  陈挽缩了一下,还是没敌过内心的渴求,“嗯。”

  “那去后面。”

  ……

  下车的过程已经模糊不清,陈挽的意识回笼时,已经被赵声阁压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劳斯莱斯后排很宽敞,足以两个成年人伸展腿脚,的确更适合进行某些“活动”。

  对方再次压上来的攻势很凶,真皮座椅发出了细微摩擦声。赵声阁膝盖顶开他双腿时,陈挽抓住了对方小臂,腕表坚硬的边缘压进掌心。

  他喘着气偏开头:”等等……车窗……“尾音咬碎了散在空气里。

  后排的车窗没有关紧。

  赵声阁的动作顿了顿,把手表解了,又伸手按了关窗。陈挽还未反应过来,披着的风衣就被对方脱下。

  温热的唇重新覆上来时,他尝到对方舌尖淡淡的烟草味。

  陈挽的领带已经乱了,此时被领带夹虚虚固定着,赵声阁单手就解了,此时指尖探进西装马甲里,沿着腰线一路往下。

  赵声阁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腿根,按住了他勃发的欲望,一直关注对方的表情,看面前的人闭着眼不断喘息。

  指节在顶端轻轻打着圈揉搓时,陈挽猛地弹起来,后脑磕在皮质头枕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这点钝痛根本压不过灭顶的酥麻,对方早有预料地按住他大腿,把他圈回怀里,指尖按在西裤中间,隔着层布料不轻不重地揉。

  赵声阁早就知道他硬了。

  陈挽闭上眼,连呼吸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皮带被解开的瞬间,他伸手攥住对方手腕,声音发颤。

  ”赵声阁——”

  陈挽想过到后排两人会直接进入正题,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却没想过赵声阁要主动服务他。对方现在的动作,分明就是要给他弄。

  面前的人停下动作,淡淡睨着他,“不是想要?”

  对方说着,俯下身来含住他滚烫的耳垂,陈挽战栗得坐不稳,被圈在手心的性器又立起一点。

  赵声阁对他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语气也理所当然。

  “现在是我追人,理应是我先帮你。”

  陈挽还想说点什么,对方的拇指就按在了他的唇角。随后西裤被褪下一点,赵声阁的手沿内裤探入,直接握住了滚烫硬热的柱身。

  “呃……”

  被包裹住的那一刻,陈挽眼神失焦,整个人不受控地弓起腰,又被赵声阁按下。

  “放松。”

  对方轻声安抚,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常年握枪的指节带着薄茧,从根部到顶端缓慢撸动时,陈挽喘得难以自持。

  赵声阁的手掌很有力,指腹灼热,几乎把他的性器全都握住,只露出点点前端。每动一下,都有要命的快感从包裹处传来。

  陈挽爽得快要窒息,大脑空白一片,极力忍住才没有射在对方手里。

  太爽了,被别人握着抚慰的感觉与自己动作时完全不同,粗粝,陌生,刺激。

  更重要的,这个人陈挽曾经做梦都希望多看两眼,是从来不敢奢望和染指的对象。

  是赵声阁。

  对方此时正把他抵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低着头为他套弄。

  陈挽被这个事实震撼得浑身战栗。

  刺激太大了,他深吸好几口气,又在对方的动作里差点攀上顶峰,眼角都是红的,眼神涣散。

  “慢……慢点……”

  陈挽偏头想转移注意,却被掐着下巴转回来接吻,闷哼消失在深吻里。

  唾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流到锁骨,被对方用指尖拭了,推拒间漏出情动的喘声。

  赵声阁听得眸光暗沉,加快了套弄的动作。

  劳斯莱斯的后座很宽敞,抬头是昂贵的星空顶,在黑暗中闪耀得美轮美奂。

  陈挽已经顾不上了。

  面前的人突然俯身含住他的喉结,湿润的触感让陈挽浑身过电般抽搐,前端不受控地涌出了清液,将对方指缝浸得晶亮。

  他难堪地别过脸,又再次被拉回来接吻。

  唇舌交缠间有汗的咸味,混着彼此紊乱的喘息,密闭的后座中有升温的迷乱和暧昧。

  "赵.……"

  破碎的尾音被吻截断,陈挽的手指陷对方后背,能清晰感受到赵声阁衬衫下绷紧的背肌,随着手上起伏的动作,像某种蓄势待发的猛兽。

  车内没开顶灯,漆黑一片,星空顶的亮度有限,窗外投进的月光和灯光照在两个人身上,把迷乱和薄汗都映得一清二楚。

  陈挽仰头喘息,喉结在汗湿的脖颈上滚动,余光却瞥见赵声阁绷紧的下颌线——

  对方额角青筋明显,下身也有撑起的弧度,喘息粗重,像是压着欲火,但还是一直专心在帮自己抚慰。

  赵声阁应该也很难受。

  陈挽意识到这点,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强迫自己从欲望里抽离,撑起发软的身子,试探着就要抚上对方腰间。

  指尖快触到的时候,手腕就被滚烫的掌心牢牢箍住。

  赵声阁阻止了他。

  “别动。”对方的声线比之前更哑。

  陈挽怔住,抬眼望进对方眼底。那里翻涌着尚未褪去的暗潮,像暴雨前蓄满雷电的云层。

  赵声阁的喉结重重滚动,扣着他的手背青筋虬结,分明是极力克制的模样。

  “我……我帮你。“

  陈挽声音发涩,指尖无意识蜷缩。他见过赵声阁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的样子,此刻却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近乎危险的失控感。

  “陈挽。”面前的人语气很淡,”你以为我忍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陈挽瞳孔微颤,忽然明白对方在白马庄园时,那最后的温柔克制从何而来。

  赵声阁的欲望压得很深,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前,不会轻易出手。

  他担心陈挽承受不住。

  但此刻抵在腿侧的灼热存在感惊人,仅仅是隔着衣料接触,就让人想起昨夜沙发上,被硕大硬物顶着的感觉。

  陈挽战栗着,战栗的同时又有种诡异的兴奋。

  “我可以——”

  我什么都受得了……现在直接来也可以。

  只要你爽。

  陈挽的目光在无声乞求,他接受不了对方一昧为他付出。

  赵声阁却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行。”

  他握着面前人的手,轻轻抚摸指间那颗小痣。

  ”陈挽,我追人讲究循序渐进。”

  “你有你的准则,我也有我的。”

  赵声阁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更改,话音刚落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陈挽牢牢抵在座椅上,将人拖进了下一轮情潮里。

  陈挽无法抗拒,爽得头皮发麻。

  节奏完全被掌控在面前人手里,对方的动作很有技巧,先是曲起指节刮过系带,抚过冠状沟,又在铃口处反复按压。

  陈挽不想这么快射,下意识并拢双腿去压抑快感,却被坚硬的膝盖顶开。

  “不用忍着。”

  赵声阁看出他的意图,手上突然加快了频率,逼得他喘息破碎。手指胡乱抓住对方衬衫前襟,揉皱了昂贵的面料。

  西装马甲不知何时被解开了,衬衫下摆从裤腰扯出,指尖贴着腰线游走,激得他浑身泛起细小的战栗。

  赵声阁的节奏掌控得极好,时而用虎口卡着根部缓慢磨,时而顺着青筋脉络快速捋动。陈挽的喘息碎得不成调,腿根不受控地抽搐。

  快感像电流般在尾椎流串,性器顶端分泌的液体晶莹,弄脏了赵声阁的掌心,套弄间带出淫靡的声音。

  对方用拇指按住铃口打转,又揉了几下囊袋。陈挽的小腹都绷紧了,腿弯蹭在皮质座椅上,腰无意识弓起,感觉意识在漩涡边缘摇摇欲坠。

  要不行了……

  节奏渐渐失控,撸动的频率时快时慢,他听到面前人低沉的命令。

  “看着我。”

  陈挽睁眼,撞进赵声阁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人衬衫领口微敞,鬓角微湿,神情却依然冷静自持,唯有手背暴起的青筋泄露了真实情绪。

  像是欲望满身,依旧克制着进行旁观的主导者。

  这种禁欲与情欲的割裂让陈挽头皮发麻。最后的撸动又急又重,他绷紧的腰腹开始小幅度痉挛,脚踝无意识勾住了对方裤脚。灭顶的快感让他眼前阵阵发白,眼看就要射出来。

  赵声阁却在他即将释放时堵住了铃口。

  陈挽的瞳孔猛地扩散,眼前炸开细碎的白光,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指甲都掐进手心里。

  “别……”精液回流的滋味异常难受,破碎的音节刚溢出就被深吻堵住,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断断续续地恳求面前的人。

  “求你……让我射……”

  他受不了了。

  “再忍忍。"

  赵声阁不为所动,俯身含住他胸口的乳粒,湿热的触感让陈挽脚趾蜷缩,快感像涨潮层层堆叠,却无法释放出来,性器都涨得发紫。

  陈挽浑身过电般颤抖,眼尾红得不行,水光在睫毛间摇摇欲坠,濒死般仰起脖颈,不住地摇头。

  赵声阁见状低笑一声,忽然放松了钳制,有些恶劣地俯身到他耳侧。

  “昨晚在浴室弄了几次?”

  陈挽脑子里“轰”地一声,颤抖着一股一股射在了对方的掌心。

Chapter 23: 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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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十几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陈挽还在余韵中没缓过来,意识先在赵声阁的话里彻底罢工,又被生理上的高潮冲碎成了粉末。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压抑已久的精液涌出得又急又浓,开始的几股被赵声阁手掌拢着,全射进了对方掌心,最后一点失去动力的残精则沿柱身滴下,于腿弯汇聚,又战栗着蹭到了真皮座椅上。

  陈挽闭着眼,喘得厉害,胸口随每一股射精剧烈起伏,在极乐的顶峰停留几秒,又从高耸的云端坠落,身体和脑海都有种失重感。

  赵声阁已经伸手抽了湿巾,随意擦过指缝的浊液,又开始帮陈挽清理。

  湿巾触到肌肤时很凉,陈挽终于被唤醒神智,手忙脚乱地接过了自己擦,又突然反应过来,拉起对方的手掌——

  先前的清理并不彻底,掌心和指缝都还能看见乳白的残留,带着特有的腥臊气味。

  陈挽的脸顿时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他一声不吭,把西装裤穿好,又取了新的湿巾,把对方从指尖到掌根的每寸都仔仔细细拭净,动作细致到了极点,擦的时候还用手托着,像在保养某种稀世珍宝。

  赵声阁静静靠着,另一只手撑着头,默许了他的服务。

  擦拭的这几分钟里,陈挽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心跳和脉搏都快爆表,呼吸重得压不住。

  赵声阁帮他弄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还是像做梦。

  但赵声阁就撑着头坐在他面前,像假寐的狮王般半阖着眼,是没有设防的状态。

  如果陈挽愿意,现在就可以凑过去亲吻他薄薄的唇,坐到对方腿上,做些极尽挑逗的事。

  甚至可以现在就跪下去给对方口。

  陈挽在这种假想中,感觉刚刚释放完的性器又要硬起,兴奋得全身发抖。

  他从没有给人做过这种事,唯一亲密过的也只有赵声阁,但却没有丝毫的抵触和踌躇,恨不得现在就做,立马如愿以偿。

  但理智觉得赵声阁不会让他这么干。

  陈挽在心里斟酌,没来得及行动,就听到赵声阁淡淡道。

  “坐上来。”

  他愣了一下,很顺从地坐上对方大腿,下一秒就感觉腰臀处被硬热的东西顶着。

  赵声阁硬了全程,却从始至终没有碰过,只单纯在服务他。

  陈挽抿唇,又要伸手去解对方的裤链,被对方挡了一下。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陈挽这才想起赵声阁之前问了什么。

  他的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昨晚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时间手足无措。

  太不体面,太羞耻了。

  换作其他人他可以冷淡笑笑,避而不谈,但问的人是赵声阁。

  注定要答复的情况下,窘迫也相应地翻了倍。

  陈挽不明白赵声阁是怎样知道的,可能是诈他,可能是从昨天的电话里听出了什么,也许是在送他的领带里放了什么东西。

  但对方的语气很笃定,他连否认的话都说不出口。

  陈挽偏着头,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两次……”

  赵声阁不说话,只是看他。

  “……三次。”

  陈挽目光漂移,最终说了实话。

  第三次是回到卧室后,他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没忍住。

  这下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剩了。

  陈挽听到面前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醉得不轻,精力倒还挺旺盛。”

  他撑着座椅,窘迫得想找个缝钻进去,至少先从对方身上下来。

  但滑凉的真皮座椅无法受力,陈挽起不了身,反而又重重坐回赵声阁怀里,腿根在硬起性器上蹭了好几下。

  他感觉赵声阁的腰腹一下子绷紧。

  陈挽也屏住了呼吸,明显能感觉到硌着的东西又大了几分,热度隔着裤子的布料都能感觉到,昭示着对方高涨的欲望。

  他撑住对方的肩膀起身,半跪下来,要伸手帮对方抚慰,这回赵声阁没阻止,默默看着他动作。

  陈挽于是俯下身,脸颊贴在对方大腿旁,用掌心覆住了对方腿间硕大的欲望。

  赵声阁的喉结滚动一下。

  他见状更加放肆,直接解开了面前人的裤链。内裤拉下的瞬间,性器直直弹出,离他的脸就不到十厘米。

  陈挽咽了下口水。

  哪怕有过心理准备,他还是被震惊到了。

  陈挽此时内心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如果赵声阁有床伴,就体验感而言,估计会从此被养刁了胃口,再也看不上别人。

  车内此时很黑,但远处海市的灯火和路灯都亮着,从车窗透进来后,只剩下微弱的光晕,把赵声阁的剪影投在了另一侧窗户上。

  他抬头看去,对方的表情隐在黑暗里,投在窗上的剪影却是清晰的,显得矜贵、俊朗、轮廓分明。

  还有种冷淡的疏离。

  可对方腿间耸立的性器又是那样勃发,茎头充血饱满,柱身遍布青筋,尺寸大得惊人,前端还分泌着湿粘。

  有种堪称割裂的反差。

  陈挽突然迫切地想去看清赵声阁的神情,想看对方的眼里是否写满欲色,目光是看向窗外还是紧盯着他?

  逆着光线,他什么也看不清。

  面前人像一座巍峨屹立的山,历来无人能攀上,从来不为所动,陈挽也不例外。

  哪怕他已经属于这里。

  他不再是盘桓其上的飞鸟,而是终于被这座山所接纳,从此变得贪心,变得不知足,再也无法仅是远远地看。

  陈挽已经无法抽身了,再也做不了理智的看客,他想要更多例外。

  既是服务对方的欲望,也在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要赵声阁骤然色变,要赵声阁因他情动。

  那些别人从来没看过,从来碰不着,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的。

  他全都想要。

  陈挽握着对方的性器动作几下,随后毫不犹豫地凑了过去,在赵声阁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

  低头含住了饱满的顶端。

  “呃……”

  在黑暗中,他感觉赵声阁僵住了,几乎是在同时喟叹出声,随后是指节没入他的发顶,有力地推拒着。

  “陈挽。”

  赵声阁的语气有点严厉,陈挽猜测应该是皱起了眉,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哑得不像话。

  陈挽有种莫大的满足。

  他置若罔闻,舌尖舔着顶端的小孔,如愿尝到了咸腥的滋味。

  唇舌裹住湿润圆润的茎头,想要含得更深,但实在太大太粗,他竭尽全力,也只是把微微弯曲的柱身含进去一截。

  赵声阁的呼吸乱了,粗重得肉耳可闻,推拒的力度也更大,陈挽被推得完全退出,性器离开口腔时湿漉漉的,发出挤压空气的声音,他嘴角也狼狈地挂了唾液的拉丝。

  但陈挽只是抬头去看面前的人,知道这个角度和光线下自己看不清,对方却能将他此刻的状态尽收眼底。

  赵声阁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手还按在他发间。

  “不要勉强,我不需要你做这个。”

  陈挽抬头,直勾勾地看对方,目光是诡异的执着,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哀求,又像是渴望。

  “赵声阁……是我想要……”

  “不勉强的,你给我好不好?”

  赵声阁不说话,陈挽又低声道。

  “求你。”

  话音落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已经自作主张,凑过去想含那贲张的性器。但被发间按着的手阻碍,陈挽只好把脸贴上柱身,讨好般地反复蹭,蹭得脸颊一片湿润。

  他极力表现着自己的渴望,只求面前的人一个首肯。

  赵声阁盯着陈挽看了很久很久。

  性器被含住的生理快感是极致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拒绝,他也不例外。

  更何况已经忍了那么长时间。

  昨天晚上他远比陈挽更清醒,受的刺激更大,抽身离去后的空虚也来得更强烈。

  回去后他弄了一次,恶劣地将对方的领带占为己有,弄的过程隐忍又放纵。

  陈挽的拍一拍发过来时,他甚至才刚刚完事。

  看到亮起的屏幕,明明可以发信息回复,他却出于某种念头,给对方打去了电话。

  听到浴室水声和对方沙哑声音的瞬间,他基本已经猜到了电话那头的情况。这种猜测在对方主动提起“弄脏领带”时变得铁板钉钉,让他笑得愉悦。

  陈挽对他有欲念,这很好。

  他想要掌控地远不止对方的心,连同身体、欲望、心率、呼吸,他通通都想掌控。

  让陈挽完完全全成为他的所有物,最好是离了他活不了。

  性发泄对他来说不算必须,忙起来比不上工作重要,他这几个月忙得厉害,已经好久没弄了。

  昨夜实在是有点难受,但也只是浅尝辄止。

  赵声阁自己知道,一旦欲望燃起,这点程度的疏解是远远不够的,只能稍微解解燃眉之急。

  他很想要陈挽。

  对方被他压在白马庄园的沙发上时,醉得意识模糊,也欲得一塌糊涂,是从所未有的主动,蹭他腰胯的动作很缠人,吻上来的唇舌很诱很烫,喘息不加收敛,每一声都在勾引他。

  理智的弦在这种刺激下根根崩断,他差一点就在套间里直接把人上了。

  万幸没做到最后一步。

  赵声阁是个极其讲究仪式感的人,对心爱的人,对重要的事,他不想敷衍地草草应付。

  他要光明正大顺其自然地发生。

  他在宝山半腰的别墅准备了需要的东西,也派二助同气象中心确认好了曙暮光条出现的时间,提前封了明珠大桥的人行栈道,还包了小谭山的露天餐厅。

  他要给陈挽一个最正式的告白。

  随后带人共进晚餐,开车兜风,或是共度良宵,一切都看对方的意愿。

  追人该有的步骤,他一个也不会少。

  赵声阁从不是不解风情,恰巧相反,他在国外见了太多,有在雪山之巅用自由滑求爱,有包下全城的花店,开布加迪威龙带对方兜风,每到一处就送一朵玫瑰。

  他很懂,只是没人值得他这样做。

  但现在有了一个陈挽。

  他知道对方不喜欢大排场,就选了最简单高效的追法。

  有了前车之鉴,他今天一直很谨慎,欲望压得很深。但还是在那段过长的拥吻后起了反应。

  小谭山今晚注定是不会去了。

  他在车上压着陈挽接吻时,本想着稍稍亲密一下就带人回宝山的房产,不料越弄越深入,从前排到了后座,现在已是箭在弦上。

  他全部理智都在克制着不要直接插进去,发泄地亲了又亲,单方面给陈挽抚慰,忍得目光沉沉。

  陈挽倒好,亲他,舔他,蹭他,一次次挑战他的极限,现在又要主动给他口。

  被温热口腔包裹的瞬间,他差点就想挺腰顶到对方的喉咙口,手指深深按进对方脑后。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忍住了,手上的动作也改为推拒。

  但他还是低估了陈挽的决心。

  他在黑暗里俯视,看对方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却如此姿态半跪在自己面前,腰线掐得很细,马甲领带垂在他膝侧,西装裤因为姿势而绷紧,露出黑袜和一截小腿。

  他看着众人面前温良恭俭的陈生,沈宗年口中从来进退有度的陈挽,此时用脸颊蹭着自己的欲望,呼吸温热急促,唇瓣上都是刚才残留的湿润痕迹。

  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求着他,眼睛黑得惊人,被拒绝了还想凑过来含着。

  说他想要。

  赵声阁阴暗的占有欲被满足了。

  而陈挽也是偏执得过了头的人。

  他们天生一对。

  赵声阁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陈挽的脸,同时放开推拒的手,“张嘴,含好了。”

  陈挽的眼睛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把性器含进嘴里,舌尖顺着青筋脉络缓慢舔舐,一寸一寸地慢慢含了下去。

  嘴唇被撑得有些发酸,但他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卖力地吞吐着,舌尖在顶端打转,来回模仿着抽插的律动,不太熟练时牙齿会磕碰到柱身,立马就被他收回。

  赵声阁闭眼靠着后座,小臂搭在座椅两侧,指节却叩得很紧,手背绷起青筋,不时漏出点喘。

  像拂过心尖的羽毛,很轻,很痒,听得人酥酥麻麻的,像一种鼓励。

  把陈挽听得完全硬了,腿间的西裤被撑起弧度,吞吐时上下磨在赵声阁的小腿上,对方很大度的任由他蹭。

  陈挽稍微适应了嘴里的尺寸,立马吮得更投入更缠绵,虽是第一次做这个,但还是按着理论里的技巧,深深含了下去。

  赵声阁的脊背瞬间弓起,一下子睁开眼,目光沉得可怕。

  性器直直抵到喉咙口,陈挽被刺激得干呕,生理性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沾湿了睫毛,还在努力地去含,去舔,近乎自虐地在讨好赵声阁。

  赵声阁的欲望完完全全被湿热包裹住,顶端和柱身都被照顾到,泌出的液体也被对方尽数舔舐。

  他垂眸看跨间的陈挽,那人正努力吞咽着过量的尺寸,眼尾发红,喉间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吞吐时含不住的涎水顺着嘴角滴上座椅……

  赵声阁再也抑制不住,右手按上了对方后脑。

  “唔……”

  陈挽一下子含得很深,被逼出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干呕了好几下,睫毛都湿透了,呛咳后又立马调整了身体的姿势,主动用喉咙去承受顶入的硕大。

  赵声阁靠着座椅,微仰起头,修长的双腿微分,一眼看去像正坐在董事位上听汇报。唯独气息有些急促,手掌张开,有力地扣在腿间。

  他的手指没入对方漆黑的发里,加大了腰部顶胯的幅度,性器在陈挽的口中快速抽插。陈挽能感觉到对方的性器在自己嘴里跳动,顶端不断渗出液体。

  他被顶得喉咙发疼,又呛了好几下,但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地含住,舌尖在顶端打转。

  赵声阁长长喟叹一声,左手覆上车窗玻璃。

  对方喘得很性感,陈挽简直要发疯。

  他想多听几声,于是卖力地又吸又舔,用尽了所有技巧去取悦,把口中的肉棒吸得啧啧作响,终于如愿以偿。

  最后射出来时,赵声阁想要退出,却被陈挽更紧地含住。

  他闷哼一声,还是皱着眉强硬地拔了出来,但错过了最佳时间,最终大部分射进了对方嘴里,剩余的部分则在拔出时射在了对方脸上,浓稠淫靡。

  陈挽的额发湿漉漉的,眼皮和脸颊上被射满了精液,睫毛也黏糊糊的一片白,正顺着鼻梁缓缓流下,淌到了唇角和下颌。

  赵声阁眼睁睁看陈挽闭着眼睛,探出了舌尖,把嘴角的精液一点点舔净。

  然后连着之前射进嘴里的部分,咕咚一声,全部吞下了。

  他再也忍不了。

  小谭山可以不去,宝山半腰可以不回,今晚什么什么都可以不做。

  唯独有个陈挽需要他去料理。

Chapter 24: 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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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感受着嘴里性器的搏动,完全睁不开眼,只感觉最后眼皮和鼻梁上一片温热潮湿,有几缕滑到了唇侧。

  对方射得多,口腔被装得很满,都是精液特有的腥味。味道不是太好,但那是赵声阁的东西,是被他强行留下的东西。

  陈挽甘之如饴。

  舔过唇角的动作很自然,探出舌尖时,含着的浊液差点顺嘴角流下,他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又伸手胡乱摸索着,想擦掉眼皮上的东西,就被人抱起按到了座椅上,皮质面料被压得下陷。

  赵声阁扳起他的脸,用指腹把精液抹了,陈挽睁开眼就看到对方虚虚压在上面,膝盖分了自己的大腿,正低头看着自己。

  领带在口交时被涎水浸湿一片,另一端牵在对方手里,有种上位者的主导感,赵声阁的目光深邃、灼热、直白,满满都是侵略性,陈挽今晚被这种目光看了太多次,每一次心跳都还是会加速。

  他发现赵声阁腿间刚射过的东西并没有软下去,依旧硬热地立着,顶端和柱身都湿淋一片——是他刚才舔的。

  “好吃吗?”

  面前人抹了下他的唇角,将未舔净的精液擦去。

  陈挽没说话,眼里是还没熄下去的兴奋,直勾勾看着赵声阁,试图从他脸上找到更多餍足和情动的余韵,罕见地反问到。

  “你舒服吗?”

  几小时前陈挽给他点烟时还在手抖,才过去多久,已经这么大胆,赵声阁仿佛看到了对方喝醉时的影子。

  看来就是本性了。

  他低低笑起来,身上的冷冽感都被冲淡了,陈挽怔住了,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笑颜,眼睛完全移不开。

  “舒服,你做得很好。”

  赵声阁拍拍他的脸,指腹从陈挽的眉梢抚到鼻梁,磁性的声音里带着奖励意味。

  “唔该陈挽bb。”

  最后一句是几乎贴在他耳边说的,每个字发出的气息和声带震动都被完全捕捉,陈挽战栗得不能自己,快要忘记呼吸。

  “但只是这种程度不够……”

  他在颤抖中听到赵声阁低沉的嗓音,“懂吗?”

  领带受着力,领结被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下推,终于从衬衫口滑落,陈挽回过神来,疯狂点头。

  面前人再次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躺好。”

  ……

  事实证明,陈挽对赵声阁永远不设防备,也永远言听计从。

  他身材比例优越,腰窄腿长,躺下时腿无法完全伸直,稍稍躺斜了些。

  劳斯莱斯的后座已算十分宽敞,屈起膝就能容纳。但赵声阁没让脱鞋,陈挽也担心支起的膝盖会妨碍对方动作,便将小腿悬落座位之外,没让皮鞋弄脏座椅。

  赵声阁看了一眼,直接跪入他大腿内侧,分了他的膝,随后将他双手按着举过头顶。

  陈挽没有丝毫挣扎,目光灼灼。

  手腕被领带束住时,他有种预料达成的爽感——领带除了作为装饰,其他的用途也很多。

  陈挽来的时候考虑过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预判过对方的想法与各种后续,最后还是选择穿了西装,自然要把这套衣服的价值利用到最大。

  他预判的几百种可能里,就有此刻发生的这一种。

  西装很禁欲,约束克制的正装感之下是隐藏的的欲色与勾引,陈挽永远记得昨晚西装革履时对方的眼神,今天特意又穿了。

  赵声阁果然喜欢。

  陈挽扬起嘴角,努力把手腕合拢,让对方能更轻易地将领带绑紧。

  他看着对方在眼前放大的脸,盯着那极具冲击力的五官,痴缠的目光从眉弓到垂着的睫毛,从挺拔的鼻梁到性感的薄唇,最后抑制不住又要仰头吻上去。

  赵声阁动作没停,低头交换了个缠绵的吻。

  他一颗颗解开了面前人的衬衫扣子,指尖从他胸口划下时有些凉,陈挽抖了一下。

  赵声阁的指尖寻梭到腰间,把皮带也解了,像拆开件珍贵的礼物那样,把身下的人脱得一丝不挂。

  陈挽完全裸露在对方眼皮底下,被赵声阁肆意打量,感觉停留身上的视线灼热得如同有形。

  他庆幸今天把自己洗得很干净。

  赵声阁俯下身吻了吻他的侧颈,“放松。”

  下一秒腿根挤进了硕大滚烫的东西,两个人硬起来的性器贴着摩擦了几下,陈挽闷哼一声,反手攥住垂在腕边的领带。

  腿间东西的存在感与侵略性都太强,硌在大腿内侧最敏感的部位,仿佛要把那块皮肤都烫出红印。

  赵声阁刚开始动作,那根东西就像活了过来,怒贲地在腿间进出,磨得陈挽眼神涣散,呼吸紊乱。

  对方的吻沿着脖颈线条向下游移,很耐心地用唇舌照顾他每寸肌肤,先将唇瓣轻轻贴上,吮吸含吻,再用舌尖细细地舔,经过凹陷的锁骨处加重了力道,留下道道红痕。

  陈挽被束住的手挣了一下。

  他喉间溢出断续的呻吟,湿黏液体又开始从顶端渗出,腰胯不受控地向上弹动,被赵声阁压下,布料窸窣间双腿被顶得更开,硬物在腿根反复研磨。

  交错的喘息逐渐黏稠,唾液吞咽声混着皮肤摩擦皮

  革的响动在车内分外明显。

  赵声阁磨了许久,面对面压着陈挽蹭,由于对方躺着,性器只有头部能顶入,动作间时常碰到下方座椅。陈挽合上腿,让大腿内侧的软肉更好包裹住插入的性器,腰臀也努力悬起,为进出的肉棒留足空间,但还是饮鸩止渴。

  到后来赵声阁的吻已经停了,手掌抚在陈挽后背,把他整个人按进怀里,身下的动作逐渐失控。

  性器重重顶入腿间,蹭着囊袋和臀缝发出击打肉体的声响,溢出的水液把座椅弄得水光一片,陈挽的腿根被磨得通红,又在性器拔出时变得湿淋,好几次插入时都滑得失了力,以刁钻的角度顶到穴口。

  陈挽连气都出不匀了。

  他硬起的性器蹭在赵声阁小腹上,腿间还受着顶入的双重刺激,小腿和膝盖绷得很紧,在激烈动作间反射性地抬起,踹到了车门和前方的椅背,手心攥着的领带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狭小空间内的荷尔蒙指数已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浓度,两个人的喘息都异常粗重。

  都是渴望了彼此很久的人,隔靴搔痒的抚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将欲火燃得旺盛,每一次对视与吐息都是情潮涌动。

  “赵声阁……”

  陈挽颤抖地唤着,尾音很碎。

  赵声阁顿了一下,低头去看他,鬓角有汗滴在汇聚。

  陈挽知道面前人考虑着他的感受,怕他承受不住才没有第一时间上全垒,而是先用腿根让他适应,做足了前戏。

  但这点程度明显已经不够了,他想和赵声阁做,想要对方直接插进来。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自渎到最后总会忍不住幻想被对方填满,事后又羞愧难当。不抱任何期待时连“想”都觉得亵渎,如今梦想成真,却连临门一脚的等待都觉得漫长。

  陈挽来不及去宝山半腰,也不想对方怜惜他,和赵声阁在一起后的每分每秒都珍贵,像极致绚烂的流星划过了他的夜空,他想现在就抓住,现在就占有,在那场盛大落日的余韵中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对方。

  他一秒也不想等。

  手腕被绑着,他于是翻了身,趴在座椅上,用臀缝蹭着对方的欲望,甚至屈膝跪起,抬高了臀去邀请对方,又将穴口对准性器顶端。

  “直接……进来好不好?”

  纵是想得很清楚,这个姿势和这句邀请还是太过于羞耻,黑暗中陈挽的脸又热又烫,声音也发着颤,但动作却是坚定的。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赵声阁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听到后方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车里没有润滑剂和套。”

  赵声阁不是私生活糜乱的人,座驾里从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主战场被定在别墅,他并没有提前在车内准备。

  “我有套。”陈挽低声道,在散落的衣物中捡起西裤,从口袋拿出一个递过。

  “来之前,我……简单做过扩张。”后面这句对方的声音更低了,连耳根都泛起微红。

  赵声阁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从穿上西装开始,这个人究竟为这次见面做足了多少准备,又预设过多少种可能?

  节奏自始至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面前的人却一步也没有落下过,野心勃勃又彰明较著,在许多节点都改变了他的计划。

  而陈挽分明是吃定了他不会拒绝。

  大胆果决,识人入微,从不做无准备之事,从这些小细节便可见一斑,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打消他的顾虑。

  赵声阁也确实拒绝不了。

  他笑了笑,忽然觉得大部分人都小看了陈挽,包括先前的自己,难怪沈宗年给出过这么高的评价。

  他喜欢的人,从始至终便不是池中之物,迟早会一战成名,与他并肩站在海市顶峰。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赵声阁低头把保险套的包装撕开,套上去撸动几下,将硕大的茎头抵上了穴口。即将插入时犹豫一下,还是用手指替代了。

  陈挽的那处很紧,泛着未经情事的微粉,被抵上时有些许的战栗,他伸手探了一下,确实是经过扩张的湿润。

  两根手指探进得十分容易,轻轻松松就没入了三个指节,指腹都被温热的肠道包裹,指尖能触到细小的褶皱,在深入中被细细抹平。

  “嗯……”

  陈挽的后背绷出了好看的线条,肩胛和头伏得很低,隐隐地颤抖着耸动,呻吟的声音也很低,束在头顶的手腕被领带勒得有点红,赵声阁用空出的手解松了些。

  第三根手指探入时受了些阻力,陈挽身体的颤抖更明显了些,最终还是完整地受了下来,在完全插入后抬高了臀去蹭他带着套子的性器。

  “可以了……进来……”

  保险套已经有些干了,所幸后穴在扩张中已经微湿,赵声阁把手指抽出时还带出了水液,他将性器替代手指,稍微用力顶入了一截。

  手指终究还是不能与性器相提并论。

  饱满的茎头完全插入,把穴口撑得再无一丝褶皱,剩余的部分则推进得十分艰难。

  陈挽的喘息都快变了调,痛得冷汗涔涔,感觉自己像被一柄滚烫利刃剖开,隔着保险套都能感受到热度与硬度,正一寸寸嵌入自己身体里。

  他被推得往前,手肘与发顶都触到了车门,又被赵声阁拉回来,以后入的姿势承受着性器的侵入,指甲都掐到了掌心里。

  但是终于得到了他最想要的。

  陈挽抿唇忍着,怕赵声阁顾忌自己的痛感,在最初的痛呼后便再也不吭一声,反而扭动着腰肢要把性器吃得更深。

  赵声阁也很难受,又被陈挽摆着腰吃下去一截,差点就精关大开,眼神瞬间变得很沉。

  他自己都如此,陈挽又怎么可能不疼?简直胡来。

  他箍住对方作乱的腰,又惩罚般在那挺翘的臀上拍了一下,“不许乱动。”

  声音很响亮。

  陈挽浑身狠狠颤了好几下,腰塌得更低,整个人终于老实下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耳根却红得更透。

  赵声阁把动作放缓了一点,陈挽吸得很紧,他不便拔出,于是将插入的头部在穴中小幅度地蹭,换着角度研磨。

  两个人都快要忍到极限,压抑着不发一言。

  磨了许久,性器的进出终于不再那么艰难,赵声阁便缓缓深入,将柱身顶入大半。

  顶到某个部位时,他明显感觉身下的人僵住了,颤得都快跪不住,穴道也松了些,甚至分泌出湿润的液体,在顶弄中发出咕叽的交合声。

  赵声阁按住对方的臀,将性器完全抽离。陈挽还未适应身后的空虚感,便被抵着穴口的硬物再次插入,这一次径直插到了底,毫无顾忌地整根没入,交合处水液四溅。

  他们再无任何阻隔地在一起。

Chapter 25: 欲壑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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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完全插入的瞬间,陈挽大脑空白一片。

  他的第一次,是跟暗恋了十六年的那个人,连带着初吻和初拥,都全部交到了对方手里。

  宛如一场梦境,在他二十六这年终于交轨了现实。

  携刻着厚重的光阴与回忆,重重压在了他身上,一瞬间让人想哭,又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对这个世界,陈挽许多时刻的感知都是冷漠的,他温良恭俭、谦和低调,大部分时候都温和得淡淡的,总是静静站在角落里,观察多于表达,像是融不进喧嚣里的一抹水汽,背在身后的手中永远藏着底牌。

  他有手腕,有能力,八面玲珑,一点就通,却并未去走什么聪明人的捷径,而是沉默地走着自己的路。

  太多人笑他固执,能跻身于沈少谭少身侧,跟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聊天,也因此结识了不少家族子弟。明明很多资源就是对方一句话的事,他有无数这样的机会,却从未请对方开过口。

  陈挽只是淡笑着,每次都充当着宴会的调剂者,从来都不卑不亢,混在身份远超自己数倍的圈子里,竟也不曾被人看轻,反倒成了许多局不可缺少的中间人。

  他进退有度,滴水不漏,旁人便也不经意间高看了他几分。

  于是便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陈挽此生的目标乏善可陈,说到底只有两个——攒够资产,带着宋清妙彻底离开陈家,离开海市;默默暗恋赵声阁,为对方的生活添几分顺意,直到对方永远离开他的视线。

  他仿佛一个空心的人,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爱好,没有欲望,忙起来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不管不顾。

  卓智轩无数次劝他对自己好一点。

  陈挽不解,他没有对自己不好,他不过是在自己铺垫好的路上慢慢前进,有条不紊地做着每件事,因此有时不得不做出取舍,牺牲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毕竟任何事情都很难两全。

  陈挽比谁都更懂这个道理。

  也唯有在见到赵声阁时,加速的心跳和细微的忐忑会让他感觉自己鲜活起来,他在暗处聚精会神地看那个人,看对方不动声色的威严,看对方一举一动中透出的性感,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欲望都在那些瞬间被赋予。

  他的生理需求很淡,忙起来几个月都可以忽视,就算处理也是在洗澡时随手解决。

  但每次见到赵声阁,回去后他都会难耐地弄上好几次,频率最高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弄,自渎到狼藉满身,筋疲力竭,依旧感觉体内还有热流在涌动。

  海油隧道合作那段时间,还有跟赵声阁出科考项目的几天,陈挽每天都要弄好久,精神羞愧而自责,肉体却渴求而上瘾,一连几周都陷入这种矛盾里。

  他长相出众,气质也拔群,不是没有人抛出过橄榄枝,私下邀他一夜情,或是发展些关系,其中不乏帅气多金的优质男性,或是手握重权的家族千金。

  陈挽全都婉拒了。

  他喜欢赵声阁,但性取向却并不是同性。准确来说,他对同性异性都不感兴趣,仅仅爱赵声阁这一个人。

  他因对方而欲壑难平,因对方的几句话或是漫不经心的一瞥而彻夜难眠,也在同对方的逐渐地靠近中患得患失,变得不再理智。

  他很贪心。

  在视频里见过了赵声阁柔软的一面,便坚持要跟着出科考项目,跟着去斐灵岛。

  在泳池里见过了对方成年后的身躯,近在咫尺地喂对方喝了椰子水,便开始整夜整夜地幻想那具身躯压在自己之上,幻想能吻住那沾着水珠的薄唇。

  在白马庄园喝醉后跟赵声阁动情地亲了很久,回去后便咬着对方的领带弄了好多次,发了疯地想和对方做,连见面都提前做了扩张,西装裤里还揣了套。

  现在他完完整整地把赵声阁容纳了,还吃过了对方的精液,在对方手里射出来。

  奇洛李维斯真的回信了。

  他们真正属于彼此了。

  他竟真的在一步步的贪心之中,抵达了那个从来不敢想象的终点。

  他不奢望赵声阁也是第一次,在他之前从未有过别人,从未做过那些亲密的事。

  他已经完全知足,幸福得快要死去。

  昔日的点滴走马灯般从陈挽脑海里游过,他在这一刻里直接攀上了高潮。

  蹭着座椅的性器喷出浓浓的白液,身体每处都在战栗。后方的穴还吃着硕大的硬物,内壁随释放收缩闭合,把对方的东西夹得很紧。

  赵声阁闷哼一声,忍不住抽插几下。

  陈挽的身体很热,像张热情的小嘴密密实实地吮吸着他,夹得他头皮发麻,又爽得难以自抑。

  他耐着性子,伸手拂上陈挽的发顶,又落吻在对方脊背,“怎么这么快?”

  身下的人还在高潮的余韵里,耳边只有嗡嗡的轰鸣,颤得要完全趴伏到座椅上,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陈挽好像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声阁见不得对方这种样子,每次陈挽这么破碎,他心里那种阴暗的施暴欲总会涨得没边,叫嚣怂恿着他去干些更过分的事。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他于是深吸一口气,把人捞起来从身后紧紧搂住了,胸膛贴紧后背,一丝缝隙也没留,随后才开始动。

  他忍了很久,欲望真正宣泄起来十分惊人。

  性器插得很深很重,每一下都捅到了底,拔出不到两秒又立刻插回,在穴道里进出得极快,恨不得将囊袋都挤进去。

  他直接把陈挽抱在怀里操,动作大开大合,顶撞间发出肉体相碰的“啪啪”声。

  陈挽刚刚从高潮缓过来,骤然便被拉入更汹涌的情潮,被肏得快要钉死在赵声阁怀里,脚趾绷得很紧,小腹都被顶出了凸出的形状。

  陈挽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皮质座椅本来就滑,此时沾了水液,膝盖和小腿在上面更加难以受力。他像一根浮木,被暴雨击打得飘摇,仅靠身后人的支撑在维持平衡,被贯穿得呻吟都连不成完整句子,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溢出,哑得不像话。

  赵声阁的攻势真的很猛,打桩般狠力顶撞着,深浅不一地插进来,把陈挽操干得痉挛战栗。

  后穴已经由最初的痛感转变为了酥酥麻麻的痒,难以言喻的舒爽在更深处绽开,对陈挽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挽留,用后面把赵声阁绞得很紧,许多次缠着不让对方退出,如愿以偿收获了更有力的顶撞。

  对方换着各个角度顶弄,内壁的褶皱被抚得很平,严丝合缝地契合着性器的形状。

  顶端蹭过某个点时,陈挽浑身剧震,脚背绷成直线,呜咽出声,赵声阁立即抓住这处持续地顶,每下都精准碾过敏感点,就这样小幅度又快速地狠插。

  快感堆积得太快,陈挽的瞳孔开始失焦,眼前炸开细小的白光。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热汗从胸膛滴落到自己的脊背上,能感受到对方贴在身后的肌肉线条,也意识到体内最深处有即将喷涌的渴望。

  刚发泄不久的性器还未经过任何抚慰,已经有了再次要射的征兆。赵声阁却突然将他转了个身,让他面对面跨坐在自己的欲望上。

  性器插在体内,在动作间转过几个角度,又被他以坐着的姿势完全吃下,一瞬间插得极深。

  “啊……!”

  陈挽的眸子都睁大了。

  肠壁被撑到极致,痛而酥麻,插到了后入无法到达的地方。

  甬道剧烈收缩,赵声阁盯着他的反应,几乎是在陈挽惊呼出声的同时猛地将人抱起,发梢和眉毛被汗水打湿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身下却动得极快。

  陈挽的呻吟卡在喉咙里,变成急促的抽气。这个姿势让他完全悬空,全身重量都坠在那根楔入体内的凶器上。

  黏腻的水声越发清晰,混合着压抑的喘息。赵声阁托着他的臀瓣揉捏,指尖陷入发烫的软肉。陈挽把头埋进他颈窝,咬住对方衬衫领口。

  布料很快浸湿了,赵声阁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

  “啪啪啪——”

  赵声阁常年游泳健身,肌肉线条完美而不夸张,腰力自然也极好,他顶得用力的时候,每一下都要插到最深的地方,逼着温热的肠壁完全打开将性器裹住,发出了很重的撞击声和水声。

  他插入和抽出的时机都极为果断,陈挽还未适应一下子被顶到底的要命酥麻,瞬间又被整根抽离的空虚感笼罩。拔出太快时性器上的保险套都快要滑脱,但这个时候已经无人在意。

  “慢……慢点……”

  陈挽被顶得承受不住,想要环住面前人的脖子,手腕却被领带束着,只能合拢着垂在小腹,厮磨挣扎,用掌沿去蹭对方的胸膛和颈侧。

  赵声阁动作的样子真的很性感,额发湿润,眸子里的神情专注而深沉,有种不同于凶猛攻势的沉默。

  陈挽盯着对方滴落的汗珠,从下颌流到滚动的喉结,又一路滴至随呼吸快速起伏的胸膛,忽然就想凑过去用舌头接住它,再紧紧抱住面前的人,与他共同沉沦欲海。

  但他被肏得上下颠簸,手腕的领带之前被解松了些,却仍不足以被挣开。他带着呻吟,断断续续地求着面前的人。

  “赵声阁……求你……求你解开好不好——啊!”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反而换着法子顶弄,性器的头部蹭到某个很深的点,把陈挽求饶的尾音变作一声惊呼。

  赵声阁挑了下眉,握住面前人的腰肢,开始对准那个点发力,顶得陈挽再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蹙着眉不住摇头,表情欲生欲死。

  看来地方是对了。

  他毫不吝啬地给予那处敏感点最大的光顾与恩赐,连着几十下都顶在同一处,看着陈挽的眼尾红透了,眼泪都被插了出来,性器面对面磨在他小腹上,已经开始突突跳动,就要被这样蹭着射出来。

  赵声阁突然把对方抱远了些,让那濒临极限的性器没有任何可受物理刺激的媒介,就这样直直竖在对方下腹,随抽插的动作轻轻晃动。

  “嗯……”陈挽难受极了。

  他很早之前就有要射的意思,被更换的体位打断了,如今被快速插着敏感点,整个人都陷入了前列腺与生理的双重高潮中,后面湿得不行,前面也要射了。

  身后陌生的快感异常汹涌,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爽得睫毛湿润,眼泪断了线一样地流下来,前面已经硬得快要爆炸。

  陈挽毕竟是初尝情事,用的还是首次被探索的部位,哪怕快感滔天,也无法仅凭着后面射出来。

  而赵声阁偏偏在这时将他抱远了。

  陈挽的眸子里一片散乱和茫然的水光。

  他徒劳地想靠过去蹭,想伸手去疏解抚摸,但腰被对方箍着,手被领带束着,只能无助地喘,修长的腿在座椅上试图借力,又缠上对方腰间,讨好地摩挲,赵声阁统统无动于衷。

  对方只是加快了插入的频率,对着他的敏感点一顿猛顶,操干的幅度更大更猛。

  陈挽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干死在这里。

  “赵声阁……赵声阁……”

  他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对方乞求,迷蒙而失神。

  赵声阁终于淡淡说话了,一出口即是无法更改的最后通牒。

  他说:“用后面射出来。”

  面前的人呜咽着想逃,被他一把抓回来,钉在性器上方反复顶弄。

  他看着陈挽濒死般仰起脖颈,露出脆弱的血管和肌肤,脚趾蜷得很紧,身前的东西已经颤巍巍吐了精,正跳动着寻求一点刺激。

  陈挽挣扎的幅度比之前都大,试图从领带里脱出,但赵声阁绑的是当时密仓里对方用在他身上的结,越挣扎就越紧。

  他的腕上都挣出了红印,脚胡乱蹬着,试图用性器去蹭任何可以够得到的东西。

  但赵声阁真的很坏,把他环抱着悬在座位正中,无论是椅背、车门还是中控都离他很远。

  陈挽孤立无援,性器都涨成了紫红色,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赵声阁……”

  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昧去喊面前人的名字,全身打着细细的颤。

  赵声阁沉沉看了半晌,把对方脸上的每种表情都尽收眼底,随后微微低头,吻上了陈挽的唇。

  他吻得很重,直接撬开了对方的牙关,把那些求饶和哭泣的话语都堵回嘴里,极尽纠缠地含对方的唇,吮吸柔软的舌尖。

  陈挽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他将性器从后穴中完全抽离,在对方被吻得头晕目眩,最不设防的时候极重地一插到底,随后是狂风暴雨般的抽插,每次都顶在那个对方最受不了的点上。

  陈挽的声音都被唇舌掠夺,神智完全模糊,就这样被插着后面直接泄了出来,精液已经有些稀薄,淅淅沥沥射在座椅和对方小腹之上。

  赵声阁也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对方高潮时甬道紧致地收缩,他极快地向上顶弄,箍着陈挽腰部的手因极度快感而青筋暴起。

  赵声阁粗重地喘着,不停地对方高潮的余韵里操弄着他,感受着陈挽将他夹得更紧,高热的穴肉敏感回应着每次顶弄,终于在疯狂抽插几十次后,隔着保险套一股股射进来对方痉挛的穴里。

  他们在高潮中忘情地舌吻,赵声阁把陈挽举得很高,低头去吻他的泪痕,又把人面对面搂紧了,抚摸他的脊背和后腰,最后捧着对方的脸,与他额头相抵。

Chapter 26: 不是会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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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的是缓长的呼吸和喟叹。

  车身在动作幅度最大时也曾轻微晃动,如今早已完全平息,最近的一处路灯离车窗仅有几米,洒下的光线朦胧,映着彼此相拥的二人,照亮了他们大汗淋漓的额角。

  两个人的头发都汗湿了,陈挽的发尾有些长,拂在赵声阁耳边,胸口也在对方怀抱里起伏着。

  车内的空气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陈挽把头埋进面前人颈窝,身体还打着颤,下一秒臀就被对方单手托起。

  赵声阁另一只手箍住陈挽的细腰,射过后的性器依然坚硬,上面的套子没有拔掉,正半插在穴里,把人抱起时柱身滑出了部分。

  陈挽还没来得及伸手环住对方脖子,赵声阁就突然松了手,身体的重量让他瞬间坠下,又把性器吃进半截。

  两个人都呼吸一窒。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欲火在这瞬间又要烧起来。

  刚刚才压下去的致命快感,眼看就要重新充斥脑海,赵声阁额间青筋跳动几下,咬着牙把性器拔出来。

  “不……”

  陈挽低低喘着,扶在肩上的手用了点力,还想去挽留,但没有奏效。

  赵声阁安抚地拍拍他的脊背,摘套的动作很果断。他将车窗开了条缝,微凉的空气一透进来,旖旎的气氛瞬间淡了许多。

  明明已是秋季,夜晚湖畔的温度很低,两个人不着寸缕,却因激烈的运动全身是汗,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此时赤裸地紧贴,连气息和体温都交融在一起。

  座椅上大半是白浊和各种水液,彼此也都狼藉一片,陈挽跨坐在赵声阁身上,大腿和膝盖难免蹭到了些,在肌肤上留下光亮的水痕。

  赵声阁擦了小腹上的浊液,又用车里的热毛巾给对方清理,沿着脚背擦到腿根,连大腿内侧和膝窝最柔软的皮肤都没有放过,就这样一寸一寸地,把陈挽擦得很干净。

  陈挽被温热的布料拭过,感受着赵声阁握在脚踝的力度,又开始浮想联翩。他如同饱餐一顿的饿汉,极大的愉悦与满足后陷入了飘飘欲仙的状态,食髄滋味而不知餍足。

  赵声阁给了他很多,他却还要想,还想要,被擦拭时一直胡乱蹭着对方脖颈,探了舌尖轻轻地舔,又亲又吮,把那小块皮肤吻得一片淋漓水光。

  陈挽不觉得对方一次就能满足,而他今夜想从对方身上汲取的也还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

  但赵声阁按住他的肩,把他抱离身前,随后又取了风衣外套给他披上,淡淡道:“别急,回去有的是时间,外面冷。”

  陈挽顿时有点臊。

  他把头低下去,很轻地“嗯”了一声,为自己不体面的举止羞愧了几秒,很快又沉浸于方才的种种,只感觉脑袋发晕。

  他意识到自己今晚的举止有多勾引和失态,主动攀着赵声阁提了多少出格的要求,又做了多么淫靡的事。

  而对方照单全收。

  很温和,很包容,抽身的时候也有余力。

  赵声阁本意应该不想在车里发生些什么,最后却满足了他的渴求,成全了他的堕落。

  那能不能再多要一点?

  陈挽还想试试。

  他咽了下口水,阻止了面前人为自己穿衬衫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对方,目光很真挚,语气很礼貌,说出的话很直白:“赵声阁,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手在说话的间隙里关了车窗,把最后一点跟外界连通的途径都阻断,同面前的人对视了良久。

  久到提在胸口的气都快泄光,久到差点想退缩,感觉再无可能时,赵声阁突然开口。

  “带了几个?”

  陈挽飞快地反应过来,报了一个数,脸上写满期待。

  赵声阁挑了下眉。

  这是什么别的都不带,口袋里尽装套了。

  他明显感觉对方不单单只是想跟他做,更是像借这个举动确认某件事,抓住一些东西。

  就好像他是一个梦,一场雪,天亮时就消失了,太阳出来时就融化了,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占为己有。陈挽于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承受更多,留住更多,把所有出格的过量的都一次性做完。

  超出阈值也无所谓,着凉生病也无所谓,过头失控也无所谓。

  赵声阁很少看到对方这么迫切,这么想要,急切得不再掩饰目的,失去了平日的体面和温良。

  露骨,偏执,又痴迷。

  他不知道陈挽这种危机感从何而来,以至于需要一而再则三地确认,但有了先前的例子,他相信事出有因。

  赵声阁不语,只是调高了暖气,随后按过对方的后脑勺,把人拉过来接吻。

  刚披上风衣从两人身侧滑落。

  赵声阁永远能给陈挽想要的,无论是将他抛上云端,还是在某种沉沉的不安中把人牢牢接住。

  哪怕违背了他追人的仪式感和浪漫法则。

  陈挽想要,他就给。

  正如此刻。

  不过他希望陈挽最好是已经做足了准备。

  到了某个程度,有些东西估计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车内渐渐热起,内外温差让车窗起了雾,朦胧中有只手撑在了玻璃上,骨节修长,手指有些痉挛地屈起,一下下地颤动。

  指腹蹭得雾气都汇成水珠滴下,把玻璃擦出五条清晰的印,很快又被另一只宽大的手从后方覆住。

  ……

  海市的夜晚总是喧嚣,霓虹灯和街口巨幅广告直到深夜还在闪烁,明珠大桥本该人来车往,此时却前所未有的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见虫鸣和江水涌动的“哗哗”声。

  甚少有人知晓跨海大桥今夜封锁的原因,更无人知晓有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栈道旁,车身晃了很久。

  这辆劳斯莱斯外观低调,很少在海市的公开场合露面,也不是大众熟知的牌号,只能看出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这几个元素已足够登上各种花边小报,若是有狗仔途经,隔着窗雾远远偷上几张,再取个“神秘人士夜封明珠湾只为激情缠绵”的标题,必定会出现在明早的绯闻版块。

  可如果知道里面“激情缠绵”的人是谁,任何一家媒体都要连夜删报减刊,就此噤若寒蝉,把这天大的花边压进心底。

  娱乐媒体行业本就是踩在钢丝上行走,太过明哲保身则竞争不过同行,过于直言大胆则可能遭来“”杀身之祸”。

  寻常捕风捉影的东西也就算了,商界名流以及家族集团把这些视为舆论声势的一种,有时是锦上添花的风流头衔,有时是引导民意的风向标。

  要么暗中授意,要么无关紧要,要么当事人乐于公开。

  但若是某一瞬让对方不悦了,或是泄露了过于私人的隐秘,许多势力都可以在几天内彻底封杀某家报社媒体,让其在难以运作。

  明隆自然不例外。

  赵声阁的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动荡海市的决策影响力。

  他想好了要用媒体公开和陈挽的恋情,但绝对不会让对方任何私密照片流出去,哪怕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隔着窗雾的一只手。

  这是他的底线。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赵声阁把明珠大桥里三层外三层封了好几道,每道都有保镖守着,确保完全清场,绝不会放进一个闲杂人员。

  当时有多周全,现在就有多庆幸。

  ……

  做到后面,两个人已经没什么理智和节制,也早已说不清射了几次。

  热汗从脖颈胸膛流下,汇聚到腰窝,又在激烈的动作里滴落,整个皮质座椅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儿,汗液混着浊液,淫靡无比。

  地垫上东一个西一个散落着用过的保险套,还堆着脱下的衣物,赵声阁的风衣在其中很扎眼,昂贵的面料被糟蹋得很脏,只有搭在前排中控的衬衫西裤免于一难。

  两人此时都无暇顾及。

  陈挽察觉到赵声阁有点失控了,做到最后似乎变成了停不下来的一方。

  他劲瘦的腰被对方握着,被硬热的性器从后方整根插入,每一下都像要把人完全贯穿,顶得他不住往前,承了太多性事的身体软得不像话。

  车窗上的雾气被他的手掌抵了无数次,再次升起还有层层叠叠的印子,到后来已经撑不住了,似乎逃了几步,颤巍巍想伸过去打开车窗,被身后的人捞回来再次插入。

  他闷哼着被拉回情潮,想扭头去看对方的表情,被赵声阁阻止了。对方喘得很沉,带着叹息的尾音听得陈挽头皮发麻,除此之外没有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只是挺腰猛烈地肏。

  陈挽觉得对方应该是很爽的。

  他的躯体在刺激中热得泛红,从上到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吻痕和性痕,在激烈地抽插中被顶到前列腺最舒适的那个点,又淅淅沥沥射在座椅上。

  射过太多次的精液已经稀薄无比,呈现水液的状态,但赵声阁还没有到。

  他把陈挽翻过来抱在怀里顶弄,索取对方的唇舌,把溢出来的呜咽都吞进腹中,随后将人抵在椅背上操,把臀瓣捏出红印,最后又面对面去吮嫣红的乳尖。

  陈挽招架不住,带着哭腔摇头。

  他已经射不出来了。

  索取时只渴求着能再来一次,对方确实满足了他,翻来覆去做了四五次。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保险套。

  陈挽头一次庆幸西裤的斜袋很贴身,想要外观看不出鼓起的异样,是装不下太多东西的。

  他已经生了退缩的心,但赵声阁彻底打开欲望阀门后,明显还未尽兴,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对方眉梢被汗染得很湿,睫毛上也有汗珠,唇珠很红,但眸光是专注的沉黑。那些平日里的淡漠、威严、性感和不动声色的魅力,此时全都浸在欲望里被无限放大,连带着发出的喘息,喉结的滚动,每一样都让陈挽移不开眼。

  赵声阁身上有成年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鬓发汗湿时又带了种入世的色气,射精时眸底还会有片刻的涣散失神。

  陈挽盯着这张脸一次又一次攀上了巅峰,他射不出来东西,却妨碍不了高潮时剧烈地颤抖和呻吟,后穴潺潺淌着水,交合处一片泥泞。整个人像是从热水里被捞出来,完全湿透了,感觉自己快要在这张座椅上被活活干死。

  他的手机很早就在前排座位上忽明忽暗,收到了许多信息,还积攒了七八个未接来电,有韩进,宋清妙,一些平日里私交还不错的朋友,甚至还有秦兆霆。

  此时屏幕伴随着机身震动再度亮起,致电人显示:卓智轩。

  陈挽出发之前就关闭了来电铃声,这点轻微的震动在后方激烈的动作中完全隐没,对方接连打了三个电话,每次都直到最后一秒才挂断。

  持续的震动让手机在座椅上偏移,掉入了副驾和中控的缝隙间,屏幕一直亮了很久很久,最后缓缓变暗。

  而这一切后方的人自始至终不曾知晓。

  ……

  赵声阁射完这一次后,再三咬牙忍耐,最终还是拔了出来。

  陈挽完完全全软在他怀里,周身都是激烈性事留下的痕迹,被摧残得有点破碎。

  赵声阁垂眸看了很久。

  这些尽数是他的“杰作”。

  回国后忙于办公,大部分时间待在室内,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他一时间也不太适应。

  陈挽的体质远比不上对方,又是承受的一方,神智已经不清晰了,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呈现一种过度疲累的半沉睡状态,看上去快昏迷了。

  赵声阁的理智慢慢回笼,感觉自己有点过火,有些怜惜地低头吻了吻怀里的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座椅,开始帮对方清理。

  车里毕竟条件有限,他从中控台面拿上衣物穿好,拿了床羊绒毯子把人裹紧,抱上副驾,又把还算干净的西装外套盖在对方身上,确保每寸肌肤都遮好,这才扶上方向盘,打火启动。

  劳斯莱斯亮起前灯,从跨海大桥的夜间车道上驶出,每过一层关卡都有安保尽职地齐齐鞠躬,拉开长长的封锁线,目送车辆远去后才撤去把守。

  赵声阁从始至终都没把车窗打开一丝。

  他把车开得很慢很稳,劳斯莱斯底盘本来就稳,这下更是没有任何颠簸。

  到宝山半腰的私宅要过好几个隧道,进隧道时廊灯映在玻璃上,有一点照到了陈挽的脸上,赵声阁用余光去看。

  只见忽明忽灭的光影落在对方面庞,那张脸平日里不动声色时就有种古典的俊朗,此时几缕湿漉的发丝垂在额上,面容一半隐没在黑暗里,一半被照得很亮,像某件来自古希腊展馆的雕塑藏品,有种静谧安详的神性。

  赵声阁没忍住看了又看。

Chapter 27: 风雨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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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卓智轩举着手机在私宅的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屏幕,烦躁得想抽上几根。但十几分钟前他还在温暖的室内跟女伴亲密,接到消息时出来得匆匆忙忙,打火机落屋里了。

  通话响了十几声,依旧还是无法接通的忙音,卓智轩“啧”了一声,刚准备挂断再拨一个,谭又明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什么情况,人联系上没有?”

  对方语气一改往日的闲散,显得异常沉冷严肃,开口就是直切主题。

  “联系不上,打了三四个都没人接。”卓智轩咬了咬牙,“韩进和科想那边已经问过了,人不在公司,大概率也不在家里。”

  卓智轩说完后,明显还想再问些什么,有点欲言又止。

  谭又明在那头没有察觉。

  他一言不发,提取到关键信息后就开始打字,似乎正在给谁发信息,片刻才回应一句,“知道了。”

  说完就要挂电话。

  “又明——”

  卓智轩赶紧阻止,还是把心底的话说出了口:“赵声阁那边问了吗?”

  这句话卓智轩从一开始就想问,他担心陈挽,但要联系赵声阁又实在犯怵,只好先寄希望于谭又明和沈宗年,实在不行再自己硬着头皮上。

  “年仔之前打过,没打通。”

  谭又明感觉卓智轩有点慌,安抚到:“别急,刊物已经被撤了,现在情况不会再继续恶化,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盘。”

  他想了想:“阿挽大概率和声阁在一起。之前我们不是还打赌他俩的关系……本来我不太信,今天看这情况,好像是有点苗头。”

  卓智轩听着,觉得有点道理。

  谭又明又说:“听说今晚跨海大桥那边封了,有人还笑是用来把妹的,你猜一猜,有没有可能是声阁的干的?”

  “可……”卓智轩回忆起陈挽一天前,在电话打到一半语气突然冷下去的样子,有点迟疑,又不好说那么细,只能旁敲侧击地问,“这件事如果声阁也有授意,该怎么办?”

  这是他最担心的情况。

  科考船上发生的事,赵声阁的冷漠,陈挽的脆弱破碎,几个月昼夜颠倒的忙碌,都给他带来极其深刻的印象。

  谭又明说得是没错,但卓智轩总忍不住去想另一种可能:如果赵声阁跟陈挽彻底掰了,会不会做出比上一次更过分的事?

  谭又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电话那头缓缓眯起眼,视线忘屏幕上扫了一圈——上面是娱乐新报今夜的刊文留底。

  报面最显眼的地方,黑色粗体的标题十分吸人眼球。

  【惊!新贵才俊醉缠神秘金主,暗角包养秘情遭人撞破。】

  底下附着几张拍摄角度不同的照片,陈挽的面容清晰可见,另一人则大半隐在黑暗里,只露了衣着和一点模糊的侧脸。

  照片里的光线很暗,却还是能看出陈挽脚步发飘,举止带了醉态,其中几张以被搂抱的姿势同对方缠在一起。另几张则换了角度:陈挽头垂着,被对方的身体遮了大半,两个人挨得极近,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像极了正低头接吻。

  身后依稀有灯火通明的长廊和宴会厅一角,熟悉的人一眼便知——这是白马庄园。

  而照片的另一方主角,从身形和定制的西装款式也不难查出。

  赫然是秦家公子秦兆霆。

  有标题的误导在,就算照片里并没有真切出现什么劲爆的亲密姿势,也足以让人脑补出一场大戏。

  这款娱乐报每晚七点出刊,只以电子刊物的形式发行,主打茶余饭后的轻娱乐模式,体量不算大,但登刊的都是些绯闻八卦,大众喜闻乐见,海市大部分人晚饭后都会点开看一眼。

  因此就算是发出半小时内便被某一方势力撤下,依旧有无数人看过、截屏、甚至传播。

  一看便知,有人想让陈挽名声扫地,更或者想借这组照片,膈应某个人。

  卓智轩本来在跟女伴调着情,接到朋友的电话瞬间出了状态,看到娱乐报后更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告知谭又明和沈宗年。

  他们还没未得及操作,这期报刊便如一现的昙花被不知哪方势力撤下,他还来不及松口气,陈挽作为当事人却联系不上了。

  反倒是秦兆霆主动联系,沉声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发誓此事非他所为,表示未及时察觉偷拍有他的责任,他愿意为事后的影响负责。

  秦兆霆的嫌疑确实不大。

  他同样作为桃色绯闻的一方,以这样的身份和形式在娱乐报纸上抛头露面,对形象和声誉影响都不是太好。

  但无论刊报的标题还是照片,从“醉缠金主“到“遭人包养”,矛头指向的都是陈挽,秦兆霆则被放在了一个游刃有余的微妙位置,此刻的处境要好上太多,也不排除他是自导自演,故意制造绯闻,想把陈挽拉下水,将对方在大众视野里与自己捆绑。

  毕竟他对陈挽的意思,明眼人多多少少也有察觉。

  商圈和生意场的水很深,各种狗血恩仇和爱恨纠缠数不胜数,卓智轩谭又明几个从小就在圈子里混大,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不会急着下结论。

  但对方亲口澄清当天的情况,也让二人都松一口气,他们都相信陈挽的人品,但毕竟事无绝对,若是他真跟秦兆霆有染,等于坐实了娱乐报的言论,后续的影响会很不好。

  至于赵声阁……

  “概率太小了。“谭又明言简意赅。

  “声阁是很骄傲的人,他要对付谁犯不着使这种手段,而且对陈挽……”谭又明顿了顿,“无论从人品还是情谊来看,他都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还记得有人赶在我们前面把报道撤了吗?除了明隆,谁有这样的速度和效率?”

  “声阁估计也是被矛头对准的那方。”

  卓智轩眨眨眼,瞬间想到另一种可能:“这件事其实是冲声阁去的,意在挑拨他和陈挽之间的关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卓智轩不解:“那对方就不怕赵声阁下死手?这样一来不是把人得罪狠了?”

  谭又明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之前就没下死手?对方估计是穷途末路,狗急跳墙了呗。”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话,想到了一块儿——杨家。

  要说谁最恨明隆,恨赵声阁,非连贸集团的杨家不可。

  前段时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贸此刻正处于资产清查的阶段,董事杨恩逢和涉事高层被拘,公司的运营受了影响,公众信誉度也大大降低,但确确实实还是在运作的,想动点手段并不是不可能。

  一般人只知道连贸被清查,并不清楚其中涉及的巨大权利更替,也不知道是明隆动的手,谭又明他们却是知道到,在聚会上还曾经笑谈过一番。

  杨家此次家族基业动摇,连同早年盘根错节的行贿涉黑行为都一并被挖出。只怕变卖股份后,从此在公司内连话语权都不再拥有,更不要说够上董事位。

  它此番元气大伤,再无回天之力,恨透赵声阁也是理所当然。

  但赵声阁和明隆如同铁板一块,他们无处下手,于是转而将陈挽作为突破口……

  卓智轩和谭又明都沉默了,越想越觉得这一种可能的概率最高。

  可对方是怎么知道要从陈挽入手的?又是谁给的启发?

  谭又明突然皱起眉头,“白马庄园那个宴阿挽也在,是不是跟杨家有过接触?”

  “应该有!”卓智轩细细回想,陈挽曾询问过他连贸得罪明隆的往事,听上去很在乎这系列恩怨的前因后果。

  再加上对方在电话里亲口承认参与了项目,杨恩逢作为甲方和股方,他一定有过接触,指不定照片中的醉态还跟对方脱不了干系。

  “我怀疑阿挽和杨家不止打过一次照面,甚至还可能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卓智轩记得陈挽提起杨恩逢时,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冰冷。

  “那就说得通了。”谭又明冷哼一声。

  “真是下作,派人跟踪、偷拍……进了警署还不老实,敢把照片发出来,回头我让人敲打敲打。”

  谭又明语速很快地做了规划:“我去查查连贸在那家娱乐新报是否占有股份,持股多少,你再试着联系一下人……”

  话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现在不需要了。”

  他手指叩叩屏幕,看着沈宗年发来的信息:“年仔那边已经联系上赵声阁,陈挽现在在他身边……”

  “哟。”他目光移到信息到最后几个字,挑了挑眉,语气又恢复一贯的轻浮,“睡着了。”

  这条讯息仿佛一针定心剂,里面信息量很大,但至少说明陈挽人没事,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卓智轩来不及去品其中的旖旎意味,在嗓子眼提了许久的心终于缓缓落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

  宝山半腰。

  赵声阁抱着人到卧室内安顿好,随后几步下到大堂。

  特助已经早早迎在那儿,表情有些紧绷,见到上司便快步上前,低声汇报了几句,随后深鞠一躬,为自己未经允许的行为请罪。

  知悉陈挽和赵声阁关系的人很少,明隆方也几乎无人知晓,连贸确实钻了很大的空子,将矛头对准陈挽,发的又是时间点难以设防的夜间刊物。

  陈挽无权无势,就连娱乐新报内部也不曾察觉什么异常,只当是个捕风捉影的寻常绯闻,那篇报道从审稿到发出一整路都畅通无阻,直到刊物载出半小时后,被明隆方以严肃的口吻勒令撤刊。

  这自然是特助的手笔。

  赵声阁的特助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能干到这个级别的已是业内顶尖,属于贴身助理级别,生活和商务相关事宜都要一并接手,自然也拥有很高的权柄。

  赵声阁一向用人不疑,紧急时刻允许特助动用自己的部分话语权,在不涉及股权的情况下,以他的名义对明隆高层直接下令。

  这代表无上的信任,同时也是柄双刃剑,特助跟了上司很多年,一次也没有用过这份权利。

  没有谁喜欢被人越俎代庖,赵声阁也不例外,每动用一次,就等于自身的处境更危险一分。

  但这次不同。

  特助在看到娱乐夜刊后,联系上司无果,第一时间就决定动用这份职权下达命令,撤下关于陈挽的报道,将影响减到最小。

  纵使他自认已经很了解上司,决断后还是为自己的行为捏了一把汗,此刻道歉的态度也诚惶诚恐。

  “不用,这次你做得很好。”

  赵声阁挥挥手让面前的人起身,面色很沉,语气很冷,但并不是冲他。

  特助直起腰,毕恭毕敬地站到对方身侧,知道自己过了这个坎,这才松一口气。

  他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

  “公关做了吗?”

  “已经联系了秦公子,将以那边的名义发出澄清,尽量最大程度上减小对陈先生的名誉影响。”

  赵声阁“嗯”了一声,表情阴晴不定,半分钟后才继续开口。

  “连贸最近是不是还接了码头的项目?”

  “是的,据说合同已经签了,连贸负责原材料跟技术的部分,最近因为账目作伪的丑闻停滞了进度,但合作并未解除。”

  赵声阁淡淡点头,“真是给他们脸了。”

  “明隆在那片施工区也有项目建设吧。“他轻描淡写,像在说件最微不足道事。

  ”把他们原材料的供应链断了。”

  特助立马会意:“是。”

  剩下的已经无需对方再多说,已经是工程和采购部的事,收购也好,从材料质量上做文章也好,明隆有的是合法手段让连贸的项目告吹。

  “派人去查一查,杨家现在自身难保,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赵声阁看着窗外,思索片刻。

  “有没有人在给他们递刀?”

  “是。”

  ……

  二楼卧室的纱帘被吹起一点,陈挽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醒来,感觉窗外似乎起风了,莫名有种不安定感。

  房间里没有开灯,似乎是怕打扰了沉睡之人的安眠,有种与世隔绝的寂静。他静静躺了几分钟,眼睛适应了黑暗,才隐约看出屋内的全貌。

  房间很大,装横不一昧的华丽,而是典雅考究,看得出经大师之手专门设计过。

  身上的疲累感很明显,全身肌肉酸痛得不行,私密部位还有隐约阵痛,陈挽将手臂屈起挡在眼前,又缓了好一会,意识这才渐渐回笼。

  他想起在车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伸手一摸,发现身上果然未着寸缕。

  他记得自己后来意识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这里应该是宝山半腰的私宅。

  那他现在,是在赵声阁的卧室里吗?

  想起这个名字,陈挽立刻惊了一下,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赵声阁去哪了?

  现在是几点了?

  他刚撑起来,身子就猛地一软,差点重新摔回被子里。

  陈挽伸手去摸手机,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心中的不安感顿时蔓延开来,霎时间再管不上身体的不适,从衣柜里随意找了件睡袍披上,就要开门出去。

  卧室门却在他扶上把手前先一步打开了。

  赵声阁端着牛奶进来,正好与陈挽对上。

  “怎么起来了?”他顺手开了灯,房间内立刻亮如白昼,连最后一丝黑暗也被驱散。

  陈挽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脚步有点踉跄,被面前的人扶住了。

  “去床上躺着吧,先把这杯牛奶喝了。”

  陈挽照做了。

  牛奶不冰不烫,是很适口的温度,陈挽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在想是不是赵声阁亲自热的,刚刚离开是不是去做这件事了。

  却发现对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陈挽直觉赵声阁有话要说,于是喝完后把杯子放到床头,安安静静地回看对方。

  赵声阁递过一个东西——是他先前一直没找到的手机。陈挽还来不及惊讶,就听到对方缓缓开口,语气是罕有的迟疑和犹豫,似乎还带了点歉意。

  “有件事……”

  赵声阁顿了顿,指向手机,“你先看一看吧。”

Chapter 28: 独一无二的叶片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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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挽一怔,接过手机刚把屏幕按亮,铺天盖地的信息和未接电话便疯狂弹出。

  在他与外界断联的这仅仅几小时,某些事在暗处滋长发酵,似乎造成了难以预估的结果,而他恐怕是最晚被告知的那个,如今任何补救手段都已错过了最佳处理期。

  目光从发件人的名字上依次扫过,他越看心越沉,眼神逐渐凝重,刚消减的不安感瞬间又升至巅峰。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蔓延——这件事应该是与他切身相关,自己也许正处于漩涡中心,还牵扯到了面前的人。

  陈挽深深吸气,用余光去看赵声阁,对方面色如常。

  身旁的人明显默认他应该有知情权,说明自己需要知道,或是事情的解决和处理需要自己的回应,亦或是,对方需要一个解释。

  半秒不到的时间,一个个猜测从脑海里闪过,他把好的坏的都过了一遍,最遭情况也在心底做了预期。

  明明答案就近在眼前,手指已经快要贴上屏幕,指尖却颤得迟迟点不下去。

  如果牵连到了赵声阁和明隆,或者造成了真正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发现自己在害怕。

  明明表面却还苦苦撑着,逼迫自己用最理智冷静的状态来思索对策,战栗却已透过身体的反应先一步传达。

  未知的永远最令人恐惧,陈挽这些年见过大风大浪,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怕过。

  这段时间如梦境般美好,美好得缥缈,按照故事中的情节,大起之后便是大落,此刻实在像极了某些梦醒桥段,他怕自己点下后,有些东西就再回不去了。

  陈挽十几秒都没有动作,指尖只悬在屏幕上,坐得很直,像是尊垂眸的雕塑,看起来冷静而缜密。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发现,他身上正细细地发着抖。

  赵声阁把他的状态尽收眼底,牵过对方的左手,指尖强势缓慢地扣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陈挽微不可闻地动了一下,很慢很慢地回握,终于下定了决心。

  未接电话获取讯息并不高效,陈挽选择查看消息,他看着聊天框的红点沉吟两秒,先点开了卓智轩的。

  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其他人的信息或许还包含着意味不明的关心和试探,卓智轩则定然是真心向着他的。

  果不其然,对方发了很多,语气激烈,严严实实覆盖了聊天框左侧。陈挽往上划了几下,一张简报截图赫然映进眼里,他皱着眉点开放大,霎时间瞳孔骤缩——

  他在照片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照片中还有另一个男人,面容隐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同对方挨得很近,举止颇有纠缠不清的意味,在标题引导性极强的“金主”、“包养”、“秘情”等词汇下显得分外暧昧与刺眼。

  来不及去处理其中含有的巨大信息量,陈挽晃过一眼,只觉得心脏都漏跳半拍,第一反应是自己和赵声阁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被媒体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爆料,对赵声阁的名誉影响定然是负面的,他咬着牙,还来不及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下一秒却发现了不对——

  照片里的人要矮一些,只比自己略高五六厘米,身形相对单薄,就连正装的款式也同赵声阁大相径庭,见过正主几面的都不会将他同报刊上的身影联系到一起。

  自己纯属是关心则乱。

  他又迅速浏览了一遍文字叙述,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字句提及赵声阁,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

  还好……无论带来的影响有多糟糕,至少仅仅汇聚在自己身上,不会直接牵连到面前的人。

  但这样结果造成的处境真的就会更好吗?陈挽咬着唇,低头去看报道附图。

  照片里两人的举止暧昧轻佻,脸贴得很近,肢体也有接触,似乎正准备搂搂抱抱。陈挽盯着自己的脸,从发丝到西装再到体型,最终确认其中正是自己,并非作伪或换人,却始终想不起其中发生过什么,更不敢相信这竟真是自己做过的事。

  他把唇咬得很紧,齿间都快沁出血珠,目光死死盯在屏幕上,把照片中每处细节都拉出来回忆了一遍。

  地点是昏暗的室外,自己似乎喝了酒,对面的人给他的感觉则有些熟悉……他飞速地思索,脑子里蓦然间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段。

  是白马庄园的那一晚!

  当时他喝了很多,从宴会厅出来时已经快撑不住,记忆呈现断片似的模糊,陈挽只依稀记得在见到赵声阁前似乎跟谁有过接触,对方应该是他相熟的人。

  陈挽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突然想起散场时的那通电话,脑海里像有道闪电划过,瞬间把一切都联系了起来——秦兆霆。

  他皱起眉头。

  秦兆霆他相处过几次,对方的人品和行事风格做不出这样的事,况且自己就算醉了,潜意识里也会对出格举止印象深刻,不至于像此时这需要般回忆许久。

  陈挽依稀记得自己行走时有些踉跄,秦兆霆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言语恳切地说了些什么,过程十分模糊,说的内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但应该只是寻常的关心话语。

  他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举止相较平时或许略显亲密,但并未越过朋友的范畴,持续的时间估计也不长。只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竟被有心人捕风捉影地放大,又用了极具误导性的角度和描述,将这件事塑造成了花边绯闻。

  矛头是对准自己来的,首要目的是给他泼上一盆被人“包养”的脏水。

  也许现在已经成功了。

  距事发已足足四五小时,这种事只要有了个源头,便会源源不断地被传播,被讨论,或许传遍了海市,成了众多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话题。传播之广,从手机收到的消息数量就可以证实。

  陈挽面不改色,反倒比之前更加冷静,心中有了大体思路,便着手佐证起猜测。

  他按着屏幕,依次将几张配图放大,把照片里两人的动作细细端详了一遍。果不其然,拍摄者应该只是变换了角度,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抓拍,将一个几秒的搀扶动作拍出了私会许久的错觉。

  实际上两个人的姿势、手抬起的高度和相差的距离都变化细微,仔细分辨就能看出前后同属一个动作。

  偷拍者尾随自己,蹲守许久,最终拍摄的照片却都出自同一个动作,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陈挽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喝醉后真的与秦兆霆有了不该有的亲密,此时赵声阁就在身旁,酒后失措无疑比诋毁污名更让他承受不住,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只是恶意与诋毁,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陈挽抬头看向赵声阁。

  这件事背后或许有各方势力的争斗,也或许仅是出于个人恩怨,此时还无法确定。

  若只是后者,事情会简单很多,他甚至不用去推断主谋——中场前他最后接触的人是谁,暗中争锋相对的谁,亲眼看他走出宴会厅的又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连贸董事杨恩逢。

  陈挽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目光恳切,一字一句地问到:“赵声阁,可以请你相信我吗?”

  他们的一只手还十指相扣着,对方的温度从掌心穿过来,支撑着陈挽对视的勇气,首次将自己放在了主动的位置,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换做之前,他会急于解释,会自我厌弃,会在赵声阁给出回应以前就想要退缩,生怕给对方添一点麻烦,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此刻,他却能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尾音虽有些颤,却是实实在在提出了要求。

  他让赵声阁相信自己。

  “我和秦兆霆没有过什么,那晚我应酬喝得有些多,中场时透气时头晕,他搀了我一把,应该就是在那会被偷拍了。我在你之前没有过……”

  “那个时候我在场。”赵声阁打断了他的话。

  他掌心轻拍对方的手背,让人镇静一点,不需要如此迫切地自证。

  “传话的服务生是我以吴道泽的名义派去的,你和秦兆霆的举动我在二层看得很清楚。”

  “我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

  面前人的话头戛然而止,怔愣地看着他,几秒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讶异。像极了某种发懵的小动物,赵声阁觉得很可爱,于是抬手摸摸对方头顶。

  “我一直都相信你,陈挽。”

  面前的人重重抖了一下,被这句话震得回不过神,赵声阁于是再次加码,又补充一句:“从来都是。”

  他说完这句之后便伸出手,如愿以偿地看陈挽软在了他怀里,随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对方的额发,直到他彻底整理好思绪。

  陈挽抖得厉害。

  不知道是激动,是感慨,还是情绪达到某个阈值后的生理反应。

  赵声阁不知道这些话对陈挽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感觉怀里的人在沉默许久许久后,似乎略微带了些哭腔,很轻地回应到。

  “好。”

  至此,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再说什么。

  造谣所带来的包养污名仍未消除,陈挽却知道,真正的风波已经过去。

  他靠在赵声阁怀里,他先是给卓智轩回了电话,稍微复述了事发的经过与猜测。

  对方似乎忘了陈挽此刻正跟谁待在一起,不小的嗓门和不客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听得赵声阁有点惊讶,连着挑了好几次眉。

  卓智轩在他面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陈挽挨了对方一顿“温柔”的叮嘱,招架不住地连连求饶,保证下次不会在关键时候失联,对方才勉强息事宁人。

  他随后查看起未读信息,其中大部分都是小有交情的朋友,或者一起做过项目,私交不错的生意伙伴。

  陈挽的人品在圈里有目共睹,秦公子也是风度体面的人。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照片另一方的身份,只是单纯给他发来关心和安慰,也有少数人来求证事件的真实性,打听他和秦兆霆之间的关系。

  陈挽依次妥帖地回复了。

  宋清妙居然也主动地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这回事,对方是什么身份。随后又教导他要是被拿捏了把柄要记得服软,不要被人吃狠了去;要是反过来拿住了对方的把柄,讨要好处则不能太少。

  最后还扭捏发了一句,不想要那套Cartier高珠展品了,让陈挽有空回来看看她。

  这方面对方颇有心得,少见地端起母亲架子,说了些生存之经。明明是有些荒谬,有些啼笑皆非的,对他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帮助,陈挽却有点鼻酸。

  他盯着最后那行小字看了很久,缓缓打了一句:我已知晓,目前安好,下周回家。

  他此前从来没有用“家”这个词形容过陈宅,现在也并非改了心意,只是看开了一些东西。

  这是他对宋清妙的形容,也是回应。

  信息发出去的那刻,陈挽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底似乎有什么屏障彻底消散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赵声阁只是静静地陪着。

  他看着陈挽的肩放松的垂下,完全松弛地靠在自己怀里,将城府、思虑、谨慎的外壳拆下,露出细腻的内里。对方此时穿着自己宽大的睡袍,整个人显得饱满了很多,似乎被什么滋养了,不再像白马庄园时那般纤瘦而疲惫。

  他看着那片飘进他窗里的叶片再次丰盈起来。

  这一次不会再让它枯萎。

Notes:

这里说说很多收束的伏笔与感慨(或许也能算巧思)
比如从卓智轩和谭又明的视角,他们不知道陈挽和杨
恩逢的恩怨,因此会怀疑秦兆霆,从旁观者的角度一
下子看出幕后之人是对着赵声阁去的,相比起其他更
担心陈挽的安危(hhhh也不会像陈挽一样关心则乱,
把照片里的人认成赵声阁)
赵声阁则更关注幕后主使:先彻底按死连贸,确保他
无法作乱,把事情的影响消减到最小,最后是顺着线
往上查。出手果断决绝,动如雷霆,是上位者的一贯
做派。
陈挽担心担心的事情主要就两个:①会不会牵连到赵
声阁②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事,能不能挽回,还能不
能再获得赵声阁的信任…….其他对他而言都是次要问

宋清妙则是很复杂的人,既愚昧又天真,既不清局
势,同时也有母性和对陈挽的关怀
这一章挽挽算是彻底放下心里的担子了,后面他和阁
会彼此坦诚的坦白很多东西.….

Chapter 29: 获胜者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陆续回复收到的关心问候,加上简单说明情况,陈挽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聊天框划继续下划,剩下大部分是些略有情分,并未深交的友人,问询和关心的话语基本如出一辙,回复的内容和分寸也都别无二致,他已回复得有些麻木。

  陈挽划动着屏幕,视线突然一顿。

  秦兆霆的名字混在其中,显眼异常。

  作为最早给他发消息的人之一,对方在事情刚发酵时就找上了陈挽,一连发了十几条。

  按说事关声誉,情况又十分紧急,秦兆霆作为当事人,应该会在后来的几小时里迫切想跟他取得联系,不说电话轰炸,也该隔段时间就发送信息问询。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位秦公子仅仅在报道刚刊出时给他留了言,之后便不再试图联络,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对方的聊天框就这样一路下沉,被随后收到的海量信息压到了最底,此刻才被他注意到。

  陈挽隐约有点说不出的奇怪,似乎第六感在提醒着自己什么。

  但赵声阁正看着,他来不及细想,也不便停下来捋清些上浮的蛛丝马迹,直接就点开了聊天框,大排大排的消息赫然间映入眼帘,一眼扫过去的信息量极高。

  陈挽把信息划到了最顶。

  19:12

  【刚刚发刊的娱乐报你看了吗?灵徐旗下的。】

  对方似乎有些踌躇,没有像卓智轩那样直接把截图发出来,而是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下。

  19:15

  【我这边已经在查消息来源了,也联系了灵徐高层,最迟一个小时就可以把报道撤下来,你不用太担心。】

  【关于偷拍造谣的始作俑者,你有没有嫌疑比较大的人选,是白马宴的来宾吗?】

  ……

  前面都是些正常的问询和关心,陈挽一目十行,但从接下来开始,信息内容逐渐不对劲起来,让他嘴角抽搐。

  这边一直没回复,对方似乎有些焦急,难以按耐地吐露了真心话。

  19:19

  【你那边现在情况怎样,有没有人向你发难?我可以去过去帮你摆平。】

  【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你当时状态不好,我没能察觉尾随拍照的人,也没有照顾好你。】

  【那会我正准备扶你回去休息,确实靠太近了些,姿势也不算得体,没想到被人捕风捉影,实在对不住。这件事若是对你造成任何不良影响,我会负责到底。】

  19:21

  【我不知道风向标为何指向你,被金主包养的言论实在荒谬,得罪之处请多包涵。这种带有图片的报道真实度很高,澄清起来难度不小,之后我们在公众眼里或许会被绑定在一起,虽然我本人并不反感,但实在是连累你了。】

  【阿挽,无论你是打算公开澄清,封锁来源,还是假戏真做,我都会无条件配合,只要你想。】

  【我会一直等你回应。】

  单方面的聊天在这里结束,后面的三个小时里,对方没有再发来消息。

  秦兆霆说得很委婉,但能在生意圈混迹的大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地步,个中含义已无需多言,对陈挽的态度和意思也等于挑上了明面。

  陈挽:“……”

  赵声阁:“……”

  空气里皆是难以言喻的沉默。

  陈挽尴尬得手机都快握不稳了,匆忙锁了屏,眼睛盯着脚尖,丝毫不敢去看赵声阁,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秦兆霆的意思很坦诚,措辞上是不会令人反感的点到即止,给双方都留足了分寸,若是陈挽一个人面对,肯定能得体地做好处理。

  但此刻他在赵声阁的注视下,猝不及防直面了这份示爱。陈挽一想到自己匆匆扫过的内容,对方同样尽收眼底,便头皮发麻到呼吸都要停止。

  十几分钟前,他还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和秦兆霆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如今却被现实狠狠打了脸,简直又急又愧。

  他有口难辩,头低得像犯错的孩子,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我……我之前是真不知道。”

  赵声阁在心里笑了一声。

  若非他们之间的误会已被说开,自己如今又基本了解陈挽,就这种苍白的解释,恐怕很难有什么说服力。

  似乎到了他的面前,对方身上的能言善辩总会消失殆尽,流露出一些真实的无措。

  赵声阁把这归结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他不动声色,反应如常,潜藏心底的控制与占有欲却总能在这种时刻得到极大的满足。

  陈挽与他像是严丝合缝契入的两块碎片,对方完美接下他的锋芒与占有,他则独享对方的虔诚与例外,最后用回应将其填满,合为一个完整的圆。

  赵声阁不生气。

  他从未把秦兆霆看在过眼里,在乎的只有陈挽的反应。

  这还只是开始。

  此刻他没说话,脸上也故意绷着,如愿把对方肉眼可见的慌乱与忐忑收入眼底,直到陈挽与他触着的肌肤都开始发凉,才抬起了对方的下巴。

  他细细看着面前人脸上的表情,用眼神一分一分地描刻倒心底,而后按住对方的肩,将人朝后压倒,用力去吻那张薄薄的唇。

  陈挽下意识挣扎,反应过来后乖巧地将抵抗完全松解,让赵声阁的手掌顺利从颈后穿过,单手按着他的脑后。

  对方的唇压着他的反复研磨,粗粝的舌探入口腔,细密扫过唇齿,搅出轻微的水声。在他喘不过气时,稍微将唇瓣分开些许,几秒后又以更深入的攻势贴上,凶猛地掠夺他的呼吸。

  陈挽被压在床上索吻,只感觉目眩神移。

  赵声阁像在宣示主动权,吻得激烈而绵长,他身上的睡袍在拥吻中散乱地敞开,露出大腿和胸膛白皙的肌肤,随后被宽大的手掌覆上,揉握出泛红的痕。

  陈挽感觉到了对方的表态和回应,于是格外的配合,讨好地去蹭面前人的脖颈,又在唇分的间隙含住对方滚动的喉结。

  赵声阁喟叹一声,掐住他的脖子,再度把人拉过来接吻,唇齿交缠间不留一丝缝隙。陈挽连连喘息,反手把被角攥得很近,却感觉身上的人突然俯身得更低。

  “之前你说,在我之前没有过。”对方俯到他耳边,说话间鼻息贴着耳畔拂过,“能再说一次吗,没有过什么?”

  陈挽颤了一下。

  “没有过喜欢的人,没跟谁接过吻,还是没做过?”

  对方的攻势不仅是行动上的,连同言语也在步步紧逼。

  赵声阁:“之前我一直没有问,但现在,我想听你亲口说。”

  陈挽再次一颤。

  他今夜突然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赵声阁的在意或许不比自己少。

  许多时候做出来的往往并不算数,露水情缘,一夜激情的炮友跟地下情多了去,大部分人只在乎眼下的欢愉,从来都是只聊性爱,不谈过往。这既是不成文的默契与分寸,也是发自心底的边界与漠然。

  成人的世界,你来我往地过招,一招一式的试探与拉扯是没有硝烟的博弈,先开口的人就输了。

  先问了对方往事的人,代表着主动袒露真心,把自己置于了不利的位置上。

  从白马庄园的夜晚到明珠大桥的侧畔,他们几乎把所有亲密的事都做了一遍,但并未聊过什么更深入的话题。

  赵声阁不问,陈挽便识趣的闭口。

  他是万万不敢询问赵声阁过往情史的,他深刻地知道,以对方的身份和所处的高位,寻常的名利权色不过一个眼神。陈挽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从未奢望过自己会是第一个。此刻能获得暗恋对象垂爱,亲口听对方说一句喜欢,已经是三生有幸。

  但此刻赵声阁主动问了他,对方无视了秦兆霆的示爱,并不因此猜忌或动摇,只是淡淡表示想听他说。

  他要自己亲口说出来。

  是信任,是笃定,也是占有。

  陈挽想清楚这其中含义的瞬间,只感觉心底被巨大的窃喜与幸福感冲刷,都不需要对方再度询问,已经要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呈真心,将相关的一切全盘托出。

  “都没有过。”他低声说。

  “这十几年来我只暗恋过你。”

  “今晚是我……”陈挽咬咬唇,在对方目光灼灼下把话说了下去:“是我的第一次。”

  赵声阁心里早有了答案,但听到面前人的回答还是笑了起来。这笑意不是公众场合时,那种仅代表教养风度的致意,而是真正到了眼底,异常愉悦的表达。

  但他是很坏的,得到了完全的肯定,还要再得寸进尺地明知故问:“没有人追过你吗?像秦兆霆这样诚恳的估计也不少吧,就一点没有心动?”

  陈挽头还垂着,听到这话也无声笑起来。

  他从来没有听过赵声阁用这种口吻说过话,比起正式询问,更像是某种戏谑般的打趣。

  赵声阁似乎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向他袒露了许多不曾示人的面貌,正如此时,陈挽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一点恶趣味。

  他于是也有了玩心,笑着用打趣的语气回应:“赵生是否高估太过?光是工作和应酬已经是让我应接不暇,怎么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

  陈挽也是起了些狭促心思,不太明显地绕了个弯,正如身处牌桌之上,将快要送到对方手里的牌拆梯收回。

  他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一抬头,目光撞进对方挑眉的神情,顿时明白自己中了套。

  赵声阁的表情分明在问:你说工作繁忙,那此刻我们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玩笑般的神色,却像抽牌探底,进了一步。

  陈挽微微有点窘迫,但立马调整过来,眼神闪烁:“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面前的人不紧不慢,只是再次追问到:“是分量不一样,还是只要工作不忙了就都可以?”

  枪杀回马,步步深入,从容不迫却打了措手不及。

  陈挽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他没打算在这时就坦白十六年的暗恋史,本想将话题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但此刻面对这尖锐的问题怎敢再次逃避,不得不承认下来。

  “是……分量不一样。”

  对方看出陈挽的窘迫,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那这样是不是可以说明,我在陈生心底独一无二?”

  胜负已决,一锤定音。

  赵声阁的博弈和牌术一样招招紧逼,短短的几次交锋,陈挽便被杀得丢兵弃甲,只能无奈露底,轻声道:“是的,独一无二。”

  对方大获全胜,这才再度露出淡笑,伸手把人揽进怀中,眼睛里的得意并不难看出。

  陈挽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十几年前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他站在英华本部拥挤的人群里,远远看着赵声阁泳池夺冠。对方在颁奖台上握着奖牌时,脸上是淡淡矜傲的少年气,眼睛里不是数年后深不见底的莫测,还能依稀可见毕露的锋芒。

  正如这个瞬间。

  陈挽靠着十几年后的赵声阁,那种做梦般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的灵魂被极速拉回,如同时光倒流,这一次高中的自己亲手触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暗恋对象,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成为了亲密的旁观者。

  那是不是也能够……

  回忆与现实交错,陈挽以微不可闻的弧度开口,很轻地说了一句:“比赛加油。”

  “嗯?”这句话实在太轻,赵声阁没有听清,他只觉得怀里的人似乎发了会呆,低声喃喃了什么。

  陈挽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所作所为,脸罕见地有些发烫,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做出这种孩子气的事。

  但他很会同自己和解,单手撑着头,笑容里只有些微微的羞赧:“没什么。”

  赵声阁于是不做追究,又低下头去吻他。

Notes:

发了大堆表白的话结果下一秒就收到了明隆澄清对接的秦兆霆:?
信誓旦旦保证和秦兆霆只是朋友的陈挽:?
被贴脸开大,看完了整篇聊天记录的赵声阁:?
这章前半段简直没有开心的人🌚
OS:终于写到心心念念的互剖心迹片段,下一章就轮到我们菠萝公主了(*σ´∀`)σ

Chapter 30: 爱在潮起时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陈挽眯着眼,被吻得餍足。赵声阁的手顺着他脊背抚下,浴袍有些碍事,于是将领口拉低,从空出的地方探入。

  掌心触到背后肌肤时很热,他很配合地凑过去,感受那热度一路滑下,被赵声阁从背后搂得很紧,只感觉对方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有着鬃毛和利爪,面对珍视的宝物却守护得小心翼翼。

  陈挽于是转过身,把对方的手臂抱进怀里,凝视他威风凛凛的狮王。

  赵声阁静静地靠在床头,被看得挺受用,脸上却没表露太多,“看了一晚还没够?”

  陈挽很诚恳:“不够。”话罢,目光依旧一瞬不眨地停在对方眉眼。

  追了十六年,看了这个人太多的背影和侧颜,好不容易能这样近距离地注视,区区一晚又怎么会够。

  他痴迷地瞧,赵声阁则由着他看,伸手摸摸陈挽的发顶,随口说了句信息量颇大的题外话。

  “秦兆霆那边我打过了招呼,报道我已经让人撤了,你今晚好好休息,可以不用再额外去想处理的事。”

  陈挽一愣,立马从方才的情绪中抽身,倒吸口凉气,震惊地看向面前的人。

  赵声阁竟在这场与自身毫无瓜葛的绯闻中,动用自己的权力,亲自下场做了处理!

  说话的人风轻云淡,听者却内心动荡,被当中含着的东西和意思镇住了。

  明隆下场这件事,短短几小时便会人尽皆知。

  等于明摆着告知了幕后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威慑了即将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势力,更是警告着旁观的中立家族。

  有了明隆这个庞然大物的介入,整件事的意义便截然不同,稍微有点消息来源的集团都要正色起来,不再把这篇新闻当单纯的花边笑料看。自然也就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多,而陈挽身后站着的是谁。

  那些本就带着轻视与恶意,等着看人笑话,在丑闻后找到了理由冷嘲热讽的群体,在这威慑之下通通缩起头颅,灭了气焰,只会胆颤地将邪念藏回阴影,继续披上堆笑奉承的外皮。

  在民众间的名声与口碑尚不可知,但在商圈与生意场中里,赵声阁的插手已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极大程度上让他被金主包养的流言不攻自破。

  这就是高位者稍一抬手就带来的浪潮与震动,翻掌间有着将黑白完全扭转的能力。

  敲山震虎,一举多得。

  陈挽呼吸急促,目光焦急而炙热。

  对方有这样的能量他从不意外,无论决策正确与否,于他都百利而无一害,但对赵声阁和明隆呢?

  这代表对方在不清楚事件背后势力和恩怨的情况下就做出了应对,在不知晓自己立场和真正对错的前提下就选择了相信。

  在花边绯闻刚刚发酵,自己还陷于沉睡时便做完了一整套的紧急处理。

  万一幕后就是看准了这点,特意挑自己下手,为的就是让明隆蹚进浑水呢?

  万一自己与秦兆霆间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报道并不完全作伪呢?

  明隆的利益会不会因此受影响,赵声阁私底下会不会受议论?

  哪怕有千分之一的概率,陈挽也害怕应验。

  “你……”他好几秒说不出话,目光里罕有地带上不认同与隐隐的责备。

  后者转瞬即逝,却几乎是从前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赵声阁看得清晰,轻轻勾了勾唇角。

  面前的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把他置于神位,完全当作一个摆设了。

  这很好。

  陈挽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笑意弄得有些怔愣,刚想说些什么,赵声阁已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陈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很确定,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你不过是受了利益斗争的波及。”

  赵声阁看着面前人的眼睛:“牵连到你并非我的本意,我很抱歉。”

  “不是每个错误的决策都有能被弥补的机会,因此从现在起,每一次我都会紧紧抓好,不会让某些人因隔阂分离,被误解冲散。”

  手掌按上对方的肩,他深深注视陈挽。

  “在考量我的安危与利益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把自己放在同样被考量、被追求的位置,无所保留的同时也无所讳言。”

  “从你接受我告白的那刻起,这些东西的风险,便不再是由我们当中任何一人独自承担。”

  “之前的种种……我需要一个弥补的机会。”

  “我相信你,也希望你能相信我,好不好?”

  赵声阁很少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更不用说用这样诚恳的语气,这样专注的眼神。

  陈挽缓缓打了个颤,感觉有种透骨的情愫潮水般漫到胸口,把整颗心都填充得肿胀,似乎再用一点力就要榨出甜蜜的汁液。

  他张了张嘴,无论如何却发不出声音,嗓子里像注了铅,鼻腔里的生涩化作了眼眶的微红。仍旧存有的担忧与急切还没出口,已经被后来的东西压了下去。

  赵声阁不愧是赵声阁,决定了要弥补和致歉,便能放下身份和姿态,冷静恳切,目光真诚。

  但他也毕竟是上位者,分明是说抱歉的那方,目光中深邃的期许却将陈挽照得无处遁形,以一种沉默有力的架势将人包裹,让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赵声阁知道他的性格,经过科考船枪战一事,也太清楚陈挽因为自己安危问题,在不理智时能做出怎样的事,于是早早堵住了他所有的出口。

  当他把一切说成弥补,又给足了余地,让二人共同面对,用着这样恳切的语气。

  陈挽眸光颤着,握拳的手指已经渐渐松开。

  他觉得明隆的强盛不是没有理由,它的掌权者的的确确是个高明的谈判家,大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势下拒绝对方的请求。

  见他开始动摇,赵声阁笑了笑。

  “陈挽,我们是爱人。”

  尾音落下,说话的人抬了眸,满意地看着陈挽因内心震动而睁大了眼,再生不起一点拒绝的念头,随后笑着握了对方右手,在食指中指间的小痣落下一吻。

  在赵声阁眼里,陈挽只有突然接受直白爱意,或是越过了承受阈值时,才会露出这样美丽失神的表情。

  从他们相见相识至今,每一次都是因自己而起。

  在白马庄园的套房里接吻时,在跨海大桥的夕阳下告白时,在劳斯莱斯后座彼此相融时……

  还有现在。

  陈挽听他亲口说出了——

  【爱人】

  赵声阁早做好了将一切坦诚托出的准备,有些回答本来想留着,引导陈挽自己问出口,此时却有些忍不住。

  对方又一次露出了这样可爱的表情,他便只想趁热打铁,让人在幸福的潮水里迷失得更为彻底。

  赵声阁把人抱在怀里,与对方额头相抵,厮磨片刻后又凑到耳边,用几乎是恶魔引诱般的低语呼唤着。

  “陈挽。”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似乎还沉浸于方才的称呼里。

  他丝毫不急,又轻声唤了几遍。直到对方的目光逐渐聚焦,睫毛微微颤动,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了接下来的内容。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要问我。”

  “无论你在意与否,既然做了爱人,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对你进行解释和说明。”

  陈挽回过了一点神了,轻轻颔首,把头埋到对方肩上,而赵声阁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之前确实有很多人向我自荐枕席,出席酒会商宴时,往我房间里塞人的主办方也不在少数,你也许还撞到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挽尽管还保持着埋首的姿势,耳朵却似乎高高竖了起来,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在听后面的答案。

  “不过,我从没有与人随意发生关系的爱好和习惯,也从没有让自己醉到神志不清,做过什么不清不楚的事。”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某个人品完前半句的含义,又在后半句的话里联想起在白马庄园醉得失态的自己。呆了几秒后,把头更低地埋进了他怀里,耳根泛红。

  赵声阁无奈又好笑,摸了摸对方圆圆的后脑勺,继续正色道。

  “很长一段时间,性对我来说都不是必需的东西。工作进度、项目决策,利益交接……排在它前面的事情太多,我不是那么有空,在这种东西的解决上花费时间。”

  “我不想养什么所谓的情人,也不想把自己的需求依托于别人,也不想被欲望冲昏头脑,成为放纵的失败者。”

  “因此,在遇见你之前,我同样没有吻过谁,没有跟谁有过身体的接触。”

  “陈挽,你也是我的第一个。”

  语毕,赵声阁静静等着怀中人的反应,却迟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预料中再度失神的情况也并未出现。对方像是睡着了,依旧静静伏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

  他有些诧异地低头去看,才发现陈挽的身子正微不可查地颤抖。

  这种反应和预期的不太相同,赵声阁正回忆着是不是哪句话戳到了对方痛处,罕见有些无措地想要去安抚,抬起的手到了半空又蓦然僵住——

  他感受到了肩头的一抹湿润。

  赵声阁怔住,许久才缓缓松出一口气。

  想要环抱的手臂又轻轻落下,变作了带着疼惜和怜爱的轻拍,一下一下地,落在了怀中人因抽泣而战栗的脊背上。

  远离海岸线,宝山半腰的别墅听不到潮汐的起落。但此刻窗外的树影投在窗帘上,叶片随着晚风“哗哗”作响,像极了漫上海滩的潮。

  那抹湿意于是从肩头扩大,逐渐沾湿肌肤,浸润心脏,如潮汐般层起迭落。

  但伴随潮水涌上的爱意,潮落后却不会再消散了。

  赵声阁没有再出声,任由陈挽伏在他的怀间,无声哭泣。

  ……

  陈挽最终还是决定从跟踪偷拍的服务生查起。

  明隆一方已经处理了大致的部分,幕后黑手是谁也都一清二楚,但目前还缺乏最关键的证据。

  圈子里的名声好洗,明眼人联系下前因后果就知道缘由,但在民众中的印象与口碑则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来证明诬陷。

  尽管这种事赵声阁动动手就能找人去办,还能办得漂亮,但陈挽执意要自己查。

  白马庄园宴会争取的项目里,连贸已经退了股,其余的甲方本就持着赞同票,而竞标的事韩进那边也准备得七七八八,基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陈挽便想着好好梳理下头绪,力所能及做好探查的事,准备给灵徐旗下的娱乐报派发律师函,看一看高层的反应。

  再和秦兆霆面谈一次。

  有些东西,不知道何时滋生而起,但对方是个正人君子,并没有做过什么越界的事,在赵声阁告知后也不再发送任何打扰的信息,陈挽便依旧视他为友人。

  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既是交换造谣有关的信息和情报,也是带着尊重地当面了结一些事。

  赵声阁在听到陈挽的打算后没有丝毫诧异,点点头,只是让他保持信息联系。

  秦兆霆也是爽快人,收到信息后并没有犹豫太久,果断给出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约在了后天下午,芬利街的露天咖啡馆。

  在海市最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选择以正大光明的方式见面,以如今形式看来,这也是最坦荡和有格局的方式——

  千万倍胜于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碰面。

  无形中表明了秦兆霆对他的后续态度。

  陈挽看到信息也露出了笑意:不愧是股市大拿的未来接班人,冲着这拿的起放的下的洒脱,也难怪在一众家族子弟中显得出类拔萃。

  看来事情比他想得顺利不少。

  陈挽没有忘记给宋清妙的承诺,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回陈宅。赵声阁让特助开车送他,陈挽想了想绯闻未完全消除的影响,最后还是自己打了车。

  一踏进陈宅的大门,微妙的气氛立马裹挟而上。

Notes: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三十章,好感慨……
发现每篇以十为尾数的章节,都是一个里程碑。
第十章的阁认清了挽的爱意,由惩戒的冷漠转为反思和怜惜,因此有了第一次亲密
二十章时阁主动表白(超级浪漫的夕阳吻)
三十章时两人基本可以算是解开所有误会,说清了很多之前来不及坦诚的话,算是更进一步~🥰

Chapter 31: 仅存亲缘

Chapter Text

  刚刚过了九点,屋里竟坐满了人。大房、二房、老爷子、二舅爷,还有些陈家小辈,众人似乎在聊着些什么,二房廖柳的声音在其中明显有些激烈,时不时还混着陈秉信拐杖敲地的叫停。

  这些响动在陈挽踏入家门那一刻瞬间归于寂静,随后便是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这种情况让陈挽有点意外,但大体还算是在预料之中,心中只微微一动,脸上没露出任何情绪。

  他扫视一圈,见宋清妙不在位列,便颔首朝主座的陈秉信问了个好,就要提步往二楼去。

  身后的众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有些议论声窸窣四起。

  陈挽背对着家族诸多血亲,感觉一道道目光针扎般扫在身后,却并没有人作声。最后还是老爷子率先咳嗽一下,由二舅爷廖全开口叫住了人。

  “阿挽用过早茶了吗?

  陈挽还没说话,对方又道:“今天这么早回,是不是有人送?要不要请进来坐坐?”

  廖全说话时笑眯眯的,眼睛弯都出了老褶。尾音刻意拖得有些长,像把他名字含在了嘴里,叫得黏糊又亲密,叫人听得恶心。

  “用过了。没人送,我打车来的。”

  陈挽不想跟他废话,言简意赅地说完,步履未停。

  不料这句话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细碎的议论声一下子大起来,那些憋了许久尖锐恶意也终于找到发泄口。

  “阿挽好大派头,莫不是在外边寻到了更的好去处,眼睛里容不下这小门小户了?”

  “哼,好去处?做得出来这种事,真不晓得怎么还能这样摆架子,说出去叫家里脸上无光。”

  “我要就说了,就算真被人包养,没准也就是玩玩,指望谁拿真心来对啊。”

  “要不怎么说跟当妈的一个德性?”

  一唱一和,如同双簧。更多是些压低声的鄙夷与嗤笑,此起彼伏地缀在冷言中,嘈杂得像是煮开了锅。

  听到最后一句,陈挽停了脚步。

  他本以为陈家人至少会体面些。

  自己不过稍微露出些破绽,有了点出格的端倪,一群人便急不可耐要扑上来分食他的血肉,将他们母子从本就艰难的处境排挤到再无落脚之处。

  再过十年二十年,陈挽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会跟他们抢什么?

  荣信的股额与红利不会有任何分在他头上,陈家的家产和基业也不会给他一毛,就算是为了骨子里居高临下的优越、还是单纯拉帮结伙排除异己,赶尽杀绝到这种地步,还是高估了他们。

  陈挽眼底闪烁几下,也是,这种事并不稀奇,不过是维持了近十年的虚假和睦再度被撕开。

  如今他也不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了。

  陈挽庆幸,宋清妙不在此处,至少不用承受这些。

  嘈杂声大作,陈秉信沉着脸,见说得有些入不了耳才敲敲桌子,“安静点,都像什么样子。”

  房间内立马静下来。

  他已有些年岁,一双眼睛浑浊却锐利,射出的目光直直聚在陈挽身上,语气带着长辈的威势:“说清楚,报纸上的内容怎么回事,现在到处传得沸沸扬扬,家族的脸都被丢光了。”

  现在记起来我是陈家人了?陈挽在心底笑笑,转身的动作很从容,表情也淡定。

  “流言而已,做不得真的,或许是动到了某些人的蛋糕,我正准备和秦公子喝喝茶,聊聊这件事。”

  “至于名声……我记得报道刚刊上就被撤了,没记错的话,应该算不得沸沸扬扬。”

  “还是说,不到一天的时间,家族长辈们都已经迫不及待跟外人谈论其中细节,否则如何得知这样具体?”

  “难道是嫌丢人还不够?”

  陈挽这一次铁了心要把宋清妙接到身边,许多事情就没必要再过多留余地,字字句句都戳在陈家人心窝上,还透出许多信息。

  一,他和秦兆霆虽然不是传闻里的绯闻关系,但相交颇深;二,他对于撤刊的内幕心知肚明,这件事本身就在掌控之中。

  陈挽在陈家向来温顺谦卑,存在感极低,成年后头一次面对着众人的苛责围攻,竟如此从容不迫,语气锋芒毕露。

  像在谈判桌上一般不再压着手腕,姿态淡然,却是居高临下,而身上价值不菲的西装更是衬得他矜贵优雅,气度不凡。

  这份从未有过的语气让众人愣住了,好几个坐着的陈家小辈都揉了揉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了这个素不受宠的私生子同辈。

  而几房和其余外室则面色铁青。

  陈秉信被这番话气得气血翻腾,刚想一敲拐杖,廖全却拦了下来,俯身到他身旁耳语几句。

  话罢,陈秉信表情微变,眯起眼打量着陈挽身上的西装。

  廖全有幸在拍品上见过那位大师设计的西装,知道定制款是如何千金难求的价位,预定者恐怕已经排到几年之后。

  那位设计师的个人标志鲜明,而陈挽身上那套的裁剪与面料都与身形高度吻合,一看就是定制。

  他从哪来的权力与财力,能拿下这样一套定制?

  怒火被压下,浮上心头的是惊疑不定的审视。

  陈挽皱眉,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料下方的人神色几度变幻,最终阻止了身后几房还想出口的话,摆摆手让他上楼。

  转身走了几步,才突然恍然。

  陈挽苦笑,本想着在陈家人面前绝口不提赵声阁,事情没处理好前不跟对方扯上任何关系,没想到最终还是借了对方的势。

  他想起早晨出门前,赵声阁吩咐佣人拿来西装,表情平静地让他换上。

  陈挽正苦恼于前晚弄脏的衣物,没有过多推拒,但是惊讶于尺寸的严丝合缝。

  对方没有解释,只说是一份礼物,或许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他们分别得匆忙,没有过多交流什么,赵声阁也没问什么时候回,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他会为他兜底。

  这句话让陈挽的心一路狂跳,直到车开到了陈宅才稍稍安定,哪怕是没想过动用对方的名头,在面对陈家老小,面对冷眼和嘲讽时,心里始终笃定安宁,拥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当他意识到对方或许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不动声色地做了他的助力。他穿着西装与陈家众人对峙时,西装的主人也仿佛正静静注视着他,神情温柔,目光隽永。

  这颗心又疯狂跳动起来。

  陈挽突然好想听赵声阁的声音,闻对方身上的气味,再被那坚实有力的臂弯搂住。

  像昨晚相拥而眠的那样。

  赵声阁应该正在忙公务,他忍着给对方打电话发信息的冲动,快步上了楼,敲响了最尽头的那间房门。

  宋清妙坐在梳妆台前,见他进来歪头露出娇俏的笑:“早听见楼下吵成那样,我就猜是你回来了。”

  陈挽也笑了:“没吵起来……这段时间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说到这件事,宋清妙眼睛反倒亮了亮,“宝宝,你都不知道曹芝那个贱人最近多殷勤,三天两头来找我探情况,问你和那个……”一时想不起姓名,有些语塞。

  “秦公子。”

  “对对,问你和秦公子的事作不作真。”说完又看向他。

  看来秦兆霆也已经第一时间出面做了澄清,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绯闻里的另一位是股市大拿秦家的公子。

  陈挽被对方晶亮亮的眼神看着,无奈叹气:“真的没有,我和他只是朋友,昨天信息里也跟你讲过。”

  宋清妙赌气地撇嘴,“我就知道,要真被包养也不是什么好事,秦家是家大业大,陈家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动,背地里肯定都看笑话,况且男人能有几个真心。”

  “长得帅也不行。”

  陈挽哑然失笑,“没有的事,别乱想了。”

  宋清妙不是传统封建的人,本身对情情爱爱的就看得随意,想的不过像年轻时那样凭着美貌受人追捧,如今还保留着一份少女般的天真。

  虽然会心血来潮给陈挽相相女伴,但本质上不太在乎儿子爱的是男是女,提起这些的语气也是稀疏平常。

  也算是难得让陈挽松一口气的地方。

  他不禁暗想,如果宋清妙知道了他跟赵声阁的事会作何反应,也会夸赞对方的容貌吗?

  可转念想到赵声阁的身份和淡漠威严的气势,又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不太敢当着面跟对方说这些。

  估计会在背地里偷偷夸。

  陈挽的嘴角扬起点弧度。

  “这次我回来是接你出去住的,房子已经打扫好了,这里的行李也会叫人打包好送过去。”

  不然我跟陈家撕破了脸,他们动不了我,但会将矛头暗戳戳朝向你,今后的日子恐怕会过得艰辛。

  后半句没说出口,他怀着些许愧疚,耐心等着对方的回复。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宋清妙没说话。

  陈挽站在床边,看着坐在梳妆凳上的母亲垂下了头,青葱般的五指互相绞着,没去看他的眼睛。

  虽然没有之前那样激动,但其中的犹豫拒绝很明显。

  陈挽张了张嘴,他一直知道宋清妙想要的是什么——家族财产中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昔日名动海市的头衔和风光。

  他现在已经能够给她很多东西,唯独这两样,穷尽一生恐怕都难以满足,宋清妙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华梦破碎后的残余泡沫,连完整的奢望都无法拼凑。

  她就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天真与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陈家这栋吃人的老宅里徒劳蹉跎了十几载年华,陈挽从最初的不解与恨铁不成钢,到现在的习惯与无可奈何。

  这次看来还是一样。

  这种建议不是第一次提了,心里早就有了准备,陈挽本来还想再劝说,或是拿出严肃的姿态同她分析利弊,却突然有些疲累。

  他不再逼她,主动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找了个台阶:“近期关于我的事不会少,你没事不要出门,到时候被人盯上了,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一套……”

  “宝宝。”

  宋清妙突然抬头打断了他,语气软软的,表情却认真:“我跟你搬出去住吧。”

  陈挽没反应过来,口中的叮嘱还在往下说,几秒后才忽然顿住,话音戛然而止。

  这件事期盼了太久太久,真正实现时竟是这样轻描淡写,不真实得让人恍惚。陈挽深深看向宋清妙,似乎在判断这个回答是一时兴起还是经过深思熟虑。

  “……要想清楚再回答,搬出去就很难回来了。”他斟酌着言语,有些不确定起来,表情严肃。

  “最近是有谁跟你聊过吗,谢家坚还有没有再约你?陈家人有没有给你透露过什么?”

  陈挽一条条地谨慎追问,异常小心,生怕母亲的改变是受某些来者不善的因素影响。

  对方看他这副模样,掩着唇“噗嗤”笑了,嗔怪道:“妈妈哪有这么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就不能是因为别的?”

  陈挽不说话,只是看她。

  “我这段时间一直做梦,梦见林默娘妈祖说老宅子风水不好,住久了容貌有损……”

  松了一口气。

        这个理由旁人听着荒谬,但确确实实是宋清妙说得出的话。他不是什么会信煽情一套的人,若是宋清妙忽然说想开了,或是打算替他考虑一二,陈挽反而存疑。

  他们母子的爱憎都淡薄,被血缘系起的微微羁绊与牵挂,对他而言,便已是这世间仅存的亲缘。

  这才是他记忆里宋清妙的样子。

  整个人松懈下来不少,陈挽在原地站着,听对方絮絮叨叨。

  一会说羊脂玉的观音像要包三层,运送的人不仔细,佛主会怪罪,一会又说梳妆盒里的东西要分门别类装好,少了哪样都不行。

  陈挽做事滴水不漏,这些自然都清楚,考量起来也只会比宋清妙细致百倍,但还是安安静静听她一句句说完了,每次都回得耐心。

  “我会的。”

  “知道了。”

  屋子不大,翻来覆去也没几处要收拾的,陈挽看着有些脱漆的佛龛和落灰的墙角,心里难得有些不是滋味的酸涩,对方的话听在耳边也逐渐失神。

  直到宋清妙叫了他好几声。

  对方看他出神,小心翼翼看着他表情,像是早就想些说什么,憋到现在才嗫嚅地出口。

  “宝宝,最近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啊?”

  陈挽一愣,抬眸去看宋清妙,对方却像是被唤起了久违的母性,牵起他的手,关心的话说得也像撒娇。

  “妈妈帮不了你做什么啦,搬出去陪你散散心,好不好?”

  这个理由天真得有种小女儿姿态的烂漫,像是随口一提,让人啼笑皆非。

        陈挽不用宋清妙陪,也根本没时间陪。

  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回过陈宅后更是一件接一件的公务和事项,拒绝分明可以轻描淡写地出口,所有话却像堵在了喉咙里。

  微微出神,他突然想起好几年前,卓智轩在得知他家事后也曾好奇问过,他明明可以脱离海市到别的地方发展,海外就是很好的选择,离赵声阁更近,一个人自由自在也舒坦,为什么偏偏还要在这块最厌恶的地方扎根生长。

  毕竟,宋清妙其实也没有待他多好。

  陈挽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是没有多好,许多时候反倒为他添堵。他也曾经怨过,怒过,不解过,委屈过……但这十几年间,对方每次流露关怀的瞬间都如此刻一般稀少随意,却不知会在他心里激起多大的浪。

        陈挽静静站着,体内却有一汪潮水在沸腾喧嚣。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与这冰冷世间的相连多了一分,就好像再艰难也能撑下去。

  十几年过去,从未变过,正如此刻。

        他于是真心实意扬起了笑:“好。”

Chapter 32: 冰山一角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芬利街永远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作为海市的中心,也是权利和财富汇聚的顶点,少不了形色匆匆的精英商客,每个人都衣冠楚楚,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陈挽戴着帽子和墨镜,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咖啡馆。一来他自身还绯闻缠身,二来见面的正是花边的另一位主角,虽不到众所周知的程度,也唯恐有心之人再次拍了做文章。

  提前点好咖啡和茶点,他掐着时间,在只剩十分钟时给秦兆霆发去“我到了”,随后便静静看着街景等待。

  没过几分钟,秦兆霆就出现在门口,冲他挥挥手,“阿挽”。

  陈挽笑着回应,起身迎接。

  双方入了座,服务生端上咖啡和茶点,两人默契地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正题,而是先抿着手中的咖啡,避人耳目。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白马庄园,陈挽喝醉了有些失态,秦兆霆后来想起来,也为自己过于亲密地搀扶而感到唐突。

  陈挽特意选了比较僻静的角落,服务生一走,仅有的人声远去,空气中环绕地便只剩咖啡馆悠扬的弦乐。

  无论事先聊得如何坦然,两个人毕竟被传了包养绯闻,又挑破了追求的窗户纸,如今真正碰了面,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不自在。

  短暂沉默后,陈挽正准备找个话题切入,秦兆霆已经先一步开口。

  “最近过得还好吗?”

  陈挽没料到对方会以这种关切的话起头,刚挂笑准备答复,秦兆霆却不知看到什么,迅速把话尾咽了回去,还自觉失言地补了声歉。

  陈挽一怔,顺着对方目光低头,突然想起身上穿的还是赵声阁送的西装,刹那间完全明白过来,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赵声阁跟对方是如何说的,但秦兆霆明显知晓了他们之间暧昧的关联,此刻看到他身上的西装,自然会错了意。

  对方眼神闪烁,看他的目光里带着复杂。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秦兆霆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但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像是很认真地想要探求一个结果。

  陈挽心底一跳。

  ……怕什么来什么。

  今日见面他本是打算速战速决,将这件事盖棺定论,再商讨下合适的善后手段。尽量缩短会面时间,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面谈比发信息更显尊重,交流起来也更加高效,前提是不要被别的话题引偏。

  而涉及赵声阁的话题,恰恰是他心底的红线。在对方没有主动公开前,他不会向外界透出一丝一点的苗头和端倪。

  这是底线。

  “秦公子说的哪方面,是白马庄园的晚宴项目?”陈挽心下发沉,脸上却天衣无缝,笑容也坦然。

  “不是项目上的事。”秦兆霆与他对视,像是在判断他究竟真没听懂,还是有所隐瞒。

  “是关于……”

  公共场所人多眼杂,秦兆霆环视一圈,最后盯着对方眼睛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个姓。

  口型是很明显的“赵”。

  咖啡馆又迎来了一桌客人,服务生正轻声询问着点单,自然而然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而此刻正好有微风过窗,拂动了陈挽的额发。

  把发丝挽到耳后,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没有听清,表情是不作伪的疑惑和歉意:“抱歉,刚才……”

  陈挽知道对方不会再问了。

  果不其然,秦兆霆深深看他一眼,“没什么。”

  有心人提点到这就已经足够,装睡的人再如何叫也不会醒。两个成年人间的试探与分寸便到此为止,再往下就过界了,也不是太体面。

  秦兆霆缓缓靠上椅背。

  这些天他一直为陈挽和赵声阁间的关系困扰,哪怕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答案,却还忍不住想亲口向对方求证。就算明知这个话题有些冒犯,场合也不合适,最终还是没有压住涌上来的冲动。

  从相识起,秦兆霆就知道陈挽的处事手腕,以及温良但分明的边界感,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对方比他想像中更滴水不漏。

  他的问题被再三回避,但处理圆滑,方式也温和,不会令人生厌。

  只是这份回避已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最近的事因我而起,对你造成的影响应该不小,实在抱歉。”

  秦兆霆开口时已是平时说话的语调。陈挽也宛如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失笑:“都道多少次歉了,什么时候见外成这样?秦公子不必如此,你也没少受牵连。”

  秦兆霆眼中笑意也浓:“你难道不见外?一口一个秦公子,早说过叫兆霆就好。”

  “好。”陈挽也果断改口。

  两个人互相接着话,丝毫不提那日聊天框中的示爱与婉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兆霆也不尴尬,气氛活络起来后话题自然而然回到正轨,便把提议将各自得到的情报做个交换。

  陈挽说了报道刊出的具体时间,也说了娱乐报背后灵徐高层的态度。对方在得到敲打后态度谦卑,即刻就做了处理,明面上看不出和幕后者是否有关联。

  这些情报大半来自赵声阁和明隆,陈挽没说具体的探查途径,但话音刚落,秦兆霆还是露出点“果然如此”的表情。

  下一秒他收敛了表情,正色道:“投稿人选择的是匿名,后续被查出来是白马庄园的服务生,当天正好当值,就是他尾随并拍下了照片。”

  陈挽皱眉,脑海中闪过几幕画面,那天他醉得不轻,步履也匆忙,出宴会厅时却也依稀记得,有几个服务生夹在中场来往的宾客中,巧合地跟了自己一段。

  当时他急于解决身体状况,并未多想,后续更是昏昏沉沉,精力全在搭话的秦兆霆身上,没注意到对方去了哪。

  现在看来,从自己与秦兆霆碰面,再到被赵声阁叫走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兴许就藏在他们身后黑暗的灌木或草丛,拍下了并荒诞地曲解了那一幕。

  “交代幕后主使了吗?”

  “已经以造谣诽谤的名义把人扣了,对方一口咬死是自己所为,早就听说娱乐报投稿费不菲,又自以为撞见了什么劲爆新闻,一时财迷心窍才干了偷拍的事。”

  这副说辞明眼人自然嗤之以鼻,陈挽心中有数,点了点头:“监控有拍到什么吗?”

  “这就是最不寻常的部分了。”秦兆霆摊手,“除了部分涉及隐私的场所,后厨、宴会厅、停车场、庭院基本都有监控覆盖。我派人查过了,那个服务生前半场的确在正常倒酒服务,没与其他人有过超过十秒的交谈。”

  他的目光看向陈挽:“包括主座的股东。”

  这句话似有暗示,陈挽瞬间心如明镜。

  后半场在事发后,警署的人当场扣走了项目的股东方,嫌疑最大的杨恩逢已经不在场。

  他没说过自己与杨恩逢的明里交锋,赵声阁和明隆大概率也不会在昨天的传讯中透露和连贸的恩怨,秦兆霆背后的势力却已经查清了。

  一夜时间查得到这么多吗?陈挽指节轻敲桌面,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那就是早有准备了。

  算算时间,应该从白马庄园事变那晚就已经开始。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掌舵的明隆搅一动水花,诸多家族势力便瞬间敏锐摸清了流向。其中大部分私下划清了利益纠葛,明哲保身地选择站队,但也多的是一拥而上的秃鹫,想在暗潮涌动中分一块肉。

  连贸手上有着码头的生意,经营不当缘故导致股价新低。可海油隧道修建已是指日可待的事,宝丽湾项目也必定炙手可热,这无限的潜力,作为股市大拿,秦家不会放过任何抄底的机会。

  看服务生是假,只怕最开始关注的就是杨恩逢的一举一动,想探查出某些东西,借机向明隆示好。

  不巧的是秦兆霆成了被牵连的受害者,这些调查也就从主动的殷勤成了被动的义务。

  秦家家主估计私下没少郁闷。

  这样一来也算彻底洗清了秦兆霆自导自演的嫌疑。

  陈挽借喝咖啡的十几秒理清了思绪,镇静开口:“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不一定只有一方。”

  秦兆霆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也查到了?”

  陈挽一怔:“什么?”

  “关于连贸股权的事。”

  陈挽立马正色起来,隐约间嗅到了某种端倪:“不知道,可否同我详细说说。”

  秦兆霆没有隐瞒,将商密和盘托出:“连贸现任董事杨恩逢被拘后,公信力损失巨大,董事会内部似乎意见相左,目前不知是杨家还是李家在主要掌权。”

  陈挽没有打断,全神贯注地听。

  “据说连贸股价单日跌停20%,一夜间市值蒸发超5亿,对外低价抛售了部分股权。”

  他皱起眉。

  在股价跌至最低的时候抛售股权,不会导致市值进一步缩水吗?唯一的可能是连贸的资金链出了大问题,急需将股本转化为现金流回血。

  可低价抛售能达到这个目的吗?太奇怪了。

  秦兆霆明显有跟他一样的想法,见状耸耸肩:“我也不理解,但接下来这个事很重要,你可要听好。”

  他挥手示意陈挽凑近。

  秦家对股票走向具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在股界也有寻常家族所没有的人脉势力,陈挽不怀疑对方情报的可信度,。

  “连贸抛售股权的比重不大,但价格压得低,没几家公司能反应过来——但恰好有一家购入公司是你熟知的。”

  对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陈挽心里咯噔一声,已经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动作像是种征兆,某个已经快淡忘的名字突然就要呼之于口。

  秦兆霆先他一步说出了答案:“荣信集团。”

  陈挽坐着的姿势不变。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更诧异,更难以置信,更心寒或是更讥讽。然而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内心竟一丝波动也无,脸上的表情也温和冷漠:“谢谢,我知道了。”

  秦兆霆做过调查,知道陈挽跟荣信的关系,此刻惊讶于他的镇定异常,但也没多说什么,安慰地伸手拍拍他的肩。

  两个人都知道,这大概率不是巧合。

  陈挽心头思绪万千。

  这件事具体是哪天发生的,经了哪些人的手,最终决策是谁下的?又是谁牵的线,让毫不相干的两个集团高层搭上了关系?

  他的心缓缓沉下。

  宋清妙是否知晓?上午的态度和这事有没有关联?

  荣信作为支柱的地产行业已是日薄西山,目前好几个项目受阻,卡在批地一环迟迟下不来,陈秉信是只贪婪的老狐狸,会眼红连贸的股份,试图从别处打开突破口,并不违背常理。

  但为什么偏偏是荣信?

  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如果不是巧合,陈挽想知道连贸从荣信那里获得了什么。

  一个管理陈腐,结构老套,多年来一直没有尝试转型升级的家族企业,给得了什么能解决连贸当前困境的助力?

  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陈挽垂眸思索,暂时得不出答案,将事情记在了心底,再次向对方道了声感谢。

  “多谢。”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就算真的只是巧合,依旧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秦兆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交谈的进度到此有些停滞,陈挽的心头越发沉重。没有证据证明偷拍的服务生与连贸有直接关联,是了受杨恩逢的指使。

  就算真有证据,对方此刻身陷伪造账目的丑闻,被警方逮捕,牢狱之灾本就免不了,多条造谣诽谤罪也不会对案情造成太大影响。

  事已至此,陈挽无心去追究,这件事没有成为他和赵声阁之间的阻碍,第一时间被掐断了传播源,目前也没对科想的运营造成什么影响,澄清声明发一下,流言蜚语慢慢就会消散。

  但正如赵声阁所说,连贸的董事被拘,公司内部动荡,这样的关头,股东会商议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精力做这样不痛不痒的报复。

  只怕背后有人递刀,而这件事也只是个开始。

  事实证明,赵声阁见惯大风大浪,的确高瞻远瞩。

  陈挽有些失神。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陈挽抱歉一声,看了眼致电人的名字,编辑了条信息,表明自己晚点回复。

  秦兆霆也看到了屏上的名字:“智轩找你,不接?”

  “嗯。”陈挽颔首:“问过了,不是很要紧的事,我晚点给他回。”

  “我们继续吧。”

  秦兆霆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问几处了比较在意的细节,结果还没几分钟,陈挽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连串频率特殊的震动,似乎是有人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

  “大忙人啊你是。”他打趣,下意识往屏幕一瞥。不料陈挽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已经飞速将屏幕朝向掌心。

  通常这样的会面中,为示对谈话方的尊重,他都会提前打开静音,拦截所有消息通知,唯独几个人例外。

  而被他设置了特殊提示的只有一个人。

  手机被攥在掌心,被震动弄得有些痒,每隔十几秒就接收到一条。陈挽没有去看屏幕上的名字,握手机的手却也没松,垂眸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

  “秦公子,稍微失陪一下。”

  秦兆霆这次没去纠正对方的称呼,只是扭头笑笑,示意快去,便看到对方立马解了锁屏,开始目不转睛地回复,被他静静注视着也恍然不觉。

  陈挽或许从来都不知道,他在真正对某件事上心时眸子总是很亮的,黑沉而专注,隐隐还还透着期待的亮光,比温让谦和时鲜活无数倍,也可爱无数倍。

  秦兆霆很轻地,落寞地笑了一下。

  他大概知道发信息的是谁了。

Notes:

被九号房间分走了精力,好久没更了,私密马赛,以后会一周一更
这章是秦兆霆的情敌视角~

Chapter 33: 落败者宣言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谈话结束了吗?”

  “今天的决策书提前批完了,一起吃的话我让人接你。”

  赵声阁的信息和他本人一样言简意赅,先是询问了陈挽这边的进度,随后又发来几条信息,大意是问顺利与否,陈家和秦兆霆那边的反应如何。

  陈挽看着屏幕,有点恍惚。

  赵声阁真的是个很好的恋人,一直主动执行着追人该做的事,事无巨细,平和而沉静。像是全然包容,照单全收,光明又坦荡。相较之下,将他内心藏起的阴暗都照得无所遁形。

  指尖微微蜷缩。

  陈挽其实没跟对方透过太多,一方面觉得打扰,一方面觉得对方已经帮他很多,收尾工作理应自己完成。

  然而赵声阁每一步都看在眼里。

  ……适应了好几天,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还是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他望向对话框,把那几句信息含在唇间,无声念了三四遍,心中如同饱满的果实开了裂口,绽出浓郁香甜的汁液,让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幸福又晕眩。

  陈挽的手指放在屏幕上,正准备回复最上面的信息,赵声阁又发来了一条。

  “还在咖啡馆?”

  陈挽想起自己跟对方说过具体的位置。

  一下子明白了赵声阁的意思,他立马删去准备回复进度的“还有一会”,改成“马上结束”,随后点了发送。

  赵声阁回得很快,发了一个“好”。

  从放下手机起,情绪的涌动就抑制不住,心脏跳动频率也随之加速,化作期待与忐忑的酥麻。

  秦兆霆看见他放下手机,眼中藏不住的奕奕神采。

  接下来的聊天中,对方百分之百地专注,不仅思考时心无旁骛,回复和提问的效率也极高,迅速就敲定了后续。秦兆霆见他余光一直有个隐晦的看表动作,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谈话结束后,他在心底酝酿片刻。出于莫名的心情,还是把那句半真心半礼貌的话问出了口。

  ”一起吃个饭吗?等会我送你回去。”

  陈挽沉浸的思绪被打断,有点诧异,但还是拒绝得礼貌干脆:“多谢,今晚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不多耽误你了,改日再约。”

  秦兆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所谓改日只是客套的说法,下次有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是一对一,顶多是在谭又明或卓智轩承头的多人聚会上碰面。

  秦兆霆神情复杂,看着陈挽道别后并未着急离开,而是低头发了条信息,脸上有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挥挥手,轻声开口:“回见。”

  陈挽也立刻抬头冲他微笑:“回见。”

  至此,白马庄园那神秘权贵的身份早已水落石出,那些自愿与否的猜测更成了笑话。秦兆霆这下算连最后一丝争取的念头都打消,彻底放弃了。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说什么,也不会做任何纠缠,赵声阁不是他能得罪的人,陈挽无意流露的痴迷与柔情也刺痛他的眼。

  只是有点不甘心。

  白马夜宴毫无疑问是一切的转折。他不清楚那一夜,赵声阁和陈挽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却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阻止了陈挽的离去,转由自己将人带走,故事的走向是否会因此截然不同?

  站在对方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有可能是自己。

  秦兆霆自嘲地笑笑,如今再想这些,未免像是落败者宣言。

  ……

  对方的车停在芬利街寸土寸金的贵宾位,离咖啡馆不远。

  目送秦兆霆开车驶远,陈挽松了口气,加快步伐朝相反方向走去,便看到一辆卡宴静静停在街角。

  驾驶位降下车窗,里面坐着的人解了车门的锁,示意他上车。

  陈挽一愣,他知道赵声阁来接他,但没想到居然是对方亲自开的车。

  特助不在,陈挽便上了副驾。车内安静,座位宽敞,他和赵声阁间隔着中控对视一眼,明明见面前万分期待,上车后却突然忐忑起来。

  陈挽低头系安全带,心跳快得不行。

  哪怕只隔了半天,两人间那种熟悉的相处模式好像又回来了,挑破的关系更像一种错觉。

  赵声阁:“刚刚谈得怎样?”

  陈挽正想找话题开口,闻言立马正色起来,把从秦兆霆处获取的情报详细转达了。只是犹豫一下,还是隐去了荣信购入连贸股权的事。

  他不太愿意在赵声阁面前提起陈家,更不想让陈家人知道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

  这个吸血的、迂腐的、可笑的家族是痛苦的缔造者,是如影随形的污点和过往,记录着他曾如何低到尘埃里,有着怎样俗恶的身世。

  陈挽想干干净净地和赵声阁在一起,不想让其他丑恶污了对方的眼,更不想看到对方在得知他身世后,可能会露出的讶异和复杂。

  荣信的事目前还没定性,他会查清楚。

  然后用自己的手,彻彻底底处理干净。

  赵声阁听完陈挽的话,淡淡颔首。察觉面前人那么一瞬不太自然的沉默,心中不知想了什么,伸手解了安全带。

  “过来。”

  陈挽一怔,以为对方要说什么,明知自己心中所想不可能被洞察,但还是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凑过去。

  赵声阁探身过来,替他松开安全带,伸手时指尖触到陈挽腰侧,又用了点力按住他肩膀,朝驾驶位带了带,又说了一遍:“过来。”

  这次陈挽懂了。

  他顺从地爬过中控,面对面跨坐到对方腿上,驾驶位虽宽,也难以容纳两个成年男性的体型,陈挽上半身紧贴赵声阁胸膛,对方宽大的手掌托住他的臀。

  热度隔着薄薄的西装衣料传过来,令人头皮发麻。

  他浑身不知是兴奋还是刺激地打着颤,呼吸急促得像风箱,伸手环住赵声阁的脖子,能清楚感觉到对方喉结的移动和温热的气息。

  昨夜初步解决好流言风波已经很晚,陈挽第二天行程排得很满,赵声阁也有重要的决议会要开。

  两个人该做的都在劳斯莱斯后排做完了,考虑到精力和陈挽的身体状况便没再过多纵欲,只是相拥着入睡了。

  陈挽早上还觉得这个决定明智——他的腰臀直到今天还又酸又软,腿根也隐隐地疼。

  可现在先按耐不住的也是他。

  赵声阁灼热的气息一贴上来,就像无根之木深入泥土,渴极之人寻到水源,陈挽感觉身体由内而外地热切、躁动,渴望更大面积的肌肤触碰和亲密。

  赵声阁托臀往上,同他额头相抵,指尖陷在柔软里动了几下,陈挽哼了一声,硬得彻底也湿得彻底。

  不知是由谁主动,两双唇自然而然地紧贴、厮磨、辗转,像磁石般难舍难分。赵声阁见陈挽只是含亲舔,便主动撬开唇瓣,空出的手扣住对方脑后,掠夺得愈发深入。

  陈挽被亲得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

  刚上车时所有尴尬忐忑都消弭得无影无踪,两个人都起了点火,分开后没两秒又开始接吻,赵声阁的手从他西装的下摆探入,按在清瘦的脊背上,从上到下轻轻一抚,陈挽喘得厉害。

  但毕竟心里悬着,他在最后还是找回点理智,伸手抵上了对方胸膛:“……有人。”

  现在不比劳斯莱斯后排那会,赵声阁的车停在芬利街的路口,人流量最大的路段,又是白天,随时都有人群经过,被发现异样只是时间问题。虽说也因此有种别样的刺激,但陈挽不敢冒险。

  “去后排,遮挡可以升起来。”赵声阁的声音很哑,说出的提议却无比诱人。

  陈挽承认自己心动了。他认真纠结许久,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摇头拒绝:“不了。”

  晚上还约了卓智轩,太过火的话不太好赴约。最重要是他今天破天荒没带安全套,也没有洗澡。

  赵声阁看他明明自己提的拒绝,脸上的惋惜跟懊悔却要溢出来了,没忍住笑了一下:“没事,今晚我正好也有个会要开。”

  陈挽睁大眼:“那你还……”这才意识到对方之前在逗他,语塞的同时又窘迫起来。

  赵声阁估计就是想看他这样的表情,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做什么,还是故意说了那样的提议。

  陈挽填不满的贪欲完全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耳根到脖颈红得彻底,直到车驶出中环还没有消退。

  从芬利街折返住所要两倍的路程,赵声阁的行程很满,以往这种情况会直接在公司解决,今天特地抽空出来跟陈挽吃的饭,便让特助安排了简餐。

  陈挽自然毫无怨言。

  匆匆吃完,那边重要的合作方已经来了,赵声阁先走一步,临走前让特助送他赴约,陈挽坚持拒绝,最后自己打了车。

  晚高峰的车流很堵,计程车停停走走,到场时卓智轩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对方见陈挽的一身西装先是挑了下眉,刚想挤眉弄眼地调侃,突然想起什么,脸又垮下来。

  “哟,下午挂我电话,晚上就又迟到……有了新情人忘掉旧朋友。”卓智轩阴阳怪气。

  陈挽赔笑:“我的错我的错。“说完又话锋一转:”下午那会见的是秦兆霆,不太方便细聊我们的事。”

  陈挽无疑是懂卓智轩的,这话一出,对方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所有牢骚都抛之脑后:“你去见秦兆霆了?找他干嘛?”

  陈挽又把大致的过程重复了一遍,卓智轩听得眉头紧皱,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重点。

  “等等……这事怎么又跟荣信有关系了,连贸都苟延残喘了,死到临头还搞这出。”

  卓智轩突然问:“这事赵声阁知道吗?”

  “我没有说,但不确定他是否清楚。”至少明面上没露出过知晓的端倪。

  卓智轩点头:“你说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安安稳稳的日子过腻了,非要找死。”

  也不知道说的荣信还是连贸,意有所指。

  陈挽没吭声,低头陷入思考。气氛顿时有点沉重。

  对方忙了好几个月,结果一见面两个人就开始说这些,卓智轩想换个话题,目光一转突然眼睛发亮,抬起胳膊就人身上拐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讲了半天,偏题十万八千里,最开始见面的目的都差点忘了。

  “什么?”陈挽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们两个……”卓智轩的表情难以言喻,压低了声音:“上全垒没有?”语气全是掩不住的八卦。

  陈挽瞬间语塞。

  “别告诉我什么都没做,那天的事我可是知道的。”

  陈挽在心里回忆,自己似乎没有跟对方说过哪太多:“……什么事?”

  “跨海大桥封锁的事啊,那阵仗可不小,昨天我和又明还聊。”

  “还有哪些人知道?”太多人知晓并不是什么好事。卓智轩毕竟了解陈挽,知道他想岔开话题,完全不买账:“所以到底做了没有?先回答我再告诉你。”

  对方目光灼灼,眼睛眨都不眨,一副势必要刨根问底的样子,陈挽被问得没办法,也不想对好友撒谎,犹豫再三还是点点头。

  “这件事你别——”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我就知道——”

  陈挽的叮嘱就像耳旁风。

  卓智轩要激动死了,简直比自己上了全垒还兴奋,后面跟着连珠炮一样的问题。

  “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是哪天的事?”

  “大不大?”

  见问得越来越离谱,陈挽无奈打断,“好了好了。”

  卓智轩其实也不是每个都得问清楚,重要的是从本人嘴里亲口听到了答案。

  他踱步绕着陈挽,又震惊又感慨,没多久忍不住再次确认:“真的假的啊?”

  陈挽无言以对。

  “关键是这事,它太魔幻了你知道吗?”卓智轩振振有词,“几个月前你们俩还是那个样子,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还怕你过不去那个坎,结果现在就突然……”

  身为见证者,卓智轩千言万语都化为两个字,冲陈挽竖起大拇指:“牛逼!”

  “你们是什么时候又开始有苗头的?”

  陈挽揉揉额角。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不打算再做太多隐瞒,卓智轩是他信得过的人,知道对方绝对守住秘密。

  那是该从白马庄园那晚开始说,还是跨海大桥的告白?陈挽想了想,笑着吐出四个字。

  “说来话长……”

Notes:

这章要素过多,有战败的秦兆霆,色气的赵声阁和八卦的卓智轩,我们挽像一尾红鱼灵活地游走在三人之间。
话说秦兆霆你但凡晚点走呢,但凡跟上去看看呢,但凡开车多绕个两圈,往相反的方向拐一拐呢?
到时候就不只是心痛了,直接变成吐血😋

Chapter 34: 我需要你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卓智轩和陈挽聊到凌晨,把人送到了楼下。本来陈挽想自己打车回去,结果赵声阁说会议刚下,可以开车过来。

  车开进停车场时,卓智轩一直探头探脑,想看驾驶位上坐的谁。

  不是助理,赵声阁亲自来接。

  他突然有了种好友当真把人拿下的实感。

  刚刚的聊天听得他情绪激荡,内容劲爆过程跌宕不提,关键他了解陈挽,对方顶多有所隐瞒,但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说明都是真的。

  赵声阁主动表白,主动追人,工作忙到凌晨还开车来接人。

  卓智轩眼睁睁看最好的朋友暗恋十几年,安慰开导和恨铁不成钢的话翻来覆去地讲,结果两个人真在一起了,他比当事人还激动。

  “你们……你们……哎……”他捶胸顿足,感慨得眼眶都红了,一面替陈挽开心,一面觉得赵声阁也没有那么瞎,早忘了几个月前还痛骂过对方。

  结果见到人的时候,赵声阁远远瞥他一眼,卓智轩顿时又回想起这事。突然觉得对方手眼通天,没准已经从哪知道了,缩缩脖子,有点心虚:“声阁。”

  赵声阁点点头。

  卓智轩见对方面色如常,不像要发难的样子,感觉逃过一劫。

  不料对方等陈挽坐上副驾,临走前很突然地泊车停到他身前,缓缓降下了车窗,卓智轩心说要死。

  结果赵声阁迎上他忐忑的目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郑重其事道:“智轩,多谢。”

  “这句谢不单单只包含一件事,许多方面都是。”

  赵声阁顿了顿:“这些年,感谢你一直在拉住他。”

  没让那个人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也没让那个人在自谦温和的表皮下逐渐崩塌,无法挽回。

  很多事,赵声阁都看在眼里。

  对方每一句都诚恳得前所未有,车外的人呆住了。

  直到卡宴的车尾走了很远,卓智轩依然怔怔立着原地,百味杂陈。

  眼眶突然红得更加彻底。

  ……

  海市是座不夜城,无论何时都霓虹遍地,灯火通明。秋末的夜风已经很凉,驶到中环,赵声阁关上车窗,等红灯时把外套披在了陈挽身上。

  这些举动做得很自然,陈挽扭头,就看见对方专注的侧颜。

  他记得对方临走前似乎跟卓智轩说了什么,想知道内容,赵声阁笑了下:“这么好奇?只是几句心里话。”

  陈挽想起好友怔愣的样子,觉得这心里话多半是地雷般重磅的东西,有点心痒,但看对方没打算往下说,还是决定晚点去问卓智轩。

  忙碌一天,身边人气质中的威严淡了很多,五官在街灯投下的阴影里依旧深刻俊美,但处于私人环境,举手投足都随性许多,还有点细看能察觉出的倦色。

  赵声阁今天很累,似乎比往日更加疲惫。

  陈挽想帮他按按眉心,于是开口邀请对方今晚去自己家。是太子东的别墅,几乎没带人去过的那套。

  陈挽说完就有点后悔,会不会太远了。

  赵声阁已经“嗯”了一声。

  对方看着路况,打了下方向盘,眉眼很沉。

  陈挽看出他心里有事,又想到延长到凌晨的会议,还是问了一句:“宝丽湾的事?”

  他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虽然本不该提。

  这个陈挽曾经参与又早已退出的项目,如今提及也异常平静,似乎自己从未入过局。

  赵声阁没说话,过了几秒突然答非所问道:“海油隧道项目在你退出后一直没有重新招标,要回来吗?”

  陈挽一愣:“不好吧,解约书已经签好,也面向大众公布过。”现在又重新把科想招回去,难免落下反复无常的名声。

  他和赵声阁确认关系后绝口不提之前的项目,就是在担心这样的情况。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只当没能力没缘分争取。而此刻对方果真再度抛出橄榄枝,他考虑的依旧是明隆的声誉。

  “没什么不好。”赵声阁注视前方车流,淡淡道:“方谏和徐之盈都希望你回来,当时还因为你的事跟我起过争执。至于公众口碑,你不用担心。”

  以明隆在海市的势力,无人敢多说一句不是。

  陈挽还是欲言又止。

  赵声阁忽然开口:“海油隧道勘测用到的声呐是什么规格?”

  陈挽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虽然不解,还是下意识答:“频率320khz,分贝180dB,短脉冲。”

  这些都是他曾与方博对接探讨的问题,过了几个月仍旧熟记于心。

  “会对周遭鱼群产生影响吗?”

  陈挽也想到什么,表情凝重下来:“不会,320khz是多波探测仪特有的频率,已经属于绝对的高频,超越大部分鱼类的听觉范围,其中就包括这片海域特有的白海豚……何况明隆的探测设备还搭载有‘软启动’程序。”

  他斟酌片刻:“是这方面出问题了吗?”

  卡宴停在太子东街角,赵声阁从夹层取出几页薄薄的纸,递到陈挽手中。

  这是一份匿名投诉的传真件。

  投诉由国际海洋保护协会接收,转寄到被起诉方手中,赵声阁今晚除了召开项目会,一大半时间都在处理这事。

  陈挽只看一眼就皱起了眉。

  信件中指出海油隧道探测动用的声呐私自做了低频改装,对海湾豚群的生长繁衍造成了严重影响。

  底下附了几张搁浅岸边的白海豚照片,以及渔民联合发起的抗议书。说明隆的声呐探测惊扰了鱼类,导致中层水域的鱼群数量大大下降,严重影响捕捞。

  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陈挽忍不住冷笑:“声呐数值都是经过国委协定,完全在标准范围内。科考时所有设备也都按正规流程报备,真假一查便知。”

  “但是核实和处理需要时间。”赵声阁压低了眉梢,同样含着冷意,“对面想做的也只是拖时间。”

  气氛有些静默。

  能把投诉递到国际海协,从取物证到收集人证都落实得完整,对方的能量与手腕可见一斑。

  其中每一项都堪称太岁爷头上动土,毫无遮掩地在对明隆、对赵声阁进行着挑衅。海市是赵声阁的地盘,没人敢做这样的事,但国外可不好说。

  跨国的商贸纠纷,从裁决到审核都需要好几个部门反复几轮的处理,战线会拉得长,难度也相应地增加。

  对方在赌,赌明隆一时半会抽不出手。

  陈挽想起科考船遇袭的事:“跟白鹤堂残党有关?”

  白鹤堂旧部自邵耀宗被扳倒后就逃回了汀岛,大部分被明隆借枪战的名头抓捕,但难免还有漏网之鱼流窜海外。现在虽然没了头目,难成气候,但未必不会被有心者用做了矛。

  赵声阁没有直接回答,指节在方向盘上叩了几下:“还记得罗乾生吗?”陈挽点头。

  当时他作为第三方代表出庭,冒着很大风险检举外贸走私,后续尽管对方被按死,这招险棋没有落在空处,但还是挨了卓智轩很久的骂。

  “这件事最后我有干涉。”赵声阁很坦率。

  陈挽这一下是真的愣住了。

  很多始末从脑子里闪过,瞬间变得合理起来,最后是赵声阁在船上同他对牌时淡漠的脸。

  原来那时……

  顾不上多想,思绪被身旁的人牵引着往下。

  “罗党背靠官员,也是黑吃黑的货色。白鹤堂树倒猢狲散,海外的走私源头象征性抓了几家,背后的势力便偃旗息鼓。”

  “你猜究竟是斩草除根,还是隐而不发了?”

  陈挽面色阴沉下来。

  “现在白鹤堂无法出面,罗党残党无法出面,海外势力想掺一手宝丽湾的事,谁是最理想的棋子?”

  海面之下,巨大冰山隐约浮现一角,发生过的所有似乎都被无形蛛丝串起,正缓缓指向着同一个答案。

  陈挽正好就知道一家做码头项目的公司:港口南偏八十海里就是驶向汀岛的航线,被宝丽湾的海油隧道夺了客流和关注,股票一路下跌。再加上对渔民聚居和白海豚习性的了解。

  那家公司的名字是——

  连贸。

  他缓缓打了个寒战。

  如果是这样,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可陈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与赵声阁的相处很有分寸,关系最密切时对外只是合作伙伴,后来在科考船上生死与共,就算被有心人扒出,也顶多认作密友。

  然而幕后者没对顶着“未婚妻”头衔,各大报纸传得沸沸扬扬的徐之盈下手,反而挑了自己。

  对方为什么认为他能影响到赵声阁?只凭一点没头没尾的花边绯闻?

  绯闻的对象甚至都不是他和赵声阁。

  脑海中有思绪一闪而过,并不清晰,他刚打算把事情从头开始再理一遍,旁边的人就靠到了自己身上。

  “陈挽。”赵声阁单手按在太阳穴上,闭着眼。

  “你来开吧。”

  陈挽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抛之脑后,快速地下车换位,“是太累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休息。”

  随后又面露焦急:“需要叫医生吗?”

  赵声阁摇头,“有点累,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陈挽一路心都悬着,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带人飞到别墅,车不敢开得慢,也不敢开太快。

  到目的地时是凌晨一点,陈挽缓缓把车停稳。

  赵声阁很安静地靠着座椅,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陈挽屏着呼吸,探过身想给人解安全带。

  动作很轻,但对方还是睁开了眼睛。

  “是我吵醒你了吗?”陈挽有点愧疚。

  赵声阁凝视着他的眼睛,几秒后突然露出笑意,很温柔,“确定要这样吗,把我当易碎品呵护。”

  陈挽怔怔看他,被赵声阁反客为主,压在了驾驶座上。

  对方的攻势因疲倦柔和了许多,吻从额角移到眼尾,落在耳侧,最后是嘴唇。

  赵声阁的唇很软,舌尖同他纠缠着,手也一路往下,被摸到的地方就像起了火。

  陈挽闭着眼睛喘,腰向上弓起起时,后背和座位间有一条很大的缝隙,被对方伸手过来揽住了。

  赵声阁很累了,陈挽的身体虽然很兴奋,但还是很有自制力地把人推开了。

  赵声阁:“白天没有做完的事,晚上不想要补偿?”

  陈挽很坚决地摇头:“今晚不要。”

  他自己解决也好,想办法也好,总之不想再让对方耗费精力。明隆离卓智轩那处有段距离,赵声阁绕路来接自己,现在又绕路跟自己回家。

  已经很愧疚了。

  赵声阁就没再说什么,牵他的手下车。

  陈挽身上还披着赵声阁的外套,怕夜晚寒气侵身,想还回去,对方摆手拒绝了。

  两个人就这样十指相扣,在夜色中安静地走着,脚步声清晰可闻。

  赵声阁忽然开口,“方谏最近在处理投诉信,底下的人执行标准混乱,他已经发了几次火。”

  “徐之盈在查连贸的海外资金流向,海关那边反馈,对方董事账户近期确有异常汇款。”

  他脚步未停:“他们各有各的战场,我也有我的。但现在技术层面缺人——不是普通人,是能镇得住场、看得懂局的人。”

  “有些环节,外人我信不过。但你之前在的时候,一切都有条不紊,从来没有出过错。”

  “合同明隆愿意重签,合作条款也翻倍,之前我决策错误,这是道歉的最基本诚意。”

  赵声阁认真看人时显得很郑重,很有分量,征求想法时用的是问句,很礼貌,也很诚恳。

  “陈挽,能重新加入海油隧道项目吗?”

  “我需要你。”

  陈挽在人生第二十九个秋天,亲口被赵声阁需要。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再说出拒绝。

  指尖蜷缩起来,在双方扣紧的掌心间轻轻挠了几下,陈挽微笑起来。

  他说:“好的。”

  ……

  这套别墅他有段时间没来了,但日常维护做得不错,每个房间都一尘不染。

  陈挽带赵声阁去了主卧,拿出浴袍和洗漱品,又把两个人脱下的西装都挂好。

  赵声阁已经洗漱完毕,陈挽计算了下水温,以及放满水需要的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劝对方泡个澡。

  人在疲困时格外容易遭风寒侵体,对方体魄强健,但从始至终都把外套给了他,最近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陈挽有点心疼。

  他安安静静地放好了水,水温调到最合适的温度,暖身的红酒和香薰也布置好,这才轻手轻脚走进卧室。

  赵声阁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

  额发被枕头压住一小片,被子蒙在下巴,手臂搭在床侧,整个人不再是很完美的样子,添了许多生活气。

  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暖黄的光很温馨,对方的睡颜蒙上了一层温和的光晕,陈挽一瞬不眨看了很久。

  赵声阁很少有这样完全卸下防备的时候,从陈挽认识他那一刻起,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谋划、布局。

  同龄人还享受父母的宠爱的年纪,他肩上已经是商业帝国的重担。就这样一步步成为明隆最年轻的掌权人,长成了高深莫测的样子。

  威严神秘,似乎无人可近,很多时候像没有情绪可以入眼。淡漠的眸子偶然瞥过他人,目光中是别无所求,无所慰藉。

  但赵声阁对他是有所求的。

  陈挽想着这一点,感觉心脏中有酸甜的东西要溢出来,缓了好一会才把这种幸福感咽下。

  他不太忍心打扰,想想还是俯下身。

  不用泡太久,一会就好,把疲倦和寒气泡掉,晚上会睡得更好。

  伸出的手推上对方的肩,却被赵声阁半梦半醒地拉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拽着躺下,对方翻了个身,从背后把他完整圈入怀中。

  颈侧是毛茸茸的触感,还有温热的鼻息。赵声阁把头埋在他肩胛上,已经再次睡着了。

  陈挽眨眨眼,最后无声地笑起来,有点无奈。

  今晚备好的浴缸注定是没人去泡了。

  他伸手关了床边的小夜灯,闻着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很轻声地说。

  “晚安。”

Notes:

小情侣温馨日常~

Notes:

还在继续更新,不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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