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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薄荷葡萄柚alpha X 青梨铃兰omega
*先婚后爱/丢球跑/死遁/破镜重圆
*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和C国人不同，F国人通常在晚上8-9点享用晚餐。尹净汉低头按亮手机屏幕，8:20。正好是餐厅人流量的高峰期，而他现在面前的这家"辉辉中餐厅"显然已经座无虚席，甚至外面的等待区还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叮铃铃。"门边的风铃随着大门被推开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此刻却只能勉强微弱地传到尹净汉一个人的耳中。

一开始尹净汉听说文俊辉要在F国开个中餐厅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毕竟这边人的口味还是更偏向那些鹅肝、蜗牛、龙利鱼或者什么松露扁豆之类的菜品，与文俊辉拿手的那些椒香麻辣的菜系相比可以说完全是两个极端。况且如果要选择开中餐厅，那么一定就得选在人流量较多的街道，否则曝光度也是问题，尹净汉觉得当地人应该不会费尽心思地去寻找一个合不来自己口味的餐厅。

于是，综上看来，最关键的就是资金问题。要想在F国首都较繁华的街道开一家酒楼，不仅要考虑租金和装修费的问题，还要考虑厨师的聘请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文俊辉嘛，穷光蛋一个，尹净汉就没指望过他，但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能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结果文俊辉却说他又不开什么米其林几星的餐厅，更不请那些大厨，他就打算在小巷子里租一个比咖啡厅稍微大一点的店面，装修弄得温馨点，他自己炒菜，再雇几个普通的C国厨师。

尹净汉一听更觉得不靠谱，资金投入的的确确少了一大半，但是这能盈利吗？他虽然清楚文俊辉的厨艺，但是C国人和F国人的口味差了太多，不忍心打击面前这个眼睛都在冒星星的弟弟的信心，没能直接问出口，最后委婉地说让文俊辉先做几道打算列入菜单的菜给他尝尝。

结果这一尝，直接尝得尹净汉心服口服。

不管是麻婆豆腐还是糖醋肉都和文俊辉之前做的不一样，他明显融合了F国人喜爱的甜酸取向和黄油口感，又保留了C国菜的特色和风味，改变了做法和配菜，口感却出乎意料地融洽。文俊辉说这是他最近一直在研究的融合菜品，其他菜系后续也会继续尝试，说完后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尹净汉问怎么样，后者连忙从碗里抬起头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开业已经三个月，招来的几位厨师对于各色菜品已经学得了八九分真传，除了本店招牌菜“糖醋排骨”是文俊辉亲自下厨外，其余菜品都是他们掌勺。说来也奇怪，糖醋排骨其实不算什么难度系数很高的菜品，但在它火候的把控和与当地菜系的融合上还真就只有文俊辉拿捏得当。

中餐厅生意一直都还不错，菜品反响也不错，不过也从没像今天这样座无虚席过。为了及时应对“叫你们老板过来”这种情况，只要是用餐时段，文俊辉一般都会自己坐到吧台后面招待营业，可尹净汉今天却没在吧台后看见人。

今天站在那里的是一位C国员工，尹净汉走过去把手肘抵在桌子上，凑近问，“文老板去哪了？”

“后厨呢。”员工指了指厨房的位置，“今天人太多了，后厨人手不够，文老板就去帮忙了。”

果然，尹净汉一走进厨房就看见穿戴整齐的文大厨正背对着他哼哧哼哧地颠着锅。

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呛得尹净汉忍不住咳嗽。真不是他们装修时候为了省钱在换气这块偷工减料，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客人。现在厨房里四个灶台上都架满了锅，呼啦呼啦的声音是抽油烟机正调到最大档运行，排气扇换气扇也全都打开，但厨房里的油烟还是浓得不行。尹净汉暗下决心，这周内一定要把设备给更新了。

“文俊辉！”尹净汉皱眉大声喊他，文俊辉下意识应声回头发现尹净汉就站在自己身后。

“净汉哥，你怎么来后厨了？“文俊辉有些惊讶，尹净汉很少进厨房。

“医生让你少闻点油烟味，你又不记得了？”

“净汉哥，今天是特殊情况嘛，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文俊辉打着哈哈，“昨天人流量都还正常呢，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尹净汉也没想通，结果一旁的小林厨师开口了，“尹哥，文哥，你们都不知道昨天Vernon来咱们店里吃饭还拍照了吗？”

“Vernon？是谁？”文俊辉疑惑。

“你们居然不知道Vernon吗？”小林厨师难以置信，“他是现在F国当红说唱歌手，演唱会都一票难求的！昨天回家收到他ig更新的提醒，我打开一看，这不咱们餐厅吗！”

小林厨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对Vernon的喜爱，尹净汉已经打开社交页面搜索，Vernon，崔瀚率，ig账号两千多万粉丝，昨天打卡那条帖子发出去24小时不到已经有两百万点赞。

尹净汉把手机页面举到文俊辉跟前，文俊辉定睛一看，“昨天他确实来过我们店里！我还说他长得好帅，原来是明星啊，早知道要张签名贴在店里了。”语气颇为惋惜。

“现在看来完全不用了。”后厨烟雾缭绕，尹净汉已经快看不清手机屏幕，“现在看上去是我们该给他点钱。”

收工回家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两个人都受不了油烟味迅速冲了个澡，快三点的时候文俊辉躺在床上刚要闭上眼，尹净汉又进了房间。

“明天，哦不，今天下午硕珉就回来了，餐厅记得给他留一桌。”

李硕珉今年29，和文俊辉同岁，是尹净汉的表弟。尹家把F国分公司划给尹净汉管理，李硕珉也入了股，现在国内的项目尹净汉都全权交由他负责，算来李硕珉这次出差也快一个月了。

“搞定啦？”文俊辉来精神了。

“当然，硕珉那孩子，搞不定的话他都不好意思回来。”尹净汉轻笑，顺手给文俊辉掖了掖被角，“行了，好好休息吧，今天忙了一天了，我明天下午去机场接他，你安心在餐厅里等着就行。”

文俊辉点头说晚安，等尹净汉走后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去床头柜上拿水杯，起身的瞬间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从领子里滑出，月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这才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是一条弯月形状的项链。

月光折射在挂坠上，钻石隐隐闪烁着发光。

——

“闪闪，你在家乖乖的，爸爸一会就回来。”全圆佑弯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肩膀，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看起来很沉，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小女孩点点头，朝全圆佑挥手。

全闪闪，大名全以烁，三岁半，全圆佑的女儿，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每年这几天全圆佑的心情就格外阴晴不定，谁都别想跟在他身边。前年全圆佑去给文俊辉扫墓，哐当一下从石阶上摔下来，脑袋肿了个大包，回家一看全母吓得不行，连忙打电话拜托金珉奎权顺荣，想着司机管家不让跟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总不会太抗拒吧？

结果两人也只敢远远在后面看着，估计全圆佑真摔下去也来不及跑过来。

今年也不例外，墓碑前摆的是全圆佑大清早去花店买的铃兰花，纸袋里不知道装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alpha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人笑容依旧温柔，可当冰冷的触感通过指尖传到皮肤上时，全圆佑的嘴唇又忍不住颤动起来。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打开了纸袋。

“我感觉每年这几天全圆佑都像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你看你看，怪吓人的。”权顺荣眯着眼睛看着十米开外跪在墓碑前的人，手里拿着几张照片怼到碑前，像是文俊辉真能看见似的。

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权顺荣听不清，拐了拐身旁的人，“你听得清吗？”

金珉奎连忙朝他嘘声，“你小点声！一会儿他听见了。”

“唉。”权顺荣深深叹了口气，“一边给闪闪说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一边又要每年给人上好几次坟，我真怕他哪天精神错乱了。”

金珉奎朝他翻了个白眼，“等你哪天结婚了，孩子生了，最后孩子妈没了，你就知道了。”

权顺荣连忙噤声，不说话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纸袋里的东西都被全圆佑一一拿出来给“文俊辉”展示过了。闪闪在学校里、在家里、在公园的照片，闪闪画的画。虽然几乎都是些胡乱的线条。但在全圆佑眼里，似乎女儿成长的每一个小细节他都想要告诉文俊辉，平时沉默寡言的alpha总能在墓前声情并茂地说上好几个小时。

金珉奎和权顺荣腿都蹲麻，直到全圆佑颤颤巍巍的起身离开，俩人才也来到墓前。文俊辉的墓址是全圆佑选的，在整个墓园风水最好的位置，清风缓缓拂过，铃兰花的香气被裹挟在风里飘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悄悄的钻入鼻腔，温和又清新。跟文俊辉一样。

金珉奎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给文俊辉鞠了几个躬，盯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人看了许久，突然开口，“俊辉，下辈子别再出生在文家了。”普通人家也好，小猫小狗也罢，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就好了。也不会这样痛苦又短暂地过完一辈子了。

弯腰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铃兰花束的权顺荣抬起头，喉咙有些发涩。从前文俊辉的名字他就常听人提起，但真正相熟不过短短一年，似乎终于抛开所有偏见和误解认识了他，可是他又这样仓促离去。

权顺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铃兰花瓣，叶片上沁出淡淡的汁水。到底还是命运不公。

全圆佑进家的时候全闪闪正坐在客厅地毯上玩拼图。

全圆佑洗干净手换好衣服，才又走回客厅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发顶。全闪闪反应了一会儿，然后丢下拼图，喊着爸爸伸出小手转身扑进了全圆佑怀里。

小孩身上带着特有的奶香味，温暖香甜，扑进全圆佑的颈窝里，alpha埋着头忍不住又把她抱紧了些。

大约就这样静静地待了十分钟，全圆佑突然出声，“闪闪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

小孩指了指身后的拼图，“拼图…还画画…”

全圆佑抽出手把拼图盒子拿起来，这才看见压在下面的几幅画。扭曲的线条上勉强能看出三个人形，小孩从全圆佑身上跳下来，伸出肉嘟嘟的手从左到右滑着，“爸爸…闪闪…妈妈…”

拼图盒子掉在地毯上，全圆佑呼吸猛地一滞。怀里的孩子毫无察觉，指着电视机柜上的相框，“那里…！”

alpha顺着望过去，那个相框里面是一家三口唯一的合照，是全闪闪出生那天医生给他们拍的。照片里的文俊辉穿着病号服，怀里抱着全闪闪，虚弱的面容上却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全圆佑坐在床边揽着文俊辉的肩膀，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没有看镜头。

那时候还以为是幸福的开始。

全圆佑埋下头，情绪隐秘在阴影里。都是因为自己。

都是因为自己一切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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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飞机准点到达，李硕珉一下飞机就看见尹净汉抱着一大束鲜花等在接机口，立马咧开嘴朝他挥手，“哥！"

鲜花被塞进李硕珉手里，尹净汉顺手接过行李箱。

茉莉清新的香气飘入鼻腔，十几个小时航程积压的疲惫顿时被一扫而空，“哥，我都说你不用来接我的，我行李也少，打个车就去餐厅了。"

“那哪行啊，我们李总还是得有专车接送的。"尹净汉笑着调侃道，“走，先去停车场，俊辉那边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最近餐厅生意特别好，要不是我提前跟他说你今天回来，估计你到时候去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真的？那太好了。"李硕珉睁大眼睛，语调都上扬了好几分，“我就说俊辉这手艺，那绝对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

“那个你听说过吗。"尹净汉思考片刻，“叫Vernon，好像是F国特别火的一个明星，前几天来餐厅吃饭拍照上传社交媒体了，所以最近生意特别好，我今天早上还临时去换了换气设备，后厨都快忙冒烟了。"

“Vernon？"李硕珉皱眉回想，总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熟悉，自己肯定是在哪听过。

“是混血吗？"

尹净汉摇摇头，“我不清楚。"

停车场离出站口不算远，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尹净汉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装进去，伸出手示意李硕珉把花递给他一起放进后备箱，结果李硕珉非自己抱着。

尹净汉无奈失笑，“行吧，你抱着。"

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李硕珉自觉地把座位往后调了一些，生怕花束挡住尹净汉的视线。

车子启动，车内放着轻音乐，李硕珉时不时跟着哼个调，沿途熟悉的风景印入眼帘，心情好极了。

“对了哥，我还回去看闪闪了。”

尹净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紧，他和文俊辉一样，来了F国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最后一次见小孩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记忆里闪闪还是个小婴儿的样子。

一晃居然已经这么久了。三岁半的孩子有多高了？

“闪闪有三岁半了吧。”

“嗯，我当时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闪闪的眼睛长得太像俊辉了。”

“你在哪看到她的？”

“幼儿园，我回去之前旁敲侧击地问了权顺荣闪闪在哪个幼儿园。"

尹净汉眉心一跳。

“你问权顺荣？”

“怎么问的？"

“我就说我有一朋友孩子也要上幼儿园了，问问他闪闪在哪上的，参考参考。"

“他怎么说？"

“他告诉我在哪了，但又问我怎么不直接去问全圆佑。"

“你怎么说？"

“我说我跟他熟点呗，跟全圆佑聊天有点尴尬。"

尹净汉深吸一口气，“没说别的了吧？你没说什么让他别告诉全圆佑之类的话吧？"

“没说没说，我知道肯定不能这么说的。”李硕珉连忙摆手，“而且我觉得这个理由应该还不至于让权顺荣特意说给全圆佑听。”

尹净汉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似乎在思索什么。

"哥，你在担心什么？"李硕珉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硕珉和文俊辉是大学同学，也是文俊辉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婚礼那天李硕珉还去当了伴郎。按理说，就算他现在直接去找全圆佑说想看孩子也很正常，全圆佑应该也不会拒绝，只是当年那件事情横在那里，尹净汉总担心会有暴露的风险，更不敢拿文俊辉现在快乐开心的生活去试探。

车子开到市区，正值拥堵时段，尹净汉盯着前方的车流看了好一会，似乎思考着什么最终却还是妥协，轻叹了一口气，“有闪闪的照片吗？"

——

“闪闪这个情况应该是单纯性语言发育迟缓。”

李知勋反复翻阅手里的报告单，用圆珠笔轻轻勾划了几个关键数据，然后将评估报告转向全圆佑。

“从临床评估上来看，闪闪的语言发育系统与同龄人相比的确慢了6-8个月，但是我们筛查之后发现闪闪并没有听力和智力的缺陷，也不符合自闭症的症状，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小孩就是单纯性语迟。”

笔尖停留在诊断结果栏，“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发育性语言迟缓，在临床上很常见。"李知勋推了推眼镜，“就像有的孩子走路晚，有的说话晚，每个孩子的发育节奏都不太一样。"

李知勋和全圆佑是在某次香水展会上认识的，了解到对方是儿科医生后全圆佑也顺口提了一下自己有小孩的情况。两人一来二去聊了几个来回，李知勋察觉到全闪闪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建议全圆佑带小孩来医院做个彻底检查。

结果这一查还真查出问题来了。

“我们初步分析下来有两方面原因，首先是闪闪的语言系统发育问题。”李知勋停下扶了扶眼镜，“有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一下，闪闪刚出生的时候你和她母亲都在身边吗？”

诊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愈发明显。全圆佑坐得笔直，发出的声音却有些嘶哑，“她妈妈产后大出血，在ICU住了两周，期间都是月子中心的护士在照料，那时候他的情况很危险…我也没有经常去看孩子。”

全圆佑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整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回忆，“出院之后他状态也不好，有很严重的产后抑郁，孩子是我看得比较多。”

“产后抑郁…”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多久呢？”

“六个月零七天。”过于迅速又准确的答案让李知勋的笔尖顿住，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李知勋斟酌着用词，“所以在前六个月里，母亲和孩子几乎没有进行过太多的沟通接触？”

“嗯。”

“之后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李知勋怔愣片刻，下意识重复询问了一遍，“之后…也没有？”

“没有。”

“他车祸去世了。”

痛苦的回忆再次被撕开。刺眼的白炽灯、昏暗的医院走廊、白色床单上浸满的大片鲜血……还有最后从担架上面垂落下来的手。

带着那枚戒指的手。

空调的嗡鸣声扭曲成急救车的警笛，消毒水的气味里突然混入铁锈般的血腥味。无名指上的戒指变得滚烫，像是烙进皮肉的火钳。戒指边缘的皮肤已经被磨得通红，双手缓缓松开，全圆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

李知勋递来一杯温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声说道，“创伤性闪回很正常，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呢？”

没有得到答复，李知勋叹了一口气接着说，“0-3个月是婴儿听觉图谱的形成期，这个时期的婴儿虽然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但是它是语言系统关键的发育期，如果这个时期没有得到足够的语言输入，那么习得语言的时间就需要更长，所以我之前才会问你那个问题。”

“闪闪说话比较迟，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

“其次就是成长过程中母亲信息素的缺失。”

李知勋扶了扶眼镜，继续落笔，在备注栏写下：父亲存在明显创伤后应激反应，可能长期影响亲子互动质量，此项也须纳入后续评估。

——

文俊辉终于在两周后再次等到了那位Vernon大驾光临。大明星今天穿了一身黑，进了餐厅大门后直奔包间，要不是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看见他把口罩墨镜帽子摘了告诉文俊辉，文俊辉差点又错过这个机会。

负责接电话的那个员工像做错事一样跟文俊辉检讨，说Vernon似乎从上周就一直给他打电话，但是因为总是当天预定所以没有房，直到今天恰好剩下一间包间。

文俊辉问他怎么不告诉Vernon包间需要提前一天预定，他说他每次都想说的，但是无奈那边挂电话挂的太快，电话打过去又总是无人接听。

文俊辉扶额失笑，转身进后厨端了糖醋排骨出来让服务员端进去，一直等到里面的人用餐快要结束时文俊辉才站到包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指节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请进。”

文俊辉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Vernon用筷子夹起最后一块排骨，筷子使用的非常标准，文俊辉看得一时晃了神，结果下一秒又听见这位大明星用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跟身边的人夸赞这道糖醋排骨。文俊辉感觉自己好像还幻听了。

“您好？”文俊辉试探地打招呼。

“您好。”对面人把夹起的排骨先放进碗里，然后非常自然地抬头跟他打了招呼。

文俊辉迅速整理好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露出一个非常热情的笑容，“抱歉，不知道您会说中文，所以刚才听见的时候有些惊讶。”

“我是辉辉中餐厅的老板，之前看到您在社交媒体上宣传了我们家的菜品，真的非常感谢，所以今天想特地来找您道谢。”

“您是老板！？我真是第一次在F国吃到这么地道好吃的中餐！”

Vernon迅速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文俊辉面前想跟他握手，大眼睛眨巴着显得十分真诚，满眼都是对美食的热爱和对厨师的崇拜。

“对了，因为我爸爸是C国人，我小时候是在那边长大的，所以会说中文。”

文俊辉被Vernon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您太客气了，还是我要感谢您在社交媒体上帮我们宣传，真的为我们餐厅带来了很多顾客。”

措辞前文俊辉想了很多，还私下查了Vernon的代言费，发现自己实在是给不出这个钱，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以后他来这吃全都免费，也不知道对方领不领这个情。

“真的！？”文俊辉话音刚落，对面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那我能不能和你拍张照po到ig上？”

文俊辉没理由拒绝，只是不太习惯把自己的照片发到网上，拜托Vernon把自己的脸遮住，Vernon爽快地一口答应，看上去非常能理解文俊辉的感受，并且在得知他比自己大两岁之后已经毫不犹豫地喊上了哥。

拍完照后文俊辉又去后厨端了两盘新菜上来——川麻辣子鸡和黑松露松茸豆腐，Vernon看到菜的瞬间眼睛瞪得溜圆，捂着吃撑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那两盘色香味俱全的新菜，用筷子尖轻轻戳了戳辣子鸡里的干辣椒。

“俊哥，我能打包带回家吗？”

——

李硕珉晚上坐在沙发上和尹净汉一起看电视，心里却还惦记着车上听到的那个人名，明明很熟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难受。

Vernon...Vernon...

这个名字越念越熟悉……

窗帘被风吹动，月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脑子突然像是被一阵电流贯通——

“我想起来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尹净汉缓缓直起身担忧地看向坐在身旁的弟弟。

“Vernon去年来C国开过演唱会！还是金珉奎他们公司对接的。”

“当时我正好在首都谈测序仪的项目，金珉奎听说我在C国还给了我一张票，但当时实在忙不过来就没去，现在想起来就是Vernon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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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勋最后还是没有给全闪闪用药，只是给小孩开了一些儿童营养剂。

“全先生。"

全圆佑拉开诊室门，闻声回头。

李知勋从位置上走了出来，朝他靠近了几步，神色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香水的作用虽然不能和信息素等同，但如果你还记得孩子母亲的信息素味道，可以尝试配制出一些给闪闪感受一下。"

“如果能够刺激到嗅觉记忆，让闪闪回忆起和母亲相处时候的感觉，那么对她语言系统的发育也会有促进作用的。"

全圆佑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配制文俊辉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对他来说完全不算难事，他可以配制出文俊辉每一个时期信息素的味道。

因为他从很久之前就在做这件事了。

和市中心的总公司不同，全圆佑的私人调香室位于城市边缘，是由一座老旧仓库翻新改造的。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多，来过的人更是寥寥。除了定期来工作室补充原料的助理Tease，几乎没再有其他人来过，连文俊辉也是。

这一刻全圆佑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文俊辉求着自己带他来的时候自己一定不会含糊其辞地推拒。

工作室大约有两层楼高，灰黑色的外墙上爬满了完全不搭调的常春藤，门锁是很老旧的钥匙孔，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全圆佑并没有把屋内隔出两层的空间，黑白吊灯高高悬挂在屋顶，偌大的空间里漂浮着许多细小微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

最近的事情几乎全都堆在一块，全圆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抽出空来这里，往左侧看去，一整面墙都被各种原料和精油填满，被仔细地存放在避光的深色玻璃瓶中，罐子和瓶身都贴着工整的标签，想来应该是Tease这周刚来补过。

右侧的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各种实验器材，蒸馏仪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全圆佑不让Tease碰这些，实验区的卫生都是他自己来打扫。再往里走，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很长的工作台，台上堆放着一些书籍和调配仪器，使用过的闻香条四散在桌面上，全圆佑皱眉，努力回想上一次在这里调配的是什么香味。

一直走到屋子的最里面，偌大的几个玻璃柜呈现在视野里。是Tease不被允许踏入的区域。

也是他拒绝文俊辉来参观的理由。

玻璃柜里整齐地陈列着几十个琥珀色玻璃小瓶，从左到右，贴着和外面不一样的，特别的标签。

全圆佑打开玻璃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出最左侧的那一瓶，标签上贴着“Moon"，没有多余的标记，因为这是文俊辉最纯粹的味道——青梨和铃兰花。

也是他第一次在文俊辉身上感受到的香气。

文俊辉和自己的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段交易，或者说，是文氏单方面的索取，而文俊辉则是这场交易的牺牲品。

也许是全父全母真的念及旧情，又或者是觉得剩一口气吊着的文氏还有利可图，最后父母还是答应文家的联姻请求。

于是27岁的全圆佑和24岁的文俊辉的命运就这样奇怪地缠绕在了一起。

全圆佑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但小时候也曾无数次听过文俊辉的名字，所有长辈都说着，“要是文家二儿子是个alpha就好了，比他那个不学无术的alpha哥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文俊辉？比alpha还要厉害的omega，全圆佑第一次对人产生好奇，他想知道文俊辉有多厉害。

可是后来随着文家越来越落没，文俊辉这个名字似乎也渐渐消失在了周围人的口中。更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所以后来的全圆佑曾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当时不答应就好了，即使不能和他走到一起，不能拥有闪闪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文俊辉也许还能活着，还能健康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指尖触碰到瓶身的瞬间，像是有一阵电流刺痛地从指腹向脊背窜开。瓶塞被打开，最熟悉的香气开始在鼻尖萦绕，像是试探，然后再缓缓将alpha整个包围，带着露水的青梨香气不经意地从柔和的铃兰缝隙中窜出，然后放肆地在空气里舒展开来，夹杂着淡淡的皂香，莫名让人回想起每个清晨阳光落在枕头上的味道。

全圆佑呼吸停滞了一瞬，记忆总是这样容易被气味不讲道理地唤醒，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转身就能看见文俊辉。

“圆...圆佑？"

同居加领证的第三个月，全圆佑第一次闻到文俊辉的信息素，还是因为一个意外。

下午收到全圆佑消息说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今晚不回来，所以文俊辉有些放松警惕，晚上洗澡的时候忘了把新的抑制贴带进浴室。

浴室门打开的时候全圆佑正好走到门边，陌生的香气顿时席卷全身，像一颗未成熟的青梨掉在地上砸出青涩的汁水，alpha下意识伸手抵住门框，文俊辉显然没想到门外面会有人，整个人吓得往后一退，拖鞋在湿滑的瓷砖上打滑转弯——

全圆佑眼疾手快地扣住omega的手腕，面前人整个人被带跌进怀里。

文俊辉身体一僵。其实他总能闻到全圆佑的信息素的，他在家的时候没有像自己那样时刻注意抑制贴的实效，有时候时间过了总会飘出一些香气。

不过文俊辉今天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自己名义上伴侣alpha的信息素气息。

非常具有攻击性的薄荷味加上有些甜腻的葡萄柚香气，看上去完全不搭的两种味道却在全圆佑身上融合得十分微妙。

发丝上的水珠因为惯性全部滴落到全圆佑领口，文俊辉连忙直起身捂住自己的后颈道歉，眼神不知道该看着哪里，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慌乱，“抱歉抱歉，抑制贴被我放在房间了，我先回去贴上。"

alpha抓着他的手还没放开，文俊辉不好直接开口说明，只能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我给你发短信了，你可能在洗澡没有看到，事情提前解决完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下，文俊辉还是没敢抬头和他对视，连忙点了点头。

“以后在家可以不贴抑制贴的。"

“什么？"文俊辉以为自己耳朵失灵出现了幻听，猛地抬起头，对上全圆佑的目光。

同居三个月来，文俊辉一直非常注意管控自己的信息素，尽量不让家里的物品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担心的就是别人在全圆佑身上闻到自己的味道，他觉得全圆佑一定很讨厌这样的误会和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是合法伴侣，就算真的沾染上对方的信息素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文俊辉怔怔地看着他。

合法伴侣...…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全圆佑这场婚姻不过是某种交易的虚伪形式，他从结婚起就小心翼翼地看着全圆佑的脸色，从没觉得国全圆佑是他的alpha，只觉得这是自己需要讨好、需要恭敬对待的对象，父亲和哥哥的嘱托每天都在耳边回响，文俊辉根本不敢松懈。

结果全圆佑现在对他说这些话，文俊辉觉得很割裂。

“你工作也很忙，没必要每天都赶回家做饭。"

从结婚到现在，文俊辉雷打不动地每天给他做晚餐，各式各样的菜品，全圆佑就没吃过重复的，手艺确实很好，但一定也很累。全圆佑无法想象自己在公司里心力憔悴地处理完工作之后回家还要料理一大桌子菜，光是想想都觉得绝望，他也不想文俊辉因为自己这么劳累。

“是不合口味吗？"他听见面前人小心翼翼的声音。

“不是，你做的菜很好吃。"全圆佑立刻反驳，“但是这样可能太累了，我们可以请个阿姨，或者出去吃，或者打包回来吃，等到周末休息有时间了，我也可以帮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我不累，我很喜欢做菜..."

“文俊辉。"

面前人立马闭上了嘴，紧张地望着他。

全圆佑轻叹一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和公司的员工一样，看见我就想躲，我希望回家之后能轻松自在一些，而不是感觉又来到了另一个公司，你明白吗？"

“你对我不需要这样谨慎，我们是平等的。"

全圆佑从来没有对婚姻有过太大的期盼，也没有太强烈的抵触情绪，他觉得婚姻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世界上有太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所以当时自己父母给他安排着撞婚事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对方是个正常人，全圆佑其实都能接受。于他而言，婚姻就像初中、高中一样，只是人生的一个必经之路，他对上学并没有什么浓烈的感情，对婚姻亦如此。

只是他发现文俊辉似乎十分看重婚姻这件事，对于扮演妻子这个角色非常认真，对自己这个“丈夫"更是体贴得无微不至。但是他也知道，文俊辉这样做并不是有多爱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全氏的继承人，是他作为文氏小儿子必须讨好的对象。

从来都明确了解这一点的全圆佑却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失落，居然在想如果文俊辉真的嫁给他喜欢的人，还会不会摆出这样小心讨好的表情，会不会时刻看着伴侣的眼色。

应该不会吧，那他又会是怎样的？

那也是全圆佑第一次对婚姻产生了幻想。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做一对普通平凡的夫妻。"

记忆回笼，全圆佑低头看着眼前的那罐玻璃瓶，用闻香条轻轻深入蘸取置于鼻尖，他已经很久没再闻过这样纯粹的青梨铃兰的香气。

后来很久很久的时间里，清新香甜的青梨铃兰总是带着干涩的苦味。

——

全圆佑分装了一小瓶Moon带回了家，但其实全闪闪出生之后文俊辉的信息素就不再是这个味道了，总是带着苦味，和这样纯碎的青梨铃兰味不一样了。

但全圆佑也不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些什么，还是带回了也许小孩根本就没闻过的味道。

“爸爸！"

一进家门全闪闪就像一只小狗一样朝全圆佑冲过来，alpha下意识蹲下身接住，这小孩和文俊辉小时候很像，肉嘟嘟的，可爱得很，但砸进怀里又发现像团棉花，根本不是实心的。

“珉珉咕...叔叔来..."小孩边说边比划，小手朝后面不停指，全圆佑转头这才发现金珉奎正坐在沙发上，一手刷着手机，一手举着全闪闪心爱的芭比娃娃。

“你怎么过来了？"

“我上周就答应闪闪今天带她去游乐园完了，她没跟你说吗？"

全圆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眼神询问着。

“嗯..."闪闪重重点头，"珉咕...叔叔...游乐园！"

“我下午有事，你看好她，别让她乱跑。"全圆佑倒是不担心别的，这小孩身体素质好得不行，每次和她一起玩先累趴下的总是自己。

“放心吧，我丢了都不能让闪闪丢了。"金珉奎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全闪闪身边蹲下，笑着逗她，“是不是，闪闪？"

全圆佑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又看了看全闪闪一身的长袖长裤，穿这套去游乐园可别玩中暑了。

“我给她换件衣服。"

金珉奎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继续刷手机了。

照例点开ig看看朋友们的动态，一打开正好看见Vernon俩小时前更新了story。

上次接触之后金珉奎就和Vernon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好几千万粉丝的大明星一点架子也没有，反手就回关了他这个素人的ig，惊得金珉奎赶紧锁了好几条帖子。

跟Vernon交流下来金珉奎觉得他完全就是一个孩子，story发的不是什么电影截图就是什么乐队现场，金珉奎打算点开看看他这次又发了什么。

诶？

居然不是那些，而是很罕见地发了自己的照片，而且还是合照，配文“The best C-restaurant in this area！”

左边带着厨师帽的人脸被一张猫猫贴纸遮住，非常端正地竖了个大拇指，Vernon端着一盘菜一脸开朗。

定位“HuiHui-C-restaurant”。

全圆佑正抱着穿好一套短袖短裤的小孩出来。

“诶全圆佑，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去F国出差？”

“听说这家中餐厅还不错，你到时候可以去试试。”

金珉奎说着把手机递过去，Vernon的那条story正循环播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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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薄荷葡萄柚alpha X 青梨铃兰omega
*先婚后爱/丢球跑/死遁/破镜重圆
*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怀里的小孩闻声也转过头看向屏幕。

“但我刚看了眼定位，那条街道没听说过，而且离市中心还挺远的，如果你没空就算了。"金珉奎想着全圆佑根本不是那种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去费心思找餐厅的人，正欲收回手机下一秒手腕却被人牢牢攥住。

“怎...怎么了？"金珉奎十分疑惑，以为是软件自动跳到了下一个story，刚迈出一步上前看手机就直接被抢走，怀里还瞬间多了一个小孩。

“你干嘛！？"视线转移到全圆佑脸上，这才注意到面前人诡异的脸色，“不是，你看到什么了？"说着抱着小孩凑近，屏幕上仍旧循环着Vernon那个story，金珉奎更疑惑了，难不成全圆佑还和Vernon有一段不解之缘？

全圆佑死死盯着那个被小猫贴纸遮住脸的人，文俊辉的手很有特点，手背上血管明显，骨节分明，关节处要大上一圈，还有无名指因为一直戴着戒指所以有一个不明显的凹痕。而照片上这个人的手几乎和文俊辉的一模一样，全圆佑不可能记错。

“他身高多少？"

“Vernon啊？我不记得啊，你让我搜一下。"金珉奎伸手让他把手机给自己，结果全圆佑却依旧牢牢握着，反手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行吧..."

全圆佑现在太不正常，金珉奎不想和他争辩太多，迅速打开浏览器搜索，“178。"

178...文俊辉有182，这张图Vernon的确要比身边的人矮一些，相差的似乎就是这三四厘米，连身高都符合。

“这是文俊辉。"

“你说什么？"

金珉奎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全圆佑却没再回复他，径直走进了卧室。

“闪闪，你先自己在客厅玩会，叔叔一会就出来带你去游乐园。"金珉奎现在简直吓得魂都丢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避免在全圆佑面前提到文俊辉，结果今天不仅是全圆佑自己提出来的，还说了这么惊悚的话，赶忙小跑跟进去，他真害怕这人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有的...有的...全圆佑在柜子里翻找相册。

也许现在最庆幸的事就是自己当年拍了很多张文俊辉的照片。

全圆佑也觉得奇怪，自己从前并不是什么爱记录生活的人，无论是风景还是人，他都觉得只要记在眼睛里就好了。但是和文俊辉结婚之后，他发现文俊辉很爱拍照，每天做的饭、家里的植物、夕阳晚霞...他都爱拍，他说这样可以记录下当下幸福的感觉，可以留存美好快乐的回忆。

全圆佑听进去了，第二天就去买了两个相机回来，拿给文俊辉的时候说这个记录更清晰，还记得那时对面人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

自己也逐渐发现，比起景色和食物，他似乎更想拍文俊辉，更想记录下他的一点一滴。于是曾经幸福的证据全部被收集在这两本相册里。

翻页的手猛地停下，全圆佑的视线定格在那张文俊辉靠在橱柜旁喝牛奶的照片。拿着马克杯的那只手手背血管清晰可见，骨节分明，无名指戴着两人的结婚戒指，看不出凹痕。

alpha把这张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深吸一口气。

金珉奎刚在门口站定，下一秒一张照片猛地贴到自己眼前，他后退一步定睛一看。

认得，这是文俊辉。

全圆佑今天是不是疯了？平日里提到文俊辉就要应激，今天不仅主动提起居然还拿照片来给他看。

“怎么了？”

“把你手机里那张照片打开。”

金珉奎不理解但闻言照做。

全圆佑把照片拿到屏幕旁边，“他的手和文俊辉一模一样。”

话音落下，沉默开始在整个房间蔓延。

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竖起，金珉奎怔怔地看着面前死死攥着照片的人，看见他眼神里的希冀和痴狂，鼻尖忍不住发酸。

半晌，干涩的声音在全圆佑耳边响起。

“全圆佑……”

“这不可能是文俊辉。”

“怎么不可能？”这句话像是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线，全圆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放大。

“你仔细看，他的手，关节，无名指的戒指印…”alpha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手指在照片和屏幕上来回移动，“文俊辉右手食指侧面有一颗痣，这张照片看不见，但是也不能证明这个人就没有…”

“全圆佑！”

金珉奎声音颤抖。

“文俊辉已经死了。”

“字是你签的，戒指是你亲手取下来的，葬礼是你办的，每年扫墓是你去的……”

金珉奎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到句子的末尾几乎变成了哽咽。

“三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眼眶发红，金珉奎用力抓住全圆佑的肩膀，强迫面前人直视他。

“不可能…不可能…”全圆佑整个人像是失了神，呆呆地站在原地反复喃喃着这句话，喉咙发紧，手里的照片被他拿起来轻轻抚平，“可是珉奎，你仔细看啊…”

“真的一模一样啊……”

金珉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谁知道还没等他睁开面前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全圆佑！”

金珉奎迅速赶到客厅，看见全圆佑已经蹲在全闪闪面前，不知道在和她说些什么。

“闪闪…爸爸去把妈妈给你找回来，这段时间你先跟着珉奎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

小孩仰着小脸，圆眼睛里亮亮的，“哪里…？带闪闪…去！要去！爸爸…”

金珉奎难以置信地猛拉开全圆佑，努力控制住音量，“你疯了！？”

“你跟孩子说这种话？找不回来怎么办？”

全圆佑用力抓住胳膊上的手扔下来，“我能找回来，那就是文俊辉。“

“你魔怔了…？”声音哽在喉咙里，看着面前人布满血丝的眼球，发声的动作扯着声带，只觉得刺痛无比。

“全圆佑。”

金珉奎重新抓住那只胳膊，“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松手！”alpha猛地把那只手甩开，力道大得让俩人都踉跄几步。

“我没病。”

“是不是文俊辉我能认出。”

全圆佑抬眼看向金珉奎，眼神里的笃定和偏执矛盾冲击着，“世界上就算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也要去看看。”

“金珉奎，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

尹净汉有火没处发，最后遭殃的只能是李硕珉。

“我就一天没去店里。”

尹净汉抱臂斜靠在餐桌旁，不停深呼吸。

文俊辉什么也不知道地开开心心进浴室洗澡了，留下心惊胆战的李硕珉独自承受一切。

李硕珉缩在沙发上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接话，“反正story只有24小时查看权限，金珉奎他也不一定就能看见呀…”

“再说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谁能认出来啊？”

“那就是一点点的可能性都要扼杀啊！”

尹净汉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抬起把头发往后撩，无奈叹了一口气，“怪我……”

“怪我没看住他…不是，你说一个大明星到底为什么要和文俊辉合照啊？”尹净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搞不懂这个Vernon是怎么想的。

“那俊辉打算回首都学习新菜品的事怎么办？还去吗？”

“我阻止得了他吗？”

“其实我真觉得没事的净汉哥，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总不能金珉奎恰好看见了，又恰好拿给全圆佑看了。”

李硕珉思考片刻摆摆手，“而且这根本不成立，这事最多止步在金珉奎看见这一步。首发，金珉奎不可能认出那是文俊辉，其次，他没有理由把这张照片拿给全圆佑看，最后，全圆佑不可能自己看见，因为他压根就不玩社交软件。”

李硕珉似乎的确陈述得有理有据，尹净汉烦躁的心情还真被抚平了些。从餐桌上起身灌了口水，长舒一口气，“机票都买了，肯定得回去，要是不回去这文俊辉肯定要闹了。”

“我跟他一起回去，明早你记得去店里都交代好。”

文俊辉和尹净汉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尹净汉直接组织李硕珉送他们去机场，催着赶着他去店里先把事情安排好。

文俊辉以为他们在说公司的事，也是凑了个巧帮着尹净汉阻止李硕珉送机。

三年来第一次离开F国，文俊辉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眼见城市变得越来越小，缩小成一个个小点然后消失，飞机终于升至高空，舷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像棉花糖做成的大床垫，辽阔地舒展开，向下向上都看不见尽头。

文俊辉扭头看向一旁的尹净汉，结果身旁的人早已悄无声息地睡着了。乘务员递来毛毯，文俊辉道谢后轻轻散开搭在尹净汉身上，然后也拿过一块搭在自己身上，十三小时的行程，文俊辉打算趁在飞机上的时间好好养精蓄锐。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终于袭来，眼皮松弛下来模模糊糊地闭上，乘务员贴心地降下了遮阳板，光线变暗后文俊辉终于沉沉睡去。

睡了醒醒了睡，如此重复几轮后飞机终于缓缓降落在C国首都机场，落地时的轰鸣声将文俊辉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的瞬间却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尹净汉递过来一张抑制贴提醒他更换，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抑制贴已经快要失效。

文俊辉点头接过。重归故土，按理来说总该感到心安，在F国待的这三年，虽然已经逐渐适应那里的气候、人文风俗、生活习惯，甚至还有尹净汉和李硕珉每日的陪伴，但文俊辉心中却仍旧不受控制地感到空缺。

他不知道这种空落落的感觉究竟源自心脏的何处，但是落地的这一瞬间，文俊辉觉得也许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和老师约定好的时间是明天，两人下飞机之后不慌不忙地在机场吃了顿饭，吃饱后整个人满血复活地抢过尹净汉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机场大厅里，文俊辉正看着指示牌寻觅出口，远处忽然有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男人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黑色口罩和渔夫帽，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托特包，正步伐匆匆地朝登机口走来。

一身黑得刺眼，看不见脸，文俊辉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变快，目光忍不住聚焦在那个男人身上，奇怪的感觉充斥满胸腔。

“看什么呢，走啦。“

尹净汉从后面赶上来，走到文俊辉身边伸手取过自己的行李箱。

文俊辉猛地回过神来，匆忙收回视线，手心下意识收紧攥紧了行李拉杆。

“出口在这边。”尹净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文俊辉应声跟上。

转弯的瞬间忍不住再次回过头，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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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飞往F国的飞机起飞，全圆佑戴上眼罩隔绝了光亮。或许是周围太过安静，又或许是此行的目的与那个人有关，那些被悄悄隐藏的记忆又逐渐翻涌出来。

幸福的日子当然有过，但全圆佑回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和文俊辉的关系真正改变是在结婚后的第一次易感期。

全圆佑至今也没明白自己对文俊辉是一见钟情，只觉得跟他待在一块很舒服，想要跟他一起做的事很多，连从前抗拒的身体接触也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就可以。

不过全圆佑没明白的事太多了。比如不知道那些被他用镜头记录下来的瞬间文俊辉脸上的笑是不是来自真心，不知道文俊辉嘴里到底说过多少真话，更不知道文俊辉在离开前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无从求证，最终只能化身为终日折磨自己的梦魇。

婚后第一次易感期，全圆佑和往常一样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那天是文俊辉主动来敲门，说他可以帮自己。全圆佑没有理由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甚至以为在这件事之后俩人真的能做一对普通夫妻了。

“圆佑，回来啦！"

“不是说不用再做好饭等我了吗？"

文俊辉勺出最后一勺菜，转头朝玄关处的alpha笑，“我想做给你吃嘛。"

全圆佑脱了外套走过去，自然地俯身双手交叉，从身后环住文俊辉的腰，下巴轻轻靠在怀里人的颈窝里，努力嗅着他想念了一整天的香味。

alpha突然的靠近让文俊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在脖颈处的鼻息更是激得皮肤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文俊辉笑着躲开，“快起来，我要把菜端过去了。"

“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快去洗手吃饭啦。"

全圆佑听话松开了手，他从来不是对吃有太多要求的人，只要能入口就行，但是文俊辉的手艺实在是一绝，久而久之自己的嘴巴居然也被养刁了。

这道糖醋排骨更是不用说，正宗文俊辉味，全圆佑的最爱。

“明天去海洋馆怎么样？"

文俊辉筷子顿了一下，“你明天没事吗？"

“今天都提前处理完了。"

“那好呀，我这几天刷到好多人去海洋馆看水母，好像是引进了新的品种。"

海洋馆、游乐园、动物园、猫咖...这些从前在全圆佑眼里无聊到不行的地方在这几个月里都被逛了个遍，全圆佑也终于明白他之前之所以觉得无聊是因为没有遇到文俊辉。只要和文俊辉在一起，去哪里都是满足又快乐的。

全圆佑用相机拍的水母照片变成了文俊辉朋友圈的背景图，为此某人悄悄开心了很久。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懂了为什么有人总向往婚姻，也以为结婚真的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这样幸福轻松的日子过了快半年，某天一件打破平静的事情发生了。

文俊辉已经在卫生间里待了半个小时，全圆佑不放心想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全圆佑心一紧，“俊尼？怎么了？"

“没事没事！"似乎是没想到全圆佑在门外，文俊辉的声音里带着慌乱和惊讶，“梳子掉在地上了，我捡起来就好了。"

卫生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全圆佑皱了皱眉还是有些担心，一直站在门外等着文俊辉出来。

大概是没想到全圆佑没走，文俊辉开门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又掉在了地上。

全圆佑顺着响声望过去，文俊辉立马眼疾手快地蹲下捡起来，像是做了虚心事一样不敢和他对视。

“俊尼？那是什么？"

全圆佑没戴眼镜，不敢确定那个一闪而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文俊辉的手指在身后紧紧攥着，犹豫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叹了一口气，终于像是妥协一般把藏在身后的那个东西双手递了过去。

“但是这个东西也不准的...可能也会弄错..."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游荡，文俊辉还是低着头不敢看全圆佑。

看清楚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全圆佑大脑宕机了一瞬，机械地伸手接过，两条红线明晃晃地在眼前闪过。

文俊辉怀孕了。

面前的这个omega正紧紧攥着衣角，不安、焦虑、忐忑全都混乱地涌进他的身体里。看着他微微发抖的指尖，全圆佑意识到文俊辉是在害怕。

霎那间太多思绪争先恐后的钻进alpha的脑海里，他的确幻想过无数次和文俊辉组成家庭的场景，但是现在的时间不对，文俊辉今年才24岁，还太年轻了，他肯定还没有准备好成为父母，而且他们的婚姻最初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他肯定还很担心未来会不会分开，还有到底是哪一次的安全措施没有做好......如此种种的想法在脑子里碰撞翻涌，全圆佑必须承认其中还有一种名为喜悦的感受。

全圆佑深吸一口气，靠近着把文俊辉揽入怀中，轻轻地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omega的身体有些发冷，全圆佑皱了皱眉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俊尼，没事的，没事的。"

怀里的人死死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似乎很不想面对这件事。

alpha安抚的手没有停下，仍旧一下一下地轻轻顺着怀里人的脊背，“俊尼，我在这里，不要害怕，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或者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我都尊重你的想法。"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半晌后，文俊辉终于从他的胸前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地望向他，“你呢...你想要吗？"

全圆佑的喉结忍不住滚动，揽着他的手不由地收紧了些，“我都听你的。"

文俊辉没有改变姿势，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交替翻涌着，时至今日全圆佑也依旧不能明白文俊辉那天的神情，除了那些情绪以外好像还有犹豫和愧疚，为什么？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文俊辉说他要，但是说得并不坚决也不肯定，似乎总在看全圆佑的眼色，好像全圆佑下一秒说不要他也会欣然同意。全圆佑真的很难受，对于这样的文俊辉他毫无办法，半年来好不容易掰正了些他对自己的态度，现在却因为孩子又变回了原样。

产检结果很好，医生说因为双方信息素匹配度很高，加上omega很年轻身体状况很好，所以这个小胚胎的质量很高。文俊辉扭头朝全圆佑笑，这是从确认要孩子的那天至今，文俊辉脸上露出过的最真心的笑容。

全圆佑有些看出神，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柔软，连忙也扬起一个很僵的笑容，笑容扯起来的瞬间omega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笑容敛了几分，眼神闪烁着低下头。

胸口闷闷的感觉很难受，可是全圆佑却无处排遣，他不想把文俊辉逼太紧，他想等文俊辉自己慢慢想，想通了再跟他说，尽管他并不知道文俊辉藏在心里的事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大概过了一周文俊辉又恢复了前半年的状态，每天对他笑嘻嘻的，抱他亲他甚至比以前更粘人，就像这几周的事情全部都没发生过一样。

文俊辉一直在自己家公司上班，五个月的时候某天下班回家，跟全圆佑说自己想在家休息了，之前扬言要干到生产前的omega突然变卦，全圆佑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绝对赞成，他之前就想让文俊辉在家好好养身体，只是产检一路绿灯加上文俊辉自己想去上班，他才不好再阻止。

全圆佑试探地问他为什么，文俊辉用外套遮着肚子支支吾吾地说太累了。全圆佑敏感地察觉到什么，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那你这几个月就安心在家休息，宝宝生下来之后去全氏上班怎么样？"

omega看向他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悄悄黯淡了下来，“我应该不能入职吧。"

“为什么不能？只要条件符合岗位需求就有资格入职，我看过你的简历，很多岗位你都可以胜任。"

“再说吧，孩子生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文俊辉抬头努力朝他笑了笑，只是笑意实在不达眼底，“我有点困了，先去洗漱啦。"

“俊尼。”手腕一下子被alpha拉住，“我们聊聊好不好？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商量的，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文俊辉顿住，几秒后又转头朝他笑，然后抓住alpha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圆佑，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宝宝已经这么大了，胎动明显的时候我只能扶着东西坐下，工作不方便，我也觉得很累。”

“真的就是想休息一下，没有别的原因了。”文俊辉的声音放得很轻，尾音带着些波浪，听上去在跟自己撒娇。

全圆佑哪招架得住，下一秒掌心还传来了微妙的触感，alpha猛地愣住，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感受到胎动，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文俊辉肚子里有他们俩的宝宝，生下来要喊他俩爸爸妈妈的宝宝。鼻尖突然开始发酸，心里的疑虑全都被这股喜悦冲散，“真的在动…”

掌心小心翼翼地贴在文俊辉小腹上，声音有些发哑。文俊辉笑着抬手轻轻环住alpha的脖子，手指揉着他的发尾，眼里带上的疲惫全圆佑没能看见，“是呀，宝宝很活泼的。”

其实五个月的身孕对于文俊辉来说并不算负担，心理上的负担还要比这重得太多。

只是现在的全圆佑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离预产期还有两周的时候，A国分公司终于完工，全圆佑必须要去参加揭牌仪式，加上后续的安排怎么也要在A国待上一周。

文俊辉让他别担心，说自己先提前去医院住着，就算真的提前了也不怕没人在身边。

全圆佑放心不下，说参加完揭牌仪式就回来，算上来的路程最多三天。文俊辉拗不过他，最后只能随他去了。

所幸这三天里文俊辉的身体的确没有什么异常，一直到全圆佑回来孩子都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肚子里。

“俊尼。”

“回来啦。”

文俊辉正坐在阳台上发呆，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发现alpha正站在自己身后。

傍晚的风暖暖的，轻轻掀起omega额前的碎发，全圆佑走到椅子前面蹲下，握住文俊辉的手，总感觉短短几天里面前人好像又疲惫了许多，“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明天就去医院办住院？”

文俊辉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还早呢，你呢，揭牌仪式顺利吗？”

“很顺利，别担心。”全圆佑捏了捏他的手，嘴角扬起一个弧度，“Tease说这几天都是你父母过来陪你的，要不要让他们再多留几天？”

文俊辉身体有片刻的僵硬，过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口，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不麻烦他们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全圆佑眉头微微皱起，察觉到文俊辉话里的勉强，“俊尼，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能有什么事呀。”文俊辉笑了笑拉过他的手，“你陪我在这坐会儿吧。”

全圆佑闻言拉过椅子挨着人在一旁坐下，文俊辉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手也握得更紧了些。

“圆佑。”

“嗯？”全圆佑闻声转过头，文俊辉的视线却没有焦点，只是虚虚地落在前方。

“你能带我去看星星吗？”

alpha怔愣一瞬，“去哪里看？”

“我想去天文台。”

“现在吗？”

“嗯。”

首都天文台的海拔很高，预产期又临近，如果真在上面出什么意外后果无法想象，全圆佑实在不敢冒这个险，打着商量回答道，“俊尼，现在离预产期很近了，能不能再等等，等宝宝出生之后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看好不好？”

文俊辉转头看着他，眼里淡淡的没有情绪。这一眼把全圆佑看慌了神，“如果你实在想去我们去T市的怎么样？T市天文台海拔要低一些，再随行带上几个医护人员，可以明天就去。”

“不用啦。”文俊辉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就是看今天的星星真亮，突发奇想罢了。”

“圆佑。”

“我在。”

颈窝像是被小猫蹭着，文俊辉柔软的发顶紧贴着自己的脖颈，omega铃兰味道里带了些更柔和的奶香，轻飘飘地环绕在alpha周身。

“叫闪闪好不好？”

“什么？”

“宝宝的小名。”

全圆佑有些受宠若惊，像这样畅想未来的话文俊辉是第一次跟他说，哪怕只是宝宝的小名，全圆佑也觉得幸福，总觉得他和文俊辉还有很多可能的未来。

“男孩女孩都能用。”

“好啊，闪闪，很好听的名字，宝宝一定会喜欢的。”全圆佑俯下身用手轻轻抚上文俊辉的小腹，温热的触感传递到掌心，“闪闪，”alpha声音很小，像是在和宝宝打招呼，“妈妈和爸爸都很期待见到你哦。”

文俊辉垂眼望着全圆佑专注的侧脸，抬手轻柔地把alpha脸颊边的碎发抚到耳后，指尖反复摩挲着发丝，眼里的情绪看不真切。

抬眼看向天空，星星依旧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闪闪。

妈妈希望你能像星星一样，自由，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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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导航提示的目的地位置停下，车窗摇下，街边灯火通明，alpha打开门跨步下车，P城潮湿的夜风立即卷着梧桐叶的气息灌入衣领。

“圆佑，你说我开个小饭馆怎么样？"

看见不远处那个“辉辉中餐厅"的招牌，全圆佑脑海里忽然回想起这段对话。

那时候文俊辉已经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菜，没事就在厨房里晃悠研究新菜品。厨房地板铺的是瓷砖本来就滑，有时候洗菜的水还会洒在地板上，全圆佑看着心慌让他别做了，但文俊辉不乐意，说这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乐趣了，如果厨房都不让他进那他真的要在家待发霉了。全圆佑没辙，只好买来防滑地毯铺上，嘱咐阿姨每天多留意一下厨房的动静。

“当然好，我给你投资！"

“哪用得着全总投资呀，我就想弄个小餐厅，不用很大，不拥挤就行了。然后装修得再温馨一些，适合家人朋友聚在一起聊聊天，周末放松一下，不用弄得很高大上。"

“对了！再装几套矮一点的桌椅，小朋友聚会也可以来这儿！"

那天文俊辉的心情难得的不错，跟他聊了很多平日里不会说的话。

不知不觉间alpha已经走到餐厅门口，透过落地窗往里看，屋内装潢以浅棕色调为主，暖色调的灯光笼罩着整个空间，木质桌椅成套摆放，有高有低，每张桌子的中间都摆着蜡烛和小簇鲜花，背景音是舒缓的乐曲，格调非常温馨。

叮铃。

风铃声伴随着推门的动作响起。

“在门口挂几个风铃怎么样？"

“我看好多电视剧里都会给主人公这个特写镜头。"

全圆佑的耳廓顿时变得僵硬，连呼吸都放得更缓了。

这是每个餐厅门口都会有的风铃，全圆佑告诉自己。

今日前台当值的员工是Amy，看见来人熟悉的C国面孔，扬起微笑试探地用中文问了好，“您好，欢迎光临辉辉中餐厅。"

一秒，两秒，三秒，对面人没有任何反应。

微笑尴尬地挂在脸上，Amy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他家老板的宝贝小猫。

准确来说，是一只笑容可掬，正举着左手不断前后摇晃的黄金猫。

一直被他们老板放在收银台最显眼的位置。

“圆佑，你说招财猫真的能招财吗？我看每家餐厅里都有。"

“到时候我也买一只，就放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记忆像是被触发机关，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全圆佑呆呆地望着那只不停晃动的猫手，心脏控制不住地咚咚加速，喉咙热乎乎的，有东西在不停上涌让他想要呕吐。

“先生，请问几位？"

不知道又过去多少秒，就在Amy以为自己猜错了顾客国籍正准备道歉时，男人终于开口了，“一位。"

声音沙哑得厉害，Amy愣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原来顾客是因为嗓子不舒服，连忙让服务生带他到窗边的位置落座。

“先生，这是菜单，需要点菜时请随时按响铃。"服务生递过菜单，鞠躬后转身离开。

菜单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册子，封面很随意，餐厅的名字被一碗面和一只猫夹在中间，设计者的绘画水平看上去很有限。
图片: https://uploader.shimo.im/f/S2EkqlkvY7drTrr7.JPG!thumbnail
这样潦草的画能出现在菜单上，绘画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果然，全圆佑往下看去，右下角用很小的中文写了四个大字“老板亲绘"。

字有些歪扭，称不上好看。

每一道菜旁都有老板批注的提示，有时候还会加上一些小表情，非常生动形象，全圆佑代入文俊辉的样子去想象，翘起的嘴角却又渐渐消失。

那些生动的表情让全圆佑感觉到悲伤。

菜单里那些笑着、哭着、期待着的可爱表情全是全圆佑自己想象出来的，那样天真灵动的表情他从未在文俊辉脸上看见过。他总是心事重重，总是强颜欢笑，真心的笑容也有，但总是不纯粹，总是在幸福面前徘徊顾虑着。

不知道，太混乱了。千百个猜测在大脑里交缠盘旋，全圆佑没法辨别真假。

如果此刻金珉奎在他身边一定会说，菜单的风格不像文俊辉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文俊辉已经死了。至于你千里迢迢地来F国找人，不过是因为你自己荒唐的臆想。

风铃、招财猫、儿童餐桌......现在许多家餐厅都有这些，根本不能成为判断的依据。而菜单上那些每一道全圆佑都吃过的菜，不过是因为这些都是中餐经典的菜品，也许对中餐有研究的厨师都会做。

“先生，需要帮助吗？"

也许是因为全圆佑实在看了太久，刚才把他带到位置上的服务生又再次折返回来。

服务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传过来，全圆佑抬起头，终于从恍惚中抽离。

“不用，点餐吧。"

服务生弯下腰执笔记录。

“一份糖醋排骨。"

“抱歉先生，忘了跟您说，糖醋排骨这道菜是由我们老板掌勺的，但是因为老板今天不在店里，所以这道菜今天点不了。"

“其余菜品都可以做，抱歉没有提前告知您。"

“你们老板今天不在店里？"

“是的，我们老板回C国学习了，可能要好几周才能回来。"

alpha没有再回答，只是脊背悄然松懈了几分，他既害怕那个人不是文俊辉，又害怕再次见到文俊辉，这种无法名状的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实在是太折磨，所以在被告知判决可以推迟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全圆佑最后没有点那些创意融合菜，在菜单上勾选了几个文俊辉从前常做给他吃的菜品。

大概二十分钟后菜上齐。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第一口菜全圆佑根本没尝出来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停不下来，却也感觉不到味道，整个舌头都像是失去了味觉。

直到那盘芥蓝少了一半，全圆佑才迟钝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文俊辉炒芥蓝喜欢用蒜爆香，还会加入一点糖调味，先入口的时候是蒜香味占主导，但他做菜总爱保留些食材的原味，芥蓝本身淡淡的苦味总会逐渐会钻入口腔，既融合了蒜味，回苦的味道里又带上了一丝清甜的味道。

有差别，但是差别太细微了。

全圆佑咽下嘴里的菜，筷子顿在半空，几秒后又夹了别的菜。

每一道菜的味道都太熟悉，熟悉到全圆佑以为自己此刻正坐在自己家的餐桌边，文俊辉坐在对面，睁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圆佑，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从前是，现在也是。

全圆佑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泪水却毫无防备地滴落进菜里，刚咽下去的菜仿佛在喉咙里翻涌，嘴里却还在进行着咀嚼的动作，被泪水模糊掉的菜出现了重影，连筷子也握不住。

从C国乘坐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来到F国，只是因为那只手。金珉奎让他冷静下来思考，思考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但是他根本冷静不下来，直到现在，他也觉得那个人就是文俊辉。

纷繁复杂的思绪堆积在脑海里，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巧合吗？会有这样从里到外都相似的两个人吗？

全圆佑撂下筷子，试图捕捉住那些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

是他签的死亡通知书，是他捧的骨灰盒，是他亲手下葬，可是......交织的画面和情感在脑海中不断穿梭，到底有哪里不对？

不对——送去火化仓的时候不是全圆佑推进去的，是文俊辉的母亲。

当时她拒绝了所有人上前，说要自己送孩子最后一程，全圆佑没再坚持，最后把文俊辉送火化仓的只有他母亲一个人。

——

文俊辉刚从老师家里拜师学艺出来，手里领着老师塞给他的一盒新鲜出炉的蛋挞。

老师的孩子想吃蛋挞，于是文俊辉这边的课结束之后老师就立马开始调蛋液，准备给孩子烤蛋挞。

文俊辉便也没有立刻离开，自己在甜品这方面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想着留下来偷学点手艺。结果蛋挞烤好老师说文俊辉也还是孩子，说什么也要他提一盒走。文俊辉没法拒绝，只能鞠躬道谢后收下了这盒蛋挞。

文俊辉本来不想承认，但是一垂头，发现自己正握着手机等尹净汉的电话，无奈叹了一口气，发现好像真的有很多人都把自己当孩子了。

离开尹净汉家之前，尹净汉就对他千叮呤万嘱咐，说下课之后一定要打他电话他来接文俊辉回家。文俊辉一开始拒绝，说自己认得路，就算真迷路了也还有导航，实在不用麻烦尹净汉跑一趟。尹净汉态度却很坚决，一直僵持到快要上课的时间，文俊辉最后只好妥协。

天知道尹净汉同意文俊辉回来之前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又提前规划了多少预备方案。他必须保证文俊辉回国的这一周，不能碰见文家人、不能碰见以前的同学朋友，最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碰见全圆佑。

于是昨天听朋友说全圆佑出国出差了的时候，尹净汉只差没有跪下来感谢老天开眼。不过虽然解决了一个全圆佑，其他人也必须严防死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随时跟在文俊辉身边，就算真偶然遇见他也好打掩护。

文俊辉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等尹净汉，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位老人在附近的空地上打着太极，选了一张靠边的长椅把蛋挞放下，起身跟着老年梯队舒展身体。

跟着做完第二节，文俊辉忽然感觉自己的裤腿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住，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小孩拽住了他。

“妈...妈妈！"

清脆的童声忽然从腿侧传来，文俊辉呆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小孩又结结巴巴的喊了几声，脸上的小表情急得快要哭出来。

刚才突然涌出的奇怪情绪被文俊辉抛在脑后，本能地蹲下安抚小孩。

“小朋友，你的家人在哪里呀？"

文俊辉左看右看也没看到这公园里还有其他的人。

“妈妈..."

小孩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嘴里不停念叨着妈妈，手也紧紧扯着他的裤腿，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望着他，文俊辉心里顿时软了一大块，手缓缓的顺着小孩的背，声音也不由地放得更轻了。

“小朋友，你找不到妈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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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尹净汉从车里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文俊辉蹲在长椅旁，手扶在两侧，中间坐了一个正抱着蛋挞啃的小女孩。

尹净汉心里一紧，明知道可能只是公园里某个玩耍的小孩，但因为心里有鬼还是感觉到不安，步子有些着急地上前确认。

午间太阳强得有些刺眼，光晕将两个人笼罩在白色的强光下，尹净汉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个啃着蛋挞的小女孩为什么和李硕珉手机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净汉哥！”

文俊辉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连忙朝他挥手，想要站起来又怕小孩从椅子上掉下来只好继续蹲着。

小女孩的视线也随着文俊辉的动作投向尹净汉。

尹净汉看着面前那两双别无二致的眼睛忽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被放慢了，心情微妙地介于“玩蛋了，一切都搞砸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之间。

找不到准确的分界点，只是久违地、奇异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

光影在眼前交织变换，被强制分离的两条轨迹又再次重合。

他能阻止所有人和文俊辉见面，甚至能阻止全圆佑，但是他要怎么阻止命运将母亲和孩子推到一起。这是命运的重量。

被阳光晃得有些湿润的眼眶似乎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眼前的场景固然会让人对那些错失的、无法回溯的日子感到遗憾，但尹净汉不后悔，既然文俊辉做不了一个自私的人，那就他来做。

“俊尼，这小孩是谁？"尹净汉先发制人。

“不知道呀，刚才突然出现在这的。"文俊辉看上去也很苦恼，“周围打太极的老人家我都问过了，都说不是他们孙女，公园里又没有别人了，应该是和家人走散了。"

“净汉哥，要不我们把她带去警察局吧？"

“妈...妈妈！"小孩像是听懂了文俊辉这句话，蛋挞也不要了，啪地一声掉在裙子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眼神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这声妈妈听得尹净汉心头一颤，生怕再多喊几次就会激起文俊辉的记忆，连忙把小孩抱到自己身边。文俊辉下意识起身想要接过来，结果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发麻，往后踉跄了一下，尹净汉眼疾手快地腾出一只手扶住他。

“这样吧，我和小孩在原地等一会，看看有没有人来找，太阳这么大，你先去车上休息。”

“不用呀，我现在感觉挺好的，我和你们一起在这等。”文俊辉摆手拒绝，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还挺喜欢这小孩的。

尹净汉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妥协地开口，“那就一起去车上等，小孩也受不住晒，我车就停在公园入口，孩子家长要来找肯定也得从那里进来。”

于是三个人在车上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窗全部关上，尹净汉戴着墨镜严阵以待，结果直到一盒蛋挞全部吃完也没看见一个人走进公园。

期间文俊辉尝试和小孩对话，但是发现这小孩好像不太会说话，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一个有效信息。

尹净汉转头往后看，这小孩似乎真知道文俊辉是她妈妈，一点也不害怕，吃饱喝足后正姿势慵懒地靠在文俊辉身侧开心地晃着脚，而文俊辉正拿着湿巾仔细地给她擦手，擦完一只另一只也配合着主动递过去，画面和谐得不像话。

尹净汉轻叹一声转回头。后座传来文俊辉的声音，“净汉哥，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要不先去警察局备个案吧？"看这小孩从头到脚精致的装扮想必也是被爸爸妈妈宠着的小公主，这么久找不到人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了。

“不...不要，要妈妈..."话音刚落，一直靠着文俊辉的小孩突然又拽住了他的袖子，小脸皱着眉头涨得通红，看上去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小朋友，你要找妈妈的话叔叔只能送你去警察局呀。"文俊辉急忙安抚道，看着小孩不舒服的样子他心里莫名也堵得慌。

“但是你别担心，你爸爸妈妈来之前叔叔会一直陪着你的，好不好？"

小孩却一直摇头，抓着文俊辉的手舍不得放，嘴里一直嘟囔着妈妈。

尹净汉从后视镜里望过去，他不知道文俊辉此刻如果知道一切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但是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警察局，肯定不会在她面前称自己为叔叔，肯定舍不得小孩因为说不清楚话而着急地掉下眼泪。

尹净汉常驻F国，文俊辉怀孕期间他只回来过一次，当时全圆佑也在，两个人看上去很恩爱，话语间都是对快要出生的宝宝的期待。尹净汉信以为真，以为文俊辉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全圆佑，以为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因为联姻产生的芥蒂。

一直到文俊辉因为大出血送进抢救室抢救，尹净汉连夜从F国赶回来，才知道文俊辉一个字也没说过，就这样一直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一切。

对，他差点忘了。文俊辉是一个只对自己狠心的人。

如果他没有忘记那些事呢？他肯定会和自己的小孩待在一起，无论去哪里都不可能抛弃她，可是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文俊辉一次都没有和自己的小孩相处过，一次都没能好好看着她，没能为她做任何事。如果他今后想起来一定会懊悔吧？

尹净汉心跳得飞快，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正在他脑子里成型。

“俊尼，要不先不送警局了。"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出声。

“嗯？"文俊辉显然不理解这个决定。

“其实吧，"尹净汉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刚才第一眼见这小孩就觉得眼熟。"

文俊辉惊讶挑眉。

“然后我刚才翻了一下我朋友的朋友圈，还真没认错，这小孩是我朋友家的孩子。"

尹净汉装模作样地拿出李硕珉发给他的图片，点开递到文俊辉眼前。

文俊辉凑近一看，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净汉哥你快联系一下你朋友吧，小朋友感觉已经等不及了。"

“那个，我刚才已经给他发消息了。"

“你朋友怎么说？"

“他昨天出国了，现在不在国内，小孩应该是管家在带，可能管家没看住，走丢了。"

“啊？"文俊辉皱紧眉头，十分里有万分的不理解，“这心也太大了吧？孩子父母都出国了吗？"

“没有，单亲，只有爸爸，估计是工作太忙，分不出神了。"尹净汉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文俊辉看向孩子的眼神更柔和了，这样可怜的小孩不仅是单亲，而且爸爸似乎也不太上心。

“所以他刚拜托我帮他带几天，管家不靠谱，说放我这更安心。"

“那当然得放我们这！管家也太不靠谱了，孩子只是走丢就罢了，如果被拐卖了呢？这个责任他付得起吗？"文俊辉义愤填膺地不停输出，似乎对这种行为十分愤怒，“孩子爸爸也是，请人也不知道请个靠谱的，孩子如果真的不见了他得多后悔呀？"

“对啊对啊，就是说，所以说先留在我们这，等孩子爸爸回来了我再给他送过去。"

也许是文俊辉本能的爱子心切让这件事变得容易了许多，尹净汉没想到事情进展地这么顺利，想好的一大堆说辞倒是显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小孩似乎又听懂了他们刚才说的话，张着嘴结结巴巴的说着话，“爸爸...好，不是...不是，珉咕叔叔..."

听上去在给她爸爸辩解，文俊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不敢想象这样的小天使真的走丢了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心里突然又难受起来，自从遇到这个小家伙之后自己的情绪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多变起来，让文俊辉自己也感到诧异。

倒是尹净汉从小孩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金珉奎？

所以全圆佑出国之前是把孩子托付给了金珉奎？

——

金珉奎现在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

买个面包的功夫小孩子就这样不见了。

刚才在车上全闪闪嘴里不停念着蛋糕，金珉奎开了半天车终于看到一家蛋糕店，连忙在路边停下。

结果就是忘了锁车门，十多分钟之后回来发现车里的小孩已经不见了。

金珉奎从来没觉得过全闪闪能按开车门，所以有人从车里把他抱走的可能性更大。

金珉奎感觉自己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骤然加快的心跳仿佛要把胸腔跳穿，双手一下子脱了力，蛋糕"啪"地一身掉落在地，奶油被砸出蛋糕盒，溅得地面上到处都是，金珉奎迅速在周边找了几个来回，愣是一个小孩的影子也没见到，冒着满背冷汗立即开车去了警局。

“对，就是从这里开始。"金珉奎站在警察身后盯着监控。

从自己那两黑色大G出现在面包店门口开始，金珉奎双眼一瞬不眨地死死盯着监控页面。

居然真的是全闪闪自己按开门下的车，小孩东张西望几秒之后沿着右边那条路开始摇摇晃晃地走着。

切到下一个监控镜头，金珉奎目光瞬间锁定那个企鹅一样的小身影，她从一条小路拐了进去，怪不得刚才金珉奎找了几圈都没看见人影。然后她又沿着小路一直走，终于走到另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往左一拐，拐进了公园里。

公园。

警察开始翻找公园里的监控摄像头。

“这里这里！"

金珉奎比警察更先找到，她看见全闪闪突然毫无预兆地拽住了一个人的裤腿，然后那个人低下头，似乎说了几句之后就蹲了下来。

金珉奎心脏跳到嗓子眼，生怕这个人会把全闪闪拐走，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那人熟悉的背影。

小孩被抱到长椅上，那个人还从盒子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她，金珉奎心急如焚，全圆佑叮嘱过她这么多次别吃陌生人给的食物，结果全闪闪还是没听进去，要是这吃的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可怎么办！？

等等。

啪。

手里的手机突然掉在了地上。

警察好心地帮忙拾起，结果一抬头发现男人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警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指尖监控画面上的男人抬起了头，正朝着小孩笑。

金珉奎整个人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猛地开始倒流，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全部骤然竖起，四肢瞬间变得冰凉无比。

监控还在正常播放，画面上的全闪闪已经吃完了手里的东西，蹲着的那个男人正拿着纸巾给她清理裙子上的残渣碎屑，随着警察手里的鼠标不停滑动，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在画面上不断放大，金珉奎呼吸变得急促，终于想起什么，抬手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

但是没有用，监控画面上的那个人分明长着那张脸。

金珉奎颤抖地打开手机，滑倒相册的最上方，点开一张照片，递到那位警察面前。

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哑，“你帮我看一下，这是一个人吗？"

警察接过手机，暂停键控画面，仔细比对。

“这个眼镜...鼻子...嘴巴..."警察更凑近了些，"应该是一个人，五官没有区别。"

话音落下，金珉奎感觉心脏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感觉不到它到底还有没有在跳动，只觉得监控画面上的那张面孔正隔着屏幕凝视他，这种诡异恐怖的感觉让金珉奎快要窒息。

卧槽。

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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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珉奎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在休息室坐了半小时了。

文俊辉到底死没死？

起出金珉奎还在给自己洗脑，说监控画面里的那个人只是和文俊辉长得像。

毕竟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不是吗，你看全圆佑还非说和Vernon合照的那个厨师是文俊辉呢。

连国外都有长得像文俊辉的，C国有一个长得像的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直到五分钟后他在画面里看见了尹净汉。

...？

魂不附体这个词大概形容的就是金珉奎现在的状态了。

首先，他知道文俊辉"在世"的时候和尹净汉的关系非常亲密，但是应该没有到这种要制造出一个克隆人陪伴在身边的程度吧？连全圆佑都没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金珉奎觉得尹净汉应该不会这么疯狂。

那么排除克隆人这个选项，下一个可能性——替身。

但这个想法没出现多久就被金珉奎扼杀在脑海里，其实同理，这个做法也非常丧心病狂，全圆佑都做不出来的事情尹净汉肯定也不会做。

那么看上去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可是这怎么可能，虽然说他那天没有像全圆佑一样无时无刻都在文俊辉身边，但是他明明亲眼看见医生把死亡通知书递给全圆佑，亲眼看见全圆佑在上面签上字，亲眼看见文俊辉被推进火化室。

但是现在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

因为通过他刚才反复观察，他还发现了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全闪闪。

这孩子和熟人相处的时候性格非常好，要亲要抱怎样都可以，但是这小孩认生，如果是陌生人在周围她就会躲得远远的，更别提抱她了。

但是画面里明显是这小孩主动找上门的，抱着人家裤腿怎么甩都甩不开。这根本不符合常理，除非那人是文俊辉。

不知道小孩是还记得妈妈的信息素味道还是因为全圆佑给她看过文俊辉的样子。

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况，其实都指向一个结果。

画面里的人就是文俊辉。

刚才和他一起调监控的那位警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转头跟金珉奎说，“孩子看上去好像认识那位先生，或许那位是您认识的人吗？"

金珉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给面前人道谢后径直走了出警局。

脑子里一团浆糊，监控里的一些画面总让他觉得矛盾又违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比如全闪闪冲过去抱住文俊辉裤腿的时候，文俊辉低头之后看上去也没有一丝的惊喜和震惊，眼里流露出唯一惊讶的情绪似乎也只是因为有个小孩突然抱住他的腿。

眼神就像看陌生小孩，完全不像时隔三年又见到自己小孩的表情。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文俊辉的确没认出来。

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不记得了吗？

可是尹净汉有自己的微信，自己有时候也会往朋友圈里发全闪闪的照片。是尹净汉不给他看吗？可是又为什么不给他看呢？

金珉奎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想再确认一遍，自己的朋友圈没有权限设置可以看到所有的动态，全闪闪的照片他也一张没删过，只要尹净汉想看就一定能看到。

所以尹净汉认得那小孩是全闪闪的几率很大。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文俊辉？

况且，退一万步讲，文俊辉就不好奇吗？那毕竟是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金珉奎想不明白，手搭在方向盘上，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看到监控之前他无比确信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结果现在看完监控他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嘛了。

首先，他不可能打电话找尹净汉要孩子，如果他一个电话打过去那么尹净汉肯定知道他调了监控，也就肯定明白他知道了文俊辉没有死。如果文俊辉假死真是他安排的，并且连全圆佑都不告诉把他蒙在鼓里三年多，这事肯定更不是他能知道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带走全闪闪？

如果想把文俊辉假死这个秘密一直掩藏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尹净汉把孩子送到警察局等人来认领，可是他现在又把孩子带走了？为什么？带去哪里？带去干什么？

千百万种猜测在脑子里交错纵横，脑袋超负荷运转快要炸开，现在唯一安心的消息居然是全闪闪在文俊辉手里，没有被坏人拐走也没有走丢，无论如何也是他的亲骨肉，就算文俊辉自己没认出来尹净汉也不可能会伤害小孩。

但是他要怎么跟全圆佑交代。

金珉奎突然福至心灵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下午四点过。全圆佑每天晚上八点都要跟全闪闪打视频电话，自己一会儿要怎么给全圆佑说？

跟他说孩子丢了，但是找着妈了？

全圆佑会不会当场晕厥？

再者，虽然那个人有99.99%的可能性是文俊辉，但是不亲眼确认金珉奎是绝对不敢给全圆佑说的。这三年来全圆佑所有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如果这是个乌龙他不敢想象全圆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金珉奎真无言以对了，死了又出现的不是他老婆，走丢的也不是他的小孩，怎么这些困难的决定都得他来做？

既不能打电话找尹净汉要孩子，也不能直接跟全圆佑说出真相，而剩下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又在逼迫他做出决定。

车子沿着公路开到海边，金珉奎降下车窗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尹净汉突然带着文俊辉从F国回来是不是知道全圆佑不在C国？

如果是这样，那肯定也知道全闪闪现在不是全圆佑在带。他会问小孩吗？闪闪又能回答出几个有用的信息呢？

而这些全都是不确定的。

金珉奎感觉自己现在像一个混乱的信息处理器，同一时刻接受太多指令，后台程序已经死机。

半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海风吹清醒了些，车里的人重新点亮了熄屏许久的手机，手指庄重地在屏幕上滑动，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深吸一口气，打开微信，编辑朋友圈。

金珉奎：

亲爱的朋友们，今天在枫林路下车给闪闪买面包，结果回来小孩就不见了，有没有家人看见孩子了，有的话请联系我！（已经去过警局了，说没到二十四小时不给立案😭）

【仅联系人“尹净汉"可见】

——

“对我家有印象吗？"

尹净汉转头看向正牵着小孩进门的文俊辉。

文俊辉表情为难地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真的很久没回来了。"尹净汉笑着接过话，“我昨天提前请人来打扫了一下，应该每个房间都能住人，你自己挑一间住。"

“那闪闪你..."

“闪闪？"

尹净汉顿住，一个不留神全闪闪的名字就这样被自己叫出来，“对...这小孩小名好像叫闪闪..."

然后弯腰凑到小孩面前，“是不是，闪闪？"

“闪闪！"小孩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自己真是叫这个名字。

“闪闪..."文俊辉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闪闪发光的，给你取名的人一定很爱你。"

尹净汉笑容有些凝固，连忙打哈哈转移注意力，“当然啊，世界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小孩的。"

“闪闪，跟叔叔睡好不好？"说罢尹净汉蹲下，伸出手想接住全闪闪。但小孩还是紧紧拉着文俊辉的手不肯松开。

“妈妈，要...妈妈。"

“算了吧净汉哥，让闪闪跟我睡吧，她好像把我认成她妈妈了。"文俊辉眼神里露出一些心疼，这么小就要在单亲家庭里成长，一直跟着爸爸生活，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见妈妈了才会把自己认错。

尹净汉只好点头，“好吧，我去给她找件换洗的衣服。"

晚上文俊辉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吃饱喝足后尹净汉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文俊辉陪全闪闪在茶几上画画。

“闪闪，这个画的是什么呀？"

小孩握笔是用整只手攥住的，画出的线条十分凌乱，文俊辉眯着眼勉强辨认出她好像是画了个人。

“妈...妈妈！"小孩把头抬起来看向文俊辉。

“哦～画的是你妈妈呀。"

“爸爸...闪闪...妈妈！"小孩的手指头在画纸上移动，说两个字就要看一眼文俊辉，笑眯眯的，可爱得不行。

“那这些黄色绿色的线条是什么呀？"三个小人周围还围绕着一些杂乱的线条，这也是文俊辉没发现画里有三个人的重要因素。

小孩把铅笔放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文俊辉却莫名其妙看懂了她的意思，“是你闻到的吗？"

“嗯！鼻子..."小孩用力点点头文俊辉能看懂她的意思似乎让她很感动。

“信息素？"

“信信...息...素..."全闪闪跟着文俊辉缓缓地念出来。

“爸爸和妈妈身上的味道，是吗？"

“味道！是..."

“哇，我们闪闪很聪明诶，会用颜色表达味道。"

文俊辉的目光重新移动到纸面上，妈妈小人身边布满了绿色的线条，爸爸小人则被黄色线条包裹。文俊辉不免想到自己的信息素是青梨味的，如果一定要用颜色来表示似乎绿色也是最好的选择。难道这也是小孩认错妈妈的原因之一吗？但是还没分化的小孩应该只能闻到自己父母的信息素才对吧？

“净汉哥，闪闪的父母是谁呀？"

尹净汉的注意力一下子从电视里被拉回来，“怎么了？"

“没有，就是问问嘛，想着我说不定也认识呢。"

文家现在虽然已经彻底垮台，但是文俊读书小的时候也算是和尹净汉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周围的同龄人也差不多都有些印象，自己说不定还真听过闪闪父母的名字。

“全...全..."

尹净汉正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结果一旁的小孩突然发出声音。

“全？"

“圆圆..."

“全圆圆？"

“嗯！爸...爸爸！"

尹净汉屏住呼吸，看着文俊辉皱眉思考的样子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你爸爸叫全圆圆？"

“爸爸...嗯..."

文俊辉歪头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尹净汉。

“是全圆佑吧？"

尹净汉呼吸瞬间停止。

文俊辉好奇的目光让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不知道文俊辉对全圆佑的记忆到底停留在哪个阶段，这三年里他也从来没敢试探过，生怕提起全圆佑这个名字就会勾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之前差点要跟我结婚的那个alpha就是他吧？"文俊辉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努力回忆。

“对啊，你还记得啊。"尹净汉强装镇定地接过话。

“还好没和他结婚呢，我要是和她结婚了，这么可爱的小天使就没法来到这个世界上了。"文俊辉似乎什么也没记起来，只是单纯地对这件事做了一个客观的评价，然后又把全闪闪揽到自己怀里，笑着低头凑近小孩的发顶。

砰砰砰的心跳暂未平息，后背的一身冷汗强迫尹净汉浴室冲了个凉。

十多分钟后尹净汉换好衣服走到客厅，两人已经没在画画，全闪闪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文俊辉正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从厨房里走过来。

“净汉哥，吃葡萄。"

“好。"

尹净汉又悄悄观察了一会儿文俊辉的神情，似乎真的什么也没想起来，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给全闪闪剥葡萄。心脏算是暂时回到原位，尹净汉这才拿出手机刷刷好友动态。

结果这一刷简直不得了了。

“噗！"

刚放进嘴里的葡萄随着尹净汉的动作直接喷射到了地板上，但是他来不及管这些了，注意力全被金珉奎两个多小时前发的那条朋友圈吸引走了。

文俊辉问他怎么了他也没听到，立即联系李硕珉让他截屏金珉奎朋友圈发过来。

李硕珉也立刻截图发送过来，尹净汉一对比，李硕珉根本就没有看到那条寻人启事，而且这条朋友圈下面也没有任何共同好友点赞。

尹净汉一瞬间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尽管他早就知道金珉奎可能已经去查了监控看见了文俊辉，也已经在等待金珉奎的电话了，但他实在没想到他最后居然选择了这么一个傻得可爱的方法来试探他。

就算现在已经知道金珉奎的用意，但是尹净汉依旧不打算主动出击，反正急的也不是他。

不过还得感谢金珉奎，完全把自己刚才紧张的心情洗刷干净。于是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条朋友圈，然后截图保存。

最后点了个赞。

——

？？？

尹净汉点赞是几个意思？

金珉奎从靠椅上起身，急得在阳台打了好几个转。

眼瞅就要到八点，全圆佑的死亡电话马上就要打进来，尹净汉现在这种不明不白的举动让他实在捉摸不透。

这是让自己联系他的意思吗？

还是在装作不知道的意思？

刚洗的头发转眼间又被挠成了鸡窝，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心一横，点开尹净汉的聊天框，开始头脑风暴组织措辞。

“净汉哥，你点赞是什么意思？有看到闪闪吗？"

不行不行，删除删除。

“净汉哥，你回国了吗？"

不行不行，孩子都还没找到就跟人寒暄，显得太假了一点。

就在金珉奎不知道在进行着第几次删改的时候，屏幕一下子黑了。

然后下一秒。

来电人显示：全圆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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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mk：有人喂我花生吗？

ps：其实们小葵没有这么笨的，只是时间紧任务重且信息量过大给他干宕机了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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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此刻不断震动的手机仿佛变成了催命符，金珉奎立马拔起腿冲进了书房，找了一处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的白墙，脸贴得很近，咬牙按下接听键，尽量不暴露出太多自己家的画面。

手机屏幕里的人坐在车内，周围被阳光照得很亮，大概是准备见闪闪的缘故，全圆佑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闪闪呢？"

没看见孩子，全圆佑脸上的笑立马散了，连眉心也微微蹙起。

“闪闪在家呢。"金珉奎强装镇定地接过话，“圆佑哥，我今天公司事情太多了还在加班，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闪闪在家有阿姨照料着，你别担心。"

金珉奎一口气把刚才打的腹稿全都说完，心里忐忑不已。明明就是几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话，却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怎么品都觉得不对劲。

对面人沉默了一会儿，金珉奎的心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大概多久能忙完？"

“这个真不一定，估计得通宵了。"金珉奎立马接过话，“要不明早给你打吧，明早我回去就给你拨。"

全圆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半晌后回答，“行，几点？"

“十点吧？"金珉奎没想太多，想了一个不算太早的时间，毕竟他还得想办法在这十几个小时内把全闪闪弄回来。

话说出口又突然想到全圆佑和这边有时差，这边早上十点F国算下来差不多是凌晨三四点，金珉奎又连忙改口，“你那边时间不方便吧？要不改到一两点？"这样自己还有更充分的时间喝尹净汉周旋。

“不用，就十点吧，我会准时打给你的，谢了。"

没等金珉奎回应全圆佑直接按关了视频，靠在座位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文俊辉出事之后他从来没有和全闪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有时候也觉得是自己太神经质，对于全闪闪的保护过了头，不在她身边的每一刻都在担心焦虑，生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小孩会遇到什么危险，害怕她会像文俊辉那样突然离开自己。

金珉奎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是自己家的保姆时时刻刻都在全闪闪身边，作为朋友来说他能做到这样全圆佑已经很感谢了，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多想，觉得他说的话奇怪，觉得屏幕里的背景奇怪...总之见不到全闪闪他都觉得奇怪。

忽然照射进来的光线刺痛了瞳孔，全圆佑伸手拉开面前的挡光板，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金珉奎这边放下电话也不敢立刻松懈，而是转手又点开尹净汉的聊天框，思虑半天最后狠下心直接拨了语音电话。

——

尹净汉刚才接到一通电话，说是工作上的事情匆匆去了阳台，客厅里又只剩下文俊辉和全闪闪。

全闪闪窝在文俊辉怀里，两只小手捧着一颗又大又圆的葡萄放在嘴边慢慢啃，文俊辉也没闲着，正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教程一边给小孩扎辫子。

等全闪闪手里的葡萄啃完，文俊辉这边也正好完工，给小孩擦干净手文俊辉又把她抱到镜子面前，“当当当当！看叔叔给你扎的小辫子，喜欢吗？"

结果话刚出口文俊辉就后悔了，镜子里小孩本来柔顺有光泽的头发被他弄得蓬松毛糙不说，连辫子也是一边高一边低，配上小孩睁得大大的眼睛，整个造型滑稽得不行。

“对不起哦闪闪，叔叔也是第一次给别人扎头发，等叔叔再练习练习。"文俊辉看向小孩的眼神很诚恳，完全没有把她当成话还说不清楚的人类幼崽，真挚地进行着道歉。

“好...好看！妈妈...棒！"

小孩滴溜着大眼睛扭过头，比划了半天手指还是不听使唤，文俊辉却莫名看懂她是想给自己竖一个大拇指。下一秒左脸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小孩的小肉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脸颊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独特的奶香混合着葡萄的味道钻入鼻腔，文俊辉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触动，软得像朵棉花糖。

“闪闪，你妈妈是谁呀？"

他舍不得再打击小孩告诉她自己不是她妈妈，只能换种方式顺着她的话询问。

小孩的面色却有些不解，歪着头看着他，“...妈妈？"

全闪闪似乎认定自己就是她妈妈，文俊辉有些无奈地笑了，“闪闪，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妈妈...妈妈..."小孩似乎在努力思考，整张小脸都在用力。

“俊...俊尼..."

文俊辉呼吸一滞，一种无法言状的情绪在胸腔里不停蔓延，心跳咚咚地频率变得很快。

恍惚间他居然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全闪闪的妈妈。

但是这怎么可能？

“俊尼，哥一会要出去一下，你和闪闪先睡哦。”

打完电话的尹净汉推开阳台门走进来，关门转身看向两人。

对啊，全闪闪应该是之前听到尹净汉叫他了吧？

如果这样的话就合理了，小孩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妈妈的名字，既然觉得文俊辉是自己的妈妈，自然也就把尹净汉叫出的昵称当作她妈妈的名字了。

提起的心好像又放下来，不，也不能说是放下来，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落空的感觉，像从刚才柔软的棉花糖上一脚踏空，跌落到哪里却无法预测。

“这么晚吗？”

“别担心哦，不会太晚的，是熟悉的朋友。”尹净汉披上外套把手机揣进兜里，在玄关处取下车钥匙，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走到抱着全闪闪的文俊辉身边，俯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孩肉嘟嘟的脸颊。

“闪闪，乖乖和妈..."到嘴边的话突兀地刹了车，尹净汉咬牙闭了闭眼，都怪刚才金珉奎一直跟他念叨全闪闪的事，弄得他完全被这件事洗脑，一不留神话就这样从嘴边溜了出来。

“...什么？"

“没有。"尹净汉摆手笑了笑，"这小孩老叫你妈妈，把我都弄晕了。"

“行了，我很快回来，但你们也别等我，早点带孩子睡觉。"

文俊辉点头应下，让他路上小心，到了地方给他发消息。

预定地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尹净汉到的时候金珉奎已经喝完一杯咖啡了，正等着店员端上新的一杯。

见尹净汉从门口走进来坐着的alpha连忙起身，拉开对面的座椅后又十分恭敬地重新坐下。

“净汉哥。"金珉奎把菜单推给尹净汉，"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没有点。"

“谢谢。"尹净汉接过来草草翻了几页后递给一旁的服务员，“一杯澳白。"

那通两三分钟的电话除只够约定好见面地点，文俊辉以为的将近半小时的工作电话不过是尹净汉一个人在阳台上吹了二十多分钟的风。

“好久没见了。"金珉奎扯起一个生硬的笑，“上次见面应该是三年前了吧？"

尹净汉也配合地微笑着，“是啊，真的很久了。"

本来从前和尹净汉也不是太熟悉的关系，像这样两个人单独约出来聊天更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金珉奎只觉得两人的周身似乎被尴尬氛围完全包围，加上本就焦急的心情，自己这一刻实在有些如坐针毡。

“净汉哥，那我就直接点说了。"

尹净汉抬眼看过去，店员刚端上来的咖啡正巧挡住了金珉奎的视线，他不得不再坐直一些。

“闪闪走丢了，然后我看见你给我那条朋友圈点了赞，所以我想着你是不是知道一些闪闪的消息？"

尹净汉盯着那杯咖啡笑了笑，“你还是不够直接呀，珉奎。"

“诚实点说怎么样？你都知道哪些？"

尹净汉的性子他了解一些，说话做事总是迂回，总要旁敲侧击地试探你的底细，所以金珉奎怔愣了片刻，没想到他对这件事会这么开门见山。

所以，其实只有一种可能，尹净汉也着急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金珉奎松了一口气，潜意识告诉自己，他们两的目的可能是一致的。

“我去看监控了，我看到是你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抱走了闪闪。"

金珉奎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斟酌片刻最后含糊地用"你们"代替。

“我们？还有谁？"不过尹净汉显然没想放过他。

“你们..."金珉奎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个长得很像..."

“很像文俊辉的人。"

尹净汉点的咖啡终于端上桌，从杯里冒出的热气飘散在两人中间。

旁边桌的客人把冰块丢进了半空的被子里，里清脆的响声顿时打破这片过于寂静的沉默，尹净汉的目光没有移开，还是盯着热气缓缓升腾，直到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净汉哥，我不知道你还想听什么，我也没有办法确定那个人就是...就是文俊辉，所以我也只能这么说。”金珉奎有些按耐不住，尹净汉的沉默让他不得不开口多说些。

“你给全圆佑说了没？"

“没有。"金珉奎迅速回答。

“为什么没说？"

“就像我说的，我不能确定那就是文俊辉。而且，就算那是文俊辉，需要通过假死这样的办法来脱身的事情，其中的严重程度我也不敢去揣测..."

尹净汉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

然后抬眼，四目相对。

“所以，那是文俊辉，是吗？"

尹净汉没有回复，金珉奎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不知道怎么去描述他此刻的心情，可能是因为早有猜测，所以在答案被证实的这一刻他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太好了，文俊辉没死。

金珉奎突然很想哭，他和文俊辉从前的交集并不算太深，多是从全圆佑或者其他人口中了解他，可尽管是那样，他也知道文俊辉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而对于这样的人的离开他总觉得是不是太不公平。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没有死，那些利用他的人没有死，为什么偏偏死的是他，凭什么死的是他？

金珉奎常常问自己，如果自己是全圆佑，今天的状态会不会比他更糟糕。

但是都没有意义了，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过于老套，但金珉奎觉得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的。

就像他没法想象尹净汉要怎么在这样的大热天喝下这杯温热的澳白，他想象起来觉得很热完全受不了的事情尹净汉似乎并不觉得，他笑着喝下去很多，额头上也没有冒出汗珠。

金珉奎没有立场问出为什么，更害怕知道为什么。

“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本来还想问尹净汉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孩子接走，但是转念一想母亲想念孩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把孩子接走的事情变得很难开口，最后似乎也只能问出这句话。

——

谈话的最后金珉奎还是非常难为情地提出了那个请求，意料之外的尹净汉答应得很爽快，并说明天早上会把全闪闪亲自送到自己家楼下，让金珉奎的手机保持通畅。

文俊辉得知小孩明天就要送还回去，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还是送到家长手里安全之类的话，其实尹净汉能看出来他其实很不舍，和小孩相处不到一天文俊辉就流露出这样的感情，他实在不敢想象等文俊辉知道全闪闪是他亲生骨肉的那天会有多么地难受和自责。

全闪闪这边呢，小孩的新怒哀乐都是形于色的，听说要和自己妈妈分开立马就闹了，话又说不清楚，只能一直重复着"不要"之类的字眼。

文俊辉看得心疼，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她妈妈了，说了很多哄人的话才渐渐止住了小孩的哭声，并且答应会时常去看她。尹净汉淡淡扫了他一眼，文俊辉从来是信守承诺的人，但这个承诺可能没法让你兑现了。

第二天早上9:30，三人准时出现在金珉奎家楼下。

尹净汉本来是不让文俊辉来的，主要是怕金珉奎露出什么一样的神色让文俊辉起疑心，但是是在拗不过这俩母女，一个说什么也要亲自来送，一个抱着文俊辉死也不撒手，尹净汉最终只能举手投降。

三人坐在车里，尹净汉打电话让金珉奎下来接孩子。

五分钟后，金珉奎就穿着一身家居服顶着鸡窝头出现在了车窗视野内。

大概是没想到文俊辉也跟来了，金珉奎连忙转过身紧急管理表情，转过身发现文俊辉已经抱着小孩出来了。

“金珉奎先生？"文俊辉笑着询问。

金珉奎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文俊辉不认得自己了？

他立即把目光投向尹净汉，对上车里人平静无波的视线，金珉奎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他却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我...我是，那个，谢谢你帮我照顾闪闪，特别感谢...."

"没关系，闪闪很听话，我们都很喜欢她。"

文俊辉的笑很真诚，金珉奎却实在附和不了。

“金先生，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文俊辉不太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我觉得我和闪闪很投缘，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时常来看看她呢？"

金珉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像是救命稻草，朝文俊辉微微欠身致歉后根本没看来电人是谁就接了起来，“喂？"

“金珉奎。"

卧槽。

全圆佑。

金珉奎的手伸进头发里反复揉搓，急不可耐，“那个，我到家了，等我整理一下就给你打视频过来，闪闪刚醒。"

“不用了，我到你家楼下了，我马上上来。"

“什么！？"

“你现在在哪？"

金珉奎音量不受控制地放大，眼前的情况实在太危及，他转过身就打算把文俊辉往车里塞。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全圆佑循着声音直接望了过来。

小区里很安静，来往的车辆很少，全圆佑就站在马路对面。

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长风衣，下摆有些轻微的褶皱，似乎刚从车里下来。

文俊辉突然想事感应到什么一样毫无预兆地向马路对面望过去。

瞬间，时间停止。

四目相对。

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血管往上蔓延，文俊辉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止。

怀里的小孩似乎也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扭头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

“…爸…爸爸！”

砰。

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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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挂了金珉奎那个电话之后，全圆佑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他反复告诉自己金珉奎真的只是像他说的那样在公司加班，闪闪也乖乖地在家里睡觉，但是万一不是呢？

万一是闪闪出了什么事金珉奎刻意瞒着自己呢？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没办法再冷静下来，全圆佑立刻联系Tease定了最近的航班回国。以为在飞机上可以闭目养神补充精力，结果满脑子全是全闪闪可能遭遇的一百种危险。

飞机抵达C国，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的全圆佑却一点倦意也没有，立马驱车前往了金珉奎家小区。

一秒、两秒、还是一分钟？

全圆佑不知道。

他听到金珉奎的声音从马路对面传来，下意识转头望过去。

没有看见金珉奎。目光被猛然拦截。

有一个人毫无预兆地看向自己，身材高挑，纯着淡蓝色外套，因为怀里抱着小孩的缘故，外套下摆轻轻向上皱起。抱着孩子的那只手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身体不受控制，内心叫嚣着停下，双眼却不断上移，直到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嗡———

时间似乎骤然停止，周遭的风声、蝉鸣声、还有金珉奎急切的呼唤声在一瞬间全都消失，只留下耳畔的轰鸣声在脑海里不断回荡。

是幻觉吧？

可是一举一动怎么会这么生动。

不是幻觉吗？

那为什么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那么陌生。

全圆佑感觉头痛欲裂，

"爸...爸爸！"

他忽然听见全闪闪的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像电流一样刺穿包裹着自己的空气，然后刚才所有消失的声音又重新出现，拧在一起变成极细的银针钻进耳窝。

看不清了。眼前的景物都在变模糊。

氧气也没有了。

全圆佑仍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

文俊辉。

你会再一次消失吗？

——

金珉奎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自己像是孤零零地站在独木桥上吹冷风，往左踏一步是死，往右跨一步还是死。

其实在全圆佑开始有倾斜态势的时候金珉奎就已经撒开腿冲过去了，但无奈两地还是有些距离，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于是全圆佑就这样当着全小区人的面一头栽在了旁边的花丛里。

尹净汉听见那声爸爸之后着急忙慌地从车里钻出来，文俊辉也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这短短几秒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听见怀里的小孩哇地一声哭出来，两只小手拼命往前伸，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爸爸"。

闪闪爸爸晕倒了。

文俊辉得出这个结论。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金珉奎扶额撑在全圆佑床边，文俊辉抱着全闪闪和尹净汉在病房门口等着。

尹净汉本来想直接带着文俊辉走人，但是全闪闪牢牢抓着文俊辉的衣服不放，又哭闹着要来医院陪她爸爸，尹净汉打算干脆直接把文俊辉外套脱了一并塞给金珉奎，结果手刚放上来一直没吭声的人突然说话了。

“净汉哥，怎么说闪闪爸爸也是你朋友，直接这样走人不太好吧？"文俊辉低头看，胸前白t被泪水打湿一片，小孩哭得伤心，不停往他怀里钻，“而且闪闪现在肯定也很没有安全感，金珉奎肯定要照顾她爸爸，那小孩谁管呀？"

尹净汉从文俊辉的这番言辞中听出些许责怪的意味，似乎不太认同他的做法，颇有种就算尹净汉不跟着去，他自己也要带着全闪闪跟去的态度。

尹净汉看看文俊辉再看看全闪闪，妥协地打开了车门。

到了医院，金珉奎给尹净汉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外面等，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他怕等会儿全圆佑醒来看见文俊辉又晕了，他得想办法缓冲一下。

然而比这更困难的是，他得想想到底怎么给全圆佑解释这件事。

病房里的窗帘被拉上，只留下细细一条缝，微弱的阳光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旁边是全圆佑夹着脉搏血氧仪的手。

金珉奎盯着电子屏幕，全然没注意到病床上的人已经有苏醒的迹象，满脑子都在思考着如果此刻这个血氧仪夹在自己手指上，上面的数值会不会更高。

于是当他扭头和床上人阴恻恻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差点魂都吓飞了。

“金珉奎。"

“...你醒了。"金珉奎连忙调整情绪。

“闪闪呢？"

刚醒过来的人声音格外的低哑，听在耳里让金珉奎倍感压力。

“在外面呢。"

“外面？"

“外面谁带着她？"

“那个..."金珉奎自觉失言，手上的小动作不受控地多了起来，“外面阿姨带着呢。"

“我问你谁带着她。"

“我说了呀，阿姨带着她。"

屋内陷入沉默，病床上的人没再开口，金珉奎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金珉奎。"

被叫到名字的瞬间金珉奎直觉一阵寒意从后背猛地蹿起，几乎已经能猜测到全圆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那是不是文俊辉。"

疑问句的样式，陈述句的口吻。

金珉奎不敢吭声。

“我问你那是不是文俊辉！"

床上的人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夹在手指上的血氧仪也因为幅度过大的动作而被扯落在床单上，左手手背上的针头也扭曲地再次扎进皮肉里，针管开始不断向上回血。

“全圆佑！你冷静一点！"

金珉奎立马起身试图按住床上的人，却被全圆佑猛地一把推开，金珉奎下意识拉住病床旁的护栏，混乱中按下呼叫铃，下一秒又被推开，一个后退把医疗车撞得哐铛作响。

全圆佑眼睛通红，全身都在颤抖，金珉奎意识到他是恐慌症发作了，一把拔掉回血的针管，使劲死死扣住他的右手，咬牙把掉落在床上的血氧仪夹了回去。

滴——

电子警报声响彻走廊，一分钟后几名医生护士拿着注射剂迅速进入病房。

警报声响起的同时文俊辉下意识捂住了全闪闪的耳朵，可能是因为被周遭气氛渲染的原因，文俊辉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不受控地悬了起来。他低头查看小孩的状态，发现全闪闪正瞪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没有哭闹，一动不动地坐在文俊辉怀里，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到了。

文俊辉轻轻顺了顺小孩的背，声音有些发紧，“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只是心脏莫名其妙的疼痛让文俊辉不得不在意，不安的感觉也让他没有安全感，抱着孩子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特质镇定剂被注射进血管，医护人员协力把人按在病床上，直至全圆佑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开始消退，金珉奎挽着袖子喘气退到一旁，手臂上还残留着刚才被医疗车刮出的细小血痕。

身体被卸了力，眼睛却还通红地死死盯着天花板。

护士重新固定好点滴，调整好监护仪的参数，医生转身跟金珉奎交代了几句后就一起撤离了病房。顿时整间房里又只剩下了两人。

床上的人缓缓转过头朝他看过来，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他。金珉奎像是被目光定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敢靠近。

“那个人是不是文俊辉。”

还是这个问题。

金珉奎觉得自己今天不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就走不出这间病房。

良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金珉奎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开口。

“全圆佑，我跟你说实话。”

话音落下，床上的人瞳孔似乎闪了一瞬。

“我跟你说实话，但是你得答应我，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医疗车旁的人试探着靠近。病床上的人依旧紧盯着他。

金珉奎移开目光，盯着墙壁上挂着的床位号。

“是。”

“那个人是文俊辉。”

落针可闻。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监护仪运作的电子音。

“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

金珉奎立马出声反驳，“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昨天闪闪走丢了，他们找到了她。”

“对不起。”不知道在道歉什么，但这句话就这样自然地从嘴巴里流出。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尽到责任让孩子走丢，又或许是因为…金珉奎不知道，也许只是觉得全圆佑现在看上去太可怜，也许这一句道歉会让他好受一些。

“他胖了很多。”

金珉奎一愣，没来由地，心脏跟着这句话蓦地抽痛了一下。

“看上去比以前健康了很多。”

金珉奎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病房的灯是温和的暖黄色，可是全圆佑此刻却觉得那盏灯像火，拼命灼烧着他的眼睛，直到滚烫的泪水不停流下。

“全圆佑…”

金珉奎暗觉不妙，跨步来到病床旁，试图安抚。

“文俊辉他不是…”

“他是不是很恨我？”

金珉奎的手被猛地拽住，手腕狠狠擦过护栏，疼得他忍不住呲牙。

“全圆佑，你先放开…”

“他恨我…恨到连孩子也可以不看…”

“对…他该恨我的…”

“都是因为我…”

床上的人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泪水顺着眼眶浸湿枕头，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话语。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死。”

“文俊辉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金珉奎再也受不了全圆佑这幅魔怔样，扯出手臂用力按住床上人的肩膀。

“怎么跟我没关系！？”全圆佑没力气睁开金珉奎的手，眼里的血丝却猩红得可怕。

“如果我那天没去公司…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如果我没和他结婚…他当时身边只有我，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察觉到…”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那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全圆佑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地比划着，“是我逼他结婚的，是我逼他生下孩子，是我逼的…都是我逼他的…”

衣领骤然被抓住，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地低吼着，“都是因为我！他恨我是应该的…恨我是应该的…”

“全圆佑！你清醒一点！”

金珉奎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甩开手，把整个人狠狠地按回病床上，“文俊辉不是不回来看你和闪闪，他是回不来！”

床上的人怔怔地望着他，一瞬间像是卸了所有的力气，“什么意思？”

“他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全圆佑的眼神很费解，似乎不能理解金珉奎话里的意思。

“他不认识我了。”

金珉奎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似乎自己也还没能很好地接受这个事实。

“也不认识闪闪了。”

“他甚至记不起闪闪是他的女儿。”

金珉奎顿了顿，撇开眼神不再看床上的人。

“大概也不记得你了。”

“全圆佑。”

“文俊辉不恨你。”

“他只是忘了。”

“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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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话被金珉奎一口气说完，他想让全圆佑知道文俊辉不会来找他并不是因为恨他，但是现在看上去忘了他这件事好像也很残酷。

床上的人没有开口说话，双眼愣愣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哪里。

金珉奎不忍心再看下去，移开了目光。

病房里又只剩下监护仪滴滴的响声，格外刺耳。

良久，房间里响起的是比刚才更低沉嘶哑的嗓音。

“忘了也好。"

金珉奎抬头。

全圆佑移开目光，闭了闭眼。

“忘了最好。"

对视的时间大概只有两秒，但是画面的每一帧都被全圆佑刻在脑子里不断回放。

他抱着全闪闪的时候是笑着的，和从前他最常看到的那种笑不一样，是放松的、发自真心的。

短短两秒的画面被alpha反复描摹勾勒，而画面里的那个人好像晒黑了一点，胖了一点，头发也长了一点。

这几年应该过得还不错吧，全圆佑出神地想着，至少比在他身边的时候要好。回想起最后待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月，文俊辉总是躺在病床上，皮肤因为晒不到阳光所以白得快要透明，因为吃不下东西瘦得只剩骨架的身体...连信息素的味道都是苦涩的。

现在不会再那样了，他看上去比他们初见的时候状态还要好，整个人看上去很健康，那些痛苦的回忆也忘掉了，文俊辉现在正享受着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这就足够了。

全圆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他应该要为自己昔日爱人感到高兴的，可是他现在却仍然感受到名为悲伤的情绪在体内不断攀升。

大概是因为自己再也得不到那个答案了。

那个他翻烂了一本本相册、回溯了一帧又一帧的记忆都没找到的答案。

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了。

“他这几年都在哪？"

“应该是跟着尹净汉一直在F国，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F国。

话说出来之后金珉奎一怔，忽地想起Vernon发的那条story，“F国那个餐厅的老板不会真是文俊辉吧？"

全圆佑没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开口道，“我没见到，餐厅员工说他们老板前几天回国了。"

“文俊辉也是前几天回国的..."金珉奎微微张开嘴，眼神有些难以置信。既惊讶于全圆佑居然真的能只凭手认出文俊辉，更畏惧于命运的不可抗力。

虽然嘴上说着不知道，但全圆佑已经能百分百确认那个人就是文俊辉。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如果文俊辉还记得以前的事，那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向他补偿赔罪，然后接受一切来自他的判决，就算是以命抵命全圆佑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全圆佑就像是忽然置身于皑皑雪境的迷途人，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脑子里也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还要回去吗？"

“我不知道。"金珉奎如实回答，却莫名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有些惭愧。

“我...我找机会问问吧。"

“他现在在哪？"

“房门口。"

“什么？"

“我说在房..."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金珉奎瞬间噤声。

安慰自己没有那么巧的事，呵呵笑了两声，“应该是护士过来换药瓶了。"

于是扭过头，“请进！"

然后就看见文俊辉抱着全闪闪推开了门。

金珉奎一个激灵瞬间挺直了腰板，立马转过头看向全圆佑。

只见床上人的视线直愣愣地望向刚推门进来的人。

“抱歉，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文俊辉声音很轻，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看着金珉奎的方向，“闪闪想看看她爸爸，刚才我用净汉哥的手机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所以我就直接敲门了，不好意思啊。"

“哦！没事没事，不打扰！"金珉奎连忙起身走过去，"我们就随便聊天呢，手机没拿出来没看到信息，快过来坐。"

文俊辉的脖颈往前伸了一些，露出了一个更大一点的笑容，全圆佑认得那是他尴尬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那种时候嘴巴总会变成四方形。

“爸爸！"

文俊辉弯腰把全闪闪放下，小孩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咕噜噜朝全圆佑跑过来。

金珉奎拉过椅子给文俊辉，文俊辉道谢后坐下。

全闪闪隔着栏杆往上够全圆佑的手，小小的眉头皱起，不连贯的话语里满是焦急，“爸...爸爸，疼...快好..."

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抓住全圆佑的手指，小嘴努力地吹着气，好像以为这样能快点帮爸爸赶走疼痛。

全圆佑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因为他整个身体都是麻的。

从看到文俊辉的那一刻起，从指尖开始，从被血氧仪夹住的那根指头的指尖开始，那股苏麻的电流就这样在血管里直往上蹿。

全闪闪的话好像唤回了一点注意力，全圆佑迟钝地低头看过去，然后慢一拍地用手撑起身体。

打了镇定剂后身体自然没什么力气，再加上过度集中的精神也让全圆佑缓不过神，支撑上半身的双臂就这样顺着床沿滑下去，头都差点磕在栏杆上。

文俊辉下意识起身想要上前去扶，但是有些远的距离和不合适的身份都让他在回神的

瞬间止住了动作。

身旁的金珉奎愣了一瞬后连忙起身，但是病床上的人却没有搭上他递来的那只手，重新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停在半空的动作太尴尬，文俊辉只好顺手将全闪闪捞了回来，小孩重新回到怀里也没有挣扎，乖乖地抱着文俊辉的手，只是还一脸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爸爸。

“不好意思啊闪闪爸爸，可能打扰到你休息了。"

文俊辉的声音像电流，从耳朵直蹿进心脏，全圆佑只觉得喉咙发紧，连支撑身体的手腕也在轻微颤抖。

文俊辉望向他的眼神平静而自然，很礼貌很有距离的口吻，是和陌生人说话的姿态。

他几乎快要哭出来，眼眶被忍得发红，根本没有办法应答。

金珉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火速扫过，连忙转向文俊辉解释道，“他刚醒来，刚才又打了点药。"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哑的，说不出话。"

文俊辉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微微欠身表示抱歉。

全圆佑视线下移终于注意到文俊辉怀里的全闪闪，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很难理解。

难理解。因为他从没敢想过文俊辉会和长大的全闪闪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因为小孩有些紧张担心，文俊辉还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很温柔。

全圆佑觉得好恍惚。

耳鸣声重新占据大部分听力，面前的画面也开始重影，和三年前的画面不断交错重叠。

“圆佑，这就是闪闪？"

“对呀，你生的，怎么还问我？"

大概是因为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文俊辉的脑子也还有些糊涂，抱着怀里的小婴儿懵懵地看向全圆佑，眼里全都是欣喜和好奇。

全圆佑被他的样子逗笑，可是又觉得很心疼，拧巴的表情皱在脸上有些难看。

“这么小一个，居然真的是我生的..."

“宝宝，能活下来真的很厉害。"

文俊辉低头看着小孩，尾音有些颤抖，眼眶也在发红，但是眼里却浸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是全圆佑见过他最真心的笑容。

那天好像在做梦一样，文俊辉跟他聊了很多未来的事情，从前从来不会聊的那种。

文俊辉说等他和闪闪出院他要把婴儿床搬到他们的床边，不要让孩子孤零零地待在婴儿房里。说他前段时间在网上学了好多婴儿辅食，每一个都要做给闪闪吃一遍。说等闪闪上幼儿园了他就出去开个小饭馆，小孩放学了，全圆佑下班了就直接过去吃...还有好多好多，全圆佑都说好，怎样都好。

似乎是说累了，文俊辉把小孩抱给全圆佑，靠在枕头上眼皮开始变沉。

全圆佑以为他要睡了，把孩子放进小床里以后重新坐回来给他轻轻掖了掖被角，床上的人却突然开口。

“圆佑，我们算是一家人了吗？"

动作一滞，全圆佑望向他，文俊辉却在看窗外。

“我们一直都是，俊尼。"

全圆佑不确定文俊辉想听什么样的答案，斟酌了一下继续补充，“现在有了闪闪，我们一家三口以后只会更幸福。"

文俊辉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泪水从太阳穴顺着流向枕头。

不知道是哪个字说错了，全圆佑一下子慌了神，"怎么了俊尼，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文俊辉却突然笑了出来，伸手抹着眼泪，手背上还扎着留置针。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太幸福了。"

“圆佑，谢谢你。"

全圆佑至今也觉得那天的一切都是梦。

那样的文俊辉，那样想和自己有个未来的文俊辉，好像只是留在了自己记忆了，然后彻底消失了。

三天之后突然的大出血，全圆佑从公司赶过来，在抢救室外面待了一天一夜。

文俊辉出来之后好像就不会说话了，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总是对着窗外一尘不变的景色看出神。

小孩也不看了，全圆佑把孩子抱到床上的时候他也总是匆匆看一眼后就避开，闪闪不哭不闹，文俊辉也不说话，房间里压抑窒息的氛围总让全圆佑喘不过气。

全圆佑开始二十四小时守在文俊辉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

公司堆积了太多的文件等着全圆佑处理，那天文俊辉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来看他，全圆佑才敢抽出空去公司取文件，他甚至不敢在公司里处理完再回来。

可是就是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他就接到了文俊辉进抢救室的消息。

一直到文俊辉"死"之前他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文俊辉的父母和哥哥都统一口径说他们只是来简单探望之后就离开了，文俊辉是那之后发生的意外。

全圆佑无从查证，VIP病房里没有监控，文俊辉也确实是在他们走之后半小时才按下的呼救铃。

而文俊辉从苏醒到现在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全圆佑当时就隐隐察觉到不对，但是他不敢做判断，他想等到文俊辉恢复之后确认他的意见，那毕竟是他的家人，全圆佑想做什么也得经过他的同意。

但是全圆佑没等到文俊辉开口跟他说这件事。

六个月之后的车祸，埋葬了所有想说的话。

嗡——

“全圆佑！"

“抱歉啊抱歉，他刚打了镇定剂，精神可能有点恍惚。”

声音忽远忽近，眼前重叠的画面也随着嗡鸣声逐渐消散，全圆佑痛苦地摇晃脑袋，交织在脑海里的声音终于分成不同的轨道向前延伸，最终停留在当前。

叮。

“全圆佑！”

汗涔涔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床上的人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焦急的眸子。

“闪闪爸爸，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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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抢救室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身体里的骨头像是被全部撞碎，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我切实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感觉。疼痛让我无法思考。

然后忽然在某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缓慢地飘了起来，嗅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变清晰的视线和变得灵敏的听力。

我听见医生的交谈声，听见手术器材碰撞的哐铛声，听见监护仪冰冷的滴滴声...我看见主刀医生额头上快要滴落的汗珠被助手用帕子擦掉，看见电子屏幕上血淋淋的画面，看见晃眼的白炽灯...

还看见了我自己。

看见我躺在手术台上，戴着氧气面罩被各种导管和仪器包围着。

听说人死之前魂魄会离体，飘到空中目睹自己最后死亡的场面。

我应该是要死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我居然觉得好轻松，我甚至觉得这是我二十多年人生里最轻松的时刻。我不再是谁的工具谁的棋子，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看别人的眼色活着，也不用再和自己抗争说那些违心的话语...

我盯着手术床上那个被开膛破肚浑、身插满管子的人笑了。

都解脱了。

…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感觉到难过？

我看见一根细长的导管径直插入我被剖开的腹部。

麻木已久的神经忽然刺痛。

我想起来我还有个女儿。

一个才出生六个月的女儿。

太奇怪了，我郁闷地想着。

我这样的人就应该什么也不留下，怎么能生了个孩子。

毫无征兆地，我蓦的望向手术室大门的方向，我觉得有一个人一定在等我。

是谁呢？

母亲、父亲、哥哥...还有谁？也许净汉哥和硕珉也赶回来了，他们应该会想要见我最后一面，虽然并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我不敢确定抢救室门外站着他们之中的谁。

但我知道你一定在。

很奇怪地，我记得我曾无数次拜托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但我从未真正放下过心，我担心你在知道一切后怨恨上我，然后倾注这份厌恶到我们的孩子身上...又或者我担心未来陪你度过余生的伴侣会对她不好，又或者你们会再要一个孩子，让她又像我一样度过这短暂的一辈子...

但是这一刻我却觉得这样的想法简直坏透了。

我痛恨自己为什么直到死亡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才敢确定你对我的爱。

世界上明明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也不会有人比你对她更好了。

对父亲、对哥哥...甚至对我从前遇见过的每一个人我都没有遗憾和愧疚了，无论是养育之恩还是知遇之恩我觉得我都偿还了。

但是我没有能给你的。

我能给的也没有给过你。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如果有来生，我真的还想再遇见你。

圆佑。

就算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

——

其实订婚宴那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小时候全圆佑这个名字就总是在我耳边被反复提起。

我哥哥年长我三岁，跟全圆佑同龄，所以他们俩当过几年同学，甚至有段时间连马术教练都是同一位。

我常听哥哥在家里提起他，只是俩人似乎不怎么对付，哥哥每次话里都抱怨不已，全圆佑好像处处压他一头。

新生儿出生的时候都会做分化检查，报告单上会写出新生儿未来各种性别分化的几率。

听说全圆佑出生时候的检测结果显示他分化成alpha的几率是100%，而我哥是95%。所以我怀疑从那个时候起，我哥就暗自和他较上劲了，尽管我觉得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较量，全圆佑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

而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他成年礼的那天。

全氏几乎邀请了首都所有的名门世家，我便趁机钻了空子，参加了我记事以来的第一次派对，认识了净汉哥和硕珉。

父亲从来都不让我在这种场合出现，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结交那些人脉。我理解，也接受，毕竟我和哥哥不一样。

我是妈妈和别的alpha生下的孩子。

爸爸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身边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的存在。

虽然他们俩本就是商业联姻，爸爸在外面也有许多情人。

只是某次发生了意外有了我，母亲舍不得孩子，骗我父亲生了下来。

父亲知道真相的时候勃然大怒，认为这件事情触及了他的权威，将我母亲以重病为由锁在家里整整一年。

可他自己却又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的丑闻，竟也忍辱负重抚养我成长。只是从此疼爱我的父亲消失了，母亲也彻底在家里失去了话语权，本就看我不顺眼的哥哥终于找到了理由，更加厌恶我。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要懂得感恩。文致远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却仍然让我在昂贵的贵族学校就读，只是没有那些课后的马术课、击剑课，更没有奢侈的小提琴私教，那些都是哥哥作为父亲的亲生孩子才有的特权。我本来就不该奢望。

学校有时候也会开设这样的课程，但是大家都在校外参加了更专业的训练，很少会有人选择这门课。所以每当望着课堂里寥寥无几的人头我就会窃喜，这和私教又有什么区别呢？

社交场合不能去，但也没关系，这样我可以到哥哥的琴房偷偷拉一会儿小提琴，然后再余出些时间来做点宵夜。

虽然家里有负责做饭的阿姨，但是这样能够讨好他们的机会我也不想错过。

有时候能得到父亲一句味道不错，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得到父亲从派对上带回来的小礼品。

只是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每次在派对上都不吃东西，明明看上去有那么多好吃的菜肴，却总是空着肚子回来，我不禁为他们感到遗憾。幻想着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能去派对，那我一定会端着盘子从头吃到尾，把没吃过的东西全都尝一遍。

而这个愿望终于在全圆佑成人礼的那天实现了。

因为还要躲着家里人，所以我总是在选餐区飞速夹好菜品跑到角落里享用。第一盘在一层角落的会客厅，第二盘在二层楼梯口，第三盘在顶层露天阳台。

没再吃第四盘的原因是我的食欲被吓没了。

当我正靠在栏杆上把最后的小蛋糕往嘴里递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我一个激灵转过身，身后除了飕飕的冷风和漆黑的夜景外什么也没有，可是我分明听见了。

我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块小蛋糕后忙不迭地逃了出去，不知道是害怕被发现还是害怕陌生人，总之我的食欲算是完全消失了。

还剩下好多菜品没有尝试过，我感到有些可惜，不过也许是因为全圆佑让我吃到了我渴望已久的派对餐，所以我对他的印象直线上升，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好感。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情，也根本不认识谁是文俊辉。

不过这对当时的我都无所谓，我心里清楚我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我今天能偷偷参加他的成人礼，远远地看一眼他，就是我和这种人之间最近的距离了。

所以当我听到父亲要让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订婚宴和婚礼现场都像走流程一样机械地完成，我怀疑这场婚礼中开心的也许只有我父亲一人。站在婚礼台上的时候我忍不住看向我的哥哥，此刻参加了他最讨厌的两个人的婚礼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整场婚礼我都没有和全圆佑对视，我怕在他的眼神里又看到同样厌恶的神情。陌生又熟悉的alpha站在我身侧，我紧张又害怕，淡淡的薄荷味钻入鼻腔，周身空气感觉都在变凉，我大气不敢出。意识到今后要讨好的人又多了一个。

合约条款太多我记不清楚，只记得全氏提供资金但也获得了相对的股权转让，全圆佑也可以随时随地无条件地结束这段婚姻，并且结束的时候可以立即从文氏撤资，但股权并不会转让回去。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全氏没有绝对的掌控权是一定不会答应文氏的联姻的。

所以只要这段婚姻能够稳定，文氏有朝一日也能够东山再起，看上去好像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只有我没有选择。

我不敢有怨言，父亲把我养到这么大，我回报他是应该的。

刚搬到一起住的时候我总是胆战心惊的，没有什么婚房，我是直接搬进全圆佑那套离他公司近的房子的，家里没有做饭的阿姨，因为全圆佑总是在公司随便对付，我连询问口味的人都没有。

后来打听到全圆佑有一个助理，虽然也不负责生活方面，但我想着她应该多少能了解一些，于是某天我鼓起勇气去公司楼下等到了她。

从那以后，我便又过上了从前在家里的日子，每天准备好早饭晚饭，不过现在只用准备两个人的，不会再手忙脚乱，时间居然还宽裕了一些。

我第一次把三明治递给全圆佑的时候他愣了一会才接过去，然后居然坐在餐桌前拆开了纸袋。我有些慌乱，我的本意是让他带到公司里吃的，按照他平时的就餐习惯，没有想要改变这些的意思。但是全圆佑却坐在餐桌旁吃完了这个三明治，问我是自己做的吗，我点头，他说很好吃。

第一次得到这样直白的肯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猜想自己脸上的笑容应该很不自然。

全圆佑紧接着又问我会不会很辛苦，我没理解他的意思，三明治已经是耗时最短的早餐，只需要把提前买的食材切好，把面包片放入面包机，最后再组装一下，十分钟不到的工序，并不辛苦。

第一次晚餐也是如此，全圆佑下班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切菜。

也许是考虑到我结了婚，哥哥不再给我布置过多繁重的任务，给了我按时下班的权利，同时也让我获得了去超市买菜的机会。买好菜回家收拾一下就开始准备做饭，如果全圆佑不加班，那么他回家的时间大概率会撞上切菜的步骤。

其实还是有些心虚，尽管我提前向他申请过家里厨房的使用权，但我没有提前跟他说今晚会做饭。

他换了鞋走到厨房，问我没有吃晚饭吗，我结结巴巴地说以后都想在家里做，如果他想的话下班之后也可以回家吃。我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反应，他却只是问我不会觉得累吗。

没有人问过我累不累，那瞬间我突然有点想哭，多亏了手里的洋葱让我掉的眼泪变得合理起来，他连忙接过我手里的刀，然后为我打开一旁的水龙头，我装模作眼地洗着眼睛结果最后真的被手里的洋葱汁液辣到了，眼睛肿得不成样子，那天的菜最后变成了全圆佑一个人切的。

全圆佑夸我手艺好，似乎是在看玩笑吧，调侃地跟我说味道可以开一家餐厅了。我连忙说谢谢，喜欢的话每天都回来吃。我怀疑他的话里掺杂着客气的成分，毕竟我在家里做了这么久的饭也没有得到过这么高的评价，但我还是很开心，原来付出是会有回报的，尽管只是那样一句简单的夸赞。

后来的一个多月，全圆佑也总是回家吃晚饭，他似乎的确很喜欢我做的菜，每次都能吃几碗米饭。饭后他总主动包揽洗完的活，我却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我主动要做饭的，最后还要连累他洗碗。

某天他回家的时候拿了一大个纸箱，我问他这里面是什么，他说是给我的，我打开发现里面什么都有，有锅、铲子、面罩还有一个礼盒。

他一件件举起来跟我说，说这个锅和铲子比原来的更轻，炒菜的时候会更轻松一点，说这个面罩是防油烟的，炒菜的时候带上对身体好，打开那个礼盒的时候说他看见我洗菜不爱用手套，皮肤经常泡在水里可能会开裂，说护手霜可能可以缓解一些。最后还塞给我一张卡，让我以后有什么开支都刷这张，不只是买菜这些事，有自己想买的东西也可以用。

我慌忙推开，我给他解释买菜很便宜，并不需要他的钱，我也没有想要的东西，请他收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把卡推了回来，坚持要放在我这里，至于我用不用是我的事，这些钱是他该给我的。

话已至此我最终还是收下了，只是这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至今还是个谜。

这一个多月里我们之间关系似乎拉进了不少，也许勉强能算得上朋友，我每天循序渐进的跟他聊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说一句，竟然也到了不那么尴尬的处境。

坦白地说，我的确有些谄媚的意味，因为我很害怕他跟我提离婚，我清楚自己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害怕再次被抛弃。

全圆佑很配合，他有时也会主动向我提出问题，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在认真了解我。

而我们之间的关系真正发生改变的，是全圆佑三个月后的那次易感期。

作为合法夫妻，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帮助他一起度过，但是我想应该也没有哪个omega第一次做/爱就遇上伴侣的易感期。

第一天早上醒来，只感觉四肢像是被全部拆卸下来然后又被胡乱组装回去，下/体像是被撕裂，可是异物感却依旧强烈，我想起身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但是动一下都觉得身体好像要散架。

不过昨晚皮肤上那种黏腻湿润的感觉消失了，我猜想也许是全圆佑帮我清洗过了。我放眼四周全圆佑并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我此刻更希望不要看见他。

昨晚的全圆佑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害怕，像一头发狠的猛兽，横冲直撞地攻击，根本避无可避。

我整整一周都没去上班。

实际上全圆佑的易感期只持续了五天，剩下两天都是全圆佑在照顾我。

我像散架的木偶一样躺在床上，意识到全圆佑的易感期已经结束，而我已经没有再能帮到他的地方。我瞬间有些焦虑，因为我现在根本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也许前几日全圆佑会为我清洗喂饭是因为我还需要我，但是现在呢？等身体恢复之前我要怎么度过？

全圆佑从卧室门口走进来，他把我抱到浴室放到马桶上，挤好牙膏给我刷牙。我忍不住皱了眉，他急忙问我是不是弄疼我了，我又努力摇头，眼眶有些发酸，拼命掩盖情绪的时候牙膏泡沫被我咽了下去。是薄荷味的。

再后来的后来，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去水族馆看水母、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去湖边划船、去美术馆看展......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我们，那些童年时候没去过的地方他都陪我补上了，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感觉下一秒就算死掉也没有遗憾了。

只是一切幻想结束得太快，哥哥把我叫进办公室递给了我一盒东西，我接过，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他和你做的时候应该都会戴吧？"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感觉和我多说一句话都让他难受，“文氏是我们全家的心血，你也不想让它一辈子都受控于全氏吧？文俊辉，你也姓文，无论如何爸爸也让你跟着我们姓文了，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这些语句萦绕在我脑子里我却久久不能理解，太冲击的话语让我声音都变得轻飘飘，“哥。"

“全氏同意跟我们家联姻，给了公司资金支援，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文氏明明都还不起这些了..."

“我们的股权呢？那些股份都给他们了，还要怎么还？"

我不理解他说的这些话，全氏拿走的股份远比不上投入的资金，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些话。

“俊辉，你应该知道呀，文氏是爸爸所有的心血，从股份落到全氏手里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就没说睡过一天好觉，爸爸年纪本来就大了，在这么折腾下去身体垮了怎么办？"哥哥的声音忽然放软了许多，这是他每次有事求于我时的姿态。

“全圆佑马上也要三十岁了，全家也需要传宗接代的吧，你们俩结婚了，有个孩子太正常了，俊辉，这是双赢的事情。"

“可是你们明明就是想用这个孩子..."

“文俊辉！"

我看见哥哥的眼睛瞪得更大，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不是想过正常人的日子吗？这就是正常人的日子呀，有了孩子，你、全圆佑和孩子，你们三个就是一家人。"

“你已经比哥幸福了，你还想要什么啊？只要生下这个孩子你就自由了，你应该也很想逃离全圆佑吧？那样冷漠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你也应该受够了吧？生下这个孩子，只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就有筹码了，那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了。"

“文俊辉，文家养育你这么多年，你连这样一点牺牲都不肯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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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爸爸，你没事吧？"

被叫的人一直没有反应，金珉奎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他没事儿，就是药劲儿还没过，现在有点迟钝。"

话音落下，文俊辉朝自己看了过来，他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金珉奎却还是觉得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名为担忧的情绪。

“我没事。"

床上的人忽然出声，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他身上。

夹在手指上的血氧仪被摘下，全圆佑伸手把头发往后脑勺顺了几下，目光向下落到文俊辉怀里的小孩身上。

停顿了几秒，声音还是有些发涩，“爸爸抱抱。"

文俊辉连忙起身把小孩送过去。

全圆佑本意其实只是想让全闪闪自己走过来，文俊辉靠近的瞬间他不自觉地又挺直了些脊背。

他重新闻到了文俊辉的味道。

淡淡的青梨味夹杂着隐秘的铃兰香气组灵敏地钻入鼻腔。

脊背瞬间僵直得无法动弹，刚管理好的情绪差点又崩塌。

日思夜想的，调配了一千种香水也无法完美复刻的气味此刻重新唤醒了感官记忆，嗅觉接收到的信号顺着神经蔓延至颅内。

全圆佑下意识地看向文俊辉的抑制手环，手环在公共场合标准档位是第五档，此刻刻度却显示在四档，也许是刚才有些混乱的时候被怀里的小孩不小心拨动了。全圆佑这么想着。

文俊辉很小心地把全闪闪放到床上，仔细地避免了所有肢体接触，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全圆佑这样的人应该很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甚至可能还会有一些洁癖。

刚才情绪就看上去不太稳定了，文俊辉本能地不想再做出让他生气的事情。

全闪闪外衣上还残留着文俊辉的体温，全圆佑没说话，僵直的脊背悄然放松，收紧了些环着小孩的手臂。

小孩可能是有些困了，从大清早折腾到现在一直没睡午觉，大约是在爸爸怀里感觉到安心，沉重的眼皮悄悄耷拉下来，呼吸变得平缓，窝在全圆佑怀里渐渐睡着了。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文俊辉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拧开门把手，回头看见孩子还安稳地睡着，松了一口气。

进来的人是尹净汉，眼神相接的瞬间金珉奎立马挺直了腰板，连全圆佑的视线也从全闪闪那里转移到了尹净汉身上。

尹净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转头跟身边的文俊辉说话，“俊尼，你和老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吧？"

文俊辉这才反应过来忙看了眼手机，只有半小时就要到约定时间了。

“你先去吧，这边有我呢。"尹净汉的目光移动到全闪闪身上，“到时候看看怎么安排，确定了我再给你发信息。"

文俊辉点点头，有些抱歉地跟俩人说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还表示如果需要的话那边的课程结束后会再赶过来。

金珉奎理解地一直点头，全圆佑最后也点了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文俊辉怔愣片刻后道了谢，在开门的瞬间还是转身朝几人挥了挥手，隔得太远分辨不出眼神，文俊辉大约是离开前又看了一眼全闪闪。

但说不上来，金珉奎总感觉他最后一眼分明是落在全圆佑身上的。

哐。

门轻轻地被关上。

声音好像不再从耳朵里被识别，全圆佑感觉似乎是从身体上的某个缺口钻进心脏，止不住地心慌。

金珉奎察觉到床上人的呼吸又开始变快，抱着全闪闪的手臂也开始发抖，意识到全圆佑又应激了。

不过幸好刚才注射过镇定剂，这种情绪波动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自己平息，不过金珉奎还是起身把全闪闪小心翼翼地抱到沙发上，盖上小毯子，确认小孩没有醒过来之后才又坐回椅子上。

房间里只剩下检测仪的声音和全圆佑急促的喘息声，尹净汉听得有些难受，感觉自己也快要呼吸不上来。

“不用叫医生吗？"

“不用，刚才注射了镇定剂，一会儿就会好了。"

金珉奎听起来很有经验，似乎见证了很多次这样的场面。尹净汉侧目，“他经常这样吗？"

“其实很久没这样了，可能是因为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多。"

房里又一阵寂静，尹净汉尝试把注意力转移到熟睡的全闪闪身上。

不过真如金珉奎所言，大概三分钟后，全圆佑的确逐渐平息了下来。

alpha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并没有因为急促的呼吸运动而变得红润，相反惨白一片。

尹净汉起身接了一杯水递给他，全圆佑注视片刻后接了过来。

“能跟我说说吗？"

尹净汉收回手的动作一顿。

大概是不知道要从何问起，全圆佑脸上出现了纠结困惑的表情。

“你想听什么？"

——

文俊辉的料理老师姓安，而此刻安老师正揪着文俊辉的手在水池边冲洗。

“小文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心不在焉的？"

这三个小时里，文俊辉被烤盘烫到一次，被水溅到眼睛里一次，现在又被油溅到了皮肤上。

文俊辉连忙向老师道歉，安老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还告诉他有事情可以告诉自己，就算帮不到忙说出来也会好受一些。

文俊辉摇摇头说没事，又感激地朝她鞠了一躬。

课程提前半小时结束，安老师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从老师家里出来，文俊辉打车去了某个地方。

没有直接定位到目的地，文俊辉下车走了一段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映入眼帘，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周边的绿化似乎做得越来越好了，雪松依旧挺拔，但好像比记忆里茂密了许多，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树影。

道路两侧新栽了整齐的红叶石楠，鲜嫩的红色新叶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陌生的感觉让文俊辉忽然有些伤感。

再往前走，他看到了那栋房子。

庭院里的广玉兰依旧伫立在那里，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只是外观似乎被新主人重新设计装修过了，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些许出入。

尹净汉跟他说自己出车祸后没几个月，文致远就被举报了，文氏的所有企业乃至所有关联的企业都被彻头彻尾调查了一遍。最后证据确凿，文致远涉嫌行贿、逃税、挪用资金等多项罪行，最后合并判决了十年，冻结了名下所有财产，包括这栋别墅。

在常见的商业犯罪中这些罪名都谈不上太严重，也许拿出足够的金钱就能摆平，只不过文氏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实在是没有回天之力。

文俊辉不知道举报的人是谁，又是怎么掌握那些核心证据的，虽然文致远平日的处事风格的确容易得罪人，但他实在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对于这个没有血缘但是把自己抚养长大的男人，文俊辉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他构想不出最合适的结局，只觉得如今这样好像也不错。只是如果文致远能听到他此刻的心声大概还会骂他一句白眼狼。

后来别墅被司法拍卖给了新主人，文俊辉的妈妈林茵和文致远离了婚，后来出了国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于他哥——文智赫，似乎屡屡碰壁，最后入职了一家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家的公司，只不过大家都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尽管再有关系、履历再漂亮也没敢再给他什么重要的职位，让他从基层开始历练，也不知道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磨练了。

但这些都跟文俊辉无关了。他只觉得好像自己重新活过来了，唯一挂念的母亲如今也逃离了文致远，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也许这句话有点地狱玩笑的意味，但文俊辉真觉得是那场车祸给了自己新生，如果代价只是些许的记忆，那文俊辉觉得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和那个人对视的感觉非常熟悉，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但那一刹文俊辉莫名其妙地很想哭，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又带着酸楚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太久没有见的人吗？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文致远让他嫁给全圆佑的那瞬间，再后来就没有了。

听说他最终还是没有嫁给全圆佑，因为母亲替他拒绝了这门亲事，拜托尹净汉带他去了F国，然后在F国的那场车祸后，文俊辉迎来了他的新生。

全圆佑。

到底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印象中他和全圆佑并没有见过面，甚至自己只是单方面远远地看过他，莫非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他和全圆佑还有过接触？

尹净汉没有跟自己提过，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吗？

还有全圆佑最后跟谁结婚了？闪闪的妈妈是怎么去世的？闪闪又为什么会一直喊自己妈妈？

下午的阳光意外地有些刺眼，文俊辉站在树下，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照射进来，光晕在眼前晃动，整个人一时有些恍惚。

他突然看见白色的病房，窗外的绿叶，好像也是下午的阳光，和今天一样刺眼。

不是F国的病房。

那他是在哪？

“俊尼。”

好熟悉的声音。

现实和幻想重叠混乱，文俊辉忽地向后转，幻觉霎时间消失。

没看见那个叫他名字的人长什么样，阳光太刺眼了，文俊辉感到晕眩，重重叠叠的光影不断在眼前交错重叠，他扶住一旁的树干，努力尝试调整呼吸。

叮咚。

是短信的声音。

文俊辉忽地想起走之前尹净汉跟他说的话，拿出手机顺着树干蹲了下来，揉了好多次眼睛才勉强看清屏幕上的字。

“俊尼，总公司那边有些交接工作要处理，我去找一趟我爸，闪闪在他爸爸那里，现在估计已经回家了，如果想去看她的话我把地址发给你。”

然后下面是一个定位信息。

位置显示在揽玉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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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开定位，现在的位置距离揽月湾有七八公里，由于快到下班高峰，文俊辉最终决定搭乘地铁前往。

直到伸手按响门铃，叮咚声传入耳中，文俊辉才恍然间惊觉，意识到从地铁站走到这里的这段路程自己根本没打开导航。

“来了！"

没等他细想，迅速响起的应答声将他拉回现实，文俊辉辨认出这是金珉奎的声音。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咔哒。门被拉开，文俊辉再一次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

只是这次对视的时间十分短促，全圆佑很快便移开眼神转身在鞋柜里翻找起来。

文俊辉安静地等候在玄关处，眼神在屋内扫了一圈。楼层层高很高，落地窗占满整面墙，灰色的绸缎窗帘整齐地收束在两侧，黑白色调的装潢很符合他对全圆佑的印象。

视线正欲往二楼探寻，全圆佑终于找到了能提供给他的拖鞋，似乎是从鞋柜很深处的位置翻找到的。文俊辉连忙接过，猜测可能是家中不常有客人的缘故，所以连为客人准备的拖鞋都很少被使用。

文俊辉换好鞋，意外地十分合脚，抬头的瞬间瞥见全圆佑脚上的那双，似乎和自己是一个款式，一个黑色一个灰色。

“妈...妈妈！"

和屋内色调格格不入的粉色兔子朝自己扑过来，文俊辉连忙蹲下接住，瞬间忽然意识到全圆佑就在身后，自己这样贸然回应孩子的叫唤实在是太失礼了，又赶紧起身解释。

“全先生，实在是抱歉，闪闪可能是认错人了，我一直没有纠正..."

“不是你的问题。"

没说完的后半句被全圆佑的话堵在嘴里，文俊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面前的alpha似乎和早上在医院里的看到的那个大不一样了，又或者说这应该才是正常情况下的全圆佑。

alpha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和失态，而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看向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并不大，但是文俊辉就是能感觉出他这个笑不是那种客套敷衍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的感到幸福才露出的笑容。

很奇怪。文俊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却也感慨精神疾病实在是太可怕的东西，可以把一个好好的正常人变得那样神经质。

“闪闪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可能是你和她的妈妈太像了，她才这样认错了，还想请你多包涵。"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拜托你多陪陪她。"

这句话咋听上去并不奇怪，但是仔细想来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

全圆佑没有明说，但是文俊辉也听懂了。他似乎默认了全闪闪叫自己妈妈的举动 。

如果只是闪闪的妈妈，那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但是闪闪妈妈同时又是全圆佑的亡妻，之前从尹净汉和金珉奎的说辞里全圆佑似乎都对这件事难以忘怀，但是如今却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位置让给文俊辉去扮演，文俊辉觉得这两件事拼凑在一起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

没有得到妈妈的拥抱，小孩又开始轻轻扯着文俊辉的裤腿了，文俊辉没有办法又只好蹲下身去抱住她，小孩软软的发丝蹭在脸颊上，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环绕在周围，带着莫名的安心感。他总是没办法拒绝这个小孩，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金珉奎听到声音也咚咚咚从厨房里跑出来，“俊哥来啦！”

文俊辉先是被这声突如其来的“俊哥”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然后视线望过去又无意间看见金珉奎的拖鞋，那双拖鞋和他们的款式完全不一样。

金珉奎自知失言，心虚地瞟了眼全圆佑又立马转回来，“我叫他们都是叫净汉哥圆佑哥，叫习惯了，想着你又是净汉哥的朋友就这么叫了。"

记得俩人刚结婚那会儿，全圆佑想把文俊辉介绍给金珉奎和权顺荣认识，结果几个人刚见面权顺荣一声“嫂子"就把文俊辉喊得不敢吭声了，金珉奎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喊什么嫂子喊哥就行，从那之后明明比文俊辉大了两岁的金权两人愣是把这声"俊哥"喊顺口了。

“以后咱也别先生来先生去的了，怪生分的，你就叫我珉奎，叫他圆佑全圆佑都行，都是朋友嘛。"

文俊辉把目光从那双拖鞋上移开，面对充满热情的金珉奎他也不好再过多推辞，只能连忙起身说好。

然而面前的人似乎还没有听到自己想得到的回复，依旧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文俊辉无奈失笑，“珉奎。"

金珉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终于舒服了。"

文俊辉被他的举动逗笑，捂着嘴忍俊不禁。

下意识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全圆佑也正看着他笑。

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明明都是笑，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全圆佑和金珉奎的笑是不一样的，没办法说明这种微妙的不同 ，文俊辉只能尽量避免自己去在意。

“在准备晚餐吗？"

金珉奎手里的手套还没来得及取下，“啊对，今天特殊情况，圆佑哥回来得太仓促，这几天说好给阿姨放假也不好再叫人家回来，只能将就冰箱里的食材随便弄点了。"

文俊辉点点头，问他打算做什么菜，金珉奎看着冰箱里稀少的食材排列组合来几个菜名，文俊辉听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需要帮忙吗？"

其实文俊辉想帮忙一是因为金珉奎报的菜名里全闪闪能吃的听起来没有几个，二是因为他有些没办法处理和全圆佑待在一起的场面。

“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金珉奎下意识拒绝，但是又忽然往客厅扫了一眼，如果文俊辉来做的话全圆佑是不是就可以久违地尝到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味道了？于是又紧急补充道，“但是如果有文大厨的加入，那我们今天所有人真是有口福了。"

文俊辉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厨师？"

金珉奎一瞬间慌了神，是啊，没人跟他说，全是他从全圆佑那里听来的，慌乱的瞬间连可以作为借口的尹净汉都没想起，“那个，那个我前几天看到Vernon的ig上更新了一张和你的合照呀，是你吧？"

“这你都看得出？"他分明记得Vernon上传的那张合照把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金珉奎这样都能认出？

“是圆佑哥跟我说那人有点像你。"

全圆佑？

文俊辉转身看向客厅的方向，全圆佑正和全闪闪玩着玩具，似乎是听到这边的声音也抬头望了过来，射灯的光反射在镜片上，文俊辉看不清他的神情。

“因为净汉哥！"金珉奎终于想起来还有这号人，连忙找补，“净汉哥跟我们提过你在F国开了家中餐厅的事，那条story上不是标注了餐厅的名字吗，我们一联想，想着应该就是你了。"

“那真是很巧了。"文俊辉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听上去的确很合理，于是没再纠结伸手取过挂在一旁的围裙。

很快两人分好工，金珉奎负责洗菜切菜，他负责炒。

而在金珉奎洗菜的时候文俊辉又在冰箱的冷冻层翻到了一包未开封的虾仁，确认了日期后拿出来解冻，打算给全闪闪弄一个胡萝卜鸡蛋虾仁。

油盐酱醋、锅铲汤勺刀具、甚至是净水器鸡蛋器烤盘的位置，文俊辉都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非常清楚它们都在哪里，需要的时候都不用大脑思考，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伸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

自己怎么会知道全圆佑家厨房器具的准确位置？

就算是从前谈婚论嫁过，双方都去过互相家里，但再怎么想去的都应该是全父全母居住的全宅，而不可能来全圆佑自己私人的住宅。

拿自己为什么会对全圆佑家里的厨房这么清楚？

文俊辉简直要怀疑自己之前来全圆佑家当过保姆了。

文俊辉以前也对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好奇过，但从没想现在这样想要立刻知道全部，这种程度的肢体记忆简直让他觉得可怕，可是尹净汉却从来没有提过这段经历。

“要糊了。"

面前的燃气灶被关掉，文俊辉猛然回过神，转身的瞬间整个人撞进alpha的怀里。

清冽的薄荷味，夹杂着一点点果香。

文俊辉后腰抵住岛台，双手撑在台面上勉强地抬起头，金珉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厨房，全圆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

“抱歉，刚刚走神了。"

文俊辉撇开对视的目光，身体又往后缩了缩，手肘快要抵到锅沿，全圆佑立刻又把他往前带了些距离，整个人像是被他圈在怀里，“没事，小心别烫到。"

语毕，alpha退后了几步，隔开了一段距离，要不是全圆佑还在厨房里文俊辉简直要以为刚才那样奇怪的画面全是自己的幻觉。

文俊辉闭了闭眼，转过身把锅里炒糊的胡萝卜倒进垃圾桶，脑海里却一直盘踞着一段若隐若现的幻影，开始不断和现实逐渐交错重叠。

他看见自己蹲在全圆佑家的厨房里，头埋在双膝之间，炉灶上的火甚至没来得及关，似乎是因为突然其来的疼痛或者悲伤才让自己突然蜷缩起来。

“俊尼，你怎么了？"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文俊辉想努力看清，但是幻影就像泡沫一样迅速消散，什么也没能抓住。

水流声把文俊辉拉回现实，顺着那个声音看过去，自己手里的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全圆佑拿走冲洗。

除了净汉哥还有谁会叫自己俊尼？

那些幻影里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

究竟有什么最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

文俊辉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站在水槽前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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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餐期间文俊辉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一种可能性。

如果像尹净汉跟他说的一样，他和妈妈是为了不让他嫁给全圆佑才带他去F国的，那全圆佑现在对他的态度可真是太礼貌了。

通过这一整天的接触，他能感觉到全圆佑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情绪都是很温和的，除了早上判若两人的精神状态，其他时候综合评估下来他应该是一个对朋友友善和睦、对家庭负责耐心、对员工也亲切友好的人。

所以才对自己这种称得上的"逃婚"的行为都毫无不在乎吗？

还是说其实根本就不是尹净汉说的那种情况？

说实话，这三年来文俊辉一直对这件事持有疑惑的态度。

他总觉得尹净汉可能给他美化了这中间的过程。

比如，这门婚事其实不是他母亲替他拒绝的，而是全圆佑看不上他。至于自己被送去F国更可能是文家觉得被拒婚面子上过不去，找个什么别的理由把他送出国，也算是勉强掩盖住了这个结果。

这个猜测要比自己单方面逃婚合理得多，而且他也知道尹净汉对自己的关爱，反正自己当时车祸把这些事都忘了，尹净汉美化包装一下经过也是不想伤他的心。

但现在还有两个困扰文俊辉的问题。

首先是自己为什么会对全圆佑家的厨房这样熟悉，熟悉到三年没来了肌肉记忆依然如此清晰，再者，全圆佑和自己说话时候总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熟稔，甚至文俊辉能感受到这还是他刻意掩藏之后的结果。

全圆佑怎么会和自己有交集？特别是在这桩婚事黄了之后。

他又能通过什么别的途径和全圆佑搭上话？

从地铁站到家的路线如此熟悉...厨房里各种用具的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金珉奎脱口而出叫自己俊哥...甚至全圆佑的小孩还总喊自己妈妈...

有一个猜测开始浮上文俊辉的脑海...

难道自己真在全圆佑家里干过保姆？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的一切就都合理了。

尹净汉之所以不告诉他这段经历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也许今天中午自己离开之后他在病房里又跟全圆佑说了什么，导致全圆佑现在也不对自己提起这件事。

自己去全圆佑家里做保姆也许是文家想出的什么曲线救国的办法，文俊辉思考了一会儿也觉得合理，当时父亲叫自己做什么自己应该都不会拒绝的。

没什么自尊心可言，也只有尹净汉全圆佑这样好的人才会为自己考虑到这些了。

目光转到坐在对面的金珉奎身上。

他叫自己俊哥也许是类似于“阿姨"这样的称呼。

那么闪闪那孩子叫自己“妈妈"文俊辉也能从中找到一些较合理的原因了。

或许他之前真的有见过全闪闪，甚至自己也许还见过全闪闪的母亲。

听尹净汉说全闪闪的母亲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如果自己真在全家当保姆，那孩子把自己错认成她的母亲也情有可原，也许自己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还要比她那个可怜的母亲更多些。

文俊辉想得入神，自然没看见全圆佑往嘴里塞了第一个虾仁之后复杂万分的表情。

金珉奎实在不知道全圆佑究竟是因为吃到了不爱吃的海鲜痛苦万分，还是因为终于又尝到了日思夜想的味道而眼含泪珠，总之表情复杂得他看不懂一点。

金珉奎抬头悄悄瞟了一眼文俊辉，只见他的目光全都落在坐在儿童餐椅上的全闪闪身上，眼中的情绪也十分交错复杂，金珉奎叹了口气投降了。

怎么一顿饭给这两人吃成这样？

离开的时候全圆佑问他明天还来吗，文俊辉竟然凭空听出一丝请求的意味。

如果全圆佑同意的话，文俊辉也想每天都来，只是万一明天有什么突发状况来不了，那自己现在答应只会让他们期待落空，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文俊辉不敢轻易给出承诺，哪怕只是这样小的一件事情。

“没有别的事的话应该会来的。"

全圆佑点了点头，文俊辉转过身去换鞋，几秒后又听见，“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这里坐地铁很方便，几站路就到了。"

文俊辉把全闪闪哄睡了才走的，在这栋房子里总忍不住做这样的事，文俊辉觉得可能是自己体内残留的DNA动了。

到家的时候尹净汉也刚回来，看着文俊辉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尹净汉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尹净汉对于文俊辉找回记忆这件事态度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自私地希望文俊辉最好一辈子也记不起来这些事，快快乐乐地跟他回F国生活，在那边也许能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组建新的家庭，甚至还会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但是这所有的预想都漂浮在一层又薄又脆的冰面上，他咨询过很多次医生，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确定，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想起那段记忆，不确定他能想起多少，这都让尹净汉没办法毫无顾忌地为他安排未来。

就算文俊辉真的能按照自己的预想走到重新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那一步，但如果在那个时候恢复记忆了又怎么办？

只会给他带来更加沉重的痛苦，也许还要比从前更加痛上千万分。

尹净汉不敢赌。

所以当看到文俊辉抱着全闪闪的那一瞬间，尹净汉就知道躲不掉了，这是文俊辉的人生，是他的命运，是需要他自己要完成的课题。

只是尹净汉希望这一切能够来得温和些，让文俊辉的缓冲时间能够再多些。

这三年来不让文俊辉见全圆佑，假死的计划也瞒着全圆佑，他对全圆佑是有愧疚的，他知道全圆佑是那段日子里唯一真心对待文俊辉的，文俊辉对全圆佑也是有感情的，否则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文俊辉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忘了。

把那段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日子都忘了。宁可不要记得幸福的感觉，也不要再痛苦下去了。

所以尹净汉不敢，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全圆佑，甚至不敢拿出过去的东西给他看，他能感觉到，全圆佑就是那把打开文俊辉记忆的钥匙。

“想问什么？一直跟着我走来走去的。"

尹净汉盘腿坐在沙发上，平淡的表情下是视死如归的心情。

文俊辉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坐在尹净汉身旁侧身看着他，思索片刻后开口，“净汉哥，我以前是不是在全圆佑家待过一段时间？"

“不是老宅，就是他和闪闪住的那里。"

文俊辉不想辜负尹净汉的好心，斟酌半天打算迂回询问。

“怎么这样问？"

尹净汉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抱枕的边缘，尽量显得平和。

“我今天去看闪闪，全圆佑家里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多东西我都知道在哪。"

文俊辉没特意说是厨房，指向性太明显，他不想让尹净汉太尴尬。

尹净汉看着他没说话。

文俊辉再次转换了方式，退了一步，“净汉哥，我就问这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行吗？"

尹净汉看着他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

——

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文俊辉几乎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在接下来几日的相处中，他发现居然真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不仅是对厨房，对客厅、对全闪闪的房间，他都十分熟悉。

其他地方他未曾踏足，毕竟自己现在作为客人，对主人家展现出过多的探索欲总归是是不太合适的。

只是不知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全圆佑终于想起还没有带客人参观过家里，某天突然问文俊辉要不要上楼看看。

一般情况下文俊辉都会顺着主人家的意思，分辨出到底是客套话还是真心想邀请他去参观，但是他现在不想揣测全圆佑的意思了，因为他真的很想上楼去看看。

二层的房间要比一层少一些。楼梯上去正对着一个小客厅，沙发上随意地堆放着几本书，文俊辉猜想全圆佑可能经常在这里看书。

右手边有一间客卧，收拾得很整洁，看上去很久没有人住过，再往右是一个露天阳台，面积很宽阔，四周都种满了鲜花，在这里喝上一杯下午茶，沐浴在阳光里小憩一下肯定很安逸，文俊辉觉得这个地方他似乎也有些熟悉。

全圆佑又带着他往左走，左边第一个房间是全圆佑的书房。面积似乎要比小客厅还大，和一层一样使用了落地窗的设计，采光极好。

文俊辉站在门口，入目除了整面墙的书架外还有一个小型工作台，工作台旁还有一个黑色的玻璃柜子。

他想起来全圆佑调香师的职业，只是自己对这个地方实在陌生，没有一丁点熟悉的感觉。

文俊辉想了想也觉得合理，主人家办公的地方肯定都是比较私密的，没让他进来过也正常。

只是文俊辉不知道，从来都不是全圆佑不让他进来，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进来。

阴差阳错地，失去了记忆的自己终于第一次踏进了这个房间。

“书房原来在楼下的，闪闪出生之后怕上下楼不安全，把书房改成了儿童房，书房就搬上来了。"全圆佑在身侧介绍道。

文俊辉点了点头也附和，“小孩上下楼梯确实不安全，书房在二楼也挺合适的。"

走进房间，文俊辉对那个工作台十分感兴趣，走到面前驻足观望了半天，又把视线往右移动，落在装满香水的柜子上。

莫名其妙地，文俊辉脑子里突然冒出想要打开那个柜子的想法。

在手抬起来的那瞬间，全圆佑突然出现在柜子前，文俊辉的手来不及放下直接摸上了alpha的胸。

文俊辉惶恐地收回手，抬眼却对上了alpha同样慌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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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

文俊辉慌乱收回手，本来想说自己是想看看柜子里的瓶子，但突然想到还没有经过主人家同意，这个举动也非常失礼，后面的语句堵塞在嘴里，眼神飘忽地一直乱转。

“没事。"全圆佑显然也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此刻才有些暗自懊恼，收拾家里的时候怎么把这一柜子的香水落下了，如果这个罐子真被文俊辉打开，无论他有没有恢复记忆，自己应该都会被当作一个变态了。

文俊辉再次道歉后又说自己要去趟卫生间，转身匆忙地离开了书房。

摸到全圆佑身体的掌心一直在发烫，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尝试让自己镇定下来。

并不是因为摸到alpha胸肌而感到害臊难为情，是因为一个更恐怖的原因。

他居然觉得那种触感很熟悉。

记忆里他并没有摸过任何一个男人的胸肌，更不可能闲着没事去摸自己的。那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这件事情细思极恐，文俊辉不敢想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究竟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莫非尹净汉不告诉他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害怕自己接受不了？

不过文俊辉没得到机会再继续思考下去，一出卫生间的门就撞上了来找他的全闪闪。

小孩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拽着他的裤脚，抬头望着他，“妈...抱！"

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都被全闪闪软糯的声音抹去，文俊辉蹲下把她抱起来，小孩立马环住文俊辉的脖颈，趴在肩膀上嗅了好一会儿，毛茸茸的头发蹭着颈窝，痒痒的感觉弄得文俊辉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啦，闪闪？"

小孩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兔子被塞进臂窝里，全闪闪伸出小手朝某个方向一直晃。

文俊辉朝那个方向望过去，稍微低了些头凑到她耳边，“是想去你的房间吗？”

小孩点了点头。

全闪闪的房间和楼上的书房差不多大，尽管文俊辉来过这间房很多次，但每次都还是忍不住感叹全圆佑真的把小孩自己的空间安排得很好。

屋内壁纸是暖色调的，和家里其他地方的氛围完全不同，木质的汽车小床在最里侧，床的上方搭着一个奶黄色绸缎质感的帐篷小顶，旁边挂着一个月亮形状的投影灯，夜晚的时候打开映在米白色窗帘上，光线就像月光一样自然。

毛绒绒的地毯上摆着许多只玩偶，一些被小孩摆在搭好的帐篷里看绘本，还有一些坐在藤蔓编制的椅子上，面前摆着过家家的茶具和餐盘，围成一圈像是在进行可爱的动物茶话会。

文俊辉脱了鞋把全闪闪抱进房间，小孩一下地就跑去翻她的宝物箱，文俊辉不知道她想找什么出来，只好走到平时给她读绘本时坐的小怪兽沙发上笑着静静等候。

幸好还有全圆佑。文俊辉想。

也许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母亲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但是还好闪闪有一个很爱她的爸爸，弥补了很大一部分空缺，让她也和其他小孩一样快乐平安地成长了。

“妈...妈！"

全闪闪手里攥着个东西朝他转过身，文俊辉正准备起身。

叩叩叩。

全圆佑突然出现在门口。

“晚餐到了，要现在吃吗？"

全圆佑不想让文俊辉来自己家天天做饭，但自己做的饭菜危险系数又较高，两人便商量好今天点一些健康的外卖。

于是全圆佑挑来挑去最终选择了文俊辉怀全闪闪的时候最爱吃的那家泰式料理。

“饭！"

全闪闪听到关键词立刻两眼放光，刚才手里还攥的东西啪嗒一下又掉回了玩具箱里，小脚丫踩在地毯上朝全圆佑飞奔过去。

文俊辉的目光还停留在玩具箱上方，他分明看见小孩刚才拿着的是一个类似相框的东西。

“吃饭了。"

思绪被打断，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去只见全闪闪已经被抱了起来，全圆佑也看着自己的方向。

文俊辉瞬间又回想起刚才的场面紧急避开了视线，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托了全闪闪的福，这顿饭目前为止吃得不算太尴尬，小小美食家似乎是第一次吃泰餐，对每一道餐品都用不同的语气词做出了点评。

文俊辉之前就察觉这小孩的语言组织能力不是太好，后来又在网络上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全闪闪的语言能力与同龄孩子比较起来的确不太正常。

但是这件事情有些太私密，他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询问，只能一直十分在意地记在心里。

而此刻眼前就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文俊辉心脏跳得有些快。

这些天文俊辉一直避免叫全圆佑的名字，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但此刻似乎的确需要一个称谓来开启话题。

想起金珉奎说叫随便点就好，文俊辉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开口。

“圆佑。”

然后他看见对面人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不过文俊辉没发现，因为他此刻实在是有些自顾不暇，一股脑把斟酌了很久的话全说了出来，“和闪闪接触了这么多天，她好像一直都没跟我说过太完整的一段话。”

“犹豫了很久还是想问问，她是只对我这样吗？会对你或者其他亲近的人说些句子吗？”

“不会。”全圆佑重新把筷子握在手里，仿佛刚才的确只是单纯地没拿稳。

“她的语言发育的确有些迟缓，我也没听过她很完整的句子。”

“有去看过医生吗？什么原因？”文俊辉连忙接话。

“看过了。”全圆佑欲言又止地对上对面人的视线，半晌后还是开了口，“小时候有些缺少母亲信息素，影响到语言系统发育，所以在组织语言这方面比较迟缓。”

“你别担心，已经在治疗了。”alpha连忙补充。

文俊辉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自知失言，非常诚恳地看着全圆佑的眼睛说了声抱歉，然后又继续尝试询问，“那需要怎么治疗呢？”

“医生建议让她多接触和她妈妈相关的东西，气味是最优选，就像信息素之类的。”

“信息素？”

眉头无意识皱起，文俊辉有些疑惑，闪闪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信息素又要怎么获取？

对面的人似乎看出他不解的地方，顿了顿继续补充，“香水可以替代一部分功效，主要是希望用熟悉的味道能让她回忆起妈妈在身边的感觉。”

“书房柜子里那些就是。”

文俊辉一怔。

怪不得那时候全圆佑突然挡在自己面前，原来里面是关于闪闪妈妈的东西，想到自己刚才像是魔怔了一样没经过同意就差点打开那个柜子，自责和歉疚又立马浮上心头，难受的感觉久久无法消散。

这顿饭最后还是以尴尬收尾，文俊辉帮着收拾完餐盒之后就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结果刚走出电梯就遇到迎面走来的尹净汉。

“净汉哥？”

“你今天怎么走那么早？”尹净汉见文俊辉出来了也没进电梯。

“没多早呀，吃完饭就走了嘛。”

尹净汉没说话，要知道前几天文俊辉都是要把全闪闪哄睡着了才舍得走，然而现在才八点过，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没有什么信服力。

“对了，净汉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接你啊，顺道看看那小孩。”

“那你上去呗，我自己回去就行。”

尹净汉啧了一声，“都说我是来接你的啦，现在你人都下来了，我还上去干嘛呢，跟那父女俩干瞪眼啊？”

文俊辉被尹净汉的话噎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两人并肩往小区里走，带着暖意的晚风吹散了刚才窘迫的心情。

“对了，”快要走到车前尹净汉突然开口，“你明天是最后一节课了吧？”

文俊辉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

“对，最后一节。“

尹净汉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机票是后天的，要改吗？“

晚风再次拂过两人，文俊辉的思绪清醒了一些，“不用改吧。“

尹净汉点点头。

“那你明天要来跟他们道个别吗？”

——

头像是一台相机，朋友圈背景似乎是一张水族馆里拍摄的水母群。

文俊辉结束最后一堂课从老师家里出来，看着屏幕上尹净汉前一秒刚推给自己的名片有些紧张。

现在添加吗？还是等一会儿上了地铁？

名片反复点开几百次，最终在旁边人伴随着一声抱歉的肘击下戳中了添加键。

对面人的回复很快，一分钟后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对话框姓名栏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文俊辉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但过了五分钟对面却还是什么也没发过来。

文俊辉回过神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误触了，连忙把备忘录里编辑好的信息复制发过去。

“圆佑你好，我今天结束了最后一堂烹饪课，预计将乘坐明天的航班返回F国，本来想今晚见面跟你和闪闪道别，但是我听珉奎说你今天在公司加班不在家，闪闪也跟着你去了，所以就想着发消息跟你说一声。这段时间能和你们认识特别开心，闪闪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你把她培养得很好，我买了一些玩偶和绘本，已经拜托珉奎转交给闪闪。如果之后有机会回来我也会再来看她的，也欢迎你们去F国玩，我也一定会热情招待你们！祝一切都好。”

发完这段话文俊辉立刻关了手机，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一秒，两秒。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迅速拿起后发现对面人打来了一通语音电话。

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对面的通话请求却挂断了。

然后文俊辉又看见对话框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过这次很快就有消息发了过来。

“公司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现在带着闪闪回家，如果可以的话今天还是想拜托你过来。”

“闪闪说她想和你见一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文俊辉也不好拒绝，简单回复之后还是搭上了前往全圆佑家的地铁。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察觉到自己面对这件事有不舍的情绪，可是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就算是从前相处过，可是对方和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联系，文俊辉不觉得自己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抵达小区楼下，文俊辉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向自己的方向小跑过来。

等人走进了才看清是全圆佑抱着全闪闪。似乎真的很急，alpha额头上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我们上去说吧。"

看见文俊辉还在这里，全圆佑如释重负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上去了。"

文俊辉扯出一个笑摆了摆手，“明天一大早的飞机，行李还没收拾呢。"

对面站着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文俊辉才听见全圆佑过裹挟在风里的声音。

“明早几点？"

“八点。"

毫无逻辑地，文俊辉突兀地补充道，“净汉哥找了司机送我们去机场。"

“好。"

天渐渐暗了下来，全圆佑的声音似乎也跟着更低沉了几分，一声好砸进文俊辉心里，沉甸甸的。

“还会回来吗？"

“有时间的话当然会。"

文俊辉尽力调动着这场对话的气氛，但似乎因为已经变暗的天空和夹杂着潮湿的晚风彻底奠定了这个场景的基调，他的努力显得都无济于事。

“闪闪，说再见。"

那双一直亮闪闪盯着文俊辉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疑惑的情绪，她扭头望着自己爸爸，似乎在问为什么要说再见。

没有得到答复，只好又转过头来看向文俊辉，“妈妈...去哪？"

文俊辉望着那双眼睛心里酸得不行，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无论是自己去哪里这个问题，还是自己不是她妈妈的这个问题。

向全圆佑的方向迈了一步靠近，文俊辉伸出手抚上小孩的头顶，缓缓地揉了揉。脸上努力扯出的笑容实在不达眼底，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舍不得这个孩子。

手臂忽然被握住，文俊辉顺着那股小小的力度看过去。

“妈妈不要走，带上闪闪。"

文俊辉的目光动了动，迟缓地反应过来，然后瞳孔逐渐放大。

一个完整的句子。

全闪闪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在现在。

至少不该是因为他。

夜风呼啸，万籁俱寂，他看见月光把小孩的双眼照映得湿漉漉，自己却像是被潮湿粘腻的空气堵住了口鼻，每一次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

抱着她的alpha的面容却好像被光影模糊，快要褪成幻影，文俊辉看不清他的神情。

真的看不清吗？

还是自己不想要看清？

文俊辉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家，只知道晚上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第二天清早顶着两个黑眼圈跨进了机场航站楼。

尹净汉昨晚不知道吃了什么，今天一大早就开始闹肚子，刚进机场就冲向了卫生间，文俊辉只好守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外等候。

昨晚本来就没休息好，文俊辉现在倚着墙壁半眯着眼睛已经有昏昏欲睡之势。

感觉到肩上的包在往下滑，文俊辉正准备站直调整一下姿势，下一秒却毫无预兆地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冲撞，整个人吃痛地被抵在墙壁上，随后感受到胸口衣服湿濡一片。

那男人似乎是被旁边旅客的行李箱绊倒，朝文俊辉扑来的同时手里端着的两杯温水也全都洒在了他胸口处。

男人借着文俊辉起身后也没跟他道歉，只是暗骂了一声，似乎准备扭头就走。

文俊辉将背部从墙壁移开，他本也不愿跟陌生人有过多纠缠，不想耗费精力据理力争，只是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擦拭胸口。

擦拭途中余光却发现男人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文俊辉忍不住皱起眉头抬眼去确认情况。

入目却是一张目眦欲裂的脸。

双眼里掺杂着不解、惊恐、愤怒...还有浓烈的恨意。

文俊辉的瞳孔骤然放大。

与周围嘈杂的人群格格不入的是一声极轻的试探。

“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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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次回来他的确想过也许会碰见文家以前的那些亲戚，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更没想到会碰见看起来狼狈不已的文智赫。

在他的记忆里，文智赫出门在外总是一身高定西装，即便是对各种品牌不敏感的文俊辉到后来也能辨认出熟悉的版型和面料。

他今天明显穿的不是这个牌子，布料看上去有些劣质，黑色的西装表面泛起了细小的绒球，领口处的线头甚至还向外伸着，外套空空地架在身上，似乎瘦了很多。

那声哥没得到回应，面前人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文俊辉想到尹净汉说的那些心情只剩下唏嘘。

“你没死？"

文俊辉无法理解地皱起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文智赫为什么会以为他死了？

“什么...？"

剩下的话被截在嘴里，文俊辉听见砰的一声，猜测应该是行李箱被撞倒在地发出的，然后自己的衣领骤然被扯起，再次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在墙壁上。

后背传来一阵钝痛，文俊辉忍不住闷哼一声，抬手用力扯开快要伸向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你疯了？"

“我疯了？"

文智赫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不断扭曲，笑容近乎狰狞，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文俊辉的面颊已经开始因为缺氧充血涨红。

“我确实疯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alpha的音量骤然升高，布满血丝的眼球也因为愤怒向外突出，“文家养了你这个没血缘的东西二十多年，你转身攀上全圆佑就要把我们全都赶尽杀绝！"

“我早就告诉他不要让你嫁去全家，他非不听！他觉得你是个乖孩子，你懂得感恩，可是信任你的结果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文智赫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魔怔般地喃喃自语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减轻了一些，文俊辉在耳边一片嗡鸣的瞬间终于得以吸入几丝氧气，艰难地喘气着，喉咙像是被炙铁烫伤，火辣辣地疼。

但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根本听不懂文智赫现在说的所有话，这和他知道的那些事完全不一样， 耳膜被这些字句冲击鼓胀，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全部往大脑汇聚，在太阳穴处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我以为是全圆佑要给你报仇，没想到原来是你亲手把文家搞破产，把爸送进监狱，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把这一整家人害得家破人亡！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文俊辉挣扎着抓住文智赫的手腕，他根本没办法和alpha的力量抗衡，只能拼尽全力挤出声音。

“你听不懂？"文智赫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

“这些年全圆佑到底把你藏在哪了！？"

文俊辉听不懂，文智赫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天方夜谭，全圆佑这个名字在他口中变得好陌生，他说的那些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和全圆佑身上，他真的嫁给全圆佑了？怎么可能？

“什么全圆佑..."

掐住文俊辉脖子的那只手甚至忘了用力。

文智赫直愣愣地看着文俊辉的瞳孔，那里面的不解、疑惑根本不像表演出的情绪。alpha整个人后退了几步，文俊辉瞬间沿着墙壁滑落，剧烈地咳着嗽跌坐在水滩里。

“哈...哈哈哈哈哈..."

alpha突然爆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晃晃悠悠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文俊辉，我早该想到你是这样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靠近你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有好下场。"

文俊辉仰头看着他，零碎的陌生场景在脑海里拼凑，头痛欲裂。

“全圆佑太可怜了，他和我们一样可怜。"

“我应该想到的啊，你能抛弃陪伴了你二十多年的家人，全圆佑和那个小孩又算什么？"

文俊辉瞳孔骤然放大。

“小孩...什么小孩...？"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地抓着文智赫的手臂，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

“不可能...不可能..."

不能是全闪闪。

怎么可能是全闪闪？

文智赫的表情陡然变得厌恶起来，猛地一把甩开文俊辉的手，再次揪住他的衣领把整个人提起来。

“文俊辉，你现在跟我装什么？你就是一个冷血到极致的人！"

“是你害了所有人！"

情绪过于激动，文智赫的信息素已经开始少量外泄，窒息感和压迫感被文俊辉尽数承受，眼神开始涣散，嘴唇也逐渐在失去血色，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受到的伤害和信息素压制还是大脑遭到那些言语的冲击，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似乎是机场巡逻队终于赶到，周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话声。

文智赫紧攥着他衣领的手却仍然没有丝毫松懈的趋势，死死盯着文俊辉苍白的脸。

“先生！请立刻松手！"

周遭的人群被散开，安保人员迅速插入中间试图将两人分开，但alpha的手依旧像铁钳般纹丝不动，双眼通红地盯着文俊辉，面容狰狞得可怕。

“立刻松开手！最后一次警告！"

警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安保人员终于采取强制措施，因为他的手还紧紧掐着文俊辉，电击棒无法使用，身后的两名安保人员只好扑上前去控制住他的身体，然后再把整个人往后用力带倒。

在两人分离的刹那，身前的安保人员来不及反应，文俊辉被一股非常强的力道迎面推了出去。

早上的阳光像银白色的灯球，机场几百块玻璃窗反复折射着刺眼的光线，眩晕的感觉笼罩着混乱疼痛的神经，文俊辉看不见周遭的一切，一片无止境的白正在视野里无限蔓延——

杂乱无章的碎片却忽然在这一刻连成了线。

可是文俊辉却并没有感到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空中轻飘飘地飞了许久，看着底下白软的云层以为自己终于从黑暗逃离，谁想到云层拨开以后底下是更深的深渊。

是猛然坠落的感觉。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自己被轻轻接住了。

周身的空气忽然流通了起来，像掉进云层那样柔软的地方，文俊辉抬眼不再是一片眩晕的白。

他看见光晕漂浮在漂浮在空气里，斑斓的光影折射在玻璃顶——淡淡的薄荷味刹那间涌入鼻腔。

然后听见全圆佑的声音。

“俊尼！”

……

“俊尼！”

“你没事吧？”

意料之外的声音出现在上方，文俊辉松开被紧咬住的下唇，急忙把埋在双膝之间的头抬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

全圆佑绕过岛台将火拧灭，然后蹲在一脸煞白的文俊辉身前，焦急地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探。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文俊辉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然而下唇还未消退的咬痕就是说谎的最佳例证。

全圆佑这才注意到他双臂交叉抵在小腹前，整个人显得更加慌乱。

“肚子疼吗？"

文俊辉还是摇头。

“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没等文俊辉再次拒绝， 全圆佑直接将人团成团抱起，怀里的人惊呼一声下意识抽出手环住他的脖颈。

越过餐桌，全圆佑轻轻把人放在沙发上，拿毛毯来给文俊辉盖上，然后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温水过来，做完一些列举动后眉头却依然皱得紧紧的。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文俊辉摇了摇头，“我就是今天站得有点久了，没事的，真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站得久其实并不贴切，文俊辉今天是实打实地做了不合适的运动。起因是文智赫让他去送一份加急文件，按理来说这种工作并不该分配给文俊辉做，但文智赫既然已经亲自点名，文俊辉就没有不做的道理。

需要办理的程序很多，文俊辉在整栋大楼里跑上跑下，电梯也等不到又怕耽误时间，上上下下爬了十几层楼梯，等到签好的文件拿回公司，隐隐坠痛的小腹才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不能做这些事。

迟来的疼痛让文俊辉后背被冷汗浸湿，心跳得意料之外地快，手扶着电梯旁的墙缓缓蹲了下来，手指不自觉攥紧文件袋，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害怕。

自己明明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为什么却在ta真的可能离开自己的时候感到害怕？

文俊辉拜托了其他员工将文件送去文智赫办公室，自己依旧蹲在那里，试图等疼痛缓解些之后再上楼。

电梯口处来往的人最多，文俊辉大概在原地蹲了十几分钟，后面蹲到腿开始发麻才不得已起身。这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竟然一个愿意留步问他怎么了的人都没有。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文智赫跟他不对付，更不可能主动触这个霉头。

文俊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浪费多余的情绪。

所以被全圆佑关心的时候他格外想哭。

自己在厨房里炒菜，半个人高的岛台可以完全挡住蹲下的自己，可是就算这样全圆佑也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文俊辉此刻也不想去深究到底是因为孩子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至少他这一刻感受到的温暖是真切的，全圆佑是真的在意自己的。

这样的感觉越是清晰，文俊辉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想法就越强烈。

他知道全圆佑想要这个孩子，从那天他看见那根验y棒的表情文俊辉就能看出，甚至这几天睡觉前他都在浏览母婴网站，尽管已经很避开自己，但是文俊辉还是看见了，全圆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

但是，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成为威胁他的筹码，他还会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吗？

文俊辉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可怜，这一点短暂的温暖和指向不明的爱就足以动摇他所有的选择。

也许还能有另一种解决办法呢？

如果全圆佑不管自己，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可以跟他提离婚，那个时候他能得到孩子，孩子也能得到新的人生。

可是那样的话，爸爸和哥哥又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这几个问题像是莫比乌斯环一样循环往复，文俊辉的思绪根本找不到尽头，怎么做都有人受伤，怎么做都不能让所有人得偿所愿。

后来那个烧了太久的菜成功糊了，简单地吃完晚饭后全圆佑又给他温了一杯牛奶，他最近都这么做，说是有助于睡眠。文俊辉不好打击他告诉他这根本没用，从得知自己怀孕那天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总是整夜整夜地失眠。

睡前全圆佑又向自己反复确认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文俊辉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之后他也没放下，甚至连母婴网站也没打开，平躺着用余光一直注意着自己。

文俊辉心里又软又酸，太多天的委屈和难受似乎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全部爆发，他朝全圆佑的方向侧过身，轻轻把身体往前挪了些，然后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抱住alpha地腰，整张脸都贴了过去想要汲取更多的温度。

温热的触感从左侧肌肤传来，全圆佑瞬间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喉结迅速滚动着。

文俊辉几乎不会这样主动，全圆佑不敢迟疑太久怕错失良机，缓过神后立刻侧身抱住了他，文俊辉整颗头都被全圆佑埋在他的胸口，也许是因为心跳太剧烈以至于忽略了怀里人轻微颤抖的身体。alpha本来还有很多想说的话，这一刻却都被截在了嘴里。

相拥了很久，久到文俊辉以为全圆佑已经睡着，不知道是在浓郁的信息素支配下还是内心深处的想法被掘出，文俊辉最终还是轻轻开了口。

“圆佑。"

“怎么了？"

全圆佑连忙应声。

文俊辉深吸了一口气，搂着alpha腰的双臂不自觉又环紧了些，语气竟也带上了几分坚决的意味。

“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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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全总出场时的bgm：清醒梦—monogram《当你沉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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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文俊辉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俩人就驱车去了医院，这家私人医院是全圆佑选的，说是有亲戚在里面就职，无论如何都要比其他医院更放心一些。

这座医院刚建成的时候文俊辉曾看到过报道，当时在电视里看就已经觉得足够豪华，现在车开到这里才真正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离医院最近的是一片高尔夫球场，文俊辉不觉得生病的人还有额外精力去运动，更像是开设给病人家属娱乐放松的地方。

想来也是，来这里就诊的患者家底一定都不凡，请个护工贴身照料也就是顺手的事，文俊辉想起自己曾经在市里一家公立医院做过义工，走廊上的角落摆上一张病床也可以被称作一个床位，陪同的家属请不起护工只能自己搬来一张折叠床守在身旁，白天的时候还要收起来，因为会影响护士查房。

拥挤又疲劳，吵骂声总是响彻在每个走廊，身体和心理究都承受着成倍的压力，无疑对病症的康复起不到一丝正面作用，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对普通人来说，能短暂地留住这条命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文俊辉没法想象全圆佑会出现在那种场景里，就想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家医院的地板上。

这种割裂感让他觉得恍惚，也让他觉得自己和全圆佑实在是不相配。

情感突然变得太丰富，以至于文俊辉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分析他和全圆佑的差距，从前他从不会想这些，因为他知道他和全圆佑的婚姻只是一纸合约，文家的计划一旦达成或者败露，他和全圆佑分开，那中间的天堑又会变得清晰可见，哪里还敢抱有别的幻想。

给他检查的医生叫Yuri，是一位女性beta，全圆佑刚进入诊室就喊了一声小姨。文俊辉有些惊讶，因为这位女士看上去十分年轻，至多大自己四五岁，没想到居然会是全圆佑的小姨。

不过显然Yuri的年龄和文俊辉的预估值有很大差距，她整整比文俊辉大了十岁，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也许是未婚再加上平时护理做的很好，文俊辉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小姨也就二十七八岁。

“说实话你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你在外面把哪个小情人的肚子搞大了。"

Yuri简单地跟文俊辉打了招呼之后扭头开始打趣自己小侄子。

文俊辉一怔，一下子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实性。

“说话没个正形。"被打趣的人并不觉得有趣，警示地望了她一眼。

Yuri笑开了。下面这几个小辈里她最爱逗全圆佑，平时看上去最严肃正经的一个，开玩笑的时候最不经逗的也是他，每次看到全圆佑吃瘪的表情Yuri心里就乐得不行。

她自然知道全圆佑私下的品性，包养小情人这种事他自是干不出，但昨晚接到那个电话，隔着手机她都能听出自己侄子那个兴奋劲儿，她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太想看看全圆佑宝贝起一个人来是什么样子了。

外界都觉得全圆佑这场婚姻不会持久，地位过于悬殊不说，两人的结合也本就是形势所迫。但Yuri从来不这么觉得，这小子挺死心眼的，如果真对这个文家的小儿子没点感觉，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从的。

今天一看果真如此，看全圆佑那个急眼样，这还没结婚多久呢，孩子都给弄出来了。

“小文，我跟他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小子不敢的，被他爸发现得打断腿。"

文俊辉局促地扯起一个笑容，内心觉得全圆佑和她的关系的确不错。

他还是第一次见敢和全圆佑开玩笑的人。

短暂的寒暄过后，文俊辉被Yuri喊到床上躺着，微凉的耦合剂在小腹上抹开，探头贴上皮肤，文俊辉屏住呼吸看着黑色屏幕一点点出现白色的痕迹。

“在这儿，能看见吗？"

Yuri用笔头轻轻划着屏幕上的一个小区域，“这里是头，这里是手，下面是腿，现在都已经成人形了，很分明呢，五官也能看清一些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晰。"

文俊辉的眼神看得入迷，想到这个小东西居然在自己身体里就觉得神奇。

“怎么都十周了才来检查呀，十周的宝宝心脏、大脑，身体里那些基本器官的雏形都发育完成了，幸好我小外甥发育得很好。"

“诶诶，看见没！"Yuri敲了敲屏幕，“打呵欠呢。"

屏幕里的小孩嘴巴一张一合，文俊辉像是感受到了一样觉得自己小腹泛起一阵酥麻，下意识想跟全圆佑分享，望过去的瞬间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文俊辉的目光又匆忙放回屏幕上。

“孩子情况很好你们都看见了，但是小文，“Yuri正在给他擦拭耦合剂，话音落下看向他，“你太瘦了，现在是早期倒还好，等之后孩子长大了你如果营养跟不上会很难办的。"

“小孩并不会因为你吃的少ta就长得少，发育期间需要的营养都是从母体汲取，他该吸收多少还是多少，你如果不多吃一点遭罪只有自己哦。"

全圆佑暗自记下，打算一会儿回去就联系营养师。

检查报告和B超一同交到俩人手里，文俊辉终于有了实感，一想到前几天自己居然还在究竟要不要留下ta就觉得愧疚。屏幕里都清晰地看到了，那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自己曾经却想要剥夺ta活下来的权利。

Yuri还给了他一张孕检时间表，文俊辉有些傻眼，没想到接下来不到七个月的时间里居然要往医院跑近二十次。于是走的时候他找Yuri留了联系方式，全圆佑很忙他知道，况且他也不好麻烦他太多次，文俊辉想来想去还是打算自己找时间去。

全圆佑去停车场泊车，文俊辉站在大门外，Yuri自然地走到他身旁。

“小文？"

文俊辉吓了一跳，转过去就看见Yuri的笑脸。

Yuri长得很漂亮，不过用漂亮来形容也不够贴切，她和全圆佑长得有几分相似，是偏英气的五官，眼睛细长，脸的轮廓十分流畅，鼻梁上架了一副很薄的无框眼镜，此刻站起来文俊辉才意识听到他很高，目测近有175的样子，乍一看上去是很难接近的类型，但似乎对自己态度很友好。

“小、小姨。"文俊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只好跟着全圆佑唤一声小姨。

Yuri却笑出声，“别把我叫老了，也就是你今天在那小子才叫我小姨，他平时都直接叫我名字，你跟他一样，直接叫我Yuri就好。"

“好。"

“你今年多大呀？"

“马上满二十五了。"

“这么小？"Yuri的眉毛一下子拧在了一起，她刚才就觉得这小孩看上去不大，结果问下来整整小了她十岁，"全圆佑是禽兽吧？"

“你是真的想生吗？"Yuri十分关切地询问。

文俊辉一下子被呛住咳了一下，心虚地没对上视线，“我想的。"

全家人似乎都在为他考虑，都在问他的意愿，不知道他的目的。这种欺骗感无时无刻都压在心里，愧疚又无力，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这个交易，就不用每天被良心和道德谴责，每晚被愧疚感缠绕辗转反侧。

“身体要有什么不是舒服就跟我打电话，全圆佑要是不来陪你产检我找他麻烦。"

把文俊辉送上车，Yuri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

“先别告诉我爸妈，感谢。"

车子已经驶出一段距离，Yuri握着手里的手机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不常和姐姐联系，她和全圆佑母亲也相差十岁，共同话题很少，结婚之后关注的事情也完全不同了，Yuri实在没有经商天赋，和本家都很少来往，更别提全家。

今天是他第二次见文俊辉，第一次是在他们婚礼上，她当时下了手术匆忙赶去，没好好看文俊辉几眼，今日见了才觉得奇怪，他和文家人的感觉太不一样，来往不多，但Yuri也记得文智赫那张算计的嘴脸，不知道文致远怎么培养的接班人，这面相一看就能把公司领入歧途。

两家联姻的事她也就知道个大概，昨晚接到全圆佑的电话其实还是吓了一跳，她只怕有了这个孩子后全圆佑会变得更被动，但今日一看她又打消了脑子里那个邪恶的念头，文俊辉怎么看也不会像是和文家人同流合污要用孩子锁住全圆佑的那种人，而这孩子看上去倒真像是爱情的结晶。

但姐姐姐夫未必会这样想，两人都是生意人，难免考虑得会更多，全圆佑想必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让她先别说。

Yuri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到了医院。

诶，看造化吧。

回到家之后，全圆佑开始光明正大地在文俊辉面前浏览母婴网页，然后站在书房前观望半晌问他把这里改成婴儿房怎么样。文俊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是全圆佑的房子他也无权干涉，只能揣测着alpha的想法给出他更想听的答案。

全圆佑似乎很满意，每一个问题文俊辉的想法都和他一致，于是迅速订购了很多母婴用品，然后联系了装修队明天就来施工。

考虑到各粉尘问题，他和文俊辉暂时搬去了二楼，以至于每次下楼梯的时候全圆佑的目光都牢牢所在文俊辉的双腿上。

装修进度非常快，一周的时间就全部完工，因为只是简单地铺设了一下墙纸沙发和婴儿床，全圆佑想等到知道宝宝性别之后再针对性装修。

黑白色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亮色，文俊辉每次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停留几秒。

全圆佑很重视这个孩子，文俊辉想。

可是这样只会让他的束缚更多。

做菜似乎是文俊辉的乐趣，营养师没能成功上岗，只留下一杯营养菜谱便扬长而去。

每次的检查结果都很好，文俊辉在Yuri面前小心地提过自己想工作到生产前的意愿，全圆佑听见后欲言又止，没想到Yuri却很赞同自己。

“小文的身体很好啊，他完全可以工作到生产前，只要营养跟上，别摔倒，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文俊辉有些开心，虽然在文氏并没有担任什么很重要的职位，但工作的时候能让他忘掉很多事情，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感觉让他觉得满足，他甚至不想闲下来。

全圆佑看上去还是很担心，似乎不太赞同Yuri给出的建议。

所以在文俊辉告诉他不想再去公司，想留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以至于没注意到文俊辉话里的其他情绪。

那时候已经进入第五个月，文俊辉已经有些显怀，宽松的衣服勉强能遮住，但是已经到了需要刻意掩盖的程度。

那天午休的时候自己突然被叫醒，睁开眼就看见文智赫有些生气的表情，文俊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下子拽起。

第一次坐专用电梯是被文智赫拽到父亲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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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最终还是坦白了自己怀孕的事实，文智赫气得不行，斥责文俊辉没有把这件事早点告诉他们，痛骂他是叛徒，说以为给全圆佑生了孩子就能攀上全家把他们彻底抛在身后了，是不是连孩子都要瞒着他们生下来。

文俊辉站在办公室中央大气不敢出，等待着文致远的怒火。

谁知道文致远听完后不怒反笑，从办公桌后起身过来扶文俊辉在沙发上坐下，动作轻和得不像话。

文俊辉受宠若惊地坐在沙发上，还没缓过神耳边就传来文致远的声音，“几个月了？”

文俊辉闻声抬头，他现在已经显怀，坐下后外套也不再能遮住略微隆起的弧度。而文致远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肚子看，那眼神很奇怪，文俊辉几乎是下意识用手护住小腹，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五个月了…”

本来刚才看到自己父亲反常的举动心里就憋着火，文智赫听到这个回答怒意更上一层，气冲冲地指着文俊辉吼，“爸！五个月了他都不跟我们说，分明是没把文家放在眼里，真以为自己怀了全圆佑的种就是全家人了，现在就想把我们甩开了！”

“我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文智赫大步流星地跨到沙发旁，伸出手来想要把文俊辉拽起来，却被文致远一把拦住。

“文智赫！你发什么疯？”文致远沉声呵斥，“你弟弟现在怀着孩子你想干什么？"

“爸！你干嘛护着他？他分明就是和全家串通好了，否则他怎么敢一直瞒到现在？"

“俊辉不是这样的孩子。"文致远一反常态地维护起文俊辉，语气温和，但每个字又都压在了他的呼吸上，“你让他自己说。"

这样的文致远并没有让他感到亲切，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给出他满意的答案，他的态度一定也会变成文智赫那样。

文俊辉轻轻把自己被握住的手抽出来，斟酌半晌开口，“不是刻意不跟爸和哥说的，圆佑父母那边我们也还没说。"

“是想等情况稳定些再跟家里说的，没有想瞒着。"

文智赫轻嗤一声，“五个月了，还要怎么稳定？要等孩子生下来才叫稳定？"

文俊辉问心有愧，不敢对上文智赫的视线，如果不是今天被他看见，他还真想过瞒到生的那天。

“全家那边还不知道？"文致远没理会，看着文俊辉。

文俊辉点点头。

“全圆佑是怎么想的？"

“他..."

文俊辉回忆起过去几个月全圆佑无微不至的照料，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挺想要孩子的。"

文致远目光一亮，"你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他对你更好了是吗？"

“嗯。"

文俊辉心里突然有些泛酸，并不想承认，但是这似乎的确是事实，他怀孕之后全圆佑对他的关照确实不是多了一心半点儿，全圆佑很在意这个孩子。

“打算多久给他们说？"

“应该就在最近，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

文致远没回答，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朝窗边走去，眼神似乎飘得很远。

文俊辉抬起头眼神跟随着他，半晌才听到他又开口。

“五个月...这段时间他易感期怎么度过的？"

文俊辉不知道文致远为什么忽然没头没尾地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考回忆了一下，“他那几天都会去东郊那套别墅里待着，住在家里不太方便。"

“有其他人陪着吗？"

“有医护人员跟着的。"

“我说的不是医护人员，"文致远转过身俯视过来，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我说那种，能陪他度过易感期的人。"

文俊辉瞳孔放大下意识想否认，但是他找不出证据去证明，只能找些话来平复内心的不安，“圆佑不是那样的人，他都是靠打抑制剂度过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这样的人？"文致远冷声道，“开过荤的alpha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我并不是在质疑他的人品，只是这对alpha来说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

“可是...可是他跟我说他就是一个人过的。"文俊辉的声音越来越小。回想起两个月前全圆佑结束易感期回到家，那几天的确都是躲着文俊辉走的，几乎和他没有肢体接触，连睡觉也隔得很开。

“你自己也不敢肯定吧？"

文俊辉的心被这几句话冲乱，愈发不安起来，“可是我们本来也只是商业联姻，他就算是真的找人陪他度过易感期，那也不是我能干涉的。"

“你对全圆佑还有点感情。"他听见文致远轻笑一声，“都会为他找借口了。"

文俊辉脑海里的弦霎地紧绷起来。

“不过还好，你至少还记得这是商业联姻，应该不会像你哥说的那样，怀了全家的种就真以为自己是全家人了。你要知道，全圆佑现在珍惜你，是因为这个孩子。"文致远弯下腰，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小腹上，文俊辉连忙护住小腹惊恐地往后缩。

“但是并不是只有你能给全圆佑生孩子的，你凭什么被选中？"文致远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一阵愧疚感又涌上文俊辉的心头。

“我把你送去全家，不是让你去当高枕无忧的全太太。"

“我不知道全圆佑跟你都说过什么，承诺过什么，但alpha的话能信多少？"

“全圆佑绝对不是非你不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趁全圆佑还珍惜你的时候想办法拿到更多的东西，至少在股份回来之前，在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紧紧套住他。”

“如果他真的这段时间在外面找新的人，你怎么办？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想让你的孩子也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是吗？"

不知道是因为办公室里太低的空调温度还是文致远直白的话语，文俊辉忍不住有些哆嗦，焦虑不安的感觉和冷气一起包裹了全身。也许是全圆佑这段时间对他太好了，好到他忘了他们俩最初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好到让他产生了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好日子能这么一直过下去。

“我知道了。"嗓子被空调吹哑，文俊辉艰难开口。

“以后你也不用来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吧，本来这段时间你们相处的时间也没多少。"

文俊辉起身的动作一滞，良久后还是点了点头，走向门外。

“对了，两周后西城区那块地皮听说全氏也要参与竞标。"

“但是这块地对我们文氏也挺重要的。"

文俊辉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僵，文致远没说完的话从身后裹挟着冷气传来。

“给我看看他的诚意。"

“也看看你的。"

——

全圆佑得知文俊辉把这件事告诉文家人后一整晚都没闲下来过，先是给全父全母打了电话邀请他们明天一起共进晚餐，然后一直逮着文俊辉问他们是什么态度，听到文俊辉不上班之后又问他要不要开个餐厅......

然而对于明天要见全圆佑父母这件事，文俊辉隐隐有些抗拒，因为他大致能想到全父全母的反应，就算全圆佑认定这是个意外不疑有他，但全父全母不可能不起疑心。

文俊辉居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又蠢又笨的小丑，动机不纯招数又有限，骗了他们儿子竟然还想到他们面前去讨个祝福。

第二天的见面果然很不顺利，从一开始文俊辉起身跟他们问好开始全母就看出了不对劲，全圆佑本来打算吃完饭再跟他们说，但全母忍不住立马开门见山地问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全圆佑被单独叫了出去，文俊辉一个人如坐针毡地待在包房里，桌子转来转去，一盘菜也没动筷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外才传来一些动静，推开门走进来的是全母，文俊辉匆忙起身，称呼却截在嘴里喊不出口。

全母走到座位旁拎起包看上去要离开，文俊辉连忙追出来，“您要走了吗？”

全母脚步顿住，回过头看着他，文俊辉被看得不自在却也不敢移开视线。

片刻后他听见全母轻叹一声，“俊辉，既然现在孩子来了，那说明也是缘分，其他的事情也都别想了，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后来的几天，这句话一直在文俊辉脑子里盘旋，他不知道全母说的“其他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低劣的招数是不是已经被识破，却因为他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而暂时放了他一马。

惴惴不安的感觉一直笼罩着自己，文致远那些话又时不时冒出来让他更加焦虑，如果他的计谋被全圆佑识破，全圆佑和他离婚，然后再找别的omega结婚，那他的孩子怎么办？文家不可能认回这个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理，如果全圆佑也不要这个孩子该怎么办？文致远口中那些假设是不是真的会变成现实？

而这些不断累积的不安和担忧都在文俊辉闻到全圆佑身上陌生的omega气味时达到了顶峰。

那天晚上全圆佑加班到很晚，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里的灯还亮着，文俊辉搭着个小毯子在沙发上睡着了，全圆佑心疼得不行，放下包连忙凑到沙发旁想把文俊辉抱回床上睡。

文俊辉大概也没睡多熟，全圆佑的手刚绕过腿窝的时候他就醒了。朦胧间涌入鼻腔的不是熟悉的葡萄柚的味道，而是一股十分陌生的，来自于其他omega的信息素味道。

瞌睡霎时间全醒了，文致远的话无论萦绕在耳边多久文俊辉都没想过真的会有这样一天，目光里的震惊来不及收回，全被全圆佑看了去，全圆佑有些紧张地问他怎么了，他却也只能愣愣地回答一句刚才做了噩梦。

原来客厅到卧室的距离有那么远，文俊辉回不过神，勾着全圆佑脖子的手渐渐松懈下来，吓得全圆佑又连忙往上托了托。

他好想向全圆佑问个清楚，但在想到自己对全圆佑做的那些事的时候又立即退却了，更何况他和全圆佑本来就是一纸婚约，有什么权利去管他的私生活？全圆佑对他好并不是因为他是文俊辉，而是因为他是全圆佑的妻子，换做别人他也会这样，自己并不特殊，怎么能奢求一些自己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那天晚上文俊辉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悄悄往全圆佑身旁挪近了些，伸出手试探地环住了alpha的腰，做完这个动作只觉得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他明显感觉到alpha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文俊辉觉得实在难堪，正欲收回手却被全圆佑一下子反握住。

从他怀孕以来两个人就没再这样亲密过，一边是全圆佑怕文俊辉反感没敢再动手动脚，一边文俊辉又怕全圆佑觉得和怀孕的omega做这些事恶心，两人就这样又恢复到了刚结婚时候那种相敬如宾地相处模式。

所以文俊辉的手刚才搭到他腰上的时候全圆佑还以为是错觉，反应了几秒才敢回握住。

然后得寸进尺地慢慢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文俊辉脖颈处使劲嗅，天天在衣柜里找衣服闻都快把全圆佑憋疯了。alpha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文俊辉被蹭得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浓郁的葡萄柚的味道环绕在身边，文俊辉心中的不安似乎被抚平了一点。

没关系的，文俊辉安慰自己，也许全圆佑身上的omega气味只是意外，是自己太多疑了才会这样，全圆佑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怎么可能做得出背叛自己爱人的举动。

可是自己不是全圆佑的爱人，他只是和全圆佑住在一个地方，睡着同一张床，拥有一本莫须有的结婚证，共同孕育着一个会阻碍全圆佑未来的生命。

听上去还真像一对爱侣，但是文俊辉知道，这些终将会化为泡影。

全圆佑知道一切之后不会原谅他，自己也没脸再见他，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只会像刺一样在心里扎根，然后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里生长，直到把浑身的血肉重新刺穿，然后无止境地承受着不断反复的痛苦。

可是文俊辉还是忍不住积累这些短暂美好的瞬间，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至少还有东西能证明他和全圆佑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怀抱太温暖，文俊辉忍不住想多停留一秒，再一秒。全圆佑的手臂绕过他的身体，一下下地顺着他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就像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一样。

“怎么了？"alpha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文俊辉鼻尖一酸，心脏酸胀的感觉忽然被这个举动放大了无数倍。

他摇摇头，整张脸都埋进全圆佑的肩窝里。

好难过。

其他情绪全部散去，残存下来的那缕是难过。

他真的好难过。

他宁愿全圆佑对他不好，这样他就可以没那么痛苦地做着那些坏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产生那么多幻想，贪恋着美梦破碎前所有的瞬间。

贪心的人最终什么也得不到，文俊辉自己明明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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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薄荷葡萄柚alpha X 青梨铃兰omega
*先婚后爱/丢球跑/死遁/破镜重圆
*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全圆佑最近很忙，几乎每天都是凌晨才到家，尽管已经把动作放到最轻，但无奈文俊辉睡眠太浅每次都会被吵醒。每次看见文俊辉被弄醒的样子全圆佑都心疼又愧疚，于是到后来如果忙得太晚就索性直接不回家，在办公室里间那张床上将就对付一晚上。

这就导致文俊辉将近有一周的时间没好好和全圆佑说过一句话。

下一次产检就在这周六，也就是今天。以往全圆佑都会提前跟文俊辉说好时间，收拾好东西开车和他一起去，但最近应该是太忙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全圆佑这套房子在市中心，到私人医院的车程大概在一小时左右，文俊辉前段时间出行都是自己开车，但最近明显感觉到精力大不如前，一个小时的车程对他来说已经有些艰难。

家里的司机终于有了履行职责的机会，连忙为文俊辉打开车门，东西放好正准备给全圆佑发消息的时候被文俊辉拦下，说自己已经说过了不用再去打扰他。司机不疑有他地应下，大概是上个月的工作太清闲也没个说话的人，路上总时不时找文俊辉搭话，直到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人微阖的双眼，他这才终于噤了声认真开车。

“夫人，到医院了。”

文俊辉被这声夫人吓醒，婚礼那天之后没再听过这个称呼，如今再听到也还是觉得恍惚，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福消受。

司机等在车里，文俊辉自己乘电梯上去。

上一位来检查的omega还在诊室内，文俊辉看了眼手机，离预约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站了一会儿后文俊辉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在候诊区坐下，今天的天气不是太好，天阴沉沉的，云也压得低，厚重得像吸饱了水的灰色棉团，沉甸甸地悬在空中，总感觉雨滴快要落下来，却迟迟没有动静。

窗户打开了不小的缝隙，空气里弥漫着闷热潮湿的土腥气，从前文俊辉很喜欢这股自然的气息，现在闻到却只想吐，像是有根棍子伸进他的胃里搅，连呼吸都变得粘稠。

文俊辉没走开也没把窗户关上，像是自我惩罚一样直直地坐在位置上，喉咙发紧。

他其实大概知道全圆佑最近在忙什么。

南城区的项目竞标在即，全氏上下都在为了这个事情加班忙碌，而文致远却让他向全圆佑开口让他不要参与这次竞标，还让他辞职在家多和全圆佑相处，可笑的是人家为了这个项目忙到脚不沾地，文俊辉连面都见不上。

越来越少的相处时间、陌生omega的信息素味道，还有全圆佑为了这件事情付出的心血，文俊辉全都看在眼里，他根本没办法提出这个自私又荒谬的请求，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项目对全圆佑的重要性。

文致远的这句话就像刺一样在心里扎根，每一天都在不断深入，这种压力、疑虑、担忧和不安每天都在不断膨胀，文俊辉只能把这些矛盾痛苦的情绪连同窗外令人作呕的土腥气一起咽下去，死死地压在喉咙深处，压得自己快要窒息。

“小文？”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文俊辉抬头发现Yuri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诊室，刚才在里面检查的omega也被伴侣扶着走了出来，正微笑着和Yuri道别。

“怎么坐在风口，赶紧进来吧。”Yuri朝他挥手，左顾右盼了一圈又露出些疑惑的神色，“全圆佑呢？”

正在起身的人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自然地朝诊室走过去，“Yuri…小姨，”文俊辉还是没习惯直呼对方的名字，不好意思地笑笑，“圆佑太忙了，我没跟他说。”

“太忙了？”Yuri的表情一下变得很不解，好像想说什么但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忍住了，只好朝文俊辉挥了挥手，“你先进来。”

“今天测的是糖耐。”门一关Yuri就忍不住开口，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你本来从昨晚到今早就没吃东西了，一会要抽三次血，检查要持续三个小时，这期间你还是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喝糖水，血糖波动剧烈，非常容易晕倒，这是最需要家属陪同看护的检查，你居然没跟他说？”

“不对，”文俊辉看见面前的人又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你的检查日历我发给他了，你就算不告诉他他也应该看到的。”

“他装聋作哑不愿意来？”

Yuri脸色很难看，手伸进口袋里翻找起来，文俊辉意识到他可能是想找手机打电话，连忙阻止，“不是的！圆佑最近真的太忙了，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最近几天更是忙得没时间回家，他不是故意没来的，是真的没精力想着这些了。“

“好几天没回家？他不知道孕期omega很需要alpha信息素的陪伴吗？”

Yuri读取到的重点显然不是文俊辉想呈现的，他试图辩解，声音却越来越低。

“没回家的情况是很少数，他只要有时间都会赶回来的……”

“有时间？什么时候有时间？”

“等孩子生下来了就有时间了？”

文俊辉被问得哑口无言，双手绞着放在腿上，目光还是落在自己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Yuri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这孩子心思比全圆佑那小子敏感太多，她也不好揣测文俊辉到底怎么想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

“算了，你自己跟他说吧，我也不好掺合你们的事。”

文俊辉的表情果然明朗了很多。

“一会儿我陪你检查，今天正好后面没预约了。”

“有任何不舒服，心慌、头晕、想吐…立刻告诉我，别硬撑，知道吗？“

这句话像是预言了文俊辉接下来身体所有的反应。一开始是太久没吃东西饿得心慌，然后空腹抽了一大管血开始头晕，最后一大杯糖水灌下去文俊辉只想立刻冲到卫生间吐他个昏天黑地。

但是他不能，现在吐出来就是前功尽弃，文俊辉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捂着嘴坐在椅子上，不敢起身走动，因为走几步呕意就会重新涌上来，难受得不行。

最后检查做完已经是下午三点，万幸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一次性通过，不用再遭受第二次折磨。

文俊辉在Yuri诊室内紧急吃完一份便当，勉强恢复了点精气神，然后又坐会儿站会儿地休息了半小时，这才走出医院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快到家的时候他接到了来自全圆佑的电话。

屏幕亮起，文俊辉的心也跟着砰地跳起来，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更加突兀，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望过来。

回过神后他迅速划开了接听键，他刚才居然觉得委屈，甚至想耍小脾气不接电话，意识到这点的文俊辉背后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过这个情绪没持续太久，因为下一秒他就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了——自己真的很久没和全圆佑说过话了，该跟他说些什么？

“俊尼…？”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似乎比以往要更沉些。

文俊辉忘了回应，直到对面又传来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又有些小心翼翼，“…检查做完了吗？“

“做完了。”文俊辉像个机器人一样回答，然后又补充，“结果都很好，没有问题。”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着急，想说的话也很多，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不少，“俊尼，我刚回家发现你不在，然后才想起今天是产检的日子，抱歉，我忘了…”

全圆佑不敢用太忙了这样的字词去为自己找借口，这看上去实在太像随意敷衍的一个理由。公司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各项筹备也步入了下一阶段，全圆佑今天特意提早打包了一桌子菜回家和文俊辉一起吃，想着明天产检今晚八点以后就不能吃了，今天晚上多吃点，结果忙昏头了，以为今天是周五，直接记错了日期。

“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好不好？”

“不用了，我马上到家了。”

文俊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的话语，却被全圆佑当作是态度冷漠的证据，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在心里，握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

“那…那我把菜都摆好，等你回来一起吃。”

电话挂断，全圆佑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几分钟，然后把还在手里捏着的西装外套挂在了玄关衣架上，松松垮垮的领带也被摘下，这才勉强回过神，将桌上的打包袋一一解开。

当晚文俊辉还是吐了一次。

因为打包袋上残留的那一点点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第二次了。文俊辉没法再给自己洗脑说是意外，信息素味道很淡，混杂在食物的香气里，几乎难以察觉，也许全圆佑已经清理过了，但文俊辉的嗅觉在孕期被放大了无数倍，根本没法忽略。

危机感随着呕吐物的气味一起上涌，刚在Yuri诊室里吃的那份便当尽数吐了出来，本来还担心会吃不下全圆佑带回来的晚饭，此刻趴在池沿边的文俊辉认为这个忧虑完全是多余。

全圆佑大概也是被吓到了，后来的几天虽然晚餐还是赶不上，但总归都赶在十二点前回了家。

只是文俊辉心里的顾虑还是没有放下，再加上全圆佑越来越差的气色，悄悄联系Tease打听才知道全圆佑这几天在公司里连饭也吃不上一口。

挂了电话，文俊辉在空旷的客厅里呆坐了许久。

就为了晚上能赶回来陪他吗？

脑子里一团乱麻，对全圆佑的态度完全没有头绪。

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文俊辉起早在家做好饭菜，换了最宽松的衣服，拜托司机送他去了全氏。

车在写字楼前停下，文俊辉开门拎着保温盒走进公司，前台员工询问他找谁，是否有预约，文俊辉一板一眼地回答说找全圆佑，没有预约，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前台员工看他的模样有些拿不准，询问名字后立即打电话到总助办公室询问。

“文先生，麻烦您先在这边休息等候，收到回复后我会来告诉您的。”

文俊辉点点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整理好衣服坐得很笔直，手旁的保温盒也规整地放在茶几上。

五分钟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全总”，文俊辉下意识转头望去，看见全圆佑朝前台点了个头正匆忙地往自己这边走。

“俊尼，你怎么来了？”

大概是急着赶下来，说话间alpha还在喘气。

“我怕你在公司太忙了顾不上吃饭，给你送点吃的。”

文俊辉的声音很轻，他不想让人听到，因为不清楚全圆佑的想法，不知道他是否想在公司里见到自己。

“既然饭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饭盒被推到桌子边，文俊辉准备起身离开，全圆佑却忽然蹲下握住他的手。

“俊尼。“

文俊辉被吓了一跳，连忙四处张望，发现确实有很多目光都在投向这边，连忙拉住全圆佑的手想让他起来。

“你干嘛呀，快起来。”

“今天的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等等我，我们一块儿走行吗？”

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也没来公司看过，今天我正好带你四处逛逛？”

其实听到文俊辉这个名字的时候，前台员工就已经意识到这似乎是全总名义上的另一半了，只是完全没有想到两人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只是走个形式，反而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最惊讶的还是接下来的一幕——全圆佑揽着文俊辉的后腰把他扶起来，文俊辉起身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撑着后腰，衣服的褶皱顺着动作被顺平，前台那位员工默默捂住了嘴。

这已经不是感情好不好的事情了，她们公司的继承人都要诞生了。

“全总，夫人。”

两人路过的时候她连忙问好，获得了老板一个满意的微笑和全夫人略显局促的颔首。

保温盒被全圆佑一直拎在手里，在每个部门的员工面前招摇过市，文俊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全圆佑似乎并不反感他来公司看他，反而心情好像还不错。

起初文俊辉还觉得窘迫，在逛了几层后这样的状态已经逐渐平缓了下来，全圆佑稳稳地托着他的后腰，另一手依旧拎着那个保温盒，"要不要去办公室休息一下？"

文俊辉自然是点头，但就在路过办公室最后一个工位的时候文俊辉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全圆佑见文俊辉没反应，多解释了一句，“这是设计部，和我办公室在一层。”

老板带夫人来公司的消息早就在公司大群里传开，面前的那个员工立刻起身问好，“全总好！夫人好！”

面前的小孩染着一头棕发，笑容十分开朗，脖子上挂着实习生的工牌，脖子上贴着抑制贴，手上的抑制环也调到了最高档。但文俊辉还是闻到那股极其细微的味道。

就是这个味道。

全圆佑身上的味道。

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倒灌，文俊辉登时被定在原地挪不开步伐。

“俊尼？”

全圆佑眉头皱了起来，他看向那个实习生，实习生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打印完成的滴滴声在身后响起，那位实习生连忙跨步挡在面前，“夫人，这边的打印机正在工作可能会产生辐射，您可能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文俊辉被这句话唤回魂，后退了几步，全圆佑连忙扶住面前人的肩膀，赶紧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人扶坐在沙发上。

全圆佑问他怎么了，文俊辉回过神后摇摇头，只说感觉那位实习生长得很像自己同学，全圆佑笑着说怎么会，那个实习生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应该不是他的同学。

文俊辉勉强地笑了笑，说自己应该是看花眼了。

的确如全圆佑说的那样，今天的工作在下班之前都完成了，全圆佑笑着问他晚上要不要去江边转转，听说今晚有一场很盛大的烟花秀。

文俊辉没有拒绝，或者说他心思没在这个上面，刚才那些冲击的猜测持久地萦绕在心头，他根本理不清头绪，任由全圆佑拉着他去地下车库取车。

系好安全带，文俊辉做足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开口，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圆佑。”

正在调整后视镜的alpha动作一下子顿住，放下手看向副驾驶的人，“怎么了俊尼？”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全圆佑此刻也看见文俊辉脸上凝重的表情，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也许这个请求有些太苛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一听。”

文俊辉的气势显然没有装出来的那么足，话语里还是带着恳求的余味。

“你说。”

全圆佑此刻很紧张，只说得出一些简短的语句。

“我想让你答应我，等孩子出生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不要她，不能把她给别人，一定要对她好…至少在她成年之前。“

“什么意思俊尼？孩子出生之后你要去哪里？”

“没有，我哪里都不去，我只是…只是…”

全圆佑忽然想起自己在做攻略的时候看到过的，omega会在孕期情绪变得敏感，也许现在的文俊辉就是这样，是因为自己没有给足他安全感。全圆佑安慰自己。

“我答应你俊尼，你不说我也会这样，我们俩一起看着她长大，一起保护她，不可能让别人伤害到她。”

“你要比我更爱她。”

文俊辉说得认真，全圆佑忍不住笑，他总是很可爱，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较真。

“好，我答应你。”

“我一定会好好爱我们的孩子，让她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

前照灯亮起，白光占据了所有视线，文俊辉半闭着眼下意识伸手遮住——

耳边的诺言在空气里消失，转瞬间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尖刺的电流声忽然传入耳膜，恍惚间文俊辉好像听到什么“打架、起飞”之类的字眼。腾空的身体被人接住，晃眼的白光似乎没再那么强烈，逐渐被一片阴影遮住，文俊辉把手拿开。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重新认识这张面孔的时间似乎比回忆更加漫长，瞬息万变中唯一不变的居然是此刻接住他的这个人。

曾经他那样怀疑揣测的一个人。

无意识的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

全圆佑。

他一直遵守着承诺。

哪怕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他还是履行着诺言，一直这样不求回报地爱着这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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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所有缺失的记忆在同一时间涌入大脑，文俊辉感觉自己的头像个正在充气的皮球一样下一秒就会炸开。

刺眼的阳光照得眼睛生疼，脖颈处被掐出的红痕也在火辣辣地散发着疼痛，文俊辉蜷起身体试图减少疼痛，但胸口那片冰凉湿濡的感觉伴随着机场空调不断刺激着皮肤，把身上的疼痛敏感地扩大。

“文俊辉！”

全圆佑看着怀里的人缩成一团，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然而没等文俊辉回应，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忽然穿过嘈杂的人群传过来。

“全圆佑！你看见了吧，文俊辉他妈的根本就没死！”

“我们全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你做的那些事全都是笑话，你跟我们一样可怜！”

“他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

紧接着就是一串癫狂的笑声。

意识模糊中文俊辉隐约听到文智赫的声音，那些话语像细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入心脏，每一个字都没有说错，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的确骗了全圆佑。从头至尾。

全圆佑抬起头，目光在文智赫那张扭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很快将环在文俊辉脖颈上的那只手移动到耳旁轻轻捂住。下颌紧绷，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下一秒文智赫被安保人员拖走，混乱的场面中喊骂声愈行愈远，周围人的目光随着安保移动方向望去。

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尹净汉也不例外。

眯着眼睛伸头看过去，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退回卫生间，“啪”地关上门。
一定是幻觉。

他得重新出来一次。

然而相同的场景再次呈现在眼前，不远处那个被拖走的人赫然是文俊辉的倒霉哥哥——文智赫。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遇上？文俊辉看见了吗？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尹净汉慌忙扒开人群跑到十分钟前文俊辉等待的地方，结果却只看见两个满目疮痍的行李箱倒在一地的水渍上，人早已不见踪影。

尹净汉迅速向四周扫视一圈，发现消失的文俊辉此刻正倒在地上被全圆佑揽在怀里，情况看上去并不太乐观，再想到刚才被安保人员拖走的文智赫，尹净汉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心脏霎时间沉了下去。

行李箱再次被抛弃，尹净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两人面前。被抱在怀里的人面色惨白，满头冷汗，脖颈处一圈红痕刺眼地映入眼中，呼吸已经完全混乱。

尹净汉眉头骤然皱起，伸手探向文俊辉的颈动脉，脉搏的跳动频率也快得惊人，这已经不是简单皮外伤的程度，文智赫那个疯子肯定放出信息素压迫了文俊辉，否则情况不可能这么糟糕。

“送医院。"

尹净汉没空去管全圆佑的情况，拽上人就往机场大门方向冲，“车在哪？"

司机按照吩咐等在停车场，但在车里待太久实在太闷，此刻正靠着车门眺望远处的风景，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自家老板怀里正抱着一个人疾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司机一个箭步拉开后座车门，手掌护住门沿让全圆佑坐进去。

“把文俊辉给我。"

听到久远又熟悉的名字司机眉心一跳，下意识朝全圆佑怀里的人望去，然后下一秒双眼睁得浑圆。

“夫夫夫...夫人！？"

两人都没空搭理他，尹净汉不耐烦催促道，“快点把他给我，你也是alpha，他现在受不得一点信息素刺激。"

怀里的人也在朝尹净汉那边靠过去，全圆佑愣了一秒像是才回过神，小心把人放在后座后迅速拉开了前门坐了进去。

“去最近的医院。"

气呼不出去，沉沉地压在胸腔里。

他怎么忘了，文俊辉早就洗去了标记，自己现在对文俊辉来说和别的alpha别无二致。全圆佑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查看文俊辉的状态，omega正被尹净汉用毯子裹着，头发早已被冷汗浸湿，歪歪斜斜地靠在尹净汉肩上，画面刺痛地扎进心里，像是被铁钩剐蹭绞得生疼。

司机呼吸下意识放浅，和自家老板一样，他也总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看文俊辉。

不是，这谁能忍得住不看啊？

如果说文俊辉“死后"所有流程都是全圆佑一手操办，那他也是整个过程完整的见证人。

全圆佑那段时间心情非常不稳定，他作为司机一直同进同出，自己平时虽然话多，但那段时间开车的时候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夫人平日里就对自己照料有加，他自然十分喜欢文俊辉，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没能接受那个突如其来的死讯。

葬礼那天全圆佑全程都麻木地站在原地，他心里看着难受，颇有帮全圆佑把他那份也一起哭了的气势，在墓园号啕大哭了几个小时，哭得大脑充血，最后无奈叫了代驾把他们送回家。

控制住眼角的泪水，司机努力平复刚才那一眼带来的震惊和激动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

金珉奎非常着急。

从刚才开始全闪闪就一直哇哇哭，他怎么哄也没用。

他也曾试图和这小孩沟通，但全闪闪本来就说不清楚话，再加上一颤一颤的抽泣声，金珉奎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全圆佑的电话打了几十个，怎么打都是无人接听，这边情况本就焦灼，金珉奎现在还要担心小孩爸爸的安危。

头发被挠成鸡窝，走投无路下金珉奎心一狠按下了尹净汉的电话。

他知道尹净汉和文俊辉回F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但是无奈之下只能赌一把，万一人还没走呢？

“嘟嘟嘟..."

不过显然他赌输了。

尹净汉这边也是没人接电话。

“不哭了，不哭了，闪闪，告诉叔叔你想要什么？"

“饿了？"

“困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呀？"

金珉奎一个头两个大，全圆佑和尹净汉都没接电话，他真的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迅速收拾好全闪闪出行必备品，抱起哭累了的小孩就往停车场赶，虽然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金珉奎实在不想什么都不做，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十分崩溃。

“咔嚓"

安全座椅系好，金珉奎抬头一看全闪闪的两只眼睛肿得像青蛙，哎哟一声心疼得不行。连忙绕道后备箱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给小孩捂在眼皮上，就在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没敢耽搁一秒，在看清来电人显示"净汉哥"的时候电话就被立马接起。

“喂？净汉哥，你在哪里呀？全圆佑和你在一起吗？"

“闪闪一直哭，我哄不好他，打全圆佑的电话没人接急死我了，我只好打到你这来了。"

金珉奎嘟嘟囔囔地一阵输出换来了尹净汉那边沉默的三秒钟。

“喂？"金珉奎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确认还在通话后又贴了回去，“净汉哥？你还在吗？"

“我在。"

他听见那边叹了一口气。

“首都医院住院部A栋12楼2号，你带着闪闪过来。"

“好好好，我马上来。"

顾不得小孩肿胀的眼睛了，金珉奎也不放心把这瓶冰水拿给全闪闪，到时候再冻伤一个这事情可就热闹了。

等等。

什么叫再？

“怎么又进医院了！？"

意识到首都医院是什么地方的金珉奎仰天长啸。

又是熟悉的病房，尹净汉叹了一口气。

文俊辉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来的路上整个人难受得不行，皮肤上传来的灼烧干感和体内翻滚的热流都让他提不起一点力气。

关键还怎么都晕不过去，只能硬生生承受着来自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尹净汉看着床上的人没忍心问，但是心中也有了一些肯定的猜测——文智赫绝对跟他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很可能还是关于全圆佑的。

“净汉哥。"

床上的人忽然出声。

尹净汉跨步走到床边，“怎么了？"

“我都想起来了。"

“全部都。"

文俊辉的声音很轻，但是落入尹净汉耳中却像平地轰雷。

他仍旧盯着天花板，下嘴唇被咬得渗出红色的血珠。

病房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沉默蔓延堵塞住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死一般的寂静让尹净汉喘不过气。

半晌后，尹净汉略带嘶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对不起，俊尼。"

白纱纱的窗帘随着窗外的风扬起微小的弧度，斑驳的树影忽明忽暗地映射进房间，尹净汉脸上的疲惫被光影打得无处遁形。

文俊辉的视线终于因为这句话松动，他扭头看向床边站着的人。

“不是你的错，净汉哥。"

怎么可能是尹净汉的错。

如果没有尹净汉，自己从哪里能偷来这三年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抛弃伴侣，抛弃孩子，远走高飞。

留下全圆佑独自活在痛苦里整整三年。

全闪闪也因为自己三岁半了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自己在做什么呢？

在F国什么负担也没有地乐呵呵地当着自己的小老板，最烦恼的事情莫过于新出的菜品不受客人的欢迎。

而过去所有的沉重和痛苦都被蒙在鼓里的全圆佑一个人消化。

他不知道全圆佑对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了解多少，文俊辉想，他也许还在承受着自己的欺骗。

“叩叩叩"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文俊辉的思绪，尹净汉走过去开门。

金珉奎抱着眼睛肿成核桃的全闪闪站在门口。

文俊辉心脏停跳一拍。

尽管他被全闪闪叫了很久的妈妈，和她相处了很久，但是这种感觉在知道她真的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全部颠覆了。

小孩很远就看见了文俊辉，面上的忧愁一瞬间散去，在金珉奎身上激动地扑腾着，“妈妈！"

文俊辉撑着双臂坐起来，金珉奎拗不过一身牛劲的小孩连忙给送到床上，全闪闪一碰到文俊辉立马喜笑颜开了，除了那肿胀的双眼能证明她刚才大哭了一场，金珉奎实在无法再在这张脸上找出其他的证据。

面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真的是当初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吗，文俊辉的眼睛和鼻子忽然就红了。

全闪闪刚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文俊辉却觉得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婴儿，每天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后来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却开始抗拒见到她，每次听到哭声都喘不过气，后来出院之后更是直接把全闪闪放在了单独的房间里，一周都见不到她几面。

手指轻轻在圆嘟嘟的小脸上摩挲，温热的触感让文俊辉的眼眶变得更滚烫，他责怪当时的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婴儿这样狠心。

“妈妈！"

刚才在金珉奎身上像个小猴子的小孩此刻却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身上，小手轻轻环着他的脖颈，毛茸茸的一颗头不停在他颈窝边蹭来蹭去，身上奶呼呼的味道包裹着文俊辉，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猫。

“对不起..."

文俊辉将额头轻轻抵在小孩柔软的头发上，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落，流着泪紧紧抱住小孩，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得失真。

全闪闪表情一下子委屈起来，从文俊辉怀里撑起身体，笨拙地伸出小胖手想要努力抹掉文俊辉脸上的泪水。

“妈妈不哭。"

“闪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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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早上折腾太久还大哭了一场的原因，全闪闪在确认文俊辉没再掉眼泪之后就在妈妈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这小孩看上去不胖但实际抱在手里还是有些重量，文俊辉的左手还扎着针管，已经开始有回血的趋势。

“你放床上让她自己睡。”尹净汉本来想直接把全闪闪抱到旁边那张床上，抬眼看了文俊辉一眼又想着算了，还是让这个刚和自己小孩团聚的母亲多温存一会儿。毕竟这间病房的病床快赶上双人床的大小，只要全闪闪不乱动也弄不到文俊辉。

文俊辉听话地往旁边挪动了几下，轻手轻脚地把小孩放在自己身旁。

金珉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到尹净汉电话就抱着哭的昏天黑地的孩子来医院，然后进了医院孩子妈就抱着孩子开始流眼泪，最后孩子被放下文俊辉脖子周围那一圈扎眼的红痕才映入眼帘。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几百种猜测。

该不会是全圆佑为了把文俊辉留下使用了一些非法手段，然后被尹净汉识破前去救援，现在眼前这一幕正是文俊辉被解救出来死里逃生，经历生死之后见到自己女儿相拥而泣的场景。

那全圆佑呢

不会已经被警察抓走了吧！？

不对不对。

金珉奎晃了晃头把这个荒唐的猜测甩出脑海。

首先全圆佑虽说舍不得文俊辉走，但他就算是跟踪到F国去也做不出伤害文俊辉的事情。再者就是文俊辉并不知道全闪闪是他亲女儿，如果是真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他抱着尹净汉哭都比抱着全闪闪哭合理。

虽然真的非常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种情况下开口询问实在显得有些不合适，于是金珉奎话到嘴边变成了，“净汉哥，你知道全圆佑去哪了吗？”

尹净汉头也没回，“楼下缴费。”

？

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谁想到全圆佑真和他们俩在一块，怪不得刚才电话都没人接，看文俊辉这样刚才肯定出了不小的事。

“他也在这啊...”最终还是没忍住，“俊哥这是怎么弄的？”

尹净汉：“机场遇到文智赫，被掐的。”

“文智赫...”金珉奎眉头皱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耳熟...

等等。

文智赫！！

那个六亲不认丧尽天良自私阴险两面三刀的衣冠禽兽。

一想到那个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金珉奎说话的音量忍不住放大，“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他一起弄进去！”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什么意思？”

金珉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求助般地看向身旁的尹净汉。

后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问你就说吧，反正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

金珉奎呆愣地站在原地，被尹净汉这句话的信息量砸得没缓过神。

“珉奎，你过来一下好吗。”

文俊辉似乎怕金珉奎跑了，有些着急地直起身子，伸出右手不停摆手召唤。

金珉奎的身体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挪动，思绪却在恍惚中飘远了。

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来拙劣的演技和出尽的洋相，还有那些为了圆谎说过的各种谎话...

文俊辉叫自己过去应该不是找他算账的吧？

“什么叫把他一起弄进去？”

不知道是怕吵醒全闪闪还是对他即将说出的事情感到犹豫，文俊辉的声音放得很轻。

可落入金珉奎耳中就变成了泰山压顶般的重量。

坐在床沿边的alpha五官皱成一团，愁眉苦脸，短短一分钟里仿佛经历了极大的思想斗争。

“俊哥，我不管了，我全给你说了。”

“我也不知道你都想起来多少，或者别人又给你说了多少，但文家人那样对你我都看不下去。”

“而且这件事我觉得全圆佑没做错，那些犯法违纪的事的确是他们自己做的，我们也没捏造事实伪造证据，也顾不得你怎么想了，因为我知道这事我不说全圆佑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你说的。”

文俊辉的喉结无意识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金珉奎。

“你应该知道文致远入狱了吧？”金珉奎试探。

“嗯。”

“是有人匿名举报的。”

“但其实那人就是全圆佑。”

金珉奎一鼓作气接着说，“文致远这老狐狸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秘书会出卖自己，全圆佑私下悄悄跟他见了几次面就拿到了大部分证据，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秘书早就开始收集文致远的各种罪证，在身边卧薪尝胆这么久一直没行动就是怕证据不够充分到时候把自己也搭进去，这时候接住全圆佑抛出的橄榄枝自然是利大于弊。”

“文家以前那些企业都是文致远一个人掌权，他不仅对你差，连对他那个alpha儿子也留了不少心眼。表面上让他参与了不少的重点工作，实际上背后一点权力也没放给他，这就导致这些证据没办法定文智赫的罪，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进去了。”

“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如果文智赫能被判刑至少能给他认下一半的罪，他也不至于最后死也得在监狱里。”

文俊辉听得毛骨悚然，他知道文致远做的很多生意都在灰色地带，但他根本没机会去了解内容，在灰色地带游走久了，被抓进去也不是什么太意料之外的事。文俊辉惊讶的是文致远居然连自己亲生儿子都防着。

更别提根本不是他血脉的自己。

曾经居然还想通过听话努力的方式博取文致远的注意和关心，殊不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做再多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而自己还帮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做了那么多伤害全圆佑的事。

“俊哥。”金珉奎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文俊辉对这种做法的接受程度能有多少，只能试图再多说一些。

“也许文致远他的确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

其实也不是。文俊辉心想。

“但是全圆佑做这些都是想给你报仇。”

“我这么说可能有些道德绑架的意思，但是全圆佑他本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该死的应该是他们。”

金珉奎后面还说了一堆，但是文俊辉完全听不进去了。

全圆佑做这些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也许三年前的文俊辉还会怀疑全圆佑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但现在的文俊辉已经完全明白了，无论是通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还是金珉奎说的这些话。他都意识到，全圆佑真的很喜欢自己。

喜欢自己这个骗子。

“俊哥？俊哥？”

金珉奎自顾自说了半天一回头发现文俊辉根本没在看他，伸手在文俊辉眼前晃了晃，”你还在听吗？”

文俊辉回过神又匆忙避开视线。

金珉奎又继续说，“至今我都不知道全圆佑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你走之后全圆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闪闪就生了病，不喝奶也不睡觉，他半夜抱去医院又住了一周院。差不多又过了一周我打电话去才知道关于文致远的证据已经收集被他得差不多，已经到了整理阶段。”

“我当时就觉得他状态不正常，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后来甚至电话也不接，还是一个月之后我收到他秘书的电话才知道他在家昏倒住院了。”

“唉，我说这些也不是想帮全圆佑卖惨，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你走后发生的事，现在你记忆也恢复了，我总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文俊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呆坐在床上。

他觉得愧疚、自责又心痛。还有一种浓烈的不安。

全圆佑以为他是受害者，殊不知他曾经也是帮凶。

文俊辉忍不住去猜想如果全圆佑当时知道自己那样欺骗过他，他还会觉得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文俊辉觉得不值得。

全圆佑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为什么要为了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样遍体鳞伤。只要细想金珉奎口中的那些话语，文俊辉就觉得好像有千万根针扎在自己心脏上，痛得他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那些从来没得到过的关心和爱全圆佑全都给他了，可是失去也好容易，只需要他的一句坦白。

尹净汉叹了一口气，就是怕重新见到这样的文俊辉所以他才竭尽所能地一瞒再瞒。

从小养成的低配得感和从来没得到过的安全感让文俊辉在一切感情关系中都占下风，在友情里尚且如此，在爱情里更是卑微不敢奢求。

从前听说文家打算让文俊辉去联姻的时候他就极力阻止过，把这样的文俊辉推入任何一段新的感情都是在让他陷入新的折磨。如果说他从前可以在出租房里短暂逃离窒息的感觉，那么真正结婚之后他将不会再有任何可以喘息的空间。

但是对于文家的决定文俊辉从来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久而久之，他已经养成接受一切的能力。

不抱怨、不抗拒、不气馁。

在这样极端恶劣的情况下，这棵树苗居然也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棵虽然不够高大，但也足够抵抗强风暴雨的坚韧小树。

也许不幸中的万幸是遇上了全圆佑，但也许对于当时的文俊辉来说，是一件最痛苦的事情。

文俊辉提出要去走廊里走走的请求，金珉奎觉得不妥，尹净汉却并没有阻拦。

医院里的空气怎么可能清新，但文俊辉走出房间之后却突然感觉能呼吸了，活过来了。

金珉奎口中的话全都太沉重，文俊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面对三言两语就已经这样，他更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面对全圆佑。

双腿还是有些无力，文俊辉浅浅地倚在走廊的墙壁上，病号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单薄，脸色唇色快要和白色竖纹融为一体，冰冷的墙壁刺激着后背，他忍不住佝偻起身体慢慢蹲下，右侧是高高的咨询台，正好能把他整个人完整地挡住。

好像从小到大他都喜欢这样，这个姿势能给他很多安全感。

“俊尼？”

熟悉的声音在上空响起，文俊辉抬起肿得像青蛙的一双眼望去。

全圆佑手里握着一堆报告单，外套被搭在手腕处，应该是跑了太多地方有些出汗了，乱糟糟的刘海也湿湿地贴在额头，神情有些紧张，好看的眉头紧皱着。

为什么总是这样，全圆佑好像在哪里都能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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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你，我才知道我有两条胳膊。』

——《容易忘记的名字》

全圆佑半弯着腰，望着文俊辉的眼神里带着些着急和慌张。刚才他老远就看见有个蜷成一团身影躲在咨询台后，觉得熟悉又不敢认，结果走近一看真是文俊辉。

还是双眼肿成青蛙的文俊辉。

“是不是哪里不舒…唔！”

记忆里熟悉的铃兰气息忽然包裹住全身，全圆佑在原地迟钝地愣了两秒才惊觉自己好像是被文俊辉抱住了。

手里抓着的几张单子也后知后觉散落一地，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全圆佑心脏狂狂跳的同时也十分地慌乱不安，他不知道该不该回抱住，也不知道文俊辉这个举动的意思。

只能把手轻轻环在他身后，试探着问：“俊尼，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颈边传来一阵痒意，文俊辉正在小幅度地摆着头，细软的发丝不断摩擦着肩上的衣服，静电作用下不少发丝贴在了全圆佑脸上和脖子上，痒痒的触感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没有不舒服。”全圆佑替他回答，“那是怎么了呢？”

文俊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环着全圆佑的手变得更紧，头在他颈窝里埋得更深，然后似乎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全圆佑感觉自己的肩膀处慢慢被浸湿。

文俊辉不想说的是问一百遍他也不会开口，全圆佑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右手手掌轻轻地护住怀里人柔软的后脑勺，左手一下一下轻轻地给他顺着背。

也许从远处看这个场景有些诡异，但其实走进了看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他们已经维持了这个蹲着拥抱的姿势将近五分钟，全圆佑担心文俊辉腿会蹲麻，想尝试将他抱起来。但其实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实在过大，考虑到面前人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什么健身器械，找到发力点这件事变得更加困难。

“要不要起来？”

“嗯…”

文俊辉回答了嗯，但是肢体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仍然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全圆佑身上。全圆佑不好意思再询问，只好自己想办法。

首先他先用一只手抱住文俊辉的腰，另一只手伸到文俊辉双膝下面，然后尝试将下半身直起来，但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很大，因为全圆佑的腿有些长，因为重心不稳。

起身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出了意外，全圆佑抱着文俊辉重心显然不在两条腿上，差点一下子向前扑过去，幸好坚实的核心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两人带回了原位，这才避免了对文俊辉的二次创伤。

在咨询台值班的护士显然被这两个忽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特别是其中一个还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另一个的身上，而另一个的额头完全被冷汗浸湿，没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生死一刻。

“请问，可以帮我捡一下地上的报告单吗？"

全圆佑不好意思地对上护士小姐的眼神，带着请求的语气开口。

报告单被贴心地塞进外套口袋里，全圆佑向护士道谢后又跟文俊辉打商量，“要不我们先回房间？"

过了一会儿，脖子上传来一阵和刚才不一样的触感，代替刚才左右摩挲的感觉，软软的发丝开始轻微地上下扫动。全圆佑意识到这是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后的alpha松了一口气，抱着人缓慢地向病房移动。

病房门被推开，里面没有人。

全圆佑来不及想尹净汉去了哪里，因为他现在着急着确认文俊辉的状态。

俯身将人安稳地放在病床上——等等。

床上怎么有个全闪闪？

小被子盖得很好，只露出个顶着文俊辉同款青蛙眼的头，两人的眼睛本来就大，肿起来更是抢镜，看上去跟文俊辉更像了。

全圆佑隐隐有些生气，金珉奎也太不靠谱了，带着孩子来医院不跟他说就算了，竟然还放心把小孩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自己消失了，上次就警告过他了，没想到这次还敢。

这时候，文俊辉渐渐把环在全圆佑脖颈上的手松了下来，没再像从前那样躲避他的视线，而是认真地盯着他。全圆佑莫名觉得他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整张脸都有些泛红。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文俊辉觉得自己用上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

在咨询台向上望的那一眼文俊辉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起码这一生至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一次。

他不想再躲避，为了那些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担忧。

他从前从来没有梳理过自己对全圆佑的感情，因为亏欠和愧疚总是占据了情绪的上风，没有时间去思考，永远活在负罪感下，连自己的情感都没有办法正视。

难道真的只是愧疚吗？文俊辉问自己。

在闻到全圆佑身上其他omega气味的时候真的只是怕孩子被抛弃吗？

自己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难过呢？无关他人，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情绪。

文俊辉后知后觉地想，应该是有的。

那些潜藏在所有感情之下的，被掩埋的，他对全圆佑的那些隐秘的爱和喜欢。

在他每次感到痛苦的时候，总是离全圆佑最近的时候。

但却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所以恢复记忆的瞬间第一个想法是逃避，他不想让全圆佑知道那些时候厌恶他，他不能接受全圆佑那样的目光，不能接受全圆佑对他嗤之以鼻的态度，光是想到那些就觉得心脏发痛。

文俊辉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所谓的负罪感在作祟，他从来都是一个有错就认及时改正的人，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全圆佑，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坏蛋。虽然自己已经对他做了太多坏事。

但全圆佑是否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如果这件事不说，一直隐瞒，那他和全圆佑不可能还有会未来。如果这件事说了，那么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全圆佑不原谅他，从此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并且不可能再让他见到全闪闪。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文俊辉想，如果他放下所有脸面去求全圆佑，他有没有可能原谅自己呢？

继续隐瞒只有死路一条，坦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文俊辉不想再懦弱下去，这一辈子至少要为自己搏一次。

“圆佑。”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从文俊辉嘴里吐出，一双闪亮亮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全圆佑，被叫到名字的人正襟危坐。

“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alpha紧张起来，这一秒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想，文俊辉想跟他说什么？

“其实是两件。”文俊辉想了想又不坚定地改口。

全圆佑咽了口水：“好，我听着。”

话音刚落，文俊辉就囫囵开口，“我的记忆恢复了。”

然后依旧紧盯着全圆佑，看似镇定实际上嘴唇正不动声色地发着抖。

被这一句砸懵的alpha脑子里的猜想忽然全都化成泡沫，霎时间空白一片。说出“着”的口型都还没有完全闭合，然后就听见文俊辉开口。

“还有就是…”

“我以前做了很多坏事，还骗了你很多很多事。”

尾音都在发颤，文俊辉感觉自己快紧张得撅过去了，完全不敢猜想全圆佑的反应，只能一瞬不眨地睁着眼，目光都快要不聚焦。

等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圆佑缓缓歪头，宕机的大脑逐渐重启，好不容易接受了文俊辉恢复记忆这件事，又担惊受怕地等待着他宣布另一件事。

他还以为文俊辉要宣布什么要和他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之类的宣言，结果是来跟他承认错误的。

但文俊辉能做什么坏事？一个逗猫的时候不小心戳到小猫咪眼睛都要对着它忏悔半个钟头的人，全圆佑实在想不出他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我和你结婚动机不纯，就是为了文家的利益。”

“这我知道，合同里写了。”

“你易感期的时候是我故意留在家里…”

全圆佑的脸色没有刚才明朗，文俊辉硬着头皮往下说。

“闪闪…闪闪也是我设计来的，是我换了那盒套，我想要用孩子捆住你…为了你能给文家让利…”

“后来南城那块地如果不是我…”

“俊尼。”

告白惨遭打断，文俊辉脸涨得更红。

他知道，文俊辉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文致远判决下来的时候文智赫在法庭发疯，站起来嘶吼嘲笑全圆佑的蠢笨如猪，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把他们胁迫文俊辉做的那些事情一件不落地数给全圆佑听。愤怒瞬间直冲头顶，全圆佑那一刻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想方设法把他也抓进去。

后来没过一周，文智赫回家路上被突然冲出来的一群人打个半死，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

但是这根本不够解气，后来文智赫找的每一份工作全圆佑都在背后使了绊子，一直到 把他逼出首都才算是暂时告一断落。谁知道这次他又自己找上门来，还把文俊辉弄得一身伤，下半辈子不可能再能安生，全圆佑不会再让他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文俊辉的前半生都在被文家束缚利用，连生育这样需要深思熟虑的人生大事都只是草草被写进文致远计谋的一环，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也许是因为所谓的亲情，或者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既然这样，文致远和文智赫就用下半辈子来偿还。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的文俊辉凭什么要用自己的上半生来献祭。

事到如今竟然还觉得是自己做了错事。

文俊辉看见面前人的眼眶逐渐泛红，怀疑是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全圆佑感觉到了背叛，觉得他的感情遭到了欺骗，故而觉得委屈难过，赶忙往前挪了几步慌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圆佑，我以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我也没有一定要你原谅我的意思，你做出什么样的回答我都接受，你别难过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alpha的目光炙热坦然，文俊辉意识到他盈在眼眶中的泪水好像是为自己而流，嘴里说出的话仿佛变成生涩难懂的古文字，呆愣地盯着他，“你都知道...？”

身体忽前地倾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薄荷味萦绕在周身，文俊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和别的拥抱不一样的，一个他想念了太久的拥抱。

过了几秒，文俊辉忽然感觉到腿上被一个温软的东西覆盖住，相贴的上半身被迫分开，低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全闪闪正努力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朝他笑，小孩的眼睛不容易消肿，眼眶周围还是粉粉的，显得格外招人怜，小手抓着他的衣摆，正努力地朝他的腿爬上去。

“妈妈。"

全闪闪如愿在文俊辉的腿上坐下，伸出短短的手抱住文俊辉的腰，满脸幸福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很快又眯上，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似乎终于找到了最舒适的小床。

“俊尼。"

“不是你的错。"

“你也没有骗我。"

全圆佑扯出一个笑，“在和你相处的每分每秒里，我都能感受到你的真心，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假的，对闪闪的也不是，这就够了，不需要别的了。"

“不要再觉得对不起谁，是他们对不起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也不要对闪闪，更不要对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你没有错，文俊辉，一直以来该得到道歉的是你，最该被好好对待的也是你，你不需要为任何一个人道歉，那跟你都无关。"

“以后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别的都不用顾忌。"

全圆佑轻轻抚上文俊辉的脸颊，指腹擦过他湿润的眼角，泪珠从缝隙里流到alpha的手指上，又顺着指尖流淌进掌心。

文俊辉看着他的神情溢满了复杂的情绪，全圆佑喉结滚动俯身上前吻上那处浅浅的泪痕，冰凉的脸颊贴上温热的嘴唇，文俊辉终于感觉自己真的落到了地上，真切地踩着脚下的土地，那种虚幻飘然的感觉终于从他身体里消失，他终于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好像这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叫文俊辉，被全圆佑呼唤出这个名字之后，他才是真正的文俊辉。

从前痛苦的、美好的日子和他都不再有关系，因为从此刻起，是文俊辉的人生，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可以的人生。

巨大的选择权仿佛真的在这一刻降临到他的掌心，他拥有了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那把钥匙。

是全圆佑给他的。

文俊辉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大哭一场，但是又考虑到还在沉睡的全闪闪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转变成抽泣，整个身体一抖一抖的。

全圆佑眼疾手快地把全闪闪抱走，从小孩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找出一对降噪耳塞给她塞上，然后把她安置在旁边那张小床上。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回到病床上，文俊辉还在一抖一抖地抽泣，全圆佑又心疼又觉得可爱，伸出双手把文俊辉重新揽进怀里，几秒后文俊辉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哭出声。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病房自带的洗手间里，金珉奎把耳朵贴在玻璃门上，回头看向坐在马桶上气定神闲的尹净汉。

“净汉哥，真不出去看看？"

“我怎么听见好像有人哭了？"

金珉奎一拍头：“哎呀！不会是闪闪醒了吧？”

语毕，金珉奎得到尹净汉两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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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国自然是暂时回不成了，但显然文俊辉和尹净汉都彻底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接到李硕珉电话的时候是当天凌晨，文俊辉抱着全闪闪睡大床，全圆佑一个人挤小床，尹净汉和金珉奎吃完晚饭待了会儿就回了家。

微弱的手机铃声在床头响起，大概是白天耗费了太多精力，离床头最近的文俊辉和全闪闪一个都没听见，反倒是全圆佑在响铃的瞬间就起了身，走到在黑暗中闪烁着荧光的手机旁弯腰看了过去。

来点人显示“硕珉”，全圆佑回忆了一下文俊辉确实有个朋友叫李硕珉，那人似乎就在F国。

从这里飞到F国的航程大约十三四个小时，全圆佑眯着眼确认了屏幕上的时间，猜测李硕珉大概是在机场没等到人于是拨电话来了。

拿起手机走到病房外轻关上房门，全圆佑这才划开接听键。

“俊辉，你和净汉哥在哪啊？怎么还没出来呀？”

全圆佑扭头确认房门关好，压低声音回复，“你好，我是全圆佑，今天在机场发生了一些事，俊辉和尹净汉还在C国，俊辉刚睡下，如果有什么急事你可以先更我说，等他醒来我转达他。”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响，良久后全圆佑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长久持续的“啊......？”

这句话看似只传达了一个文俊辉和尹净汉在机场出了点事因此没赶上飞机的事情，但是如果接电话的人是全圆佑，这几句话里隐含的信息可就大了。

李硕珉脑子瞬间宕机，等想起来太久没回复之后才硬生生挤出来一个带着疑问语气的“啊？”

“文俊辉在你那？”

“嗯。”

全圆佑不想说太多，毕竟是文俊辉的朋友，无论文俊辉是想全都告诉他还是隐瞒一部分都他的选择，全圆佑不好替他做决定。

“今天有些晚了，等明天早上我让他给你回电话吧。”

“哦哦，好。”

李硕珉完全是依靠本能在回复，等他反应过来想问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此刻被挂了电话的男人正凌乱地站在机场门口思考人生，他今天还在辉辉中餐厅订了一桌菜想着给他们弄个接风宴，这下好了，那一大桌子菜他怎么吃得完。

第二天一早，全圆佑抱着全闪闪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刚下床准备去洗漱的文俊辉，一大一小盯着还没消肿的同款青蛙眼同时望向他，全圆佑忽然觉得自己升华了，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对于刚一睁眼就看到全圆佑这件事文俊辉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这张脸的冲击还是给他一种仿佛置身于梦中的错觉。

对上视线的alpha扬起一个十分满足的微笑，而感受到自己沉重眼皮的文俊辉连忙躲闪目光，用脚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匆忙扯起嘴角想要逃去卫生间。

“那个俊尼。”全圆佑终于想起正事，拦截了文俊辉的脚步，“昨晚有个叫硕珉的人给你打了电话，我怕有什么急事就接了，他好像是在机场接你们没等到人，我也不太清楚细节就跟他说等你今早醒了再给他回电话了。”

！！

李硕珉！完了！

怎么把他给忘了！

文俊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青蛙眼，转身回去找手机。

昨天事发突然，他和尹净汉都忘了还远在F国等他俩回去的李硕珉，这傻子不会在机场等了一天一夜吧！

“圆佑，你昨晚怎么跟他说的？”说话间文俊辉已经拨通电话，没浪费一分一秒。

“别着急，我跟他说你和尹净汉临时有事，还在C国，等你醒了之后再回拨过去。

“其他的都没有说。”

真是奇怪，明明是很正常的表情，文俊辉却莫名在那张脸上看到了邀功的意味。

电话接通，全圆佑忽然又抱着小孩去了卫生间，文俊辉没来得及管，李硕珉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

文俊辉给他大致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其中得到了李硕珉愤怒的斥责、跳崖般的震惊、忧愁的关心和百转千回的感叹。

终于，在几个会话轮回之后李硕珉表示让文俊辉不用担心餐厅，有他在一切都运转正常，只是这期间Vernon让他一定要给文俊辉带话，说自己很久没尝到那口正宗的糖醋排骨了，望文俊辉速归，机票钱他出，包机也在所不惜。

文俊辉被这种吃货精神打动，让李硕珉转告Vernon自己最近在C国有事抽不开身，问他最近有没有来C国开演唱会的打算，如果来的话他一定承包全部伙食，顺便把自己学到的新菜品也做给他尝尝。

李硕珉表示自己一定传达到，但对此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毕竟应该没有人会为了一顿糖醋排骨特意在自己的行程表里加上多余的安排吧？

最后文俊辉又交代了一些关于餐厅管理的事宜，以李硕珉一句”有我在，你放心”结束了通话。

结束通话后文俊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F国应该是凌晨四点...李硕珉一定是为了等他们俩的电话才一直没睡。

心里又暖又胀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时候，全圆佑又抱着全闪闪从卫生间里出来。

大概是在卫生间里待久了，小孩有点挣扎，几下全圆佑就被迫把她放在了地上。弯下腰的时候文俊辉注意到全圆佑右耳红彤彤的，右侧脸颊上还有几个印子，文俊辉想不明白，难道是在卫生间里睡着了？带着全闪闪？

然而来不及细想，下一秒小孩就朝他小步跑了过来，然后忽然扭头将自己的右脸贴在了文俊辉的腿上，蹭来蹭去没几下就把耳朵蹭红了。

文俊辉疑惑抬头，对上全圆佑飘忽的眼神。

——

在医院总共住了三天。本来第二天文俊辉就可以出院的，但是全圆佑说什么也不放心，非要求要多观察几天等情况完全稳定再回家。

全闪闪不肯回家，全圆佑只能带着他一起住在这，然后金珉奎负责每天来送饭送菜，尹净汉负责坐在沙发上陪聊。

但凡换个人尹净汉肯定要张嘴说一句小题大做了，文俊辉的伤没有一项是需要住院的，但考虑到这人是全圆佑，这几年经历的变故确实有点多，如今刚失而复得文俊辉就又生病，担心过度倒也成了可以理解的事。

出院前医生叮嘱文俊辉，控制手环一定要随时佩戴不能摘，因为受到文智赫信息素的影响，发qing期可能会提前，让文俊辉时刻注意留意手环上的数值。

说到文智赫。

在C国，alpha在公众场合释放信息素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小事，再加上他对omega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按照律法条例应处两年以上有期徒刑。宣判日期应该就在最近，全圆佑已经交代给Tease随时留意，如果需要什么证据一定要及时提供。

这几天住在全圆佑家，文俊辉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虽然这个地方他的确是生活了很久，他走后这些房间几乎没有变过，只是之前他没看过全闪闪的房间，也没进过全圆佑的书房，于是对这两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全闪闪的房间倒还好，每天陪她玩的时候几乎都在那里面，像个小森林一样的房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文俊辉都能真切得感觉到全圆佑真的把她养得很好。

二十四小时里几乎二十个小时他都和全闪闪在一块，连睡觉也是。

全圆佑已经完全被这个喜新厌旧的小孩抛在脑后，被女儿遗忘的同时，老婆（还是前妻？）也一同被抢走。莫名其妙地，全圆佑过上了一种守活寡的日子。

而文俊辉也必须承认，自己也在有意无意地配合全闪闪。他面对全圆佑的时候跟面对这间屋子的心态有些相似，也是说不上来的别扭。

按理来说，他和全圆佑曾经结过婚，该做的都做过了，孩子如今也三岁半了，但怎么还是有种刚确定恋爱关系时候的尴尬感？

要真说起来文俊辉也无法判定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全圆佑户口本上关于婚姻状况那栏写的是“丧偶”，而文俊辉直接没有C国身份证。男朋友这个称呼有点奇怪，伴侣也是过去式。

文俊辉最后绞尽脑汁找到了一句话来定义他们俩的关系：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文俊辉孕，全圆佑育。

而反观全圆佑，这位男子显然没有类似的忧虑，每天都容光焕发，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完全沉浸在了妻女环绕身旁的美妙之中。

金珉奎看不惯这副嘴脸，每次看到都想一巴掌扇他个后滚翻。

毕竟他打心底里认为他这三年多来单身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一段撕心裂肺的爱情悲剧。金珉奎在一旁都看得心痛万分，更别提自己去感受这种结局。

结果文俊辉现在复活了，俩人现在又美滋滋地秀上恩爱了。金珉奎难受了。

当然，文俊辉复活他肯定是开心的，只是他见不惯全圆佑这副样子，感觉自己曾经那些真情实感的同情和悲伤都喂了狗，这一路上的小丑只有他一个。

于是金珉奎下定决定要去相亲，尹净汉已经接到他三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人脉，给安排一下。

周六，全圆佑安排了一场约会，提前拜托了尹净汉来帮忙带全闪闪一天，因为想给文俊辉一个惊喜，所以打算等到目的地再告诉他。

谁知道连编造的谎言都还没说出口，文俊辉刚起床就跟他说，“要不我们今天去见见闪闪的医生吧？”

相处的这一个多月，全闪闪的语言能力进步了不少，现在已经能较为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但文俊辉这几天刷某书的时候看到很多家长都说自家孩子三岁就能诗朗诵，能跟父母辩论，还能跟小动物对话了，这把文俊辉看焦虑了，本来就知道闪闪语言系统有问题，这眼看差距越来越大，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晚现在终于坐不住了。

全圆佑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满脸菜色，看着文俊辉欲言又止。

但文俊辉完全没注意到全圆佑异常的表情管理，心里全是全闪闪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的模样，看样子就算是全圆佑不去他也要自己摸索着带全闪闪去的坚定态度。

“好......”

难道自己能拒绝吗？

要拒绝了文俊辉会把他当成什么？连自己女儿都不顾满脑子只想着情爱的、无药可救的混蛋了。

“那我去跟医生预约一下。”

“嗯嗯，你问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呢。”

文俊辉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表情恳切。

回到房间，全圆佑叹气一声。

狼狈地拨通了尹净汉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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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婚后爱/丢球跑/死遁/破镜重圆
*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李知勋今天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棘手的一次复诊。

谁能想到他一个儿科医生还能遇到这种狗血场面啊？

前几周他还沉浸在不小心提起全圆佑亡妻的自责当中，结果转头不到一个月全圆佑就找了个新对象，还带着人一起来给他和他前妻的小孩看病。

怒火微烧，李知勋表面还维持着专业的职业微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当着孩子后妈的面提起全闪闪是因为缺少亲生母亲信息素才引起的语言迟缓。

全圆佑到底在干什么啊？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全圆佑以为李知勋示意他介绍一下文俊辉，连忙清了清嗓子，看上去十分正式，“这位是文俊辉，是我的…嗯…是全闪闪的妈妈。”

原来自己也知羞，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文俊辉的身份。李知勋腹诽道。不过还是非常有职业素养地朝文俊辉挤出了一个微笑，“您好。”

镜片有些反光，李知勋现在才看清文俊辉的面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和全闪闪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李知勋有片刻的晃神。

但作为一名医生，他秉持着绝对的人死不能复生的唯物主义观念，即使这样的事实已摆在面前，也丝毫没有产生过文俊辉就是全闪闪的亲生母亲的怀疑。

哎，李知勋轻叹一声。文俊辉脸上担忧的神情并不像是演的，对孩子都这样上心，可想对全圆佑是多么地用情至深。而他自己根本没想到，全圆佑只是把他当作替身。

结果听到这一声叹息两个人都坐不住了，文俊辉连忙询问，“是闪闪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李知勋挥手，扶了扶眼镜进入状态，全闪闪的状态比想象中恢复得快很多，以为要持续到明年的治疗似乎在今年就可以结束，看来信息素香水对治疗有着非常好的效果。

“闪闪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各项指标都在上升，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应该很快就能赶上同龄孩子，你们不需要太担心。”

转头又提醒全圆佑，“信息素香水要接着使用，最好用到她完全恢复的那天。”

alpha愣了一瞬后连忙点头，耳廓隐隐有些泛红。

出了医院，担忧被一扫而空的文俊辉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全闪闪的小手握着他一根手指前后轻轻晃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哼着动画片主题曲的旋律，就像她自己也知道检查结果不错，心情好得不行。

“对了圆佑，刚才李医生说的信息素香水是什么呀？”

文俊辉本来刚才就想问了，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李医生的表情总有说不上来的奇怪，文俊辉有些捉摸不透，打算还是单独问全圆佑。

全圆佑刚给全闪闪系好安全座椅，还以为刚才那件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文俊辉还是注意到了。alpha一时有些语塞，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不被文俊辉当作变态。

“香水！”

没等他想好措辞，坐在小座椅上的全闪闪忽然举起了小手，“妈妈的味道...柜子里...”还边说边比划，特别地声情并茂。

柜子？香水？

文俊辉脑海里立马浮现那天在全圆佑书房自己差点打开的那个柜子，那里面有几十瓶香水，会不会其中就有一瓶是自己的信息素香水？

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全圆佑竟然能记得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还能调配出来。

调香师果然不一样。文俊辉如是想，眼里带上了些敬佩的神色。

“对...就是我书房里的那个柜子，之前李医生说给闪闪闻一些和你信息素气味接近的香水对治疗会有辅助作用，所以我就调制了一些放在柜子里。”全圆佑缺斤少两地回答，“不过其实都是你的功劳，信息素的作用可比香水大多了。”

“圆佑你太厉害了！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能调配出来，不愧是大师级别的调香师。”

文俊辉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眼镜里像是有星星闪闪发光，看得全圆佑有些忘乎所以。

“咳...那个，还好啦。”全圆佑挠了挠头，脸颊逐渐开始泛红，他越来越庆幸自己那天阻止了文俊辉打开柜门，不然如果瓶底的调制日期被看到，文俊辉一定不会再觉得自己厉害，反而会觉得他是个变态了。

“嘿嘿，爸爸，羞羞！”

全闪闪伸出一只小手”啪”地一下贴在全圆佑红扑扑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都快眯成月牙。

然而另一边的气氛却大相径庭，李知勋正坐在工位上抓耳挠腮。

他有些懊悔，刚才是不是至少该给文俊辉一些暗示的？毕竟他看上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一意地给全圆佑养孩子不说，对自己是替身这件事也是丝毫没有察觉。

全圆佑上次来的时候对他前妻那种怀念和爱看上去都不是演的，而今天来的时候那种悲痛已经完全一扫而空，李知勋觉得实在是细思极恐，不敢想象两人私底下是如何相互调教相处的。

唉，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道德底线太高，最不该管的就是病人的家事。

李知勋晃了晃脑袋，决定等全闪闪病好之后就把全圆佑从通讯录里删除。

此生不再联系。

开车开得好好的全圆佑突然感觉后颈没来由地一凉，下一秒还打了个喷嚏。

“把温度调高一点吧。”文俊辉关心道。

——

带全闪闪看完医生已经是下午两点，约会计划已然泡汤，全圆佑想起前几天他把文俊辉还活着这件事告诉了Yuri，仍记得当时电话那头的人整整沉默了一分钟，然后突然出声反复确认了十多遍，还让全圆佑给他发文俊辉的照片和视频。通过各种不同的新角度Yuri似乎终于敢相信文俊辉还活着这件事，然后开始每天一个电话打给全圆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要过来看文俊辉。

说曹操曹操到。

这边全圆佑才刚跟文俊辉说完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去，Yuri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全圆佑接通直接开了外放，文俊辉屏息凝神，五秒钟后终于听到了扬声器那头熟悉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可以说除了全圆佑，Yuri是他那段时间里最亲近的人了，大事小事、全圆佑不知道的事，Yuri都知道。

也许是第一次有一个长辈这样关心自己，文俊辉都没意识到自己对Yuri有多依赖。

再次见到文俊辉，Yuri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感触。尽管之前已经从全圆佑发来的视频照片里了解到了他的近况，但当真正亲眼看见的时候，压在心底的那些情绪还是又重新翻涌上来。

“胖了。”

Yuri眼眶泛红，但还是克制住了情绪，抬手轻轻拍了拍文俊辉的肩膀，和当年一样朝他开着玩笑。

其实文俊辉现在也很瘦，但比起手术后那段时间里不知道胖了多少，Yuri每次进病房检查的时候都感觉文俊辉下一秒就会断气，身上的肉所剩无几，完全是皮包着骨头，谁都想不到这是一个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omega。

当时生产的时候就发生过意外，本来早就选择了顺chan的方式，打了无痛硬生生挺到腔口全开，结果突然发现tai位太高，呼吸跟着掉得很快，没办法只好顺转剖，重新打麻药之后推入另一个手术室，生一次孩子两种罪都遭了。

术后文俊辉直接昏迷了十多个小时，刚醒来那会儿还背着止痛泵没什么感觉，还跟全圆佑聊了好多从前一直避讳的话题。

结果四十八小时后止痛泵一拆，直接又痛昏迷了。

但是让她最后悔的还是放文家人进了病房，文俊辉的铃连着呼叫台也连着自己办公室，她知道文俊辉不是会轻易按铃的人，所以几乎是听到铃声的那一瞬间心立刻沉入了海底。

她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一片白色的房间里只有文俊辉身上有刺眼的红。

omega蜷缩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身下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缝针的伤口撕裂了几寸，血流不止，六个小时的手术，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之后话也不会说了，每天就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孩子的哭声也吸引不了注意力，一口东西都吃不下，消瘦得非常厉害。

出院之后Yuri也常去家里探望，那时候的文俊辉已经可以自己走动、自己进食、自己洗漱...但每天就像行尸走肉般活着，吃一点点东西，喝一点点水，说一点点话，身体看上去比在医院里的时候还要消瘦。屋里总是蔓延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而全圆佑总是沉默地坐在文俊辉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偶尔低声说几句话，但文俊辉很少回应，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文俊辉只要听见小孩的啼哭声就会应激，于是后来全圆佑把小孩抱到婴儿房，请了月嫂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看护。被抱走的全闪闪后来很少哭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再哭也没有办法得到妈妈的关注了。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他参加了文俊辉的葬礼，见证了全圆佑的改变，冷眼旁观了恶人的罪有应得，也参与了闪闪的成长......

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失去记忆的文俊辉短暂地活出了另一个自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的全圆佑也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挫折。她不觉得如果文俊辉当初留下还会有今天这样好的结局，总是瞻前顾后困于桎梏的文俊辉做不到在负担着一切记忆的时候抛下所有，不会表达感情总是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全圆佑也做不到这样杀伐果断地去处理那些事情。

也许分离和成长才是解决所有感情课题的答案。

只是......

Yuri蹲下身摸了摸全闪闪的脑袋。这个招人疼的小朋友在这件事里实在是无辜，从小就不哭不闹，懂事得让人心疼，每次看到全闪闪都好像能窥见小时候的文俊辉，可是文俊辉当时甚至没有一个爱他的爸爸，还总被哥哥欺负。

全闪闪仰起小脸，脑袋左右晃着，头顶的发丝被摩擦生出静电，一根根竖起，像一只欢快摇着尾巴的小狗。

快要到夏天了，吹来的风柔柔的，夹杂着几丝温暖的燥意，过往所有的灰尘好像尽数被拂开，破土而出的种子正准备迎接一个热烈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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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没回F国文俊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虽然说李硕珉每周都会跟他视频通话同步餐厅的经营情况，但是这餐厅对他来说就跟全闪闪差不多，不亲眼见到怎么都放不下心。

这段时间一直围着小孩转，不仅要带她去医院治疗复诊，上一周两人还给小孩转了幼儿园，不过说到这个文俊辉就有点生气，全圆佑这人一贯是报喜不报忧，不好的事什么也不跟他说。还是直到某个工作日文俊辉在家陪全闪闪玩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三岁半的小孩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幼儿园吗？

当晚在文俊辉的质问下全圆佑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实情，原来是全闪闪因为不会说话在以前那个幼儿园经常被班里其他孩子欺负，老师当面批评阻止了也没用，私下那些孩子更加疏远全闪闪，玩游戏什么的都不带她。老师没办法，反馈到全圆佑这里，但那段时间他又正好在那条ig上看到了疑似文俊辉的身影，只能匆匆给小孩办了休学，直到现在文俊辉提起他才想起忘了这回事。

文俊辉听得又愤怒又心疼，嘴里念叨着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然后又忍不住凑到熟睡的小孩身旁疼惜地蹭着她粉嘟嘟的脸颊。

而全圆佑认错态度良好，第二天醒来就迅速联系了自己还在首都生活且已婚已育的朋友们，问他们小孩都上的什么幼儿园。

要说起来其实文俊辉也有许多朋友还在首都，不过这个电话他实在不太方便打，要解释的事情太多耗费时间不说，万一没删他联系方式的看见来电人都要吓晕过去了。

确定好幼儿园，心里一桩大事也算解决，文俊辉又想起自己远在F国的辉辉中餐厅，于是在全闪闪复诊结束的这天，文俊辉跟全圆佑提了一下自己要回趟F国的事情。

全圆佑一开始没听清，以为文俊辉要抛下他们父女回到F国再也不回来，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没握住，啪嗒一下掉在了餐桌上。

最后还是全闪闪帮他捡起来重新塞回手里。

文俊辉意识到他可能理解错了，连忙补充，“毕竟硕珉也不是弄餐饮这块的，帮我看了两个月的店已经很麻烦他了，我打算最近回去看看情况，可以的话我想在那边找个靠谱的店长，再筹备一下在首都开分店的事。"

“在首都？"全圆佑显然抓住了重点，整个人像是被这几个字砸懵了一般，有些不敢确定地转述了一遍，“在这里也开一家辉辉中餐厅吗？"

“对呀。"文俊辉点点头。

“但是可能不能沿用F国那些菜品了，而且在C国开中餐厅生意应该也不会有那边那么好，特色菜品需要重新研发改良，口味也需要重新调制，也不知道F国的几位厨师有没有愿意来C国发展的，要是都不愿意就还得重新找人。”

开分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跨国分店更是，文俊辉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但他也知道现实总比预想变化得更快，一切都得行动起来后才有大概的方向。

“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多亏了Vernon的宣传，这几个月餐厅挣了不少钱，我还是有一些试错空间的！”

全圆佑看着对面人信心十足的样子，心里那团皱皱巴巴的纸忽然被铺平，文俊辉很少展现出对一件事这样感兴趣的样子，记忆中上一次这样认真规划一件事情，还是闪闪刚出生的那天。那种带着希望的、满是希冀的、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神色。

“我支持你。"

“我和闪闪都支持你。"

心中被喜悦灌满的同时，全圆佑又懊悔自己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总说不出更漂亮的话，寥寥几个字词实在无法表达全部的情感，而又害怕文俊辉感到敷衍。

不过他显然对自己再文俊辉心中的地位评估有误，对面人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嘴角的笑容弧度更明显，神色中隐藏的那一丝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闪闪能跟你一块儿去吗？"全圆佑紧接着开口，“上次去F国的时候没顾上欣赏风景，闪闪也正好没去过。"

——

尹净汉要处理公司事务上周一个人先回了F国，文俊辉这次回去也没跟他们说，怕像上次一样又出什么岔子害人家白白在机场等那么久。

一家三口落地F国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回家放好行李之后就径直去往了辉辉中餐厅。

同样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全圆佑却莫名觉得眼前的餐厅里不再是记忆中昏暗的色调，橙黄色的灯光从落地窗里透出来，温馨柔滑的氛围笼罩着整栋建筑。门口风铃清脆的碰撞声似乎也更加悦耳，就连前台摆放着的那只招财猫好像也变得圆润可爱了许多。

文俊辉从家里出发前给李硕珉发了条短信说他已经到F国，现在正在去往餐厅的路上，但晚上八九点的时段正好是餐饮业最忙碌的时候，迟迟没有收到短信回复的文俊辉大概猜到李硕珉正忙碌着没空看手机。

自从Vernon在ig上帮忙宣传以后，餐厅每天都处于顾客爆满的状态，尽管后来又紧急加雇了许多侍应生，但每天高峰期时段还是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每当这个时候李硕珉就会加入侍应生的行列，跑上跑下地上菜点单。

此时正好上完菜路过大厅的李硕珉用余光瞟见大门处进来了两个人，一句充满热情的"欢迎光临"下意识脱口而出。

紧接着抬头就看见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俊辉， 你..."惊讶过后就是惊喜，李硕珉没说完的话被往后一扫的视线截在嘴里，临时改口，“...你们怎么来了？"

全圆佑抱着全闪闪站在文俊辉身后朝他扬起了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

有点惊悚。这是李硕珉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不过下一秒他立马止住了即将往下样的嘴角。

“俊辉哥，你终于回来了！"

今天前台当值的员工是Amy，餐厅刚建立的时候就被招进来的，算是第一批员工，因此对文俊辉的感情也是最深的，两个月没见到自家老板心中不免担忧，如今终于又见面，情绪激动一点实属正常。

文俊辉先是一一回应了问好，然后退了一步站到全圆佑身边，Amy这时候也终于注意到自家老板身边站着的这个alpha。

怎么看怎么眼熟，Amy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这样一张帅脸她不可能记不得，在脑海里检索半天后终于锁定了一个场景，大概也是这个时间点，那天男人一进门就盯着自己身后那只招财猫，嗓子有些哑半晌没说话，导致她还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国籍。

眼神右移动，落在看着站在这个男人旁边的文俊辉身上。

原来是老板认识的人吗...？

那又为什么恰好在老板回国的那天过来？

不过很快，Amy的注意力不再停留在两人身上，因为下一秒文俊辉凑到那个男人抱着的小孩旁边，勾了勾小孩的手指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李老板身上，然后说：“闪闪，这是妈妈的好朋友，硕珉叔叔。"

五雷轰顶。

Amy当场石化在原地。

意识到刚才文俊辉嘴里吐出的的确是汉字的时候Amy开始迟钝地品味这十四个字。

首先是闪闪，这不难理解，应该是这个小孩的名字。

然后很快她就陷入了迷茫。

妈妈？

妈妈。

Amy的眼珠在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之间游移。

没毛病，这肯定是文俊辉的小孩，这大眼睛不是复制粘贴吗。

但是。哪变出来的？

“说米...叔叔..."

小孩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硕珉的嘴已经快要咧到耳根，双手把小孩接过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尹净汉回来的时候就跟他提前打了预防针，把文俊辉的近况都交代了一遍， 否则李硕珉现在也不能淡定成这样。

大概是父母都在身边的缘故，全闪闪虽然是第一次和李硕珉见面但也不认生，反而很开心地和他互动，氛围十分祥和。

估计是因为前台方位投来的视线过于炙热，文俊辉终于扭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察觉到Amy的视线之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向他们介绍全圆佑和全闪闪，顿时双颊有些发热，犹豫了几秒还是拉了拉全圆佑的衣角往前走了几步。

“Amy。"

“俊辉哥。"

文俊辉仔前台站定，深吸一口气，神态颇为郑重。

“Amy，忘了跟你们介绍。"文俊辉看向李硕珉怀里的小孩，“那是我的女儿，全闪闪，马上满四岁了。"然后飞快地朝后面转了一下头，似乎在刻意避免和深厚的人对视，“这是我的...我的爱人，全圆佑。"

文俊辉懊悔地反省，自己刚才介绍全圆佑身份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最后才硬着头皮憋出这么一个词。

他没法介绍这是他的alpha，因为标记早就清晰了而重逢之后全圆佑还没标记他。

也没法介绍这是他的伴侣，他和全圆佑的结婚证早就被注销，还没领新的。

文俊辉本来是想说这是孩子他爸的，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测，为了展现自己和全圆佑是一段正当关系，文俊辉最后谨慎地选用了“爱人"这个有些古板的词。

听到爱人这个介绍词的时候全圆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早已经做好文俊辉把他介绍成全闪闪爸爸这样的身份，压根没敢想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是他的爱人，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全圆佑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Amy显然也没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全部含义，但是下一位客人已经进了门朝这边走来，她只好匆匆跟全圆佑打了个招呼便又转身投入了工作。

文俊辉也准备挽起袖子进后厨看看，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全圆佑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文俊辉连忙停下脚步，上前把全闪闪抱回全圆佑怀里，让身旁的一位侍应生领这对父女去楼上的办公室休息。全圆佑欲言又止地回望了几眼，最终还是听话地抱着全闪闪上了楼。

当晚收工后文俊辉跟李硕珉浅谈了一下找负责人这件事，结果第二天刚进门他就看见了一张十分帅气又熟悉的面庞——Vernon。

由于交代过李硕珉文俊辉一回来就要告诉他，所以崔瀚率在昨晚收到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等着第二天的到来，以至于今早餐厅门还没开的时候就看见一辆阿斯顿马丁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里面坐着一位连早饭也没有吃的大明星。

今日店休，餐厅里只有他们六个人，崔瀚率今天来这属于私人活动，连经纪人也没跟在身边。

一听文俊辉要找人加盟，坐在一旁的崔瀚率默默地举起了手。

文俊辉有些疑惑，但还是停下来询问他有什么事，并表示自己是在和大家讨论，如果要上卫生间什么的自行前去就行，不用向他示意。

结果崔瀚率表示自己并不是要去卫生间，并说：“俊哥，我想加盟。"

文俊辉足足三秒没说出话。

他以为崔瀚率今天是来蹭饭试吃新菜品的，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有加盟的意向，倒不是说自己戴有色眼镜，只是觉得这种级别的歌手大概每天录专辑跑巡演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有空来管理餐厅。

这些疑问没等他问出口，崔瀚率继续说，“我爸爸就是弄餐饮的，只不过做的不是中餐，手里有一支比较成熟的专业团队，管理起来应该没太大问题。"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李硕珉神情激昂，一下子握住了崔瀚率的手。

“你们也没问啊。"崔瀚率眨眨眼，语气十分无辜。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你萌...也没问呀..."

以为大家没有听见这句话的全闪闪十分贴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于是找加盟商这件事以闪电般的速度得到了解决，看着在餐桌前五分钟吃完一盘糖醋排骨的崔瀚率，文俊辉陷入了沉思。

崔瀚率不会是想早点吃到糖醋排骨所以才迫不及待提出加盟意向的吧？

这事他爸爸知道吗？

与此同时，整场讨论都没能说上一句话的某人抱着全闪闪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那盘糖醋排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崔瀚率吃饱喝足后似乎终于注意到全圆佑手里抱着的那个小孩，转头问文俊辉这个小孩是谁家的。

“是我家的，我女儿。"文俊辉笑着说。

崔瀚率瞪大双眼。

全圆佑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在F国待了快两周，除了安排餐厅相关事宜，文俊辉还带两人游玩了许多地方，不过因为担心全圆佑离开公司太久，期间多次询问他需不需要先回去，全圆佑十分坚定地摇头，说自己正在休年假。

然而文俊辉和全闪闪都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人从卧室里溜出来，跑到离卧室最远的厨房那边开跨国会议。

公司高层也十分费解，为什么全总每次开会的背景都是厨房，是提示他们需要研发厨房专用香薰还是除味剂？到底在暗示什么？

就在这场荒谬的猜测持续到月末的时候，这一家三口终于重归C国的故土。

文俊辉一回来就开始四处搜集信息，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段开分店，只是首都繁华地段寸土寸金，租赁价格高得离谱，鼠标在桌上不停滑动，原本舒展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全闪闪趴在他腿边玩积木，时不时抬头看看妈妈的表情。

“怎么了？"全圆佑端着果盘走过来，用小叉子叉了几颗蓝莓递到文俊辉嘴边。

“地段好的租金太贵，租金合适的客流又不行..."嘴里咬着苹果的文俊辉含糊地回答。

全圆佑把果盘放到茶几上，顺势抱起全闪闪坐在沙发上，表情又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装模作样喂了全闪闪几块苹果之后alpha才又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俊尼，要不先别看了。"

“我之前看到过一个合适的地段，那块地被权氏竞下来改成商圈了，租给我们的话价格应该比较合适，有时间的话下午我们一去看看？"

“真的吗？不会太麻烦他吗？"文俊辉的目光一下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全圆佑脸上，疲惫的眼神里忽然散发了光芒。

“当然啊，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租给我们他也不亏。"

一小时后，市中心商圈。

“这就是你说的空着也是空着？"

这栋建筑的地理位置不靠街，但下车之后步行了两三百米就能抵达。文俊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就隐隐望见掩映在一棵巨大罗汉松背后的原木小屋，整面的落地窗透出屋内星星点点的光亮，莫名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文俊辉不自觉放慢脚步，越走近双眼睁得越大，他刚才本以为这栋小屋是已经开始营业了的商铺心里还有些惋惜，因为这个地段实在是太优越，能在首都CBD找到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简直太难得，就算单作为消费者来说，文俊辉也是倾向于在这里用餐的。

一直走到那扇木质大门前，看清门上挂着的东西时文俊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串风铃，跟辉辉中餐厅门口的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全圆佑，后者正抱着全闪闪，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圆佑...？"文俊辉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全圆佑笑着看向他，抽出一只手推开大门，熟悉的铃铛声清脆响起。

“要进去看看吗？"

文俊辉站在门口动弹不得，停下望着每一处空间。

一模一样的桌椅，几乎一样的空间格局，连转角处的旋转楼梯都别无二致，但这栋建筑的体积几乎是F国那间小屋的两倍，二楼也有足够的高度和面积摆设桌椅，层高让整体视野更加开阔。

天花板上的吊灯做了替换，像一只只围绕在藤蔓周围散发着亮光的萤火虫，仿佛把悠长的夏日午后柔和地融进了这个充满氧气的森林木屋，让旅途中的人们也能得到一段舒适宜人的休憩时光。

门口被风刮动的风铃相互碰撞着，无声哀婉地钻进了文俊辉的心。

“小孩子的桌椅找不到一样的了，我只能找木匠还原了差不多的，尺寸不太好测量，我们闪闪是大功臣。"

低沉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全圆佑颠了颠怀里的小孩，小孩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一下子被左边的儿童小餐厅吸引，下沉的地面像是森林里小兔子的窝，周围还被仿真草坪围着，一套套精致的小桌椅像是童话书中的那样，连餐具都画着小动物的图案，全闪闪盯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从爸爸怀里跳下去。

“你什么时候弄的..."

文俊辉双眼被风灌得通红，连带着嗓子也遭了殃。

就算是全圆佑三个月前从F国回来就开工也不可能这么快，地板、墙纸还有整栋建筑的外观轮廓都不是三个月能完成的，那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记得你辞职回家的那天吗？"

文俊辉的表情露出一秒的空白。

“虽然那天你后来又否定了，但我感觉你内心其实是想要做这件事的，所以我在猜到底是什么让你又退缩了，如果我能把餐厅准备好，那你是不是能够更坚定一点，去选择做你喜欢的事。"

“但是我没来得及让你看到，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意外，最后紧赶慢赶也没能赶上。"

“可是那段时间你不是在忙竞标的事吗，怎么还有时间...？"

“所以我拜托了别人，从画草图到盯现场我都交给了设计部，有空闲的时候我也会去现场。"

“设计部？"

文俊辉脑海中闪过那张记忆犹新的脸，“所以其实是..."

“是什么？"全圆佑面露不解，等着文俊辉的下文。

“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文俊辉无语地摇了摇头，特别是在如今知晓所有事情之后，再回看自己当时的模样真的十分好笑，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那样想？

“什么呀？"全圆佑还是非常想知道，“文俊辉隐瞒的事肯定都很重要"这一点没有人比全圆佑更加了解，刨根问底已经成为全圆佑现在的必备技能了。

“就是那时候你总是很晚回来，还有几次身上还有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全圆佑不想打断文俊辉说话，但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啊？"

“omega信息素，怎么会？"

文俊辉尴尬地移开视线，拒绝对视。

“然后那天我去你公司，闻到那个设计部新来的实习生的信息素和你身上的那个一样，所以..."

全圆佑这下懂了，甚至能猜到文俊辉接下来要说出什么话，但是由于太过震惊只能愣愣地眨着眼看着面前的人。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跟那个实习生谈恋爱了呢。"

文俊辉说完这句话耳根子彻底红透，自知荒谬，声音越说越小。

不敢猜测全圆佑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会捧腹大笑吗？还是质疑自己的感情？不知道了，文俊辉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但是所有的猜想全都轮空，却什么都不是，他感受到的明明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清甜的葡萄香气在极近的距离里缓缓扩散，在缝隙里游窜的情绪也被对方敏感地捕捉，这个扎实的拥抱让文俊辉所有的猜测都化为泡影，明明这才是最该预想到的反应，怎么又被当作错误选项第一个排除掉了？

潮湿的雾气逐渐在眼眶里氤氲弥漫，明明是笑着的为什么总觉得难过，怎么还是不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太阳缓慢地从天际降落，百叶窗折射出的昏黄光线透过缝隙穿入室内，仔细地落在两人相拥着的身体上，描摹出柔和、闪亮的轮廓，像一幅光影完美的油画作品。

在文俊辉背后轻轻拍打着的那双手，和他给出的爱一样，轻飘飘的，但每一下却都有重量。

而被这份感情包裹着的自己从前却因为它的寂静一同选择了沉默，被自己归类为其他一同扔掉，所幸一切好像都还来得及，自己不算太顺利的前半辈子倒也还有一件幸运的事。

“谢谢你，圆佑。"

谢谢你能一直爱着我。包容着这样敏感的我。

我早该相信的，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我。

——

餐厅开业的那天，文俊辉久违地联系了自己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朋友们。

说是开业仪式，被尹净汉一布置弄得倒像是自己的复活仪式。

文俊辉一遍又一遍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后来被全圆佑悄悄拉到二楼才勉强偷了个闲。

而李硕珉金珉奎和权顺荣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作为知情人被那些不明真相的宾客拉着大聊十个来回，从文俊辉假死聊到文致远入狱再聊到文俊辉复活...水一杯接一杯地喝，李硕珉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初就建议文俊辉装个话筒，也方便做个演讲直接昭告天下。

文俊辉在二楼良心不安地观战，既怕自己被发现又觉得自己对不起朋友们，他们替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自己居然躲在二楼喝全圆佑刚泡好的蜂蜜水，这实在是太不仗义！太不好意思了.....

“喝完了？要再喝一杯吗？"

全圆佑接过文俊辉手里的空杯子，转身就准备再去泡一杯，文俊辉连忙起身拦住，“不用了圆佑，我还是下去看看吧，他们在下面给我解释我躲在上面，我心里忐忑。"

全圆佑忽地笑出声，把杯子放在餐桌上，空出来的手突然牵住了文俊辉，“带你去一个地方。"

文俊辉没来得及问，身侧的手就已经被拉起，双腿只好朝着那个方向一同迈动。

“原来这个地方是可以上来的呀？"

夜空中的繁星点点闪烁着光芒，和漆黑的夜色一起完美地融进了文俊辉的眼中，夏夜的风裹挟着温热的气流环绕吹拂，鼻腔里除了熟悉的薄荷味还混杂着树木的清香，文俊辉想，如果每天晚上都能和全圆佑坐在这里吹风聊天，不知道会有多惬意。

“俊尼。"

循声望去，全圆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露台的另一边，夜色模糊，但文俊辉仍能看见他身前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是一台崭新的天文望远镜。

心跳扑通扑通，瞬间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飘出体外，望着眼前的人所有的词句都失去了音调。

“不是说想看星星吗？"

全圆佑的音调很轻，杂糅进夜风里淌进耳朵，痒痒的，麻麻的。

“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一直在想，会不会那天带你去看了星星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我一直在想，久而久之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变成了一个死结，想不明白也越不过去。"

“那天在露台上装上这台天文望远镜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你还记得吗？还是我自我感动地放大了每一个能找到你离开的原因？"

极轻的叹气声飘在半空，目光闪烁着，分不清眼眶里流动的是什么。

文俊辉离开的每一个诱因都在全圆佑心里变成了一个一个难解开的结，像无限延伸的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时间越久，越难呼吸。

全圆佑停下调节旋钮的手，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文俊辉像是块被吸引的磁铁一样本能地走向前。

“这里，再低一点。"

手指轻轻摩挲着望远镜的边缘，眼前忽地一亮，十几颗闪耀的星星有序地排列在一起，周围聚集着一些灰色的星云，平行排列的星星像翅膀一样占据着视野的大半，群星交织着，镜头里像是凭空出现一只在空中翱翔的大鸟。

“这是天鹅座。"

“如果四年前的那晚我们去看星星了，应该就能看到它。"

天鹅座在眼前变得更逐渐模糊，文俊辉抬手擦过脸颊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眼泪。

“还记得吗？闪闪的名字也是那天取的。"

文俊辉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晚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居然在四年之后终于看清。

就像自己耗费了四年的时光来认清一份感情。

“是天文望远镜。"

文俊辉破涕为笑。全圆佑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疑惑，歪着头看向他。

四年的时光是一架天文望远镜。

看见了天鹅座，看见了闪闪，看见了你的爱。

更让我看见了我自己。

文俊辉直起身，深吸一口气，非常非常非常用力地给了面前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猝不及防的力道让全圆佑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正准备回抱的时候怀里的人却抽身了。

残存的温度还留在胸前，全圆佑愣愣地抬起头。

留给他的却是一个急匆匆跑走却不忘扭头的背影和一段在空中不断回荡的高音。

“圆佑你不要把望远镜关掉哦！你等等我！"

“我要把闪闪抱上来一起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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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薄荷葡萄柚alpha X 青梨铃兰omega
*先婚后爱/丢球跑/死遁/破镜重圆
*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文俊辉最近对一件事情很苦恼。

现在是餐厅开业的第十周，经营类的琐事开始渐渐变少，文俊辉也不像之前那样忙碌，至少能在十点之前回家，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能和全圆佑一起入眠。

所以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个让自己的压力能得到疏解的时间点，但是文俊辉此刻却比前几个月更焦虑了。

身体闲下来了，脑子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几个月里被他忽略的、有些奇怪的细节。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他和全圆佑昨晚那些事之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没人说话，像是双双进入了贤者时间。

只是文俊辉此刻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般平静，虽说刚才累是累了，喘是喘了，但是...该如何描述呢？这感觉回到了四年前刚和全圆佑结婚的时候，心惊胆战伪装自己的那段时间。

其实在更早的几周前他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不过当时他只是当作自己太累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精力，所以身体给到的反应也很一般。

不过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文俊辉不得不引起重视。

他和全圆佑做爱很久没有高潮了。

他不知道全圆佑有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但是他每次都在尽力去装了，面颊上的潮红、急促的喘息声等等，他都能伪装，但是下半身的反应骗不了人。所以文俊辉在过程中几乎都背对着全圆佑，说他更喜欢这个姿势，而在这些事情上全圆佑也一般都很听他的话，没有拒绝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文俊辉觉得可惜，他和全圆佑重逢之后的第一次性爱是在餐厅还没有开业的时候，那段时间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办各种事宜，但是两人那段时间真是精力充沛，白天忙完晚上继续忙，那一整周文俊辉觉得自己的腰都处于一种被折断的状态。

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刺痛。

在F国的时候尹净汉定期会带他去检查身体，所以文俊辉一直知道自己生殖腔要比其他omega脆弱一些的问题，从前他以为是天生的，现在事情都想起来之后这个结果也就变得更合理了。

刺痛是正常的，忍痛这方面文俊辉自认为有些天赋。

但是很奇怪，那一周之后全圆佑都没有再往里探，只是在那周围徘徊。

文俊辉不好问，毕竟他们俩的年纪都不算小了，全圆佑还要比他大三岁，人到中年激烈的交战可能没法维持太久，激情褪去后留下的温柔也未尝不可。

但那之后他也就没再高潮过。

甚至…有时候还会犯恶心。

思绪回笼，文俊辉侧过身去背对全圆佑，打开无痕浏览的网页，输入“三十岁后做那种事没感觉是正常的吗？"

意料之外的，相关帖子竟然有几千加，文俊辉呼出一口气，看来大家都被这件事情困扰着，他和全圆佑并非特例。

“我老公是beta，别说到三十了，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什么激情的时刻，后来结婚久了更是好久没做了，现在是打算要孩子了才又重新磨合，感觉比上班还累..."

“哎哟，我和你情况相反，我是beta，我老公是alpha，这些事对我来说真是一点不享受，他每次都弄得我生疼，他可能是爽了，我除了疼还是疼，技术太差了。"

技术差？文俊辉皱眉思考，全圆佑技术怎么样？

好像还行？但确实没什么花样，和硬来好像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自己是omega，可能体感上要比beta更好一些。

“那omega和alpha呢？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文俊辉打下疑问。

帖子虽然多，但是他都没在这些里看见omega和alpha的结合情况，他和全圆佑不会真是这种配对里的特例吧？

“omega和alpha？这个组合和年龄没什么关系了，如果契合度高那更是没得讲。我今年三十二，我老公三十五，感觉和二十刚出头那会没什么不一样，如果这组合做起来都没感觉，那我还是建议你们夫妻俩去检查检查身体。"

文俊辉看到这条评论心里一紧。

最开始是担心全圆佑身体出了问题，但后来想到自己身体本来就有毛病，会不会是自己的原因？

全闪闪出生的时候情况太混乱了，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如果这方面的功能受到影响也是合理的事情。

于是冷静五分钟后，文俊辉在搜索栏清除关键词，输入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但这次跳出来的帖子很少，帖子显示的内容也和他的情况都不太一样。无奈之下之后自己开了一个新帖，描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心跳加速地等待着回应。

三分钟后。屏幕上跳出第一条通知。

文俊辉深吸一口气点进去。

“帖主要不要试试小玩具？"

第一条评论就没看懂。

是回复错帖了吗？

“什么小玩具？"文俊辉还是耐心回复，希望他看到后会意识到自己回复错对象了。

“这些都推荐的。我看你说自己没感觉，但又怕老公伤心，所以我建议你和你老公做之前先把自己的身体用这些东西激活，到时候你也就不用演得这么累了。【图片】【图片】"

文俊辉心脏跳得砰砰快，反复研读这句话后他意识到这个人真是在回复自己，但是小玩具究竟指什么？激活身体又是什么奇怪的词句？

深吸一口气，点开图片。

那些东西看上去像橡胶玩具，圆的、椭圆的、长的、短的...什么样的都有。

文俊辉继续把图片往下拉，下面居然还配有使用方法。

瞳孔里倒映的图像忽明忽暗，文俊辉的瞳仁也跟着放大缩小，活了快三十年，居然还有新世界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

但是......

这些东西要怎么放进去...不会很奇怪吗？

这个人很快还给他附上了链接，说自己亲测很好用。 文俊辉为难地点进链接，惊讶地发现商品的好评居然有一万加，评论的描述详细得不行，文俊辉没再好意思看下去，胡乱在店铺里选了三四个小东西点了付款，收到了会员邀请，说付款金额达到入会标准，邀请他成为VIP用户。

文俊辉胡乱点了拒绝，连忙黑屏关上手机，努力控制呼吸平复心情，根本不敢转过身去，生怕自己此刻的脸比刚才还要红。

“亲亲，感谢您的信任，我们将会在48小时内为您送货上门哦～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玫瑰】。"

被倒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新的信息。

——

“您的身体一切正常，伴侣在这件事中感受不到快感是否是因为在过程中缺少了一些技巧呢？"

“您也提到你们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所以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在多年重复的事情中没有创新，所以您的伴侣感受不到新的激情，因此有些疲倦，所以我建议您下次进行这件事的时候可以使用一些以往没尝试过的体位和节奏。"

“您和您伴侣是传统的AO结合，且匹配度非常高，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是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的。"

全圆佑走出医院，脑子里还回荡着医生刚才跟他说的话。

难道真是因为这样？

可是这些事还能怎么做呢？

技巧可以替代深度吗？

他这几个月一直没再进过文俊辉的生殖腔，那一周的时间自己处于一种类似进入易感期的状态，神智不清。等意识恢复之后，那些文俊辉为了满足他配合他而极力克制的表情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自己心里。

全圆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文俊辉，也不敢再看到。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是医生给他发了一个网盘链接，对话框里继续弹出文字，“这里面有许多参考资料，您可以回去选择更合适自己的方式。"

“没有黄色情节，都是简易的人体教学，我已经发送给了我的很多患者，您可以放心打开，没有病毒。"

全圆佑抿了抿唇握紧手机，回到车上，手指悬空在屏幕上，过了几分钟后如壮士断腕般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点开链接。

里面的资料十分齐全，有许多分类，随手点开一个，的确是简单人体教学，简笔画里记录了详细的步骤，模拟的画面清新脱俗，非常有性缩力。

但是...

全圆佑一想到自己要对文俊辉做这些事脸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红。

真的要这样吗？文俊辉会是什么感觉？

当晚，把全闪闪哄睡，两人各怀鬼胎地端坐在床的两边。

静悄悄不足以形容此刻的诡异，文俊辉只好故意制造出一些换衣服的声响来让这个房间不要陷入窒息的寂静。

“那个...俊尼..."

全圆佑紧张地吞了一口水。

“...要不要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

“呕..."

文俊辉趴在马桶边狂吐，全圆佑蹲在后面满脸焦急地顺他的背。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全圆佑此刻顶着一头鸡窝懊悔地想着。

他就应该在文俊辉第一次提出疑问时停下。

“圆佑...我感觉有点奇怪..."

文俊辉脸色尴尬地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身后的alpha，那东西一直在他的侧壁乱撞，不知道顶到了哪里，反胃感一阵阵地，文俊辉想让他退出去又不好直说。

但全圆佑明显没理解他的意思，还以为这方法奏效了，文俊辉终于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觉了，信心忽得足了起来，将身下的东西不停调转方向进行各种尝试。

这感觉就像有根棍在自己胃里毫无规律地搅动，刚才吃下的食物似乎都在一瞬间翻腾，反胃的感觉被这一招猛龙掉头拉至顶点，文俊辉忍不住捂住嘴冲向了卫生间。

天呐......

比起之前文俊辉的没感觉，自己这次直接让他吐了出来，到底技术有多差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吐完之后文俊辉的状态似乎又恢复了正常，omega安静地坐在他周围，没说话但是意图已经很明确，他在安慰自己。

全圆佑心疼的同时又感到羞愧。

而这份羞愧在第二天下午收到一份快递之后达到了顶峰。

是。全圆佑其实是一个心胸很宽广的人。

文俊辉失忆那几年待在F国，没有记忆，也不存在什么不道德的问题。

就算在那里交往过别的alpha也是很正常的事，人种不同实力肯定也有参差，所以回来之后觉得有落差他也能忍受。

但是。

自己真的就那么糟糕吗？竟然要让自己的伴侣靠小玩具来满足性需求。

“亲，麻烦签个字哦，满意的话能给个好评就更好了，谢谢您，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快递员脸上洋溢着公式化的笑容，细心地为这家的主人关上了门。

全圆佑抱着纸箱站在玄关，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身上竟看出了一丝落寞，高大的身躯和宽阔的肩膀在这一刻似乎都没了作用，活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的流浪猫。

屋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全圆佑身后。

“圆佑......"

文俊辉惊恐地盯着全圆佑手里抱着的纸箱心脏直接快要停止跳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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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圆佑，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文俊辉完全没有想到包裹会到得那么快，想着最快也应该是明天到，那时候他和全圆佑都不在家就请阿姨帮忙签收一下，阿姨大概不认识这种东西，就算认识了也不会跟全圆佑说，阿姨不是那种多嘴的人。文俊辉本来是这么盘算的，结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刚才听到门铃声心里就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结果预感下一秒就成真，他根本没想好应对措施。

此刻只能站在客厅里呆愣地跟全圆佑对视，焦急地想要找个理由解释，最后却蹦出了一个最没有说服力的借口。

“这个不是我的包裹，是帮我朋友代收的，他怕他老公发现不好直接寄到家里去，所以...所以让我帮忙签收一下......"

文俊辉低着头站在客厅中央，越说声音越小，似乎也知道这个理由有多站不住脚，简直就是自己的呈堂证供。

自己在首都哪有已婚的omega朋友，如此蹩脚的谎言恐怕全圆佑一秒就能拆穿吧。

谁知道全圆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那个箱子转过身来看着他，低垂着的双眸缓缓抬起来望向文俊辉，可能是客厅吊灯的光线问题，显得面前这个alpha眼眶竟然有些湿润，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这下完了，文俊辉哪看得了这些，马上就想上前认错坦白事实，但全圆佑显然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没有理睬过来拉他袖子的文俊辉，双眼直视前方，眼中满是被打击之后的麻木。

“放哪里？"

三个字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的颤抖，但纸箱表面明显凹下去几个指印还是暴露了alpha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圆佑。"文俊辉再次轻轻拽了一下全圆佑的衣袖，试探地开口，“我会退掉的。"

话音落下，良久后身侧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文俊辉抬眼看过去。

他和全圆佑复合之后没吵过一次架，几乎没产生过什么摩擦，唯一一次比较严肃的谈话是关于闪闪的教育问题，不过最后也是非常心平气和的解决了。但是今天这样紧绷的氛围让文俊辉心里有些没底，他没见过全圆佑生气，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况且这件事自己完全不占理。

“不用退掉。”

“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你才需要买这些。”全圆佑停下脚步，但仍然没有看文俊辉的眼睛，“俊尼，我已经在看医生了，我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的。”

“圆佑，不是这样的！”

文俊辉急得脸都红了，一下子跨步拦在全圆佑面前，他下意识就想反驳全圆佑说自己不行的话，但是真正思考下来却发现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辩驳。

最近这几次里全圆佑的动作和深度都总是很克制，文俊辉没法判断是alpha的能力问题还是他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小心谨慎。

而且文俊辉也必须承认这几次做爱他的体感都不是太好，不是难受想吐就是觉得身体某处有莫名刺痛，这些以前都没有过，自己的身体绝对也出了问题。

舍不得承认全圆佑有问题，文俊辉只好自己先跳出来把问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我有问题！”

“我生闪闪的时候出了那么多事，那个地方受损也是正常的事，感知缓慢和功能下降也都是情理之中的后遗症……所以我才想着那些东西能不能刺激一下反应，怎么会是你的问题。“

闪闪出生的时候还算一切正常，整个生产过程有惊无险，但问题都出在文致远一行人来探望的那天，文致远想用孩子把文氏的股份换回来。孩子出生不到四十八小时，她的外公却已经打上她的算盘，想着怎么把她卖个好价钱。

文俊辉当即就非常坚决地反对了这件事，说之前明明说好不会用孩子去换取利益，为什么现在又出尔反尔，结果文致远怒不可遏，作势就要去抢孩子威胁并且要把孩子带走。文俊辉也顾不得伤口还在恢复不能下床，连忙下床把孩子抢到怀里护着，结果伤口撕裂导致大出血，心理问题也在那一次加重，身体各项指标都开始不断恶化。

所以文俊辉想，那样的情况下生殖腔受到损伤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就算全圆佑那方面真的出了问题，肯定也不会有自己的严重。

“怎么不跟我说？”

面前人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刚才强装平静的声线带上了焦急的情绪，“去检查过了吗？”

纸箱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全圆佑反手握住那只抓着他衣袖的手。

和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文俊辉有些没反应过来，尹净汉虽然从前每年都带他去体检，但也不会检查这么隐私的项目，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是猜测罢了。

“没有…”

“但是应该是有些问题的…”文俊辉一句话没说完，一阵绞痛毫无预兆地从小腹传来，下半身忽然像是被人往下拽，整个人缩成一团蹲了下去，一瞬间冷汗浮满额头，话头截在嘴里痛得说不出一个字。

太疼了，疼得眼睛都开始模糊，只看得见全圆佑模糊的轮廓在眼前放大缩小，连声音也像隔了一层膜才传入耳中，电流声夹杂着嗡鸣在耳边不断回荡，最后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和一声穿破所有隔膜的呼喊。

“俊尼！"

———

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熟悉的视角，熟悉的味道还有仪器熟悉的滴滴声。

文俊辉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又进医院了。

“俊尼？"

似乎是怕吓到床上的人，全圆佑声音放得很轻，但仍能听出声音里带着的哑。

小腹不再绞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难受的胀痛感，腹腔内像是被灌满各种又酸又麻的药剂，疼痛消减了很多，不过那种鼓胀的感觉让文俊辉也并不好受。

“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不好。

但文俊辉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医生马上过来了，先让他给你检查一下。"

医生到得很快，先查看了一遍仪器上的数据，然后走到病床旁仔细检查了文俊辉的瞳孔情况，轻声问道，“文先生，您现在感觉如何？"

“腹部有些胀痛。"文俊辉如实回答。

"还有吗？"

全身上下都有轻微的酸痛感，脑袋也有些昏沉，刚才注意力完全被腹痛分走，现在才感觉到后颈腺体处也在微微发热肿胀。

“腺体好像也有些肿。"

医生点了点头，“这是药物注射后的自然现象，旨在调节您体内的激素水平，信息素浓度最高的腺体和生殖腔内受到的波动肯定也最大，不过不会持续很久，等药效过去后不适感会消减很多。"

“注射什么？"

文俊辉皱眉望向医生。

医生接收到眼神后又看向全圆佑。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全圆佑轻叹一口气。

“文先生，因为您的身体出现了假孕现象，所以我们必须采取医学手段处理，否则如果放任您的身体长期处在不正常的激素水平，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假孕？"

文俊辉记得在从前上学时候的生理课堂上好像听到过这个词，但是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对这个词的释义感到陌生，更想不到的是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的，文先生，这种现象大多数都发生在契合度较高的AO夫妇身上，特别是我了解到二位已经育有一子，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就会更高。伴侣间信息素契合度较高，做了安全措施但仍然进入了生殖腔内，腔体会自动以为成功结合并自然进入孕育环境，但是因为没有真正的受精卵着床，所以身体会产生一系列类似早孕的反应，。这也解释了您最近的腹痛、恶心和情绪波动。”

医生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假孕过程中，生殖腔会持续处于高度充血状态，就像真正的孕期一样。如果频繁发生而不进行干预，会导致内膜过度增生甚至黏连。”

“从前这种问题没有得到重视，因为假孕除了导致身体激素水平变化和机能变化之外是不会有额外分泌物的，所以很多omega出现这种状况后大多都以为是普通腹痛没有在意，等到两夫妻想要个孩子的时候发现怎么也怀不上，来医院一检查才发现生殖腔早已受损，没办法挽救了。"

全圆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那他现在的情况......"

“幸好发现得早。"医生安抚道，“文先生的生殖腔目前只是轻微充血，通过几周的药物调理和定期复查就可以恢复。但今后需要特别注意，在完全康复前不建议做过于深入的亲密行为，如果出现持续腹痛，一定要及时就医。”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相关注意事项，提醒全圆佑一会记得去拿药之后就离开了病房。

门被带关上，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又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声音。

输液的那只手一直被全圆佑握在手里揉捏，光是通过触觉文俊辉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欲言又止，正欲开口先打破沉默的时候又忽然听见alpha出了声。

“对不起，俊尼。"

“是我太粗心了，你之前明明当着我的面吐了，我却什么也没想到也没带你来医院...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

全圆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心疼和愧疚的情绪已经占满了思绪，文俊辉现在遭受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空口的承诺和道歉他全都说不出口，一切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却要文俊辉承受所有的后果。

文俊辉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全圆佑的脸颊，“圆佑，看着我。"

全圆佑听话抬起头，眼眶泛红。

本来有些严肃的气氛因为文俊辉的一声轻笑消散开来，他以前一直觉得全圆佑是一个特别成熟理智，情绪稳定，遇到任何事都能冷静解决的强大alpha，再加上比自己大几岁的年龄，所以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文俊辉从前其实一直都有些畏惧全圆佑。

但是这次重逢之后全圆佑就像变了一个人，总爱跟他撒娇不说，还特别容易流眼泪，文俊辉有时候都怀疑全闪闪其实是全圆佑生出来的，不然这个alpha怎么会变得这样多愁善感。

“这怎么能怪你呢？"

“谁能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况且医生也说了，我吃几周的药就能恢复了，根本不算严重，这事要是硬算下来还得怪我呢，我自己的身体谁会比我更清楚？"

“俊尼..."

“圆佑。"知道面前人想说什么的文俊辉把话语拦截下来，“我不是在为你开脱，只是这件事本来就不该怪你。"

文俊辉拉住全圆佑的手，“我们取药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

低着头的alpha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文俊辉只能用指腹来回轻柔地按揉着他的掌心，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

良久后，alpha重新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望着自己，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会握住文俊辉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们回家。"

———

当时情况太紧急，全圆佑来不及跟家里的阿姨解释太多，只交代她一定要照顾好闪闪，便匆忙地抱着文俊辉上了车。

她当时看见全圆佑怀里满身虚汗的文俊辉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让他别担心家里赶紧带人去医院，眼下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闪闪一开始的时候到处找爸爸妈妈，好不容易被她哄睡着，一闲下来她又开始担心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阿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配菜，玄关处忽然传来开门声，她连忙起身小跑到门口，刚抬眼就看见全圆佑揽着被裹成粽子的文俊辉站在门口。

“圆佑，俊辉，身体怎么样啊？"

“陈姨，别担心，没有什么问题，都解决好了。"

文俊辉扯起一个笑容回应，陈姨却看得心疼，觉得这笑容实在过于勉强，抬手轻轻抚了抚文俊辉的肩膀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全圆佑。

“陈姨，这几周麻烦您多弄点补身体的，俊辉这段时间身体比较虚弱，得多补补。"

陈姨一听，一看，一回忆，立马就明白了大概是个什么事，看文俊辉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疼惜和慈爱，“没事的，俊辉，身体最重要，别太难过了。"

文俊辉迟钝地点了点头，总觉得陈姨和他的脑回路应该是没搭上线。

“闪闪呢？"

“在房里睡着了，别担心。"

“那我先去准备晚饭了，给俊辉单独弄点补身体的，你们快先去歇着吧。"

“好，谢谢陈姨。"

全圆佑扶着文俊辉走回卧室，路过全闪闪房间的时候文俊辉说什么都要进去看看。

“圆佑，我想在这里休息，我想要闪闪陪着我。”

文俊辉换好睡衣放轻动作悄悄躺了下去，蜷缩在抱着小兔子玩偶睡得正香的全闪闪旁边。全圆佑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给文俊辉搭上，然后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圆佑，我听到医生说那些的时候其实还松了一口气。”

“那瞬间疼痛的感觉特别熟悉，我怀闪闪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我很害怕，我不是害怕我们又要迎来一个小生命，我只是害怕如果有一个新的生命要降临闪闪怎么办，对她太不公平了。”

全圆佑怔愣地在一旁听着，掖被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我离开了闪闪整整三年，这三年的时间我没想起过她更没照顾过她，现在好不容易能陪在她身边，我不想再因为任何事分走对对她的关注。”

文俊辉的声音很轻很小，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这些东西于他而言说给谁听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要全部都做到，时间没办法倒流就只能尽力弥补，他对闪闪的亏欠亦是全圆佑对他的亏欠。

心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全圆佑缓缓从身后躺下来，伸出双臂从背后环住两人，下巴蹭埋在他的后颈处，将脸深深埋进去汲取着淡淡的铃兰味，葡萄柚的气味温柔地包裹在周围，带着安抚的意味。

屋外似乎开始下雨了，雨滴落在窗户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伴随着小孩子平缓有力的呼吸声，全圆佑感觉就像心跳的声音。

像在天台上第一次见到文俊辉的心跳，像第一次听到闪闪胎心的心跳，像重逢时候极速跳动的心跳。于是他缩紧双臂，把两人环绕地更紧。

臂长真的很适合作为丈量的尺寸。全圆佑这瞬间终于意识到。

原来双臂的距离就可以装下他的全世界。

END

Chapter Text

*abo 薄荷葡萄柚alpha X 青梨铃兰omega
*先婚后爱/丢球跑/死遁/破镜重圆
*调香师圆X中餐厅老板俊

「第一人称视角」

女儿从出生到一周前一直是个安静听话的孩子，很少哭，也并不黏人，总是咬着手指或奶嘴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小的婴儿床里，不哭也不闹。

但是这一周里她一反常态，总是通过大哭的方式吸引我的注意，总是向我伸出双手要求拥抱，我才意识到她其实并不是很安静的孩子，只是和你一样会察言观色，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抛弃"，所以乖乖地待在一边以展示自己的乖巧，以为这样能换来母亲的一点好感。

于是在意识到那种方法并不奏效之后又很快地换了一种方式，只是还是慢了，她再也见不到你了。

葬礼那天女儿在Yuri怀里，我母亲曾犹豫地问过我要不要把孩子放在她那里几天，我摇头之后她也并没有再勉强。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在此刻显得渺小起来，但仍是一层透明的膜隔在我们中间，我没办法当着你的面把我们的女儿交给原本并不欢迎她出生的奶奶。

Yuri的出现很及时，我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我记得你生前是喜欢她的，跟我说了很多她的好话。

我没有哭。并不是因为在抢救室门外流了太多眼泪，而是我愈发意识到我就是那个导致你离开的罪魁祸首。

权顺荣，你还记得吧？我的发小，两个月前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alpha，他把头发染回来了，还带了一束白菊。他嘴一贯有些笨，你知道的，但我也还是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跟我说今天的天空特别蓝。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抬头望向天空，我觉得没有那么蓝，云也是灰色的，不知道他口中的“特别"是什么。只是他的心意我明白，于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低下头来才发现不止天空，连脚下的草地也是灰色的，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很早以前的黑白电影，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现在也仿佛是好远的过去。

黑色的棺木，你躺在里面。一米的距离却隔着天堑。

如果那天我没有返回公司，如果我一直守在家里陪着你，那些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才一周的时间，我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会议上都讨论了哪些事情，那样一个不重要的会议，我究竟为什么要着急赶回去。我想不通，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演绎着一百种可能和选择。

你出事的前一天我去问了医生，医生给了我新的治疗计划，说你的身体已经在好转了，再养半个月左右就可以用新药了，新药的药效和副作用都会小很多。

再后来我就记不清了。从那通电话之后，那一周里我的身体和心理都处于一个极度混沌的状态，耳鸣声伴随着仪器发出的电子音和医生护士遗憾的叹息声，眼里储存的画面也在天旋地转地反复失焦，泪水、汗水抑或是口水，我不知道，脸上总是黏腻的，肌肤的触觉也失灵。

葬礼上我没能流出泪水，你会原谅我吗？

这句话说得太奇怪，但我想起面对你时我总是不太斟酌语句，只说正确的话，犹豫的话会直接吞回肚子里。这其实不太对，对吧？让我们之间错失了许多磨合沟通的机会。

也许有洗脱罪行的嫌疑，但如今我也想要你知道，我只说正确的话是因为我感受到你面对我时总是小心翼翼。

这些话我该早点说，但是我总想着还有很多时间，我承认我也在逃避，在退缩，我也是个胆小的人。

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对你太傲慢了，意识到我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过问题。我自大地以为你的童年与我的别无二致，愚蠢地认为不会有自己父母痛恨自己的孩子，你承受的不公被我简单地划分为父母的偏心，你心灵的创伤被我自负地认为会随着时间和新生活的迭代而慢慢治愈。

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的我，是加害者。

可是更可笑的是这一周的时间里我又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作你离开的罪魁祸首，自我感动地背负上一切责任，沉溺在极度的悔恨、懊悔和痛苦之中。

女儿被寄养在小姨那里，保姆跟着去了。金珉奎在葬礼结束的当天晚上敲响了家里的门。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他跟我说，“隔着十米都能辨认出这人是个alpha"。

他一进门就问我证据搜集得怎么样了，我有些不理解，你车祸的事情我反反复复查了很多遍，的确是一个让人无力的意外，司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他的事情随着审判结束的瞬间也轻飘飘地落下了。

金珉奎却把我从沙发上踹下来，说我明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些。

他问我到底在装什么。弄成幅样子想要谁来可怜我。说你都死了我还有时间在这一蹶不振，问我还像之前一样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吗。

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很多很多。每一句都刺在我的心上，却又像铁丝一样把我的身体串起来，勉强让它们重新组合在了一起，让我没时间再沉湎于无意义的情绪。

俊尼，人生中有时候有几个不会说好话的朋友也挺好的，是不是？

证据搜集比想象中的快，他在业界的做派我很久之前就了解，所以决定和他合作起我就陆续留存了很多证据，只是我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孩子也会这样。

证据移交公安机关后警方依照流程办理，我以为紧绷的神经能以此获得片刻的轻松，但是完全没有。我独自回到我们的房子，寂静的空间里甚至能听到电流的声音，站在客厅里的我好无措。

打开衣柜，你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意识到你真的离开我了，再也不会回来。

大概过了三天，Yuri把女儿送了回来。她说医院马上要进入最繁忙的冬季，她抽不出时间帮我照看女儿，也说女儿每天闹着要找我。

但我知道她其实是看不下去我每天行尸走肉的模样。我问她心里的洞要怎么修补，她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看了我良久，然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十分平静地告诉我没法修补，这个洞会跟随我一辈子，尽管我在心脏其他处建起了高塔，这个洞也依旧空在那里，伴随我一生。

她没有安慰我，但我心里却莫名平静了许多，这至少能证明你也会陪伴我一生，没有离开，对吗？

女儿的到来，让我强打起精神，我把那段记忆暂时封存，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迈进的力量来源于一个小小的婴孩。

那之后我又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照顾女儿，另一件事是尝试调配出你的味道。

为了陪伴在女儿身边的时间能多一些，我把工作室缩小到了家里。而当你的味道不再是从衣柜里而是我手里的罐子里飘出来时，我又一次清晰意识到你的离开。

我手里握着棕黑色的玻璃罐，感受着它溢出来的气味，香气像播放器，把我脑子里的磁带循环播放。

到了晚上，把女儿哄睡后，我就抱着她一起睡在她那张小小的床上，蜷缩着的身体和被占满的面积让我心安。阿姨曾问过我很多次要不要换张床，或者把女儿抱到主卧里睡，我都拒绝了，我依赖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明白。

易感期的时候我打碎了所有香水，香水能替代的只是气味，并不能成为信息素的代偿品。后来我因为滥用抑制剂住院，嗅觉也失灵了。

这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舍不得把女儿交给任何一个人，我带着她住医院，她总是乖乖地在旁边躺着，不吵也不闹。

凌晨的时候我被渴醒，小心翼翼地翻下床找水喝，冰凉的水流过喉咙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我们结婚后的第一次易感期。我记得那天我站在玄关，你从背后拉住我，用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跟我说你帮我。我当时以为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是因为对那种事情害怕又渴望，现在想来你其实一点也不渴望，是明明害怕却又被逼迫着做。

水流顺着我的喉管流向身体，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可是那种凄凉的感觉却蔓延向我的四肢百骸。记忆越来越模糊了。我甚至记不起后来我对你说了什么，这种惶恐的流逝感让我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寂静沉默的夜里我感受到胸腔强烈的震动，刚喝下去的水顺着泪腺涌了出来。

头皮发麻，失重的感觉让我克制不住地蹲下身，似乎只有平躺在地面上才能让身体屈服于重力而不再颤抖，掌心被玻璃杯的凹痕刻出印记，我努力思考同样倒在地上的你那时会想些什么。

你恨过谁吗。我很难想象。尽管那些人渣对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最终你报复的却是自己。你强迫自己讨好我，最后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我。你给女儿带来了生命，可是我觉得最后一刻你想却是不能陪她长大，你很愧疚。

俊尼，你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我也不想说一些你对不起自己的话。你没有选择，命运对你太不公，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中，你受到的教育如此，接受的观念如此，你从小就被教导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

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所谓的魔法真实存在，如果真有时间倒流的魔法，那我会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你，让你在所有人之前得到选择，能够自私地，为你自己痛快地过完一生。

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抬头发现女儿已经爬到了床沿，我胡乱抹开遮挡视线的泪水，却看见那样一张和你相似的小脸上露出了着急的神色，细微的哼哼声从小小的身躯里传来。我意识到我让她担心了。

我连忙爬起来凑过去，安抚性地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立马停止了那阵微小的哼唧声。乖巧懂事的样子和你一样，我的心愈发抽痛。

对不起，我对她说。

温软的小手掌原谅般贴上我的脸颊，喉咙不再被冰凉的水包裹，我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感觉在上涌，我收紧揽住她的双臂，幻想着你在床的另一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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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珉奎相亲记

「内含珉汉 注意避雷」

据上次的乌龙事件过去了快一个月，整件事的知情人除了两位当事人，就只有李硕珉、尹净汉、权顺荣、金珉奎和Yuri五人。

起初文俊辉本来打算是谁也不说的，但是无奈权顺荣、金珉奎和李硕珉太爱去餐厅里吃饭，尹净汉每天和他联络的频率又过高，而恰巧Yuri医院的月度聚餐选择了他的餐厅，一来就发现了文俊辉的不对劲。

一翻盘问之下文俊辉只好如实交代，随后全圆佑因为左脚先跨进包房门被Yuri阴阳了一整个晚上。

而就在权顺荣和金珉奎下一次来餐厅吃饭的时候，权顺荣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听见有好消息要说三人齐齐放下了筷子翘首以待，而要宣布消息的主人公则是左耵耵右看看，神神秘秘但喜色难掩。

“我脱单啦！”

文俊辉最先作出反应，眼睛睁得圆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喜，“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啦，我这不是一正式确定关系就来跟你们说了吗。”

权顺荣嘿嘿地笑着，眼睛都变成两条小缝，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一顿饭下来三人大致了解了一些信息。权顺荣的对象是一位叫Jade的女性beta，C国和F国混血，比他小两岁，常住F国，目前正在做策展相关工作。

据说是权顺荣前几个月去F国出差时一见钟情，对方主动邀请进行了几次约会，回国后也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上周女方正好因为工作来C国，权顺荣一寻思也不想等了，直接下定决心告了白。

“跨国？现在那你们这恋爱是怎么谈？”

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金珉奎问出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

“用手机谈啊。”

“真时髦呢。”

文俊辉怎么听都觉得金珉奎这语气有些奇怪，但是既然权顺荣没说什么他也没打断。

“这网恋啊固然是比不上面对面的，但有总比没有强啊，给你们说，我这几周真是重拾生活的希望，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全圆佑把菜塞进嘴里，很轻地笑了一下。

权顺荣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迅速咽下嘴里的饭，“诶！虽然跟你刚找到俊辉的时候那心情没法比，但也是相当滋润啊！”

“等下月我手头的这个项目结束我就飞F国去住几个月，当休假了。”

“顺荣......”

“诶，不用不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权顺荣连忙打断正准备开口的文俊辉，“我在那边已经租好房子了，离她家比较近，你就不用管了，搬来搬去东西还不好弄呢。”

文俊辉笑着点头说好。自己在F国待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但他一直和尹净汉李硕珉住一块，房子也不是他的，他也不好自作主张拿给权顺荣住，所以刚才他是想跟权顺荣道个歉，大家的关系在这里，装聋作哑蒙混过去这种事文俊辉实在做不出，虽然帮不上这个忙，但自己在F国待了这么久，推荐点合适的房源还是可以做到的。

第一次来灰灰中餐厅的时候几个人就说好了，第一次免单没问题，不过之后就得轮流请客，否则他俩就不来这吃了。

饭后几个人上了天台。文俊辉又添置了一些游乐器材邀请两人去尝试，结果权顺荣还是直奔那架天文望远镜，之前每次来就都要看很久，这次还让全圆佑文俊辉教教他怎么用，说他打算在F国的家里也放一台，和Jade一起看星星肯定很浪漫。

三个人在这边摆弄望远镜，金珉奎一个人走到栏杆边上趴着。几盏路灯的光延伸到天台，昏黄的光线零零散散地洒落下来，从他们这个方向望过去，alpha高大健壮的背影莫名显得有些孤独惆怅。

文俊辉跟全圆佑说自己去那边看一下，之后便把脚步放得很轻地走到了栏杆边沿。

“怎么了？感觉你今天兴致不太高。”

那个位置有些逆光，金珉奎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来人是文俊辉，转过身去，“俊哥。”

“没有啦，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了。”

“我记得你酒量蛮好的。”

金珉奎眼神有些躲闪，放在栏杆上的双臂也发出衣料摩擦的声音。

“怎么了，跟我说说呗？”文俊辉语气放得更轻，颇有些哄小孩的态度。

随后，金珉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去，目光飘得很远，声音却响了起来。

“俊哥，我只是突然有些迷茫，小时候关系好的朋友到这个年纪要么成家要么有对象了，之前说好一生一起走随叫随到的那些人也有更需要陪伴的人了，之前全圆佑和你结婚的时候也还好，至少还有个权顺荣能随时叫出来玩，现在他也有对象了，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其实有点难受，但是这种话讲给那两个人听他们只会觉得我矫情，大男人的为这点事悲秋伤春真是让人笑话。我爸之前也跟我说，世界上不可能有不变质的感情，他和我妈过了快三十年，还不是离婚了，让我趁年轻有时间就把精力多放在事业上，不要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光顾着谈情说爱浪费时间。”

金珉奎眼睛里闪烁着的零星的微光，下一秒却低下头收回了视线，“但是俊哥，我觉得公司能维持目前的状态一直运转我就已经满足了，我没有更大的野心，也不想把我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上面，我也希望能有一个陪伴我的人。”

“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早春的风穿过树叶沙沙地吹过来，夹杂着身旁人疑问的尾调，文俊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目光肯定是有能量的，文俊辉本能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全圆佑皱着眉指了指连帽衫，示意他快把帽子戴上。

文俊辉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温热气体却带着颤抖的颗粒。如果代入在F国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自己，文俊辉完全能理解金珉奎的感受，那三年他身边一直有尹净汉和李硕珉的陪伴，他没有机会感受到孤单。但想象一下如果他们俩都有了各自的伴侣，陪伴自己的时间肯定会大大减少，孤独的感觉必然会无孔不入地钻进缝隙，也许金珉奎和自己一样，都是不太能忍受孤独的人。

虽然说活完这一生的方式有很多种，和家人、和伴侣、和朋友亦或是只有自己，但文俊辉清楚自己是需要陪伴的，这一刻也意识到也许金珉奎和他是一样的人，都是很难忍受孤独的那种人。

这一点文俊辉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全圆佑也没有，他不希望增加身边人的负担，也不想给自己过多的心理暗示，所以他明白金珉奎能把自己此刻的心情告诉他，一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珉奎，不是这样的。”

“其实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喜欢热闹，有的人喜欢一个人，这都是正确的选择，想要有人陪伴并不是脆弱，这都是非常正常的需求。”文俊辉的语气、姿态甚至眼神都十分真挚，金珉奎下意识挺直脊背，认真地聆听着。

“有些人享受自己独处的时间，享受那些能够通过实际努力得到的东西，无论是事业或事金钱，也有些人没有那么伟大的梦想，只想能和身边人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难道选择了第二种就表明这个人很脆弱吗？”

“特别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小饭馆，然后和圆佑还有闪闪平安、健康、幸福地过完一生就好，我觉得这已经是很难得，很圆满的事情了。”

金珉奎很重地点了点头，就光说这文俊辉和全圆佑，能走到今天这步简直是历尽各种艰难险阻，他曾经去庙里拜佛的时候甚至替他俩许过愿，不管作为俩人的谁，金珉奎都觉得他们这辈子的磨难也该到此为止了。

“所以珉奎，你有没有想过也找个能陪伴你一生的人呢？”

谁知道金珉奎听到这句话原本回升了一点的情绪又偃旗息鼓了。

“可能全圆佑没跟你说过，我之前也谈过好几段的，但最长的一个也没超过半年，我感觉我一点也不适合谈恋爱，总被人甩。”

文俊辉心想不应该，就金珉奎这硬件条件怎么说那也应该是不愁追求者的，肯定是谈的对象不对，不能是金珉奎自己的问题。

于是文俊辉拉紧了自己帽子的抽绳，左思右想后想出了一个提议，双手一把按住金珉奎的肩，语气十分郑重地说，“珉奎，我帮你相亲吧。"

金珉奎一愣，混杂在风里的声音都有些跑调。

“相亲？"

“相亲？"

全圆佑从床上坐起来。

“对呀。”

文俊辉也支起半个身子。

“你们在天台上就聊这个了？"

“是呀，我看他一个人站在那儿背影看起来怪落寞的。"

“那是怎么突然提到相亲这件事的？"

说实话全圆佑还是不太能将这两件事很直接地联系到一块。

“我看他趴在栏杆上闷闷不乐的，我就问他怎么啦，他很不好意思地跟我说你和权顺荣现在都有伴儿啦，他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找谁玩去了，挺孤独的。"

“然后我就问他，我说你没想过找对象吗？"

“他就说他之前谈的恋爱都特别失败，还总被甩，我心想不应该呀，珉奎这条件挺好的，怎么会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呢，所以我就怀疑可能是之前他谈的那些人都不太靠谱，想着看我能不能给他找到些靠谱的试一试。"

“他条件好在哪？"全圆佑听得有点想笑，伸手扯过被子给文俊辉搭上。

“哎呀，你们这种都看过对方穿开裆裤的关系，怎么可能觉得对方条件好？"文俊辉虽然嘴上不满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回了被窝，露出一颗头继续说，“其实珉奎长得也帅，家庭背景也好，经济实力也很强，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好找对象的。"

全圆佑也跟着侧身躺下来，给文俊辉掖好被子又转过来继续听他说。

“对了，圆佑，我今天忘记问他了，他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对象大概都是什么样的？大概谈过几个呀？"

全圆佑仔细想了想，“金珉奎他还真没谈过几个，大概就三四个吧，差不多还都是工作之后谈的。"

文俊辉有些难以置信，“他学生时代没谈过吗？不应该呀！"

“他读书的时候就大学时候谈过一个吧，是他谈得最长的一次，但其实也没多久。"

不知道想到什么全圆佑忽然笑起来，“诶，我记得他读高中那会儿老念叨自己有个白月光，天天在那思春。"

“白月光？长什么样？你见过吗？大概是什么性格呢？"

文俊辉一下子来了劲，要是金珉奎真有个白月光那就给他往那个方向找准没错。

“不知道呢，我不知道，权顺荣也不知道，他好像也没跟谁说过，神神秘秘的，当时我们都怀疑他编造出来没恋爱谈的借口。"

“哎。"文俊辉长叹一口气。

“但我能跟你说一下他大学时候谈的那个学姐，比他大两级，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不然也不会是时间最长的那个人。"

文俊辉瞬间又竖起耳朵，整个人都从被窝里拱出来一截。

“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学姐有点高冷，不怎么搭我们的话，金珉奎说她成绩很好，每个学期都能拿市奖学金。我觉得各方面和金珉奎倒也算互补。"

“那后来怎么分手的？"

“后来学姐出国读研就分了。"

“欸！这样来说要是学姐当时没出国，他俩是不是说不定现在还在一起呢？"

“应该也不会。"全圆佑摇摇头，“金珉奎总跟我们说学姐嫌他笨，每次见面都说，弄得他整夜睡不着都在想是不是什么分手信号，而且后来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一问就是在做实验，所以可能出国这个契机说分手还能体面一些，对两个人也都是解脱。"

文俊辉听得有些不是滋味，“肯定很难受吧，虽然嘴上逞强这样说。"

全圆佑没表态，只是继续说，“那之后他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谈恋爱，我们都以为是他忘不掉那个女生，后来问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他说是找不到合适的，说他就喜欢这种高冷型的。"

“但是这种人在恋爱中也并不会很热情，他又接受不了冷暴力，但是又喜欢这样的感觉，还一直念叨说他那个白月光才是最完美的呀。但我觉得他觉得白月光完美是因为没有得到过，他的理想型和他理想的生活完全就是矛盾的。"

“所以每个人找不到对象都是有理由的，他虽然像你说那样条件好，但在谈恋爱这方面实在拧巴。"

“哎。"文俊辉抬头看着全圆佑，语气里虽然有些担忧，但毫无气馁的趋势，“你这么说确实挺难搞的。"

“但我还是想想办法吧，珉奎真的帮了我们挺多的，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袖手旁观，是不是？"

“当然啦，都听你的。"全圆佑的手从他身后绕过轻轻搭在后腰上，“但是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呢，别太操心，你要联系人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放心吧。”

“真的？那你也多留意一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一些给我。”

“好，没问题。”

听见回答文俊辉心满意足地往全圆佑怀里钻了钻，心事解决了一半，也算是能安心入睡了。

——

文俊辉和全圆佑前前后后给金珉奎找了三个相亲对象，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要么是那边说金珉奎看上去对他没兴趣，就是金珉奎这边说感觉不太合适。

文俊辉看着消息框里的消息总算知道金珉奎单身至今的原因了——眼光太高，太挑剔。

但文俊辉并不觉得这个做法有问题，没理由让单身优质的alpha、beta和omega为了结婚就要向下兼容，找不到合适的那再多看看也不着急。

于是文俊辉打算联系一下自己今天刚从F国回来的一位omega朋友，今年博士刚毕业，符合金珉奎之前说的他喜欢的高智型。文俊辉打算先问问他的意见，等他同意了再跟金珉奎说，文俊辉怎么看都觉得这次很有希望，自认为这绝对是最符合金珉奎心意的一个对象了。

而金珉奎这边其实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文俊辉给他介绍的这几个beta和omega都非常优秀，但是他怎么看都找不到那种感觉，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也不想耽误别人，只好当机立断的说不合适。

接到文俊辉电话的时候金珉奎也是喜忧参半，抱着最后是一次的想法，第二天还是打扮得非常正式的去了文俊辉发给他的地点赴约。

尹净汉昨天刚回国，文俊辉迅速约了他出来小聚一顿。尹净汉在电话里嘱咐文俊辉找家好吃的，在F国吃的那些东西都快把他吃吐了。

于是文俊辉挑挑选选最后订了一家评分很高的广式早茶店，想着正好给刚回国的尹净汉换换口味。

尹净汉看到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的店还怪时髦的，卖个早茶还整点英文名，走进店里越走越不对，周围客人桌上几乎都是西式菜品，墙面上还挂着Brunch几个大大的英文字母。

坚信文俊辉没那么缺心眼的尹净汉很快意识到他应该是发错地址了，结果随便在四周瞅了瞅，还真瞅到熟人了。

尹净汉打开手机确认，发现金珉奎坐着的那个地方和文俊辉发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下尹净汉是真有点搞不懂了，文俊辉没跟他说还有别人。

金珉奎明显也看到他了，视线相对的瞬间对面人几乎是立即端坐起来，尹净汉虽然也还没弄清情况，但还是决定先过去看看。

金珉奎打死也想不到文俊辉给他找的相亲对象会是尹净汉，想要回溯记忆自己是否在某次聊天的时候跟文俊辉说漏了嘴，但是此刻脑子完全宕机，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然失去思考的能力。

“净汉哥，我没想到是你。”

金珉奎感觉自己吐出的字都在颤抖。

“嗯，俊辉还没来吗？”

尹净汉端起桌面上的水喝了一口，举动十分自然。

看来他早就知道今天是和自己相亲。

金珉奎得出一个结论。

尹净汉知道今天是和自己相亲还愿意来，说明尹净汉是不是也对自己有点意思？

“金珉奎？”

“啊？”

“问你话呢。”

“哦哦，俊哥应该是还没来，他要来吗？”

金珉奎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之前几次相亲文俊辉都没来过，难道这次因为对方是尹净汉所以他也会来？

昨天接到消息太匆忙，文俊辉没给他说太多信息，只说了是一个刚从F国回来的omega，自己早该想到的。金珉奎懊恼地想。

“净汉哥，你要点餐吗？”

“你饿吗？”

“不饿不饿，要不等俊哥来一起点也行。”

对面人一直没吭声，金珉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哪句话。

“其实...”

“我也不确定俊辉要不要来。”

金珉奎抬头看见尹净汉朝他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羊毛开衫，鼻梁上松松地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几缕淡金色的发丝别在耳后，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柔和，给初春微冷的天气都增添了几分暖意。

看得金珉奎有些心猿意马，连忙拿起桌上的菜单递过去，“那...那我们先点一些吧？”

尹净汉点点头接过菜单，“感觉你看到我挺惊讶。”

“确实…”

金珉奎清了清嗓，“没想到你会答应来。”

尹净汉轻轻嗯了一声，金珉奎拿不准他的态度，只好又找话题多聊。

“我们上次这样单独见面还是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厅吧。”

当时尹净汉一个朋友圈把金珉奎弄得心神不宁地，最后按计划被骗出来，得知了文俊辉还没有死这个惊天大秘密。

尹净汉翻菜单的手指顿了顿，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些戏谑，“对啊，没想到会这样再见面呢。“

“净汉哥，不知道俊哥有没有跟你说过。”

“其实在你之前我还见了三个人，但是感觉都不太对所以都没有成……”

金珉奎的声音嘟嘟囔囔地，越说越小声，听起来过于没有底气。

尹净汉顺着他的话说，“嗯，大概听说了。”

“那个，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呀。”对面人嘴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

“真的？”金珉奎似乎很惊喜，连忙想继续说话却被尹净汉打断。

“怎么开始相亲了？”

尹净汉这就话把金珉奎含在嘴里字全堵住了，过了好几秒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感觉自己到年纪了，身边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也有点想成家了。”

“我真没想到今天来的会是你，俊哥没跟我说.....”

“你的意思是要是早知道今天来的是我你就不来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珉奎连忙挥手，急得在原地抓耳挠腮，“我的意思是，如果早知道是你我就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了。”

“哦？还能怎么充分呢？你说来听听。”

“就...就比如，可能就不会选这家餐厅，我记得你好像不太爱吃西餐......”

尹净汉愣了一下，这下真有些好奇了，“你怎么知道？”

对面人挠了挠脑袋，迅速瞥了他一眼又落回桌面，支支吾吾地开口说，“当时高中社团聚餐，我记得你说你不爱吃西餐来着。”

“你还记得这个。”

金珉奎点点头，他和尹净汉初中高中都是读的同一个学校，尹净汉比他大两级，加了尹净汉组织的社团但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尹净汉不记得也正常。

金珉奎估摸着自己在尹净汉那里作为“文俊辉孩子的爸爸的朋友”被记住的几率比较大。

“那你说的感觉不对是什么意思，俊辉给你介绍的肯定都是不错的人。”

“对对，俊哥给我介绍的人都很好，就是没有那种...那种...”

金珉奎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个有些老套的词，“那种来电的感觉。”

这句话成功把尹净汉逗笑，听见对面人的笑金珉奎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一方面是觉得自己逗笑了尹净汉很开心，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是出了丑才能让对方笑出来，有些不体面，臊得慌。

“那你现在有吗？”

电流划过耳侧的声音。

尹净汉带着笑的那张脸在餐厅的灯光下好像闪着光，嘈杂的环境音在一瞬间全部被降噪，他嘴里吐出的那六个字却异常清晰，反复盘旋，在耳畔边来回穿梭。

“我有。”

不假思索的、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的、此刻最能代表自己心情的两个字被金珉奎脱口而出。

而相比起这边略微暧昧的氛围，文俊辉那边则是有点焦头烂额了。

刚从F国回来的好友此刻正坐在早茶店和自己面面相觑。

文俊辉给金珉奎和尹净汉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朋友的时间安排又比较紧凑，接下来还有别的饭局，文俊辉连连道歉送走朋友之后只好自己去原定相亲地点一探究竟。

结果刚推开那家餐厅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不接电话的两人。

“俊哥。”

金珉奎满面春风地跟文俊辉打了个招呼。

文俊辉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那个，珉奎，真的特别抱歉，我地点给岔了，不知道你之后还有时间吗？

满面春风的一张脸瞬间被冻结，尹净汉听见金珉奎结结巴巴的声音。

“什...什么？”

”我把给净汉哥发的消息和你那个相亲对象的消息发岔了，真的很抱歉，我那位朋友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只能先走了，你看你哪天还有时间我们重新约？”

文俊辉语气诚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捅这么大的篓子，懊悔极了。

“没事儿，刚才珉奎也跟我互相了解了一番呢，不算浪费。”尹净汉伸手揽了揽文俊辉的肩，一下一下地揉着帮他放松。

金珉奎愣了足足一分钟后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来自己刚才自作多情跟尹净汉说的那些话简直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猴屁股的颜色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脸色，活像一颗樱桃炸弹，下一秒就能给自己引燃。

“怎么了，珉奎？”

尹净汉好整以暇地歪头看向身侧的人。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不会是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尽数撤回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原来那些话相亲对象限定语句？不会是换谁都可以吧？”

“没有没有！净汉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金珉奎急得在原地跺脚，伸手想要拉住尹净汉下一秒又意识到不太礼貌强制收回，“那些话都只对你说过，也只对你说得出来...我其实上学的时候就有这个心思了，只是我一直很不勇敢从来没说过，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情我就更不敢说了。”

“但是今天既然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个机会，丢脸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跟你表明我的决心，我之后不会再跟任何人相亲，会努力做好我能做的事，然后其他事都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尹净汉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文俊辉肩上放下来的，文俊辉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隔两人一米远了。

眼前仿佛上演了一处魔幻爱情喜剧，文俊辉一时还没能加载完所有剧情。

但无论如何。

这算相亲成功了吧？

自己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END

『小剧场：

今天正好轮到自己请客，权顺荣觉得自己选择在这天像朋友们宣布自己脱单这件事也颇合理。

和朋友们吃饱喝足玩尽兴，回家的时候去前台买单，结果被告知这桌的单已经结过了。权顺荣连忙在群聊里@文俊辉说这周是自己买单，别擅自免单，结果文俊辉一脸懵地回答说他和全圆佑都没买。

五分钟后金珉奎发来一条消息：脱单快乐，就当给你庆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