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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六点半，尼克被那个他忘记关掉的系统闹钟吵醒。
这不是一个周末该有的起床时间。他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挥着胳膊试图不睁眼就把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闹铃关掉，但成效不佳——手机被他胡乱挥舞的胳膊带到了床下，这意味着他不止需要睁开眼睛，还需要至少把半个身子挪出他温暖舒适的床。这对于任何只拥有了四个小时不到的生物来讲都算是个考验。尼克挣扎了几分钟，直到他确定自己无法在那个伴奏下继续自己的睡眠时才不情不愿地那样做了。
他的手机祝他“早上好”——他为此含糊地咒骂了一声——然后贴心地为他弹出了至少二十条广告消息。尼克将那串连绵不断的消息栏从头滑到尾，勉强从里面找到了一条有用信息。
林恩：中午过来。
他的大脑为这条消息稍稍转动了一下，于是想起来他确实和林恩约好要去看个电影然后吃个晚饭。他提议在此之前或许他们可以在他的公寓碰面，聊聊天或者玩会儿游戏之类的。林恩没立马回答他，只说明天看看安排。
所以，看在撒旦的份上。尼克瞪着那条消息，发送时间显示的是早上的六点过十分。这位可敬又恐怖的天使连周末的生活都要从早上六点开始，真是比地狱还地狱。
他回复了一条：午餐时间？
林恩回得也很快：在那之后。
哦，他们都回了四个字，真是对仗工整。尼克打了个哈欠，没准备把话题继续下去。说真的，他不知道周末这个点起床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有个人告诉他自己每周末六点起床然后开始做晨间规划他会控诉对方简直是亵渎了周末，连上帝都要在创造了六天世界以后休息一天，按他的想法来说周末必须要在十点以后起床这条就该被定位国际法规并勒令所有人必须遵守——但林恩……好吧，这位天使就算告诉他自己不需要睡眠他都会欣然接受。没办法，林恩就是这么牛逼。
而他本人唯一能接受在周末出现的晨间活动只有晨间性爱。这将是被国际法赦免的唯一周末晨间活动。尼克把手机再次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又陷入了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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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第二次醒来时手机显示的时间是12点20分，林恩没给他发消息，这意味着他至少还有半个时间去洗漱和整点什么东西塞进他空空如也的胃里。
一般来讲他不会睡到这个点。他享受睡眠，但过度的睡眠容易使人头昏脑胀。恶魔下床的时候摇摇晃晃，拉开窗帘时外头刺眼的阳光闪得他趔趄了一下——很好，一个他讨厌的艳阳天，会晒得他的头和裹在西服外套下的身体一同发烫，还好今天没有什么室外活动项目——洗脸时又不小心把杯子碰到水池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一大块T恤。
一个不太顺利的早上。尼克如此评价。他没扎辫子也没刮胡子，就这么趿拉着拖鞋，穿着湿漉漉的T恤，顶着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发型晃悠进厨房。在家不修边幅是正常现象，他的确热爱在一切能见到外人的场合保持体面，但还不至于变成那种和三件套西装长在一起的疯子。至于等会要来的林恩？得了吧，之前天使上网课住进来的时候见过比这更遭的，例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衣柜里的亮粉色沙滩裤和那个等身抱枕……说真的，尼尔生日时候会得到小天才电话手表作为礼物完全是他自作自受，而他已经预计好要在艾勒生日的时候也准备一份大礼，来自英国的吸血鬼亲人们如何？
十二点五十，尼克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那半碗米饭又打了两个鸡蛋，下午一点他的午餐新鲜出炉，二十分钟过后他吃饱喝足，把碗筷丢进水槽，洗干净后又擦了灶台，拿起手机一看已是一点三十出头，而林恩还没有再给他发其他消息。
这就有点奇怪了。恶魔把自己扔进沙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动动手又发了一条消息：人呢？
发完没过半分钟又加了一条：你上来的时候帮忙在楼下便利店买点酸奶。
一般来讲林恩总是很守时，生活规律且好懂，说中午过来就不会晚于下午一点。但人生就是很容易出现一些意外，更甭提他们这群隔三岔五就得搞点幺蛾子出来的非人类了。尼克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刷手机，猜想对方大概被1031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琐事绊住了脚，或者哪个学生发了问题需要他这个无所不能的老师进行答疑，当然也可能是他那倒霉催的博士论文又在哪个地方出了点小小的问题，而出门时正巧碰见楼下鸡蛋打折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说真的，鸡蛋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说天使们都会对和拥有与自己一样羽翼动物的，呃，衍生物，抱有更多的关爱？莉莉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啊？
当没什么事干的时候思维会较平时而言更易发散。尼克脑内那篇《关于天使与禽类家畜的相似性》的论文堪堪写了一半，正准备给自己的大作编点儿数据作为理论支撑的时候，他听见了门口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
这更奇怪了。他在脑内为这篇论文进行了云端保存，准备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进行完善。首先，林恩一般会在到达前半小时就给他发消息，而不是直接过来，因为他觉得这多少有点无礼（说真的，没人在意）；其次，林恩有他家钥匙，开个门花不了多长时间，没必要一直在门口磨蹭。
最后，他很确定林恩虽然矮了他10cm但好歹也有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就算他今天真的忘了带钥匙，没回他任何一条消息也没给他买酸奶，那声音也不会只在他膝盖以下的地方徘徊，而且还一阵一阵的，听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门。
所以大概率又是什么小动物——拜托别是隔壁家养的那只蠢不拉几的浣熊，那玩意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各个垃圾桶里翻来翻去，他暂时还没有把自己家变成垃圾场的打算——尼克拉开了门，一只金灿灿的绿眼睛小猫就蹲在那看着他。
一只品相还不错的长毛金渐层。尼克看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他没养过猫，但高中时期水晶曾疯狂迷恋这种娇滴滴毛茸茸的小动物，耳濡目染之下他对几种比较常见的猫咪品种也有了基本的分辨能力。但据他所知他们楼里没有养猫的人家，这猫脖子上也没戴项圈，与其说是宠物，看起来倒更像那些喜欢变回原型靠外表蹭吃蹭喝的妖怪。
“呃，”尼克说，“哈喽？”
小猫朝他“喵”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走进了他的公寓，尾巴在他的小腿上擦过，就好像它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一只没礼貌的小猫，没比浣熊好到哪里去，”他嘟囔着，然后视线凝固在了这只猫的头顶，“你…啊哦。”
小猫又冲着他叫了一声，头顶那圈颜色稍浅的皮毛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一个漂浮的光圈。
尼克大概明白为什么林恩没回他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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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尼尔有给他讲过之前艾勒拿变形水果整蛊林恩的事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尼克说，“你是林恩吗？”
和一只猫讲话并且指望它回答点什么，放在其他地方？有点蠢，但放在万圣街？还算正常。小猫又冲他喵了一声，但他听不懂这个，他显然听不懂这个——他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蠢了。
如果它是被什么魔法道具变成小猫的林恩，那它现在还拥有林恩的记忆吗？尼克有点不太确定这个。尼尔和他讲那件事的时候掐头去尾，只告诉他“林老师被艾勒变成了一只猫，但他不记得这件事了”，究竟是变猫时记不得还是事后记不得也没说明白。而他当时只遗憾于没能亲临现场拿手机多拍几张照片留念，也没多问些其他细节。
他有点不抱希望地又给林恩发了一条消息：我家进来了一只猫。
毫无疑问和之前他发的其他消息一样石沉大海。尼克没辙地叹了口气。
他对这样的场景接受还算良好——他住在一条各路神仙妖怪至少占了百分之五十的街道上，平均每两天碰上一次普通人口中的“超自然事件”，包括但不限于飞在天上的龙舟，盛夏时节局部降雪，狼人和吸血鬼大战，成精的仙人掌，或者一不小心把自己浑身骨头弄散架的骷髅邻居。这样一对比一只由天使变的猫显然要安全无害得多。
“我猜我们今天是看不了电影了。”尼克把手机扔回茶几上，目光转向那只在已经自在地把自己摊开在地板上的小猫地毯。“林恩”不大怕生，就这样被一位恶魔注视着也显得泰然自若，甚至毫不在意地把那条鸡毛掸子似的尾巴耷拉在他脚上。尼克脚底踩着双塑料拖鞋，露出的脚背和脚趾被绒毛扫过，有点痒。
他把脚收回来。“呃……你吃午饭了吗？”
“林恩”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起身把自己往他脚边挪了一下，紧贴着他小腿又躺下，背上的毛被挤得凹下去一小块。
“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啊林恩？”尼克把这只会碰瓷的热水袋从自己脚边拿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小猫比他想象得还要轻一点，被抱起也没什么其他反应。“不是都说猫会挠人？我连你的爪子都没看到。”
“林恩”朝他软绵绵地叫了一声，任由这个没礼貌的恶魔拉起自己的爪子，捏开粉红的肉垫观察那藏起来的一个个小尖角。它脾气温驯得几乎有点没道理，哪怕被翻过来摸了两把肚子也只扭动着摆了摆尾巴，紧接着又因后颈处不轻不重的揉捏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还挺好玩儿的。尼克想。他对猫没啥感觉，但一只林恩变的小笨猫比起看电影说不定更有乐子。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撸猫一边拿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凑齐九宫格后本来准备发个朋友圈，文案都编辑好了按发送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就让这些照片保留在自己的相册里。
“我真是个好朋友。”他对着“林恩”说。“单纯是为了我俩的安全着想。想想看我如果发了这条朋友圈你会面对什么——无止境的蹂躏、闪光灯以及尖叫，这群疯子会把我的公寓门槛踩烂就为了摸摸你现在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我确定等你变回去以后绝对不会喜欢这个的。”
尼克没去想为什么“林恩”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门口而非1031，因为这原因在他看来显而易见——他，尼克霍尔特，蝉联全年优秀员工，年纪轻轻能在北京住上面积可观的单身公寓，生活作风优良，穿脏的衣服和吃完饭后的碗筷绝不会留到隔天。作为天使最好的朋友，当对方在遇到这种难以解决的“小问题”的时候凭本能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显然理所应当——瞧瞧它多么依赖自己，他敢保证如果有其他人敢像自己一样摆弄这只小猫肯定会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需要去医院挂号的抓痕。
他在心里把“最好的朋友”那几个字反复品读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后桃心型的尾巴随心情左摇右晃。
“我去给你整点喝的。”尼克满意地宣布。他一只手抱着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盒还未开封的脱脂牛奶来。“小猫就应该喝牛奶。”
等到他把牛奶倒进碗里而“林恩”已经迫不及待把脑袋从他臂弯里挤出来凑近时他又想起来另一个问题。“等一下，猫能喝冰的吗？”
之后的一切就有点鸡飞狗跳的意思了——他不得不一边把一只为了牛奶而挣扎的小猫按在怀里一边单手在浏览器里搜索“猫能不能喝冰牛奶”，结果在发现有些猫会因为乳糖不耐受导致呕吐和胃胀气后又不得不顶着“明明猫和老鼠里的猫都喝牛奶”的疑惑以及小猫的抗拒把那碗牛奶全部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说实话，那确实够冰的。尼克哆嗦了一下，把空碗放进水池，总算是空出了一只手去安抚怀里嗷嗷叫着炸毛的“林恩”。
“你变回人以后我们可以去超市冰柜那边从头喝到尾，”恶魔一手拎着小猫后颈一手托着它屁股把它提溜起来教训。介于他平时只有被林恩教训的时候，他可珍惜这个机会了，“但现在不行，听到没？”
“林恩”舔舔嘴唇，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他没辙：“……我等会去给你弄点鸡胸肉吃，那个总该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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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恩好像确实比较喜欢那个牌子。尼克把冷藏库里的半块鸡胸肉扔进微波炉解冻的时候想到了这件事。上网课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一起去逛超市的时候林恩给他推荐了这个。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牛奶。”天使往购物车里放了一盒黄油，“如果你非要我选择一款的话那这个还不错——别那种表情，当你过去几百年只能选择一种饮品的时候你也会厌倦的。”
恶魔摸了摸鼻子。“真的有区别？我觉得所有牛奶都是一种味道。”
他们当时出来买牛奶只是单纯为了做点双皮奶当甜品，好让当晚的电影时间别那么干巴巴的。路过零食区的时候尼克往购物车里扔了一袋辣条，林恩对这种垃圾食品嗤之以鼻，于是刻意拿了一袋对方最不喜欢的坚果也放在里面。
最后这次商店之行大概是变成了一场变相的战争，他们拎着满满两大塑料袋的吃的喝的外加一个赠送的玻璃碗回到了尼克的公寓。尼克把那个碗和它的兄弟们放在一起（说真的，为什么买酸奶不能送点别的），又把需要放进冰箱冷藏的那袋东西整理完毕，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林恩把他们买的零食全都倒在了桌上并尝试把它们分门别类摆好——这还挺有难度的，总之那场面更像是夜市里的地毯或者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闺蜜茶话会。
“晚上吃太多容易睡不着。”林恩说。当晚他们看了《小鬼当家》，剧情合家欢乐，当嘴里塞满东西的时候也没人愿意为了剧情吵架。
“你刚吃了一整袋奥利奥。”尼克说。他刚刚去冰箱里看了看正在冷冻的双皮奶，悲伤地发现那玩意儿可能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凝固，只能暂时先吃两块布丁当替代品。“哇，押韵。”
林恩翻了个白眼，从他面前又顺走了一小袋百奇。
电影结束以后天使走进了那间属于他的客房。恶魔关掉电视，犹豫了一下最终偷摸溜进厨房把那两碗双皮奶扫得一干二净，最后也确实撑得没能睡个好觉，第二天林恩起来看见看见那两个空碗气得拿光圈狂敲他脑袋。
微波炉“叮”了一声，他回过神来，将那块化冻的鸡胸肉丢进已经烧开的水中，关火焖了十分钟捞出来撕成条放在盘子里，再一低头发现本来被他搁在沙发上的“林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脚边，正抓着裤脚往上够。
“你想吃这个是不是？”尼克哼笑着把猫抱上料理台，看着它一边嚼鸡胸肉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拍了个小视频，视频里的小猫把鸡胸肉吧唧吧唧嚼得正香，头顶那圈浅色的毛发在厨房过亮顶光的照射下也不大明显了，看起来就和市面上任何一只长毛金渐层没什么差别。他把这个视频来回看了几遍都觉得满意到不行，然后转手就发给了水晶。
尼克：[视频]
尼克：猫
水晶：猫！！！！小猫！！！！！小猫咪！！！！！
水晶：等下，这是你家，你从哪搞来的猫
尼克：门口捡的，没办法，魅力就是那么大
水晶：……
水晶：庆幸我在出委托吧兄弟，不然我会踢烂你的门
尼克：你们独角兽真粗鲁
水晶：呵呵
恶魔回了个摇手指的表情包，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兜里。再望向“林恩”的时候小猫已经把盘子里的鸡胸肉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这会正乖乖蹲在料理台上认真清理自己的爪子。
“午餐时间结束。”尼克宣布。“呃，或者是下午茶时间，管他的呢。”
他把“林恩”重新抱回客厅。对方对他沙发上的那个红色抱枕情有独钟，尼克一松手就把自己塞进了抱枕与沙发的夹角里，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给抱枕镶了个毛茸茸的金边。
“你就喜欢这种会破坏我品味的东西，是不是？”他家整体装潢色调以黑白灰为主，看上去简约且和谐，而林恩——他实在是不想对一个衣柜里只有套头毛衣和各色衬衣的人作出除了“土”以外的其他点评。
这个抱枕——毫无疑问，买东西送的——放在他的沙发上就好像你把一只猫放进博物馆。猫没有问题，博物馆也没有问题，但是猫不该出现在博物馆里。
“那个抱枕一共有四种颜色，黑白灰和红色，”尼克说，“你是怎么做到在有三个正确选项时还能选到错误的那个的？”
“因为它看起来很温暖。”林恩说。
“但它上面印了个福字。”尼克说。
“那有什么关系？这是一种美好的祝福，一个福字并不会影响它看起来很温暖，”林恩说，“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字可以把它翻过来，它反面就只是红色而已。”
“而已？”
“而已。”
在这场对话后尼克放弃了和天使进行任何与此有关的讨论，转而试图让这个抱枕只出现在那间客房内。但每次当林恩来到客厅的时候他总会带上这个写着“福”字的抱枕，就好像久远的恋物情结又在这位两百多岁的天使身上复苏了一样。
“你的客厅需要一些亮色的点缀。”林恩试图向他输出自己的观点，“红色很好。”
“谢谢，红色确实很好，”尼克缓慢地把那个靠枕翻了个面，让那个福字不再对着他，“但当你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客厅里的亮色点缀就足够多了。”
后来林恩搬出去以后他就把这个抱枕重新扔回了客卧和那些“天使专属”的东西放在一起，只在对方上门的时候才会专门拿出来，但当他们在公寓见面的次数愈发频繁了以后他也懒得再把这玩意儿挪来挪去了。
至少抱起来确实很舒服。他说服自己。而且也足够温暖。
他身边一切毛茸茸的东西都多少和林恩沾点关系。那只叫小林的鹅，这个抱枕，还有把自己藏在抱枕底下的小猫咪。
恶魔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也在沙发上躺下了，任由那条尾巴扫过自己的手腕，在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伴着小猫的呼噜声里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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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他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睁眼时神采奕奕，前几天上班熬夜造成的负面影响彻底清除。“林恩”仍陷在沙发和抱枕的夹缝里睡得不省人事，被尼克捞出来抱在怀里也没半点反应。
“一只小猪。”尼克评价，理了理它被蹭得乱七八糟的长毛。
他有点难想象一个日常留着板寸的天使为什么变成猫以后会有这么长的毛，在地上走路的时候就像一个金色的小拖把。但是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地狱见到的自称“电灯泡精”的林恩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说不定这家伙毛发生长速度特别旺盛，可能每天都躲在家里偷偷脱毛。恶魔被自己的猜测逗乐，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短裤上已经粘了不少金灿灿的浮毛。
尼克：……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把猫抱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一摸，而结局也正如他所料：他浅灰色的德伏绒沙发上已经彻底被猫毛铺满，大概从他在厨房煮鸡胸肉的时候开始——再仔细一看，他的地板也没能幸免于难，厨房门口延续出来一长条快干掉的牛奶渍，大概还有一点来自猫咪的口水。
在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无比怀念林恩了——人类形态的那个。在和林恩同居的时候他不需要担心任何卫生问题，扫地机器人和拖把还有其他各类清洁工具彻底成了摆设。天使只需要挥一挥光圈他的家里就会焕然一新，一点儿灰尘都看不见，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打几个喷嚏或者当一会儿山羊而已。
不过猫毛也算在清理范围之内吗？他一边开吸尘器一边想。大概不算吧，不然为啥这人看见吸尘器还走不动道。
最开始，林恩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用光圈帮他清洁过卫生，而他用久了工具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还有这茬，直到某天他对着厕所里那一小块铲不掉的黑斑抓耳挠腮了好长时间，等着洗澡等不耐烦了的天使没好气地把他推出卫生间，十五分钟后他走出来时那块瓷砖上光溜得连只苍蝇都站不上去，连瓷砖缝都白了一个度。
“说真的，我有的时候真的会嫉妒你们天使。”尼克说。“为什么我们不能随便从哪个地方就掏出一个光圈，像仙女棒一样挥一挥然后就可以省略至少两个小时的辛勤劳动了？”
“说明什么？上天堂事半功倍，下地狱事倍功半。”林恩笑话他。他俩因为天堂和地狱的话题吵过不少架，但这次他确实没法反驳。
在此之后林恩偶尔也会用光圈帮他解决一些卫生上的小问题，但多是挑他不在家或是呆在房间里的时候，有时他上班回家或者工作完打开房门看见自己干净得几乎反光的客厅时总会愣上那么几秒，然后林恩就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手里多半还拿着吸尘器——问他对于晚餐有什么看法。
尼克一开始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林恩要把这事儿做得和田螺姑娘一样，于是他也直接问了，这才知道当初自己失明的事情居然到现在为止还在了天使心里留有阴影。
“难怪你后来都不闪我了，”恶魔恍然大悟，“拜托，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弱，林黛玉吗？”
林恩朝他翻了个白眼：“住了两周院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因为你当时正好对着我的眼睛！眼睛！那种距离你拿强光灯照我我也会瞎的好不好！”
他俩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又吵了一次，最后林恩拗不过他，只好再次当着他的面举起光圈。“这次你再住院我可就是自找的了。”
恶魔咧嘴一笑。“这次我会记得闭眼睛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那道光扫过他身体时他确实闭上了眼睛——他无法触碰天使的光圈，被灼伤的痛苦就算是恶魔也不想承受第二次，但当他毫不反抗地任由自己变为本体时感受到的却只有融融暖意，宛如午后日光，舒服得让他想打个哈欠。
“你还好吗？”他睁开眼，林恩俯视着他。
这角度在他们成为朋友后就很少见到了。尼克看了看自家一尘不染的客厅，甩甩尾巴和耳朵，朝他“咩”了一声。
“我猜这大概是还不错的意思。”他的天使朋友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而他则跃上沙发，亲昵地把自己挤进对方怀里——他还挺喜欢看林恩笑的，但动物形态无法说话，因此只能靠行动来表示。
那天下午他们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看累了以后又睡了个昏天黑地，完美错过了预约餐厅的时间，但说实话，没人在乎。就好像他今天同样也预约了五点的餐厅和七点的电影，而现在四点半了他还抱着一滩刚被吸尘器吵醒，迷迷糊糊踩奶的小猫一样，没人在乎。
如果硬要说还有哪里不满的话，他更希望“林恩”能和他说说话，或者至少能对他说的话有点反应，而不是和一只真正的、无法沟通的猫一样——再重申一次，他对猫没什么其他感觉。一群圆头圆脑还会猫猫叫的毛绒绒热水袋？一般般。一个被塞进小猫身体的天使？这个还比较有趣。虽然后者大概率意味着等到那位天使能以人类形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可能确实有点那什么的倾向。尼克想。斯德哥尔摩还是啥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你要维持这个样子多久？”他对着“林恩”说，“你错过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的晚餐，可能还有一部你喜欢的电影。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我可能还得帮你洗个澡，我猜你大概不会喜欢这个，上次我只是想在你洗澡的时候进去拿条毛巾都被你拿翅膀甩了一脸水。”
小猫舔了舔鼻子，尼克舔了舔嘴唇。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确实有点蠢……你现在听不懂，你当然听不懂。如果你听得懂的话大概在我拿厨房的抹布擦地的时候就要跳起来阻止我了，”恶魔有些挫败地盯着那双圆溜溜的绿眼睛，那颜色比他在天使身上看到的要浅，而他更喜欢后者，“你现在就只是一只傻乎乎的小猫而已。”
他又沉默了一会：“行吧，至少如果我现在想亲你一下会显得不那么像个变态。”
想亲自己的朋友一下这件事听起来好像确实也蛮怪的，至少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想亲水晶一下。尼克想。如果他真的那么干了那肯定是纯属想犯贱，紧接着下一秒就会被他的独角兽朋友一蹄子踹进地里。他怀疑水晶可能对男的过敏，所以变性以后说不定会安全一点，毕竟他第一次学会变形术以后看水晶的样子估计还蛮喜欢的……停下，他为啥要莫名其妙的去亲水晶？
恶魔因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哆嗦。我又不想去亲水晶，我只是想亲一下林恩，因为他是我非常喜欢的朋友而且还和我同性亲起来不会太像性骚扰……朋友间表达友谊的吻而已。
他觉得自己还想得蛮清楚的，他喜欢林恩，但和他之前谈对象的那种喜欢不大一样，他平稳地、长时间地保有这种喜欢，也愿意多花时间和对方待在一块儿而不仅仅是追求激情或者、呃、性之类的。
——当然如果林恩真的对他提出性爱请求他说不定也会答应，因为他在这方面颇有研究并且恰好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朋友。不过他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天使为什么会提出那种请求……或许出于学术研究的目的？他甚至很难想象对方会做出除拥抱以外更亲密的接触，或许他们从生理条件上来说就不具备那一部分功能，毕竟天使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回到那个话题，他想要亲吻自己的朋友来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喜爱和重视，这挺好的，至少比随便看上哪个人然后一夜情好。但他的朋友是个天使，他严重怀疑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会不会因为涉及猥亵天使而被送上天堂法庭。
这样一对比亲一只猫显然正常不少，毕竟那是一只猫，可爱而且毛绒绒，想亲一口也是人之常情——尼克说服自己，把小猫举到面前——而我现在只是犯了每一个爱猫人士都会犯的错而已。
当他的嘴唇挨上小猫毛绒绒的脑袋时他听见了门闩弹动的声音。
“抱歉，我并非有意迟到……我想至少我有赶上晚上的电影。我发誓不会再帮尼尔他们收拾烂摊子了，他们害我上课迟了至少一个小时，还错过了导师的信息……”他真正所期望亲吻的那个人出现在门口，一边抱怨一边脱下自己皱皱巴巴的风衣，“我本来给你发了消息告诉你我们大概得直接去餐厅碰头了，结果路上信号不好消息没发出去，等到了餐厅附近才发现……我给你带了酸奶，对了，楼下那家超市打折，我还给你买了点午餐肉和鸡蛋。”
“你说你家进来一只猫，哪来的，又是门口捡的？”天使露出好奇的神情。“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猫呢。”
尼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下意识一松，那只小猫轻巧地落在他腿上又跃下沙发，慢悠悠走到了林恩脚边，如同几个小时前对他做的那样软绵绵地扬起脸叫了一声。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