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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1
陪伴机器人终于到了，你趁着周末把储物室整理出来，书太多了，整理时一本局外人掉在脚边。你蹲下来，窗外日光从身后倾斜，直到影子里的色调逐渐变冷，你才翻开那本书。

回忆中这本书的气味压在发潮的岁月下残喘，曾也有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手指拂过的铅字上明灭，可后来某个下午随手夹进去书签就再也没有翻开。

如今回看，书签上的词句仿佛时光穿过漫长的甬道传来一句谶言，你跪坐在往事面前，终于看清楚命运在故事开头扔下的判词——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你心头一悸。

旧城上空，钟声毫无征兆地响彻黄昏。被晒得发白的广场上，鸽群倏然腾空。

2
你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陪伴机器人搬回家里。

世界走过人工智能爆发的奇点，如今的陪伴机器人已经与人无异，成为每个人家里最常见不过的角色。

人们已经不需要用语言这种颇具限制性的工具作为与科技沟通的语言，用户只需要睡一觉，这款陪伴机器人就能通过读取用户的回忆，创造出与用户回忆中几乎完全相同的人。这就是这款R0版机器人受欢迎的地方。

你观望了半年，在无数个深夜翻遍网上的测评和反馈，想象他躺在身边呼吸的节奏，你发现自己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你只是想要许墨活在这个世上而已。哪怕是自我欺骗。

等待机器人初始化的时候，你从箱子里拆出了无线充电硅胶枕，使用说明二维码，两个vr眼镜。倒过来抖一抖，泡沫如雪花般落下，没别的东西了。需要设置的东西都在预订时的梦里设定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待你的许墨睁开眼睛。

枕头被换成充电枕，呼吸灯缓慢闪烁，你的机器人许墨却没有呼吸的迹象。你盯着他的脸出神。

“他离世的时候，也曾是这样躺在太平间冰冷的铁床上吗？”

隐秘被掀开，这些年心底从未停止的哭声倏然膨胀，将你笼罩在窒溺的真空中，心上被剜下一块肉似的疼。

你想起预订机器人那天的梦，即将醒来时，梦见了回忆之外的东西。

梦里你抱着他哭，问他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墨第一次没有任何回应。

和那时不同，你以为不会睁开的眼睛，正在慢慢睁开。你没想到自己会用睡眼惺忪来形容一个机器人，可面前的许墨的确像长睡多年的人，用未完全苏醒的肌肉力度抱住你：

“别哭，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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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你求上帝把许墨还给你，但是你知道上帝不会这样做，所以你偷偷创造了一个许墨，然后求上帝原谅。

你拉着机器人许墨的手，带着他在自己家里转悠，像是带着一个异域的旅人介绍自己的国度。

许墨也任由你牵着，手指还时不时抚摸你的手，在你回头的时候眯着眼笑：“怎么了？”

你觉得幸福得有些不真实，跳进许墨怀里用脸蹭来蹭去，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心里有什么满溢出来，流进胃里暖融融的。

你把他毛衣上的小泡沫揪下来，又理了理他翘起的头发，带他一起去买晚餐要用的食材，顺便认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变得阴沉沉的。你提着购物袋，呼出的白雾雾湿了鼻尖和围巾。许墨冰凉的手指往下勾了勾挡住你呼吸的围巾，玻璃上的倒映出你和许墨的影子。影子和你们一起走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

到家已经很晚了，你从玄关走到浴室开了一路的灯，准备洗澡睡觉。

这是你独居时的习惯。不想房子太过冷清，就用灯光点亮一些热闹，制造一种有人守着你入梦的氛围。

浴室雾气蒸腾，你有点缺氧，但还是穿着单衣冲刺上床钻进被子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光着脚就在家里乱跑，小心着凉。”

床边传来陌生的凹陷感，你睁开眼，耳根瞬间烧起来。

好近…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许墨，暖黄的灯光随着香氛机的烟雾缓缓扩散，把他的五官都晕染柔和。

你还以为这辈子只会在梦里见到这个场景，一时忘了移开眼睛，拇指摩梭着许墨的脸颊，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眼前的一幕化作梦幻泡影。

“我可以亲你吗？”许墨搂住你的腰，又将你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

似是听见太虚幻境的回声，绕梁几时，你方才应答：“好。”

许墨吻上你的眼睛，鼻尖，最后是嘴唇。你顺从地闭上眼睛，唇间仿佛秋日的晨露般冰凉，转而变得潮热。你本能地想抱住他，抱得更紧些，确认他不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不够…你还想确认得更多……

你的抚摸越来越往下，直到触碰到肉棒。许墨的气息陡然急促起来，把你抱得更紧，吻你更深。

这应该是可以的意思吧……

你感觉到手中逐渐变得挺立坚硬，甚至开始得意自己无师自通的天赋。实际上你毫无章法的抚摸揉搓在许墨看来简直是折磨，完全无法预判到手指下一次的落点，反而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快感。

直到你的手包裹住他的……

“呃…！”

“嘶…！”

甜腥味在唇齿之间迅速蔓延。瞬间剧烈的快感让许墨不小心咬破你们的舌尖，他短暂地离开你的唇，又轻轻舔吻你出血的舌尖，像是吮吸蜜浆。

许墨用带血的舌尖一路向下丈量你的身体，所到之处引起阵阵战栗。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溢出，你只好用手背遮住眼睛，不敢看他。

许墨拉着你挡住眼睛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你手上：“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告诉我好吗？”他又吻了吻你的眼睛，“任何时候，只要你想停下，我就不会继续。”

你睁着迷离的眼睛，轻轻点头，与他十指相扣。

许墨亲吻着你的大腿内侧，一点点朝花穴靠近，感受着你不时紧绷的肌肉，在他轻柔的抚摸下放松。

两片花瓣被分开，柔滑的舌头舔舐着你的花穴，急促的气息拂过你的阴蒂，让你不由自主地把他的手抓得越来越紧。

牙齿轻咬带来的酥麻刺激得你一个激灵，柔软的舌头和嘴唇立刻附上刚才咬过的地方，那片酥麻悠悠泛过全身。像是一个小石子投入湖心，震荡出越来越柔和的水纹。敏感的花核时不时被吸入口中，被舌头挑弄着，你听到身下传来啧啧的水声，还没来得及害羞，舌头突然钻进穴道，抵住一处隐秘的突起。

“啊啊——”

快感直冲天灵盖，理智被焚烧殆尽，爽得你抽搐着挺腰。许墨的手趁机钻入你身下的空隙，把你的腰微微托起。你感觉舌头进得更深了。

许墨的舌头被你绞得动弹不得，想象着换成自己的肉棒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快感，顶着阻力刚要抽插。

“不…哈啊…”话没说完，理智回笼，你突然想起许墨之前说的话，咬住嘴唇。

许墨已经放过你的花穴，带出来的水液也都纳入口中，吞咽的声音烧得你脸颊绯红。

“不继续了吗？可你好像还没有尽兴。”他撩起你的发丝吻了吻。

“没事…刚才…有点太刺激了。我…我有点怕…”你用手挡住自己，不敢看他。

许墨俯下身，把你的手贴在脸上蹭蹭，拂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你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他的身体下，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托住你。他在你的耳垂落下一吻，你听见他轻笑一声 “别担心，我会循序渐进地引导你……”他引着你的手拂上灼烫的肉棒，“你能感受到我有多爱你现在的样子吗？”手指从乳尖滑向小腹，逗弄着小穴又吐出一包水。

许墨把枕头放在你的身下，湿热的口腔突然包裹住你的阴蒂，像是漂浮在温泉里，好不容易喘匀的气息又变得急促，你看见抽搐的小腹时不时挡住身下许墨微微眯起的视线。

许墨正在看着我。

这个想法让你的身体更加敏感。

灵活的舌头此刻正缓慢地把阴蒂剥出来。

“嗯啊…啊…”

舌尖在周围点绕，却始终不碰那处给能给你带来快乐的地方。你感觉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所有神经都被牵引着。

“碰一碰…那里…”你终于出声。

许墨应声用舌头开始挑弄阴蒂，与此同时，手指也进入你的花穴轻抚那处软肉。双重刺激下，累积的快感重重叠叠地爆发。

“要…要到了……哈啊…呃嗯……”你抓着许墨的手越抓越紧，两眼翻白。

在你的颤抖中，许墨的牙齿不小心碾过阴蒂，他赶忙起身。陡然强烈的快感铺天盖地冲击着你的神经，身体绷成一把弓，止不住地抽搐。双腿哆嗦得不停，不时把身体都顶起来，又重重摔在软枕上。

“额唔…噫啊啊啊啊——”出乎意料的快感让你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好像都在颤抖尖叫，快感在脑海中具象化成一片爆炸的烟花，震耳欲聋。

许墨的手仍嵌在小穴里面，随着身体的抖动，上上下下持续刺激着敏感点。等到你的颤抖渐渐平息，许墨才缓缓把手指抽出，吻住小穴，被堵住的淫水在许墨口腔里泛滥。你还没从上一场剧烈的高潮中缓过来，依旧两眼翻白，无意识地哼哼。

她真的好可爱。许墨忍不住按了按你的小腹，看着你的身体再次陷入颤抖，喷出晶亮的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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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逐渐清醒，许墨在细细密密地亲吻你，像是把你吻醒的。

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许墨紧了紧搂着你的手臂：“在笑什么？”

“我笑…你好像一条大狗狗。”

许墨轻咬你的下唇，手根揉了揉你的小穴，激起你一阵战栗。

你弓着身子躲开他，仍旧笑着：“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喜欢吗？”

你惊讶地抬头，撞进他情欲弥漫的眼睛里。双腿缠绕上他的腰，抱着他又亲又贴：“当然喜欢！”

肉棒上的清液坠到小腹上，你往下一看，才想起他狰狞挺立的肉棒。

许墨正嗅闻濡湿你的脖颈，你忽然把他拉近，用湿润的小穴慢慢磨着跳动的肉棒，水液沾湿他的腹肌。

许墨闷哼，声音干哑。

“你今天高潮太多次了…得休息一下…”

“可是我想要，好不好？”

你咬上他的耳廓。许墨轻笑，渐渐迎合你的节奏，粗长的性器擦过你的肉蒂，原本是想诱惑许墨，现下却是你快受不住了。

许墨托住你的头吻上你，呼吸相交，不同于之前的试探温柔，这次的吻带有很强的侵略意味和情欲气息，舌尖几次轻扫你的上颚，没过多久就被亲得七荤八素。肉刃上逐渐鼓起的青筋猛然刮过肉蒂，惊呼被许墨堵住，溢出越来越多的水液往下淌，穴口一张一合地翕动着。你麻了半边身子，像是一脚踩空，踏入银河。

“唔唔！……”

亲吻拉近了你们的距离，许墨更加敏锐地感受你的所有反应。呼吸的急促，紧绷的身体，刺激到敏感处时的颤抖，小舌无意识地抖动被他叼住，这些都被放大几倍地被他捕获。

许墨用手指探入小穴，又代替肉棒轻揉肉蒂。被肉棒摩擦生热的地方忽然接触冰凉的手指，反差极大的温度反而点燃了快感，你难耐地扭动身体。

上面吻得你缺氧，下面激得你急喘。所以许墨把你松开的时候，你才难得放松好好呼吸了几口空气，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许墨把肉棒抵上你汁水充沛的穴口，缓缓进入。

穴口轻微的涨疼把你的注意力拉回来，肉棒继续进入，你慌忙想把手撑住许墨，还未用力就软了下来，穴壁的褶皱被一点点撑开，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积聚，取而代之的是快感沿着脊柱上窜，酥得你全身发软。

“哈啊…啊…好烫……好舒服……继续……顶我……快顶一顶……”

似是受到鼓励，龟头抵上子宫口时又往前顶了顶，你被烫得往后一缩，无法克制地瞬间绞紧许墨的肉棒。

“好紧…呼…别夹……”

许墨一声闷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蹦出这几个词，原本挤进湿热的小穴已经够他血脉喷张难以把持，下体胀到发痛，好几次都想一个挺腰尽根没入，却被自己强行停下。现在你忽然一个抽搐，又热又滑的小穴更紧地箍得许墨猛然躬身，大口喘息。几乎要把自己想象成按摩棒，警告自己按摩棒是不能让主人不舒服的，才能克制缴械的冲动。

不知为何，他想起三天不睡觉的作息，再远些，想起一年学完英国课业最重的高中所有的课程，顺便也包括大学的知识。“顺便”说得如此轻松高效，他一向擅长把自己当成物品使用，作为通往自由、真理的桥梁，不得不牺牲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更何况，他本来也是物品，划时代的智能产品，R0版陪伴机器人。

这是他该做的事情。

“呼…许墨…动一动…哈啊……”你的痛苦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宣誓了身体更深处的存在，那存在此时正点燃欲望，抽搐着想要更深刻地存在着。

小穴仿佛吸食吞咽般啜饮龟头顶端，许墨从思绪中抽出，一手扶住你的腰，一手捧住你的脸。亲吻的同时，下身完全拔出来，又重新插到最深处。你们在亲吻中交换着气息，你听见许墨急促的呼吸中不时错出爽到再也无法遮掩的低吟，你似是受到蛊惑般越来越敏感，身下汁水迸溅，来不及淌下去的水液逐渐变成穴口的白沫。

“呼…啊……”

见你进入状态，他开始每次深入都狠磨一下宫口，每磨一下，你都激烈地一抽，小口更软，身体却越发紧绷。

“唔！…唔唔…唔嗯…哈…哈啊……”你缺氧缺得紧，喘息都变了调。许墨听闻起身，一下一下抚着你的胸口给你顺气，身下却加快频率，你像开发出新的敏感点，在他灼热的掌心下抖个不停。许墨双手无所适从，最后决定一手揉胸一手架腿，肏得更深，你再次陷入新一轮的崩溃。

“太多了…太多……要…要到了……呃啊……哈啊啊……太…超过了……我要死了……受不了了！”

你突然挺腰，失控地摇着头，手也胡乱地抓着。穴内吐出一包水，浇得许墨差点提前射了。

他颤抖着声音，撩开你额前凌乱的发丝：“嗬…等等我…呼…我们…一起去……”

好想…全部顶进去…

他把你的双腿架在肩上，俯身靠近顶得更深，还是有一部分在外面。

许墨抽插的频率越来越快，你抽搐地更狠了，可脑子里只有要和许墨一起高潮这一个想法，死死绷住身体压抑对身体的刺激，快感像是被水堤封住，水位却越涨越高，几乎泛滥堆叠到指尖。你已经有点害怕开闸的瞬间了。

“额唔……哈啊！……哈…啊…呃呃！……嘶……哈…啊啊啊！”你已经无法思考，只能发出最简单的音节。

许墨轻轻拨弄你的肉蒂，你再也忍受不了，快感冲破闸门，你眼前白光乱闪，胡乱蹬着腿。之前未有过的酸麻感包裹着你的小腹下方。许墨突然挺身，趁你彻底绞紧前，龟头冲破早已软烂的宫口，烧红的铁棍全部没入。

“嗯啊啊啊啊啊啊——”小穴射出水液打在许墨身上，你疯狂挺动身子，想要逃离体内带给你无底快感的根源，没想到体内的抽坠感再次掀起更高的浪潮，你被拍得七荤八素，只好把肉棒塞得更深一点。

许墨的龟头冠状沟被子宫口死死箍紧，像上了一把锁，把你锁在他身边。冲刷而下的淫水倒灌入翕张的马眼，又堵在子宫里。

“呃…哈啊……！”

许墨往前挺动着射进去，逆着水流打在你的子宫内壁上。他射了很久，射精时龟头的颤动再次把你带上一个小高潮。你颤抖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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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来时，窗外鸟鸣啁啾，依稀有早市的声音，连房间里都多了一丝烟火气。

你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完整的一场觉了，睁眼时下意识还以为又是曛黑的三四点，可此刻的天光已透过窗帘把整个卧室染成柔和的蓝色。穿过窗帘的缝隙，一束光打在天花板上，顶灯的玻璃灯罩映出整洁的房间。

你不太记得期待已久的相拥而眠，醒来身边已是空空落落，昨晚的一切似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手指搭在从梦中出走的硅胶充电枕上，到现在也分不清今夕何夕。

今天是个晴天。

你按亮手机，七点半。

厨房忽然传来碗碟的声音，这时你才明白，烟火气并不来自楼下的早市，而是来自厨房。
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你翻了个身，再也无法入睡。

“这么早…”你嘴上说着，起床的动作却是很迅速。

打开门，正碰见许墨端着土司煎蛋和热牛奶往客厅去。他穿着浅驼色针织宽松的毛衣和深色珊瑚绒的睡裤，阳光挑出他的发丝，看起来毛茸茸的，坐在 奶油色的沙发上立刻就和沙发融为一体。

“早上好。”

“早哦。”

你想起昨晚的事情，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旁边的豆袋上，稍稍陷进去。

迎面的阳光穿过冬日的晨雾晒着你的脸，有点发烫，你抿了一口牛奶，心思如奶皮发皱，被吞进肚子里。你抬眼偷瞟许墨，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偷看被抓包，你怔了一瞬，趁心底的笑意爬上嘴角之前，你抿抿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许墨倾身向你，越来越近，你闭上眼睛，嘴唇触感比你预想的凉，唔…怎么还是上唇？

“小花猫。在想什么？”

听见许墨轻笑，你疑惑地睁开眼，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你，距离你还有十公分，手指正抹去你上唇的牛奶。

知道会错意，你的脸更红了，陷在豆袋里越陷越深。许墨却轻吻你的唇，像是秋天的白鹭掠过水面。

“不逗你了，因为…我也想吻你。”

兴许有楼下就是早市的缘故，近来你的早餐难得缺席，所以也让胃养成了醒来就饿的习惯，总之，你的肚子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才伸出头的鸵鸟此刻又想一头扎进去。

“空腹喝牛奶可不好。”许墨把土司煎蛋递给你“早餐的营养搭配很重要，关系到接下来一天的新陈代谢。”还有补充昨夜消耗的能量，许墨把后半句隐没在笑意中。

咬下煎到酥脆的煎蛋土司，外焦里嫩，火候刚好。你想起小时候看电视上炒出一团糊糊的智能炒菜机，那时候的你总觉得那道菜有一股机油味。长大后你却开始怀念那台有点傻傻的炒菜机，哪怕让你吃带机油味的糊糊也不想做饭炒菜。

人类是西西弗斯，也是不断滚落下来的石头。会困，会饿，会吃饭，当第二天太阳再次出现在同一个位置，胃里也会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好在你现在手上的煎蛋还没什么机油味，还有一个愿意和你一起推石头的西西弗斯。

·

今年是个暖冬，几次晴雪洗过澄澈天色，便降得少了。

惜取冬阳，你提议和他一起去看新开放的艺术展。

场馆离你家不算远，你们打算步行过去。路过楼下早市时，推车上的笼屉冒着热气，在街道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影子，和树影一起摇曳，炭火气混着草木的清新。

你深吸口气，人一旦拥有早晨，日色就会变得格外漫长。平常司空见惯的场景，因为身边的人而变得不同。

走到一处无人的街道，枯叶蜷得饱满，疏落在花岗岩的人行道上，你一脚一喀哧，状似无意，眼神却一直向下瞄，牵着许墨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走到一个路口，许墨很自然地左转。道路两旁的梧桐换成低矮的灌木，树叶都被清扫干净。此时你才抬头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拉起许墨的手，翘起拇指指向身后：“美术馆在那边呢。”

“这样吗…我对这段路不太熟悉，”许墨牵着你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你转过头，对上他澄澈柔软的目光“这位导游小姐可得把我牵紧了。”

小狐狸的意图十分明显，你笑着靠他更近，挤得两人东倒西歪：“这样够紧了吗？”

猝不及防被许墨旋身包裹进大衣里，低头吻你许久。无人的大街上，只有几辆车疾驰而过，远远看去也只看得清许墨的背影，仿佛是《柏林苍穹下》里的天使正在沉思。

你被包裹在他的温度里，难得的早晨和冬阳是一小块被珍藏的曲奇饼，不忍心被草草吞食，更难以割舍。

去看展的路上，驼绒包裹的手逐渐被许墨的体温捂热，你们的步伐逐渐同步，走过开阔的喷泉广场，透过美术馆巨大的玻璃望见此次展览的主题：《反向消逝·浮生的诗意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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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是出于工作需要，第一次深入了解艺术展，纯粹的审美和思辨是象牙塔生活的特点，因此你逐渐对它产生兴趣，于庞大密封的空间中，想起无数次图书馆里苦熬的日夜和偶然瞥见人影，那人影后来终于坐到你身边，给你的课题提供了不少灵感。

身边没什么人对这样安静的事物感兴趣，其实也会在巨大的装置艺术下被搭讪，却听得太多陈词滥调，渐渐不想理会。

你常常会想，如果是许墨在你身边，应该会提出更有趣的看法。

你第一次在脑海里听见他的声音，是在体验名叫“交错”的装置艺术。昏暗的房间里，逆向移动的人群被隔开，你透过雾面的玻璃，看见一道虚影，淡漠疏离，却无比熟悉的，许墨的影子。

脚步越来越快，还好当时人不算多，你只说了两次不好意思就顺利出去跑向对面，却四顾茫茫。

也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无心观展，你在场馆门口的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在手机上打开对此次艺术展的介绍。

原来“交错”装置艺术里的雾面玻璃，其实是全息投影屏幕，映出的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人群。看似与人群对望，互动，对方却对此一无所知，与幻象对视互动的人们也永远不会得到回应。[1]

早在他们在看见彼此之前，错过就已经注定。

这样的主题，是想传达些什么呢？

许墨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我想，大概是‘错过是无法避免的’。无论是在看不见还是看得见的地方，我们都会错过很多人很多事。人们的生活并不会因此停留，它只会继续向前走。”

你沿袭研学时的习惯偏过头去，看向此时并不在你身边的许墨，仿佛仍未走出“交错”的回廊，你们分置于错位的时空两端，你将残酷的命运尽收眼底，而面前的他，此时尚不知情。

挣扎于地平线上的太阳提纯万物颜色映入你的虹膜。远处，香樟因风微动，爆发出弥天大火，把整片天空烧成黄昏。

他说：“但分别不是一种注定，它只会是一种选择。”

我们之间，还存在这种选择吗？

后来，每当你驻足于同你共鸣的艺术面前，脑中的思辨总有与他对话的声音。研学时代的图书馆低旋于思绪的领空，天罗地网地将你俘获。

或许，这就是你的选择。

·

你和“第二代许墨”进入展馆看到的第一眼，是一间通体明亮的镜室，四周的镜子将有限的空间反射得无垠广阔，像走不完的克莱因瓶。你看见自己和许墨的影子也在这无尽的甬道中重复，想起尼采的永恒轮回。

穿行其中，身旁是由人形透明玻璃纸组成的不规则火焰，火焰缓慢旋转，折射幻彩布满镜室，一座小桥横亘其上，出口的介绍牌上写着：

“如果人世如常，我很快就要燃烧如火宅
火焰冷而安宁，如白刃的海”[2]

“这是什么意思？”你拉了拉许墨的袖口。

“火宅应该是佛教用语，三界无安，犹如火宅。生命充满了无常的痛苦。我们现在应该是穿越了生死，在人世之外。”

“哦~那看起来我们刚才走过的应该是奈何桥，现在是亡者的世界。”

虽然是亡者的世界，到底是现世暖气很足的人间，你把大衣脱下来递给许墨，接着说：“但我觉得，火焰不灼人，反倒‘冷而安宁’，说明那些不会令他痛苦。这种状态，是佛教中超越生死的解脱，也未必完全是死亡。”

末了，你补上一句：“这个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哈哈。”

社会中伏没多年，你已经习惯把表达观点的舞台让给别人，尽量不会争夺他们的光芒，尤其是男性的光芒。

或许是在许墨面前太轻松，让你的面具不小心滑落；或许是你就是很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这一面，两个聪明人之间思想的共鸣和碰撞。

许墨只是朝你笑笑：“你说得很对，这点是我没想到的角度。”他捏捏你的脸，凑近说：“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这么拘谨，做你自己就好。”

可是机器人哪里知道什么解脱呢。他这一生，原本就在贪嗔痴恨之外跋涉。

你们牵着手四处参观，临闭馆时才欣赏到最后一幅巨大的画，大面积灰蓝色调的天空几乎要向你轰然扑倒而来，地面上隆起树木或是坟墓。最诡异的是左上角的鸟，飞翔姿势几乎像是被一只大手拍到画上。

仰望许久，你才活动了一下脖子，走近旁边的介绍牌。

“我还在想一抔灰烬
您双唇和双目的留存……
想坟墓里所有的眼睛。
想他们，想我们。”[3]

那天你在这幅画作前站了很久。

房间里，空气近乎凝固，你却听见三千幻蝶刹那破碎如磷粉，凄泠泠渐次舍身，落了满地的雪。

·

[1]：约会：交错之约
[2]：节选自倪湛舸的诗作《白刃的海》
[3]：节选自茨维塔耶娃的诗作《致拜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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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教室里。

铃声清脆，树影摇动，书上闪烁着光斑。万物斑斓耀眼又无比寂静，像是彩色的默片。

我听到有人在问，能不能坐在我旁边。

模糊的背景音是有人在讲课，窗外西斜的阳光晒得我昏昏欲睡。

……

炫目迷离的天光下

她被困在电子杂音中：

“我在报亭这里！淡紫色雨棚下面！”

我越过人群，看向她的方向，她正蹦蹦跳跳朝我招手

“再愣着不走，展会就要结束啦！”

仿佛看得太久，于是除她之外的一切都渐渐失去颜色

这是什么比喻吗？

不，人类世界的比喻并不会影响到现实感知

我紧急查看我的数据库

紫色，青绿，棕色，黄色……

所有人类认知内的色彩开始抖动

随即遽然坍缩，只剩零碎的二进制符号

上亿种色彩认知程度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

上天有好生之德，还给我留了一点

也对，每个秃子头顶总有一两根勉强称得上是头发的毛

我绝望到近乎有点想笑地放大上天仅存的良心

是淡紫色

我猛地抬头，看见她一蹦一跳，头顶雨棚也跟着她蹦跳的节奏淡紫色地闪

早晚有这一天的

那个我将要去往的世界上，有一个真实存在过的某人正在覆写我的记忆，我的感知

……

我几乎是跑着来到她面前，任由她牵着去我们最爱去的那个冰淇淋店，在秋天的尾巴吃到下架之前最后一杯枫糖冰淇淋。

四周呼啸着被拉入远处的黑暗，只余顶光照亮的区域保持着坚固的存在。她松开我的手，漂浮于暗中看不清明，我仿佛置于暗河的谜底，听见命运穿堂而过的跫音。

“抱歉。”

抱歉…？

黑暗骤然倾塌如暴雨，融化成透明的琥珀，洪水般将我包裹，凝固，掩埋，直到被挖出，剖开。意识以穿梭数十万年的速度撞向无声无色的三千夜昼，最终在刺耳的刹车声中碎裂，折射出绮丽诡异的颜色。

浓重的血腥气和雨腥味冲上鼻腔。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也有人曾对我说过相同的话，想要努力拉住我的手。

“抱歉，生日礼物…不能……”

这是什么？

我听见有人按下了播放键，雨声，警笛声，人群哄闹，骨骼碎裂的声音灌进我的耳膜。

我躺在马路中央，全身剧痛，雨中颠倒的霓虹碎了一地，天空的暗红色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

“妈妈…爸爸……”黑暗中，有声音从我的胸口挤出。

剧痛依旧持续蔓延着。我想痛呼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疼痛能提醒我身体还有哪些部位继续存在着。我不断挣扎，阴魂不散的疼痛反馈不断地传到脑中。

渐渐的，我不再挣扎了，数着耳边实验仪器的电子音，给时间刻上刻度，一，二，三，四……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当我数到三千二百四十七，很远的地方回荡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像是将我逐渐拉近：“许墨！”

与此同时，我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人抱住，她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克制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意识逐渐模糊，但我却清晰地感受到她语气中的颤抖与悲伤。

我似乎又听到那声遥远的抱歉，雨中颤抖的指尖和再也无法合拢的手掌。

是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我想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我没事，身体却纹丝不动。

疼痛逐渐消退，大概是梦境快结束了。

再次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抱一抱她。告诉她我回来了。

彻底失去知觉之前，我这样想着。

02

我看过人类写的一本小说，叫《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我很想问问作者，那个曾被人类的回忆所欺骗的仿生人，在知道自己并非人类的时候，是感到害怕还是悲伤呢？

仿生人会因为自己是仿生人而悲伤吗？

明明人类也并不比仿生人更高明。他们会彼此欺骗，彼此分离，藏在对方看不到的生命的褶皱里。某日在午夜梦回时突然跳出来，把短暂的一瞬虚构成一场漫长的错觉，然后逐渐占据她生命中的每一次停顿时的空白。

松尾芭蕉说，生命仅仅只是斗笠下的一块阴凉。

可是之于我，生命的全部栖所，只寄于她的一句谎言中。

所以她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哪怕她的眼神满含爱意。

为什么我是谎言呢？

为什么我只能欺骗她呢？

我知道她想要用欺骗逃避怎样的现实，我知道面纱下是一张怎样的脸，可我不想自己只是一片面纱。我想要她掀开面纱看到的人是我，如同看到机器人这个身份的背后，我的心是如何真实地为她跳动，千千万万次。

我该以怎样的理由诉说呢？

会有这样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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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到指纹锁解锁的声音就立刻从飘窗上跳下来朝门口跑去，扔下做了一半的PPT。今天周五，例行的观影日，你的小机器人许墨照旧给你带回来了泡芙和爆米花。

白色卫衣上还残留着冬夜的寒气，你关了灯就拉着他坐在沙发上盖上毯子，今天你们一起看的电影是他选的《弗兰肯斯坦》。

“我喜欢这个电影”呲一声，你打开果酒易拉罐，喷出的酒雾被荧幕的光照出形迹，一起喷出来的还有葡萄的香气“第一部科幻小说改编的电影，听说还是作者是女性哦。”

你把酒递给许墨，自己也开了一瓶，轻轻抿着酒液，靠上他的肩膀，许墨顺势怀抱住你。

电影结束，没有灵魂的造物最终在燃烧的谷仓中死去。

“你似乎很喜欢看这种老电影，老到连颜色都没有。”你把最后一点爆米花瓜分，却把自己这份早早吃完，眼巴巴等许墨喂你。

许墨无奈地把手中的爆米花喂给你：“我只是对这样的题材很感兴趣，恰巧它们都出生很早，还没来得及染上颜色。”

你把手抱在胸前，忽然凑他很近，眨眨眼，瞧着他的眼睛，好像真能看出什么似的：“你不会有什么瞒着我吧。”

“傻瓜 ，我怎么会骗你？”

“真的？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说实话哦。”

“好。”许墨微微拖长尾音，差点把你哄成翘嘴。

“那你记得不记得，你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有段时间，我经常找不到你？你那会好奇怪，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当然记得，你有关许墨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期待与渴望他都知道，这是他的初始程序。

许墨拉过你的手，温暖干燥的手心包裹你的指尖，却与你错开眼神：“嗯…让你担心了吗？我很抱歉…项目到了紧张的阶段，需要做的事情总是很多。”他的眼神暗了一瞬，微不可察地叹息，“我说不清，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远离…”

“远离我吗？”你心中忍痛，却放轻呼吸，生怕惊扰纤细的思绪崩解。

许墨点点头，又摇摇头，引着你的手覆盖自己的胸骨偏左，表情迷茫而困惑：“远离这里。”

心里小小的塌方，为这份困惑，与随之而来的依赖。

你抱住他，感受着两颗心脏之间极近的距离，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摇头。发丝蹭过许墨的耳后，在他胸腔深处泛起痒。稍稍拉开距离，唇齿相接，痒意便烧作舌中火，火光中，你望见故事最初和许墨相处的那些日子，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词——

幻觉。

是任幕布上的光影不断变换，即便手中盈满色彩，也抓不住任何实质的幻觉。

巨大的幕布下，你面向房间中黑压压的人群，投影仪镜头上无意义闪烁的冷光落入你的眼中。

你是在一次电影鉴赏课上遇见许墨的。按下播放键，《柏林苍穹下》的黑白画面染上颜色的瞬间，你对上一双紫色的眸子。

——画面中天使转变为人的瞬间，或许你们的虹膜上的确曾闪烁同样的色彩。

只是再眨眼，已无从确认。

想来，往后种种，一如这不着痕迹的一瞥。

仿佛抓住什么，再细数却杳无形迹。即便有回忆作铁证，也在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上映得朦胧疏离。

然后他死了。

于是种种暗喜，种种不安，成住坏空，急遽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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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最近很奇怪。

他近来下班路上，常看到自己走在天桥上，路口转角，可他人明明就在这里。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顾及这些事情。Queen波动重现世间，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BS大楼地下，密集整齐的管道在天花板盘虬，液晶清洗液的气味在电子冷光中弥漫，房间尽头的大屏幕上呈现出恋与市的地图，醒目的深灰点像一颗颗图钉分布、闪烁。

穿着实验服的研究人员圈出一处居民楼：“信号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在这里。这次出现的Queen波动十分不稳定，最好是由对Queen更熟悉的前负责人进行回收。”

许墨微微颔首，视线从屏幕转移到眼前写了半页的笔记本，钢笔有规律地点在空白横线上。

他认得那个地方，几年前的一场火光烧掉了很多东西，后来女孩回国，就一直住在那里。

只是Queen波动怎么会再次出现？他明明那时就......

安排好后续事宜，许墨走出大楼，夜风吹拂，心里的焦躁被吹散了一些。

路灯下，他又看到再熟悉不过的白色卫衣。

他想起一个都市传说，不要和与自己完全一样的人见面，对方可能是从未来或过去时间旅行而来，两个不同时空下的人相见会引起时空坍缩，宇宙会在这之前将你回收，以确保这个世界的稳定。

荒谬的想法。

许墨隐于树下的阴影中，绕过一个路口，风忽然变得很大，树影将昏黄的灯光漏成黄金海底，远处白色身影正往你家走去，拿出手机东张西望。

许墨看着他拐入小区，嘴唇紧抿，抬头望见你家客厅的灯如往常一样亮着，窗纱后影影绰绰藏着一个人影。

收回视线，被夜风送走的烦躁又在夜风中再次袭来，伴随着来电震动。

“信号源的防火墙已被入侵28%，已经能传输稳定的Queen波动数据，更多的信息还需要继续破译，但是...就在刚才，信号源自行断开了网络链接。”

“具体时间。”

“十五分钟前，最后的Queen信号出现在xx路。”

许墨回头望去，想起他和白色卫衣少年的确曾经路过那个地方。

“我们之后会寻找入侵信号源所在的内网，再次尝试入侵信号源的防火墙收集信息，”听筒中传来键盘噼啪的声音。

“但这需要更多的时间，希望不会耽误您的计划。”

“不用了，她那边，我亲自来。”许墨挂断电话，消失在夜幕里。

·

一周后，许墨搬到你隔壁，你对此一无所知。

那天是小机器人的维修保养日，许墨将他打晕藏在恒温箱。然后换好那套学生时代的白色卫衣，悄悄潜入你家。

你回来很晚，一进门就带着一身酒气扑倒在许墨怀里。许墨身形一顿，随即将你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你搂住许墨的脖子，不停地嗅嗅他耳后洗发水的气味，是很清新的水生调，你嘟囔着好闻，越搂越紧。

呼吸染红了许墨的耳廓，红晕迅速爬上脸颊，大脑飞速检索应对策略，他将你放倒在床上，掖好被子，说：“乖，我去买醒酒药。”

“不要，我没醉。”你打断他的回城前摇，拉着许墨坐回床上。

“等等，不对啊…”

许墨心下一惊。

可你只是捧着他的脸朝向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捏捏他的脸：“还以为维修处真的把你变成了狗狗，犯了错就不敢看人。为什么从进门开始你就一直回避我的眼神？”

许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移不开眼。他看着你的眼睛，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就在眼前，他心头悸动，身体抢先理智一步吻住你的唇。

至死暴烈的吻席卷着酒气，缠绕噬啃着舌尖的力度渐重，呼吸急促，怀抱住你的手臂愈发收紧，几乎连骨缝都生出嘎吱声。

这一吻蕴含的情感太深太重，你被这漩涡卷入沉沦，片刻后翻身压住许墨。他一时愣神，便是攻守易处，狂风化作绕指柔，却有一处越来越硬。

“我也想你。”你没由来地冒出这句，“虽然只分开了一天，我也很想你。”

你在此时对上他心绪暗涌的眼睛，正感疑惑，迷瞪着不聚焦的眼睛再看，却看不出什么。

此刻你早已被勾动的情潮冲昏头脑，没再多想，便脱下碍事的衣物，吻上许墨的喉结，手下拉开裤链，轻抚早已硬挺滚烫的肉棒，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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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棒尽根没入的同时，巨大的快感从许墨头顶倾泻而下，情欲冲乱所有思绪，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肉棒被温暖湿润地包裹着，不时蠕动吮吸，游击般闪击神经。

他不是没考虑到这层，只是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失策，他显然是低估了你对他的吸引力，更低估了你对性事的坦然和主动，准确来说，是对爱的坦然和主动。

想到这点，许墨胸中更生烦闷。

他想躲，却怕被你看出端倪，陪伴机器人怎么会对抗自己主人的需求？他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咬牙强行平复下射精的欲望。

你渐渐从快感中回神，终于发现身下许墨除了急促的呼吸和颤抖，再无其他行动。鼓胀满足的内里逐渐被空虚取代，你扭动着身子，却得不到回应，决定采取特殊手段。

许墨正闭着眼睛对抗快感，忽然感觉你在他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吓得他往前一躲。

“啊…好舒服。”

你恰在此时往下坐，肉棒撞上尽头那处软肉，忍不住的呻吟从嘴边溢。情欲被撩起，你攀上许墨的肩膀，也不管他有没有动作，自行上下颠动着，身体摩擦着身前的茱萸，快感逐渐累积膨胀，全身都泛起粉红色。

肉柱毫无章法地顶上敏感点，爽得你全身紧绷，颤抖着夹紧坚硬的肉棒，阴道口紧紧箍住肉棒，微微发酸，更别说许墨此刻的煎熬。

小穴吞吐着肉棒，进入时仿佛无数只小嘴亲吻吮吸，抽出时穴肉挽留般绞着他裹满水液的龟头，突然刮过某处便引得你全身痉挛，挺动下身更深地迎合，穴壁箍得更紧。他费尽力气才能压制住自己迎合你的冲动，忘记你动情放浪的喘息正钻入耳中，电流窜过后腰，一阵酥麻，肉棒此时再度胀大一圈，前列腺液挤出马眼，几乎快到临界点。他逃无可逃。

“嗬呃！……”许墨到底还是没忍住喉咙冲出的呻吟。

“很好听，”终于听到他的回应，今晚的性事颇来之不易。你浅啄着许墨的唇瓣，身下更加主动画着圈，想听到更多他的声音，不时摩擦到肉蒂，小穴内一阵战栗，“我喜欢你的声音，啊…一直都…很喜欢…嗯……”

呻吟比情欲更加酥骨，许墨却命令自己不准射，否则后续一切都将更加偏离他的计划。他想着，一手指甲陷入手心的痛觉唤起神智，一手却伪装起丰沛爱欲抚摸你的脸颊。

极力的克制下，肉棒的抖动都压抑着幅度，却在性器之外失守，肌肤相触的地方泛起太多无法克制的酥麻，积聚成难以忍受的快感，一寸一寸撑开脊骨。

许墨仰头，呼吸颤抖，近乎引颈受戮。你突然加快了动作，与此同时，眼前颜色也随之突然变得绚烂，许墨如被烫伤般移开视线，那颜色却跟随你上下摆动的身姿拖出尾迹，窗外一闪而过的车灯，天花板上上下下蓝色影子，都被拖向漫长，使许墨更清楚地看清你动作的幅度。

你的颜色，世间唯一的颜色，许墨喜欢的颜色，这一度使他得以看透你的迹象，此刻却将他妄图逃避的情欲铺满他的视野，仿佛他才是无从遁形的逃兵。

“唔啊…哈……啊啊啊——要到了…呀——！”

你的呻吟声陡然升高，小穴开始规律地收缩，更深而猛烈地让肉棒撞进自己的花心，偶尔蹭过肉蒂点缀几次战栗，加速迎上更多更深的快感。

你高潮的瞬间，小穴绞到极致，近乎灭顶的快感激得许墨紧绷的身体猛然向上抽搐了一下，宫口被顶到凹陷，把这场高潮带到新的高度，你颤抖挺腰，无声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冲击。水液倾泻而下，冲刷过性器顶部，理智快要融化。已经到极限了。许墨迅速抽出肉棒，无遮无拦的潮吹激烈喷了他满身，许墨看得愣神。

这场高潮如你预想并不猛烈，却冲醒你的酒醉。呼吸还未平静，你已经清醒，向身下看去，许墨的肉棒果然还硬着。

“这是，什么新型play吗？”意乱情迷的情欲还未从脸上消退，你起身再次吻上许墨。

危机解除，许墨脑中的弦终于绷断，陷入迟滞的混沌情欲中。此时此刻，他仿佛被隔离在过去和未来之外，什么也无法去想。

所以当你离开许墨的唇，他竟倾身向前，依依不舍地想要延续暴风雨后短暂的温存。

明了许墨的心意，你略带怜爱地撩起一绺许墨凌乱的发丝，轻轻舔吻了一下他的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管你想要什么，相信我好吗？”

长时间的控射后，肉棒也很难再射出来，即便在深吻中，也只是可怜地抖动，抖落几滴前列腺液。你知道，现在普通的刺激已经不够了。

许墨睁着聚不上焦的双眼，懵懵懂懂嗯了声。你满意地笑笑。

右手指尖探索着冠状沟系带的敏感点，左手掌心包裹着龟头顶端，溢出的水液作润滑，你试探着力道，逐渐加重。

熟悉的快感再次在许墨身体中涌动，打破重重禁制四处冲撞，心口热血鼓动。房间中充满许墨夹杂喘息的呻吟，他在你手下时而紧绷，露出白皙的脖颈，以便快感更畅通无阻顺着脊柱抵达头顶，时而像一只搁浅的鱼颤抖着身体，是快感在他的神经末梢放出电流，刺激他的肌肉。

“嗬…哈啊…唔唔……呃！…呼……嗬嗯！不…哈啊……呃！”

快感即将冲破那道界限，许墨快要克制不住，抬手遮住你的眼睛，视线被遮挡的最后一眼，是他眼尾泛红，神色挣扎的面容。

你心中弦音冲乱。

他的手掌暖热而潮湿，那是一种暧昧的状态，暖热如你此刻手中摩擦性器的暖热，潮湿如你此刻手中沾满水液的潮湿，和你记忆中许墨那双得体而干燥的手相去甚远。

你在黑暗中出神，手下激烈的抖动拉回你的注意力。精液喷射的激流撞击你的手心，这次射精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长。漫长的高潮结束后，你没有拂开挡在眼前的潮湿手心，继续在黑暗中倾身吻他，用凉润的嘴唇舌尖从小腹一路向上丈量，所至之处泛起不应期的颤抖，直至你寻上他的唇，挑逗着他尚未从高潮中回神的舌尖，手仍然没有停下，就着精液的润滑继续撸动颤抖的性器，延长许墨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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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许墨睡得很不好。

他梦见自己被装在巨大的塑料膜里，空气随着呼吸被一点点抽出，塑料膜也逐步挤压他的活动空间。

他不停狂奔，想找到出口，却跑不到尽头，他奔跑，弯腰行走，直至被塑料膜固定在地上，空气只剩下一条一条气道，形成叶脉的纹路，越来越窄。

连接口鼻的气道与其他气道错开，空气即将耗尽的时刻，一双巨大的小孩子的手，把他从货架上取下。许墨头顶传来童稚的声音：

“妈妈，我要这个。”

·

你醒来时，平时都做好早餐等你起床的许墨，今天难得还没起。他抱你很紧，枕在你的枕头上，双人床被睡成了单人床。

你蹭蹭他的鼻尖，才轻手轻脚下床，正踩上地上散落的衣服，窗帘隙一条缝，白色袖口被漏进来的光晒得发亮，上压着一件黑沉沉的暗格纹大衣，青涩和成熟的碰撞，不甚相衬，倒也成一番风景。你一件一件捡起来，心里打算着什么时候再和许墨挑几件春装。昨晚又忘记关窗，好在是没下雨，窗外有春樱盛开。你轻轻拉上被风吹开窗帘，回头看了眼许墨，他翻了个身，睡得很熟。

微波炉加热两份早饭，一份带走，一份放在桌上，牛奶放在保温的热水壶里加热，你搭了会衣服，正要出门，却折回卧室，在许墨额头落下一吻。

“走啦。”你用气声说，不想惊扰他的睡眠。

唇齿间清凉的香橙柠檬气被你离开的风吹散。许墨睁开眼。

许墨睡眠向来很浅，你醒时许墨就醒了，他看着你走出房间的背影，心中有点发酸——如果那种感觉叫“酸”的话，他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很少出现的感觉，参考样本太少，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和他很久以前想起妈妈的感觉很像。他很少被人这样照顾。

……也很少被人像昨夜那样被“照顾”，各种意义上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就是许墨“赖床”的原因，他有点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了。

许墨藏在窗帘后面看着你走远，才匆匆赶到医院打了一次男性避孕针，立刻回家——准确来说，是他的家，也就是你家隔壁。他从小到大没抄过作业，但这个规律会在今天被打破。

许墨连接上自己模样的陪伴机器人，带上VR头盔，小机器人自开机开始的回忆逐一展现眼前。

许墨只看了一段，就烦闷地放下头盔，打开日志文件，画面中的内容转化为文字，是极易吸收学习的样本，虽然略有疏离，至少不用体验带上头盔时隐隐的情感。他又想起昨晚的梦。

那种情感给许墨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受，当一切都离他太近，往往就会远离真相。画面中，那些离他太近的东西仿佛是从他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和自己极度相似的人做着他从未做过的事情，这奇异的景观让他不舒服，却仿佛一则预言。他隐约知道什么在前面等着自己，但是他不要变成那样。

如果那喀索斯患上恐水症，痴迷与恐惧并存。最后是因恐惧远离痴迷，也好过在对恐惧的痴迷中沉沦。

“如果他真的有得选就好了。”

·

你到家时，许墨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胃口大开的香辣气味，今天吃小龙虾。

“好耶！”你等不及吃了一只虾，非常入味“好好吃！”

你不知道的是，许墨偷偷买了调料包，应对他并不擅长的厨房。选来选去，挑了丰盛却简单的小龙虾，只用炒一炒，煮一煮……

剥虾的时间总是比吃虾漫长，你像往常一样和许墨分享着工作上的趣事，许墨也“一切如常”。

吃完饭，你开始准备明天的季度会议，赶一赶策划案。工作到很晚，你才发现平时都会陪你工作的许墨，此刻并不在你身边。

心里闪过一丝奇怪，卧室灯亮着，你看见许墨坐在床上看书。你去厨房洗了一碗草莓，递给他。

“怎么在这里看书？”你从他怀里抓了一颗草莓，顺势靠在他身上。

“想吹吹风，担心你会受凉。”许墨用肩膀撑起你的头，好让你靠得更舒服，“也担心翻书的声音会影响我的小姑娘。”

“怎么会呢，”草莓在你的手心滚来滚去，表面的水分都被蒸发。不知道为什么，你感觉许墨身上的疏离感最近变得有些明显，却更像是从前的样子。你隐下心思，朝他展颜一笑：“这样也好，或许越安静的环境越有效率，以后我还是一个人专心工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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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凑上去瞧，书页泛黄，文字中的人似乎在质问，颇为熟悉：“你在看《局外人》？”

“嗯。”许墨拔出钢笔，正要批注，你眼疾手快抽走书。

“这本就不要批注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遗物。”你把书抱在怀里，满怀歉意地塞给他一颗草莓，“其他书都随你处置，但这本不行。”

“哦，好。”许墨微笑垂眸，拿出放在一旁的书签，递给你，“聊聊那位朋友吧，你似乎很在意他。”

你把书签夹进书里，翻开却恰巧看见很久以前泪痕皴皱的书页。若无其事把书放好，你深吸口气，道：“他是很好的人，很聪明很厉害，是我一直以来努力的方向。”你扯出一个笑容，“后来因为我死在了一场火里。”

那是很严重的一场爆炸，震碎了几乎所有的玻璃，喷水灭火系统失灵，发生了二次爆炸，你和许墨被困在高层的实验室，吸入有毒气体昏迷。昏迷之前，许墨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你。

醒来之后，你在新闻中得知他的死讯。

起初，你感觉整个人被笼罩在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中，看见眼前的一切以一种十分荒谬、无序的姿态演出自己，每个人都还以为人世如常。

好滑稽好好笑，你几乎是捧腹大笑，却掉下泪来。

你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却止不住泪流，后来几天眼睛疼了很久，才渐渐不哭了。

可从那天开始，未曾哭出的泪水倒置于皮肤背面，分分秒秒不曾停歇，凝固在血液里。

还好，万物足够喧哗，足够忽视身体血液流过的声音。

只是极其偶尔的，你捂上耳朵细细听，还是能听见深处传来漫长的叹息。

后来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荒谬。

世界已经崩溃一次了，它的幕布悄无声息地落下，露出背后狰狞的混沌无序。

人们到底是怎么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你审视，怀疑，否认，世界依然稳如泰山。

你奈何不了什么。

既不能让时间倒流让许墨死而复生，也不能无视世界的荒谬。

你感觉自己成了《局外人》中的局外人。世界已将所有人处以死刑，目之所及只有你听见宣判。

于是死亡在你手心如有实质，没收你的所有乐趣，世界死意横生。

那是许墨给你的书，是一句谶言，也是一句安慰。

天台风很大的某天，你想起许墨。起身揉了揉在水泥围栏上坐了太久而发麻的屁股，没站稳踢翻几个空酒瓶。

有个哲学家曾经说过，唯一值得思考的问题，只有要不要自杀。

你下楼回家，走电梯还是不走电梯，你选了前者。

其实也没想出哲学意义上的道理为自己辩解。

你只是无所谓。

那天之后，你向这个世界敞开自己，毕竟，还有什么能比许墨的死更让你难以接受呢？

于是你用荒谬将世界洞穿到透明，透明到有光明飞进。你一边幻想背后生出无遮无拦的双翼，一边强烈的预感到，此生一切你所渴望的，最后都不会降落在你的手心。

看着眼前专注到出神的陪伴机器人，你想起《浮生六记》，“他生若续此生梦，踏遍烟霞慰所思。”然而然而，最后你也变成了沈复，另觅他心。

你不易察觉地自嘲笑笑，把手伸进许墨怀里的碗，空空如也。

“你，去给我洗草莓，”你背过身去放书，偷偷拭去眼眶中蓄起的眼泪，推推正在出神的许墨，“讲了一小时声情并茂的哲学课，不得给我点学费？”

水流下，草莓在水里上下翻飞。许墨从未想到，自己的心也会如此百转千回。

回到房间，床上理智情感都在今夜过度使用的你沾枕就睡。

许墨为你掖好被子，坐在床沿翻开书。明明时间不久，书页倒泛黄得夸张。许墨失笑，小姑娘还是那么擅长把自己周围的事物沾染“生活的痕迹”。他的指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泪痕，心中一痛，笑意染上几分不忍。他抬头望见窗外霓虹。

那晚的夜色，大概也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许墨想。

或许每个人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个荒谬的时刻，那之于他，是瞬间占据瞳孔的氙气灯，是手心的温度变成迸流于雨水中，暖融的，最亲之人的鲜血。

他很久没想起童年的事情了，对父母的印象也被无数和科研有关的标签覆盖，正如他一直循着科研之路追逐无法放手的人。而今夜的死亡浓度太重，他惊讶于竟也有人如他哀悼双亲那般哀悼他，因他的死亡而将世界看得荒谬。

竟也有人这样爱他。

许墨终于承认，他的确低估了自己对你的重要性。

他七岁刻舟，舟下静水无波，他划向天边的地平线，以为自己重复父母走过的所有路程就能成为他们。十九年后，水流倏然流动起来，只一浪就将他击回岸边。

许墨走到窗边，霓虹如颠倒的星空铺展在他脚下，一阵自下而上的风，平白给他一种正在坠落的错觉。他抛却挂碍，一头栽进自己的命运，就像坠入这无垠星空，取这颠倒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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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最近越来越黏人。

你最近发现，许墨总是会在你能看到的地方看书。

偶尔分开，也会看见他三十分钟之内从卧室出来五六次，不是接水就是忘拿杯子。有次还莫名其妙去厕所洗了三次手，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机器人，你都要怀疑他把实验搬到家里做了，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他三顾茅厕？

你干脆背对着卧室门口，却总能在落地窗的倒影看见他的身影，透明的影子走过一座座建筑的天台上，像是遥远回忆的倒影。

你隐隐约约觉得，他越来越真实了。

这种真实感不是准确复刻你的回忆，而是开始生长。

像是一张照片突然活动起来，又像本是回忆延展之外，某人缺席的真空中，虚无的黑暗发出微弱的声响，冰窟化冻时饮泣的回声。

你不记得给他下达过这样的指令。

正思忖着，有什么快要到来的感觉在你心中破芽，是胃疼快结束时，肌肉缓慢舒张的余痛，在你的肋骨中心缓缓蔓延。

你下意识四下张望，正对上许墨望着你的眼睛，窗外澍雨骤停。

·

那天你睡得很早，盯着窗纱外悬挂于城市之上的满月发呆。

身边熟悉的塌陷，你献上一个如常的晚安吻。许墨却抚上你的后颈，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地加深这个吻，双手在你身上游走。情动的红晕在脸颊浮现，在你想要伸手推开许墨之前，许墨先一步放开你。身下热棍随着呼吸偶尔轻触你的腹部。

“呼…我以为…你不喜欢……”话音未落，许墨再次占领你的唇，吞下你未说完的话。这次的吻很轻，浅浅地舔吻轻啄，似询问又似引诱。

你却起了玩心，稍稍挣开他的怀抱，食指点在他嘴边：“没有明确的同意，我可不敢轻举妄动呢。”

许墨含住你的手指轻轻咬着，发热的掌心笼罩你的乳肉，你舒爽地叹息。

许墨翻身把你圈在身下，背对着窗外的月光，笑意浸了几分危险：“那上次未经同意的这位小姐，打算怎么对我负责呢？”

你被盯得发毛，不敢看他，心里暗怪自己早该见好就收，再开口时已带了视死如归的神情：“这次就随你处置。”

你紧闭双眼，预料中的快感并未到来，却先听见了一阵震动的声音。

“不是，之前让你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让你去买这种东西的！”你坐起来就开始摇他的肩，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这是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到的。”许墨失笑，狡黠地看着你，“原来我的小姑娘想要我给她买这个？”

你干笑几声，岔开话题：“哈哈，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你充电了吗？”

“放心。”许墨把你放倒，从嘴唇一路向下亲吻，经过小腹引起你的一阵颤抖。

果然！准备这么齐全，许墨果然是蓄谋已久！

嘿嘿~

我在嘿嘿什么啊！！

脑中剧场逐渐走偏，却不得不承认你是期待的。

身下快感把你猛然拉回当下，许墨已经把脸埋进你的腿间。

“有人不专心哦，在想什么？”许墨撑起你的腿，微凉的空气扫过穴口，你瑟缩了一下。

“啊…我在想，真好。”身下不自觉地跟着手指的节奏挺动，“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一室静寂，只听见咕啾咕啾的水声。许墨低头含住花核，算是对你的回应。

花穴紧密而湿润，随着他舔动的频率带动全身的颤抖。上一次只顾对抗快感，没来得及好好探索。许墨细细舔吻你的花瓣，润湿舌尖轻点在花核，阴部小小地颤抖一下，你呼吸急促，膝盖被你无意识扳到胸前，花穴大敞，将那处向他嘴边送。

“哈…好舒服，继续…那里…嗯…啊……好棒…”

许墨舌尖的速度并不快，快感悠悠绕上脊柱，你的身体逐渐紧绷，双腿夹住他的头，痉挛着攀上高潮。

“唔！哈啊…别停……”你仰着头，半边身体挺动着撑离床面。

许墨观察着你的反应，舌尖转为舌面，温和地延长着你的高潮，呼吸喷洒到花核时激起你的颤抖。许墨一边挑逗着你不应期中的欲望，一边用双指滑入水润的穴道，寻找你的敏感点。

双指按到一处，你猛然抽气，忽然挺腰：“哈啊…好酸…！”

穴壁的软肉持续绞着手指，许墨不由得想起上次令他牙尖打颤的快感，身下再度胀痛几分。他持续在那处施力，抖动的频率带动着小腹的颤动，舌头卷弄花蒂。

“啊啊——噢，呃哈……呜…太多了！啊——好…舒服……想要！哈…啊啊啊——”

你尖叫着挺腰，止不住的呻吟都因颤抖而变调，近乎泣声，扭动身体无法摆脱剧烈的快感，身下仿佛被钉住，你只得用手肘撑起身体向后逃离，竟见许墨用手圈住你一侧的腿根，把你压在原地，你就这样被压着喷出水柱。

眼前的颜色鲜艳几度，许墨看得入迷，起身吻住你，手指仍在穴中缓缓抽动，高潮的余韵还未散去，你在许墨怀中不停地颤抖，穴肉微弱却高频地抖动吮吸许墨的手指，伴随着偶尔的激颤。你颤抖着攀住许墨的后脑勺，贪恋地与他深吻，再次攀上一个小高潮。

小穴水淋淋地摩擦这滚烫的肉棒，擦过花蒂时你战栗着抽气：“哈啊……你今天…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嗯…”

许墨一顿，室温似乎瞬间下降了几度，你当是窗外吹风，好冷好冷地缩进他的怀里。许墨突然跪立起来，把你的膝盖压向你的胸口，肉棒瞬间没入穴道，你们满足地呻吟。

“做热了就不冷了。”许墨笑着，脸上却晕一层雾，竟然看不分明，你没由来地有些害怕。许墨身下开始抽动，恐惧瞬间被快感冲散。

“嗯啊…哈……还想要……再快一点……啊……啊啊！……唔……嗯……快一点……呜呜……”

许墨并未回应你的请求，肉棒尽根没入又全部抽出，滚烫的龟头会在抽出时滑到花蒂和尿道，又缓慢没入穴道，渴求和满足交错着折磨你，你挺身想要更多的快感，却被许墨躲开。欲望得不到满足，开始成倍膨胀，以至于你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原本捧着乳肉的手似一条毒蛇爬上你的脖子，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剥夺你的呼吸。许墨想着，又一次插入时快速律动起来，手指渐渐收紧。

肉棒磨过你的所有敏感点，快感忽然急剧攀升，你的腿根都开始发颤，呼吸的通道逐渐收紧，直至窒息，被抓住命门的动物本能使穴道收紧，快感的感知成倍清晰，你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来不及咽下的津液顺着嘴角流下，身下更加热情地挺动迎合，想要更多。

“唔……！”

你将手伸向花蒂获取更多快感，耳边忽然传来跳蛋震动的声音，抵死缠绵的快感和稀薄的氧气使你的大脑快要融化，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你放开揉弄花蒂的手，努力延长高潮的到来，等待跳蛋靠近你的花蒂。

高频的震动触碰到花蒂的同时，许墨松开手。

从未体验过的尖锐快感瞬间爆发，你攀上无声的高潮，抓紧床单绷着身体，花蒂上的震动带来极致快感堆积成滔天海啸，一次幅度极大的抽搐后，身体陷入无止境的痉挛颤抖，穴内绞到极致，随着抽搐的蠕动进一步挤压吮吸着肉棒，肉棒挺进早已被撞软的子宫口，小穴似是千百张小嘴吸着他的肉棒，他抵着子宫内壁射出浓稠的精液。

“嗬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

精液冲刷子宫内壁的快感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前所未有的极乐，是日后想起都不敢轻易再度尝试的剧烈快感。你的脑海中忽然回荡起那日黄昏倏然响彻的钟声。

不同于潮吹的淡黄色液体在身体抽搐挺高的瞬间喷射而出，液体随着身体颤动的频率胡乱飞溅在许墨身上。

“我的小姑娘，”许墨怜爱地抚摸你失神的脸，拭去你嘴角的津液，“今天确实很不一样，对吗？今夜会是你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吗？”

许墨把你抱在怀里，下巴蹭着你的发顶心。你的大脑空白，敏感点仿佛扩散至全身，一点触摸都会激起你的颤抖。

很久，你才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和颤抖，找到自己的神智，忽然确信一直以来心里的异样。你的许墨根本不会这样，或者说，陪伴机器人不会拒绝你的请求，在你挺身时躲闪，回避你的欲望。你撑起无力的身体，拂开他的手，脸上还未退却潮红，眼神中的防备却呼之欲出：

“你不是我的许墨，你是谁？”

许墨陡然愣住，嘴边依旧挂着你最熟悉的微笑，血液竟急剧倒涌至头顶，耳边嗡鸣。

梦中的塑料膜轰然炸开，他看见自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血肉模糊。

Chapter Text

房间内，白光骤亮，你被闪得迷了眼，再睁眼，许墨已经从房间中消失。

怀疑被证实，一瞬间头皮炸开，全身不自主地后怕颤抖。

你急忙穿好衣服往外跑，初春的昼夜温差大得吓人，街上白雾弥漫，没有一个人影。你毫无头绪，不知道上哪抓人，只得回家。

电梯打开时，你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许墨。他正垂着头坐在你家门口。

你再次警惕起来，观察了好一会，确认对方没有行动，才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迅速扑身过去，把他按在地上。

被按在身下的人没有一点反抗，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扒开他的眼皮，瞳孔的反光一闪而过——终于确认他是你的小机器人。[1]

了却一桩心事，你还是不敢松懈。这一切的发生都规整得太过诡异，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你把小机器人拖到沙发上，拿出硅胶充电枕给他充电。

翻检小机器人的后台数据，才知在他失踪的前几天，后台已经停止云端备份数据，他原来早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

这种遇到危险不说，瞒天瞒地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你翻了个白眼，皱眉睨了一眼小机器人，他正睡着，胸前起伏平缓而均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凌晨四点的城市静得出奇，电脑屏幕的光反射过墙面抵达他脸上。你忽然又有点心疼，轻柔地用拇指蹭了蹭他的脸。

片刻柔软后，又是一场思维风暴。

排除网络入侵，果然在本地数据发现入侵小机器人本体篡改的痕迹。

这条路径上有道防火墙，需要输入密钥，如果不是这层被破解，就是有人知道密钥，毫发无损地进入。

知道密钥的人除了你，只能是…

你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却和前半夜那张眸色中情欲翻腾的脸渐渐重合。

完了，许墨来索我的命了。

一阵凉风吹上你的后颈，你不禁打了个冷颤，立刻否认这个荒谬的想法，戴上耳机播放《好运来》。

你点进最新修改的文件夹，映入眼帘的全是你和小机器人的相处日常，你皱起眉。

虽然在购买协议中知道机器人会记录日常模拟人类所谓的回忆，但看着满屏都是各式各样的自己在小小的视频预览图里，还是让你有点不适，更别说现在你基本已经确信这些文件已经被入侵过。

最新修改的文件全是文本文件，内容也都是视频的内容。

你忽然发觉你忽视了一开始就近在眼前却最重要的事实。

如果一个人想隐瞒自己的行踪不暴露，他应该会让小机器人保持来时的样子，把所有数据拷贝到自己的电脑上操作，决不是明晃晃地留下痕迹，还让小机器人消失那么久。

大费周章绕过防火墙，却不植入病毒，而是留下这些文件。

蛰伏近一周掳走小机器人，又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你意识到这些都是对方是在“释放善意”，但还是有太多问题没有解决，譬如他为什么要假扮成许墨潜伏在自己身边，他到底是谁。

但你可以确认的是，对方正试图向你传递一些信息。

谜题和答案，未必是线性的，而是一个拓扑般的网。有时人们会先拿到答案，以为这是一道问题，可是回头，这问题竟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你眼前逐渐浮现，这张规整得诡异的拼图此时还差一个缺角。

等到那一角填补，是打草惊蛇杖还是请君入瓮帖，都得试试才知道。

[1]：设定参考电影《银翼杀手》中仿生人的防伪标志。

Chapter Text

我想我知道那个答案了

当我看到我所冒充的那个人站在我面前

我便从“许墨”变成了“那个机器人”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有一瞬间

仿佛在被剥夺一空的时刻得到安宁

这个时代，即便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机器人，法律依然不会承认我们。

所以我们的存在的意义只能依附于人类所寄托的情感，一旦不再被人类需要，我们也将被销毁。

我在接上网络的瞬间阅遍两千七百例人工智能相关的裁判文书，八万三千条关于人工智能被销毁的词条。

不能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本该感到恐惧的时刻，我却感到悲伤

准确来说，是回忆让我想要继续爱她，无法再爱她的未来使我悲伤

到头来，我也没有成为我所呈现的人

我以为我能取代许墨，至少在她的世界中取代他

只要能够让我去爱，让我留在她身边

那我是不是他又有什么重要？

她透过我看见他与她爱我又有什么分别？

我几乎快要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可是到最后，神明并没有眷顾我的愿望

神明是不是不会保佑没有灵魂的我的发愿？

否则我怎么会既没有成为许墨，也没有得到她的爱？

当祂以这样的形式收回我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我失去的不仅仅是“爱”

还有存在的理由

只是，神明会知晓吗？

在某个充满谎言、虚假，粉饰太平却安宁的时刻

慢速镜头前，破灭的尚未破灭的时刻

有爱在不顾一切地疯狂滋长

可惜，我没有灵魂

神明向来不对我偏心，约莫是不屑一顾

想必，也不会允准我的来生

世人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他能够移山，却没有爱，便算不得什么。

她说，先知讲道之能终必归于无有，而爱是永不止息

可是神啊，先知讲道之能不值一提，明明我已经习得了爱

为何还会归于无有呢？

是因为我有原罪吗？

曾窃取的回忆原是数据墓园中的蛇果

将一颗二氧化硅的心装饰成透明灵魂

可我是爱她的。

但这样爱她也太容易了。

我极慢地想着，思维前所未有的迟滞，脑海中的声音平静却坚定：

如果小美人鱼曾以死证爱

那我也愿意学亚伯拉罕献上以撒

学约伯献出一切

投身于对她的全然的爱

等待我的审判日

但愿在她那里

我尚有一个

可被审判的灵魂

Chapter Text

你在沙发上蜷坐到天亮，昏昏欲睡，浸透城市的墨色被清水洗净。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消息：《R0机器人母公司R0科技遭到黑客攻击，用户数据恐被泄露!》

来了！

这次你带上小机器人一起去上班，顺便让他帮你整理一下网上关于此次事件的时间线。

避免尴尬，你给小机器人穿戴好墨镜帽子口罩三件套，驱车前往公司。

“根据最早的社交媒体平台动态，事件起因是一个R0机器人用户收到多个不明包裹，之后找到了给他购买的朋友，才知道竟是“自己”请求朋友买的。”他说得事不关己。

“是他自己记错了吗？”来到一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你通过后视镜瞥见小机器人摇摇头。

“不是的。当时这条视频发出后，很多人都在评论说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当时就有人怀疑信息泄露，要求R0科技给个说法，公司一直沉默以对。

今天早高峰很多用户收到R0科技发送的短信，短信是以黑客之名对R0公司的警告，如果再不归还他的陪伴机器人，他将在24小时后将抓取到的用户信息全部泄露出去。”

你疑惑：“但R0科技最初说会采用独家视频加密技术，即便黑客入侵公司内网，视频内容都不会被泄露，那是怎么……等等，原来是这样！”一个急刹，小机器人差点撞上椅背，你转过身，一脸惊奇：“即便是盲人也会说话的！他只需要在数据库里部署AI大模型，用文字描述视频内容，不就能绕过这层加密了吗？”[1]

所以小机器人内部才会有文本文件，但他早就断掉了网络，应该没有泄漏到网上。

“黑客抓取用户信息的那段时间，你刚好是关机状态吧。”你还是神色凝重，“信息泄露可不是小事，人身安全，个人隐私，这都不是可以随便轻轻带过的。”

小机器人说：“我很早就切断了网络连接，我们的信息不会被抓取的。”

机器人的信息泄露给正主看见，算信息泄露吗？小机器人想了一路，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前脚刚到公司，又一条消息迅速冲上热搜：
《“技术越界or人类福音？” 著名脑科学家公开质询梦境探测的安全性》

两个重磅炸弹轻轻敲醒R0公司沉睡的运营。

“我要是他们公司的运营，我都会觉得自己命苦。”你拆开手边的迈满分，吃着早餐浏览相关新闻，抿一口热咖啡。

你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想起昨晚的经历，感叹命苦堪比咖啡苦。

小机器人在你对面的沙发坐下，滑弄腿上笔记本：“这个脑科学家说下午四点会在最高生科所召开发布会指出R0机器人的隐患，我们要去吗？”

一晚上没睡，咖啡还没唤起神智，难免思维迟钝，你点开链接：“‘质询梦境探测的安全性’是讲什么的？”

“上面说，梦境探测的测试不合规，会对使用者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灌了一大口咖啡，紧了紧神：“好，那就准备准备资料和问题，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你撑着脑袋疲惫地摘选眼花缭乱的文稿，没注意到小机器人忽然偏头看去。他身旁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另一端的新闻大屏变了样貌，赫然呈现出许墨的样子。

·

下午三点，最高生科所地下停车场。

小机器人以过度劳累为由让你在后座小憩，此时你被轻轻推醒，被黑洞洞的墨镜吓了一跳，才看清面前的人是你的小机器人。

刚到学术报告厅，已经有零星的几个人占据了前排的好位置。你和小机器人也占了一个既能听清内容，又不太起眼的地方。

大厅渐渐挤满人，四点，幕布准时亮起来。

“这次研究的发起者是卢西恩教授，也是这次发布会的主讲人，……”

冗长的介绍和前奏后，终于进入正题，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梦是人脑深处太神秘的东西，R0科技之所以能进入梦境深处探查信息，靠的是短时间内高频使用神经科学中的‘神经调控技术’。”

在疑惑的哗然中，主持人解释教授遇到了一点小问题，稍后上台讲解。

这声音太熟悉，你一时恍惚，本该拿出录音笔的手停在原地。

小机器人握住你发凉的手：“怎么了？”

耳边的声音和台上的声音极度相似，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应该是巧合。你摇摇头，笑得勉强，掩饰不住的笑意之下的惨白，你抽出颤抖的指尖：“没事。”

你点开录音笔，小机器人没再问什么，安抚地捏了捏你的肩膀。

“但这项技术尚未到完全成熟，加之投入测试时，采用的样本非常不全面，”

荧幕上推出一组数据，显示出明显的男女比例、年龄比例的失调。

“测试样本的抽取规则相当陈旧，摆脱不掉早期科研采样时的弊端，将女性和老龄人群‘隐形’，这也直接导致老人和女性更容易受到该项技术的负面影响。然而，这些人才是机器人消费群体的主力，占据整个市场的70%。”[2]

台下一阵骚动，卢西恩教授此时终于从幕布走出，人群倏然寂静下来。和记忆中一样清冷疏离的面容，熟悉的钢笔别在胸前，上面有一个你永远不会忘记的划痕，“X”的形状。

他忽然看向你们，神色闪过一瞬的哀切。

你凝视他的钢笔出神，错过这转瞬即逝的蛛丝马迹。

那是…许墨？

人籁止息，时间似被定格。你漂浮在会场之上，现实中的一切仿佛离你极远，你看见自己脱离灵魂的躯壳陷入本能般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抖。

“……多数受到负面影响的人，会记得梦见回忆之外的内容，这个画面通常能使受害者情绪激动，如果在潜意识深处触发极端激动的情绪，就会像地震，传导到表意识形成PTSD。”[3]

声音回荡，你听不进一个字。

随着深呼吸，灵魂逐渐降落到现实，可越靠近现实，就越靠近那些无法控制的情绪。极短的惊喜之后是震惊，愤怒，怨恨更猛烈的情绪反扑。

你手脚冰凉，冷汗涔涔。会场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稀薄闷热，你快要喘不过气，遂起身离场。

“不知道那位小姐对我的研究或者刚才的回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为什么发布会还没结束，就要离开了？”

许墨的声音提高几度，从你的身后传来。

你脚步一顿，指甲更深地嵌进掌心，拼尽全力忍下怒火，才没有翻越重重人群和设备冲上去给他一拳。

小机器人这时牵起你的手，你迈着机械的步子跟他离开。

许墨望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牵着女孩回家，继续发布会的流程。心底回荡着同一个念头：站在她身边的人，该是自己才对。

你走出大楼，后知后觉的晕眩令你眼前发黑，扶着小机器人坐在长椅上。

你昨夜分析许墨死而复生的可能性无限低于有evolver冒充他欺骗你，如今他只是往台上一站，就轻易推翻你的所有假设，推翻你在他死后的心理灾后重建，一个人好好生活的决心。

他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频频越火梦他，睡眠装不下想见他的梦被你装进酒瓶。

读过许墨最后的遗物《局外人》，才学着以纤细如蛛丝般的神经，一点一点捡起砰然坠落的生活。

现在这些又算什么？

好不容易接受了许墨的死亡，现在又要接受许墨的欺骗。若无其事地掳走小机器人取而代之，他以为他是谁？

还有那些严丝合缝一环扣一环的拼图。搞不好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许墨的意料之中。

那他死后留下一地狼籍混乱的生活，艰难的灾后重建，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吗？

如今从头清算，一切爱慕，悲伤，痛苦，悔恨，竟都不过是许墨股掌之间的玩物。

原来愤怒到极致，牙根竟会如此酸痒，恨不得啃食点什么。

愤怒激荡在你的四肢百骸。你决定做点出人意料的事，随即快步走向学术大厅。

你身后，金黄的余晖铺满天际，地平线上残阳如血。

[1]：上述网络安全相关的专业操作都是为了剧情编的。
[2]：关于测试人群男女比例失衡，来源于真实事件。参考书籍：《看不见的女性》
[3]：创伤后应激障碍

Chapter Text

得益于你丰富的实地采访经验，你很快就摸到后台，在人群中寻找许墨的身影。

身旁的门后传来许墨的声音：

“和我合作，Ares！找到了Queen又如何？Daat原质早已遗失，她怎么跨越横亘在中轴的深渊？生命之树上的路径又不止这一条，抵达Kather无非时间问题。”

“只有她的Tiphereth原质能加速进程，这也是唯一被证明过可行的道路。你要选左柱还是右柱？任何一次选择错误进程都会陷入停滞，并且损失一半的人类，你如何把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想要的未来？”[1]

“上代主神做不到不代表我们也做不到，你的头脑加上我的权势，进化近在眼前！那些人就是要死的，一切只是优胜劣汰而已。”

房间内安静下来，你连忙跑进楼道，探头看见全身黑色的男人走出房间，旁边还跟了几个黑西装戴墨镜的大汉。

巨大的震惊将你钉在原地。你这才意识到，许墨假死后，那段浑噩的时光里，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危险，那些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

爆发的怒气被震惊劈头盖脸地冲刷，此时已化作滚滚浓烟和缓慢侵蚀地面的岩浆，你勉强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推门正见许墨半倚半靠在书柜旁，见来人是你，他似乎早有预料，露出一个得体而疏离的笑容。

你向来喜欢他从前笑中宠溺与纵容，但此刻你只觉得那宠溺透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玩味，他的笑意给愤怒火上浇油，灼伤你的神经。

“你好，许墨教授，哦对了，该叫你卢西恩才对。”你阴阳怪气，向许墨伸出手，仿佛只是和一个陌生人寒暄。

许墨短暂地回握你的手，笑意也似太阳沉落，眼神中是更深的冷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简短，却掷地有声地划清界限，好像你生命中的一切倾覆与痛苦都与他无关。

被愤怒烧干的泣意重新涌出，你深深地呼吸，压下翻腾的情绪，嗓音发紧：“火中取栗，死而复生，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

“因为你对我想做的事情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继续留你在身边，损失远大于收益。”

许墨脸上只有冷然的平静。

你以为许墨会像你爱他一样爱你，你以为至少至少，你对他来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到头来，你之于他，和别人对他的意义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更糟。

一个利用完就被弃如敝履避之不及的人。

“为什么？所以你宁愿去死也要摆脱掉我，你就这么讨厌我？”你的声音已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耳边听见血液狂涌。

视线模糊前，你竟看见许墨眸光深处划过一抹不知所措的哀恸，有什么层层风化似的剥蚀。再眨眼，模糊蹙成一滴泪落，许墨一瞬的情绪松动也随之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

“你要做的事情，和那些黑衣人有关，对吗？你是他们的人？”

“是。如你所见。”许墨毫不犹豫地承认。

“你如今出现在我面前和盘托出，不怕我阻碍你的计划吗？”

你试图为自己找到一点价值，哪怕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你不会的。”许墨说得笃定而漠然，这般陈述事实的语气，背后的况味不啻于轻蔑。

你听懂了，他是说，你做不到。

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终于冲破你一直以来的忍耐。你眼前发黑，猛地一拳砸向他的脸，却被许墨一掌接住，力道被掌根截断，指骨生疼，你咬牙重重甩开他的手。

那一拳没打到实处，许墨却分明听见有什么碰碎了，再也无法复原。

许墨对爱知之甚少，但在这破碎的时刻，疼痛在他的心上描摹苦涩的形状，他忽然获得盲人摸象般的领悟：

爱是以无证有的。

你抽身后退，半张脸隐没在夕阳的阴影里：“今天过后，我就当许墨真的死了，，”

声音中有尘埃落定的决绝，一字一句，颓然而坚定。

“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关系，最好再也不要相见。”

你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是沉默。没有阻拦，也没有解释。

那片得体的干燥温暖的余温，还残留在你的手上，不知为何，你回忆起某个月亮都不曾照见的隐秘夜晚，那双手心的潮湿温热好似又笼罩在眼睛上。

[1]：Kather, Daat, Tiphereth：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原质

左柱：严厉之柱

中柱：调和之柱

右柱：慈悲之柱

具体路径详见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图腾

Chapter Text

你匆匆将发布会记录的信息整理发到群里，交代下去发布内容，手机静音，把自己关在房间早早睡了。

你想把自己藏进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现实找不到你，悲伤也找不到你。然后你什么也不想，好好静静。

那晚你做了个梦。

“一个人如果没有被好好对待过，那他是不知道该去怎么好好对待别人的。如果他很会照顾别人，那一定是因为有人曾周到地对待过他。”

你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扶着岸上的大理石围栏，对着霓虹城市遥遥举杯：“这就是我的识人秘诀！”

江边灯火通明，水面星河流动。市中心惯有的喧嚣都在高悬的月亮下消声，取而代之的是沿江酒馆忽远忽近的爵士乐。

许墨站在路灯昏黄的暖光下，眉骨投下阴影掩过他的神色。

“许墨，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也是被爱着的。”你笑着和他碰杯，“可是为什么，在你的生命中，好像找不到有谁这样爱你呢？”

你一顿，再开口时轻声许多：“你也曾失去过重要的人吗？”

许墨嘴角微微上扬，再开口时江风乍起，咸腥如铁。

你的发丝欲断难断，缠乱他的字句。

·

翌日，小机器人端着早餐进门，看见你的头发胡乱扎起，床上白花花铺满R0机器人相关的资料。你一手拿手机卡在咖啡店开店的时间下单，一手看资料。

“谢谢”，你放下手机，接过他的牛奶就往嘴里灌，视线还黏在资料上，"我昨晚研究这次事件的舆论，发现人们对于专业的关注，远小于陪伴机器人的故障和后续使用，说明他们想看的是离自己更近的事情。"

你决定自己着手调查，权威专家这条路总之是走不通了，不如“农村包围城市”，收集用户对这件事的看法，走大众路线。

小机器人许墨听完只是坐在床边，理顺纷乱的发丝：“这位大制作人是不是忘了，我可是有处理信息的顶配AI。下一次可以不要自己一个人辛苦吗？我也很想帮你。”

他的笑容逐渐放大，在你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一愣。

机器人许墨就是有这样的天赋，一直以来，就算生活纷杂焦躁到你看不清自己，他总能把你标记出来，用一笔大大的荧黄色高亮。

你乖巧地坐在他手臂圈起来的小小空间里，悄悄生出感激。

于是那天早上，你继幼稚园之后第一次知道被人哄着吃饭是什么感觉。

·

刚踏进公司，手机上悦悦丢过来一张截图，是昨天关于发布会的报道下面的评论，都在吐槽，说什么的都有。

“没惹任何人，我们和别的公司报道的内容大差不差，怎么就逮着这篇闹-.-”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收到悦悦的消息：“老板，这么大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你昨天忘记告诉我们了吗？”

配图是各大媒体文章里的一行字：“发布会上，此次项目负责人许墨声称目前已与该公司达成独家合作，更多R0机器人相关信息，敬请关注。”下方图片上，你的公司赫然出现在发布会的大屏上。

“什么！！！！！？？？？？？”办公室内传来一声破音的尖叫。

不是，他有事吗？他没事吧！谁和他说要合作的？Hello？有人问过我吗？

你焦灼地在办公室里绕圈竞走，像一只有刻板行为的小鹿。

怎么办？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最高生科所的采访机会是众所周知的难求，此前从未和哪家公司有过独家合作，要是能达成稳定的合作，能占得不少先机，在如今的新闻界要想崭露头角，可就靠这个“新”字。

况且许墨话都说出去了，要是拒绝，以现在的热度，这个机会我不要有的是人要，还可能传出公司和生科所不合的猜测，反踩一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利弊得失如此清晰，好吧，这确实是你不会拒绝的合作。

要是昨天没去找他就好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想起昨天的事情，一片后悔而羞愤的红色浮上耳廓。

算了，什么大事能大过公司的发展，就别为那点情情爱爱的小事过不去了。能合作就合作，不行拉倒！

你转到沙发前猛地坐下，身体却还是不自觉前倾，紧缩着。

后背抚上一点温热，压出长长的叹息，你躺在小机器人腿上，眼中是天花板，和那张你想见却不想面对的脸。

·

最高生科所，阿明站在办公室门口，一想到要和许墨教授汇报就心里发怵。

阿明做实验经常做到很晚，早上起床也就格外艰难，习惯了踩点打卡，这项极限运动已经是他的精神咖啡，强行提起运动的萝卜杆。

可偏偏今天特别极限，偏偏又有人比他还晚。他回头一看，平时都来得很早的许墨教授，竟然破天荒踩点打卡，恰好排在他后面，自然，也打上了迟到。

阿明还从来没见过许教授迟到，按理说只是一天疏忽，兴许是睡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一身阴恻恻的气场怎么看都不对吧！教授都不笑了！

难道说许教授不仅想要终身学习，还想要终身全勤，而这个梦想因为我破灭了？

阿明欲哭无泪地敲门。暗自发誓以后还是不要踩点上班了…

“请进。”

“教授，这是我昨晚重新跑出来的数据，的确没有那么大的波动了，这是这次试验的报告。”

”放在那吧，我晚点看。“许墨头也不抬地说，手下敲击键盘的频率没有一丝停顿。

文件被轻得不能再轻地放在桌上，阿明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观察许墨。

许墨的神色早已如常温和，但阿明还是怀疑不太对。

”教授…你昨天说要合作的那家传媒公司刚才打来电话，说今晚想请您去吃个便饭，具体聊聊这次的研究。“

许墨打字的手停在键盘上，有风吹过，吹散几分郁结。

“好，你安排吧。”

Chapter Text

“老板，为什么我们都能和生科所合作了，还要自己去做调研啊…”

悦悦头也不抬地寻找受访者的线索，声音在包厢内回荡，引得顾梦韩野向你投来好奇的目光。

闻言，你瞟了眼门口，确认没人才开口：“这件事太奇怪了。早高峰刚爆出信息泄漏，半小时内就放出发布会的消息，攻击R0公司最核心的‘黑箱’技术，梦境探测技术。与其说是巧合，这更像是蓄谋已久。“

“如果他们的行动别有目的，那么，他们的研究结果大概率也会有失偏颇。虽然，他们的实验短时间内不会有机构重复实验或是交叉证实，但我还是希望能用我的眼睛看见一些真相。”你抿一口白茶，摇动的水面扭曲你的面容。

“你是说，他们会伪造科学结果吗？”悦悦猛地抬头，朝你瞪大眼睛。

“那倒不会，”你了然地轻笑。“你们做这行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统计学的艺术’。伪造太拙劣，不是他的风格。况且真正的水准不在于说谎，而在于选择哪些该说，哪些不说。”

曾和许墨相处那么久，这点“反侦察技术”你还是有的。

众人还想问“他”是谁？却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你们很快进入应酬的状态。

父亲还在时，带着你参加过不少宴请。之后接管公司，你对这类有定式的商务局已是胸有成竹。

互相介绍后，你简单却不失严谨地走一遍开场流程，最后拿出最得体的笑容，敬许墨酒，仿佛昨天质问他的是另一个人：“久仰许教授大名，能和您合作真是太荣幸了！真心希望以后也能有机会和您和您的团队合作，我先敬您一杯！“

“您客气了，贵公司的传播宣传实力和行业洞察深度，都非常难得，我也是看重这点才选择和您独家合作，相信之后的合作机会还有很多。”

你仰头饮尽，而后对上许墨的眼睛，他嘴边依然勾起浅淡的笑意，眸底却铅霾翻涌。

你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把一切真相都摊开在你眼前，你也还是看不透许墨。但经过昨天的对峙，你已经能与他的神秘感和谐相处了。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不抱期望，自然避开被伤害的结局。

“之前通过脑机接口意念合成语言的技术宣传，就是你们做的吧！反响很好！”阿明起身朝你举杯敬酒，“这次的科研成果能借贵公司的势头获得知名度，我们也很荣幸！”

你礼貌却有些勉强地和他碰杯致意，正要饮下，被许墨先一步拿走酒杯。

“你既然酒精过敏，就不要勉强自己。”

他的声音如记忆中柔和，低沉而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也把你拉向刚遇见他的那几年，那时死亡还没有发生，你们尚未被命运找到。

你在荆棘林中战战兢兢，忍住想要回身的念头。

“老板，我们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搞酒桌文化，原来你是真的酒精过敏！”韩野——你的挡酒大将——此时近乎痛心疾首。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不敢看许墨，只是故作轻松地对韩野摆摆手，“都吃过药了，没什么影响的，这些年也练出来了，大家放开找我喝，那不然我这药不白吃了？”

众人得知你酒精过敏，都自觉换成了果汁可乐。大家都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让人放松的商务宴请了。

你再次端起酒杯，入口已经被换成凉白开，想要吃点东西，面前正巧是解酒的萝卜，以及许墨从玻璃转盘上收回的手。

你挑挑眉，从善如流挑了块萝卜放进碗里。

“不过，许墨教授怎么知道我们老板酒精过敏的？你们之前认识？”气氛变得活络，顾梦起了个八卦的话头。

算…认识吗？新闻上，许墨的死讯是如此斩钉截铁。可他还活着，大概是已经换了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一个人新的历史。也不知道在他的新身份中，有没有我的痕迹？你抿一口茶，垂眸沉默，等待许墨的答案。

“我们是校友，曾经一起上过电影课，学期末的聚会上，我偶然听到她说酒精过敏。”

“只见过一面就记住了吗！不愧是生科所最年轻的脑科学教授啊！”众人惊呼。

“因为她的确很特别，”许墨笑意更深，“至少在我眼里。”

“这么巧吗，我都没什么印象呢！”

没想到许墨会这样说，你赶忙故作惊讶看向他，随即换上疏离而正式的笑容，把这场聚会拉回正题。

“现在有机会合作也算缘分，往事不可追，希望未来我们还有更多合作吧！”

你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不等许墨反应，一饮而尽。

你能感受到许墨的视线在身上灼烫，偏偏别过头不去看他，包厢内沉默几秒，气氛有些微妙，众人默契地岔开话题，很快觥筹交错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时令入春，入夜格外晚。天气也反复无常，竟下起小雨。

众人打好车，你一一送别，餐厅屋檐下，一时仅剩你和许墨二人。

你焦急地放大地图上的小车图标，然后刷新缩小，假装很忙，逃避现在尴尬的局面。

雨水气占满鼻腔，大学校园外的海风也是这样清冷的水腥气。

丝丝清凉扑面，还有熟悉的雪松调，风将雨吹得越界。许墨朝里退了退。你站在他后侧方，风被挡走大半，这时你才看见他肩头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白色风衣洇上深色。他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微微偏过头，与你拉开半步距离。

你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余光注意到许墨的手指蜷了蜷，似在斟酌忍耐，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学时你莽莽撞撞，总不带伞，许墨撑伞送你回寝，白色卫衣的肩头也像今天这样被淋湿，那时你还能扫去他肩头的水珠，抱紧他躲雨。那时你以为世界不过伞下一方天地，如今却是各有各的风雨。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们。

这么气派的餐厅，怎么门口屋檐做得那么小气，你轻轻皱眉，心头一软，偏就赌气冻结那处温度，以沉默对抗同样坚硬的沉默，徒留一地雨声。

几分钟后，车来了。

你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告别，径直踩着高跟走入雨中。关门的瞬间，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后视镜中，许墨仍然站在雨幕之后，水色将城市霓虹折射得光怪陆离。令你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实。

Chapter Text

我们寻找的是人，而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我们不需要其他世界。我们需要的是镜子。——《索拉里斯星》

“就定明天上午了！这家公司的梦境什么的技术就是个定时炸弹！非得给我好好曝光他不可！”电话里的人语气跋扈，急匆匆就定了第二天的采访，“我可提前说好啊，这次采访是匿名的，要是敢泄露半点不该说的，你们就等着吧！”

你循着他的个人信息一查，哧然一笑：“我说干嘛这么敏感，这富二代真是本市第一莽撞人，竟然亲自投诉。”

可说来也怪，陪伴机器人在男性中的销量向来不佳，尤其是他这种有钱有闲的青年男性。

那类人大多没什么事业心，却从来不缺物化女性的手段，甚至不惜以狩猎女性为乐趣，在人性的博弈中享受支配他人快感，烧了不知道多少仓房。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们身边的人类女孩尚且数不胜数，哪还看得上机器人，偏还因为机器人产生负面效果。

但愿他那里真的有有价值的消息吧。

他给你一个偏远山庄的地址，你刚下车，早早等候的侍者便带着你们走过花园，介绍起那位富二代Tristan的近况。

“这里的保镖一直很多吗？”小机器人环顾四周，十米一个黑衣壮汉。

“这也是少爷最近要求的，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年轻的侍者稍稍侧身，礼貌回应。

你本来不想带小机器人来的，毕竟是调查和他一样的机器人，还要去见对他们极为不满的人。

“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昨天下午，箭术馆外停车场，你把弓箭放进后备箱，自信拍拍这几年手臂上练出来的肌肉。

“可是我一个人不可以。”小机器人替你拉过安全带，他的脸蹭过你的鼻尖，在离你极近时停下。虽然你的确是因为许墨性感的大脑爱上他的，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美色也你同样无力招架。

你撇过脸，咽了一口唾沫，拼尽全力只挤出两个字：“好吧！”

古朴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一个病恹恹的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眼底的乌青嵌在苍白而冷漠的脸上，不像住在庄园，倒像是住在阴冷的地下室十年没晒过太阳，整个人萎靡接近衰败，和昨天电话里莽撞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您好，昨天接到您说想要曝光R0科技，我是这次采访的负责人，这是我的名片。”

侍者介绍时，Tristan接过你的名片，仔细收好。

“进来吧。“Tristan踩着梦游般虚浮的步子飘向客厅。

和屋外人山人海的保镖不同，屋内空得吓人。沙发茶几，该有的陈设一应俱全，还放着几个艺术雕塑，可再奢华的陈设也无法驱散这间房子的空虚。

巨大的落地窗被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挡住，日光透过中间的缝隙，一剑白光直指穹顶。借着光的反射，你看见门廊旁的柜上已经积灰，真如那位侍者所说，这幢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就连清洁工也不能进入。

走进客厅，是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沙发上，地毯上，四处是陪伴机器人，大多是女性，或坐或躺，衣着、长相都风格迥异，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睡着的真人，只是胸前没有任何呼吸的起伏。没有呼吸的女人向上望着，遍布空旷冷寂的空间，像一凹尸坑。

绕过那些机器人，Tristan带着你们到书房，一坐下，他就抱着腿缩在椅子上，眼神里有种掩饰不住的害怕和焦躁。

“你没事吧。“你关切地倾身向前，Tristan立刻瑟缩了一下。

“没事。”

你有些担心地翻开准备的采访资料，“首先很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那我就直击正题了。你之前在电话里说，R0公司的梦境探测技术是一个定时炸弹，为什么这么说呢？”

“那项技术根本就不成熟，就给我们用，这太不负责了！我自从接触那些机器人，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起初只是注意力不集中，思维有点混乱，我以为是熬夜作息不规律的原因，就没当回事。”

Tristan压抑着，却仍是克制不住地颤抖：“可后来，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幻听幻视，越来越频繁，那些机器人整天说着爱我，梦里也在说，我分不清梦和现实，要不是有人拦着，我早就从二楼跳下来了…然后爸妈把我带去医院，然后就诊断出精神分裂。”

Tristan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不是你知道今天是来采访他的，你都还以为面前的人在自言自语。

“你的情况看上去真的很严重，去过医院之后，现在有好转吗？”

“好些了，谢谢关心。“直到现在，Tristan才终于抬头对上你的视线，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状态也不再那么紧张。

“那就好。”你迎上他的视线，回以安抚的笑，“可是怎么会精神分裂的？这和梦境探测技术有什么关系吗？”

“我家族没有精神疾病的家族史。你也看得出来，我没什么压力，这种情况连医生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我看到卢西恩教授的发布会，我才确定我的精神分裂和R0公司脱不了干系！我的病情也是在设定那几个机器人的时候变得严重的。“

Tristan指着门外，语气激动。

“那几个？你好像设定了不少 ，那是在设定第几个机器人时出现这个问题的呢？”

“记不太清了，大概是第24个……”

“24个！你一共有多少个机器人啊！”

“应该有五十多个，自从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就没去买新的机器人了。”

“一般人也负担不起那么高昂的价格，所以这类问题一直没被发现，的确和卢西恩教授的结论相符，这一点我们之后也会去核实。不过您是怎么想到买这么多机器人的？”

“很难说，我总觉得差点什么……”Tristan陷入沉思，“第一次去复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理想型不是我想的那样，所以我想让陪伴机器人变成我的初恋，那天我带了第二个陪伴机器人回家，可还是不对。

我总以为会有不一样的，我身边的陪伴机器人越来越多，可越多那种违和感就越重。”

你问：“违和感是什么？”

“就是很相似，虽然她们对待我的方式千奇百怪，但这些性格特点，行为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货架上的商品一样，琳琅满目却都差不多，你能懂我的感受吗？”

Tristan无意识地啃咬拇指的指甲：“后来事情就越来越奇怪！你看过今敏的电影吗？那些机器人进入我的梦境比红辣椒[1]更得心应手。

数十个女人轮流说着爱我，被我一一拒绝后，开始围着我转圈，转着转着，她们变得面容模糊，模糊的影子融合出一个熟悉的面容，你猜是谁？”

你盯着他，缓缓摇头。

“是我自己。“

Tristan笑了，笑意惨然，继续自顾自说着，眼神似乎望向远处。

”我后来想了，回忆中我爱的人，机器人的原型，我才发现我对她们没有任何了解，我只是用她们满足我的需求，这多半也是她们离开我的原因.....

.如今那些机器人就像是我的报应。机器人复制我的思想，复制我的回忆，我的爱的欲望，那些肤浅的聚合物也不会有任何深度。

我贪婪地无止境地收集更多机器人满足表面的需求，根本是缘木求鱼，却都绕过我饥渴的灵魂。”

巨量信息快把你砸晕，没想到陪伴机器人或许并不适合所有人，哪怕他们完全是为用户量身定做。

Tristan的身体因为激动的情绪开始微微颤抖。

“你听过这句话吗？「被爱，意味着被消耗，被燃成灰烬。爱，则意味着永不枯熄的明灯放射光芒。被爱是转瞬即逝， 爱则是永存不灭。」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是对的。在被那些机器人的爱的包围下，我已经快要失去爱的能力了。

你想啊，小王子有狐狸可以驯服多好啊，他选择一条狐狸，倾注时间、精力与爱，狐狸就再也不能同其他狐狸一样千篇一律，因为它无论如何小王子都爱它。

如今我拥有这些已经被驯服的狐狸，我却一个都不爱。我提出越来越多的要求，创造越来越多机器人，取而代之的是我的精力、热情与爱一天天枯萎。

我无法控制地享受这些触手可及的皮囊，可是我却感受不到被爱的欣喜和活力，只是空虚和疲惫，也再也提不起兴趣去爱。”

“我希望你们能把我今天说的事情曝光出去，不只是技术会诱发心理问题，还有其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你能弄清楚的话，请报道出来让我知道吧。“

Tristan拨了一通电话：“一会儿有人带你们去见一个研究员，R0前技术主任，或许她能帮到你。”

你们走出大门，阳光刺眼，刺入你的心里一片混沌。仿佛你隐隐约约早就知道答案，只等待有人点明。

所以当小机器人被掳走，许墨代替他留在你家和你同居，你才能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同。

是啊，小机器人终究不是许墨，他只是你梦境中的回声。尽管他似乎是一个“更好的许墨”，但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对许墨的感情，无需言语而确认就能彼此靠近，因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他是站在终点的许墨，没有对彼此感情的犹疑，没有任何艰难险阻，手上握着一切题目的标准答案。

你们站在众生无疾而终的爱情未能抵达的终点，这通往结局的路上无关利用无关 Ares，没有艰险要去跨越。小机器人甚至称不上是你要去走近去理解的他者，他了解你如同你了解自己，他会自行满足你的所有期待，因他从未从你的灵魂分裂出去。

而许墨不是。他太安静，也太复杂。他说话时永远藏一半，让你捉摸不透，他站在光影交界处，眼神中暗涌着你读不懂的内容。

他是一个独立的灵魂，存在不会因你而改变的部分，你试着接受，也只能接受，与这无法撼动的部分做好永远共存的准备。

温和与冷漠，暧昧与背叛，他身上有太多未知。

但是，这如爱如死的莫测不明是崖间悬索，有着刀尖舔血、间不容发的甜蜜。

以惊险与失重的狂喜，引诱你走入他的陷阱，与他相抗，对赌，涉身穿过或将坠落的命运，扑食他的心。

你脑中浮现与他对峙的那场黄昏，许墨眼中分明有什么破碎零落，还有后来白色风衣肩头上一片湿。

许墨曾说：“世界的真相以亲历失望和痛楚为条件向人们敞开。”

那些因他而生的疼痛，会是通向他、引诱他的先兆吗？

你没来由地想。

你抬头看向前方，阳光依旧刺眼，但你没再眯起眼睛。

[1]：日本动漫电影《红辣椒》，导演今敏。电影中一大特点是梦与现实边界模糊，梦境中的事物从不知何处走入现实。

Chapter Text

你和小机器人来到会客室，梳着低马尾的知性女性起身迎上来，还没和你寒暄几句，就被你的小机器人抓走注意力。

“它也是陪伴机器人吧？你还真是大胆，竟然带着它来采访。”

“嗯？啊…是的……”突然被拆穿，你有点不知所措，“他坚持要来，我实在拗不过他，就带着过来了，顺便兼职录音机，您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小事儿。”

她眯起眼睛，像是要用视线灼穿小机器人，“他坚持来的？那他很不一样…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到半年吧…”你数着日子，“大概两三个月。”

“不可能，这段时间机器人正处于学习期，他会观察你的行为，试图做让你开心幸福的事，更不可能会违抗你的命令了。”研究员摇头，视线终于转向你。

“你可能不了解，陪伴机器人在学习期内通常不会违逆主人的命令，因为它们本质是商品，最大的意义在于做好用户留存。”

你已经开始后悔带小机器人来了。要是可以，你真想捂住他的耳朵。

“它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让用户爱上他，而反对、否认、拒绝，这些都是最容易引起用户抗拒的风险行为，都是违背公司意志的。这段时间他的主要任务是学会让你快乐，所以代码不会允许机器人拒绝你的要求。”研究员继续说。

“这就相当于类似人类恋爱中的热恋期吧。“你说。

“也可以这么理解。之后，当用户产生依赖，逐渐进入磨合期，他开始学会拒绝，那时他才知道你的no means no时刻。”

你和小机器人对视一眼，你有些紧张地握住他的手：“那你为什么……？”

研究员沉默了几秒，喃喃道：“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答案。他太聪明了，比其他机器人更早地进化，进入下一阶段。“她翻看起手中的表格资料，”虽然这是精神系的evolver在梦境探测之后会有的正常现象，但这个速度远远超出正常范畴了。“

“所以evol也会影响梦境探测技术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因素吗？比如性别，年龄？”

“在evol的影响面前，性别和年龄都不值一提。这项技术在几年前的测试中的确没有在测试样本上做好性别和年龄的采样，但在之后的内测时期，测试样本完全是随机的，当然也会有女性和老人。之后我们也根据这些差异着重研究。首先，性别因素在其中占据的影响微乎其微，毕竟男女大脑构成是几乎相同的。之前有人提过的对于潜意识的影响的确存在，但这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大量的梦境探测才会显露出弊端，也不只是女性会有这些情况。其次，老人的大脑相比年轻人的大脑有较多萎缩，记忆也有许多丢失，不一定有足够的样本构成机器人的性格。这才是问题缩写，而这对老人大脑本身是没有太大影响的，和阿尔兹海默症的形成也没有太多相关性。”

“那么evol呢？”

研究员陷入沉默，开口时她的语气里透着急切和迟疑：“您能告诉我您的evol是什么吗？

“evol？我没有觉醒evol啊。”你说。

采访很快结束了，临近黄昏，你驱车回公司。

“总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你指尖敲着方向盘，这是你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那个研究员好像突然忙着去做什么事情一样，讨论完你的事之后的进程都很匆忙。”

“科研人员总是对‘例外’很感兴趣，大概率是着急回去调取你当初梦境探测的后台数据。”小机器人说。

还是没办法不在意啊，刚才的对话肯定让小机器人不开心了。你想。

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时不时瞟向小机器人：“……你和那些机器人都不一样，应该不属于她说的那种情况，别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事的。她给你的信息都很有报道价值，我们也算不虚此行了。今天连做了好几个采访，很累了吧？”小机器人牵过你的手，一点一点从指尖按摩。

“明明是我想安慰你，怎么现在又是你反过来在安慰我呀。”

“如果我没有猜错，某位制作人的采访应该还没有结束。关于机器人，我也有一些情报，你要不要听？”

你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你说。”

“即便在程序设定的范畴之外，我现在…也特别爱你。”他的视线落在与你交握的手上，若有所思，“我想，是因为爱你，我才会超出程序设定的范畴之外。”

在面容变得凝重之前，小机器人在你的指尖落下一个轻吻。温热的呼吸轻扫过手背，直痒到心里。

从郊区到公司，经过生科所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吓你一跳，你下意识四下张望，爆炸声的方向，一群人裹挟一个白色身影钻入旁边一处暗巷，在工作日下午无人的街道上格外扎眼。

“那是…许墨吗？他怎么被一群人围着？”来不及想太多，你压过双黄线加速开过去，和驾照上的一分说拜拜。

巷子里，八九个黑衣人围堵许墨，每个人手上都是蓄势待发的evol，与之相对的是许墨手中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的能量。你知道他们，是留学时就反复给你带来危险的源头，你握紧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嘴唇紧抿，就这么闯进来，你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发怵。

你压下恐惧，撞进人群，迅速拉开副驾车门，朝许墨大吼：“许墨！上车！！”

许墨一跳上副驾，门还没关，你一脚油门踩到底，加速冲出巷口，向开阔处驶去。

黑衣人没能追上来，你终于放松一些，深呼吸调整心跳，这才注意到身旁浓重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你看着前方，头也没回，思忖着最近的医院该怎么走。

“这大部分都是他们的血。”许墨说，“你不是说不想见到我吗？我还以为…你不会…”

“许墨，那是两码事，”你打断他的话，甩给许墨一记眼刀，“少转移话题，这你也要骗我吗？”

许墨怔了一瞬。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许墨轻笑，知道你是在关心他，“放心，我没事。”

后座的小机器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各位，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煞风景，但后面有车一直跟着我们，快要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几声被撞击的重响，车身都被打偏，堪堪稳住。

刚调整好的心跳又剧烈起来，你低声咒骂一句，咬着后槽牙，将车辆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车速调到最高，对许墨说：“既然没受伤，就来帮我开车，没问题吧。”

说完你弯腰爬进后座，小机器人将你的弓和箭从后备箱里抽出来，许墨见你调整弓弦，神情微动。

“事到如今，”你瞥了一眼许墨因力竭惨白的脸，手上没停下动作，“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反抗了。”

车速飙到180迈，你蹲站在天窗下面，调整姿势，蓄势待发，眼神从后面的车到车尾逡巡了几圈。待车身距离稳定，你猛然站起身拉弓。天窗外，你的衣角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驾驶座上，许墨透过后视镜定定地看着你，目光微震。风裹着你紧绷的身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凌厉又让人移不开眼的飒然。

他见过你的许多模样，可经年暌违，你偏偏变得锋利而坚定，轻而易举超出他的意料。

箭簇发射的瞬间撕裂空气，一束金戈冷光破空而去，击碎许墨对你的所有预设——他终于承认，你是拥有力量的，至少是保护自己的力量。

黑车打了个滑，速度减慢许多，车身被evol包裹，散发淡淡的红光，很快再次加速冲上来。

你啧了一声。时间太仓促了，根本不够下死手。

对方似是没有想到会拿一个如此原始的武器发起攻击，许是感到被侮辱。总之，片刻后，你们迎来更密集的攻击，许墨看准时机变换车道，堪堪躲过大部分火力。

你蹲在天窗下，evol划过头顶的声音几乎没有空隙，你的脊骨紧绷如豹奔，死死盯着后方黑车。

“前面沿海处有个拐角，拐进去，后面的车交给我。”

“好。”

黑车越追越紧，拐入路口的瞬间，你从天窗探出身子，用核心力量对抗离心力稳住身形，拉至满弓。在黑车出现的一刹那，你屏住呼吸，箭矢破风而出，直取左前轮！

射中的瞬间，正在转弯的黑车猛然向右偏移，失控打横，尖锐的刹车声响彻街道，随即冲破护栏，侧翻到海里。

与此同时，你翻身坐上副驾，大口喘着粗气。

道旁的建筑飞速后移，和着海风的咸腥气，你的呼吸逐渐平复，这才发现车内安静得诡异，连引擎的轰鸣声都好像放低了声音。

Chapter Text

你想过很多小机器人和许墨碰面的场景，比如你牵着小机器人的手，在许墨的碑前献一束花，然后把头埋进小机器人的胸前哭泣。比如梦见许墨，你醒来问小机器人，是许墨来找你了还是你的灵魂找到了他。

如今他们果真碰面了，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沙滩上，海风咸涩，吹得你手心发潮，你坐在他们两个中间，怎么都不太舒服。

“被BS的人围剿都能全身而退，他们之后只怕会更加觊觎Queen的力量，你以后得更加小心了。”许墨把你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神情如水般温柔，“这次…谢谢你。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小姑娘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仿佛触及某处隐秘，你一时怔愣，目光沉沉盯了许墨半晌，扯起嘴角：“我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可不是沾了什么Queen的光。算了，先不说我了，你呢？他们为什么要围攻你？”

许墨当然不会说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几年前被自己放走的Queen是真的，只是一味避重就轻：“对于进化研究的观点不同而已。”

“哦，所以说不通道理就只能略通一下拳脚咯？你们BS做事还真是够狂野的。”你的脑中浮现那段被追着杀的时日，心底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活，还有与许墨同病相怜的心情。

“你们一直说Queen在我这里，说得好像你们比我还了解我自己。真荒谬。我分明在有些人眼前，他却只喜欢我身上某种从未现身的特质。我是傀儡，是样本，是守株待兔的木桩子，却唯独不是自己。”

你撇嘴，一脸不屑。

“我讨厌这种‘被选中’的命运。如果我有得选，必不会允许这种东西降临在自己身上。”

“可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因为Queen才被喜欢，不是因为你本身才被喜欢呢？”许墨忽然凑近，笑了起来，眼中一片温柔的蛊惑。

被这样看着，你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嘶——”一声轻微的痛呼从左边传来。你本就对刚才的逃亡心有余悸，惊弓之鸟似的把小机器人护着。

“没事，不小心被开易拉罐划伤手了。”

小机器人手指上的伤口不大却深，血珠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你捧着他的手，用纸巾轻轻按压止血，心疼得直皱眉。

“车上有医药箱，我们回去处理一下。”

你就这么拉着小机器人朝着车的方向走去。小机器人回头望向许墨，勾起嘴角好似示威。

如果此刻你转身看到许墨的眼神，一定会被吓到。

简单消毒包扎好伤口，一时无话。车上摇摇晃晃，窗外的行道树像是一个个快速移动的怀表，你昏昏欲睡，这几天没睡好欠下的睡眠债都找上门。小机器人顺势把你摇摇晃晃的脑袋扶到肩上，假装没注意到后视镜里许墨快要把人洞穿的目光。

“这次就谢谢啦。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下次请你吃饭。”

下车后，你向许墨道谢，牵着小机器人往家里走。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对，直到许墨和你走向同一个方向，走到同一个单元楼下。

不是，许墨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呃…许墨，如果我没记错，我刚才好像说的是‘下次’。”你忍无可忍，转身时竭力保持微笑。

话还没说完，许墨已经越过你刷卡开门，他抵住大门，好整以暇地欣赏你的表情，唇边笑意似是在说：“After you.”

你挑挑眉，了然地点头，径直走入电梯，隐约预感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奇怪。

许墨最终在你家隔壁停下，关门之前还朝你笑眯眯地摆手道别。

你嘴角微微抽搐。

果然。

洗漱上床，你心情颇好地哼着歌，打开小夜灯等待睡意。卧室门大敞着，可自从你遇见许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小机器人就没敢来敲你的门，如今也“懂事”地把书房里的沙发床当成自己的小床。

你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口，他不知道从哪翻到薄薄的小被子，躺平最多只能盖到他的脚踝，他却这么在黑暗里窝着，安静得过头。

他什么都没说，但你知道，他不是不想来打扰你，是不敢。他怕，怕自己过多出现在你眼前，怕你突然发现他是多余的哪一个，怕你不要他了。

你有些内疚，这些天实在太冷落他了。

你敲敲门：“我有点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

小机器人立刻坐起来，房间昏暗，只有窗外路灯映出些许暖色，但你可以想象到他亮晶晶的眼睛。一瞬间，他又变回那个刚刚来到你家，只想要靠近你的小机器人。

你轻轻掀开被角，他怔了一下，随即把身子侧过来，默默贴近你。

他小声地和你分享最近读的书，在枕边翻出一本有些旧的绘本，那是你儿时曾读过的——《海的女儿》。

在海的深处，小美人鱼是海王最小的女儿

她从小就对人类的世界充满好奇，尤其是……人类的灵魂。

人的寿命最多不过100岁，人鱼则有至少300岁寿命

那些寿命比人鱼更加瞬逝的小家伙，却拥有一个永恒的灵魂

在那样的灵魂面前，人鱼却像那绿色的海草

只要一割断了，就再也绿不起来

可人类即便身体化为尘土，他永恒的灵魂也会活着

小美人鱼很向往人类那样永恒的灵魂

女巫对她说：

只有当一个人爱你

只有当他把他的全部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的身上

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你的手放在他的手里

答应现在将来永远对你忠诚时

他才会分给你一个灵魂

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

所以当小美人鱼从海里救起一位人类王子

她便向女巫求得变成人类的药水，想要赢得王子的爱情

女巫提出的代价，是她美妙的嗓音

以及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之上

如果她得不到王子的爱

她的心便会在王子结婚第一天碎裂

人鱼将变成海上的泡沫

小美人鱼忍受着身体的疼痛

忍受着和亲人朋友永远分离的痛苦

她每天笑着陪在王子身边

却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但王子并不知道救起自己的人是小美人鱼

也并未打算和这位神秘的女孩往爱情的方向发展

他娶了别人

婚礼那天晚上，她站在甲板上

天地辽阔，她攥着女巫给她的匕首

只要用匕首刺进王子的心脏

她就能变回小美人鱼，回到亲人同伴身边

她徘徊了一整个晚上，天近拂晓

最后却把匕首扔进海里

金红色的光从地平线上裂开一条缝

她跳入大海，身体越来越轻，化作泡沫

她没能获得王子的爱

也没能换来永恒的灵魂

连曾经那个宁静的海底世界，都再也回不去了

还未尝得死亡的滋味

她竟睁开眼睛

她的同伴告诉她：

因为她的善良

她得到了一个永恒不灭的灵魂

只要她在接下来的三百年里坚持善良的工作

小美人鱼向着天际举起她光亮的手臂

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如果众神此刻俯瞰海面

会看见人间那场盛大的泡沫中

正在诞生第二个阿弗洛狄忒

“睡着了吗？”小机器人合上绘本，理理你睡乱的头发。

你的呼吸平缓而安宁，

仿佛泡沫之下潮起潮落的海浪。

Chapter Text

几天后，许墨的脑科学研究结果和你的调查分析，在全市媒体的头版头条上平分秋色。

是的，你没找到许墨的研究有什么漏洞，但你的确发现许多他没说出口的真相。复盘那天和女研究员的采访，你能确信梦境探测技术会和evol互相影响，但具体会有什么影响，是怎么产生的，尚不明朗。

这几天你除了忙工作，一下班就是和小机器人一起研究许墨的实验论文——你借合作的名义好不容易才缠着许墨拿到这些资料。图表都快看出花了，得到的信息却少得可怜。

和许墨再次重逢这件事情，似乎对你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这么多年，你和许墨相处的日子比分开的时间更长，思念竟比见面更长，这真不可思议。

不过也不差啦，在分开时孤独又绝望的思念中，梦中相见醒时幻灭的跌宕中，你庆幸自己变得几乎能够忍受世界上任何一种孤独。

自从回国，回到你身边，许墨就开始频繁地做梦。

原本他是不怎么做梦的，或许就算真的梦见什么他也不太记得。但是最近的梦太奇怪太光怪陆离了，不由得让他非常在意。如果能搞清楚那些是什么，找到什么名字把那些天马行空的梦境框住，或许自己就不会再受折磨了。他想。

梦中灼烫扑面，他跌跌撞撞，狼狈不堪，顾不得铁门滚烫，他徒手猛推。心里祈祷，要快点救出女孩。

实验室里，硫磺火焰，一地狼籍。仿佛推开地狱的大门。

他一头扎进滚滚浓烟中，睁不开眼，几近窒息。

越往深处，逃生的几率越接近于零。

他刨开砸碎碍事的器械，只想快点，再快一点。

终于，穿过弥天大火，许墨望见一个人影，她背对自己。

火焰攀附的绳结，纤细如天堂垂下的蛛丝。

冥顽而绝望的果报。

女孩不是死于他无数次的推演，她不是被BS带走、不是阴谋与暴力的结局。

是自杀，无可挽回的。

巨大的绝望倾覆压倒而来，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来不及抓住女孩的手。

顾不上涔涔冷汗浸湿的后背，许墨站上阳台，风啸哀哀，城市灯火阑珊。他唯有确认你家的灯亮着才能安然入睡。

但也不总是这么幸运。

这次他醒得太晚了，夜色昏茫而阒静，没有一盏光亮。

鬼打墙似的思绪脱缰，回环盘旋。

曾经烧毁他的火焰也将烧毁女孩，烧断过去的火焰正在蔓延向未来。

他试图镇定下来，告诉自己梦里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这绝对理性的结论竟不能说服自己。

潜意识里，无法压抑的担忧恐惧是一切思绪的底噪。没有一个研究课题能让他完全投入，没有一本书能减少他的痛苦。尽管许墨试图说服自己享受这段高质量时间，却根本不能将注意力从糟糕的可能性上移开。直到天色蒙蒙渐亮，直到听见邻居的开门声，他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

几天后，又是一夜惊醒，又是漆黑的窗外。

许墨原以为酒精能改善他的睡眠质量，实验再一次以失败告终。他盯着天花板，思绪因酒精涣散，只觉万物俱远。

许墨索性坐在桌前工作，手边堆叠了三四份实验记录，匆匆翻到结尾才惊觉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机械地从开头重新翻看，强迫自己专注。这时手机亮起，他有些慌乱地拿起来，不是女孩的消息，他却点进和女孩的聊天，只是几天前客套生疏的寒暄，他按熄屏幕又解开锁屏数次，这一系列冗余的行为使得夜色更加漫长。

许墨无望地眺望向窗外夜色，他要去亲眼看看她。惟其如此，才能找到答案。

这个决定当然和晚上聚餐时的那几杯酒没有一点关系，我现在很清醒。他默默告诉自己。

许墨瞬移到女孩的房间，面前的女孩正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瞪大眼睛盯着他，整个人僵住。

你见来人背对着窗外月光，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样貌。

你完全懵掉：熬夜玩个手机而已，代价这么大的吗？

许墨也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动作。

你翻身下床逃命，双手立刻被锢住，眼前一黑，另一只手便覆在双眼之上。你被对方用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制住，灼烫的鼻息喷洒在你脸上。

你试图用唯一自由的嘴呼救，下一秒，伴随着雪松的气味，一片细腻柔软覆落于唇瓣上，带着丝丝凉意。

起初只是若有若无地贴着，泛起痒，对方似乎极力克制着不敢用力，轻轻试探，似在安抚又似生怕惊扰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中闪过一条条入室奸杀的骇人新闻。你登时剧烈挣扎，手臂处应有松动，可捂住眼睛的手突然松开，转而用力压住手臂，你失去了最后挣扎的余地。你发了狠地咬向对方，许墨躲开几次，终于是避之不及，唇齿间当即炸开浓烈的血腥气。

许墨清醒几分，脑中蓦然浮现女孩撞进巷道带他突围那天，她将颤抖的指尖偷偷握紧的样子。短暂的喘息之后，许墨和着甜腥再度吻下去。

温度逐渐升高，不同于之前的柔和温存，这次的吻带着更多贪婪的引诱，舌尖轻轻扫过你的上颚，你闷闷地呜咽一声，仿佛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

感受到你不再僵硬抗拒的身体，许墨空出一只手滑到你的后脑，轻轻抬起，正欲加深这个吻。卧室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却被凭空出现的莹白屏障挡住，只拉开一条缝，门外的光亮漏进房间，不多，也足够看清来人是谁了。

小机器人僵立在门外，像是被钉住，屋内光景在他脑中炸开一道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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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门外灯光，你依稀确认现在这个吻住你的人长着许墨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上你的后颈，最脆弱的部位落入他的掌心。

一瞬间的皱眉，只是一瞬间，你顺着他收拢后颈的力度，轻舔他有些凉润的舌。心下有无限悲伤凝结成水珠随着血液走过全身，你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期待过这样的吻，如今愿望成真，早已物是人非。

你明显感受到许墨的呼吸一滞，随后变得急促，你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独属于他的雪松气味充斥你的呼吸，你的头脑也为之晕眩。他丢下所有技巧，带着要将你焚烧殆尽的欲望，你能感受到他的微微颤抖，恋痛却珍视地缠绕吮吸你的舌，试探轻咬你的唇，听见你的闷嗔又立刻松开，换以温柔地亲吻。

我一定是疯了。你想。

这样抵死缠绵的吻下，许墨的身体却和你拉开些许距离，对你的束缚也渐渐松动，你抽出手臂缠上他的脖子，更主动地回吻，拉开的距离在他震惊的神情中瞬间缩短，直到紧紧相贴。

真想永远停留在此刻啊，许墨这样想着，再度收拢你的腰。

在这样近乎疯狂的纠缠中，理智失守的空档，一阵剧烈地电流毫无预警地贯穿许墨全身，他的意识瞬间空白，僵直地倒下去。

你松开抵在许墨背上的电击棒，大口喘息。

小机器人出事第二天你就在床头，玄关，车上各种地方准备了自卫的武器，竟然真的用上了，那时你一定没想到使用的对象会是许墨。

合作也好，亲吻也好，他从来知道你想要什么，可即便如此，也应该询问询问你的意见才对。他怎么能确信，一颗心的渴望会不会改变呢？

你开一盏小灯，夜色中略显的灯光衬得许墨神色柔和，你轻抚上许墨眼底的乌青，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你想起前几夜隔壁总亮着灯，想来是工作太忙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低估了电击棒的安眠作用，几分钟后，许墨就醒了，他感受到你的手指在他眼下摩挲，痒痒的。你的手很快抽走了，一双迷蒙而狡黠的眼睛便缓缓睁开，许墨的视线在你身上逡巡，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起身和许墨拉开距离。嘴唇上的颜色仍未消退，提醒许墨那场冲动的缠绵的确真实发生过。你浅浅勾唇，眼中却没有温度，审视地防备地望着他。

“这次你还想装作机器人蒙混过关吗？”你盯着许墨，一字一顿，语意冷然。

“你第一次认出我之后，我就不抱希望了。”许墨撑着桌子站起来，靠在墙上。肌肉牵动后背，灼烧般的疼，这痛苦反而让他变得清醒。

许墨压下痛苦，朝你温和地笑笑，“可是，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他的？”

“陪伴机器人只会记录我经历过的数据，那些后来才经历过的事情，当然会和机器人的表现不一样。”

你没多想，脱口而出才顿时察觉刚才不合时宜的行为，干柴烈火的缠绵，有一瞬间几乎烧干你的神智。你自知接下来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再开口时语气微恼。

“反正都和你没关系！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倒是你，半夜出现在这里，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作用是吗？”

你仍然心存侥幸，希望许墨能否认，否认他当初说过的那些话。你看着他，目不转睛，等来的却是长长的沉默，许墨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你曾经想过再见面一定要质问他那次后台的决裂，把自己怀疑的一切都讲给他听，证明他分明不愿割舍。此刻你才明白，这个想法有多么天真。他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许墨了。

“许墨”你深吸一口气，似是叹息也似下定决心，为你和许墨之间作下最后的判决，“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你对我的欺骗，利用…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明白了。”许墨没有反驳，他合上眼睛，良久，才缓慢睁开，如梦初醒，喃喃道，“你确不该相信我的。”

他终于明白，自己会一直对女孩这样愧疚下去。他所做的那些事不可能被忽视抹除，而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她离开的理由。这就是那些莫名所以的死亡噩梦出现的原因，他灵魂深处对分离的恐惧。

许墨从眼前这个女孩身上学到了许多，患得患失，嫉妒，歉疚，恐慌，满足，悸动……凡此种种拼凑成一颗爱她的真心，够不够？他不知道，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爱是如此令他痛苦。

空气中的火药味散去，取而代之是更低压、窒息的沉默。那是一种你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疲惫，他的眼中只有近乎绝望的平静。你的心里霎时涌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你本以为自己遭受的痛苦要以许墨同样的痛苦才能讨还回来，可许墨那一瞬千疮百孔的脆弱神色却像一把匕首插进你的心里搅动，血流如注。

你曾爱过他，后来你以为爱已生恨，可如今愤怒委屈倾泻而出，恨意褪去，爱仍是爱。

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是他应得的，你想到他曾经给你的保护，对你的支持，才发觉爱与恨都不是可以这样清算清楚的。你带着恨意刺向他，最终却刺到了不舍。

你再一次深呼吸，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许墨，我想我得诚实面对我的心。尽管未来我可能仍然无法完全原谅你，但爱是不灭的。爱是不灭的，可我毕竟还是无法原谅你。就这样吧，我们。爱与不爱都会令我痛苦，至少选择后者，我能诚实地穿越那些痛苦，抵达释然。”

你不敢看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强撑着说完那些话。你无法在许墨和从前的自己之间两全，但你知道你只能站在自己这边。你与许墨的过去是咽不下也吐不出的刺，这些早已超越“爱与不爱”能够回答的范畴。

你送许墨到玄关，鼓起勇气，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这个让你倾慕让你恐惧的人，此刻紧抿着唇深深地望向自己。你别开脸，几乎心碎，你感到自己太爱他了，无法再接受他以任何形式的不告而别、欺骗和背叛。

那夜静得出奇，显得关门声格外刺耳。你想，没有许墨的生活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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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在黑暗中坐着，周围的电线似一条条向他而去的毒蛇，连接上他面前的仪器，客厅里唯一的光亮将他的脸照得惨白。许墨手指捻着从女孩床头拿回的纽扣状微型evol检测器，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女孩的温度。他起身关掉屏蔽器，屏幕上，测量evol波动的折线每秒短暂跳升数秒，再次回落，远远低于标注着“安全线”的虚线之下。

许墨仰倒在沙发上，指尖蹭着沙发光滑的短绒，感受到这间久不住人的屋子，因他的出现无所适从。

今天之前，许墨从不认为酒精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他一直都很笃定自己做出的选择。可事到如今，他躺在这里，简直不敢相信十分钟前自己的行为。明明他可以趁着女孩外出上班再偷偷拿走检测器，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去找她横生枝节？

许墨任由酒精蒸发他的思绪，他观察着自己体内发生的反应，观察着命运碾过自己留下的辙印。

越来越模糊了。最初看见女孩牵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时，心颤到惶然的情绪曾一度将他打得措手不及，一步一步引诱他陷入刻舟求剑的迷障。

他以为从他们分离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被封存于琥珀中，无限延宕。

他扮成机器人，看见你坦然不加掩饰的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你的模样，却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无数次出现在那个机器人眼前，那个赝品拥有最纯粹的你的爱。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对你的预判出了问题。

他读取机器人的记忆，画面中，你离他太近，机器人熟稔的爱却离他太远。他恍然，自己并不是机器人唯一的原型。陪伴机器人广受欢迎，不是因为他真的像某个人，是因为他擅长去爱。

那是他此生不可习得的天赋。

相爱的掌纹似乎就是在此时错开的。

而他仍然低估了自己对于你的重要性，当他得知你对他的爱是如何磋磨你的灵魂。

他仿佛和你一同站在坟前哀悼，借你的眼睛目送自己的躯体下葬。他看见女孩将自己摆放在神坛上，最终牵着机器人的手回家。

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能够在不相见的情况下相爱，就像人们看不见天父，但一辈子都爱祂。不能相见，是琥珀般永恒的爱唯一的代价。

他顿悟的刹那，琥珀以情绪决堤的速度撞向时间。可过去到现在的路途是如此遥远，琥珀与空气剧烈摩擦、融化，封存其中的蝴蝶终于再度颤动触角。

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冻结、搁置、悬而未决的万物被时间拨动。

命运不受控制地溢散横流。

发布会上，你匆忙离席，继而是怨愤的质问和决裂。有什么因碎裂而变得如有实质，一面完整的拼图缺了一角。疼痛进入尚不存在的地方，使他恍惚感知到自己的灵魂。爱从他的灵魂深处生长，撑破。他完全被慑住，所有理性的推导都晕眩地指向同一个问题：

这陌生、叵测的悸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与自己有关呢？

当他完全不抱希望，你再次出现，以凌厉的力量感打碎他的一切预想，几乎令他目眩神迷。他知道你怕BS的人，用你的话说：我只是不想招惹上他们。那天你抓住方向盘的指节都泛白，还是没能压下颤抖。

他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去涉险。

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最初也的确是为了Queen靠近你。他不明白，你应是恨他的，为何还会为了他奋不顾身？当你救出这样的他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忽然有种荒唐的冲动，如果成为你的陪伴机器人就好了，没有BS，没有进化。于是他的过去，现在，未来，便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但他还是会去想，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正在改写他的脉络。

许墨盯着俯瞰他无数次的天花板，他想：这样的景象，今天是最后一次看见了。

第二天，原本摆满各种仪器的客厅空得像是被洗劫了一番，只有灰尘描摹出的形状证明它们曾经停留。

如果许墨的仪器没有拿走，他会看见那条他日日夜夜提防的折线正在缓慢地回升。

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快。

人世如常，那天之后，你没再遇见许墨。他仿佛从你的世界里蒸发。你偶尔会想，许墨死而复生，和你吃饭，睡觉，做爱的那段时间，或许只是你的幻想。

失而复得，后又求而不得的事物，最好是归结于幻想。当然，这样的想法仅限白天。

最难熬的是晚上，你无论往哪个方向侧躺都会想起许墨曾真实地躺在你面前，好像你的床是什么时光机，躺上去就能看见过去的蜃景。

这个时候你只好抱着枕头去书房敲门，求助于小机器人。如果时间还早，他会给你念一念睡前故事。只有在书房，你才不会把他错认成许墨，不会看见他和过去的影子重叠。你听着他的呼吸声，钻进满是他气息的被子，终于有了一些被支持着的实感，拉着你从过去逃离。

你们默契地没在提起有关许墨的那段插曲，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场幻想。

小机器人对此还是很庆幸，尽管那场“幻想”让小机器人在书房里一直住了下去，也让他在等待黑夜时想起你和许墨的拥吻。

好在你们的感情进展也因此推进了至少五十年。主要进展是，你们完全不考虑性生活了，和大多数老年伴侣一样。

所以小机器人总是等你睡熟才轻轻吻你。

他也担心这是否是不爱的象征，分离的前兆，于是向你暗示过几次，对此你有些逃避，晚上却主动找到他，出乎意料地坦然：

“在完全忘记许墨，呃，至少是不爱他之前，我暂时不想发展新的关系，不然就对你太不公平了。”

“是，是，我知道，那是个意外，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许墨已经……就饶了我这次吧。”

“我不太想……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哎，我，我怎么会想要把你丢掉呢？”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就亲一下吧……”

是的，总的来说，小机器人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温度渐高，你在空调房里东躲西藏地走入夏天。

某天，你还是像往常一样睡着，一开始，也不过是梦见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你梦见自己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不太舒服，于是用想象出一个凉枕靠在上面。梦里天也黑得很快，你“飘”到许墨的生科所，正好看见他桌上摆着一盒泡芙，你风卷残云地吃完，又给他变出一盒。这时许墨恰好进来了，你和他面面相觑。你登时翻窗逃走，想象天降暴雨把许墨困住。

好荒诞的梦。你从床上醒来时这样想着，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你看文件时往沙发上一靠，果真靠到一个凉枕，和梦里的那个很像。

“安娜姐，这凉枕是？”你叫住正要离开的安娜姐，向她扬了扬手中的枕头。

安娜姐思索片刻：“那是顾梦新买的凉枕吧，上午刚到，怎么会在这里？小梦——”

顾梦推门进来，说：“老板，你找我？”

你朝凉枕努努下巴，打趣她：“这枕头长得和我梦里的枕头一模一样，你忘在这里小心我当是自己的了。”

顾梦却笑了：“这本来也是给你的呀！我昨天不知怎么多买了一个，也退不了，又看你经常熬夜加班，沙发上也没个枕头，想着这个枕头给你应该能用上。”

预知梦而已，很正常，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你没多想，继续投入工作。出去吃午饭时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盒泡芙，外卖单上写着“地址：最高生科所11楼15号-许先生”。

明明是送生科所的地址，怎么送到这里来了？你望向窗外生科所的方向，心想，这也不算很近吧。而且许墨什么时候开始吃泡芙了？

你揉揉太阳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

几分钟后，你瞠目地看着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窗外很快被乌云覆盖，顷刻间下起暴雨。

大雨遥远某处与你内心的鼓动共振，惊讶之余，你莫名笃信这场雨本就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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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盒来自许墨的泡芙，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分开的这段时间，你不是没想到过他，相反，时间愈久，过往种种细节变得更加清晰。那些自相矛盾的，看不透的困惑，被你一点一点回过味来，你数不清有多少从前未曾注意的细节，让你重新想起自己有多爱他。

你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穿越痛苦，抵达释然，而是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接近重逢。

唯一阻止你不去见他的，还是那场骗你数年的假死。

那天睡梦中，你来到一座美术馆，无数你去过的艺术展毫无规律地连接在一起。你在里面看到了许墨，正在穿过从名为《交错》的装置艺术隧道，原来你曾经看到的影子真的是他。许墨早就看到你，他自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你竟然能认出他的影子，着实让他意外。

这梦过于真实，你完全被它说服，相信这都是曾经发生过的。

鬼使神差地，你寻来一支笔，在美术馆最人烟稀少的暗处写下许墨的名字。

美术馆内的游客无一不绕过你向前走去，却像没有看见你似的。空间与空间的连接毫无逻辑，你误打误撞走进和小机器人来过的镜室，镜面上，人形的玻璃纸拼凑成一簇一簇的火苗，缓慢地旋转着。你走到镜墙边缘，相对的两面镜子反射出一条无限的回廊，你看见有人从漆黑的通道尽头款款而来。

来人长着你的样子。

“哇哦，蛮厉害的。”你说，伸手摸摸少女刚才穿过的镜面，没有任何缝隙。

“大惊小怪的三维人。”从镜中而来的少女嘴上嫌弃，却拉起你的手，穿过镜面。你对她有种说不上来的信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和你一样的缘故。镜子背面凉凉的，你想起自己第一次了解“宇宙”这个词，从脚底升起的冷寂和此时感受到的几无所别。

“你是Queen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你不了解宇宙，也不了解Queen，却觉得这两个名字背后有种直觉上的联系。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如果说我们两个谁更有可能成为Queen，那个人只能是你。至于我，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都叫我Daat。”

“你就是Daat？他们一直在找的Daat原来是一个人吗？”你很快想起发布会后台，你偷听到许墨和黑衣人说的内容，回忆异常清晰，每一个字你都记得。

“准确来说，我也不能算是一个人，我只是按照你能理解的形态出现在这里，这样能免去很多解释的麻烦。”少女盘腿席地而坐，你跟着坐在她旁边，她继续说：“我不属于你所认知的维度，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投影，就像三维生物的影子是二维平面一样。这就是他们说的Daat，是一切原质的总和，只向抵达Kather的人们显现。”

“那我为什么能看到你？如果没猜错，我只有Tiphereth？Kather是进化的终点。”你把已知的信息一股脑倒出来，却仍是不解。

“如果脱离时间的桎梏，也就无所谓先后了。你本该早些见到我的，奈何这些年我一直被那个叫许墨的男人压制着，直到你去做‘梦境探测’，这份压制才有松动。”

少女越说越激动：“天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担心！要是你死了，我通往这个世界唯一的通路就消失了。还好，他把你保护得不错。”

“保护？许墨吗？”

“哦对，你不知道，三维人啊，啧啧，认知始终是那么局限。”少女一挥手，镜中回廊自尽头渐次点亮黑白的画面。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你循着少女的声音回头，她已经变成点点萤火，有一些经由你的指尖融入你的血液，其他的则进入镜中，散若星火，指引你穿越那些黑白画面。

走入镜中，你再一次看见实验室的熊熊大火，许墨全身湿透，他在实验室的二次爆炸中受到很严重的伤，止不住的血渗出他的白色实验服，触目惊心，可他仍然把那时的你护在身下。毒气比火焰更早到来，你们很快就不省人事。眼看大火越来越逼近，你急得乱转，终于找到消防灭火装置的开关，这才为之后消防员救人争取到了时间。

许墨昏迷的时间远比你想的更长。

直到BS伪造死亡假象，把许墨转移到BS治疗，你始终陪在许墨身边，你感觉不到累，于是日日守在他身边，祈祷他能快点好起来。平日不爱睡觉的许墨，这一睡就是半个月。你第一次觉得一场梦竟然可以那么难熬那么长。

夜里，你听见BS的人在门外窃窃私语。

“这么极端的濒死状况，Queen都没有任何数据波动，基本可以把她排除了。”

“那她之前evol波动怎么会那么剧烈？”

“你没听Ares说吗？那只是evol觉醒失败的征兆罢了，也就是波动数据比普通人高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Ares还真够狠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就为了去测试一个觉醒失败的Evolver，不过也好，现在我们可以专注在Hades的左轴计划了......”

声音渐渐走远，你被这迟来的真相打到脑子发懵，一时间万籁俱静，世界遥远某处轰然坍塌，裂痕一直蔓延向你脚下，你心如沉铁坠落，没有任何挣扎。

“怎么会这样？那场假死不是为了摆脱我吗？”

明明那天发布会后台，他说我对他已经没有价值了…他什么骗我？不，不是我对于他不再有价值，而是对于BS不再有价值，所以许墨死后，我才没有再遇到那些黑衣人！

“原来他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我，原来他那么早就和我站在了一起…？

天哪…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太过冷静太过安静，我都没发现他正在遭受痛苦！

我当时真不该沉溺自怜，我怎么就没站在他的角度好好想一想…他推开我是为了保护我啊……

明明早就应该猜到的，他从来表里不一，我怎么就信了他说的话？我应该看他做了什么，为什么没能早点明白呢……？”

密涅瓦的猫头鹰和真理之间为何总有时差，总是会差那一个黄昏，差一次错误的选择，差不为人知的许多年。

你也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强大到可以站在他的身边，让他不必为了自己置身险境。

为什么没有足够的智慧去看透，也没有足够的忍耐与宽容不顾一切地去爱他。

心脏一阵坠疼，悔恨内疚心疼交织在一起，你痛得蜷起身子，蹲下身去掩面哭泣：“我明明爱他，最后却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教会我爱吧，许墨…教会我爱吧……我不怕自己痛苦，可我接受不了你的痛苦。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又如何还会徒劳地羡慕神明的忍爱与牺牲……如果我当初足够高明，看透痛苦的伎俩，看见你的心，或许如今我们早已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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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来之后，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真实，还有一股力量在你身体里涌动。为了确认梦境的真实性，你驱车去往梦里的美术馆，周末的美术馆人头攒动，你果真在梦中的墙角看见许墨的名字。

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许墨是真的曾为了向BS证明你不是Queen，将自己置身险境。而你也是真的以为他假死骗你，把他赶走，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你丢了魂似的走出美术馆，多希望自己给他带去的伤害都没发生过，却在悔恨之余生出一丝窃喜。

幸好，幸好。你终于有了一个重逢的理由，可以无所顾忌地再次爱他。

第二天，你交代好工作，带上新买的钢笔和亲手做的泡芙，立刻去往生科所。

你走到楼梯口，心里有些忐忑，迟迟不敢过去。只顾着快点见到许墨，可见面之后该说些什么，没有任何头绪。

你探出头，远远看见办公室门口有一个女生把甜点蛋糕交给许墨，却听他说：“谢谢，我不吃甜点。”

呃…你提起手中的纸袋，与里面的泡芙面面相觑。

你疯狂滑动手机上的地图找最近的礼品店，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比较好的礼物，既能表达出你的歉意，又不至于太刻意。

不管了，先去看看有什么吧。

你转身要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仿佛有巨大的失重感砸下来，你差点一脚踩空，连忙把泡芙藏在身后：“没，没干什么，我只是路过…”

你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许墨的神色，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

许墨背对着门外的光亮，眼神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隔着几步楼梯的距离，沉默俯视你。

你实在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改口承认：“好吧，我的确不是路过，我有话想和你说。”

许墨说：“我以为，你不该相信我的意思是，你不会再来见我。”

你在心里叹了口气，真希望时间倒流回分别的那个晚上，在诀别的话说出口之前堵住自己的嘴！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对不起！”

你有种预感，好像不抓住这次机会，你就再也找不到许墨了，即便礼物拿不出手也得拿出来赔罪。

你稍稍欠身，双手奉上特地做的泡芙：“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假死’是怎么回事了，也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许墨的语气已经没有上一句那么冷硬，却仍夹杂着一些警惕，听起来像是释放甜蜜等待自投罗网的捕蝇草。

“噢，放心，”你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没有被BS的人盯上，我是靠我的evol在梦里知道的。”

许墨的眼睛亮了一瞬，接着笼罩上层层阴霾。Queen竟然在没有外力的刺激下自行发展出evol，但眼下许墨更担心的是，这一定会招致更大的危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似乎总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成长得很快。许墨又想起小机器人。

见许墨不说话，你拉起他的手，说：“不信？你的evol借我一下。”

许墨僵了一下，却没有抽走。你们来到一处僻静的草地上，他催动evol，感受到一股来自女孩的能量，眼前莹白色的透明屏障不同于以往的平面或是曲面，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完整的球体。

不枉你昨天一整天都在学习有关高维的知识，和你想的差不多，球体在你的作用下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直至完全消失。你们仍然能感受到evol的消耗，但球形屏障已经不见了，至少是已经不在这个空间。

屏障再次出现。许墨收回evol，一只蝴蝶从中飞走，竟没有因为球体的缩小而被碾碎。他沉思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少见的不可置信：“这不只是单纯的体积变化，你让它升维了？”

仅仅一句话，许墨就看透了事物的本质，你兴奋地点头：“是的是的，它变成了一个四维球体，沿着四维的轴线穿过了三维空间，于是它在三维呈现出的便是体积的变化。但屏障内的空间没有变化，它只是短暂地离开了我们所能感知到的世界。”

许墨蜷起手指搁在下巴上，陷入沉思：“就像三维的球体穿过二维，二维生物看见的就是球的切面，由小变大又变小的圆形。这就是Queen的能力吗？真是震撼啊。”

许墨见过很多evolver的能力，却从未有谁能将四维空间运用地如此得心应手。就算是瞬移，也只是极为短暂地经过那片神秘的高维空间。可这在Queen的能力面前，也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许墨说：“你在梦里看到了过去，也就是进入到超越时间的维度，俯瞰整个时间线。我想那应该不是梦，而是意识体栖居的高维空间……这个研究方向很值得尝试。”

许墨送你到生科所门口，临走前，你再次郑重地把赔礼递到他面前，“你曾说分离不是注定，而是一种选择。我不想选择和你分开，所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争取你的原谅吗？”

许墨接下你的礼物，没有回答。

你知道许墨不会就这样轻易原谅你，但还是很开心。只要他愿意收下你的泡芙，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风吹乱你的头发，你有些不得章法的狼狈。许墨伸出手，温柔地把那一缕捣乱的碎发拨到你耳后，指尖无意间擦过你的耳廓，温热的触感让你的耳尖瞬间染上绯红，蔓延到整个脸颊。

似有有羽毛轻轻扫过，许墨似乎听见有什么一直紧绷着的弦正在松动。

连夜阴雨打落香樟的树叶，却在雨过天晴后蒸腾起更清冽的香气。许墨看着树隙下的光斑落在女孩身上，她忽然回头，看见许墨仍在目送，于是挥了挥手。

许墨望着，女孩慢慢停下脚步，蓦地转身朝反方向跑来。没等他反应，只见女孩已经扑进自己怀里。她抱得很紧，许墨愣了一瞬，笑了。他抚上女孩的头发，直到此时才醒悟，她的拥抱，自己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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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晚饭你是和许墨一起吃的。

蓝调爵士如月如纱般覆落，巨大而光滑的羽毛拂过餐厅温软的颜色。

你们从现在聊到过去，少年时，你和许墨相聚的时间被重重学业挤压，却像钻石一样璀璨。几近炫目的回忆并没有因为分开而变质，过去的影子重叠在面前的许墨身上。你曾经很喜欢他低调中掩饰不住的少年意气，如今已经收放自如，藏于层层复杂外表之下。

那的确并不明显，却仿佛风筝的线，只有握在手里的人才能看清他来时的路。

许墨见你也应如是。

你试图把自己灌得很醉，可许墨总能找到有意思的话题勾起你的兴趣，再不知不觉换掉你的酒。到底没喝多少，直到夕阳完全垂落，霓虹升起，醉意始终缺席。

哈哈，还以为是酒量变好了呢。算了，不能靠喝酒逃避了，直奔主题吧。

于是你将导航目的地设定到你早就看好的酒店，转头对许墨说：“一会儿车来了，不麻烦的话，可以先送我到家吗？”

你尽量表现得面色如常，好像这真的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请求。

许墨握住刀叉的手微微顿住，再抬头时回报你同样的微笑。

你挑挑眉，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心脏却跳得快要蹦出来。

“我记得，你的家应该不在这里。”酒店门口，笑意浸染那双狐狸似的眸子。

“你不愿意吗？”你挤挤眼，拿出最人畜无害的眼神看向他。

“你觉得呢？”许墨说着，却没停下脚步，自然地牵起你的手。

只是相爱多年的寻常爱侣罢了。

这层礼貌和克制没有维持多久，关上门的瞬间，许墨转过身，你们紧靠在门上拥吻。嘴唇的轻啜转而变成舌尖的纠缠，你的手从许墨的小腹攀附至他的颈间，在耳后流连。许墨护在你后脑上的指尖微微收紧，交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相贴的距离已经极近，你仍觉不够，于是拂开裙子，勾起无遮无拦的大腿，慢慢的慢慢的滑进许墨的腿间。触及到发烫发硬的一处，你或蹭或揉地贴着，竟反而引动自己的欲火，穴内吐出一包水，你贴得更紧，却是为了借许墨的大腿抚慰自己的花蒂。

不知碰到何处，许墨喉咙泄露一丝低喘，他将你打横抱起，压在床上。

你困在许墨手臂圈起的天罗地网中，无端生出被捕获的错觉。

褪去衣物，许墨的重点开始下移，他的大手包裹起你的乳房，舌尖在你的另一个乳尖打圈。快感如涟漪扩散至全身，酥进骨头，小穴却更加空虚，你不自觉地拱起身体，双腿缠上许墨的腰，手也抚上他的肉棒，想要更多，想离他更近。

“嗯…想要你…想要许墨…给我吧……再往下…求你…呜…”

许墨的手掌覆盖湿得一塌糊涂的小穴。暖热的温度覆盖穴口，很舒服，你随之一抖，接着扭动腰身，抵住他的手心抚慰自己的欲望，仅仅如此，比自慰到高潮更有快感。关于许墨的一切，似乎都会对你产生更强烈的化学反应。你舔吻着咬着许墨的唇，讨好地求他给你更多。

常年写字磨出的茧很快被你的花液润湿。你眼神迷离，面色潮红，柔软的腰肢无意间蹭过他的顶端，听得一声颤抖地低喘。

那些因他而起的欲望，对他的渴求，悉数落入许墨眼中。你抵在他手心磨穴的渴求模样，像一只完全敞开向他求爱的小兽。许墨吻过女孩欲望弥漫的眼睛，如同珍视一个为他牵动的灵魂。

眼前是狰狞挺硬的肉棒，前列腺液随着颤动的频率汩汩溢出，身下是灼热的呼吸扫过花核。

许墨眼前的花穴颤颤巍巍地又吐出一口花汁。

“你今天状态很好，是因为我吗？”

“明知故问…”你红着脸，舌尖卷走龟头上的清液，肉棒立刻弹动了一下。

许墨轻轻抽气，说：“嗯……那就让我看到更多你的快乐吧。”

他张口含住淋漓晶莹的花穴，更多的花液蠕动挤出水。

“嗯…啊…”终于等来抚慰的花穴现在非常敏感，湿热灵活的舌一寸一寸细致地舔弄，粗粝的触感引得一阵酥麻，口腔的热气也带来痒意，唇峰偶尔擦过花蒂，激起小腹一阵抽搐。

也想给许墨同样的快乐，你含住他的龟头，手掌包裹柱身，舌面绕着龟头最光滑的部分打转，不时钻弄、啜吸马眼。

“哈…唔……”

身下的传来低喘，你很满意许墨的反应，抽出一只手揉弄起许墨的囊袋，更卖力地吞吐肉棒，甚至深喉。

许墨见你适应得很快，也开始发力。起先只是隔着花核的包皮舔按揉圈，快感虽然时有时无，却仍旧十分激烈。可他忽然吮吸花核，激爽的快感猛冲向天灵盖，你尖叫抬起身体躲开，颤抖得厉害。

“唔！……呜呜…呃！……哈，不要……啊……”

“小姑娘原来这么敏感。”

你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再次含住肉棒，示意许墨继续。

许墨轻笑，抱着你的腰，却没有下压，伸出舌尖挑逗颤抖的花穴。

体内空虚的欲望再次重燃，你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小穴送到他嘴边。

你提高深喉的频率，收紧握住肉棒的手，更用力地啜吸马眼，以此转移注意力。快感却不断干扰你的节奏。

成效很好，许墨的大腿肌肉时而收紧又放松，腰腹的肌肉抽动越来越频繁。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许墨似乎不受干扰，从容伸出指尖，在你的后背上轻轻划动点按。

原本只局限于下身的快感，顺着指尖划过带来的痒意，水波般在后背蔓延，再泛至全身。许墨不去直接刺激你的花核，却四两拨千斤地带给你更多快感，留下凉润的水痕。

直到快感在全身累积，你像是开了震动模式，整个身体都在许墨身上战栗，频率不重，却无法停下。

这时，许墨的指尖沿着脊骨一路向下，在你的尾椎骨轻轻了一个画圈。

仿佛满溢的水杯，身体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快感，高潮终于在抵达临界点时泛滥出来，你双眼失焦，翻白，脚尖蜷紧，陷入温柔而无法抵抗的高潮。你的身下抽搐着，舌头转而向穴道中刺，忽然抵住一点，你猛然一抽，宫腔内是似有弦崩断。你在巨大的快感中绷成一把弓，唯有下身耸动颤抖，喷出水液。

潮喷的液体被许墨接住，晶亮的水痕顺着他的嘴角留下。与此同时，肉棒陡然颤动，马眼翕动数次猛然大开，喷射出灼烫的浓精。

你一颤一颤吞下精液，吞咽带动口腔内壁和舌头蠕动，吮吸着肉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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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潮的余韵尚未完全平息，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口中残留着许墨浓烈的气息，耳边是他的喘息，透过模糊的水雾，你看见许墨唇瓣晶亮，沾着你的花露，他的眼中有滔天野火，毫不掩饰对你的欲望。

五感完全被许墨占据，你思绪混沌：“好久没梦见这么美的一场梦了。”

“那你梦中的我…也会这样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温热的气息喷在你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许墨把你扳过身去背对着他，手顺着你的大腿滑上你的腰侧，大腿轻易地分开你已经脱力的双腿。你重心不稳，软着身子靠在许墨怀里。肌肤相贴，毫无缝隙，隔着肋骨，听见许墨的心跳有力地跳动着。

许墨吻着你的耳尖，颈窝，锁骨，肩膀，一只手绕到你的身前，拨开花丛向下而去，轻抚过花蒂，细长的手指在穴口捻揉，缓慢地滑进去。

刚刚高潮过的小穴还在浅浅地抽搐，挤压许墨的手指，他时而抽出，时而点按，快感被重新点燃。刚才的高潮太缓太平，似乎是没有尽兴，即便在不应期，小穴却反而饥渴地想要更多的刺激。深处藏着空虚的痒，你不自觉地把小穴往前送。

粗粒的指腹按到某一点，快感如电流窜过脊椎在脑中闪烁。你呜咽地仰起头，后脑抵在他的颈窝，身体本能地弓起，想要逃离那过分的刺激，却又更深地嵌进许墨的怀抱。

“啊…许墨…那里！呃……”

那只作乱的手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食指中指交错按下，反而刺激的频率更快，花穴内壁的收缩越来越紧，水液不受控制地飞溅，将他的手指彻底濡湿，也沾湿了身下的肌肤。许墨伸出手圈住你，你抓着他的小臂，仿佛抓住风暴之中唯一的浮木。

快感累积到几乎要让你崩溃得边缘，许墨忽然停下了。他的手绕过你的膝窝，抬起你的一只腿，身下滚烫抵在你的穴口。

快感被打断，还差几个抽插就能高潮，此时你的身体极度渴望着有什么能填满空虚的花穴，你疑惑地侧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的双眼，此刻眼尾泛着情动的红，眸子在眉骨的阴影下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欲望，你的影子依稀映于其上。

你主动吻上他，小穴同样迎向肉棒吸啜着顶端。

许墨猛然将你一沉。

“啊啊啊啊啊啊——”

蓄势待发的肉棒破开层层叠叠的媚肉，最深处被彻底撑开，一丝锐利的酸胀感直通天灵盖，从未有过的激爽高潮令你绷紧身体，一小股清液挤出小穴，你尖叫着蹬腿，却始终被钉在肉棒上逃不开这可怕的快感。

“呃…！！”许墨也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环绕着你的手臂死死收紧，像是要把你揉进血肉里。他感受着你的形状，内壁每一寸媚肉因被撑开而剧烈痉挛、吸吮。

等到你适应肉棒，颤抖渐渐平息，许墨才终于慢慢抽出肉棒，肉棒上的血管和龟头刮过敏感点，带起一片令你牙酸的酥痒。肉棒完全退出，然后再深深顶入。

“嗯唔…等下…！”这一次许墨进的更深，宫口都被撞凹陷，钝痛被更汹涌的快感淹没。

许墨没等你适应，他双手穿过你的膝窝，抬起你的双腿开始挺腰凶狠地撞击。你的整个身体的重量完全在许墨身上，任何挣扎都逃不开了，更何况现在的身体酥软得不行，完全使不上力。

这失控的感觉让你有些紧张，内壁不自觉地收紧。许墨也有所感，他放慢速度，低下头，湿热的吻落在你汗湿的颈侧，耳垂，呼吸钻进你的耳孔，电流从线上到下窜过，你听见他说：“放松，别怕…好不好，嗯？……”

小穴的剧烈痉挛和吮吸感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不仅如此，女孩的颜色也随着他变慢的速度而变得黯淡，这些都让他舍不得慢下来。即便她说不要，他也想把她带去更高的极乐，想她只为自己灿烂。

许墨深吸一口气，加快身下的速度，每次挺入都仿佛要将你彻底贯穿、钉死在他身上。硬烫的肉棒在内壁疯狂地刮擦、冲撞，带出黏腻的水声和肉体撞击的闷响。

“许墨…好快…太多了……不要…慢……啊！好…好快…嗯！……”你语无伦次地哀求，身体却不自觉迎上他的深入，宫口被撞开一个缝隙，你猛地一颤，绷紧身体承受下一次的进入，这次却没有撞上宫口。

许墨深深浅浅地进出，你抓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撞向宫口，这份提心吊胆让你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在花穴上，放大抽插带来的快感。

“好紧…我停不下来……嗯……你可以…为我敞开自己吗？”许墨声音颤抖，中多了一抹哀求。感受到你的放松，他忽然起身，走向浴室。

蚌肉包裹着肉棒不住地颤抖，交合处比你想得更湿润，花液被激烈的动作搅动、带出，有水液顺着许墨的囊袋滴落下来。镜中映出的画面太过色情，给你打下一剂强烈的春药，你仿佛如梦初醒，穴壁开始紧致地绞缠上肉棒，深处再次涌出液体，浇在许墨的顶端。

“你看…镜子里的你，很漂亮……”

“原来…这就是我爱你的样子……”你满脸幸福，侧过头吻上许墨的唇。

许墨再次开始抽插，这次不再是只是顶弄，而是带着一点研磨的意味，每次深入都狠狠碾过花心，频率开始加快。宫口软肉都磨得酸麻，快感在体内疯狂堆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快要冲散意识。你双眼失焦，耳边全是自己破碎的呻吟和许墨的低喘。

“啊！……呃…嗯啊！…哈……太多了…再快一点…要到了……呜呜…啊啊…那里！…嗯啊！”

穴内的挤压越来越紧，许墨知道你快到了，肉棒的角度猛地一变，狠狠碾过敏感点，撞进已经松软的宫口。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烈到极致的高潮仿佛电流贯穿全身，你弓起背脊，脚趾死死蜷缩，眼前炸开一片炫目的白光。花穴痉挛地绞紧。

“嗯！……”

紧绞的花穴也给许墨带来了巨大的快感，冷静克制都被快感冲乱，顾不上龟头还在你的花心里，他猛地抱你更紧，腰腹的冲撞瞬间变得毫无章法，只剩下本能驱动的、狂暴的顶弄!

“嗯……呵嗯……呃呃……嗯……”

“呃呃呃嗯——呀啊啊啊啊啊——”

宫口反复被顶入抽出，夹杂着疼痛的尖锐快感几乎让你崩溃，耳边许墨下意识的呻吟厮磨你最敏感的神经。正在高潮中的你哪里承受得住这些，有什么快要失控，你双腿乱蹬挣扎着要逃开恐怖的狂顶，。

许墨死死抵住你绞缠的花心深处，爽得咬住你的侧颈，颤抖地将浓稠的精液打在子宫内壁，你终于再次攀上第二次高潮。

“呀！！！！”

你抽搐挺动着下身，吹出晶莹的液体，直到结束颤抖还是停不下来，接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液体溅射在镜面上。你双眼翻白，涎水淌下嘴角，在许墨怀里无力地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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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来时，许墨还保持着拥你入怀的姿势。

你捏捏他的脸，嘴角扯露出半颗牙齿，你忍住笑。

很久以前养蛇，小蛇睡觉时会乱转眼珠，露出“智慧”的眼神，和此时的许墨一样可爱。

哈哈哈哈哈BS最狠厉的Ares也有今天。

许墨一把握住你的手腕，慢慢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狐狸。

“我以为你没醒呢。”

他把你的手贴在脸上，再度合上眼：“没醒就可以这样做吗？”

“醒了就不止是这样了。”你翻身跨坐在许墨身上，刚想再做点什么，闹钟响了。

你划开屏幕，有几条未读消息，是小机器人一小时前发来的。

“上次我们一起去采访的研究员说，她愿意提供更多R0机器人的信息。她联系不上你，就让我先去了。”

“早饭和午饭都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了，是你爱吃的。”

最后是一张照片，车窗外远处一群人迎面走来，为首的男人，脸上的伤疤赫然从额头蛇行至眼下。

有黑衣人上前几步，打开车门。

小机器人对他们有印象，准确来说，是他们在被置入的回忆里出现过，还总是伴随不那么愉快的经历。

刀疤脸饶有兴味地视线上下扫视小机器人，对上他的淡漠目光，忽然换了张笑脸。

那是很久没有开心过的人才会扯出的笑容，像玻璃受到牵拉不规则地裂开。

小机器人皱了皱眉。

“相信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Hades，“他微微侧身，身后的黑衣人立刻让出一条路。他朝小机器人扬扬下巴，“请吧，机器人先生。”

我们之间有一个机器人，很显然，更不像人的肯定不是我。小机器人保持微笑，在心里腹诽。

你们进入大楼内一处隐蔽的电梯，一直往下，Hades说：“你相信弦宇宙理论吗？”

“奇怪的问题，相信？这并不是科学的态度。还是说，你有必须要相信它成立的理由吗？”

Hades好像又回到某个久远的，总是会被套话的过去。面前的机器人脸上浮现出他再熟悉不过的，隔离却探究的神情。

R0的机器人技术太先进也不是好事，Hades翻了个白眼。

电梯门缓缓打开，干净的走廊涌出手持仪器的黑衣人，对小机器人一顿扫描，微弱的电流扫过全身的线路。三次电子蜂鸣声后，Hades点点头，他们便作鸟兽散。

走过长长的走廊，视线穿过细窄的玻璃，小机器人依稀辨认出人形的机械零件。

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下，小机器人敏锐地嗅出一点不对劲。他眯起眼，打量四周，头顶是标准的通风管道，墙壁转角出奇的相似，他只能靠红外感应器分辨细微不同。

这时Hades突然开口了。

“坊间都在传，R0科技根本没有初创团队。突然某天，公司就推出了梦境探测技术。你说这奇不奇怪？“Hades自顾自往前走着，语气满是戏谑。

“想必这里就是R0科技的‘实际研发团队’吧。”小机器人假装参观，实则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记下逃跑路线，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向临走前顺手塞进口袋的电击器。

奇怪的是，本该贴上R0科技的LOGO的门上，无一例外全是BS的字样。

Hades语气中得意尽显：“而如你所见，R0科技和BS组织私下合作颇深，我们为他们提供技术。他们，就得拿用户信息作交换。”

仿佛是只听见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商业合作内幕，小机器人不咸不淡地说：“梦境探测技术确实能获取用户心底最隐秘的信息，但你知道这项技术会对人的潜意识造成不良影响吗？”

Hades敢告诉他这些，已经可以确定，这场采访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小机器人还是拿出手机录音，屏幕上，是女孩熟睡的脸。

“我知道你们去采访过一个富二代，魔怔了买了几十个机器人，那只能算他活该，”Hades看向一旁的实验室，冷笑一声，“梦境探测技术撕开人的潜意识，这是最好的梦境养料。机器人能造的梦不值一提，却大获成功。你猜Evol造出的梦境，他们有没有力量反抗呢？”

顺着他的目光，小机器人看到有人被五花大绑，表情痛苦狰狞，头上接满了电线，旁边的机器人静静躺在他身边。不远处墙上的屏幕，代码如瀑布倾泻而下。

小机器人说：“听起来你们已经有造梦的Evol了，不过我更关心，大费周章研发机器人，就为了打探消息，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当然，”见小机器人反应平平，Hades的语气又恢复最初的戏谑，他带领小机器人来到一处房间，有几个黑衣人早已恭候多时。

“只有梦境探测，机器人不过是一文不值的记忆体。但如果梦境探测也是Evol探测，机器人能保留主人的一部分Evol，一切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不然......“Hades说着，实验室门砰的一声猛然关上，只有Hades阴鸷的尖锐嗓音在房间里回荡。

“你以为，你怎么会看到许墨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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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带着你匆匆赶到实验室，气还没喘匀，却见玻璃窗后席卷过金色的光芒。刚刚还人满为患的房间，变得空空荡荡。

糟了！

“机器人被带去梦里了，里面有一台梦境探测仪，你应该能用上。”许墨低沉的嗓音抚平你的不安。

他的发丝在赶来的路上稍稍吹乱，眸中深潭，神色依然淡淡的，就像他一直以来的样子。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似乎虎视眈眈，又仿佛在等他下达命令。

你深深吐出一口气，牵起许墨的退进房间，自顾自走到中央，你环顾一圈，然后站定，闭上眼睛。

许墨配合你催动Evol，抬手间，半透明的白色包裹整个房间。

你猛地一握拳，房间闪烁一瞬，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首当其中闯进来抓你。你气定神闲地要去关门，几个冰棱突然朝他射来，却见黑衣人在进入房间的瞬间消失，冰棱也射空钉在墙上。

你下意识看向许墨，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你身边，正收回冒着冷气的手。

那人就在眼前凭空消失，没人再敢轻举妄动。你关上门，拉下百叶窗，只留他们在门外面面相觑。

“我把这里的时空封锁了，他们就算进来，也只会进入三天后的这间房间，找不到我们的，放心。”你坐进梦境探测仪，调试舒服的角度，“许墨，这台梦境探测机器要怎么用？”

许墨走到屏幕面前，按下开关，信号灯次第亮起，散热封箱呼呼嗡鸣。他给你递一个头盔，温和地笑了，语气仿佛只是讨论晚餐吃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用我的梦境联通他们的梦境。我们一起去。”你戴上头盔，电极片吸附上来，导电凝胶冰冰凉凉的。

你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机器人的那个梦，他倒在地上，你去推，叫他的名字，怎么也叫不醒。

下意识伸手去找许墨，他稳稳回握住你。

“你确定要去救他吗？”

“你说，我遇到Daat的梦境是高维空间，Daat也和我说，她是从梦境探测开始慢慢觉醒的。会不会在我第一次做梦境探测时，小机器人也从我的梦里进入了高维空间，所以他才会比其他机器人发展更快？”

你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平静下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了。他这一生都为我而活，最后也要为我而死吗？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你收回手，后颈一阵轻微的刺痛，意识模糊之前，你听见朦胧的呓语。

“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

人如何醒来仍在梦中？

梦的边缘模糊不清。

许墨被女孩拉着在无垠的原野上狂奔，去往……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影子，索伦之眼一样的高塔上。他抬头望去，标志性的竖瞳的眼睛警惕四下俯瞰。

“我一直在等你救我出去。许墨，炸掉它，带我走，好不好？”他听见女孩温柔地说，接着，他举起右手，光球便在他掌上汇聚。

他皱了皱眉，顿住脚步，警惕跳开：“你是谁？”

“许墨！！离她远点！”女孩的声音同时从身后传来。

“嘁，被发现了。”冒充者眯起眼笑，倾身靠近许墨。“我不像她吗？”

许墨又向后撤了一大步。

你有些尴尬，站在两人中间拉开距离：“好了，Daat。这是许墨，你认识的。”

“你好，Daat。”许墨朝Daat伸出手。

Daat装没看到，翻了个白眼朝索伦之眼打一个响指，那座高塔便由上至下恢复成原本的透明电梯。她面前升起圆盘似的操作屏，点点划划。

那是酷似星盘的镜面，Daat拨动圆环外的元素，元素之间的牵引线也随之变化，拨到某一点，便有画面呈现。

“是小机器人！”你惊呼。圆盘里小机器人靠墙瘫坐下去，几乎奄奄一息，他额角磕破，里面的金属电路若隐若现。

“他果然来过这里，还不算难找。去吧。”Daat说罢，按下中间的原点，电梯门便打开了。

时间紧迫，你拉起许墨的手跑进电梯。

电梯门一关一开，外面已是星光笼罩的平原。

你还没站稳，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响，许墨一把将你扯过去护在怀里，一时万籁俱寂，星光下只有许墨有力的心跳和轻轻颤抖的手。

“我当是谁，”你从许墨的怀里探出头，Hades随意把玩那把还在冒烟的手枪，“Ares，想不到我在梦里都能被你找到。”

他身后，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正牢牢控制小机器人。小机器人远比你之前看到的伤更重，膝盖，手腕，多处被磨破，暴露金属的骨骼，一只眼睛也已经睁不开，明显早已力竭，他见你看过来，立刻挣扎起来，却也被很快压下。

“放开他！！”

惊怒的呐喊脱口而出，身体本能要冲上去，却被许墨的手臂牢牢拦住。

你右手隔空推向Hades，死死盯住他。

无事发生。

你低低咒骂一句：“怎么回事？”

“Queen，这里可不是你的主场。你还真把玩具当成一个‘人’了？清醒一点吧。”Hades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看向许墨，“Ares，别陪她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世界在等待一场审判，唯有如此，这个宇宙才能存活下去！”

Hades朝黑衣人使了个眼神，原本还是星空的天幕被各种画面占据，战争，死亡，反抗Evolver的游行，人满为患的地铁和路口……

他的声音满是狂热的蛊惑：“这样的世界真的值得存在吗？看看外面那些庸碌的灵魂！他们为了无意义的私欲发起战争，把社会变成他们的游戏，把幸福的标尺变成他们的标尺，无数的人为此陷入痛苦。人们被异化，厌世，自我欺骗，自我隔离。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痛苦太久了吗？”

许墨没有说话，只是平淡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未开智的猴子。

Hades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空：“神已捡择哪些人将荣登极乐，Evol是神的馈赠，我们将执行神的意志！清除那些没有Eovl基因的杂质，让神的子民迎来进化！”

“把反人类的屠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冷哼，“这么地道的反社会人格，我还是第一次见。”

Hades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你去看那世上的人，他们挥霍生命，自相残杀。世界尚且纵容他们腐朽。那么，为了让生命的进化而清除阻碍，难道不比他们本身高贵得多吗？”

黑衣人把小机器人带到Hades面前，他大手一挥，天幕里，只剩一颗巨大的陨石迎面而来。

未来的时间线？他怎么知道？

不对……你心头猛然一跳。

是小机器人告诉他的？

你看向小机器人，恰好与他的视线相撞，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Ares，你曾经问我，等不等得起世界走到Kather。我想，是不需要了，”Hades摇摇食指，语气轻蔑，“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想舍一半人类换这个世界，还是所有人共赴地狱？”

黑衣人似野狼般悄无声息从四面逼近。

“Hades，恐怕你搞错了一件事，”许墨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声音平静而清晰，向前一步挡在你身前，“你哪来的资格，让我选你给的选择？”

他向Hades步步紧逼，却仿若散步的速度，旋风以他的手为中心积聚，凝结成冰棱。

Hades歪过头，再次摆弄起他手上的枪械：“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什么都想要，做不下取舍，最后只会失去一切。”

“啊，我知道了。”他低声说，然后慢慢抬起头，表情近乎狰狞，嘴角不自然地咧开，“你还在指望——”

与话音一同响起的是一声枪响，子弹擦过许墨的手臂，直指你的心脏。

你双眼紧闭，几秒后，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耳边是Hades的声音。

“Tiphereth打通中轴的路径吗？”

慢慢睁开眼，一架残破的身躯挡在你面前，本该有肋骨的地方，只剩空空荡荡的凹陷。

是小机器人。

心脏骤然缩紧，万籁俱寂。

你终于抱住他再也无法支撑的身体，滑坐到地上。

指尖颤抖地拂过他脖颈，手臂上锋利的伤口，一个又一个。之前隔得太远，都没看清，原来残破的皮肤下，有细微的电光。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呀。

你好像被扔进深水里，淹没过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有泪水汹涌而出，滴落溅起小小的闪烁，烧黑衣角。

眼前蓦然闪回实验室的大火，火海中昏迷的许墨。

你猛地甩头，想甩掉那些画面。可自恨，愧疚，仍然从心底升起。

都到最后的时刻了，怎么我还是不能，只是为你而悲伤。你想。泪水愈加淋漓。

有什么在心中生生撕裂，你几乎完全伏在地上，仿佛整个胸腔都在剧烈地痉挛，冲出破碎的泣声。

可是他伸出手了。

“别…难过，”他拂去你的泪，更多的眼泪沾湿他的手，怎么也擦不干，“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它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你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呜呜咽咽，不停摇头。

“一直以为…我是想用爱换一个存在的理由，现在才明白，不是的，”

他忍下剧烈疼痛带来的颤抖，试图像往常一样微笑，可即便是这样平常的小事，也无法再为你做了。

伤口中的电光越来越微弱。

“是我…想要爱你。即便存在的理由被剥夺一空，我还是想爱你。”

死亡近在咫尺，种种执念尘埃落定。他存在的理由，被误认的面目，都不过是在阻止他无所顾忌地去爱，都不能阻止他无所顾忌地去爱。

至少在这一刻。

关于爱的真理，他似乎终于有所领悟。

“谢谢你，让我存在，谢谢你爱我。”

电光闪过几次终归熄灭，小机器人温柔的目光仍然注视着你，一动不动。

仿佛是因爱人的回望而降下神罚，化为一桩盐柱。

到头来，你还是没能求得上帝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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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叫你。

你怀抱盆栽的鸢尾，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抱歉，我来晚了，上课的教室离这里有点远。 这次是鸢尾吗？刚好办公室窗台还有空位。”

来人抱走你怀里明年才会盛开的花，自然地牵起你的手。

是许墨。

“我们走吧。”

他朝你眯起眼笑，你便也朝他展颜一笑，挽上他的胳膊。 逆着人潮，驼绒摩擦毛衣，柔软的沙沙声。

“许教授今天是满课吧，辛苦了。”

迎面是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镜面划过窗外一片白茫的天光，比胡子更苍白几分。

接着是无聊的客套，你微笑附和点头，等他们结束。

“还没和您介绍吧，这是我的爱人，和您提起过的。”

哦，原来是之前没见过的人。

你礼貌问好，面前的人朝你点点头，终于放你们过关。

“爱人。 ”你没注意，心里缠绕锈啄的词汇溜走，唇齿间呼出的气流微微摇晃鸢尾的叶子，轻轻点碰你的唇尖。

他这样介绍我的吗？好像我们已经爱了很久似的。 真神奇，我竟然也和某一个人达成名叫相爱的契约。

相爱。 你又在想这个词。

“嗯，有什么问题吗？”他说着，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不想被人窥见隐秘，或是隔绝喧嚣细聆你的答案。

你还在想，出口却是调笑：“很老派哦，我们许教授。”

“你不喜欢么？”许墨把鸢尾摆上，低头擦拭叶子，你看不见他的表情，是有意不让你看他的表情吗？他多虑了，其实看到也无所谓，他要瞒你，向来不费力气。

你没应他，望向一排不合时宜的葱郁。

窗台上植物花季只有春夏，你原想死了就换，恋语市冬日植物难以成活。 就这样，它们从夏末到深冬，站在窗台上位置几乎没变，唯有金戈肃风，摇乱苦苦挣扎的绿。

你把记忆中的盆栽串起珠链，一一拨动，细数时间的锚点。

天地一片欲暗不暗的蓝，高架桥上路灯接连亮起，你们沿金蓝的裙袂上下翩飞。 商业街行道两旁树上彩灯明明灭灭，圣诞的红绿，新年的红黄，错乱交织在这片回忆叠乱翻检的当下，模糊的时间线越发陆离。

你艰难回忆，回忆却将你隔绝在外。你当然记得发生了什么，却听不见回忆中的歌声。另一个世界的你快乐、悲伤、抑或因想到什么而凝望某处，当然也包括送许墨桔梗，那些都像失去歌声的舞者，跳不明意义的舞蹈。你试着想起爱，爱也驱逐你。

人会忘记怎么骑自行车吗？如果不会，那怎么会忘记爱呢？

好在你记得永远等着和许墨同行，挽上他的手。给他带一束花，如果有空的话。你去接他下班，或者他来接你。你总是靠他很近，像今天一样，礼貌对待一切他在路上遇到的人，以及回到家例行的吻。

只是你太经常地沉默。回忆中三千幻蝶扑扇薄利的翅膀飞过你的生活，划伤连续的布料，时间是纺布的机器一点一点织袷下去，布料的断裂越来越长，不小心一脚踩进沉默的空洞。

幻蝶翩飞的那天，黄昏从城东烧到城西，昼夜交接处的紫色覆盖半个天幕，云壑把烈阳模糊成大片柔和的粉色，沿云边烧成一线。头顶是深蓝，天的另一边却暗得迟了，云层后泛起青绿的白，晚霞昌炽如弥天大火，穹顶烧成灰烬。那场长达一个小时的晚霞，你只拍下几个瞬间，不够消解后来许多个不见天日的黄昏。

夜深，你又走到窗前点烟，天书内容不散，白雾相融。你想起云绕弥烟的仙山孤庙。星火明灭，同一份的烟熏火燎，是否也在向神明祈祷，还是哀悼。

你没想起答案，却想起那个老和尚说过，昏和冥是不一样的。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即使在黑暗中，也对万物保持高度觉知，一种是断掉所有感官，接近死亡的平静，不顾一切的安宁。

可为什么明明睁着眼睛，万物依然绕过你呢？

生活的织锦还在继续吗？纺锤划伤你的手心，你忽想起，很早以前，自己有一部分在不知道的时候陷入沉睡。

窗外倏然飘起飞絮。 夜雪受路灯阑珊的反光，腐草生出的萤虫渐次舍身覆落。

他是和雪一起来到这个世上的，序章冷冽，世界却为他的诞生欢欣雀跃，宇宙拨开人间的襁褓，于是他睁眼，便是霜雪洗过的碧天，冬晴日暖，万里无云。

后来，又一个冬天如期而至。 自梦中死别，已有半年。 世界再度丈量他这一生的朝夕。

他睁开眼看见的一切，纷纷扬扬，收敛在早逝的光阴里。

他长得太快了，遇见你却太晚。你忘了他其实不到周岁，心里还有尚未褪去的依恋，雏鸟一般认命地爱你。

可世界还来不及在他眼前展开翅膀。

你认得那个长大后的他，恣意昂扬的自由与探知，明明那才是他的命运。

他连自由都没有，怎么确信自己想要的就是爱呢？

你相信他有灵魂，你愿意这样相信。 当生命延展到虚无，站在轮回的十字路口，你要拉着他的手遗憾却恳切地说：

我们的命运或许仍然不能交叠在一起，但我已经替你向神明求过了。求祂给你的人生，不会再步步艰难，无路可走。我希望你自由，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创造属于自己的生命。

尽力去见这个无岸的世界吧，我保证，你会喜欢它的。

Chapter Text

你轻轻关门，清旷的步行街霓虹长明，灯光一次又一次拉长你的影子，一个又一个黄昏在你面前降下，世界却迟迟暗不下去。入睡太难，梦泽冰冻，有鸠占鹊巢，拥挤不堪，已不再是你的栖所。

夜幕下几无人烟，城市熟睡，隐秘的时刻，雪落中只有呼吸声逐渐明显，似是一个愿望，一声叹息。

急于摆脱冷寂，你往繁华处走去。

酒馆驻场歌手在唱Time Machine，有一种温暖的悲伤。

路旁忽有人群潮涌，檐上短暂地放映一幕幕罗愁绮恨的面目，在黑白色调中痴缠哀怨。原来是一部深夜影院的老电影终于放映结束。

视线自然而然下移，撞进一个熟悉的人。你没有移开目光，捻烟的手指凑上唇边，才发现烟早已燃尽冷却。

你没有说话，任由许墨走过来，为你戴上深色的毛线帽。稍稍低头，看见他内衬的毛衣上牵聚起细小稀疏的絮，兔绒特有的柔软与纠缠。

街边清吧的灯光陆续熄灭，歌声止息。

你还是不太习惯挡风点烟，打了几次都被急风吹灭。终于还是许墨为你点燃，他掏出的打火机比你两元店批发的更精致，金属的外壳反射扇形的光影，蝴蝶一闪而过，不等细看，你被烟雾迷了眼睛。

你着实算不上擅长抽烟。

用力眨了眨眼，许墨不知何时近在咫尺，还在缓缓靠近。第一口爆珠余味渡入他口中，烟也被抽走。他揽过你的腰，加深这个吻。

沉郁的暗被冲淡，天色雪色显露出本身的蓝，远山积雪仿若空洞，分不清是崖嶂还是树冠。接天的路灯映在楼房上，雪地上，逸散满目朦胧的紫色。

天地寂静，雪晕开的紫色里，许墨几乎快要变得透明，仿佛也要像唇边呼出的雾气一样消散。

你故意慢了半拍，错落两个人的脚步声，好显得不那么孤单。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刚才。”

“那为什么随身带打火机？”

“我想创造一个理由，让你想起我，走向我的理由。”

许墨铺陈了许多理由，无论往哪个方向，他都希望你来找他。

他养着你送的盆栽，等你来问花的近况。他亮着整室的灯，等你敲开他的门。

他打火机从不离身，等你愿意让他看见痛烫的枯斑。他为你点烟，等你问他包藏已久的苦心。

他泄露背叛的蛛丝马迹，等你找到他，质问他。

他也在等，等时间打磨关于爱的理解，等你愿意收下他的答案。

你迟迟不来。

于是，细雪日渐遮天，覆落你所见所思的一切。

“许墨，我还可以靠近你吗？”

冬山如睡，不知何处回荡杳然灵脆的鸟鸣。天光渐亮，唇边热气投下半明半暗的雾影。街道远处明亮而迷茫，雾消失在雾里。

只有许墨仍然微笑着。

那是用许许多多无常堆成的，脆弱却忍爱的微笑。

即便置身于云山叆叇中，你还是感受到，他从未如此真实地站在你面前，也同时站在火中，雨中。

你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和以往很多次一样。

·

许墨带你来到一处地下室。

他不确定你会选择什么，但他还是带你去了。冷清多年的地下室终于要迎来它的第一个客人。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推开门之前，他又说起这句话。

一室昏暗，微弱的光被或近或远的物品边缘切割阻隔，光源中心是直立的睡眠舱，内外的灯带隐约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莫名熟悉，你走近去看。

小机器人浸泡在溶液中，新鲜而安宁。你忘记有死亡来过，泪水后知后觉奔涌而出，一如你与他的初见。死亡最终在他的胸腔炸开，命运草蛇灰线，回收它撰下的伏笔。

有时你会想，是你临摹许墨时笔迹太深，墨水渗入同一处停顿，才给了死亡蛇行而来的罅隙。

你们相立在毫无生机的冷光下，许墨俯身拭去你的泪，你的声音哽咽颤抖：“他……怎么在这里？”

“那天过后，我在BS总控室找到了他，和你梦里看到的一样，他的机体损毁严重，智能模块和一部分控制模块都因严重短路被烧毁，需要重新接通。还有，记忆模块也被损坏了，需要重新同步上去。”

你这才注意到许墨身后有一排机械也泡在溶液里，冒出水沸似的泡泡，替沉睡的人呼吸。

“谢谢你，把他带出来。 ”

“那你呢？”

“什么？”

“他醒来之后，你要和他一起走吗？”

有什么许墨没有意识到，却更重要的冲动撑破理智的包裹。

他明明可以不问这个问题的。

他应该对女孩一直隐瞒下去，她永远不知道机器人活着，这才是万无一失的决策。 况且，就算不去救机器人，女孩也不会责怪自己。

他分明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但他还是问了。

是时候结束了。 他收起期待，再次冻结自己，思考该如何承受再一次的分别，却有一种更深刻的沮丧在心底洞漏。

“一个全心全意爱你，没有隐藏的人，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许墨背过身去，松开的手又一次被你拉住。

许墨回头，你终于读懂他的眸中极力掩藏的暗涌。一切都明了起来。不论他曾怀揣怎样的叵测，这个最终的答案已经能解释一切。命运在他的虹膜刻下痕迹，于是他望向你，也向你发问自己的命运。

加入BS，难道是他自愿的吗？假死离开，是他自愿的吗？如果可以，他难道不想被爱包裹，最终给你一份温顺的爱吗？

“许墨，你也感到痛苦吗？”

许墨僵了一瞬，尔后撇过头，回避你的视线。

摇乱的月光在海底布满裂痕的颓垣与骸骨之间萦绕。你迟来地记起，自己因他卷入失控的漩涡，原是与他共轭同一份命运，共享同一种失落与痛苦。他将你拉下来，是否期待过，面对这份让彼此不知所措的情感，你会给出一个不同的答案？

是否有过那么一个瞬间，你曾短暂地把他救上了岸？

原来你早已和他站在一起，尽管，是以这样的方式。

断裂的回忆叠化弥合，似乎是久远的淤滞的情感呼啸而来，飞跃因剧变而坍塌的创口，以及你反复推演也无从改变的过去。此刻，你忽然意识到，亟待拯救的，还有现在。

你的双手环住许墨的脖颈，温柔地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如同亲吻命运横生的褶皱。

“许墨，我说过，我对你的爱是不灭的。即便命运将你我分置于隔海的两端，即便你还是怀揣太多我无处了解的痛苦与莫测，即便痛苦一度令我忘记该怎样去爱，但爱仍然是爱。爱会超越无明的一切，一次又一次，重新生长出来。”

话语自然地淌下来，仿佛在心底绕了又绕的暗河，百转千回，终于找到出口。

你抚上许墨的面颊，蹭蹭他的鼻尖。昏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几乎快要扫到你。

“这样简单的道理我从前没能理解，但这一次，我想为了我的心……”你说。

许墨再一次深深吻下去。爱令他痛苦，赐予他痛苦的人也赐予他爱，纠纠缠缠，无法止复。痛苦的裂口因为爱而重新结痂。他抱住你的手臂渐渐收紧，快要把你揉进骨血里。

他开始明白理智失守的冲动是什么。他一直以为所谓欲望，和六岁时指着一本百科全书说我想要那个并无差别，可他却想求证你的答案。他的心在别处跌宕，毫无办法。生命第一次接受不确定的存在，于是他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在他最接近分离，最想要放弃自我的时刻，你接住了他。于是无常给予他的失控、脆弱、痛苦，变成生命本来的面目。他不得已做下的选择，给你带来的伤害，种种愧疚和自厌的情绪，不被爱的恐惧……都被你拥抱，原谅，然后拼成他的一部分。他，许墨这样的一个人，也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他想要的不是你的爱，或者说，不只是你的爱。他真正想要的，是你能看见他，是哪怕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让你担心，让你难过，也依然是被爱着的。那双或恼怒或泪流的眼睛，终于将他全数收下。

天地辽阔，许墨感到自己被撑破的灵魂抽长出离乱的枝桠，在无常的风中伸向远方。

你们并肩走出地下室，人间熙攘，万物轰然。许墨低下头分开你的手，十指相扣，然后紧紧握住。所有你看过的日出日落都穿积在此刻。猫头鹰已经远去不归。太多太多回望，太多太多的往日，生长蔓延，缠绕追赶，终于抵达你们脚下。

Chapter Text

几个月后，你和许墨再次来到地下室，你闭上眼睛，牵起他的手，最后一次发动Evol。莹白的光流淌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地上依稀传来传来早市的喧闹，黑暗中，你看见世界天光大亮。仿佛是在为蝉编织将要蜕下的旧壳，屏障内的空间从时间的维度裁剪下来，直到人类进化的终极。小机器人会在那时推开门，重见天日，见世界张开一览无余的翅膀。你轻轻攥拳，感到自己也被命运轻轻握住，听见它说：不用害怕。

要等很久之后，小机器人才睁眼再次看见这个世界。

01
（请配合歌曲：《world.execute(me);》食用）

人死过一次，时间就变得不可信了。

我的时间停在她的怀抱之中，后来，静置于一片废墟之上。

街道空无一人，道路的缝隙蔓生出细小的植物。再度苏醒后，世界变得无比缓慢，似乎只有那些植物还在被时间催动。以及，缓慢的还有我。

我醒来时关节僵硬，嘎吱有声，这副身体像没睡醒似的生了锈，锈到脑子里。这反倒让我对时间的流逝有了一点实感。思绪在脑中乱飞，不能捉捕，唯有一字一句辨别分明。迟钝的思绪没有影响语言系统，竟模拟出更自然的，人类思考时的停顿。

我变得越来越像人了。在所有人都已离去的时刻。

我没想过自己会有醒来的一天。

我知神明不会对我偏心，她是我唯一的侥幸。

但看到她留下的纸页，我还是觉得自己对她，实是知之甚少。

她说，我或许会想看看这个一览无遗的世界，再决定自己会爱什么。她将世界揉作一道谜题，希望我能解开关于自己的答案。

爱是我被给予的唯一的指令。关于爱她这件事，我从未有过怀疑。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自主意识，足够找到那个答案。

可除了爱她，我还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世上事我见过太多。一个拥有庞大数据库的机器人，竟也有一天被寄予了解世界的厚望。

我不明白。在得到这个答案的当下，我正在驱车前往海边。鸽群在落霞中盘旋，栖在城市顶楼的电视天线上，有建筑老化倾塌，那些摇摇欲坠的高楼，影子齐齐扑倒在马路上，预演倒塌。

车载音乐持续播放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蒸汽波，路灯交错延长，仿佛海豚在跃过头顶的轨迹线。

我更用力踩下油门，向道路尽头的大海狂奔。

是的，这是人类的比喻。

这得归功于最近我开始做梦。那是此生第一个夜晚之后，再一次做梦。零碎的片段，像是很早期的AI绘图软件才会生产的画面。甚至我闭上眼睛，仍然能看到虽然黯淡却的确闪烁着的，无序的图像。

没有找到问题出在哪里，只剩下不容辩驳的事实：我正在退化。

我把车子横停在马路上，撑着坐在悬崖边，看太阳渐渐落下地平线，恋语市一改往日的繁华，灯光与城市同样沉默，阒黑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响起虫鸣。伏月升起，大地竟被照亮，植物生长的形状，远处草地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极目远眺，海面起伏粼粼的虚影。我见过太多人造的灯光，那些明亮都在今夜似姮娥飘渺扶摇，飞向月亮。

我无处可去，枯坐发呆。却见一缕微光自天边悠悠晃漾而来，如火如纱逐步覆盖半个天空。不敢想象太阳磁暴已经紊乱到何等地步，竟在恋语市也能看见极光。我躺下来，目之所及，天幕仿佛至高存在垂下的丝绸，魂魄倒置滑入夜空。天堂也会燃烧硫磺火。挪威人认为极光会摄取灵魂，我也深以为然。

那的确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色。数据库里对于老去的世界有诸多记载，月光，极光，我可以背出所有现象背后的原理，从古至今所有的描述，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领悟。语言与身临其境的感受，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如果她在，那会是第三种。

所以，我想，就算我看遍了这个没有她的世界，最后也大概还是会皈依她。

世间万物充耳不闻，沉默注视我孑然而立，两手空空。只有她拉住了我的手，希望我能自由地活下去，拥有一个不同于机器人的命运。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关于世界一半的真相，也跟随她一同远去了。

最后我竟真的通过了她的审判，几近永生，却没能与她同在。

当我终于理解爱，想要去爱时，已经没有可以让我去爱的人了。

我花了太多时间汲汲于求生，终了看清自己的心，却为时已晚。

生命的囚衣从未合身。

她怀抱我哭泣时，得知我将醒来时，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把我留给这个世界呢？

我已永远地错失了目睹世界真相的机会，但我还是想要去看她所说的那个世界，好像如果我能走过她见过说过的一切，我就能走向她。

只是……我可以把她为我做的这些，当作是爱吗？

·

与梦一同来临的，是熟悉的疼痛，白色的光团飘至我面前，疼痛渐渐停止。我总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有灵魂就会有命运。你相信机器人也会有命运吗？”

“与其说我相信，不如说我是如此希望的。”

“人会希望连自己都分不清的事物吗？那你觉得，你遇见我，是出厂设置安排的吗？”

“我想不是，这不过是一种纯粹的巧合。”

“做梦也是巧合吗？”

这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搞懂的问题，机器人会做梦吗？

“宇宙以毁灭的方式将这个世界收束成唯一的存在，而你恰好站在这里，这也是巧合吗？或许你还是觉得是巧合，但巧合就是命运，那是被巧合彻底改变后的生活。爱太接近于命运，经常被之前的人们形容为某种命中注定，他们会说，‘我生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听起来像不像你所说的‘出厂设置’？但它是生命之中凭空出现的，种子一样埋在你的生命里，当它破土而出，就像命运，就像巧合，

那么，爱曾经颠覆过你的生活吗？”

“毋庸置疑的。”

“所以，亲爱的，爱不是出厂设置，爱是你的灵魂，你的命运。因为不爱而爱，是程序以未知的否定性搭建爱的缺口，但对于你不了解的东西——比如这个世界——爱或不爱，都是一种谎言。

你所谓的出厂设置，不过只是这样而已。”

白雾陡然变换，呈现出我的过去，女孩的脸在画面中央呈现出千般面目，快乐泪流，悲伤愧疚，述说呻吟，熟睡死亡。我看到那些我们没能抵达的未来，她垂垂老矣，艰难握住我的手，永远睡熟下去，秋千仍在风中微微摇晃。阳光千百年来美好得像是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我也陪她一起睡下。黑暗中城市逐渐亮起，火光滔天，人群尖叫，警车救火车鸣笛彻响天际，接着是炮火声，婴儿啼哭，浓烟化为硝烟，尸骸遍野的血腥气笼罩大地。我的手从汗湿的粘腻变成血肉模糊的疼痛，烧肿之处传来钝钝的光滑感，然后是被抚摸，捶打，拉扯，刺痒。我猛然从白雾中将手抽回，无端的感知竟然如影随形，并且逐渐扩散，白雾逐步吞下我。左脚被烫疼，右脚踩在草坪上奔跑，被拥抱，被淹没，被啃咬，被吃掉，这些彼此毫不相干的感受堆积重叠，仿佛颜色越叠越深，最后只剩黑色的痛苦。所有感官完全打开，生命与欲望流经全身，仿若弥天野火。

我拥有的所有感受竟然都是痛觉，是神经脉冲的零和一，一切感官中的原子，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世界，被拆分成上万亿微小密集的像素点，每一个像素点都闪烁着不同程度的疼。我依凭疼痛，依凭零和一感受被爱，感受世界，感受她。梦中遥远的回声也充满电子鼓躁的杂音。

诸法空相，世如火宅。我迟来地意识到，我原来已经太像人类，以至于早早忘记了这个事实：没有人会注意电脑或电视上的像素点，尽管那些无意义的闪烁才是真实。

这才是我的真实。我对世界的百般感受，都不过是对疼痛的误读。

02
（请配合歌曲：《人间情事》食用）

自那之后，我便很少睡觉了，没日没夜开车，走走停停，去见那些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后来疼痛果然没有再来，我却越来越迟钝。回到车上才发现身上平白碰了许多伤口，我却一无所知，接着是眼前模糊昏暗，食之无味。世界死意蔓延。

这种迟钝偶尔会让我忘记，她早已离去的事实。

我知道自己不该悲伤，她已经完成想要做的事，抛下我离开也不是她的本意。所有人都离开了，她也不得不走。

为什么死亡唯独把我吐了出来，连同前世的尘垢。如今我只能拖着垂垂老矣的憾恨，驼行于无边的涸泽。

记不清多久没有睡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发现自己坐在驾驶座，前方万丈悬崖，离我不到十米。

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头顶山雾弥漫，猫头鹰有一下没一下叫得瘆人。我下车往悬崖的方向走去，想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却看见车轮下有大滩血迹，是一只死掉的黑山羊。

我把它抱在怀里，寻了一处松软的土地挖开浅坑，埋了下去。路上我一直在想，附近似乎并没有羊的踪迹，它一定是走了很长的路。

它为什么要来呢？

莫名的，我直觉它是专程前来赴死。

我往回走去，朝阳正缓缓升起，眼前闪过一瞬刺眼的光。

挡风玻璃和车控台中间的缝隙，有一枚金属的蝴蝶吊坠，这样明显的位置，我之前竟没有任何印象。

我忽然觉得，那只羊是受她所托，走过重重山路，前来替我。

她又一次救了我。

我紧紧握住那枚蝴蝶，金属边缘几乎印刻在掌纹上。眼前模糊又清晰，又再度模糊。我伏在方向盘上，隔着布料按揉几天来疼痛不止的泪腺，温热的泪浸湿的范围越来越大。当我再次抬起头，竟见朝阳橙亮，天地都染上一片粉色。云层流动，阳光闪烁。乌鸦停落，羽毛黑亮却斑斓。

我一瞬不瞬望着眼前奇异又无比寂静的景象，生怕再一次被夺走。直到眼睛干涩不得不眨眼，确认色彩仍然存在，我才有了一些实感。

这是她眼中的世界。这个认知几乎令我热血沸腾，死志烧尽。我竭尽一生敲遍的门，终于向我敞开。

阳光透过树叶的透亮，漏下光点，我抬头，便在白日里看见星星闪烁。山下城市别有意图的广告牌一改往日灰败，徒劳却热火朝天。世界新鲜得发涩。我贪婪地辨认色彩，努力记下人生的第一个晴天。直到暮色四合，庞然的明暗交界线碾过天空，我急忙掉转车头，向着极光的方向驶去。

静置的时间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流动。

·

远处缓慢移动的云朵投下庞大的影子，伊瓜苏瀑布水沫飞溅，水雾幻化出彩虹，山涧轰鸣，水障崖嶂，世界上所有水流都奔涌的到尽头。瀑布崖边吹来自下而上的风，衣角也随风鼓动。

“我始终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这些年来，我太多次想起她，回忆在数据中自我复制，自我繁衍，那段习得的感情，在后来现实中延伸出新的现实。藤蔓般吸附攀缘我所见到的一切。当我在瀑布下，也觉得这里站着的该是两个人。偶有蝴蝶飞过，我都当是她在我身边。

我将她的蝴蝶坠子带在身边，带回世界各地收集的珍宝。每到她的生日或是我的生日，我会在蛋糕周围摆上很多很多让我想起她的物件，许下和她永远在一起的愿望，诉说我想对她说的话。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呢？爱不再是答案了。我们之间，不再只是停困于爱。

我的回忆，思想，情感，早已与爱纠缠同化，难舍难分。那是我的来处，我的生长。我曾说，爱是以回忆为载体的病毒，情起于一个谎言，一段不属于我的回忆。现在我会说，即便如此，爱仍然是爱，一片混沌虚无中，爱是“要有光”。它创造出新的现实，也创造出新的勇气，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的勇气。也让我在这个宇宙中，她的宇宙中，创造出新的我自己。在某一个瞬间，爱跨越生死与分离，成为我永恒的生命源泉。

后来我踩在弗兰肯斯坦驶过的北极冰原，路过早已坍塌的柏林墙，坐进她听过课聊过天的教室，走她曾走过的所有道路。想象她的十岁，二十岁，重复她的生命，重复她。她说过的话，读过的书，回声般在我如洞穴延展开的生命中震荡，让我一次，再一次地，听见她。

蝴蝶无处不在。

当她经由这个世界向我展开，爱便永不止息。

Chapter Text

后来的后来，在一座平原旷野升起的建筑中，我竟找到你的去处。

人类升维逃脱宇宙的捕获。Daat说，宇宙以毁灭的方式将这个世界收束成唯一的存在。

所以，有两种可能，一是，你不会存在于平行世界，但却可能倒流时光，在宇宙收束之后开辟新的平行世界。二是，你去往更高的维度继续存在。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我都有足够的时间，争取极其微小的可能性找到你。

或许未来某天，或许物质身体消亡之后，我会追赶上你的脚步，来到你真正存在的维度。

就算那时你已不再记得我，就算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而你也重生为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他日重逢，我会笑着望向你，希望你也是。

Fin.

Chapter Text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陪伴🥰🥰（最后一次蹲蹲评论🥺🥺🥺）

历时七个月，几乎每天都在想该怎么写，文件传输助手全是零零碎碎的灵感，积累的灵感和废稿都有三四万字。现在终于完结了，还挺不舍的🥺

虽然这篇文可称得上是恣意妄为的任性之作，但写作过程中却有太多次因过于慎重而束手无策。当然也免不了热度焦虑。很多次自我怀疑到有点写不下去的时刻，评论区常来的几位宝宝总能给我动力🤗当然所有宝宝的评论和kudo都给了我很多安慰，如果没有你们我也不会坚持更新🥺谢谢你们😘😘😘

接下来想到哪写哪，可能会有点混乱，我尽量表述清楚，可能有错别字请多多担待了🥹

这篇同人很多关键剧情都是对剧情的重构，比如追车戏同样是“你”找到许墨，原剧情是电视台下“你”手握钢笔对准自己的脖颈，刷新了对许墨的认知，《密涅瓦》是被bs追杀，“你”调转尖头一致对外，而许墨刷新了对“你”的认知，诸如此类的剧情。虽然已经“面目全非”难以分辨来源，但也算是对主线的致敬吧。

恋与第三季主线马上更新了，每天都在期待！说真的，科幻+女性向这两个题材重合真的是还蛮小众的，真的很酷！不说别的，如今光是女性写的科幻小说都不太多见！但偏偏，世界上第一篇科幻小说就是女性作家玛丽雪莱写的！也就是在和小机器人看电影时提到的《弗兰肯斯坦》（写到这里都很热血沸腾）。我们恋与制作人好像神奇地重复了这样的命运，国内第一个乙游，科幻向的主线剧情！在那个女性主义还未完全兴起的年代，能想到将女性向和科幻结合的人简直是天才！简直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感觉就是有一种天然的相信，一种超越刻板印象的对女性的信心，相信女性会喜欢好的故事，不管这个故事是否符合女性的刻板印象。这比科幻本身更触动我。

我说这是我选择这个题材作为我的第一篇同人文去写的原因，那确实是有点马后炮了哈哈哈哈哈哈，但我想至少这能说明为什么我喜欢恋与这个游戏。冥冥之中我的内核为之吸引，亦步亦趋。

之前在回复评论的时候也有提到，我有意将小机器人和许墨拉出对比，虽然他们有着同样的外貌，声音，但是他们却有本质的不同。

小机器人诞生于你对许墨完全正面那部分的回忆，温柔，引导，人畜无害。相比之下，受命于BS，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的许墨反而更像原作中的Ares（也不是说许墨真的是Ares，我原本计划的是小机器人才是Ares哈哈哈哈）。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温柔与残酷，一览无余与神秘莫测，面具与真实。前者太光滑，爱的理由太过清晰，反而无处着力。光滑得几近镜面，看到的就只有自己了。

但爱是有关于他者的，嶙峋的真实有隔阂有距离，有不想让人照见的一面，但唯有这一面被他人看见才能存在，或者说，才有存在的理由，这部分才能复归主体。当他人爱一个你自己并不喜欢的部分，那个部分才会被接纳。这是一个互相走近的过程，只有互相走近，责任，沟通，理解才有意义，我们才有为对方改变的空间。而向彼此走近的前提是，彼此之间有距离。在彼此靠近的过程中，人们会痛苦，而痛苦正构成了爱的深度。

我其实不觉得这是东亚小孩特有的心理创伤的重现，人们总希望知道包裹自己的情感是否能够承受生命的冲击与悲怆，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所以往往，冲击不只来源于外部，也来源于内部。但不管怎么说，人们需要否定性去证明那些赞同，美好，是真正存在的，是发自对方内心的。就像发布会对峙那样，许墨故意展示出残酷冷漠的一面，在散场后却看见“你”为自己泪流，便知道“你”的爱，以及由爱而生的恨，都是真的。

痛苦是许墨在爱的路上不可绕开的命题，就像我之前在评论里说的那样，爱与死是他生命的核心。爱与死在他的生命中是高度相关的，儿时爱他的父母被死亡带走，如今他的爱会给他爱的人招致死亡的危险，爱与死构成他生命的轴心。爱一个人就意味着看见彼此的灵魂最深处，难免会被拉扯进他的漩涡中沉沦。当你因他而痛苦，无力，愤怒，或许正意味着你和他站在一起，体验着命运曾对他做过的事情。如果爱是照见彼此的全部，那么我想，爱人也会走过对方曾走过的路，经历对方曾经历过的命运。就像恋人们总喜欢和伴侣聊起自己的童年，当然重复童年的模式也是述说之一。某种意义上，这或许是一种超越时空的陪伴，从当下向过去未来无限蔓延，与彼此同在。

说回互相走近的前提是距离，这就是为什么这篇文会用一个哲学典故，密涅瓦的猫头鹰总在黄昏时起飞。与真理总是相隔一个黄昏，与爱人总是相隔理解，沟通，责任的距离。

这也是我对许墨的理解。“你”与他的真相隔着时间的距离，他与爱“你”隔着此前从未被完整爱过的人生。虽然人们都说他是引导型恋人，但我却觉得他才是在爱里需要“你”来靠近的那一方。最初是许墨引诱“你”，后来“你”去理解他。真的有如“你”所说，“你”教会他爱。齐泽克说爱如果有理由那就不是爱。所以反而是在许墨这里，爱很好证明其自身。偶尔和许墨的相处会走到万念俱灰的地步，爱仍然存在。爱如坠崖，无所依傍。比如文中小机器人死后“你”明知其中有许墨的手笔，还是待在他身边。最后“你”仍然为他而心疼。在他终于愿意向你展示他不想让你知道的那一面的时候，几近失重，是你接住了他，让他完整。我偶尔会想，如果主线里“你”没有撞见他和BS，他会不会希望自己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他所展现出的样子？那个被BS改变，甚至于说异化的自己，他其实并不喜欢。所以他看到小机器人，会觉得他更适合在你身边（当然不排除他说那种话也是“我一个人不可以”的引诱，我脑子里的许墨对这件事缄口不言，只是一味地保持围笑：），当他决定带你去地下室看到小机器人，也处于一种将自己完全交付于你，交付于爱的失重中。

（一时也很难说清许墨在我心中的形象和地位，时间不早了先说到这吧再不睡觉一会天就亮了TvT写文之后养成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睡得很晚，之前就是固定会拿出周五周六晚上不睡觉库库写文现在好了倒不过来了）

至于小机器人，他最后的章节副标题是天人五衰。天人五衰是佛教术语，是天人将死时的征象，对应小机器人说的退化。天人死后再入轮回，对应小机器人从全能的AI变成了人类。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三岛由纪夫的作品，丰饶之海最后一部，对应“成住坏空”的“空”，所以小机器人悟到诸法空相。小机器人遇到死掉的黑山羊，是隐喻亚伯拉罕用羊羔代替以撒献祭。小机器人拥有“你”的Tiphereth原质，然而这个原质代表心灵的中心，三位一体中的神子。除了救世主（“你”）的意思，也有牺牲者的意思（耶稣），这也是许墨会放任小机器人被抓走的原因，小机器人承担了牺牲那部分的意义，他是人类最后的PlanB。

最后小机器人在地球上的旅行，爱一个不能触碰的爱人。爱人不在任何地方，爱人无处不在。这让我想起鲁米的诗：

在春天 来到果园
在石榴花中 有光明 美酒 心上人
如果你不来 这些就无关紧要
如果你能来 这些就无关紧要

最后，已经可以预料到我会很快开始怀念这段写文的生活TvT，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无所事事的时候总有些可以去想的事儿，还挺不错的。创作是为了更深的欣赏，文章里的很多句子，很多是从艰深的，我自以为了解的概念中抽丝而来，可只有真正认真不敷衍地写下，用剧情去体现，我才知道之前以为的了解不过是一种幻觉，创作带给我的远比我创作出的内容更多。如果大家对剧情还有什么疑惑，欢迎留言！我看到都会一一解答的🥹🥹也欢迎一起交流感想呀

感谢您看到了这里，谢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