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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

Summary:

靈魂伴侶 AU— JunDylan的故事,整體設定盡量貼近原著~!

「Dylan,你也不用太羨慕Jun,沒有人說靈魂伴侶一定是種恩賜。你有聽過血契嗎?」

「蘇眉」釋義:

1. 無靈魂伴侶之人。
2. 靈魂伴侶。
3. 曲紋唇魚(學名:Cheilinus undulatus),又稱波紋鸚鯛、蘇眉魚。

備註:無靈魂標記不等同蘇眉。

Chapter 1: 火星上有魚

Notes:

Hi歡迎!<3 這預計是個節奏很慢⋯⋯的中篇愛情故事,採用的是第三人稱Dylan有限視角,希望你會喜歡!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一、


據統計,泰國約有四千九百萬人口擁有靈魂伴侶,大多數在十八歲前就會出現特徵,九成以上的人身體會突然浮現某種文字或圖案,以此為標記。因此,泰國人以「字」來簡稱靈魂伴侶,而那些沒有靈魂伴侶的人則被稱爲——

「蘇眉」。

其實喜歡蘇眉的人並不少,比如說Oner的CEO Pemika。


Pemika平生最嫌棄戀愛腦,「沒字」的人相比之下比較穩定,有助於減低戀愛相關的公關災難,所以Oner在招募新人時都會優先選擇蘇眉,因此不難想像當她發現Thame「有字」,而且開始失控的時候她有多頭痛。

 

再比如說MARS的Dylan,他是個蘇眉。

雖然不是百分百確定,但Dylan已經過了二十歲,身上除了練舞留下的瘀青外,什麼都沒有;戀愛沒談幾次,音樂是他唯一的信仰,還有點暴躁和偏執。

他煩死什麼靈魂伴侶了,就算全世界都有又怎樣?幾個字就能證明兩個人天生一對?別鬧了,這種概念在他眼裡,跟綁條紅線就能來生再遇一樣滑稽,兩情相悅的話倒還好,但如果那個伴侶是像Jun那樣的混蛋,他八成會撂下一句髒話直接投胎算了。所以Dylan很慶幸自己是個蘇眉,因為光是「Jun有可能會是自己的靈魂伴侶」的這個假設就夠讓他起雞皮疙瘩了,畢竟別人是一見鍾情,他和Jun卻是一見就嫌,從第一天開始就互看不順眼。

 

阿對,說到這個他想起來了。

 

當年Oner選拔賽的最後是五個人爭最後一個名額,當中就數Jun最沒亮點,偏偏是他被選上,輾轉之下Dylan打聽到說剩下的五個人裡只有Jun身上沒有字。

這下Dylan終於找到一個合理的原因來討厭Jun了,零實力,全靠「沒字」來加持,適合被針對。所以當Jun第一次來找自己打招呼的時候,他隨便wai了一下便走,心想那礙眼的傢伙要是能圈粉,那麼泰國都能下雪了。

 

—————————

現實就愛打人臉。

他們五個人成爲了MARS,半年多後帶著專輯順利出道,成績不錯,打進了各大排行榜。有了團體和個人的粉絲站,Jun也不例外,而且Dylan懷疑公司裡有很多隱藏的Jun粉,好像每個人見了Jun都會打招呼,Jun笑著回應之餘還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見誰都誇,不然就賣個萌,隨機贈送媚眼。

偶爾Dylan會瞥見Jun臉上還未褪去的營業式笑容,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笑得那麼開心,但只要一看到他,Jun的嘴角就會迅速滑坡,馬上變回那個別人欠了他八百萬的樣子。

Dylan心裡不痛快,因為他覺得沒實力的人才要靠表面功夫來籠絡人心,所以他看不起Jun,更看不慣Jun對誰都能笑得高興的樣子。可是MARS才剛出道沒多久,Dylan一想到未來還得和Jun朝夕相處就開始頭痛。更別提他們實際上還同居,每天見面幾乎一對上話題就拌嘴,靠近就掐脖子,有時候大家甚至只光看他們吵嘴,忘記本來在聊什麼。

 

「Jun,你這腦子捐了也是害人。」

「你每天用辣椒油漱口也不怕嗆死自己。」兩人互瞪一眼,各自別過頭去。

「Nano,再這樣下去,MARS明天就要bye了。」Pepper無奈說。

「P’Per,你一年前就這麼說了。」

「所以他們已經這樣一年了?!」Pepper回想。「那Dylan怎麼還沒動手阿?」

「嗯⋯⋯」Nano思考了一下,「Phi,你有道理欸!對耶怎麼會?」現在輪到他驚訝了。

「放心吧,他們打不起來的。」Thame插嘴。

 

五個人當了室友好一段時日了,雖然Dylan一直看Jun不爽,但他還是覺得既然這房子從一開始就有他,那就應該一直都有他,即使對方沒給自己什麼好臉色,但看在自己也跟他針鋒相對的份上,算打平了。但Dylan還是不明白為什麼Jun好像跟誰都好,偏偏就跟自己合不來。

 

「Thame,你朋友到底是在跩什麼?長得帥有屁用,臉那麼臭。」

「嗷,原來你覺得Jun帥喔?」

「這⋯⋯算了。」Dylan扶額,「比巨蜥好看一點。」

「就你這張嘴,Jun已經算客氣的了,你不也沒事就跟他吵架嗎?抖M阿?」Thame聽到五官都皺在一起。

這倒是問到點子上了,因為Dylan也不懂。他知道自己不好相處,Jun也惹他嫌,但他就是想跟Jun吵嘴。不見不習慣,見了又心煩。

「我也不知道,就覺得嗆他挺好玩的。」Dylan看了看窗外,心想今晚又要下雨了。

 

其實他跟Jun也不總是這樣,在某些情況下,他們會忍受那種模糊不清的排斥感去嘗試靠近對方——比如說Dylan被雷聲驚醒,家裡又剛好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

 

—————————

 

自從知道Dylan怕打雷之後,即使他本人表示不需要,大家還是決定在暴雨天裡要麼全部人一起睡,要麼就輪流陪他。說真的,Dylan心裡很感動,但他怕說出口後這份溫暖就會消失,最後只笨拙地說了聲「謝了」,默默接受了朋友的好意。

深知Jun和Dylan之間不和睦,陪伴的任務從未落到Jun身上。然而,在某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家的下雨天,Dylan被雷聲驚醒後睡不回去,走出客廳後竟發現Jun在沙發上看電視。
本以為會遭到嘲諷,但Jun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這種反常讓Dylan心中多了幾分猶豫。

「不來看電視嗎?」


Dylan心想,沒事,頂多又吵一架而已。

也不知哪來的衝動,他竟坐到Jun的旁邊。以前就算是打地鋪挨在一起,兩個人的距離也沒這麼近,直到他們肩貼著肩,Jun也沒有躲開。Dylan努力適應這百年一遇的和平時刻,卻覺得氣氛詭異到如坐針氈。

突然,外面一陣雷鳴轟耳,Dylan下意識往內縮,Jun伸手將他拉入懷中,直到睜眼才意識到他們的動作有多親密。

Jun沒有鬆手,只問了一句:「你耳機呢?還是要耳塞?我有買。」

也是那一刻Dylan才發現,成團那麼久,他們竟然都沒有抱過對方。為什麼呢?

「Jun——」他搖了搖頭,話沒開始講就感到一股寒意從腹部蔓延到全身,彷彿每個毛細孔都在沁著涼,冷得他打了個寒顫。

Dylan的額際滲出冷汗,Jun幫忙擦汗時手臂突然一麻,像是有電流輕輕劃過皮膚,異樣感瞬間即逝,快得像錯覺一樣,但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我冷氣才調24度,你抖成這樣要不要看醫生?」

「再等等好了。」

「好,不行的話要說,別死撐。」Dylan有種Jun在擔心自己的錯覺,但怎麼可能呢?這人連個笑容都吝嗇。


不知道Jun從哪變來的毛毯,三兩下就把Dylan裹了起來,再把人重新攬進懷裡:「這樣應該會暖一些,別亂動,還是你想去醫院?」

感覺暖和多了,Dylan鬆了口氣說:「不要命令我。」話雖如此,但他還是乖乖坐好,聽話得讓Jun覺得意外。

 

可是Dylan終究沒問出口——「Jun,我們是不是花太多時間來討厭對方了?」

 

片刻沉默之後,Jun開口說:「你知道嗎,我以前會像這樣抱著玩具熊睡覺。」

「那熊呢?」

「你看到會笑死我的。」Jun若無其事地說。

「Ai Jun,我有那麼壞嗎?」

「你人不壞,但你會笑我。」

「喔?我還以為我在你眼裡壞透了。」

「你只是嘴巴太欠,」Jun輕嘆了口氣。「被你找碴太多次,光是聽見你的聲音我就想跑。」

「那我今天以我的人格擔保,你以後抱什麼睡覺我都不笑你。」沒想到那麼久以來,Jun居然只是覺得他嘴欠。

「可是你的人格也沒什麼信用可言。」

「Shia Jun。」

Jun舉起雙手投降說:「開玩笑,開玩笑的。」然後露出了那個太陽見了都嫌刺眼的燦爛笑容。


一年了,Jun第一次對自己這樣笑。難怪同事都樂意跟Jun打招呼,原來是這種感覺。

如果Jun以後都對自己這樣笑的話,Dylan覺得不當偶像好像也行,就在Oner幕後搞音樂,每天跟他早安午安晚安,說不定會更開心。為什麼他平時的態度沒那麼好呢?難道要自己開口要求嗎?

要Dylan求人?
想都別想。

Dylan看向Jun的眼睛,發現對方也在看他。兩人立刻轉移視線,片刻後又再次對上,這次卻挪不開了。Jun的目光彷彿有超能力,它讓Dylan的體內升起一股燥熱感,順著血管逐漸流到身體的每一寸。忽然覺得就算只隔著一條毛毯,他們的距離還是太遠了,所以他低聲說:「還是有點冷。」

Jun似乎聽懂了弦外之音,把另一隻手也搭了上來,把Dylan摟得更緊了。

嗯,好多了。


「你改天把那隻小熊接回來吧,它自己一隻很可憐欸,不像有些人,整天往外跑。」Dylan還是忍不住偷臭。

「首先,我那隻是大熊;其次,天天出門總比悶死在房間裡好。」

「哈,悶死?Ai Jun,我要是哪天真的英年早逝,也一定是被你氣死的。」

禮尚往來,Dylan最後也給Jun回了一個笑容,然後趕緊別過頭去看電視。他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定有點尷尬,但他已經盡力了,就這樣吧。

 

—————————

 

隔天雨停了,大家也回來了。雖然Jun和Dylan沒有溝通過,但彼此之間好像有種默契;昨晚的事沒人問,也沒有人提,他們又回到了水火不容的狀態。但其實Dylan煩透了Jun那一貫輕浮又無所謂的樣子,他贊成昨天的事就留給昨天沒錯,但那種「只有自己在意」的感覺實在很差,於是一個不高興,Dylan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直到被Nano叫出來吃晚餐;結果一出客廳就看到一隻玩具熊坐在Jun旁邊,脖子上還戴了件圍兜。

「登愣~為您隆重介紹我們今天的貴賓,P’Jun的熊熊!」Nano抓起玩具熊的手揮動。

Dylan揉了揉眼睛,Jun真的把他的熊帶回來了?認真嗎?他挑起眉毛,向Jun投去懷疑的目光。

Jun只說了句:「站在那幹嘛?不吃飯嗎?」

 

Dylan看了看,就是一隻平平無奇的熊,但尺寸的確偏大。


「P’Jun,你的熊熊有名字嗎?」

「沒有欸。」Jun順口說,但當他瞄到Dylan好奇的眼神之後,就補了一句:「我想想。」

「對了Jun,你怎麼突然想把它帶回來?」Pepper給他夾了個菜。

Jun伸出碗去接,接著笑了笑。「有人跟我說它自己一隻熊有點可憐,我就想說把它帶過來好了。」

「誰阿?我們認識嗎——咦?等等。」Pepper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想到不對勁了齁?」Thame輕笑。

Pepper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盯著Dylan說:「Jun帶了一隻熊回來,你竟然沒有笑他?完了,我們該不會真的要解散了吧?」

「幹,」Thame嗆了口水。「哥,你冷靜,我們明天還有通告。」

「抱歉,我的錯,MARS FOREVER。」

Pepper話音剛落,五個人就條件反射般地站起來。

Dylan長嘆一聲:「你應該看得出我們在吃飯。」然後無奈地伸出手。

「那你應該也看得出我不是故意的。」Pepper委屈說。

Thame笑著打圓場:「好了,來吧。」

五人齊聲喊:

「嘿!嘿!賀!賀! MARS FOREVER!!!」


就因為Pepper不小心在吃飯的時候說了那句「聽到就要一起站起來打氣」的『MARS FOREVER』,害得他們吃到一半要站起來喊口號;Dylan手裡還拿著筷子,嘴裡的食物也還沒嚥下去,就被迫跟著舉手,他一邊洗碗一邊吐槽:

這大半年的反應練習成果簡直詭異得能媲美邪教儀式。

Jun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調侃道:「你甚至被迫跟一隻娃娃吃飯。」

「你走路怎麼沒聲音?」Dylan本想回嘴,但抬頭發現Jun正對著自己笑,莫名就沒了脾氣。「你那隻熊那麼大,少個頭應該也還好。」

「做人該有點惻隱之心。」Jun喝了口果汁,「你覺得它要叫什麼名字?」

「我惻隱也得看對象,它甚至不是一個人。」

「但是是你讓它來的。」

「怪我囉?難不成你要叫它Dylan嗎?」

「你確定你想我每天抱著一隻叫Dylan的娃娃睡?」Jun噗嗤一聲。

就在下一秒,Dylan手中的盤子滑到水槽裡,哐噹一聲。「喔幹。」他趕緊撿起來重洗,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Jun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倒了杯牛奶,放下後轉身要走。

Dylan揚起了嘴角,但沒有道謝,還隨口說了一句:「要是有毒怎麼辦?」


Jun轉過身,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壞笑。他拿起杯子做了個碰杯的手勢,然後啜了一大口,像是把牛奶當成香檳來慶賀。

 

「Then we’ll die together, Dylan.」



Notes:

謝謝你讀完💕下一章再見!

章節名稱-火星上有魚=字面上的意思(Mars裡有蘇眉)

Chapter 2: 浮島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二、

 

MARS的第二張專輯是根徹底引爆人氣的引線,聲勢如山火般蔓延。他們的歌傳遍大街小巷,打進了各大排行榜,主打歌的舞蹈cover席捲社交媒體,緊湊的行程都快要讓他們吃不消。

 

慶功宴辦在一間僻靜的小酒館,戶外的水泥遮雨棚下有幾張桌椅,種了些花。窗內暖黃色的燈火通明,方正的木頭窗框有些痕跡了,倒有點溫馨的感覺。Dylan本以為這是他待得住的地方,結果一開門就聽到MARS的歌,馬上翻了個白眼。

 

Ming暖場後,Mick把MARS亮眼的成績浮誇地宣讀了一遍,Dylan一邊吃花生一邊諷刺:「哈哈,分給我們的不也就那些。」

果不其然收到Pepper低聲的警告,Dylan不屑地哼了一聲,拿起清酒一飲而盡。

 

MARS這次的竄紅來得又急又猛,老實說Dylan也很興奮,可是他心裡總是不踏實。他們第一張專輯的成績也還可以,但他們最後沒分到成,說明他們賺得不夠多。Pemika擺明是打算冷凍他們,結果有一天突然大肆宣揚說MARS正在籌備新專輯,這態度的轉變讓他至今還是覺得不對勁。

Dylan用手撐住額頭,越想越不理解。

這也是Dylan厭惡娛樂事業的一點,他們的思想和努力會轉換成數字,藝人的成就是市場說了算。不過他又明白妥協的必要,搞音樂太費錢,要是受眾群不夠大的話,他的夢想怕是一開始就夭折了;但一想到自己那些在檔案室裡不見天日的歌,Dylan偶爾也會擔心自己最終會淪為庸碌之輩。

 

Nano見Dylan若有所思,湊過來問:「P’Dylan,你是不是有心事?可以告訴No喔!」

 

Dylan搖搖頭,抬了抬下巴算是回應,轉頭看向玻璃窗外銀針般細密的雨,眼神逐漸渙散。
他不享受酒精與派對,只喜歡幾杯下肚後的溫燙;美國的冬天冷到讓他以為抽菸都能取暖,沒想到曼谷的天氣一樣難以忍受。

 

Dylan在心裡自嘲,他以為離開了美國,拋開原生家庭和那些關於靈魂伴侶的無稽之談後,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結果簽完約之後才發現公司完全不在乎他的作品,滿腔熱誠都石沉大海,這跟詐騙有什麼區別?更別提他壓根兒不想加入男團了,他知道Jun也不想,這是他們難得相似的地方,但他至少是在寫歌,Jun呢?什麼屁都不管。
幸好他還有Thame和突然暴增的粉絲,即使他不知道他們喜歡自己什麼,營業對他來說也很累,但他還是努力地配合。

 

一陣勸酒聲打斷了Dylan的思緒,他不想掃大家的興,於是喝了一杯之後又揚手跟服務生點了杯White Russian——伏特加、咖啡酒加奶油的組合,別人說「很不Dylan」的酒,卻是他買醉的必點。


「P’Dylan,明天有直播,要不要喝淡一些?」Nano問。

「好比說跟未成年一樣喝奶昔嗎?」Dylan揶揄道。

Nano一掌拍到Dylan手臂上,裝腔作勢地喊:「P’Dylan!」引來Dylan一聲輕笑。

但Pepper也丟了個懷疑的眼神:「你確定要喝那麼甜?」

「怎樣,你覺得那很娘嗎?」Dylan隨口說。「沒差,我以前的同學也這麼說。」

 

Dylan移開視線後,剛好看見Jun在跟行銷部的學姐交頭接耳,傳來一點清脆的笑聲。

 

喔,差點忘了,那可是Jun欸,Dylan心裡不屑。

他甚至可以跟一隻狗調情。

 

Dylan突然感到不快,每次想到自己辛苦寫歌的時候,Jun都在跟別人打情罵俏,他就覺得有點胸悶;然後為了克服那種不適感,他就會去挑對方的毛病,最後兩個人又再次火星撞地球。

 

但憑什麼Jun可以閒到和那麼多女人調情和幽會呢?

 

可是今天是慶功宴,Dylan不忍心破壞隊友們的興致。他掏出手機想要擺脫那股煩悶感,結果一解鎖就看到上面花花綠綠的行程,徹底沒了慶祝的慾望,還好調酒及時送到,他才終於鬆了口氣。

 


Dylan看著咖啡色液體上那層厚重的奶油,像一座雪白的浮島,恍惚間還以為看見了夢想。



「一口過嗎?」Thame撞了撞Dylan的肩。

Dylan聳聳肩,笑著說:「乾了。」

 

Dylan兩分鐘就把White Russian喝光,輕輕打了個嗝。他先前吃得少,又喝得急,胃部的灼熱感又傳回口腔,但他就是想要伏特加滑過喉嚨時輕微的刺痛,還有甜與苦在嘴裡交纏的黏膩——


嗜甜是他沒有收藏的秘密。

 

可是這不足以讓Dylan麻木,聽著交談和玻璃碰撞的聲音,還有眾人此起彼伏的嬉笑與歡呼,他一心卻只想逃離這不屬於自己的地方。他又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Thame也舉起酒杯,笑著給對方一個「我懂你」的眼神:

「為了MARS。」


Dylan的手頓了一下,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了,Thame又怎麼會懂呢?

沒等Dylan想明白,手上的杯子就被人奪走。力度之大,讓玻璃杯裡的液體劇烈搖晃,灑出了點點酒液,差點把Dylan嚇了一跳。

 

「衝三——」Dylan一怔,目光順著手臂望去。「Jun?靠北喔!你有事嗎?」Dylan反應過來後,氣得伸手去推對方的肩膀。

Jun用手肘擋住Dylan的手,傾身跟Thame碰杯:

「為了MARS。」一飲而盡後,靠到Thame耳邊說:「Thame,你不應該慣著他的。」

「噢,我想說⋯⋯」Thame嘗試解釋。

Jun輕哼,隨意地說:「他再喝下去肯定會發瘋的,到時候誰攔他?Nano嗎?還是你指望P’Mick?」

Thame垂下了頭,片刻後又抬了起來,「嗯,我下次會注意的。」說完重拍一下Jun的肩膀。「還是你懂他。」

Jun本想否認,但想了想說:「別讓他聽到,等一下又以為我要鬧他。」

「別這樣想,Dylan總有一天會明白你的。」Thame拉住Jun的衣袖,微笑道。

「哈,等到下輩子吧,而且他明白又有什麼用?算了吧,習慣就好。」Jun自嘲,轉身去揉了揉Nano的頭髮,交代說:「N’No,盯緊哥哥們。」

「P’Jun要走啦?去哪啊?」Nano歪起頭問。

「還是你來送你P’Dylan回家?」Jun亮出鑰匙晃了晃。

「沒關係沒關係!No留在這裡就好!」Nano瘋狂地揮手和打叉。

 

說來奇怪,所有人就像是集體鬼遮眼一樣,完全忽略掉坐在一旁碎碎念和抱怨的Dylan,Thame見狀笑了笑,拿起手機打算幫他們叫車。

 

「不用,助理已經在路上了,如果你那位腦殘朋友在外人面前發瘋的話,我們剛才那杯『為了MARS』的威士忌就白喝了。」Jun按住Thame的手。

「說誰腦殘呢?Ai Jun,你全家都腦殘!」Dylan說完後下一秒又跌回沙發上。「算了,累。」

「Jun,我就說你最了解他吧。」Thame點點頭。

「你們先抓他出去,我隨後到。」Jun瞄了眼窗外,擺了擺手。

Nano使了個眼色,然後Thame和Pepper一人一隻手臂把Dylan從沙發上挖起來。「得罪了,P’Dylan。」

「不要動手動腳的,我自己走就行,也不用別人送,跟Jun坐同一台車都不知道會不會出車禍。」Dylan甩了甩肩膀,發現使不出什麼力氣。

「抱歉吶,Dylan,在你喝了酒的情況下,Jun是你唯一的人選了。」Pepper裝模作樣的表示同情。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可以是我的選擇之一。」Dylan語氣酸溜溜的,徑直往門口走去。



Thame跟著走出門口,和Dylan一起坐在遮雨棚下躲雨,但雨聲不大。小酒館的燈光已是這條街上最亮的存在,周圍只有他們兩個人,路上的車子也不多。

 

Thame憋了好幾口氣才敢開口:「Dylan,我不懂你為什麼那麼討厭Jun。」

「三小?」Dylan顯然沒料到這句話,瞇上眼睛,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你知道Jun根本不討厭你,」Thame轉頭看對方的側臉,認真地說。「我不是要你們相親相愛,但能不能不要一開口就想殺了對方一樣?剛才Nano怕你們真打起來,還說要不要換他送你回去算了。」他仰頭吸了口氣,語氣又溫柔了幾分。「Dylan,我不是針對你,你們兩個都是我很好的朋友,算我拜託你們了。」

 

Thame看見Dylan胸部的起伏和緊握的拳頭,還有那閃避的眼神,意識到好友現在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或者說從來都沒想過要談。

 

Thame抿上了嘴,不打算再勉強對方,在他以為不會得到回應的時候,Dylan吞了口水,開口道:「所以他每天跟我吵架是為了和我交朋友嗎?」他不自覺地拔高了聲線,喉嚨被痰卡住,有點沙啞。「我跟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相處的,你現在來跟我說他不討厭我,那你要教我以後怎麼跟他處嗎?」

 

Thame的心揪了一下,他聽到了對方語氣中的無奈與疲憊,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了。他只是希望MARS變得更好,但沒料到那兩個人不親近就算了,怎麼還跟孽緣一樣棘手。

 

Thame托起下巴,思考了一下,感覺有點為難。「不然你們試試看用講的,不要用吵的?我先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聽這個,但你們真的很像我同學。他們以前也是天天吵,後來才發現是沒有標記的靈魂伴侶,我想你跟Jun該不會也⋯⋯」

Dylan猛然回頭,指著對方說:「我現在就去死一死好了。」講完後扶著腦袋,揉了揉太陽穴,語氣緩了下來。「好啦,也沒誇張到真要去死,他確實有人好的時候,像之前幾次下大雨,你們不在,都是Jun在陪我。」

Thame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問:「蛤?怎麼沒人跟我說?」

「想不到吧?我也看不懂呢。」Dylan假笑兩聲。「他前一晚在家陪我,但隔天就跟沒事發生一樣嗆我,轉過頭來又發訊息問我睡得好不好。忽冷忽熱的不知道想怎樣,搞得我都不像自己了,那我討厭他不是比較簡單嗎?」

「好好笑,Jun也說你超難懂,他不知道要怎麼靠近你。」Thame輕笑出聲。

Dylan斜眼看著Thame,看起來完全不相信,但語氣軟了不少:「最好是,還有別的嗎?」

「有啊,比如說他覺得你分明就不喜歡社交,但又死賴著不走,最後發現你只是不好意思先跑。」Thame指了指身後的窗戶。「Jun其實可以很溫柔的,他可能想試著對你好,只是行動起來有點⋯⋯詭異。」

「救命,你再講下去我真的要吐了。」Dylan的眉毛皺到快要連在一起。

「可是你看起來很想笑,」Thame挑眉。「但我是說真的,你們可以繼續這樣啊,但前提是不要搞得太亂,你們現在這樣MARS就已經夠不融洽的了。」

「嘖,笑死,我跟他是能搞多亂?」Dylan滿臉嫌棄。

「哈,我親愛的Dylan同學,事情到你們手上就沒有不複雜的。」Thame搖了搖頭,半開玩笑說。

 

酒館的鈴鐺聲響起,Dylan和Thame轉頭看去門口,看到Jun提著一個紙袋推門而出。

 

Jun見他們還坐在遮雨棚下,便朝他們揮揮手,指著正在駛來的車喊:「欸,你們聊夠了沒?快點吧!」

「明明是在等你!」Dylan吼回去。

Jun沒理會,自己先上了車,片刻後又探頭出來對Thame說:「你們晚點回不回來也跟我說一下,別喝太多!」

「好的不用擔心!」Thame偷笑,低聲跟Dylan說:「你看,我就說Jun可以很溫柔吧。」


Dylan沒有回應,只給Thame一個難看的假笑。他借著桌子撐起了身,抓起斜跨包,快步踩著燈下的雨霧往前走。

 


關上車門後,Dylan斜眼看見Jun雙手抱胸,給他使了個眼色,才發現司機是Pemika的助理。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回頭想要瞪Jun的時候,卻見對方張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做著「我也不知道!」的嘴形。


冷氣聲伴著滴滴答答的雨,除了助眠之外,也適合胡思亂想。

Dylan睡不著,車上的人和氣氛都讓他覺得奇怪,他慶幸剛才有喝點酒,必要時可以裝死,但反正那酒館他是待不下去了。他迷迷糊糊的靠在座椅上,想起剛才Thame說的話——



「你們真的很像我同學,他們以前也是天天吵,後來才發現是沒有標記的靈魂伴侶,我想你跟Jun該不會也⋯⋯」



去他媽的Thame、

去他媽的Jun、

去他媽的靈魂伴侶。

 

Dylan煩躁地扭了扭身子,Thame怎麼敢有這種荒誕的想法,難道有人對他好一點就能當他的靈魂伴侶?
他攢緊了眉,心想Jun有靈魂就不錯了,還要當自己的伴侶?做夢。
他撇了撇嘴,又換了個姿勢。
老實說他最厭惡的並不是那個人,而是靈魂伴侶這個概念,那套橫蠻的設定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媽最後就是這樣瘋掉的,到底誰會想要什麼靈魂伴侶?
Dylan用力地敲了下腦袋,又晃了晃頭,想要把裡面的想法甩出來。

 


那萬一他和Jun真的是靈魂伴侶呢???

 

回憶是雷鳴電閃時忽現的鬼魅,化作一團黑壓壓的雲霧洶湧而至,灌進Dylan的鼻腔,驚得他呼吸都在顫抖。

Dylan的胃部突然一陣抽搐,舌根嘗到苦甜的味道。他狂抽了好幾張衛生紙,左手接過Jun遞來的塑膠袋,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
嘔吐的嗆鼻感幾乎逼出Dylan的眼淚,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慌。下一秒,灼熱的液體又從胃底湧上他的口腔,像是要燒出痕跡。


Dylan覺得自己吐得快要把整個胃翻過來。


在清理的時候,那灼熱的麻痺感還殘留在Dylan的嘴裡。他咳嗽幾聲,覺得吐出來的食物和胃酸都是黑色的,充滿了腐敗的氣味。

 

「喂,」Jun開口。「在想什麼?」

安靜了兩秒後,Dylan瞥了眼助理,才意識到Jun是在問自己;可是他還沒緩過來,於是懶懶地回了句:「沒什麼。」

「那你面目那麼猙獰是什麼意思?」Jun挑起眉問,又給他遞了張面紙。

 

Dylan剛才在酒館裡已經不爽快了,有一半就是因為不爽Jun跟別人聊得太開心,後來Thame又跟自己叭啦叭啦說什麼「Jun其實可以很溫柔」這樣的鬼話。溫柔個屁?自己剛剛才吐完,Jun就坐在旁邊煩他!他本來就不舒服,那傢伙光是存在就像是種挑釁,現在Dylan更是恨不得直接開門把Jun踹下車。

 

「欸,我們好歹也算是同事吧,你有必要講那麼難聽嗎?」Dylan喘了口氣,又吸了吸鼻子,一臉鄙夷的看著對方。

「有很難聽嗎?」Jun竊笑。「你前天起來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shia Jun”,你有什麼資格要我講好聽的?」

 

Dylan眨了好幾眼,前天的事他已經沒印象了,Jun怎麼會記得前天的事啊?也太記仇了吧?自己有一起床就罵人嗎?
他眉頭緊皺,暗暗抱怨:就算真的是我先罵他的,那可能只是我那天有起床氣啊?怎麼就沒資格要他好好講話呢?這不衝突啊!

 

Jun彷彿聽見他內心的嘀咕,輕飄飄地拋出一句:「是不衝突,只是不要臉而已。」

 

Dylan聽罷頓了幾秒,緩緩對上Jun的眼,不可思議地盯著對方。Jun的回應像是能讀心一樣,準得讓他頭皮發麻,各種情緒混成一團讓Dylan更氣了。

 

「喔,那你之前在家陪我的時候講話特別好聽,是因為腦子被車碾到了嗎?」Dylan語帶醉意,咬字也有些含糊,但嘴巴照樣不饒人。

「咳,」助理清了清喉嚨。「孩子,我們在開車,別說不吉利的話。」他就近找了個地方臨停,轉身看著兩人。

「對不起,Phi。」Dylan不情不願地道歉。

「Phi,他今天就是發酒瘋而已,我們平時不這樣。」Jun笑笑的緩頰。

「N’Jun你太幽默了,平時不這樣?那怎麼會有粉絲拍到你們吵架?打是情罵是愛嗎?」助理的態度冷靜又嚴肅,他翻開手機相簿,上面有幾張截圖和影片。「其實K’Pemika不在乎你們感情好不好,但你們這樣是打算演八點檔嗎?」

 

Dylan一驚,其實那次他們沒吵得多厲害,只是沒想到會被拍。他心知瞞不下去,臉頰開始發紅,吞吞吐吐的乾脆不說話了。


Jun快速瞥了Dylan一眼,似是在觀察什麼,半晌後低下了頭,恭敬地跟助理wai了一下,低聲說:「Phi,我們知道錯了,真的很抱歉。」

助理點了點頭,在發動之前又透過後照鏡看向Dylan,「在外面管好自己的言行,尤其是你,Dylan。」他強調。「你們的形象要是毀了,再有才華都沒有用,到時候MARS也會很麻煩。」

 

車內安靜下來,只剩轟轟的引擎聲,連Jun也不閒聊了,只用藍牙放了首《Shallow》。


Dylan看著窗外的街景,聽著歌曲和滴答不斷的雨聲,感覺眼前的事物都幻化成斑駁的色塊,來不及捕捉便已退去。
他轉頭看向Jun,暗弱的霓虹燈映照在對方的臉龐上,卻讓他覺得異常晃眼。不知是助理那些不中聽的話語,還是酒精和車身搖晃的影響,又抑或是Jun臉上七彩的光,Dylan的胃部又一陣翻騰,下意識地抓住了Jun的手背。

Dylan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但他更意外的是Jun不只沒有甩開和嘲諷他的行為,反倒是過了一會兒後,反手握住他的手。
感受到Jun手掌略低的溫度與潮濕,Dylan才趕緊鬆開了手指,詫異地看著對方。可是Jun沒有回頭,只是重新握緊了他,用拇指在他的虎口處輕柔地畫圈。


Dylan突然覺得心臟不受控的亂跳,咚咚咚的蓋過了所有聲音,頭暈目眩的,連呼吸都費力。


自己也沒喝很多啊?他心想。

 

Dylan感覺到Jun的手還有些細微到可以被忽略的震顫,他們的體溫變得一致,汗水已經浸濕他們的掌心。他討厭那種濕熱感,但直到宿舍近在咫尺,他還是沒有鬆開對方的手,就好像Jun的手指是縫補缺口的毛線,纏繞後剛好填滿指間的縫隙,貼合成自己手心的形狀。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跳聲又開始侵擾他的聽覺,但這次他還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完了,這種心跳似乎不是酒醉。

 

 

Notes:

沒有偷懶,真的是反覆寫了一個月(汗),雖然說劇已經完結了,但還是希望有人一直愛JunDylan (´;ω;`)

Chapter 3: 窗戶紙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三、

 

助理把車停在百米外,似是鐵了心要讓他們走路。Dylan也不糾結,主動抽出手往褲子擦了擦,在淺色的布料上蓋上幾個淡淡的水印。他把手伸到椅背,盲摸到一把雨傘就準備下車,結果還沒開門就被助理叫住:「不用帶傘吧?淋個雨正好讓你醒醒酒。」

 

換作平時,Dylan要麼賭氣非要撐傘,要麼氣到直接把傘丟下車,但他的情緒剛才七上八下的,車內縈繞的氛圍讓他侷促,於是他眼也不抬就下車,趕在雨吹進去前關上了門。他不是沒想過去問Jun要不要一起回去,但想到對方在酒館裡和同事談笑風生的樣子,就覺得問來也沒必要。

Dylan的走路平緩得不像在冒雨前進,在聽見車門關上的悶響和踩在水窪上急促的踏步聲時更是停下了腳步,可是他不敢回頭,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或者能不能期待什麼。

不消幾秒身旁就響起Jun的聲音:「你傻啊?走那麼慢就算了,站在這幹嘛?快走啊,等一下感冒又發脾氣。」他的聲音罩了層雨,有點含糊。


Dylan
拉緊了背帶,他猜得到是誰,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Jun是他意料之中的人,那為什麼自己還會因此而驚喜。

雨變得更密集了些,歪歪斜斜地打在Dylan身上。他抹了抹眼皮,終於轉過頭,意外地發現Jun的髮型塌了,披了層水光。


「你有傘都不拿,不是更傻嗎?」

「有差嗎?說不定我在你眼裡根本就沒有優點。」


Jun
把他的牛仔外套脫掉,架在他們頭上,像是搭起了一個小帳篷,把空氣也一併擋在衣服外,讓Dylan的呼吸一陣亂。Dylan又想起Thame的那句「Jun可以很溫柔」,其實他心裡並不反對這個說法,但問題是Jun對人好是他的習慣,不代表什麼。


「至少有自知之明,」Dylan調整好呼吸,語帶嘲諷道。「你水都揮到我身上了。」

「而你廢話很多。」Jun白了Dylan一眼,手肘推著他的肩膀前進。

 

雖說是百米之外,但那距離說是非得撐傘顯得浮誇,不過Jun的好意似乎可以感動任何事物,就連雨聲也彷彿柔和了些。外套擋住了他們的半邊光,Jun忽明忽暗的側臉在走動之下像是顛簸的鏡頭畫面,Dylan根本看不清。

今天讓惱怒的事太多了,但想法跑了一圈之後,最讓他煩惱的竟然是Jun牽他的手。

應該說糟糕的不是「和Jun牽手」這件事本身,要Dylan誠實說的話,那感覺甚至比他想像中還要好;麻煩的是他那顆叛逆的心,像是亂七八糟的鼓點,每一個都精準地落在錯的拍子上。
Dylan認真氣的是他三天睡不好都寫不出半首歌,現在牽個手加一件該死的外套就讓他煩心,簡直離譜。

心裡的糾結使Dylan不忿,此刻再普通的身體接觸都讓他不舒服,但Jun的手肘依然貼著的背。Dylan使勁抖了抖肩膀想要甩開,但因為那個人是Jun,而Jun有時候線條粗得驚人,而且執著起來會像隻咬到玩具的狗一樣,死都不會放。所以即使Dylan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但他還是猛地撞開了Jun,讓對方一個踉蹌。

 

Ai Dylan,你又幹嘛啦!莫名其妙!」Jun大聲喊,語氣染上了遲來的慍怒。

「是你先開始的,為什麼要我來煩!」Dylan回頭低吼一句,然後就一頭扎進雨裡狂奔。

 

Dylan跑得很快,顧不上呼吸就急著用濕滑的手拉開大門,但轉身關門時又險些絆倒在門口。他連忙扶住了玻璃,匆匆地關上,把所有聲音和思緒都隔絕在門外。他踢掉了鞋子,拍掉頭髮和身上的雨點,隨手扔下了包包,然後走到客廳打開了電視。隨便挑了個播放清單,開始雙目無神地盯著螢幕看,心想等一下Jun進來之後,他就當一隻瞎掉的鴕鳥。

悶氣過了一陣子才逐漸消散,Dylan勉強從酒意和混亂中找回情緒的掌控權,才發現這一切有多荒謬。

 

Ai Dylan,你又幹嘛啦!」

這話太好笑了,天知道他在幹嘛。

Dylan沒有什麼經驗,可惜他有腦子,再不想承認也知道那股煩躁是種心動;原因和經過完全不明,沒頭沒尾的但至少知道沒有結果。
他眼底一沉,世界上那麼多人,卻偏偏是Jun,說是邪靈附體他也覺得不為過,這咒有解嗎?他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連躲都費勁;見了吵架倒還好,Dylan怕的是像今天般的好意。

Jun為什麼不懂呢?當他的溫柔來得隨機又輕易,換到Dylan身上就成了施捨的模樣。

但這不是Jun的錯,他今天甚至溫和得讓Dylan慌張,而且就算Dylan真的對他有想法,其實也與他無關,畢竟Jun一開始就嘗試討好所有人,即使對象是Dylan也一樣。就算Dylan一大早就臭全世界的臉,Jun還是會跟他開玩笑,給他泡茶;所以清楚自己剛才的行為不可理喻,但他是DylanDylan本來就不愛講道理,他想生氣就生氣,想氣誰就氣誰,這還需要什麼道理?

說不定只是喝多了而已,可能明天就沒感覺了,反正有好感又不代表有愛——

「Shit.」Dylan脫口而出。「什麼鬼東西。」

他警告自己不要再想了,不然就會像剛才一樣在無限輪迴的思緒中打轉,但現在不想,明天還是會看到Jun⋯⋯

一陣震動讓Dylan回神,左摸右摸才從褲袋中掏到手機。

Thame

 

「喂,Dylan?你們到家了嗎?」

「到了啊,幹嘛?」Dylan懶懶地回。

「沒幹嘛,我看你們這麼久都沒個消息,擔心你們是不是吵起來了,打來問一下。」

Dylan這才四處張望,不由得有點心虛,自言自語般說:「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吵⋯⋯

「那就是有,難怪Jun發訊息給我,我不是跟你說⋯⋯唉,算了,」Thame停了一下。「快12點了,你們趕快去休息吧,我——」

「行,先這樣,掰。」Dylan趕緊打斷,他直覺讓對方繼續講下去的話,搞不好要講出更邪門的事。

 

掛掉電話後,Dylan瞄了眼手機——3 messages from Jun Junn


我把藥放門口了,白色的是Tylenol  黃色的止暈

還有麵包 吃完藥再吃

下次你喝到死我都不管了

 

Dylan眉頭一皺,看到門口果然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紙袋。他隨手把手機丟到沙發上,翻身的時候覺得天旋地轉,但他沒多加理會,扶著沙發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沒等緩過來就搖搖晃晃地在宿舍裡找人。

聽見敲在窗上啪嗒啪嗒的雨聲,Dylan有種說不上來的心急。他從浴室抽了條毛巾之後大步走去客廳,還是有點小頭暈,但步伐穩了不少,根據過往的經驗,他方才喝的量頂多會讓他微醺而已,但不知道為何今天會有種迷路感,身體又有自己的打算,沒搞清楚目標就先跑了。

Dylan最終走到大門前,把地上的紙袋放到中島後,又馬上走回門口;猶豫了一下又折返回中島,把袋子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發現Jun還用藥盒幫他配好了一次的藥量。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淡而無味的沖不掉嘴裡的苦辣,但他還是乖乖地一口氣把藥丸全吞了,然後再次拖拖拉拉的走到門口,剛準備伸手,門簾就先一步被拉開。

Jun突然出現在眼前,Dylan話都還沒說出口,又傳來一陣暈眩感,讓他在片刻之間就軟了膝蓋。幸好Jun反應快,趕在倒下前接住了他。

Dylan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Jun身上的潮濕,他覺得這種情境看起來應該很像浪漫喜劇中那些俗套又油膩的邂逅,換作別人搞不好會來場熱吻;但因為Jun不是別人,所以Dylan比較希望自己直接摔昏過去算了。

 

「你這樣歡迎我⋯⋯我會怕。」Jun一手環住他的腰,一手抱住他的背,表情顯然是被嚇到了。「你藥吃了嗎?怎麼還暈啊?」

「剛吃,就是有點累。」

JunDylan鬆開,扶正了他的身體,忍不住調侃:「站穩了嗎,公主?」

Shia Jun,我是男的!」

「我看得出來,但也沒有人說男生不能當公主嘛,」Jun竊笑。「我覺得公主聽起來比較可愛啊。」

Jun叫他公主,然後說公主聽起來可愛——Dylan臉一熱,把目光移到玻璃門。「隨便吧,懶得跟你講。」他的視線在大門和眼前的人之間來回折騰,看到Jun在滴水的濕髮,才想起肩上的毛巾。

「欸,你下雨天不回家是去外面游泳了嗎?」Dylan把毛巾掛在Jun的脖子上。

「你特地幫我準備的嗎?」Jun挑了下眉毛,眼裡藏不住笑意。

Jun脫下濕掉的牛仔外套,隨手扔到椅子上。Dylan對方T恤尚算乾爽,應該是不會感冒的,這才放下心說:「我那是幫狗準備的。」

Jun聳聳肩,頭向前靠近了些。「謝謝你。」他低聲說,笑了出來。「你不如好人做到底,順便幫我擦好了?」

「好人做到底?做夢。」Dylan哼了聲。「我還沒說你欸,就算真的是我不對,你跟我說就好了啊!用得著用這種方式鬧脾氣嗎?把自己淋成這樣還讓我幫你擦?得寸進尺。」

「跟你說?」Jun嗤笑一聲。「我剛才在外面問你的時候,你有回答嗎?」Jun往前一步。「我要是馬上回來,你看到大概會直接跑回房間吧?」Jun又前進一步。「是我不願意說,還是你不給我機會說,你自己不清楚嗎?就算我真的鬧脾氣好了,你都知道外面在下雨,地面都是濕的,你什麼都不解釋就突然撞開我,差點把我撞到地上欸!我為什麼不能生氣?而且淋雨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氣屁啊?」


Dylan
頓時啞口無言,他自知理虧,但又不願認輸,只能撐著眼皮跟對方大眼瞪小眼。
Jun像是把心裡的不滿和疑惑一下子全吐出來,但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就像洩了氣一樣愣了幾秒,看Dylan還是沒出聲,甚至往後退了兩步,突然覺得後悔,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蛤?」Dylan不可置信地縮起下巴。

「我只是有點生氣。」Jun情急下握住Dylan的手臂,舌頭有點打結:「也不是說真的很生氣,只是我————我的意思是我⋯⋯Jun的結巴讓他說不到重點,倒緩和了他們之間詭異又一觸即發的氣氛。

Jun,你可以生氣,沒有人說不行,」Dylan想了想。「只是像你說的,外面在下雨,Thame又傳訊息來說你沒消息你要真的生氣等回家之後再氣也不晚啊。」

Jun轉眼之間就調整好表情,但語氣還是裹著遲疑。「我不是怪你,Dylan,但你話常常都只講一半,問你基本上要麼不回,要麼亂回,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不高興,好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Dylan掙開Jun的手,揉了揉太陽穴。「我不是不想講,我只是心很亂,亂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樣你有懂嗎?」他低下頭接著說。「你也知道我不愛也不擅長說話,我甚至分不清楚什麼話該不該講,就乾脆不說了⋯⋯扯太遠,反正就是你沒做錯什麼,然後雖然我說你很煩,但不代表我不擔心。下次別這樣淋了,被ThamePepper知道又要唸。」連珠炮似的把話說完之後,Dylan緩緩地抬起頭,薔薇色爬上他的耳,臉泛起微醺的粉。

「那個,我第一次聽你一口氣講那麼多話,需要點時間消化。」Jun屏住一口氣。他的眼神有點慌亂,動作卻很冷靜,反手一轉就握住Dylan的手,像在車上時一樣。「但我回來了,你可以繼續討厭我了。」

「可是我沒力氣了。」Dylan垂眼說倦。半是藉口疲憊,半是真的累了,便不拒絕Jun的觸碰,鬆垮垮地把手搭在他的手心,咕噥一句:「先存著吧,明天再討厭。」

Jun的動作一僵,稍稍收緊雙手的力度,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麵包呢?有吃嗎?」

「還沒。」

「那就去洗澡。」

「不要。」

「這樣不要,那樣也不要,那請問你想幹嘛呢,Dylan公主?」Jun似乎料到了這個答案。

Dylan佯裝聽不見那聲「公主」,但紅暈未如願褪去。「我只是懶得去,你要是能把浴室搬過來我就洗。」說完都忍不住暗嫌自己有時候也很幼稚。

「叫你洗澡是為你好,現在想對你好還得求你是不是?」Jun乾笑兩聲。

 

Dylan努起嘴巴,攤開手一副「反正你拿我沒轍」的姿態,但Jun看起來絲毫沒被他的態度影響,只是聳了聳肩,然後托住Dylan的大腿根部,輕輕鬆鬆就把人舉了起來。Dylan嚇得驚呼一聲,差點尖叫,雙手本能地環住了Jun的脖子,又把腿纏上對方的腰來穩住自己。

 

「走!洗澡。」Jun單手抱著Dylan,側身關上大門和門簾後,腳跟一轉便往屋內走去。

Dylan一邊捶Jun的背一邊喊:「Ai Jun!你死定了!快點放我下來!」

Jun不以為然,淡淡地說:「我不放。」又把手收緊了些,省得那個暴躁的室友一個蠻力害他們一起摔翻天。

 

短短三個字讓Dylan停下了所有動作,他睜大了雙眼,緊咬著口腔內側,直到舌尖嚐到一絲絲的血腥味才停止。他把自己掛在Jun身上,像無尾熊一樣,胸貼著胸和Jun靠在一起,任由對方抱著他走。

Jun沒走幾步便感察覺到異常,馬上停下了來。


「怎麼了?」Jun側過頭看,臉頰貼住Dylan的髮,柔聲哄道:「Dylan,看我。」


Dylan
咬著牙搖了搖頭,只是緊抓住Jun衣襟。他自從聽到那句「我不放」之後就開始汗流浹背,肩膀顫得厲害,胸腔快速地上下起伏,卻沒覺得吸進多少氧氣。他實在不想讓任何人,特別是Jun,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可惜對方一向都不喜歡按他的套路走——Jun轉身把他抱到客廳去。

JunDylan坐上沙發,自己則單膝跪在地毯上。他輕輕挑起Dylan的下巴,撥開他的瀏海,結果眼前的畫面嚇了Jun一大跳——Dylan的眼眶和眼下都是紅的,眼裡噙著閃閃發亮的水光。

 

「我的天,」Jun一手托著Dylan的臉,一手在周圍亂掃一通才拿到紙巾盒,但轉頭卻發現Dylan根本沒有哭。「你是生病了嗎?生什麼病——好,不說也沒關係,但你到底怎麼了?我弄疼你了嗎?」Jun抽出一張紙巾,胡亂擦那些不存在的眼淚。


Dylan
能從Jun秒速轉換的表情中看出對方的驚惶失措,好像一放手他就會溜走一樣。沒有躲避,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一半已經罷工了,身體也僵硬太久到使不上勁,但主要原因還是因為Jun跪下來了,這種前所未有的低姿態,就算Dylan再鐵石心腸也拒絕不了這樣的關懷。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Dylan,大家都知道的弱不禁風都只是表面,但此刻他的脆弱是如此直接又真實,任誰看見都會嚇到的。

 

「還是因為我逼你了?那我⋯⋯對不起。你如果真的那麼不想洗澡的話,那就不洗也沒關係,但要不要還是吃點東西?啊,不對,我不應該逼你,但————算了。」Jun說著說著,最終跪坐下來,把額頭枕在Dylan的膝蓋上,那垂頭喪氣的樣子讓Dylan不禁懷疑紅了眼眶的人到底是誰。

 

Dylan突然覺得對不起爸媽給他的智商——Jun是個白痴,因為他竟然覺得Dylan會因為不想洗澡而失控;而Dylan那麼多年只看上一個人,結果那個人卻是Jun,所以在某程度上,Dylan也是個白痴。

他無奈地長嘆一聲,挪了挪身體;Jun立刻抬起頭,眼神滿是關切。Dylan看著Jun剛才從驚慌到眼睛失去光芒,埋首在他膝蓋之上,這樣焦急又溫柔的Jun讓他胸膈氣脹,不禁想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見過Jun這個樣子。
這下好了,他和Jun除了一起淋過雨之外,還見到彼此脆弱的樣子了。而如果爭執與示弱也是種愛的語言,他和Jun搞不好還真的是那可笑的靈魂伴侶。

 

Dylan對於認定的目標和信念堅定不移,或許是這份執拗讓他足夠堅強。所有人都知道他沉默寡言,好勝心強,還有百分之八十的天生反骨;他一度誤會自己的淚腺已經失去功能,但後來他發現那只不過是因為他能看準誘因,然後在可能落淚前就先逃跑罷了。

這就是為什麼Dylan碰不得諾言,那太危險了;可是Jun剛才緊抱著他,在他耳畔輕聲說什麼「他不放」,怎麼聽都像是個承諾。Dylan知道對方不過是隨口一句,但Jun說得是那樣輕巧,沒有半分遲疑——就好像他是真心覺得Dylan是什麼很寶貴,值得被留住的東西一樣。

 

跟當年Dylan爸媽談情說愛時幾乎一模一樣,他爸也跟他媽說一輩子都不會放開她的手,結果他們都不在了。

Dylan不敢再想。

 

光是這種感覺就讓他接近崩潰,他的心跳一直緩不下來,也無法再否認可能早在不知何時,便有脫序的情感從他和Jun的敵對與爭執的迷霧中滋長成田,已經到了收割的時候。他在心中嘲諷自己是不是乾渴太久了,才會一下子對Jun有這種近乎瘋狂,沒有邊界感的奢望。

 

「你說點話,什麼都好。」Jun往前挪了挪膝蓋,直到貼住沙發的邊緣。

「跪著膝蓋不痛嗎?起來啊。」Dylan的聲帶很緊繃,但頹廢了一半的大腦逐漸重新上線。他看著Jun圓潤的眼,忍不住拿起毛巾給對方的頭髮一通亂揉,然後又皺起眉,甩手說:「頭髮那麼濕,好意思蹭我褲子上。」他模仿自己慣常的戲謔口吻,可陌生的感覺撲面而來——他因為捨不得看到Jun難過,而去忽略自己正在承受的不安和憤怒。

「還難受嗎?」Jun問。

「胸很悶,呼吸有點吃力,頭還是有點痛。」

「我帶你去醫院。」Jun倏地站起,想要把Dylan一併拉起來。

「不要,我真的很累了。」

「你確定嗎?可是你這樣子不行餒!Thame他們知道你有這個狀況嗎?」

「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也沒想過你隨便講一些話我就會這樣啊!」

「嗷?我講了什麼?」Jun放空了兩秒。「總不可能是因為那句『我不放』吧?」

 

Dylan一時語塞,立刻閉上了嘴,氣息還是很不穩定。

 

Jun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幹,還真的是,我——Dylan,看著我,放鬆,不然我就要拿紙袋套你頭上,然後拍照傳到群組。」

「卑鄙。你這樣盯著我看,我是要怎麼放鬆?」Dylan一邊輕喘一邊吐槽。

「怎麼不行?吸氣,然後數一二三再吐氣,不要想其他的,專注呼吸就好。」

 

Jun說完就轉身坐到沙發上,抓住Dylan的雙臂,似是要藉此穩住他的上半身。或許是因為Jun用了比較低沉的聲線,Dylan的呼吸還真的跟著數數的節奏,慢慢平復下來。

 

「好些了對不對?」

Dylan點點頭,說:「嗯,好多了。」

「那就好,」Jun鬆了口氣,高聳的肩膀也隨之放下。「只是下次別這樣嚇我了,我真的會怕。」

「哇噻,Jun MARS竟然有害怕的事情,我要打給記者。」

「這不好笑,」Jun的語氣沉了下去。「抱歉,我沒有要兇你。」他看了Dylan一眼,然後突然把額頭抵在對方的肩膀,小聲說:「我只是擔心你要是真出事了,我怎麼辦?」

 

Dylan驚訝於Jun那嚴肅又像是撒嬌的樣子,這樣的Jun實在是太稀罕了,他下意識地縮了縮,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你不要講得好像我要死了一樣,哪怕我真的死了,你們也可以過得很好的。」

「沒有這種可能,MARS沒有你不會好的,想都別想,」Jun立刻打斷,在Dylan的頸窩裡搖了搖頭,又拉住他的衣袖。「我也不會好的,Dylan。」

 

Dylan更訝異了,Jun的聲音很悶,但每個字都很清晰。這是Dylan第一次覺得Jun不只是習慣性地討好,不只是個玩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在乎。

 

Jun,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到底怎麼了?」

「我知道你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可是我根本就不討厭你。我厭倦了每天都跟你對著幹的日常,每天演戲演到自己都心虛,演不下去了。」Jun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夾帶了一點點鼻音。

 

Dylan心頭一震,倒抽了口氣。這幾句話的資訊量太大,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後腦,確認自己不是幻聽或者做夢;確定不是之後又開始快速計算自己穿越,或者是Jun有人格分裂的可能性。Dylan輕輕地推開Jun,迫切地想看到對方的臉,可是Jun的眼神閃爍,很快便飄到別的地方去。

 

「有些話你要看著別人說才有誠意。」Dylan扳過Jun的下巴。

Jun終於對上Dylan的視線,說:「我只是想讓你不要那麼討厭我,但結果你也看到了,」他的手指掃過眼角。「或許我根本不應該出現,但我又不想你趕我走。」

 

Dylan眼裡,Jun從來都不是個坦誠的人,但客廳的暖色燈泡映照著Jun泛紅的雙眼,眼裡透出柔和的光亮;他披著濕髮,一副無奈乏力的樣子,像一隻被掃地出門的流浪狗,近乎懇求的低姿態把Jun一直以來的人設擊得粉碎。
這是Dylan見過Jun最真摯的樣子,那些聽起來真誠到赤裸的話語彷彿緊扣住他的心弦,觸碰到Dylan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

 

「討厭你這件事情依然是存在的,但我最討厭你的是——即使你都那麼討厭了,我卻還是想要你;那既然我都想要你了,自然就不會趕你走啊。」DylanJun欲語還休的樣子,趕緊捂住Jun的嘴巴。「但這是我最近才意識到的事,我已經很困擾了,所以你給我閉嘴。」

 

雨已經停了,氣息在安靜的氛圍下顯得張揚。互訴衷腸的感覺讓Dylan紅了臉,尤其是當Jun的嘴唇在他掌心微微張開時,那柔軟的觸感更是讓他尷尬得想原地蒸發。Dylan慌忙放開手,反射性地想跑掉,卻被對方一把抓住。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好幾秒,什麼都不做,只有坐得筆直的腰和雙手輕微的顫動替他們吶喊著緊張。

 

「再說一次。」Jun打破沉默。

「什麼?」

「剛才的話,你再說一次。」

那些話Dylan想起都覺得像告白,是要他怎麼再講一遍?於是他別開臉,頓了頓。「我說你很討厭。」

「可是你沒有甩開我的手。」

 

 

Notes:

終於(⸝⸝⸝ᵒ̴̶̷̥́ ⌑ ᵒ̴̶̷̣̥̀⸝⸝⸝)
還是有不滿意的地方,但還是希望你看得開心♡

Chapter 4: 奶與蜜

Notes:

嗨~我們走到第四章了(但他們真的就是slow burn orz)再一次謝謝!(⸝⸝⸝ᵒ̴̶̷̥́ ⌑ ᵒ̴̶̷̣̥̀⸝⸝⸝)
希望你們喜歡♡♡♡

另外,這個故事有Jun的視角版本,但目前只寫了第一章,有興趣的話頁尾有連結喔~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四、



「我沒有甩開你是因為我很累!」Dylan辯道。

「噢?那你坐著別動。」

 

Jun鬆開了手,站起身要離開。Dylan立刻伸手抓住Jun的衣服,反應之快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你要去哪?」

Jun愣了一下,順了順Dylan的頭髮,笑著說:「裝水給你喝啊公主,你不知道喝完酒之後要喝水嗎?」

「不要叫我——算了。我知道要喝水,我只是不想。」Dylan順勢拉了拉Jun的衣角,噘起嘴,瞪了Jun一眼,但看起來倒比較像撒嬌。

Jun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後斜眼看著Dylan說:「不要這樣子看我,不想喝還是要喝的,不要討價還價。」

「哪樣子?」Dylan眨了眨眼睛。

 

Jun彎下腰,伸手捧住Dylan的臉,像搓貓咪嘴邊肉一樣擠壓的臉頰,擠完之後放開手,放開之後又再捏了捏,重複兩次之後乾脆亂揉。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的臉比現在圓很多,感覺就很好捏,我想捏很久了。」

「放,手。」Dylan抬手,佯裝要打。

「你不能再瘦了,有肚子喝酒的話還不如多吃點飯。」Jun上下打量。

「你管我,再說我是idol啊,瘦一點不正常嗎?」即使Dylan並沒有贅肉,但還是下意識地遮住肚子。

Jun嗤笑一聲:「少來吧你,你覺得要是粉絲知道你是因為糟糕的習慣所以變瘦的話,他們會高興嗎?」

「我今天早上才被Pepper唸,現在怎麼連你也那麼囉嗦了?」Dylan捏了捏眉心,搖了搖頭。

「可見你的行為實在是天理難容。」

「我不跟你聊天了。」Dylan狠狠地瞪了Jun一眼。

「行,不聊就不聊。」

 

Jun說完就把Dylan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再一手把他撈起來,整套動作下來從善如流到沒空隙讓Dylan投訴,不禁想Jun那麼輕鬆就能把他一個七十幾公斤的人橫抱起來,是不是代表對方平時有在偷練?

 

「幹嘛啦!」Dylan驚呼一聲,一掌拍在Jun的胸口。

「去喝水啊。」

「喝就喝我可以自己走啊!沒必要這樣吧?」

「啊你不是說很累嗎?」Jun問。

「我是說很累,但也不是這樣啊!」

Jun慢慢走著,沒有繼續爭辯,淡淡地說:「其實我也累了。」

 

Dylan記得Jun常在練舞練到一半時大聲嚷嚷著要休息,時不時還會在遇到麻煩事情時喊睏,卻不曾像現在這樣輕聲細語的,沒有埋怨,只是單純地說累。
這不僅僅刺到Dylan的心,也讓他有點慌;他忽然擔心自己的尖銳會傷到人,只好合上嘴巴不再掙扎,猶豫著自己是該走還是該留。

 

「我剛才就說我可以自己走。」

 

Dylan覺得其實Jun跟自己差不了多少,話都只說一半。累是指哪方面的累?為什麼會累?萬一Jun是因為自己所以覺得累呢?對啊,可能是自己嚇到他了。

可能是自己太任性,太容易生氣;可能是自己太麻煩,太難取悅;可能是自己太難相處,太不討喜。

 

「但我剛才也說了我不放——噢幹,抱歉。」Jun說

 

Jun現在的臉比雨中時看到的清晰多了,Dylan能看清他的睫毛和眼裡透出微弱的光亮,或許還有點擔憂和歉意,可是Dylan不希望對方太介懷那件事,便開玩笑說:「沒事,發作一次大概免疫一天,你接下來講十萬次我都沒意見。」

 

Jun揚起單邊眉毛,半眯著眼的樣子讓他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莞爾,左手指尖無意識地刮過Jun的後頸,像髮絲落到被單般輕柔的觸碰。

 

Jun突然雙臂一抖,驟然失重嚇得Dylan抽了口氣,直覺地把右手也伸上去圈住Jun的脖子。「怎麼了?」

「沒什麼。」Jun咳了一聲,然後抓緊Dylan的大腿,藉著蹲勢重新將Dylan抱了回來,又加了點力度把他拉得更近。

 

Dylan摸到Jun脖子上的細汗,想起他們練舞練到流汗,但還不至於淋漓到快要虛脫的時候,經過Jun身旁時都會聞得到那股汗水和體味混在一起的味道,偶爾還會夾點香水的痕跡;想像起來好像有點噁心,但其實就是對方身上會有的氣味,Dylan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不難聞。
他似是本能一樣把頭埋進Jun的頸窩,然後張開了唇,深深吸了一口,再慢慢把氣吐出來。

 

「雖然我說過我不會放手,但前提是你不要亂動,如果你再亂動的話,我就把你扔下去。」Jun全身一個激靈,差點就鬆了手,又補了一句:「憋一下呼吸。」

 

Dylan對上Jun的眼睛,這才意識到他們的距離有多尷尬,但又捨不得移開視線,因為他想到Jun的眼裡有過許多各種各樣的人,卻很少會為一個人停駐——更別說那個人是他了。只要再湊近一些,他就不僅能走進Jun的眼,額頭還能與對方相抵,正是這種似有若無的感覺讓Dylan的臉逐漸升溫,他連忙鬆手,想在氣氛變得更奇怪之前去洗個臉,順便甩開那些失控的念頭。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被扔下去,但來不及了,我們宿舍沒多大。」Jun說完就把Dylan抱到中島上。

「我不要坐在————

Dylan話還沒講完,Jun就撕下一塊麵包塞進他嘴巴裡,塞完後還按住他的膝蓋。「坐好,喝完水,吃完東西就讓你走。」

Jun力氣大,Dylan只得皺著眉瞪眼,一臉哀怨地看著麵包,像是它冒犯了他一樣。「不要,好乾。」他本以為Jun會放棄,沒想到對方只是點點頭後,下一秒就把水遞到他面前。

平日的Jun可是連幫他買牛奶都懶,今天卻有耐心得不可思議,幾乎是在伺候他,還說了些什麼「不應該出現但又不想你趕我走」之類聽起來很曖昧的話。這樣的Jun太陌生,Dylan知道自己應該要學著開口問對方的想法,而不是自己揣測,但話說出口之後聽起來就不是那回事。

 

「我胃還很燙,喉嚨還是有點辣,這個沒有味道我不就想喝啊!」

 

好一點的話Jun會覺得Dylan在鬧脾氣,糟一點的話Jun會覺得他是真的在發脾氣,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在間接推開對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但又覺得心裡其實是清楚的:他就是怕失去眼前的人。

因為他們這大半年來都是這樣,只要其中一個靠近,另一個就會跑,每次都是這樣,只是Jun跑的次數更多;然後不管他們做過講過什麼,隔天醒來就都裝沒事。Dylan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今天不一樣,Jun的每句話、每個反應、每個動作都讓他覺得這次Jun是認真的,他不會逃避,他會留下來。


Dylan
不敢相信,但可怕的是他已經相信了。



「就是這樣才要喝水啊!你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就不要喝那麼多酒,活該。」

 

帶點嘲諷的勸告是Jun對熟人常用的關心方式,Dylan記得Thame之前就很常被這樣關懷,那句「活該」倒是讓Dylan一下子安心不少,Jun還是那個Jun,只是比較⋯⋯反常。

 

「這不都是因——Dylan差點脫口而出說是因為Jun顧著跟別人聊天不理他讓他心情更差,硬是轉了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胃不好的?」

Jun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早餐不吃,晚餐愛吃不吃,進了錄音室就更厲害了,直接修仙不用吃,你這樣胃能好才怪。」

Dylan無從辯駁,只能斜著眼說:「你真的是非常討人厭。」

「謝囉,親愛的。」Jun眨了眨眼。

「誰跟你親愛的!我不是在誇你!」

「所以才顯得它真的是個稱讚啊。」Jun咧起嘴笑。

「⋯⋯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Dylan一時間想不起來,Jun也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倒了杯溫水,又挖了一匙蜂蜜進水裡,一邊笑一邊攪,攪均勻之後插了根吸管送到Dylan嘴邊。

 

「現在有味道了,張嘴。」

 

Dylan瞥了眼吸管之後盯著Jun看,眼神中透露著猶豫。雖然Jun把杯子遞到他嘴邊,但動作其實一點都不強硬,他知道那不是什麼「多喝熱水」之類的敷衍金句,還有對方那張帶著淺笑的臉,他無法否認那看起來帥氣又誠懇。

Dylan一向不會處理這種東西,也許他根本不懂該如何接受,於是他象徵式地喝了一口蜂蜜水,甜甜的果然好喝多了,但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不夠甜嗎?」見Dylan皺緊了眉頭,Jun拿過吸管吸了一口,喃喃自語道:「很甜啊。」

 

Dylan抓緊桌子的邊緣,他此刻的神經像是一根根緊繃的弦,而Jun是那個勾動弦線的人,一言一行都讓他忍不住躁動。
就說了,甜不代表一定是件好事。

 

Dylan按耐不住自己的心,開口問:「你對誰都這樣嗎?」

「哪樣?」

「就是把人抱來抱去,泡蜂蜜水還加吸管,搞得像在哄小朋友吃藥一樣。」Dylan的手在空中比劃。

Jun似乎沒料到這樣的問題,愣了一下說:「你有見過我這樣對Thame嗎?」

「但你抱過Nano,你也很——

Jun打斷Dylan的話:「你是在吃醋嗎?」

「我沒有!」Dylan的回應快得像沒經過大腦。

「你怎麼會吃Nano的醋啊?他年紀小又黏人,不是連你都讓著他嗎?你要吃也該吃Thame的醋啊?」Jun忍不住偷笑,說完便低頭放下杯子,像是自問自答一樣:「也是啦,你跟Thame感情最好,自然是不會吃他的醋。」

 

Dylan本想立刻反駁「自己根本沒有吃醋」,但在聽到Jun的補充後又把話吞了下去,因為Jun那句話說得很自然,但Dylan總覺得對方的動作有種說不上來的彆扭。

突然覺得渴,不是嘴裡發乾想喝水,是渴望——

那份專屬的溫柔,Jun只對他一個人的好。

 

Dylan伸出手指托起Jun的下巴,佯裝著輕鬆:「你聽起來也像在吃醋啊。」

 

Jun的個性,逼太緊的話可能真的會急到跳牆,Dylan早就做了對方會轉移話題,甚至直接離開廚房的準備,但他不是沒發現Jun通紅的耳朵,只是也看得見對方迴避的眼神。
時間彷彿在延伸,又或者是因為酒精的關係,Dylan算不出他們靜默了多久,但不論是三秒還是三分鐘,都代表了Jun無聲的拒絕,都足以讓Dylan後悔他今天說過的一切。

於是他垂下了手臂,但又在Jun轉身離開的時候下意識地伸出手,然後在抓到對方的衣服前馬上放下。

看著對方的身影,Dylan咬住了牙,害怕自己一開口會變得像挽留,但他根本就沒有理由把Jun留下來,只能乾笑兩聲來嘲諷自己不爭氣,用衣袖擦了擦耳鬢間的汗,說:

「我開玩笑啦。」

 

被拒絕已經夠難看了,Dylan不願意繼續當小丑,他像喝掉那杯White Russian一樣,一口氣把蜂蜜水喝光,跳下桌子打算回房間,可踩在腳底下冰涼的觸感讓他赫然發現自己還光著一雙腳。

他突然覺得Jun就像個會編造假象的魔法師,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場零碎的夢。

Dylan的眼眶開始發熱,心裡泛起一陣莫名的委屈,心想那些不在乎被拒絕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渴望他們想要的東西?畢竟在面對失望的時候,他沒有一次是不難過的。

轉身用手搓了下臉,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剛轉回來就發現被一個人影擋住了去路。

 

「幹!Jun,跟你說過多少次走路要有聲音!是想嚇死我嗎?」Dylan輕嘆,心裡吶喊:「天殺的Jun為什麼還不滾回他的狗窩?!」

他瞄了瞄客廳,準備繞過Jun走人,結果才走兩步,一個不留神就又被抱到中島上。

不回答就算了,話也不好好講,還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Dylan沒有耐性再和Jun玩猜謎遊戲,見推不動便喊:「怎樣?開不起玩笑喔?走就走了回來幹嘛?要走就走啊又沒留你!」

 

Jun揚了揚手裡的鮮奶,倒出了一小碗,Dylan才意識到剛剛Jun只是去冰箱拿牛奶去了。

 

「沾奶吃就不乾了,但你現在胃裡有一半都是奶油,再喝就太膩了。」Jun撕下一塊麵包,泡了泡牛奶,遞到Dylan面前。「啊——

 

Dylan的火氣瞬間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尷尬和慚愧,但又含著一點竊喜。Jun肯定是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兇什麼,Dylan想要開口道歉,但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麵包,又滿臉懷疑的看了看Jun,遲疑了一會兒才咬下了麵包。

泡過牛奶的麵包好入口很多,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半口麵包下肚之後,Dylan的胃好像真的沒那麼燙了;他吃完剩餘的半口,Jun馬上又給他撕了一塊。

 

Jun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這是真的嗎?

真的不生氣?

真的不走?

真的留下來嗎?

 

Dylan愣是不張嘴,只是直直地盯著Jun的臉,好像只要看得夠久就能讀出對方的想法;奇怪的是Jun不但沒有躲開Dylan的眼神,還扯了扯自己的T恤,示意讓他抓住。

 

「我沒有要丟下你,只是你的玩笑聽起來很認真,我需要思考。」

 

看到Jun微顫的手,Dylan心頭也跟著顫了顫,看著對方柔亮的眼,他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抓住了Jun的衣服,咬下他手中的麵包。

 

「我其實不知道那算不算吃醋,或許是因為我覺得我沒有那個資格?所以我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Jun笑了笑。

 

他的聲音小得近乎耳語,讓Dylan差點錯過,可是輕笑聲在安靜的環境卻又太過響亮,讓覺得Jun是在自嘲,而他不同意這個做法,於是當Jun遞上第三塊麵包時,Dylan別過了頭。

 

「怎麼不要了?是累到斷電嗎?你用type-c可以嗎?」Jun單手撐在Dylan的大腿旁邊,無視他們的距離往Dylan靠近。

 

Jun總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接住他人,其中就包括說很多不好笑的冷笑話,然而在大家聽得直翻白眼的時候,Dylan都在想辦法偷笑,但聽了快兩年都不曾說過一句喜歡。

Dylan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人類麻煩,有情感有想法,就算Jun真的是吃醋好了,那也只是不喜歡分享,這有什麼不對?一點都不好笑。

Dylan沒有回話,只是撥開了Jun拿著麵包的手臂。他盯上Jun微張的嘴巴,淡粉色的唇起了細小的裂紋,心想如果自己是想得太多,那Jun應該就是說得太多。

Dylan深吸了口氣,揪住Jun的衣領,猛地一拽——

 

他吻了上去。

 

老實說,他其實沒想太多,只是單純地想讓Jun閉嘴,接吻顯然不是最妥當的手法,卻似乎是他在言語失效時的合理選項。

「嘶——

Jun吃痛一聲讓Dylan從混沌中回過神來,發現嘴唇上有血的味道,整個人在瞬間被焦慮和慌張澆了個遍,那些裹藏在一句句挖苦與玩笑之下的情感正往四周瀰漫開來。

媽的,這太超過了。

 

Dylan馬上側起身子,他想都沒想過這輩子會跟Jun接吻,自然也沒考慮過控制力度的問題,所以與其說是接吻,倒不如說是衝撞。
它太用力、太短促,Dylan還沒閉上眼睛,它就已經結束。
憑他的經驗來說,這甚至談不上是一個實際的吻,但周圍的空氣嗅起來都是後悔的味道,他實在是不敢看對方。

與其說是後悔親上Jun,更貼切來說應該是他害怕面對Jun的反應。
Dylan習慣性地把手汗擦到衣服上,衣角被他揉出了褶子;嘴唇顫個不停,但又想趕在事情變得更詭異前說點什麼,結果一開口飄出來的全是髒話。

 

Oh fuck. I—shit—I’m sorry.

 

Dylan覺得他要完了,Jun一定會很詫異,他會覺得自己是神經病,喝了兩杯就發酒瘋;這樣倒還好,最可怕的是Jun可能會覺得他很噁心,然後把他當成病毒一樣隔離,這樣的後果他和MARS都承受不起。

 

幹,自己真的是瘋了,到底是抽了哪根筋才會做這種事?

 

可是今天的Jun無法用常理來預測,或者說今天的他們都很不正常——所以Dylan才會親上JunJun才沒有給他一拳,
也可能是Jun吻過的人太多了,剛才那個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

 

這怎麼可以?!

 

Dylan,你又在喘了,來,慢慢吸氣,數數。」

Jun扶住Dylan的肩膀,多用了點力氣才把人轉了回來;Dylan仍然不願意抬頭,Jun一靠近他就往後躲。可是Jun這回不依著他,乾脆把他摟住,輕聲說:「我跟你說,你要是再跟我較勁會更難呼吸,到時候我就真的要扛你去醫院了。」

「我討厭你。」Dylan過了幾秒終於開口,輕喘著說。

「那不影響你呼吸,」Jun說。「拍背會好一點嗎?我看別人都這樣哄小孩。」

Dylan挪了一下腦袋,在Jun耳邊說:「如果你有眼睛的話,應該看得出我是個成年人。」

「癢,」Jun放鬆了手臂,把Dylan的頭轉回去,然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一⋯⋯二⋯⋯」

 

Dylan實際上並沒有拒絕Jun的安撫,他的胸口還是有點悶、呼吸仍然不太順暢、腦子依舊是一片混亂,但Jun的手與數字同步,規律的輕拍落在Dylan的背上,讓他覺得真的會如Jun所說——

再等一下,很快就會好了。

 

Jun。」Dylan推了推,抬起了頭。

「嗯?」

「你會一直在這裡嗎?我的意思是我剛才⋯⋯」

 

Dylan知道這個問題模糊但是曖昧,嚴重一點來看說不定還有點強迫感,但他覺得他剛才強吻了Jun——那麼糟糕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好像也不差在多問一個問題。

反正他又不是要求對方的承諾,也沒有在期待什麼。

 

「剛才那筆賬等一下再跟你算,你先讓自己冷靜。」Jun打斷了Dylan的話,卻沉默了半晌,好像真的在思考許下真實的諾言一樣。「我會的,我會一直纏著你,直到煩到你受不了為止。」

 

或許是錯覺,但Dylan彷彿從Jun的眼底裡看到無盡的溫柔傾瀉而出;他壓不下上揚的嘴角,臉也早已泛紅。

 

「我現在已經煩你了!」他哼了哼,然後緩緩地伸出手,環住了Jun的肩,再重新把頭埋到對方的頸窩裡,慢慢地嘆了口氣。

「就說了會癢,還在那邊,欠揍。」Jun拉開他們的距離,抬手彈了彈Dylan的額頭。

「嗷!痛!」

「活該。」Jun笑了笑,把Dylan的頭按回自己的肩膀上,又把他抱緊了些。「不要埋進去,留點空間呼吸,還要繼續拍你的背嗎,成年人?」

 

Dylan搖了搖頭,沒有反駁,開始在心裡默數——

好吧,他是不需要Jun的承諾,但可能,可能是有小小的期待。

 

Notes:

《哽咽》是《蘇眉》的 Jun視角版本,屬於同一世界觀的支線補充 ( •̀ᴗ•́ ) ̖́-
可以看到Jun的內心,更多的故事設定和情節,(我覺得)可以單獨看

📌 要注意的是:
第一章就幾乎全是新資訊,會讓你一下子知道Jun心裡的想法,可能會造成混亂或大幅降低《蘇眉》的懸念以及你對它的期待,也有可能會讓你看到想掐大腿或者抓狂(我抱歉
簡單來說就是會擁有近全知的視角,提前知道一些事情,適合不怕劇透,喜歡雙線交錯補完人物感受的朋友~
想保有新鮮感的話,建議先跳過喔!(比心

如果已經了解好風險的話,歡迎一起去哽咽(欸不是)歡迎一起進入Jun的世界,希望你看了會更愛他和Dylan♡
《哽咽》(Jun視角)指路:https://ao3-rd-18.onrender.com/works/66928135/chapters/172754053

Chapter 5: The Last Bite

Notes:

嗨~這次總算能兩週內更新了,謝謝你來看♡

Dylan這天有點激動,所以穿插了幾句英文,但應該不影響閱讀感受555
希望你喜歡♡♡♡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五、

 

 

過了一陣子,Dylan氣不喘了,也沒有再心悸,腰部的手臂逐漸放鬆,溫度也跟著慢慢消散。

 

「我就說吧,很快就沒事了。」Jun後退一步,拿起Dylan吃了半天都沒吃完的麵包和牛奶。「吃完就去洗澡。」

「你不要以為我親了你一下就代表我什麼都要聽你的。」Dylan衝口而出。

「噢?所以你是清醒的?那我很好奇要是Nano知道你親了我的話,他會有什麼反應。」Jun挑起眉,把麵包遞給Dylan。

「你威脅我?無恥。」Dylan的腦海裡浮現出Nano聽八卦時閃亮的眼神和滔滔不絕的樣子,權衡了一下之後選擇臭著臉接過。

「欸,搞清楚,是你強吻我欸!」Jun講得大方,好像被Dylan強吻沒什麼大不了一樣。

「你閉嘴!」Dylan聽到之後想直接鑽到地底,捂著臉發出一聲像是投訴的嚶嚶聲。

Jun噗嗤一聲,揉了揉Dylan的頭髮,說:「好啦,吃點碳水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Dylan心想Jun根本把他當作小孩子,惱得他乾脆連牛奶都不碰了,直接把麵包塞了滿嘴,惡狠狠地嚼起來。Jun見狀搖了搖頭,又轉身去調了杯蜂蜜水,塞到Dylan的手裡。


「吃慢一點,就算生氣也不至於要噎死自己吧?」Jun說。

Jun的說話方式讓Dylan的腦海突然閃過他們和諧相處的畫面,他赫然懷疑Jun的那些挖苦會不會都是披著刻薄的關心,可是當他想要回想時,卻發現每個畫面都轉瞬即逝,一個都捉不住。

他以前怎麼沒懷疑過啊?

Dylan慢慢咀嚼,回想起Jun故意不撐傘去替他擋雨、安撫他的恐慌、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光是這三點就足以令他感動不已;只是現實太美好就顯得不真實,他還需要點時間去消化Jun對自己好的方式,那和Thame對人好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樣的。

Dylan和Thame和在音樂方面的才華相當,Thame也懂Dylan的理念和喜好,還一起寫了〈Would You Mind?〉,而且Thame相當寬容和遷就,在Dylan完美主義發作到連自己都爆氣的時候,Thame都願意陪他熬夜;跨年那天大家都回家了,Thame也陪他一起過。

但Dylan也知道Thame愛護MARS裡的每一個人,照顧的程度有所差別,但都不到偏愛;不過就算Thame真的博愛也跟Dylan沒關係,他只覺得Thame太善良。

可是Dylan習慣了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久而久之,他多少也希望自己真的是個特別的人;至少在Jun眼裡是特別的,所以才會問對方是不是對誰都那樣照顧。

換句話說,Dylan無法否認自己就是想要Jun的偏愛,要說他自私或是守舊,他都不在意。

他打了個寒顫,這都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

 

Dylan抿了抿嘴,回想起那個蜻蜓插水般衝撞的吻,禁不住想如果傳聞是真的,那如果剛才在門口撞上Jun的是別人,他說不定就順勢跟人家打砲了;只是礙於他撞上的是Dylan,就算撇除他們耗時接近兩年「合作不善」的前科不談,Jun也不會做出「跟自家團員糾纏不清」這種高風險的行為。

Dylan做了個鄙夷的表情,清醒時的他根本不可能去親吻任何人,更何況是開房間。

不過,說到底是自己理虧在先,好在Jun看起來沒打算跟他計較,還給足了體面。

Jun其實可以告Dylan性騷擾,或者至少推開他,但Jun最後卻選擇去安撫,告訴Dylan很快就會好的,還說自己會一直纏著他,那認真的樣子像是在宣讀什麼會影響全世界的宣言一樣。

在那個當下,不回應對Dylan來說就是最好的回應,因為萬一Jun回吻他,自己很可能會認為對方是在嘲諷他,把他當成一個笑話;而如果Jun反應過度,自己可能又會以為Jun是覺得自己噁心,這樣也很糟。

Dylan驚訝於Jun的腦迴路難得有跟自己對上的時候,又或者這是對方不明說的體貼與尊重。

 

好不容易把麵包全部嚥下去,Dylan抬頭看見對方手裡還拿著那碗他碰都沒碰過的鮮奶,忽然覺得心頭一暖。

 

「你也喝了酒,也該吃點碳水。」他伸出左手掐住Jun的兩頰,右手把最後一小塊麵包丟進碗裡滾了一圈後,塞進Jun的嘴巴裡。

 

Jun的眼神閃過一絲錯愕,Dylan看著他乖順地咬過麵包但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雖然Jun給Dylan翻了個大白眼,但Dylan猜對方今天就是會由著自己,而事實也是如此。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當作是Jun惹自己生氣的補償。

那不是Jun的錯,但是是他把Dylan搞得七葷八素的,快要分不清楚自己醉的是酒還是別的東西,所以說到底還是Jun的錯。

 

「要不要再喝一點?」Jun喝了一口牛奶,然後把它遞到Dylan嘴邊,好像他沒有手一樣。

 

Dylan聽罷努起嘴,心想那語氣分明就是陳述句!但還是低下頭貼著碗邊啜了兩口,算是交差。

放下碗後,Jun忽然抬起Dylan的下巴,湊近看了看。Dylan趕緊推了推他的肩膀,但Jun明顯是看不懂他擺手的意思,還是伸出了另一隻手;於是當Dylan伸出舌頭把嘴角的奶漬舔掉時,Jun的指腹也剛好落在他的嘴角上。

Jun被舔到之後馬上縮回手,快速的表情轉變出賣了他的驚訝;Dylan剛要開口抱歉,結果Jun在轉眼間扳過他的臉,吻上了他的嘴。

 

有別於Dylan的閃電碰撞,Jun的吻雖然短暫但實在。他貼上Dylan的唇瓣後,吸吮了一下,又惡趣味地輕輕咬了咬Dylan的下唇,才微笑著退開。

 

「就當是你撞到我嘴巴破掉的補償吧,算便宜你了。」Jun的語調輕快,移開了視線,手指像是停不下來一樣扭來扭去。

 

Jun的動作很快,Dylan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得到一個實實在在的吻,嘴裡還有甜甜的味道,可是當他看到對方臉上那個得意的笑,別說是開心,能不窩火就偷笑了——但不窩火是不可能的。

 

Dylan攥住了Jun的衣領,氣急地說:「你他媽連問都沒問過我就——」

「K’Dylan,您與其花力氣跟我吵架,還不如花力氣去洗澡,這麼晚了還不想睡嗎?」Jun插嘴道,然後把剩下的牛奶喝完,連著杯子一起帶去水槽。

 

Dylan的腦中又有畫面閃過,看到一個他和Jun擦肩而過的場景。他不清楚那是什麼時候的什麼事,但Jun的態度也是像現在這樣輕描淡寫的,好像只有Dylan一個人在大驚小怪。

 

「你先告訴我那算什麼?」Dylan受夠了這種不平衡的感覺,他衝上前拽住了Jun的手腕,逼對方轉身。

Jun把餐具放進水槽,抬起眉問:「什麼算什麼?」

「什麼算什麼?你認真嗎?」Dylan盯著對方的眼睛好一陣,然後大聲假笑。「Wow, you’ve got to be fucking kidding me, Jun.」

 

Dylan不到幾分鐘前才覺得Jun這次貼心又懂他,結果片刻之間對方就把他的想像推翻,那些懸而未決的疑惑和不安編成好幾股結實的繩索,勒得Dylan快要喘不過氣;他發洩般把Jun推到了櫃門前,後者撞到皺著眉,悶哼了一聲。

 

「我強吻你是我不對,是我的腦子壞掉,但你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吧?是把我當什麼?」Dylan叉起腰,逼近了一步。

看到Dylan的反應,Jun管不上痛便急忙說:「蛤?不是!Dylan,不是這樣的!」

 

Dylan的憤怒沒有燃盡他的理智,他一看Jun那慌張的樣子就大約知道對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刺激到他的事,可惜他過載的情緒已經等不及Jun的解釋了。

 

「我真的是個白痴才會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你他媽就是想羞辱我。」Dylan對著Jun直吼:「我在你眼裡跟那些隨隨便便就可以讓你帶上床的人根本就沒有區別!」

「Dylan,你先聽我說,我沒有那個意思,你聽我解釋!」Jun急忙拉過Dylan的手肘想要抱住。

 

Dylan想起Jun剛才撞到櫃門時的悶哼,便減輕了力度,但還是強勢地推開了Jun的擁抱,搖了搖頭,卻沒有掙開對方的手。
Dylan的手沒多久就被對方握出了紅印,喉頭也像是被什麼東西鯁住一樣,怎樣都嚥不下。他什麼都聽不進去,也不想再聽了;隨著他們的沉默,Jun的輪廓在Dylan的眼裡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的理智提醒自己明天還有工作,要趕快離開這裡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說,或者說問了一句:

「You kissed me like it meant nothing, was it?」他仰頭眨了眨眼睛,無奈眼眶依然潮濕和熱辣。「I don’t want to be your fucking toy, Jun.」

 

Dylan看了Jun一眼後抽出了手,獨自離去,心想如果Jun真的完全不懂他的吻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那或許自己一早就該離開的。

 

 

Dylan光著腳走去大門,踩上那雙被遺留在那裡的拖鞋,再一路走回房間,在關門前聽到水流與餐具碰撞的聲響,遮蓋不過自己狂抽鼻子的聲音。

月光灑進房間,隱約看到被踢到床腳的涼被和凌亂的書桌,跟Dylan的心一模一樣。他嘆了口氣,打開了燈,再去關上半掀的窗簾。

 

Dylan一坐上電腦椅就立刻全身癱軟,像是要陷進椅子裡一樣,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剛剛扛著幾百公斤的水泥遊完街一樣。

房間是個能讓他喘息的小小堡壘,桌面亂不亂是一件事,但安靜的環境即使無法帶走他的不安,但至少能承載他雜亂的心情,而這正是Dylan現在最需要的。他總算鬆了口氣,早知道逃避不可恥還有用的話,他就早點回房間了。

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他今天再懶得洗澡也過不去自己那一關了,只得戴上耳機,打算先歇一下再去洗。

 

可能真的有累到,Dylan歇了片刻,呼吸便開始變得緩慢,然後不小心打起了盹;最後是因為反覆抬頭和點頭,腦袋一個失重把自己驚醒了。

他用衣領擦了擦下巴的口水,拿起手機看時間——01:43


他已經睡半小時了?


2 messages from Jun Junn

「我先去洗澡」
「洗好了」

 

Dylan把手肘撐在桌上,用手掌托住自己的臉,盯了訊息好一陣子。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Jun這個人,心想自己話都講成那樣了,Jun居然還發訊息來,到底是要說他死腦筋還是佩服他有恆心。

打盹讓Dylan的身心放鬆了不少,Jun給的麵包和藥也確實有效;而他自己本就不全是因為憤怒而失態,現在身體感覺好多了,氣也跟著少了一半。

但Dylan才不要在心情平復沒多久之後就來自我反省。

他起來伸了個懶腰,打開門縫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才拖著腳步去洗衣房。當偶像也是份工作,他也有打工人的通病,明知道已經很晚了,第二天還要上班,但就是拖拖拉拉的不想去洗澡睡覺,可睡了就不願意起來。

 

一進洗衣房Dylan就嗅到薰衣草的味道,想起之前Nano說洗衣精用光了,說不定是補貨時換了新的牌子。他從籃子裡翻出自己洗好的衣服和毛巾,總覺得手感比平時更柔軟一些;湊近吸了一口⋯⋯好香!

他們幾個一直以來對消耗品不怎麼講究,自然是不會太在意過洗衣精的味道,Pepper聞到說不定還會瘋狂打噴嚏。Dylan想到那畫面覺得有點好笑,不過他真的挺喜歡這個香味,看來要委屈一下Pepper了。

 

Dylan拿著衣服和毛巾一邊嗅一邊走去浴室,意外地發現裡面一絲熱氣都沒有。

那傢伙洗冷水澡?淋完雨又洗冷水澡,是嫌自己身體好嗎?

Dylan皺了皺下眉,脫掉衣服丟進髒衣籃裡;他轉身看見鏡子中的自己,頭髮很亂,眼睛有些紅,但看起來不算太糟糕,不過肋骨是凸了一點點,可能真的是瘦了。

 

待溫水沖刷到身上時,他舒服得發出一陣嘆息,讚嘆熱水器真是個偉大的發明。他仰頭把頭髮沖濕,環繞在耳邊的嘩啦水聲卻突然夾雜了別的聲音:

 

「說倒就倒,砸死人怎麼辦?靠!今天有夠衰小的,塞車爆胎樣樣來,Thame突然肚子痛拉不停,Dylan的演出服又破了,還找不到替換的⋯⋯好啊!乾脆所有人都別跳好了啊!」

「我來,你冷靜。」

「扭得不輕喔,兩週內都不要劇烈運動,有藥物過敏嗎?」

「Ai Dylan,你不知道你有多重嗎?怎麼好意思要我背著你去買烤豬肉⋯⋯好了好了,等一下給你買啦齁,煩死了。」

「小心一點,你要是再弄到,我可不負責。」

 

Dylan甩了甩頭,幸好那些聲音連著泡泡一起被沖走;不料就在他洗完澡、穿好衣服、準備踏出浴室的時候,太陽穴突然傳來電流感,然後腳步浮浮的,像踩在雲朵上一樣,他立刻抓住扶手穩住自己。

 

可是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剛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對話轉化成畫面,在他腦中斷斷續續地放映。

 

Dylan看到Mick在後台和化妝師咒罵;看見台下人山人海,台上的自己在反覆調監聽,但一眨眼就變成單手抓著背帶褲跳舞;然後又看到自己拐到腳,動作都追不上拍子,燈一滅就有兩個人架著他下台。

不是幻覺,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Dylan甚至感覺到腳踝傳來扭傷的疼痛,像是事件重演一樣,但奇怪的是事情和感受都是真實的,卻跟他的記憶有出入。

因為他不記得是Jun幫他把褲子的背帶扣好,不記得Jun背著他去醫院,也不記得Jun幫他按摩小腿,更不記得自己掛在對方的背上念說要吃街角那間烤豬肉⋯⋯

但畫面裡都有。

 

Dylan有記憶,但裡面幾乎沒有Jun。

 

這⋯⋯這到底是⋯⋯真的嗎?


Dylan思考了一下,覺得肯定是假的,總不會是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健康男性有選擇性失憶,然後遺失的部分全都是Jun吧?開什麼玩笑。而且就算真的是選擇性失憶,那很多都是大腦的防禦機制,Jun又沒對自己幹嘛;除非是他其實有幹嘛,只是自己想不起來。

靠,自己該不會是真的忘了Jun對他做過什麼吧⋯⋯?

 

Dylan的胸腔彷彿在膨脹,心臟不規律地怦怦直跳;他屏住了呼吸,腦內的畫面戛然而止,換成了一片像舊式電視裡會出現的雜訊,頭重腳輕的感覺跟暈針一模一樣。Dylan茫然得要命,可他現在沒精神搞清楚這是什麼回事,只想趕快回房間睡覺。可惜老天似乎下定了決心要整他,讓他一打開門就再度眩暈和手腳發軟,只是這次沒有人在門口接住他了。

Dylan在幾秒內想起他在幾個小時前還吐槽說在那種情境下,換作別人的話就會來場熱吻了,但因為接住他的人是Jun,所以自己寧願摔跤;但那是Dylan幾個小時前的想法,他現在覺得這樣摔的話可能會頭部著地,熱吻怎麼說都比摔成傻子強多了。於是他默默向上天發誓,如果這次他沒摔破哪裡的話,讓他跟Jun熱吻是辦不到的了,但他可以聽對方解釋,也保證對方說什麼他都不生他的氣。

 

「Jun,」Dylan脫口而出,無奈聲量小得跟氣音差不多。

就在他要放棄之際,一聲高喊聲傳來:「Dylan!」接著是一雙強壯的手臂從他的腋下穿過,將他整個人撐起來後,再把一隻手往下移到,牢牢地環住他的腰。

 


Dylan在暈過去前的最後兩個想法是:

一,Jun怎麼會聽得見自己叫他?

二,自己這回是真的不能生Jun的氣了。

 

Notes:

Dylan的情緒坐了趟雲霄飛車,希望我這次在各方面的表現都沒有失手(緊張

2 Sep更:感謝朋友的提醒,說文中的時間點剛好是921大地震發生的時間,但寫文的當下並不知道,可是由於後續可能會反覆提到同一個時間,考慮到此因素所以把時間更改成01:43,謝謝大家

章名-The Last Bite,編的,就是Jun吃了Dylan的最後一口麵包之後就發生了意外,但JunDylan嘛,吵架而已,沒事的😂

Chapter 6: 圈與線

Notes:

歡迎回來♡♡♡

很感謝所有繼續閱讀故事的人,感謝你們極大的耐心以及對《蘇眉》的喜愛🥹

謝謝小寶幾個月來給我不斷的打氣和加油,也謝謝糰子總是不厭其煩的回答我一些「如果你⋯你會怎麼樣?」之類的假設性問題,你們真的好棒ಥ_ಥ💕

Chapter Text

 

六、

 

隨著送風聲和「嗶——————」響的機器聲響,Dylan恢復了意識。

 

他握了握拳,沒有問題,只是不能握得太緊,但他的眼皮重得像蓋了層棉被,腰背酸痛得像在軟榻的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做了場驚險的夢,輾轉反側到快要掉下床了,眼睛還是閉著的;他嘗試翻身,結果一個揮手引起一連串碰撞聲,突如其來的刺痛終於使他張開了眼。

他抬手擋光,才注意到手上脫落了一半的輸液管,手背上青紫了一片,靜脈血管凸了起來,還有他的頭髮,長得一直撓他脖子。

 

「欸Thame,你覺得是我有幻覺還是怎樣,我覺得他醒了。」

「他本來就醒了啊?」

「不是那種醒,是有意識的那種醒,你剛才沒看到他動嗎?」

「沒有,是你有幻覺。」

「嘖,你都在看手機當然是沒看見啊。」

 

ThamePepper的聲音。

Dylan移開手一看,果然看見兩人,但似乎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甦醒。

Pepper叉著腰,側身站在床邊,穿得簡單但化了全妝;Thame半躺在身後的沙發上,穿了件貼身的黑色針織衫和直筒褲。眼前兩個人的臉和聲音明明都對得上,可Dylan總覺得他們的穿著和講的話都很不對勁。

Pepper嘆了一聲,轉身之後一低頭就對上Dylan的眼睛,整個人抖動了一下。

 

「幹,Thame,你快過來,他真的醒了。」

「這裡是哪裡?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想喝水。」Dylan的聲帶像是被細砂紙擦過,擠出的每個音節都夾著氣泡,但Pepper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呆站著不動,他重複說了一遍:「我想喝水。」

Thame,等等!」Pepper幾秒後終於有反應,高聲說。「Dylan要喝水,你幫忙拿一下。」

「好!來了!」Thame喊回去。

「這裡是詩里南醫院,今天是528號,」Pepper一邊調高床頭,一邊跟Dylan說。「我們差點就以為你回不來了,兄弟。」

 

Dylan舉高雙手拉伸,左右扭了扭腰,關節噼里啪啦地響。他想了想,28號⋯⋯那就是過了幾天,不算太糟糕。

 

他環顧一下四週,米白色的牆壁、光潔得反光的地板、基本的家具應有盡有,不知道還以為他在這裡長住。Dylan心裡很是忐忑,MARS正處在人氣上升期,他和Thame寫的歌還沒編,現在住院太不是時候了,更頭痛的是詩里南的病房出了名的又貴又難訂,自己每個月都見底自然是付不起,Oner也沒那麼慷慨,那是誰在付錢?他可不想欠那麼大的人情。

 

Dylan你真的醒了嗎?你認得我是誰嗎?」Thame抱著熱水壺和保溫罐來到床邊,手肘夾著一個瓶子,手忙腳亂的把東西隨便亂放。

 

Dylan滿頭問號,人醒了就是醒了,還有分真假嗎?再說了,雖然他們的打扮不太正常,但也不至於誇張到他認不出來;可是他轉念一想,自己突然昏倒還睡了幾天,他們嚇得問一些白痴的問題其實也合理,於是他點點頭,啞著嗓子回答:「Thame,我真的醒了,但也快渴死了。」

「喔對,忘了,抱歉。」Thame拿起一個瓶子遞了過去。

 

Dylan看到那瓶子之後皺了下眉,那分明是個放大版的奶瓶;他在Thame和奶瓶之間來回看,一臉「你在耍我嗎?」可是對方的表情非常認真,Dylan被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唬到,只好癟著嘴接過,但吸了兩口後還是做了個厭惡的表情,看了一下直接把瓶蓋擰開。

他幾口便把水喝光,喉嚨是舒服很多,但ThamePepper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好像會喝水有多厲害一樣。

 

「這裡就沒有正常一點的東西嗎?你們很怪,杯子很怪,連時鐘都那麼怪。」Dylan被盯得彆扭,往後靠了靠,別過眼看著牆上的時鐘說。

那時鐘確實古怪,數字全都反過來不說,秒針還像倒數一樣逆行,他第一眼根本認不出那是幾點。

 

「我們哪裡奇怪了?這時鐘也不奇怪啊,就是普通的時鐘而已。」Pepper歪起頭,撓了撓脖子。「杯子有點怪是因為這是防嗆杯,你之前都用這個來喝水。」

「什麼叫之前都用這個喝水?我沒有醒來過啊。」Dylan傻眼,明明每件事都怪得很,居然還問他哪裡奇怪?

 

Pepper聽罷看了看Thame,又抬了抬下巴,後者像是接收到指令一般走出病房,Dylan詫異的是他們的默契在幾天內突飛猛進,好得像是培養了好幾年一樣。

 

「你之前其實有醒來過,但是醒了吃吃了睡,跟沒醒差不多。」Pepper坐到床邊,邊把保溫罐打開邊解釋道。

 

Dylan完全沒有印象,但Pepper把話說得太自然,顯得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個,而且對方不是愛開玩笑的人,那就代表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但不合理啊,時針怎麼可能倒著走,人要怎麼醒了吃吃了睡,還要用防嗆杯?

 

Dylan一張嘴要問就被Pepper塞了口粥,猝不及防的讓他下意識把那些還沒理清楚的問題連同食物一併吞了下去。

 

「這也太難吃了,」粥吃起來沒有味道,但口感無比噁心,Dylan別過臉,撥開對方的手。「所以我到底怎麼了?什麼時候才可以出院?我手機呢?」

「難吃但是有營養,你的手機在抽屜裡,等一下幫你充電。」Pepper答得爽快,然後微笑著挑起眉頭,試探式地伸出湯匙。

 

Dylan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對方,不情不願地張開嘴。Pepper什麼時候開始會跟人討價還價,那得意的表情又是跟誰學的?

 

「其他的讓醫生跟你說比較好。」PepperDylan不注意又餵了一口,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幾百遍一樣。

「你這講了等於沒講。」Dylan翻了個白眼,抱怨說,但還是拿過湯匙,皺著眉自己吃了起來。「那JunNano呢?他們在哪?」

Nano在路上了,Jun今天有事。」Pepper回道。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NanoThame推開,Nano在門口定格半晌,隨即把背包隨手一扔,張開手直奔到床邊,Dylan立即出手擋在對方的胸前。

 

Phi——Dy——lanNo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Nano佯裝拭淚,一隻手捧住Dylan的臉。

「浮誇,我不過是睡了幾天,」Dylan微笑道,Nano總是那麼歡樂,讓他心情稍微好一些。

「你確定那叫幾天?」Nano拋出一個懷疑的眼神。

「不然呢?」Dylan看了看對方的打扮,白襯衫和黑長褲,隨口問一句:「你穿成這樣是去cosplay大學生嗎?」

「吼!最好是cosplay啦,我剛——呃,對,就是去cosplay,哈哈⋯⋯」Nano突然改口,尷尬地笑了笑。「心血來潮嘛,你懂的。」

那兩聲乾笑讓整件事變得十分可疑,但Nano確實閒著沒事就愛折騰,所以Dylan就不深究了,轉而瞧了眼門口。「NanoJun今天去——

P’Jun去上學了!沒那麼快下課喔,但你吃完之後他可能就來了。」Nano搶答,把一瓶蜂蜜水放到他手上。

 

噢,原來是去上課了。

 

「謝了。」Dylan說。總算是出現一件正常的東西了,回憶自動回放到Jun給他泡蜂蜜水的場景,那畫面清晰得恍如剛剛發生的一樣,他記得自己和Jun摟在一起時止不住的心跳,也記得他在對方離開時有多失落,折返時就有多欣喜,甚至還記得Jun落在他耳邊的呼吸和耳語,還有很多他此刻說不明白的感受。

 

一陣暖意竄入Dylan的身體,拂去他內心的濃霧與不安——他有點想Jun了。

其實他在看到Jun的訊息後就消了氣,洗澡的時候就打算要跟對方道歉了,還想問Jun那個吻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Dylan個人感覺是Jun突然頭殼壞掉喜歡上他,可是又像個誤會,畢竟之前沒有跡象,自己也沒什麼好被喜歡的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不怎麼了解Jun,他們很少獨處,他不知道Jun喜歡什麼類型,連對方星期幾有課都不知道⋯⋯Pepper說今天是28號,Dylan心算了一下,發覺越算越不對。

 

「可是今天是星期天欸,他星期天上什麼課?」Dylan交叉起雙臂,偏了偏頭。

「哥,星期天也是要上學的⋯⋯等一下,今天星期天?」Nano拿出手機查看,欲言又止的回頭看。

 

這反應讓Dylan確定他那三個隊友(如果Jun也在的話沒準會變成四個)都在隱瞞什麼,最有可能的是他的病情,可是他們越是不講,他心裡的垂墜感就越重,這種未知使他焦慮,感覺跟看驚悚片似的,一路預想著恐怖的情節,結果在人最沒防備的時候才來嚇人一跳。

 

「如果我是有絕症的話,你們就早點告訴我,不要浪費時間。」Dylan搓了把臉,抿起嘴來掩飾顫抖的唇。他才20歲,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早死,他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還沒取得足夠的成就去搧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巴掌。

「沒那麼誇張,又不是八點檔。」Pepper輕笑,搖了搖頭。

「幹,那你們就不要總做些奇怪的事情。」Dylan捂住胸口,呼出一大口氣,但雖說排除了絕症,可是他講了那麼多話卻還是得不到想要的資訊,這快要烤光他的耐心。他把點滴架拉近,作勢要下床。「你們不願意講沒關係,我自己去找醫生。」

P’Dylan,你先說你記得多少,先躺著,不然受傷了No會心痛喔!」Nano趕緊阻止Dylan的動作,安撫道。

 

Dylan噘了噘嘴,把點滴架推回原位,心想這小孩那麼會,難怪大家都喜歡他。

 

「我記得我們晚上去慶功,但中途我跟Jun先回去了,」Dylan猶豫自己該透露多少。「回去之後突然頭暈,然後就暈過去了,醒來就在這,就這樣。」他覺得說到這就夠了,他們不用知道他和Jun在廚房裡抱來抱去,更不能知道他和Jun接過吻⋯⋯

兩次。

Dylan打了個顫,才發現掌心在冒汗,光是想到這件事就讓他緊張,他嘆了一聲,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暈過去到底是因為頭暈還是暈Jun

 

「慶功已經過好幾個月了,而且那天所有人都睡飯店餒,除非你說的是再之前那一次,但那好像是⋯⋯」Pepper頓了頓,似在思考。

「不對啊,你不是說今天是二十八號嗎?」Dylan反駁。

「是,但現在是五月,慶功宴是一月的事——Pepper的聲音戛然而止,Nano驚叫一聲後迅速捂住嘴巴,Thame倒抽了一大口氣,Dylan甚至能從中聽得出對方的呼吸在顫抖。

「怎麼可能是一月。」那明明是在幾天前,一月時Pemika還在教訓他們的表現不夠好、粉絲太少,Dylan都以為MARS要解散了,要慶什麼功。

 

三人的目光在彼此之間流轉,像在用眼睛來打摩斯密碼,就是不開口。詭異的寂靜瀰漫了整個房間。

 

「幹,我真的要瘋掉,就沒有人能一次把話講完嗎?」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像是有螞蟻在沿著Dylan的脖子爬行,他扭動了一下,想抓卻又抓不到。

「我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敢跟你說啊!」Thame說。

「你除了廢話之外還會講什麼?」聽到Thame的話後,Dylan那本就在邊緣的怒氣繞開了理智,在他身體裡橫衝直撞。

「欸,我又沒冒犯你,你是在兇什麼?」Thame說。

Dylan才剛醒來,體諒一下。」Pepper側身抓住Thame的胳膊,向他搖了搖頭。

 

在整個情況變得劍拔弩張之前有人及時敲門,三個人走了進來。

 

Nong——嗷,」穿著白袍的人看了看他們,頓了一下。「還是我等一下再來?」

「不用不用,不好意思Mhor Wim,我們沒事。」Pepper點頭道歉,ThameNano也馬上站好打招呼。

「沒關係的,年輕人嘛,有活力是好事,反正這裡就是醫院,」Mhor Wim摘下口罩,笑笑說。「不過我這麼說不代表我支持暴力齁,不要誤會。」玩笑讓房裡的氛圍稍微鬆動些,他快步走到床邊,先是看了看床邊的點滴架和儀器,讓護理師把輸液袋取下來。

 

Mhor⋯⋯那就是醫生沒錯。

Dylan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對方,挺拔的身材,棕色的頭髮,健康的膚色,眉宇之間有種微妙的熟悉感,可是他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嘿Dylan,你感覺怎麼樣?」興許是Dylan的眼神太戒備或者銳利,Wim補充說:「我是你的主治醫師,我叫Jirayu,你可以叫我Mhor Wim。」

Dylan的視線滑落到對方胸前的掛牌,上面印著「Jirayu Sirinanchakul」,確定證件照是本人,隊友們也點了點頭之後,他才雙手合十說:「Mhor Wim,你好。」

「你好,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Wim拿手電筒照了照Dylan的眼睛。

「其實還好,有點茫。」Dylan搖搖頭。

 

Wim伸出食指要Dylan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走,但最後兩下移動得特別快,害Dylan的眼睛差點跟不上,還發現對方似乎壓著嘴角要笑不笑的。

 

Dylan忍住翻對方白眼的衝動,這裡除了水瓶之外果然是沒有一件正常的事。他還沒從密密麻麻的資訊中回神,醫生居然挑這個時間點逗他,加上剛才和Thame吼了兩句,他累到有種「反正都這樣了,不如省點力氣明天再算」的想法,意外的是那種感覺並不消極。

忽然想到Jun也是這樣的個性,喜歡在奇怪的時間點開玩笑,講的歪理也讓人哭笑不得,但惱人的事卻好像變得比較容易了。

Dylan想知道如果是Jun的話,他會怎麼面對這一切,會和自己一樣錯愕和無措嗎?還是會像平時一樣想些破到連Nano都側目的點子,最後不動聲色地把事情處理掉。細想之下,對方可能天生就適合在演藝圈這種磨人的環境中生存,感覺沒有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事。

 

「Nong,這邊需要你回答一些問題,」Wim打斷Dylan的思緒。「請問你的名字、年紀,還有今天幾號。」

Dylan Zhou20歲,但日期我已經問過他們了,他們說是528。」

「那年份呢?」Wim挑了挑眉。「年份你知道嗎?」

Dylan點頭,說:「2023年。」

「你確定嗎?」Wim瞥了眼Pepper,表情變得嚴肅。

「確定啊?」Dylan本來很肯定,但看到醫生的反應後也不由得懷疑起來。

「好的,」Wim拿起文件夾,在上面動了幾筆。「那你住哪?都和誰住在一起?」

「我跟他們,」Dylan指著Thame。「還有一個叫Jun的,可是他不在這。」

 

Dylan的思緒再次飄走,意外自己居然會被這麼基本的問題觸動。

MARS的宿舍沒什麼特別,有點偏遠,一般人就算經過也不會停留,而且然室友們都怪怪的,但那是他們的基地,也是Dylan願意棲身的地方。

 

或許他心裡最擔心的其實不僅僅是MARS,還有他們五個人。

 

Jun晚上也沒空嗎?」Dylan不小心脫口而出,趕緊解釋:「我不是想見他的意思,我只是有事情想問他,因為他是我見的最後一個人,就這樣。」

「不知道欸,應該沒有吧。」Thame聳聳肩。「想見他也沒什麼,我也想見他。」

 

Dylan努了努嘴,Thame問都沒問就說Jun沒有空,分明就是敷衍。

 

「你們是什麼關係?」Wim打岔。

「我——我跟誰什麼關係?」Dylan一陣慌亂,他們指的是他和Jun嗎?醫生為什麼會問這個?

「你跟Jun,你們是什麼關係?」Wim重複一遍。

他和Jun是什麼關係⋯⋯朋友嗎?可是他才不會跟朋友接吻,但Jun可能會⋯⋯Dylan想了一圈,最後說:「我們是隊友。」

「了解。」Wim點點頭。

Mhor Wim,我到底是怎麼了?」Dylan實在等不及了,直接問道。

「你這陣子都在睡覺,雖然有醒來一下,但對外界沒什麼反應,不過單看檢查結果的話,其實沒有太嚴重的問題,營養不良和貧血的狀況都有改善,」Wim翻看了幾張內頁。「所以老實說齁,我們也不確定你到底怎麼了,目前推測有可能是PTSD——就是所謂的創傷後遺症,所導致的昏睡,但還是要觀察看看。」

 

這是有可能的,Dylan也確實因為爸媽過世得了PTSD,可是沒有一次嚴重到讓他昏睡那麼久,說是過勞他還比較相信。

 

「對了,你的字現在還會痛嗎?」Wim問。

「蛤?什麼字會痛?」Dylan問。

「字就是字啊,」Wim的語氣聽起來很疑惑。「啊,我說的是靈魂標記,你的標記還會不會痛。」

「我⋯⋯沒有字,」Dylan不知道自己在遲疑什麼。「我是蘇眉。」

「你把袖子拉起來看看。」Wim嘆了口氣,指了指Dylan的左手。

「我真的沒有——」沒有靈魂標記怎麼了嗎?Dylan不明白為什麼要嘆氣,他挽起衣袖,亮出白皙的手臂,發現內側還真的有一條線。

 

他驚得把衣袖拉高,那根線走到前臂一半時分岔成兩條,摻雜著珠光的銀白色如清晨時分的陽光灑落在水面上,泛著細碎的閃;兩條曲線有各自的波幅,仔細看有點兩幅交纏在一起的心電圖。

 

「這什麼東西?」確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後,Dylan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隊友,但三個人都攤開手不講話,他只好把目光轉移到Wim身上,結果對方也只是給他一個「看吧,我就說了」的表情。

 

Dylan真的希望自己在做夢,他只是頭暈了一下就躺了幾天,醒了就被告知他五月辦的慶功宴其實是在一月,而且還沒有回家,匪夷所思得像是去了平行世界,現在還說他有靈魂標記?簡直笑話。就算他真的是記憶錯亂,那也不會改變他沒有靈魂伴侶這個事實,而且誰都知道靈魂標記都是黑色的,要他相信那條銀色的東西是靈魂標記?做夢他都不信——

噢。

Dylan弄明白了,一定是Thame他們覺得他平時太難搞,於是趁著他迷糊,合起伙來整他。他稍稍鬆了口氣,早說是惡作劇他就不用那麼慌了,鬧成這樣真的太過分,可是這一切真實到他都不知道是要先惱火還是先慶幸,但反正這筆帳等他好起來之後還是要算的。

 

「超好笑,別再騙了。」Dylan說。

「我們沒有騙你,你本來就有字啊。」Pepper撓了撓鼻子說。

「你就繼續唬爛吧,隨便。」Dylan用指腹擦拭手臂,直到皮膚被搓得通紅,那條銀白色線還是像刺青一樣刻在上面,他的不安感捲土重來。「我要上廁所。」

Nong,這真的就是靈魂標記,洗不掉的,」Wim看出他的想法。「你有記憶缺失和混淆的狀況,像是年份你就記錯了,現在是2025年,不是2023了。」

「蛤?蛤?!三小?」Dylan數不清自己今天「蛤」了多少次,可是他震驚的次數遠不止如此。「怎麼可能?不可能。」他用力把被子掀開,但在落地之前被Wim制止,只好抓住他的衣角。「我今天就要出院。」

「我會建議你不要亂跑,不然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們會限制你的行動。」WimDylan的腿收回原位,柔聲但嚴肅地勸說。「兩年的空白期確實不短,但我們還是要有信心,而且怎麼說呢⋯⋯」Wim似乎在斟酌用字。「有些事吧,忘了也好。」

 

Dylan勉為其難地躺回去,他應該要覺得徬徨的,但實際上是更多的焦慮和再多幾倍的困惑與錯愕,他的腦袋白茫茫一片,再努力還是搜索不到任何記憶,只能不斷跳針,無限個荒謬的可能性在他腦中飛過:說不定平行宇宙是真實存在的,又或者是自己的靈魂搞錯了方向,才讓他去了另一個世界。

 

1⋯⋯2⋯⋯3⋯⋯

Dylan試著用Jun教他的方法在心裡默數來調整呼吸——

對,還有Jun,他見的最後一個人是Jun,他能告訴他真相,而且如果是Jun的話,一定有辦法處理這些荒唐的事,他會像平時一樣想些破到連Nano都側目的點子,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問題解決掉。

 

他要找Jun,現在就要,Jun會帶他回去2023的。

 

Jun在哪?我要去找他。」

「他沒空。」PepperNano異口同聲說。

「那你手機借我,我打給他。」兩個人同步成這樣像是排練過似的,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Dylan心頭,大腦霎時嗡嗡作響。

「不然我們做完檢查之後你再去找他好不好?很快。」Wim再一次阻止Dylan的動作,給護理師遞了一個小玻璃瓶。「打一針可以讓你感覺好一些。」

「要我說你跟Jun兩年前關係沒多好啊,今天不見改天見就好了,不用那麼急。」Thame開口。

 

DylanThame的話刺痛,才發現Thame原來也可以那麼討厭。

他以前和Jun確實處得不怎麼樣,忽遠忽近的,不陌生但也沒到很熟;沒有單獨吃過飯或者逛過街,但曾經在雷雨天時窩在一起看電視,有兩三次還直接看到睡著,待醒來時天氣已然放晴,Dylan每次都沒印象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間的。

 

但那晚之後一切都變了,奶與蜜般黏稠的曖昧氛圍還繚繞在Dylan身上,即使他的想法和情緒堆疊成山,一再失控和反覆無常,體內還有酒精作祟,但Jun還是一次次地接住了他。Dylan現在才覺得不對勁,對方的行為一點都不像是臨時起意,但不管怎樣,Jun在他的生命裡已經有了重量,不管現在是過了幾天還是兩年,他也回不去從前的樣子了。

 

Wim按壓和活動著Dylan的關節,讓他做一些他瞬間就忘記的指令,Dylan一心想趕快完結去找Jun,他呆望著掛鐘上逆行的指針一圈一圈地跑,越看越覺得恍惚,逐漸忘了數到幾圈,直到Wim的聲音把他的魂喊回來。

 

「今天就先這樣,之後會再給你安排一次詳細的檢查,至於標記啊什麼的,問你的朋友會比較清楚,」WimDylan蓋好被子。「對了,如果你之後想起Jun他阿嬤的話,就跟我們說一聲,她老人家就住樓下,可以去看看她。」

 

Dylan寧願自己沒聽到,他已經夠懵的了,現在又多一個人,他根本不認識Jun的阿嬤,為什麼要找她?她是能幫他找回這兩年嗎?但他不會聊天,尷尬起來怎麼辦?

 

「還有這個,N’Jun給你的,」Wim掏出一個信封。「其實不應該現在拿給你的,但我怕你之後又昏過去,所以只能現在給你了,抱歉。」

「這是什麼?」Dylan皺起眉,下意識地收起雙手。Jun平時連寫幾句歌詞都有困難,現在有事不發訊息,還給自己寫信?!

「我不知道,但我猜他會告訴你他在哪裡的。」看到Dylan的反應,Wim沒有強迫,把信放到床邊的抽屜櫃上便轉身離去,但走了幾步卻突然折返。「N’Dylan,好好休息——Wim欲言又止道。「節哀。」

 

Wim拍了拍Dylan的肩膀,表情難以閱讀,Dylan警戒地看,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像要把自己嵌進床墊裡。他猜不懂對方的意圖:Jun給他寫了一封信,然後請Wim幫轉交,然後Wim送了信就說要節哀?誰給誰節的哀?

Dylan剛想追問,Wim便和護理師一起離開,他只好把問題吞回肚子裡。

 

「他就這樣走了?他知道自己剛才講了什麼嗎?」Thame瞪大了眼睛。「Dylan,你聽我說——

「你先告訴我這又是三小。」Dylan剛拿起信封,直覺就告訴他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要告訴我Jun退團了。」Dylan把手抱在胸前,彷彿這樣就能阻擋所有荒謬的事情。

 

Dylan知道Jun有個演員夢,早晚會退團,但至少不是現在。

難道Jun其實是因為這樣才沒空來的嗎?可是不管怎樣他們都是MARSMARS就是要有五個人,除非他們的關係在這兩年間已經走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不然就算真的要單飛,也不能一句話不講就消失啊!

 

「蛤?當然不是啊。」Thame似乎沒料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說。

Dylan瞇起眼,轉去問Nano:「所以不是他退團,是MARS解散了?」

「沒有沒有,P’Jun沒有離隊,MARS也沒有解散!」Nano連忙擺手。

「那這是?」Dylan揚了揚手中的信。

No沒看過,不知道啊!」

 

剛才打的藥應該開始生效了,Dylan的恐慌和焦躁像是被壓制一樣,但藥物止不住他的汗腺分泌,也舒展不了他緊皺的眉頭。如果MARS沒有解散,Jun又沒有離隊,那就是真的沒有時間,但不知道為什麼Dylan就是想再等等,說不定再等一下Jun就有空來了,但他的眼皮開始變重,他忍不住埋怨Wim給他打針讓他犯睏,只能安慰自己現在拆信可能馬上就能知道對方在哪,反正應該是沒有比睡醒一覺就過去幾年更離譜的事情了。

 

越早找到對方,就能越早知道真相,自己就能回到那個正確的世界。

 

Dylan用被子抹掉髮際的汗,但手掌濕漉漉的,他拿紙巾擦乾之後才小心地打開封口,抽出信紙後搖了搖檢查,還真的有一張照片掉到掌心,小小一張塞得進錢包的相片格。

他把照片翻到正面定睛一看,用力眨了下眼睛之後張開了嘴,驚詫得說不出半句話。

 

這世界原來還真的可以有更離譜的事——

是他和Jun

 

他們頭靠著頭,肩並著肩地坐在沙發上,Jun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像是他倆在車上第一次牽手般十指緊扣,即使他們這種姿勢看在Dylan眼裡十分不協調,但光是看照片他就能看出兩人之間的幸福感,因為他和Jun都笑得瞇起了眼,他甚至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自己笑得那麼快樂是在什麼時候。

 

Dylan嚇到渾身一個激靈,手一抖,照片落到被子上;他半刻說不出話來,直到一吸一頓的抽泣聲劃破沉靜的病房。Dylan抬頭見Nano轉過了身,肩膀一聳一聳的,Pepper把他攬到身旁,輕拍著他的背。

Nano的表現讓Dylan手足失措,他自問自己是了解對方的,或許還大概了解MARS所有的成員,Nano雖然年紀最小,但壓得住情緒,這個樣子肯定不是一般的大事。

Dylan不知道這樣形容算不算貼切,但他曾在夢境中有過類似的感受,他在夢裡被追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容身之所,躡手躡腳的連燈都不敢開,結果剛安定下來就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停在門口,然後門鈴響了。

JunDylan在尋找的避風港,眾人現在的反應就是追殺他的人,沒有人去拯救他。

 

Dylan知道無法再從他們口中取得更多的線索,只好拿起信紙,打開一看,滿頁的字讓他難以想像這是Jun寫的,他握起拳頭揉了揉眼睛,聚焦在第一行字——

 

 

Dylan,我最喜歡的人

現在是凌晨一點多,你累了好多天終於睡了,你連睡覺都好好看。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種感覺,就是你明明就在我身邊,但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Dylan呼吸一窒,胃像是打了結一樣,抽痛得讀不下去,但還是擠出一聲嗤笑,Jun寫這種東西不怕被人看到笑一輩子嗎?也不問問自己想不想當他最喜歡的人。Dylan不願意相信這麼無稽的話,Jun對他不可能到那個程度。

 

Jun不能說這樣的話,不是用這種方式,不是在這種時候。

 

「我看不懂他是在告白還是要去死,但這兩個選項都超爛的。」

 

ThamePepper冷著臉沒有回應,Nano更是直接失聲痛哭,所以顯然亂講話在任何時候都是個錯誤的決定。

Dylan不蠢,現在氣氛都這樣了,傻子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心裡有把聲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象,說歷史不會一直重演,總不可能帶走他身邊每一個人,但是他沒有能說服自己的證據,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如同他父母輕生那年,他便是如同現在這般揣著一絲絲的期盼,逢人就講些糟得透頂的糊塗話,卻只換來一聲聲的節哀順變。

這都是自己的錯。

他不應該親Jun的,如果沒有那個吻,所有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Jun可能就不會⋯⋯

耳朵裡快速的脈動聲吵得Dylan頭昏腦脹,他作勢把紙揉成一團,可是又有預感自己一定會後悔,只好隔著被子抱住屈起的膝蓋,想像Jun就倚著牆壁,用戲謔的口吻笑他竟會相信這些荒唐話。

 

「我知道我說過很多次了,但我真的要打給他。」Dylan的眼睛無法對焦。

Dylan,我們——Pepper伸出手。

「不要碰我!」Dylan撥開Pepper的手,厲聲道。他轉而看向Thame,顧不上自己的形象,用近乎懇求的姿態攥住Thame的衣襬,摻著最後一縷希望,「我試一次就好。」

「那要是沒人接的話,你要怎麼辦?」Thame握住Dylan的手。「你知道這個很難接受,我們也接受不了,但你應該要理解這對他而言是種解脫。」

「你的意思是他丟一封信出來,然後講些莫名其妙的話叫解脫?」Dylan鼻子一酸,抽開手掩住嘴巴,抑制住嘔吐的衝動,但還是咳得臉頰發燙,逼出了兩行眼淚。「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講什麼?沒有人這樣的!」他用牙齒撕下唇上的死皮,裂縫間冒出了血,他咬了一下,用疼痛來提醒自己絕不能退,若是退縮了,一切便會成真。

「你打算騙自己騙到什麼時候?」Thame站了起來,一絲冷冽從他的眼裡一閃而過。

「所以你能相信你不記得的事嗎?!」Dylan被這樣的Thame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兩年發生了什麼,足以讓對方性情大變。

Ai Thame,少說兩句當幫忙行不行?」Pepper斥責道。

「我不說的話你們會說嗎?還是要等Jun自己來講?」Thame突然失控,漲紅著一張臉,自嘲般的笑了兩聲。「Jun他媽的就已經死了!一個死掉的人是能做什麼?托夢嗎?他要真的會托夢,我做夢都會笑醒!」

Thame!你今天怎麼了?冷靜!」Nano立刻收住眼淚,從後扣住Thame的手肘。

 

Thame還是很激動,扭動著想要掙脫。滿腔的委屈在Dylan心裡生起了火,熱氣一直往上湧,他剎那間以為怒氣能取代他的恐懼,結果卻是併著恐懼同時存在,跟麻癢感一樣無法忽略,發作起來要人命,卻不知能如何排解。Dylan從開始就接受不了這一切,但他還是一退再退,退到唯一想做的只有找一個人,現在卻告訴他說那個人已經死了?

 

You’re a dick, Thame.Dylan深吸了口氣,壓低了聲線。「You look like a dick, sound like a dick, and you act like a fucking dick. Can you just fuck off?!」他猛地拍打床邊的欄杆,幾乎要撐著站起來,但耳邊突然響起一把聲音,讓他停下了所有動作。

 

 

Dylan,醒醒,Dylan。」

 

Dylan掙扎了幾秒,睜開眼睛時嚇得幾乎要跳起來,他緊握住椅子的扶手,往後滑了一步,又左右掃視一遍四周的環境——一個活著的Jun在自己的房間裡。

 

「幹。」Dylan馬上把手機抓起來看。

 

01:43

2 messages from Jun Junn

 

「我先去洗澡」

「洗好了」

 

一模一樣的時間,一模一樣的訊息。

 

Dylan記得自己是01:43睡醒然後去洗澡,洗完澡摔倒之後在醫院醒來,然後就發生了剛才的事,結果現在又是01:43,總不可能真的是穿越吧?所以是做夢嗎?如果是做夢的話,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世界?

 

「還好嗎?」Jun晃了晃Dylan的肩膀,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不要憋氣。」

 

Dylan這才發現自己的前臂麻得刺痛,嘴巴打開了卻忘記要呼吸,他吸了一口,氣流通過時彷彿唇齒都在發抖,眼睛也像被睫毛倒插一樣刺痛,但他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過對方,生怕對方在轉眼間就會蒸發。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看到眼睛都要花了,才敢肯定眼前的人真的是Jun,怔了好一陣才輕聲問:

 

Jun?」

「對,是我。」Jun走到Dylan跟前蹲下,微笑著說。

 

Dylan從對方身上嗅到了那陣熟悉的薰衣草香,他慌忙拉起兩邊的衣袖,轉了轉手臂,來回搓揉,再三確認沒有痕跡之後還不放心;他先是伸出手掐住Jun的上臂,然後扶著對方的頭左右轉了轉,反覆查看有沒有傷疤或瘀青,再把手移到脖子,摸到了脈搏後,才敢吐出那口憋了好久的氣。

 

「沒事了,做夢而已。」Jun牽起Dylan的手,捧住自己的臉,再把自己的手蓋在Dylan的手背上。「不要怕。」

 

Dylan直視著Jun,彷彿能看進對方的眼底,卻始終找不到自己喜歡Jun的原因,可是看著檯燈映照在Jun虹膜上的光亮,Dylan止不住內心的悸動,他忽爾明白,自己寫的情歌多得能填滿一個紙箱,早就該理解喜歡一個人是無法全靠理性去解釋的,那喜歡Jun也是一樣,不需要什麼道理。

 

他和Jun在夢中的合照歷歷在目,倘若人生真的如夢一場,那領悟的代價也太大了,Dylan突然好想哭,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沒辦法接受那雙眼睛會有黯淡的一天,卻又無法阻止手心的溫度像他那些如幻似假的記憶一樣,從指縫間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