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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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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4-10-29
Updated:
2024-10-29
Words:
34,753
Chapters:
14/?
Comments:
4
Kudos: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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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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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5

(袁许)漩涡

Summary:

我才知道我所在的部队并不是这么平静。
毫无波澜的海面之下,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
内含轻微all许,成许,主要袁许。
原著与电视剧含量极高,不喜勿入。
请各位以原著或电视剧为准。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Chapter 1: 抉择

Chapter Text

许三多一直觉得袁朗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在钢七连坚守了大半年之后,许三多还是来到了袁朗的部队里,他终于后知后觉了当时演练结束后袁朗那意味不明的笑。
他迟早是要走的,钢七连迟早会散,到他的部队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霸道,这是性格使然,可他并不会强迫自己,因为这是军人的底线。
但这不代表袁朗会放过自己。
事实证明了,他最终还是站在了袁朗的办公室里,只不过这一次是以队员的身份请求自己的队长。
房间里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袁朗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伸着中指一下一下敲击键盘。
窗帘没有拉上,灼目的阳光映射进来,模糊了他侧脸的边界,火星子随着手指的动作飘飘悠悠地飘在空中,再落到桌面上。
见许三多敲门进来,袁朗掀了掀眼皮,将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捏着它左右扭动了两下。
烟蒂还在烟灰缸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来干什么?”他拿过不远处的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
尼古丁的气味在口腔中散去,许三多直挺挺地站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崩得死紧,半晌才木楞愣地憋出几个字:“还是那件事。”
袁朗忍不住捂了捂跳痛的额角,他微微转过身打量这尽管经受磨练,依然显得有些瘦小的许三多。
他真的不算强壮高大,在“老A”的地盘,个个生龙活虎,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哦,别误会,这并不代表许三多弱。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眼里再也没有听说的那般懦弱,也没有了爱哭的迹象,眼里有的只有军人钢铁般的坚毅。
那个爱哭的少年终究如同家人所期盼的那样,挺直了腰板,不再木讷的,麻木地弯曲他的脊梁。
也许他入伍的原因过于赶鸭子上架,但袁朗觉得,他已经逐渐形成了优秀军人的雏形,至少在他看来十分顺眼。
似是拿他没办法,袁朗收回目光:“你可以多问问我的事。比如说,现在天气怎么样,我吃饭了没有。”
许三多目不斜视:“哦。”
“…”袁朗道,“成才这个人我们也都认识,但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他不适合这里。”
终于说到了许三多关心的话题,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动:“不,这种印象应该是不对的。如果您在五班待过,就不会这样…”
“…五班?”
“是的。五班,在我们辖区。”
“你应该说七零二团辖区。”
袁朗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改正,这个“我们”让他有些不爽,但他依然咽下烦躁,听着许三多絮絮叨叨地说“他们”。
“成才回去之后,那里成了连长都服气的地方。”
“什么连长?”
“我们连长。”
又是“我们”。
袁朗的脸色略微有些阴晦,他黑沉的目光拂过三多那喋喋不休的嘴唇,透过他有些分散的眼神中,袁朗看到了许三多眼底的怀念。
…对什么?对以前的队友?以前的部队?
这许三多究竟是真呆傻还是假呆傻?
“那里,不管你怎么表现,没人能看得见,都是给羊粪蛋子看的,这是班长老马说的…老马他是我第一个班长。”
袁朗太阳穴钝痛,他的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我是你的第二个班长…?”
可这不解风情的家伙迫不及待的说:“不是。你是我的第三任班长,第二任是史今史班长…”
剩余的絮絮叨叨他已经再听不清,或者是不想再听了,喉头积攒着要命的郁气。
他恨他,恨铁不成钢。
恨他榆木脑袋,恨他不开窍,恨他不顺着台阶下,恨他不懂得…不懂得自己想听什么。
意识到最后一点的袁朗再没办法平静地让许三多这么木楞愣地站在那里说拿着关于“他们”的事,挥挥手把许三多赶走了。
暂时控制住没有失控了。
可没想到没过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响了起来。
心头的躁郁到达了顶峰,袁朗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他就是一个逃兵!除了那些假惺惺的虚伪表面,他有什么可值得的!
好,就因为他们是老乡,是朋友?!
难道,比他这个队长的决定还要重要,使许三多这种老实木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他?!
袁朗“腾”地起身,他猛地打开房门,看着许三多再次吐出令他抓耳挠腮,万分恼火的四个字:“成才合适。”
呵、呵呵。
袁朗二话不说地提住许三多的衣领,将他拖进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彭”地砸上门。
袁朗身材高大结实,往那儿一站就犹如一座高大的墙,阴影笼罩下来,将许三多遮掩地严严实实。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手指布满多年执枪的老茧,让人脸上发痒。
身上的尼古丁气味还未散去,作战服下裸露出的皮肤肌肉线条优美,许三多被长官如此骇人的架势逼到角落。
虚虚地拖着许三多的下颚,指尖动作间还能感觉到他脖颈处鼓跳的动脉,那是战士生命的气息。
袁朗的脸色格外阴沉,许三多才发觉原来他的眼眸格外的黑,不能过久直视,因为它如同黑沉海水之中翻腾的漩涡,一不小心就将人卷入,粉身碎骨。
“我已经决定,你别再说了。”
可许三多并没有被他唬住:“不抛弃不放弃,你抛弃他了吗?”
袁朗的目光中带着嘲弄:“你这么一说,我抛弃的人还真不少。”
“可你不让他起跑,就是心有成见!”
袁朗被他的眼神刺痛,声音也不明觉厉起来,他盯着脸庞清秀的战士,一字一顿质问:“你不觉得这么说我有点过分吗?”
此时此刻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不喜欢成才的虚伪与自私之外,袁朗不喜欢他的原因似乎还掺杂了什么别的复杂的东西。
有些麻木的胀痛从心脏处传来,袁朗些许黏稠的目光再次落在这位士兵的身上,看上去有些平和,可又带着些暗潮汹涌,是许三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你帮助了我很多,你是个好人。”许三多鼓足勇气,“所以你做错了,我就会忍不住指出来!”
袁朗有些呆愣住了。
这位如同上位者一般俯瞰众人的长官头一次情绪如此波澜,他终于放下了钳住许三多的手,低头微微笑了起来。
这笑容带着些愤怒与苦涩,甚至于更复杂的情感。
许三多是一个固执的人,不然也不会守着空无一人的钢七连半年。 他在对他说恩,说感谢,可他对他的史班长就不会这么做。 也许如今他们的关系还停滞在恩人?不过没关系,时间还长。 许三多并不明白袁朗为什么笑。 气氛僵冷的房间里终于变得缓和起来,看到袁朗扯开嘴角,许三多也这么傻里傻气地跟着袁朗笑起来。
袁朗微微摸了摸额角,声音里带着些无可奈何,也带了些他并未察觉的纵容。
“就这一次。”
袁朗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和打火机:“帮我点上。” 就这样,袁朗微微侧着头,看着许三多有些笨拙的将烟头点燃。 刺鼻的烟味再次传来,许三多依然站在墙角,看着长官侧着头抽烟。火星子在燃烧,大半张脸掩盖在影影绰绰的烟雾之中,使那张线条分明的,又带着些阴郁的脸看不分明。 ……
再次集合准备演练时,袁朗站在成才的面前。
“说实话,你的身上的东西我没有一样看得上。”袁朗双手背在身后,他盯着看上去从容微笑的成才,脸色有些冷漠。
成才也看着他。
“这一次完全是为了他。”
这个“他”当然不言而喻,成才了然地笑了笑。
“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留下来?”
一种说不清楚的气氛开始蔓延开来,他们似乎是在敌对,又似乎是在很平静的讲述一个毫不在意的话题,仿佛从袁朗嘴里说出的不是什么很伤人的话。
“我愿意留下来。”
成才最不缺的就是野心。
他们其实是相像的,为了同一个任务,为了同一个目标,或者是同一个…人。
他也许是自私,是虚伪,可他们是同一个村一起长大,甚至进部队都是同一辆车,没有谁比他更想要三多好。
他想要和许三多呆在一块儿,就如同小时候那般形影不离一样。 男人淡定自若地与袁朗对视。
袁朗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抬头,极不明显地翻了一个白眼。
他踏了几步,将手臂搭在许三多的肩膀上垂着头低声吩咐着些什么,他的勾起的嘴唇与许三多的唇角离得极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
袁朗漫不经心地用指腹蹭了蹭许三多的耳垂,然后微微朝成才撇了包含不屑的一眼。
成才只是笑。
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以三多为中心的海域,似乎慢慢地卷起了漩涡。

 

——END

Chapter 2: 雨季

Summary:

雨季,总给人带来阴沉与不详。

Notes:

改动了原著哦,别搞错了
都是一些我自己的理解,ooc 致歉,补药挑刺
不止会写感情戏,因为毕竟是军人,不能只儿女情长的…
(后面不会再说)

Chapter Text

这天是阴雨天。
“老A”的再一次训练与选拔在这天开始。
沉默的,痛苦的,严苛的,甚至是残酷的在训练场发生,每一位部队中的佼佼者十八般武艺,就是为了不被作为长官的袁朗刷下去。
许三多在不远处看着战士们的背影,迷蒙的雨雾给视觉带来朦胧之感,恍恍惚惚间,许三多仿佛感觉自己还在和伍六一,成才他们并肩作战。
只不过幻觉就是幻觉,他面朝招呼他回去的吴哲扯了扯嘴角,有些失魂落魄地去准备训练。
在老A是不分晴天雨天的,这里挑战人们身体机能的极限,你撑得住,就留下来,你撑不住,就淘汰,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风雨中,许三多看到成才爬伏着的背影,袁朗背着手漫不经心地踱步,看向成才的目光中依然带着些不信任。
成才逃了太多次,让他失望了无数次。
成才,成材。
他与人竞争,他够精明,也够圆滑,即使你甩他一巴掌,他依然能对你扯出笑颜。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命的往上爬,成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在外也许是好事,可在军队中这是大忌。
可当兵不是为了竞争,是为了责任与守护。
好在他还存有那一丝底线。
许三多扭过头。
又是一天苦累而又枯燥的训练,每天犹如机器一般重复着同样高强度的动作,先前的苦痛早就变为了习惯,他们已经是老兵,不会有人再像愣头青一般大声吐槽发怒,每个人不约而同地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将血沫往肚子里咽。
是深夜,许三多摘下军帽,冒着雨一步一步地往宿舍里走。
在灰蒙蒙的雨夜中,他诧异地看到了一个站的直挺挺的身影,那身型高大挺拔,如同路边的一颗白杨树,此时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融合于黑暗之中。
许三多走近了些。
只见晶莹的雨水滴答滴答地顺着帽檐往下滑落,再一滴一滴顺着脖颈濡湿了作战服,那是居然成才。
显然他站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可在老A里休息时间是多么的宝贵,他为何会站在这里?
“我一直在等你。”成才道。
楼道里的灯还泛着淡黄色的光晕,成才的双眼浸在黑夜之中,黑洞洞地显得有些阴沉。
“…成才?”
“嗯。”成才应着,面对他的青梅竹马,他勾起一个有些腼腆的笑意,脸颊上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我来找你聊聊天。”
“你现在是老A里的队员,把我远远落在后面啦。”
成才和许三多躲在一个遮雨的小角落。
“…没什么落不落的。”许三多在一旁站着。
成才蹲在他的脚边,盯着一滴滴下坠的雨水,一声不吭地点了一只香烟。
“…明天就要演习了,三多。”
点点的星火在漆黑的夜里闪烁,阴冷潮湿的味道总思念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战。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还在村里面吗?”成才的目光透过雨幕变得飘渺,仿佛看到了什么离得极远的东西,“那个时候没那么多的压力,我们快乐地生活。”
“……”
他语无伦次,说出的话也太过苍白。
许三多看着成才的发旋,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抽烟,一言不发。
成才似乎没有察觉到许三多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那个时候你傻,木楞愣的,欺负你也不知道反抗,不过现在我不如你啦…”
许三多忍不住说:“那都是以前了,成才。”
成才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激怒了。
他想过许三多可能会安慰他,可能会一直沉默,却没想过许三多会用如此疏离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他们的联系从此就断了似的。
这使得本就不平静的成才更疯。
他猛地站起来,如同被惹怒的雄狮:“来,三呆子,你来打我!你揍我!”
青年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这么多话了,他的声音嘶哑,却又因为心底的躁郁与疯狂被挤压地扭曲:“我当时抛下了伍六一,也抛下了你。是我自私…”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
成才相信心脏肯定被藤蔓缠绕一般裹紧了,所以才导致带来了阵阵的窒息与苦痛。
他没有人可以说话,仅剩的自尊心令他没有大吼大叫,只是像困斗之兽一般低吼。
雨还在下,青年的帽檐处依旧滴答滴答地滴下雨水,落在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许三多仍旧静静地站着,带着一种温和,或者说是麻木的情绪看着他昔日最好的朋友因为高程度的压力而变得面目全非。
半晌,他吐出几个字。
“你需要休息,成才。”
成才低声道:“不需要,我不需要,我精神得很——在五班,我都快疯了…你走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连倾诉的人都没有…”
“什么名次荣誉,我都不要了,三多,你多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许三多被他抓着肩膀,用一种极哀伤、悲愤的眼神看着发狂的成才。
“我——”
“我没有说这个。你需要休息,成才。”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
……
老A们的身形如同敏捷的猎豹,飞身跑下装甲车。
沉默,只有沉默。陪伴他们的草丛中时不时爬行的蚂蚁与毒虫。
雨还在下着,阴冷而潮湿,军靴上沾满了污泥,泥泞不堪,雨不停,他们也在出汗,不多时全身都湿透了。
其他人都对这次行动深信不疑,只有吴哲没心没肺地顶着一脸迷彩,和齐桓插科打诨,头盔甚至都没有系好。
显然当时的欺骗让他无法放下心来相信这是一次真正的任务:“干什么这么严肃呢?搞得跟真的似的,搞什么名堂?”
说着,他四处张望,企图发现一些这是演习的证据。
领头的袁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齐桓蹲坐在一旁,他在干脆利落地将弹匣插入枪身,拉开枪栓,:“我也想知道。”
迎面走过来一排队伍。
士兵们都微微垂着头,可脊梁挺得笔直,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好看,身上的雨衣满是雨水的冰冷气息。
吴哲拉住一个垂头走路的士兵:“嘿,战友,你哪个中队的?不会真是武警吧?”
可士兵只是冷漠地盯着他。
吴哲这才发现那人除了脸上抹着迷彩,几乎狼狈不堪,雨水甚至无法冲刷掉他脸上的血痕与污泥。
士兵的眼神冷寂而空洞。
吴哲一事件哑了火,眼睁睁的看着士兵走远。
袁朗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吴哲吃了瘪,他偏过头看向沉默到仿佛置身于事外的许三多:“…你跟我走。其他人都到固定点去,盯着国界碑,时刻警备。”
看许三多有点愣神,他近乎亲密地在他的头盔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拿着枪微微蹲着向前走。
最近是雨季,雨总给人带来不安与潮湿。
许三多跟在自己队长的身后,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Chapter 3: 战争与血腥

Summary:

斗争。
野蛮,血腥,且无情。

Notes:

总体来说还是依靠原著和电视剧呀…我只是加了一点幻想,大家一定要去看呜呜,超级好看

Chapter Text

他们在国界碑附近的草丛里埋伏。
安定下来之后,许三多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起伏剧烈而有力,一下一下地触碰着自己放置于胸前的手腕。
…活着真好。
长期的高强度训练使潜伏变得不那么痛苦,蚂蚁或者其他什么虫类时不时趴到裤管上或是脸上,可士兵们丝毫不动弹。
冰冷的枪管之上草草放着几根枝繁叶茂的树枝,巧妙地遮住枪身,随着毒贩队伍的移动而轻微变换。
“…E点请回话。E点请回话。”
耳麦里传来自家队长的声音。
袁朗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因为耳麦的缘故掺杂着几丝电流声与冰冷的金属音质,麻麻地震的耳朵发痒。
“…”
许三多莫名地微微转过头看他近在咫尺的队长。
袁朗大半张英俊的脸藏在枪支的旁边,流畅的线条也因为迷彩隐匿在丛林之中,看不分明。
过了几秒钟,许三多与袁朗对视,才看到了他眼神中淡淡的揶揄。
…欺负老实人啊。
许三多将眼睛挪回国界碑,认认真真地回复:“…E点收到。”
袁朗闷闷地笑起来。
他的眼神如毒蛇一般爬过许三多那张不再泛着稚气的清秀面孔,拂过他紧握着的,捏着枪柄的指骨。
哈…明明怕的不行。
许三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理,每一个眼神,甚至是每一滴泪水,他都无比了解。
或者是说,他迫切地去了解。
他是如此的认真,也是如此的好骗。
当时不过是几面之缘,许三多便乖乖地剥开迟钝木讷地外表,为他的队长表露出柔软温热的心肠。
乖到…
袁朗微微舔了舔嘴唇,没在想下去。
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被压的有些萎靡的花,不过看得出来队长刚刚摘下它不久,便邀功似的将它拿出来了。
即使有些不合时宜,袁朗不容拒绝地,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在许三多胸前的口袋里。
许三多诧异地看向他。
目光集中在步枪的倍镜上,在看向毒贩队伍时只徒留一片冰冷:“三多,你还记得我手臂上的伤口怎么来的么?”
“…”耳麦里的队友们还在低声报备着自己的方位,还时不时玩一些冷笑话,企图用诙谐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许三多道:“穿透性枪伤。是被M16打的。”
“紧张么?”袁朗几乎是在下一秒询问。
许三多口是心非道:“不紧张。”
沉寂了半分钟,袁朗道:“骗你的。改锥扎的。”
目光中,毒贩们无知无觉地快要进入伏击圈。
“那是一个亡命徒…”袁朗声音平和,仿佛在阐述什么非常普通的事情,“我全副武装,他只有改锥。”
“我忘了我带着枪,我忘了我的所有格斗战术。”
那仅仅是一个亡命徒,身形疲惫,穷途末路。
履历不够丰富的他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他好像无法保持清醒的头脑,又好像十分清醒,而亡命徒猩红的双眼中仿佛能恨的滴出血来。
他要他的命。他也要他的命。
脑部传来轰鸣。
改锥从半空中刺来,袁朗的手臂被改锥扎中,尖锐的刺痛之感传来,他猛地一个激灵。
亡命徒拔出改锥,袁朗眉头都没皱。
“另一层方面我也要感谢他,他令我清醒了过来,让我能把他成功杀死。”袁朗神色散漫,掏出手枪,换弹,上膛,“战争,硝烟,鲜血。我仇视它们,可我必须习惯它们。”
“我讨厌魔鬼式训练我的队友,可优胜劣汰,我必须遵从。”食指扣在扳机上,许三多看到袁朗的脸上透出一种近乎漠然的决绝,“因为我不能让你,让我的队友受伤。”
与此同时,扳机扣下,一个毒贩被精准击中胸部,还没来得及看自己被谁偷袭就软软倒下。
毒贩们开始吼叫,泥沙飞扬,激烈的枪战开始了。
而老A们刻苦的训练在此时也获得了回报。
“…确认十四名丧失战斗力。完毕。”
一道声音冷静地从耳麦里传来。
许三多透过倍镜看完了那些亡命之徒的结局,僵冷的手指纠结地抵在扳机上,慢慢磨蹭着,最终还是一枪未开。
从此之后,这场战争变得漫长起来。
双方不约而同地死寂起来,谁都不再开枪,毒贩躲在丛林之中,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用赤红的双眼窥视着对面的中国军人。
终于,当天光再次倾泻下来时,对面开始崩溃一般地呼喊。
叽里咕噜地,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草丛耸动,吴哲敏捷地从身后钻了出来。
“他们说什么呢?”袁朗透过茂密的草丛,警觉地往对面看。
一夜没有睡,吴哲的声音透着沙哑和疲惫:“…他们说放他们一条生路,马上的东西给我们一半。”
对面又开始叫嚷起来,语速急切,透着绝望。
“…妈的,涨价码了,他们说马上的东西都给我们。”
对面怪叫起来。
“这句呢?”
“估计在骂我们祖宗。”
袁朗微微靠着,声音有些慵懒。
“没事,他们比我们急。”
这点强度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身边那个依然乖乖趴着的小南瓜吧)袁朗的脑细胞疯狂活跃着,太阳穴也近乎兴奋的跳痛着。
吴哲试探:“用不用我喊话?”
“不用。”袁朗抱着枪,拉耸着眼皮,“有先例。谁先说话先对谁开枪。”
也许是被袁朗这句话里的狠意吓了一跳,吴哲乖乖的支起枪,不再讲话了。
对面再次哇哇大叫起来——“我们迟早会死的,当我们一条生路吧!”
许三多沉默着,捏紧步枪。
袁朗不知何时已经再次爬伏在地,他犀利的目光审视着对面狼狈不堪的队伍。
半晌,他慢慢举起步枪:“放下武器!慢慢走过来!”
看上去像是对对面的信任了,可袁朗依然半跪在丛林之中,手指没有移开分毫,后背肌肉紧绷,这是典型的蛰伏、隐忍的姿态。
“各小组注意。”袁朗低声道,“一级警戒。”
丛林之中慢慢有了动作,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举着双手,慢慢走下来。
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的“悲壮”,所以他猛地脱掉衣服往这里冲了过来。
不出意外的,那人身上绑了炸药。
“嘭——”袁朗毫不犹豫地开枪。
爆炸声响彻云霄,许三多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指尖猛地颤抖了两下。
他愣神地盯着那边,烟雾散去,许三多仍然盯着。
那人被炸得死无全尸,整个身体被炸的满地都是,大部分内脏与肉块全部都烧焦了,鲜血染了满地,微风徐徐,仿佛还能嗅到血腥气。
“…”许三多痉挛了一下,忍不住的想要吐。
对面又变得死寂起来。
一只宽厚的大手按在他微微发抖的肩部。
袁朗用刚刚开枪杀人的手,温柔地,怜惜地,将许三多胸前口袋处快要掉出来的花朵再次放回去。
“小心点,差点掉了。”
两分钟后,一个毒贩突然动作,转身想跑。
“——”毒贩身中一枪,应声倒地。
而吴哲端着枪,枪口似乎还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
袁朗抬起手摆了两下,老A们鱼贯而出,端着枪,敏捷而有序的往毒贩的残留实力处靠近。
他们缓慢前进着,可毒贩就是躲在暗地里不出来。
突然,许三多耳朵处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
他往身边看,与不远处一个神色怨恨的毒贩正正对上了双眼,他几乎没有犹豫,抬脚就往那边追赶。
毒贩挟持着一位女子,踉踉跄跄地往深处跑。
许三多的额头处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害怕这毒贩就像老鼠一样,就这么跑了。
走了一段距离的袁朗转过头,正想吩咐着什么,却发现身后莫名其妙少了一个队员。
他猛地推开身后的队员,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质感如同尖刺一般戳刺他的神经——知道他看到土地上掉落的那朵花。
那花朵已经彻底败了,干枯的花瓣微微向里弯曲着,肮脏的污泥将它的娇艳吞噬殆尽。
袁朗慢慢地蹲下来,捡起这朵花。
这是他和齐桓辛辛苦苦找的,当时唯一一多还算好看的花。
他抬起头,看到泥泞的泥土上满是杂乱的脚印,最后一直往丛林的深处延伸过去。
手上的花朵慢慢被碾碎。
花瓣仅剩的花汁粘腻地粘在手指间,混杂着泥土,难看的不像样。

Chapter 4: 纯真

Summary:

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我失去了纯真。

Chapter Text

虽然不再下雨了,可土壤依然潮湿。
山谷里硝烟弥漫,熏的人仿佛就要窒息,甚至还有一些被炮弹掀起的泥沙铺盖在草丛之中,透着一丝不详的意味。
面前的毒贩撕扯着女人的衣领,靴子“啪嗒啪嗒”地踩在土地上一圈一圈浑浊的水坑中,夹杂着女人嘶哑的求饶声,如同催命符一般拍打着许三多的心脏。
他知道这一行动太过冒险了。
毒贩的身子躲藏在女人的身体之后,他死死地用胳膊钳住女人的咽喉,手上还拿着一颗手雷。
他小半张满是血污的脸探出来,熬得腥红的眼中满是阴毒与疯狂。
一天多的交战已经让这毒贩狼狈不堪,他现在已经强弩之末了。
“会、会炸的。”毒贩呵呵地笑起来。
“延时爆炸,你骗不了我。”
耳麦里传来队长和队友们强按住焦急情绪的声音:“完毕完毕。报告你的位置。”
许三多没有回答,他只是拿着枪,死盯着神色涣散的毒贩。
那女人的脸色苍白,她的头发被毒贩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揪着:“不是炸我,是炸她。我买来的老婆。呵呵,你再不放我走,一到时间,她就——”
许三多神色一凝。
耳麦里的声音开始变得激动尖锐起来,许多人都在叫他的名字,除了毒贩和那个女人,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开始发黑。
“摘下——摘下来!枪也扔掉!不然,我现在就把她炸得粉碎!”手雷抵得更近了,毒贩眼中的理智全无,女人犹如濒死的羔羊一般喘息着,“快。快!”
浓郁的血腥味似乎传了过来,许三多动作缓慢地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
就在他放下枪支的那一刻,那个女人神色一凛,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刀,朝许三多扑过来。
许三多防不胜防,手臂上被划过一个深深的口子。
一伙的。
许三多开始发起抖来,却不是因为害怕。
他感受不到疼痛,体内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大脑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麻痹了主人的痛苦,催使许三多殊死一搏。
女人其实很瘦,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可她却如同着了魔一样闭着眼睛戳刺。
这点反抗来说对于许三多真的算不了什么,他伸手一个手刀,想要将女人砍晕。
可他低估了多年训练的成果,右手如同一道闪电,精准而狠戾地劈在女人的咽喉。
女人瞪大着双眼,喉咙处的骨头怪异地往内凹陷,没过几秒钟,她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这一切发生不过几秒钟。
许三多的身上没有沾上一点血污,身上也没什么大伤,可他如遭雷劈,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温热地…血腥地,鲜红的。
那女人的血液慢慢的顺着嘴巴流下来。
有的漫过鼻子流进死不瞑目的眼里,赤红着好似血泪;有的沿着下巴,一滴一滴地滚落在潮湿的土壤之中,漾出一朵朵血色花朵。
“…”许三多木木地盯着女人的脸,可他浑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危险至极的罪犯。
男人看到女人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暴怒着往许三多这里冲了过来,许三多察觉到了,可他并没有动。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没有力气了。
一个人影如同猎豹一般冲了出来,他一脚踹掉毒贩手中的手雷,而下一秒,手雷也在半空中炸出一个漂亮的火花。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那毒贩已经被齐桓按在地上了。
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许三多瘫坐在地上,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名杀人的罪犯,而战友的脚步声就代表着裁决者的来临,准备将他审判。
齐桓将毒贩捆绑在地上。
袁朗将步枪背在身后,焦急与恐慌在看到那个人之后烟消云散。
许三多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暗淡,对战友的到来毫无反应。
……
“我袁朗。”
现场只剩下了袁朗,齐桓和那神志恍惚的毒贩。
“嗯,准备收队了。”
袁朗背对着两个人,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他摘下了头盔,身子散漫地站立着,就像对这件事情毫不关心。
“死了二十个人,铁队。”
齐桓一怔——加上之前胡乱逃窜被杀的毒贩,应该是十九个人才对啊?
“知道了,铁队,我们现在准备回来了。”袁朗慢慢地转过身,他的眼神凉薄,定在毒贩的身上。
毒贩的毒瘾又发作了,他双手被反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段时间不吸毒已经让他痛苦不堪,嘴里流下恶心的白沫。
“快,快给我…”毒贩已经顾不得辱骂这两位军人,他蜷缩在地上,“我…我要吸粉…给我粉…”
袁朗挂断了电话,然后在毒贩面前站定。
“给我安分点!”齐桓不耐烦地大声呵斥,袁朗却制止了他。
毒贩充耳不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惨死的女人就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旁边,被他暴戾地用脚踢踹。
“不用着急。”袁朗慢慢地蹲下身子,声音温和,“只要你告诉我那士兵刚刚怎么了,我马上就给你吸。”
毒贩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他粗喘着,像一只溺水的狗苟延残喘:“那…那士兵,亲手把她杀了,杀了…一下就把她的喉骨打碎了…!!”
“嚇…她当场就死了,他杀了她,杀了她!!我…我弄死他…”
“队长…”齐桓看着拼命蠕动的毒贩,忍不住开口。
袁朗不动声色地抹去毒贩因为太过激动而喷在他下巴上的口水,直起身子。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现在能…现在能给我了吧!!!”毒贩嘶哑着嗓音。
“你爱她?”齐桓看到自己的队长脸上露出了平和的微笑,雨季潮湿的味道似乎更加浓郁了。
毒贩嗫喏着,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厚重的军靴踩在毒贩的脖颈上,毒贩已经吐不出完整的话语,他恐惧地想要后退。
“那我送你陪她吧。”
“咔嗒”毒贩的脖颈被生生踩断,他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得涨红,充血的眼珠瞪得老大,白沫混杂着血液,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齐桓目瞪口呆,他震惊地看着袁朗。
袁朗目不斜视,慢慢的挪开了军靴,好像刚刚只是在喝下午茶一般惬意自然。
他并没有选择开枪将毒贩击杀,而是用了这堪称泄愤的手段,面无表情地,生生把毒贩弄死了。
不论怎样,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近身格杀都会对心理造成严重的伤害。
…他疯了?
袁朗扭过头,露出一抹风轻云淡的微笑,齐桓却莫名从中窥见了一丝血腥。
“他迟早要死的。”袁朗微笑,“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
齐桓沉默着,为他盖上白布,默认了他的行为。
“保证人民的安全,这是应该的。”
……
荧幕上的战争画面无声地播放着,袁朗站在荧幕前,战火的火光与重兵器的冷色交织于他寂然的脸庞,影影绰绰,慢慢地扭曲融合成沉郁的暗色。
铁路冷着脸在袁朗的面前敲了半个钟头的电脑,没有对话,也没有训斥,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让他站着。
袁朗也不讲话,他明白这是铁路对他变相的惩罚。
荧幕中的士兵们在怒吼厮杀,袁朗的影子倒映在战士们沾满血腥的脸庞之中,缓慢浮动,犹如午夜时分摇曳的烛火。
“一夜之间将为祸数年的犯罪团伙一举歼灭,表彰大会都开过了。”铁路开口,“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电脑上那双眼睛目光如炬,慢慢的看向了袁朗。
袁朗:“…是我太着急了。对不起,铁队。”
“我急于得到他的归属感,急于让他成为我们队的一员,所以让他过早的见证了血腥与死亡。”
“我相信供你挑选的士兵有很多,为什么是他?你告诉我。”
袁朗的嘴唇动了动,“他的心不在这里,铁队。”
“这里不像七连,他找不到落点。”
铁路的声音严厉:“万一这一次的行动他出意外了呢?!万一他在危险时刻忘记了杀人,忘记了搏斗,那是不是,报告中的死亡人员就要加他一个了?!”
“袁朗,人有几条命可以玩?A大队为了培养一名战士,需要付出多少的心血与精力——如果他死了,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袁朗慢慢的低下了头,他的拳头握的死紧,铁路的话就像钝刀一样慢慢地将他的心脏活剐,如同剥骨抽筋似的,挑开他的筋肉。
“…别说那个字,铁队。”
铁路站起来,他站在袁朗身边逼视袁朗,表情还算尚能控制:“可是他今天上不了训练场!”
袁朗不答。
铁路看着神色晦暗的袁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袁朗此时的心情绝对比他更难受。
“袁朗,无论怎样,不要被那些情绪支配,明白吗?”
袁朗猛地抬头。
铁路幽深的双眼中暗藏着尖锐的利刃,毫不客气地将袁朗厚重的外衣剔开,带着审视意味凝视着他内心最隐蔽的腌臢。
袁朗毫不逊色:“我知道的,铁队。这件事情我请求全权负责。”
铁路:“不惜一切代价!”
袁朗:“不惜一切代价。”

Chapter 5: 完毕先生

Summary:

写一点齐许…

Chapter Text

“会炸的…会炸的…”
“不是炸我,是炸她。我买来的老婆。呵呵,你再不放我走,一到时间,她就——”
他和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毒贩和女人不断的惨叫哀嚎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许三多,仿佛要将他撕碎,可在梦里许三多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看着他们,像围观者,一动不动。
太痛了。
手背上好像洒满了温热的鲜血,那么的鲜红,那么的腥臭,也那么的…令人发疯。
他们在哭泣,于是许三多也开始哭。
“许三多…许三多!”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摇晃,紧接着许三多便大汗淋漓地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环境,许三多直直坐起来,最先感觉的却是茫然。
宿舍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
齐桓在一旁担忧地摸了摸他汗津津的脖颈,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可许三多的耳畔轰鸣,根本没有认真听。
许三多后知后觉地开始恐惧起来,他发着抖,只感觉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怎么了?做噩梦了?”齐桓说。
许三多直直地看着面前——黑暗中的天花板上慢慢的扭曲,聚拢,似乎又变成了那两个人的脸。
许三多瑟缩了一下:“能把台灯打开吗?”
没过几秒钟,如许三多所愿,桌面上的小小台灯亮起,可并不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全。
“你是不知道你刚刚做噩梦的表情有多恐怖。”齐桓把许三多扶下来,“我晚上敢在乱葬岗睡觉,可我看到你的表情之后,真想找队长来给我壮壮胆。”
许三多站在原地,可神态游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不肯放过我。”许三多平和的嗓音中夹杂着痛苦与混乱,“所以他们侵入我的梦里。”
额头上的汗液逐渐滚落,带来几分痒意,暖色的灯光爬上许三多的脸颊,他的神色略显怔忪。
“…我出去走走。”
许三多踩着拖鞋就往外走,走到光与暗的交界处时,仿佛全世界的黑暗都将他笼罩一般,慢慢的就要看不见他的背影。
“我陪你!”齐桓的心里涌上一股慌张,他拉住许三多。
许三多神色恍惚,就像是在飘似的。
齐桓的喉头滚动,手下的力度不由地加重,终于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呐呐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如果我去的早一点,如果…这些就由我来承担。我经历地比你多,能快一点走出来。”
许三多笑了笑:“不是的,不应该这样说的。齐桓你对我好,我知道。”
“我还是看会儿书吧。”许三多往回走,“不打扰你了。”
齐桓站在原地,看着许三多拉开凳子,凑在那小台灯底下看那本枯燥又厚重的书。
温柔的灯光不比阳光温暖,可它包容地搂着他,为他留下那一小片天地,温馨却又孤寂。
半晌,带着齐桓气息的大衣笼罩在许三多的后背。
“早点睡吧,完毕先生。”
与当初齐桓用毛巾盖住许三多哭泣的脸带来的感受相同,又不同。
如同酸梅,甜美又透着酸涩。
三天之后,这令人担心的家伙总算是累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台灯依然开着,许三多的脸不知何时枕在了书上,在睡梦中他依然紧紧地皱着眉头。
齐桓掀开许三多背上快要掉落的大衣,抬手将他抱起。
明明是一个成年男性,或许是因为身材比较精瘦矮小,齐桓竟然能够轻松承受他的重量。
许三多的身体蜷缩着,就像躲在母亲温暖子宫之中的胚胎一般,依靠母亲的体温过活,这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表现。遭受重创的许三多将自己柔软的腹部隐藏起来,而齐桓的怀抱是一个包容且宽厚的巢,袒护着他,就像出生的牛犊蜷在里侧汲取温暖。
齐桓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
他看着许三多那清秀却带着憔悴的脸,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点在他紧皱的眉头,指尖带着温度,如同亲吻一般。
窗户没有关严,夹杂着冷意的晨风泄了进来。齐桓猛地一哆嗦,如梦初醒,收回手指。
不过,为了不冷醒脆弱的完毕先生,最后他阴沉着脸,将窗户关紧。
楼下的老A早就已经穿戴整齐,步伐一致地往训练场地去了。
袁朗盯着大部队远去的方向:“过来。”
齐桓跑过来,站定。
“许三多呢?”
“三天没睡了,现在才睡着。”
袁朗的脸上有一瞬间出现了茫然。
“目标375峰顶,跑步走!”
……
辛苦坚守的规则成了泡影。
许三多每天起的晚,睡的晚,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一进入梦境就会马上被那两张满是血污的脸吓得惊醒过来。
他憔悴到了极致,也疲惫到了极致。
“同志们,妻妾成群啦!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吴哲欢快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还没进房间就听到了。他的脸上带着悠闲与喜悦,这是让许三多有点怀念的。
“行了!”是齐桓的声音。
“三多,我的花开了好多,你要不要看!”吴哲开门如沐春风地走进来。
许三多躺在床上,有些漠然地答道:“不去了。”
“我要你看。”吴哲乐呵呵的,也不恼,“全队都看了,就你没看。”
“真不想去。”
吴哲爬上栏杆,看着毫无精神气的许三多:“唉我说,你都在床上萎了三天了。你要做月子啊?”
许三多对他的冷笑话不为所动。
一旁正在整理被子的齐桓扭头补了一句:“是四天。”
许三多垂着眼帘,没动静。
吴哲笑嘻嘻地,热情丝毫不减——他费尽心思的想要将许三多的兴致提高一些。
“行,那我把花拿给你看。”
“怎么拿?”
“拔掉呗。”
许三多愣住了:“拔了…不就死了?”
吴哲耸了耸肩,他的脸上非常适宜地出现了惋惜和无奈的神色:“是啊。但是得让你欣赏欣赏嘛。”
许三多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还是去吧。”
吴哲喜笑颜开,他古灵精怪地模仿古时候的侍从,拉长着嗓音:“来吧,起驾——”
齐桓笑了两声,出门去灌热水。
在吴哲的陪同下,许三多久违的站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透过窗户,他看到花坛中争奇斗艳,这就是吴哲口中所说的“妻妾成群”了。
看的出来吴哲对他的“妻妾”们用心良苦,每一根枝叶都修剪到位。
许三多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失了神。
窗户下的成才走过。
他的作训服后湿了一大片,头发上满是汗珠,就像穿着衣服洗了一场澡。
似乎是有所感应,成才就要望过来。
就在眼神快要对上视,许三多转头就走。
……
许三多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流泪,吴哲拿着他的相机左右拍照,嘴里还嘟哝着什么。
“唉,神气…”
“能不能笑一个,三多?你像跑了老婆。”
许三多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是齐桓打完水回来看到后的景象。
齐桓把热水壶放在桌上,瞪了吴哲一眼,吴哲抓着相机,自觉退到一边。
“让你逗他开心,你怎么把他弄哭了?”
吴哲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齐桓。
“对不起。”许三多的声音沙哑,“我不该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
“三多,别哭。”齐桓拍拍他的腿,“这样,我给你表演一首诗,怎么样!”
说着,男人昂首挺胸:“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如此熟悉的语句。
此时一柄名叫钢七连的尖刀深深刺进许三多的心脏,伤口本就没有好全,刚刚结痂的疤痕被再次穿透,鲜血与腐肉纠缠一团。
许三多的肩膀颤抖着。
齐桓默了几秒,最后抬手,带着些许温柔意味地,将他面中那滴苦涩的泪珠擦去。
“队长说他在下面等着你。”齐桓说,“这不是命令,但他会一直等着你。”
“去吧,许三多。”

Chapter 6: 向前走吧许三多

Summary:

需要一点过渡啦…

Chapter Text

走出宿舍时已经临近黄昏。
远处的山间如同被镀上一层金粉,落日早已犹抱琵琶半遮面,余晖在枝叶上的果子间调皮地跳跃,以往士兵们总嫌弃树上的野果太酸,此时许三多却开始怀念起它的味道。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许三多从没觉得时间这样快过。
身边走过的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士兵让此时的他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他低着头快步走过花坛。
许三多走过花坛,走过小道,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位垂头丧气的士兵,看向许三多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带着隐约的怜悯意味。
可这是许三多最不需要的东西,所以他想要尽快摆脱这些东西。
不知不觉地终于扛过了人们如同凌迟一般的目光,他来到了训练场旁边。
袁朗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落日西斜。
夕阳吻过他坚毅英俊的侧脸,他察觉到许三多的到来,转过头,以往深邃的眼眸填满了温暖的光晕,不知是不是许三多的错觉,他觉得现在的袁朗温柔极了。
“报告!”许三多说。
“山间的黄昏总是让人想起旧事,对不对?”袁朗笑着,“坐,坐。”
许三多没有坐,依然沉默地站在原地。
袁朗扯出一抹笑,不过那笑容有点苦涩:“我在想我的旧事。你想听吗?”
然后他也不管许三多回不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认识一个兵。那兵服役于一个名叫老虎团的部队。那天他突然阑尾炎发作,事发突然,当时乱的不行。”
“一个护士给我做手术,忘了上麻药。当时那兵疼的不行,喊的就差全世界都听见。那护士就说:喊什么?老虎团的还怕疼啊?那士兵一句话都不说了。”
许三多看着他,怔住。
“也许像吴哲那样说的,这兵有一种变态一样的自尊心。”袁朗说,“齐桓说,就应该把那护士拉出去毙了!”
可许三多知道,这兵不叫并不是因为变态一般的自尊心,而是为了集体的荣誉,为了自己的部队,所以他就算咬碎了牙也不愿意出一声。
所以他说:“我很佩服他。这兵…很好。”
袁朗紧盯过来,眼里透着许三多说不出的怪异情绪:“真的?…就这点评价吗?”
许三多似是无措,他微微低下头:“我嘴比较笨,我的意思是…比喜欢他更好。他很优秀。”
许三多看到面前的长官的眉眼马上柔和了下来,袁朗闷闷地笑着,耳廓染上了一层薄红,眼里满是揉碎的星光。
“谢谢你对我这么高的评价。”他听到袁朗说。
“这士兵是您?”
“是的。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有多疼。”袁朗道,“所以现在我们说说该怎么切除你的盲肠。”
许三多顿时无措了起来,从三天前他就已经暗自做了决定,如今他已经有了表明态度的机会。
“我,我想…”
袁朗没有催促他,而是仰着头,等待这位擅长犹豫的士兵做出选择。
“我…我想复员。”
许三多看到袁朗的表情滞空了一瞬,然后他坐在草坪上,沉默着开始抽烟。
忐忑不安地看着袁朗沉冷的侧颜,四周似乎开始寂静下来,他甚至仿佛能听到袁朗的一呼一吸,漫长的等待如同钝刀,将他这决绝的决定审判。
“我不会同意。”
不知过了多久,许三多终于听到袁朗说。
抽烟过后,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香烟苦苦镇压下惊怒的神经,袁朗感觉到自己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仿佛他说下同意的话语,此时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士兵就会头也不回地踏出老A的军营。
许三多看到了袁朗眼中的自己,黝黑的眼眸像是一个泥潭,淤泥将他的四肢裹挟,再无挣扎的余地。
“这只是你冲动的决定,我不会认可的,士兵。”他猛地站起来,冲着训练场还在练靶的中尉说,“同志,拿把枪来!”
训练场的中尉立刻停下了动作,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跳出训练场,把自己的自动步枪递给袁朗。
袁朗叼着烟,卸下弹匣,以极快地速度扔给许三多,许三多的手脚快过大脑,在他接过步枪与弹匣之后,立刻组装并待击。
回过神之后,许三多看到袁朗的眼里带着了然的哀伤:“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做回普通人吗?”
许三多摇摇头:“不是的。做到老A很难,可做回老百姓很容易。”
袁朗手指夹着烟,看着中尉把步枪拿走离开。他忧郁地意识到他身边的士兵在有些时候会非常的执拗,几乎快要让袁朗束手无措。
袁朗又在大口抽烟了,红色的烟火在袁朗的手指间闪烁,许三多动了动手指:“我也想抽一根,队长。”
袁朗看了许三多一眼,把烟递给许三多。许三多刚刚把烟放进嘴巴里,才发现没有火:“没有火,队长…”
袁朗上前半步,用宽大的手扶住许三多的后颈,他感知到了队长手心的枪茧,摩挲着特种部队被视为软肋的后颈处的皮肤,仿佛带着某种怪异的掌控欲,又好像带着某种焦灼的渴望。
袁朗微微倾斜着着头,纤长的睫毛像挥动双翼的蝴蝶。
他按住想要躲闪的许三多,冲破社交安全距离,用自己燃烧的烟头点燃许三多的。
这堪称暧昧,可又像非常平常的借火。
许三多看到蓝灰色的烟火散开,将袁朗的脸庞掩盖,袁朗的脸上没什么神色,低垂着眼眸,仿佛这样就能遮盖住那股难以言喻的烈火。
尼古丁的味道顺着微风拂过他的嘴角,许三多只感觉像是被烫了一下,回避似的迅速把烟拿在手里。
袁朗放下了那只手,言语间像是在轻叹:“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许三多。那个时候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从衣兜里扔出一封厚厚的信件,许三多下意识地接住,并意识到这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出去转转吧。”袁朗看着面前这位似乎又变得反应迟钝的士兵。
袁朗看到许三多想要还给他,抬手制止。他微微抬了抬手,想要抚摸许三多看上去非常柔软的头发,就像它们的主人,规矩整齐。
手顿在半空中,最后为他拂去肩头的落叶。
袁朗干脆利落的转身,冲许三多摆摆手。
“向前走吧,许三多。”
许三多低着头,看着左手里的钱,然后吸了一口烟。
上一次抽烟还是在钢七连的宿舍里,他为即将离开钢七连点燃香烟,而这一次,他又要为了离开老A而点燃香烟。
这仿佛是一个轮回,可许三多最害怕离别。
他的人生就像是被赶着往前走的。
还在火车上时,许百顺对他说:“走呀,三儿,别担心爹,好好当你的兵呀!”
新兵连里,成才看着他,说:“好好表现呀,这样能分个好连队!”
钢七连里,为了给班长争口气,他拼了命的做腹部绕杠。
前半辈子为了别人,他片刻不肯停歇,为了爹,他当兵,为了班长,他不当孬兵。
许三多盯着训练场。
可是他现在跑不动了。
香烟过肺,原来不知何时他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他将手挡住脸,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烟太呛了,他想。
……
他背着大包,浑浑噩噩地走出老A。
包里装着队友们送给他的各种东西,许三多知道他们是害怕自己不回去。
离开部队,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走着走着,许三多居然走到了三五三团的大门口。
三五三团的大门还是那个大门,树木还是那几棵树木,许三多却只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门口的值班少尉好奇地看着这位身姿笔挺的士官,特别是那身作战服,从来没见过。
“涉密的问题就不用回答了…你是什么兵种?”
“步兵。”
“那么你在这里填写信息。如果我问些别的,你不会回答吧?”
许三多笑了笑:“对不起。”
少尉耸了耸肩:“那么探访事由?”
“访友。”许三多憧憬地看着三五三团的大门。
少尉说:“接领人。你给我说个人我好给你叫。”
许三多脱口而出:“一连司务长伍六一。”
“没这个人。”少尉回答干脆,笔尖在记录簿上点着,“我在机一连呆过,全连带长字的都认识,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许三多茫然了起来,他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都泛着冷意:“不会的啊…机一连啊?”
少尉开始打电话,片刻之后他对许三多说:“真的没有,一连司务长姓陈。”
“三连五班成才。”
“沙漠里的那个班吗?就算联系上也是明天见了。”少尉开玩笑似的,“要不你先找个招待所住下?”
“那么四连甘小宁?”
“调走了。都调走了。”
喔…全部认识的人都走了。
他们又走了。
许三多谢过少尉,背着包在三五三团的墙边站了许久。
他看着那堵墙,对于一个老A来说,翻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他想进去,从没这么想过。

Chapter 7: 沉疴

Summary:

老公打架

Chapter Text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不管与从前相像与否,都令许三多感到欢喜。

此时他茫然的被一群士兵七嘴八舌地压制在办公室里。

许三多并没有想要挣扎,可是士兵们却显得异常兴奋,他们压着许三多,七嘴八舌地讨论他的穿着,还有他的目的。

他们叽叽喳喳地高声讲话,语气中带着质问,可更多的还是亲手抓住“嫌犯”的兴奋之感。

士兵们看上去是一群初生牛犊,应该是一群新兵,他们脸上的稚嫩与不经世事是许三多怀念的东西。

从前恨不得摒弃,如今却又怀恋的东西。

许三多坐在凳子上苦笑。再一次回到魂牵梦绕的部队,居然是以“外人”的身份示众。

没过多久,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那男人拿着保温杯,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可看到许三多的那一刹那瞬间张大了嘴巴。

何洪涛随便把保温杯扔给一个毛头小子,然后蹭蹭两步搂住许三多:“哎呀,这小子,是大半年没见了哇!你们连长到处找你咧!”

“指导员。”许三多腼腆地笑了起来。

十分钟后。

他们慢悠悠地走在了操场上。

曾经许三多在这里奔跑,抛洒汗水,许多泪与血都在这上面发生,许三多微微合眼,嗅闻青草与塑胶混合的味道。

“许三多,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哇。”在许三多再一次答非所问或是沉默以对之后,指导员几乎是肯定的说。

许三多笑了笑。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却开来了一辆装甲车,上面坐着的两个士兵风风火火地将车子停好,然后气势汹汹地往许三多这里奔来。

许三多刚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感觉到肩膀被人猛的一拍。

他僵了一瞬,肩膀上的那只手用了力气,带着不容置否的力度将他转了过来。

正是下午一点多,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许三多仿佛能看到操场上的热浪。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与焦味之中,他看到两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正稳稳的站着,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许三多的视角正对着烈日,刺目的光线灼烧着他的眼球,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他还是不敢确定地使劲儿瞧。

“你这笨蛋。”其中一个男人似乎是被他或是固执,或是木讷的脑袋给折服了,他抬起手放在许三多的额角,帮他遮挡阳光,“都不知道躲躲?”

许三多这才看清了,那是甘小宁和马小帅。他们更成熟了些,也更俊朗了些,就像抽了条的枝蔓,站在那里像两堵高墙。

甘小宁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张狂,架在脸上的黑墨镜边框在阳光中闪闪发亮,闪得许三多的心也开始晃了起来。

马小帅镇定地站在在一旁,那双明亮的狗狗眼藏匿在帽檐的阴影之下,看不分明,其实他不笑的时候显得非常严肃,甚至还有一些压迫。

气氛突然开始变得逼仄起来,许三多察觉到了某些焦灼的气氛,笑容僵在脸上。他试探着后退。

没想到两人突然开始发难。

原本虚虚搭在许三多额角处的手掌堪称温柔,在发觉他后退的动作后,甘小宁猛的将手掌捏在许三多的后颈处,而马小帅从后面搂着他的腰,半拖半抱地将他往装甲车上拖。

指导员连忙朝不远处招招手,只见角落处冒出来两个拿着许三多行李的士兵。

他们不知道在角落里等指导员发号施令等了多久,此时就像两颗飞速发射的子弹,配合着甘小宁他们把许三多连带着他的的行李一起放上车。

马小帅捏着许三多的肩膀坐在他的右侧,生怕许三多逃跑了似的,那张还带着尘土的脸上在此时露出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甘小宁关上车门,装甲车微微颤动着,引擎发出轰鸣:“指导员,我们副营长说,感谢你的报告,他说,到时候有你一个赏。”

说着还不怕死地补充一句:“唉哎,我补充啊,我只是传个话。”

指导员插着腰,咬牙切齿了几秒钟,然后伸出巴掌作势要抽甘小宁:“我赏你一个巴掌我!”

甘小宁敏捷地跑上驾驶位,冲指导员吐舌头做鬼脸。

指导员语重心长地走到许三多的座位旁,拍了拍车门:“三多啊,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去规避它,好吗?闭着眼睛跑步是会摔倒的。”

“好了,我就说这一句。走吧。”

许三多轻轻的说:“指导员再见。”

车后视镜里的指导员对他招了招手,身型逐渐变得如同蚂蚁般的大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车子驶向宽敞的道路,这种时候许三多一贯喜欢沉默着想些什么事情。没想到马小帅此时抬起手开始在他的身上开始东摸西摸。

骨节分明的手指游离在许三多的军装上,指尖随着衣服纽扣的凸起而上下起伏,像一位国王巡视自己即将占领的领地。

最后方向开始跑偏,不怀好意地蹭向许三多的脖颈。

许三多头皮一麻,被马小帅碰过的地方就好像开始被火烧起来了似的,火辣辣地泛着痒。

他抓住马小帅作乱的手腕:“你做什么?”

马小帅知道自己的班长绝对不可能会对他动手,于是他像奸诈的猎手,凭着他的温柔放纵继续得寸进尺:“别动,先行检查。”

手被青年扒下,他歪着头,用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许久不见的老班长。而许三多抿着嘴,在马小帅的目光下,他简直感觉自己的衣服就好像被扒下来了一般,无地自容。

马小帅抬起手,带着茧子的指腹揉了揉许三多滚烫的耳垂:“班长,你耳朵红了呢。”

“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

许三多这下被激地不行了,他猛地起身将马小帅的脖子勒住,两个人开始开玩笑一般的闹了起来。

甘小宁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粘稠地盯着许三多看了几秒,最后出声制止:“行了行了,哨兵!”

两个人立刻分开,整理自己的衣服正襟危坐,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车子稳稳地驶过去,四周的建筑开始变得稀少,地面也变得陡峭起来,许三多随着坎坷前行的车子上下颠簸。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许三多终于忍不住出声,而甘小宁的声音突然变得欢快了起来。

“怎么问这么多呢?没折腾你这个俘虏都算我们优待你了!小帅,收拾他!”

马小帅朝许三多猛扑过来,在指导员面前的冰冷与压迫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他像一只狼,眼里绿油油地泛着幽幽绿光,抱住许三多猛亲了一口。

许三多捂着脸,呆傻地看着他。

“你、你们看你们,这么久了都学了些什么!”

马小帅得意地对许三多说:“班长,我可不是之前的我了,我现在可厉害了。”

许三多没有看到马小帅眼里隐晦的期待:“嗯,你一直很厉害。”

许三多这近乎敷衍的态度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马小帅仿佛卸去了身上的力气,挫败地坐在旁边不再说话了。

坐在前面开车的甘小宁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举动,在看到马小帅挫败的神情之后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装甲车不疾不徐地前进,最后停在了一个驻扎在野外的军营。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怎么往这边看。而许三多在看到那个坐在帐篷旁的男人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男人穿着越野军装,侧着的脸颊不敛锋芒,此时他正掰开冷硬的馒头往嘴里扔,一下一下地咀嚼。感受到动静,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三多。

高城的脸上多了一道狰狞伤疤,像一条细长的长虫一般攀附在他的脸颊,随着咀嚼的动作浮动。有了这条疤,他看上去更不好惹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之前这个杳无音讯的士兵,太阳藏进他琥珀色的瞳孔之中,泛着温暖的色泽。

咀嚼的力度带着狠劲,似乎要把许三多也扔进嘴里嚼上一嚼。

“来了?”高城垂下眼睑,看上去非常平静。

许三多感觉无颜面对高城,他尽量把自己藏在甘小宁和马小帅的身后,这位各方面都堪称顶尖的老A此时像个鹌鹑,低着脑袋降低存在感。

“通知各方面,收拾收拾准备开拔。”

察觉到马小帅和甘小宁喜笑颜开地想要把许三多拉上车,高城转过头继续掰他的馒头:“许三多坐我车!”

……

日落西斜,黑暗笼罩了大地,就算到达了目的地,许三多依然拒绝下车。

车子里黑暗寂静的可怕,可许三多并不感到焦虑与慌张,因为他经历过更令人发狂的孤寂。

他坐在车里掀开窗帘,像一只孤独的小麻雀失去了自己的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人的欢笑来汲取些许温暖。

不远处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人头躁动,许三多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人群之中站立着的,居然是成才。

许三多如同触电了一般,猛的把窗帘拉开。那边的成才似乎有所感觉,他猛地往这边看过来,却只看到了毫无生气的装甲车。

此时万籁俱静,远处的山头被黑暗模糊了边界,成才站在燃烧的篝火旁,仅仅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割裂成了光明与黑暗的两个世界,遥不可及。偶尔有一两只飞鸟扑簌飞来,翩跹的羽翼划破沉郁的墨色天空。

成才忍不住上前了两步,胳膊却被人猛的拉住了。

当看到高城沉冷的脸庞时,成才如梦初醒。他送了力度,颓唐地退了回去。

如同犯人一般地,他接过高城递给他的枪,站在他们的面前。成才微微低着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支上的瞄准镜。

这是许三多送给他的,是他在沙漠五班时的唯一寄托,有时太过焦虑,或是太过煎熬,他总抱着这小小的瞄准镜偷偷哭。

“瞧,我给你们请来谁了?”高城说,“枪王成才!”

他没有流泪,可内心早就翻江倒海,比流泪更加汹涌,更加撕心裂肺。

他原本是不会为这些动容的,可如今不知什么时候,成才的心里慢慢地泛起了涟漪,悔恨的,饱含痛苦的漩涡几乎就要将他吞噬。

像是慢性毒药,或许是对伍六一的,或许是对高城的,或许是对七连,或是对…许三多的,在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慢慢地摧残着成才的心脏。

“来吧枪王,给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这场比试其实非常无聊。士兵们被成才的绝对实力压制,高城开始夸他,可成才知道他的目光带着冰冷,这是迟来的惩罚。

四周看来的目光或带着不屑,或带着厌恶,如同钝刀一般将成才凌迟。他强带着笑意,站在人群中央,接受这迟来的审判。

“你这瞄准镜怎么回事?”高城盯着成才手里的枪,“不伦不类的,连正常规格都达不到。”

“枪法这么厉害,就用这么一个破烂玩意?”

成才的脸色原本还带着体面的笑意,此时却如同触碰了逆鳞被激怒的雄狮,火焰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起伏跳跃,燃起愤怒的烈火:“连长,您可以骂我,您也可以把我摁在地上打。可是,这个瞄准镜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您不可以侮辱它。”

“也许在您眼中是个破烂,但是我是依靠这瞄准镜才得以存活下去的。”成才愤慨道,“它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高城怔了几秒,最后扬起了笑意。他微微凑近成才,说:“抱歉。这是为了许三多。”

成才愣住了。

高城说着,转身冲装甲车怒呵:“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许三多,你给我滚出来!”

“你是不是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你就是想最后来看看我们,来讨个心安!对不对?”

装甲车里传来许三多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没有!”

高城猛的踹了一脚凳子:“我替你说了!滚吧你!”

“可是我现在不想走了!”此话一出,高城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笑意,脸上的冷意就像被暖冬的阳光融化了一般,透出柔软。

“你个孬兵!”高城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留下一群士兵兴奋地跑到装甲车旁,叽叽喳喳。

……

一辆车子静静地停在阴暗处。

车窗开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窗上,指节处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一下一下地点着将烟灰弹在地上,忽明忽暗的火星子飘飘忽忽往下落,最后融进潮湿的泥土里。

高城跛着脚,咬牙切齿,无声地骂着些什么,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子里烟雾缭绕,透过月光,袁朗的头微微仰着,喉结性感的凸起,伴随着动作上下起伏。

他就坐在阴暗处,一声不吭地盯着看完了今晚的全过程。

“怎么样,你满意了吧?”高城眯着眼睛,伸手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眼在黑暗中透着倦懒。

袁朗继续抽着烟,视线透过烟火看向与成才相拥的许三多,手指一抖,火星子差点在裤管上烧了一个洞:“…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他是我的兵。”

高城翻了一个白眼,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那狰狞的伤口随着言语间动作,代表着苛刻严谨的皮带勒着他精瘦的腰身,在一片沉郁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可控地就要冲破束缚。

“你别忘了,他一开始是跟我的,你把他抢走了,从我身边。”高城的词句间带着狠劲,看着一声不吭抽烟的袁朗,瞳孔中像冰冷的刀具,在月色中透着冷光,“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你。”

袁朗不再看外面了,他微微侧过头,香烟随着吐息散开,高城仿佛在一片模糊之中看到了他狰狞的神色:“他是我的,起码是现在。”

两个男人看上去高大英俊,可私底下他们都身患沉疴,精英的外衣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内里腐烂,布满肮脏创口。

两个男人沉默的对峙着,许三多这个话题总能带来争锋与隐痛,最后袁朗最先打破了僵局:“我嫉妒你。我也嫉妒他。”

“谁?”高城合着眼,“成才吗?”

是的。这是合理的。两个人青梅竹马,站在一起默契而合理,好像怎么也比他这个中校顺眼。

高城的神色锋利,他哼笑道:“你真他妈变态,袁朗。”

袁朗吸着烟,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高城的太阳穴跳痛着,他眉眼带着阴郁与烦躁,抱着胳膊蜷在角落里沉默。突然,他睁开眼睛,抓住袁朗那只伸过来的胳膊。

袁朗的手指捏着一只烟,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到,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着,像一场没有战火的战争。

“请你的。”

高城撇了他一眼,把香烟抽走,自顾自地点上。烟雾缭绕之间,他听到袁朗说:“过一阵子我就带他走。”

“走哪儿去?”高城吐了一口烟。

“有任务,绝密。不能说。”

“就你们俩?”

“没错。”

高城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地抽烟。烟雾漫过他紧皱着的眉头,就在袁朗以为他不会有反应的时候,高城把烟头往车窗口一丢,然后手指揪住袁朗的衣领。

“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兵。”

高城阴着脸,脸颊上的疤痕像一条淬了毒的蝎子,蓄势待发蛰伏于黑暗,就等着给袁朗来一口:“保护好他。你不保护好他,我…”

“我死了也要拉你一起给他赔命。”高城低着的声音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袁朗近乎微笑着,可定睛一看能察觉得到这微笑中的疯狂与狰狞:“我会的。他死了,我会先把自己千刀万剐。”

高城一松手,袁朗顺着力跌在一片暮色之中,靠着椅背沉默。

“记住你的话。”这位高傲的将门虎子砸上车门,缓步往篢火处去。

袁朗再次点燃一支香烟,透过人群看着微笑的许三多沉默不语。

Chapter 8: 特加拉西

Summary:

地区名乱编的,图个乐

Chapter Text

一切终于算是尘埃落定,袁朗在一个平常的中午将许三多接了回去。

许三多坐在副驾驶,对着车窗外的战友们依依不舍地道别。袁朗撇了一眼眼神如狼似虎的士兵们,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回到军营之后,许三多便被袁朗带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窗帘紧拉着,只有电脑闪烁着盈盈的蓝光,袁朗懒散地坐着,看上去一派轻松,如果除去他面前满是烟头的烟灰缸。

“问题解决了?”袁朗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头也不抬。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问题。我认为问题已经解决了。”许三多不动声色地站着。

空间阴沉地仿佛被倒上了浓稠墨汁,唯一的光源倒映在袁朗的脸庞上,他抬起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抽烟总是很凶,或许是因为无法言说的压力,又或者是消解一些绝无可能有希望的欲望。

袁朗像是无药可救的病患,依靠尼古丁暂且消除他隐喻伤口所带来的疼痛。

袁朗再慢慢往外吐出香烟:“那行。上头给我们派了一个任务,去特加拉西带回我们潜伏的同志。因为任务特殊性,不能惊动那边的人,所以就我们两个。”

他给许三多扔了两大叠书籍:“这次的任务说危险也危险,说不危险也不危险。你不要怕,跟紧我就可以。”

许三多呐呐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就明天,事不宜迟。”

光影卓绝之间,许三多看到袁朗眼中的果决与凌厉,如同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发号施令,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许三多点了点头。就在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时,袁朗的电话突然响了。

袁朗咬着烟头,伸手拿起电话。许三多看到他的神色突然变得阴晴莫辨,食指神经质地点着红木桌面,伴随着墙上时钟指针的咔嗒声,敲打许三多的心脏。

半晌,他敛着眉眼,将烟屁股往烟灰缸里按。

烟蒂被摁着,发出刺耳的悲啼。

“给你的。”

许三多接过电话筒。

电话筒里传来自己大哥的悲泣,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着许三多的心头:“三儿,俺们家出事啦!家被炸了,爹坐牢去了…你想想办法哇!”

许三多差点没站住。大哥还在那一头哭着说些什么,可是耳畔的轰鸣声叫他再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了。

带着哭腔的话语伴随着风暴在耳旁呼啸,袁朗慢慢站起身,轻轻搂住许三多的肩膀。

食指无意识却又爱怜地在许三多肩头的军衔处摩挲,带着些许安抚意味让许三多得以站稳。

庞大的阴影将许三多笼罩,袁朗从他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三多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许三多并没有察觉到焦灼的气氛,袁朗的影子笼罩他的五官,落下一片阴影,他只觉得喉头干涩,结结巴巴地回答:“大哥…我们家…”

“爹和二哥往家里的仓库里放了好多炸药,准备开矿赚钱来着的,但是没想到爆炸了…”大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把邻居家的房子也炸了咧,咱们欠了很多钱…”

如今爹坐牢,二哥焦头烂额,大哥更是直接跑来部队寻求弟弟的帮助,不管怎么看,好像他必须承担起责任了。

“需要多少钱?”许三多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他没有流泪,口腔里却泛起苦涩腥咸的味道。

“什么?嗯…需要二十万,如果不交,爹就要坐一年牢了…”大哥支支吾吾的回答。

许三多晃了晃,袁朗站在他的身后,身姿笔挺,宽容的怀抱将士兵裹挟。许三多颤抖着嗓音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怎么想办法?”大哥哭着说,“你一个月才多少钱!”

“我会凑齐的。”许三多倔强着说。

一旁的袁朗突然出声:“您别担心,我会帮忙凑钱的。”

许三多猛的看向了他。

原本他不想哭的,可看到自己队长似乎永远镇定安慰的神情时,仿佛漂流的孤舟遇到了避风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许三多的心里迎来了酸涩的梅雨季。

“怎么会…这么多钱咧…”大哥那边明显愣住了,声音还带着一些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疯子不多呀…”

袁朗微笑着,他的磁性的嗓音里透着愉悦的温和,一字一句道:“没关系。您就当我是个疯子。”

电话挂断了。许三多站在原地。

“谢谢你,队长。谢谢你安抚我哥哥。”

袁朗坐回皮椅上,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根筋的许三多:“不。我不是安抚。你知道的,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说到就会做到。”

许三多站在他的面前,死死握紧了拳头,眼前却迷蒙地泛起了一层水雾,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哭了。

从前他病态地命令自己不允许流泪,可如今面对这位神勇的队长,内心的屏障早已裂开蜘蛛网般的裂痕。

“谢谢你,队长。我一定会还的!”

袁朗哼笑了一声,直起身子,用微烫的指腹擦去许三多通红眼眶旁的泪珠。他叼着烟,却没有点燃,斜着眼睛睨他:“知道了。你先好好待在部队里跟我完成任务,嗯?”

他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人,死寂的海面卷起阵阵波澜,带起一片震颤。

“叫我袁朗,别再叫我队长。”

他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

第二天很快到来了,他们在一个寂静的早晨前往了特加拉西。

这是离国界最接近的小国家,它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怪异且违和地单独存在着。这里毒品泛滥,偷渡,走私,甚至是器官贩卖都在这里地下进行。

三年前,他们的同志“冬蝉”潜伏于此,收集完毕了情报,按照她的要求,组织要把她安全送回来。

如果成功进入特加拉西,不惊动特加拉西那边的毒贩,并与冬蝉对接,这次的任务会非常顺利。

袁朗和许三多穿着便服,像一个非常普通的旅人走出国界。这天局部降雨,眼前的特加拉西的阴雨连绵不断,可身后的中国却晴朗依旧。

前方的景色一片阴沉迷茫,透过一片雨幕,远处的小木屋小的就像一只蚂蚁,遥不可及。

他们躲藏在附近半身长的草丛中,小心翼翼地往外窥探。

只见特加拉西的平原上正站着几个拿着枪支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开闸放水,声音粗野的说着些什么。

他们耐心的蛰伏着,可这群男人磨磨蹭蹭,大有不愿意走的情形。

时间不等人,犹豫就会败北,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消耗,“冬蝉”正在某个地方潜伏着,缄默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赢。

“你相信我吗,许三多?”袁朗转过身,严肃地与许三多对视。

许三多点头:“我相信你。队…袁朗。”

袁朗微微合着眼睛,他的掌心贴上许三多的后颈,带着些不安的情愫紧密贴合:“那么跟紧我,士兵。”

压低下盘,如同警觉的猫科动物一般匍匐前进。

许三多捏紧了手中的小型手枪,死盯着那几个男人看。手枪的射程太小,不能远程射击,但如果要击打到他们,说明他们必须得从草丛里暴露出来。

袁朗说:“怕吗?”

“不怕。”许三多强装镇定,可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心脏疯狂跳动,仿佛就要从胸膛中蹦出来,“我、我不会再逃避了。”

袁朗笑了一声,开始低声数对面的人数。

一共五个人,各持一把武器。

“…who is there?”(谁在那里)

一个男人警觉地看了过来,袁朗的身影快速闪过,阴雨中就像可怖的鬼影一般鬼魅。他拿起手枪,毫不犹豫地朝面前的几个男人射击。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想开枪反击,可惜被许三多毫不犹豫开枪击杀。

袁朗挑着眉毛看过去,许三多的枪口在雨幕之中泛着白烟,枪口还在颤抖。

鲜血混杂着雨水渗进泥土与草地,恍惚之间还能闻到腥味与雨季的霉味,五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再有动静。

袁朗和许三多抬着手枪,走过去查看他们有没有死透。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男人苟延残喘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亮的可怕,也毒地可怕,他支起手,对着袁朗开了一枪。

“小心——”

即使袁朗及时补枪躲闪,子弹依然犹如毒蛇一般钻进了他的肩膀,尖利的毒牙咬近皮肉,袁朗唇色发白,鲜血顺着被雨水打湿的外衣往下渗透。

万籁俱寂,只听得见两个人沉重的喘息。

Chapter 9: 风暴

Summary:

告白了…抱歉我又短又小,因为我想把章节弄的多一点显得它长,嘿嘿!

Chapter Text

“Fuck…”男人愤恨地骂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再有动静。

特加拉西的风冷咧而无情,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许三多扶着负伤的袁朗走过漫长的平原。

路途漫长地看不到尽头,袁朗肩膀上的伤口已经疼的麻木。其实中枪之后最要命的不是疼痛,而是感染发炎导致的发烧,这基本是能要人命的。

许三多从包里拿出药物暂且帮助袁朗止血,他们药物有限,而且没有器具能够将袁朗肩膀里的子弹取出。

不能再淋雨了,袁朗此时已经淋了不少雨,先不说会不会发炎,即便是魔鬼训练出了非常好的体质,可此时的他连感冒都非常危险。

慢慢的,袁朗越来越虚弱,一开始还能硬撑,后来只能靠着许三多扛着他的胳膊蹒跚往前。

许三多能感觉到喷薄在他颈间的鼻息变得越来越烫,可四周一片荒芜,他只能托着袁朗一步一步的往之前看到的那个小木屋走去。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提醒袁朗打起精神了,直到袁朗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袁朗的脸红透了,以往这位神情坚毅的长官此时周身透着脆弱,可他还勾起唇角对着许三多微笑:“真是对不起,我拖你后腿了。”

许三多闷着声音打断他:“别说话了,队长。保持体力…”

许三多跪在地上,他的身型本就相对矮小,可此时灾难的暴风来袭,他佝偻着身子挡住雨水,企图阻挡灾难带来的风霜。

袁朗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了,他的指骨艰难地勾着许三多的衣领,滚烫的鼻息几乎快要把许三多灼伤:“三多啊…我问你一个问题…”

许三多说:“队长,你说。”

袁朗似有若无地笑了笑:“都叫你叫我袁朗…我问你,无关阶级,无关身份,你…你怎么看我?”

许三多愣了愣。他没想到袁朗会这么问,他看向袁朗的眼眸。

袁朗的眼执拗地盯着他,烧红的肌肤给人一种怪异的亢奋之感。

许三多从未认真地与袁朗对视过。

此时他正视着袁朗的眼眸,袁朗缱绻而又深沉地回望着他,许三多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欲望与渴求,如火焰燃烧野草之势一般热烈而滚烫。

“…队长,这…”

许三多再迟钝也应该明白自己的队长什么意思了。他茫然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拒绝的,可不知何时,心中种下了犹豫的种子,它在许三多毫无察觉的时候生根发芽,阻碍着主人做出残忍的选择。

漩涡的中心,他开始摇摆不定。悲哀的是,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天秤开始因为袁朗摇摆。

有了不忍心为基底,拒绝也就困难了很多。

袁朗灼热的指尖碰上他上下启合的嘴唇,像是无奈,像是妥协,又像是哀求:“先不要回答我,好吗?我不想这么快被判决死刑。”

袁朗明白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赌局。

即使他在军队里叱咤风云,可在这人面前,他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风,只言片语便能将他的希望敲击地支零破碎,赌局的最后袁朗便会像遍体鳞伤的败犬一般无望而归。

于是他们开始沉默,然后继续向前行。

这个敏感而隐晦的话题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而最重要的是,袁朗的身体越来越烫了。

发烧。

这是许三多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而他也开始慢慢的感觉到吃力,绝望慢慢涌上心头,他开始祈求木屋的出现。

令人庆幸的是,在五分钟后,这个木屋遍如愿出现在了许三多的眼前。

雷电交加,雷声的巨响撕裂许三多的耳膜。许三多扛着袁朗的胳膊敲响了木屋的房门。

忽明忽暗之间,许三多看到木屋的房门动了动,最后露出一位老人的眼睛。那老人的眼睛带着审视,脸上的沟壑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凑近看能看到他手里握着的猎枪。

许三多也看着他。

……

醒来的时候,袁朗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已经褪去了衣物,一个白发苍苍的外国老人正拿着刀具,准备往他身上扎。

他用手掐住老人的胳膊,即使发着高烧,攻击性依然不减。

“抱歉,孩子。我这里没有麻药。”

袁朗没有理他:“还有一个人呢?”

“他?他睡着了,体力不支。”老人也不生气,他微笑着挪开袁朗用力过猛的手,语气温和,说着蹩脚的中文,“放心,你们可以对我保持信任。我从前也是一名军人,军医。”

袁朗这才看到了不远处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许三多,他的脸上多了一丝柔软。

老人说:“那么我们现在开始手术吧,我们需要把你的子弹取出来。过程会很艰难,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你需要毛巾吗?”

袁朗咬了咬舌尖,神经刚刚放松下来就不受控地想起之前他冲动地向许三多隐晦的告白,可他并不觉得后悔。

他从不是败犬,他从来知道如何制衡。

于是袁朗微笑着说:“没关系。他在睡觉,我不会吵醒他。”

老人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

许三多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外面天光乍现,而那个外国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袁朗正靠在床头,青筋毕露的胳膊垂在床下,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他没有抽,而是静静地看着烟雾弥漫。

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肉布满汗水,随着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勾勒出健壮健康的线条,蓬勃的生命力呼之欲出。

袁朗肩膀上的伤口已经用纱布缠上,他苍白的脸上透着疲惫,湿濡的发丝被一股脑抓起,露出额头。

他一改以往的强势神态,察觉到许三多醒了过来,袁朗用那只夹着烟的手对着许三多招了招。

“坐到我这边来。”

许三多踌躇地踱步到袁朗的床边,却没有坐下。

袁朗知道他在介意些什么。

“我烧晕了头,抱歉。”袁朗看着他。

许三多问:“你是后悔说那些话了吗?”

袁朗摇头:“不,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我只是觉得当时说这些不合时宜。运筹帷幄半辈子,我终于尝到了心急如焚的滋味。”

木屋中的壁炉时不时向外探出火舌,木柴在里面发出些许烦人的脆响,许三多看到袁朗的轮廓染上烛火的颜色,火焰在摇曳,它透进袁朗的虹膜之中,好像袁朗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许三多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歉意。

袁朗看清了他眼里的神色,即使有心理准备,他的心脏还是传来了一丝隐痛,藏在被褥里的手指痉挛似的蜷了一下:“不用觉得抱歉,这是我的选择。对了,帮我去找一下乔治,好吗?我的纱布可能要换了。”

许三多不知该如何向他表达自己的犹豫,他一向嘴笨。所以他顺着袁朗的台阶,出门去找乔治,也就是那个外国老人。

特加拉西已经不在下雨,草地上满是潮湿意味,许三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寻找老人的踪迹。

许三多找到他的时候,乔治正坐在自制的摇椅上看书。他的床被袁朗“占领”了,所以他只能待在摇椅上。

昨天的暴雨冲刷了尘埃,平原上变得洁净而圣洁,仿佛昨天的杀戮从未发生。

抬起头,乔治已经合上了书籍,对他微笑。

Chapter 10: 逃兵的代价

Summary:

本文地区背景架空,与现实无任何关系。
英文百度搜索的,经不起推敲。

Chapter Text

许三多走进才看到乔治看的是一本厚厚的英文小说。那小说看上去已经非常久远了,上面还有一些字迹规整的笔记。

乔治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哦,这是我还在军队时一个战友送给我的。”

“或许,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阐述我的经历。”乔治说,“你可以当我的第一个听众。”

许三多坐在他的脚边,开始听这位看上去历经风霜同时深沉神秘的男人诉说自己的故事。

“我生自西方的一个小国家,母亲只是一个妓女,我是她意外产下的产物。当年的我被她扔在街头抛弃。”乔治此时关上了那本小说,他摸出一根香烟,忧郁地点上,望向那茫茫无际的平原。

呼啸的风中,许三多觉得乔治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被抛弃的孤儿其实有很多。大环境下大家都身不由己,哪儿有时间去养育一个拖油瓶呢?所以我们这群人的去处成了问题。”

“那个时候很多地方都在都在混战,所以我们去了相对比较安定的德里克当苦役。”

“后来军队到处抓人当兵,不出意外的,我们也被抓了进去。可我们大多都不在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卖命而已。相比较在这个世界上受苦,我其实更希望在随便的一个地方死去。”

“我本觉得我会这么浑浑噩噩下去。直到我遇到了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布莱恩。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特别、最勇敢、最耐心的人——原谅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安在他的身上。”

许三多仰头看着他。乔治的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是一名军医,来自特加拉西。他在我被军队里的人殴打的时候救下了我,并让我在他的身边学习。对于医学,我确实有一些天赋,以至于我成功留了下来,不被任何人欺负。”乔治说,“于是布莱恩在闲暇时间开始教我识字,读书。他送我的第一本小说就是我手里的这本小说。”

“他是我的恩人。”

“我并不喜欢我的部队,他们占领国土,燎起战国,甚至强奸妇女。可我为了活着,别无选择。我只能为他们疗伤。我受够了这种生活,我不想我仅存的良知摧毁泯灭,于是有一天我趁乱逃走了。”

说到这里,乔治的眼里满是晶莹的泪光。昔日战争给他带来的伤害从未从他的心中抹除,火焰燃烧着平民百姓住宿的同时,火舌也探进了他的心脏,将他的勇气与坚韧烧了个干净。

“没错,我逃走了,我是个逃兵。当时非常混乱,我找不到布莱恩,我一直在呼唤他…可我太怯懦,在别人起疑心之前,我逃走了。”乔治的声音开始慢慢颤抖,“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我付出金钱,可以得到面包。相对的,我得到了和平,失去了情爱。这就是我的代价,这是上帝对逃兵的惩罚——”

听到“情爱”两个字时,许三多猛的怔住了。乔治察觉到了他的惊讶,声音甜蜜而低沉地说:“没错。我爱他…不过,我没有权利得到他的任何反馈,我抛弃了他。我明白,这辈子和他都再无可能了。”

“你们…你们在一起过吗?”许三多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他感觉乔治嗅到了什么敏感的气息,他撕开自己的伤口,也许是为了告诉他什么。

“不。我们从没在一起过。在他看来,我们只能算是师徒…仅此而已。”乔治叹了一口气,“于是我来到了特加拉西。我一直住在这里,企图能得到与他相见的机会,哪怕他带着他的妻儿,我也能微笑着祝福,或者是说,他上来给我一拳,说——乔治你这个胆小鬼,你怎么能做逃兵呢?!对此,我甘之如饴,即使再见会带来无与伦比的痛苦。”

“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许他不想回到这个肮脏的地方,也许他…”乔治狠狠地咽下那两个字眼,他把那本厚重的英文小说递给许三多。

“给你吧,士兵。”他轻柔地说。

“你…你不需要它了吗?”许三多问。

“不,我永远需要它,也许你现在不明所以…可为了世界上不再多一个乔治与布莱恩,我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

乔治仰着头,吐出了一口烟雾,为他的眉眼染上忧郁,可沉重之中仿佛又多了一些释怀与轻松。说出憋了半辈子的故事,让他如释重负。

许三多竖起书本翻阅,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好像掉在了草丛里,他探身翻找,发现是一个极小的纸条被夹在了扉页之中,因为动作之间掉了出来。

他捡了起来,打开发现是一行英文:“I am willing to give everything for the starlight in your eyes.”

为了你眼里的星光,我愿付出所有。

许三多将这小纸条递给满脸震惊的乔治。乔治盯着它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最后他朝许三多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听我这老头讲的故事。小说我已经不需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乔治小心翼翼地将这小纸条收好。

“谢谢你。我知道自己的路该往哪里走了。”

他不再迷茫了。

……

许三多和袁朗没有多留,因为袁朗所说的疼痛,乔治又为他检查了一番。

“这伤口没有关系,只要做好措施防止感染就可以,动作尽量小一点。对了,一直往前走二十分钟就能看到建筑物了。”乔治站在自己的木屋门口向他们道别,同时他的身上也背着一个挎包,看上去像是要远行。

袁朗站在一旁点头致谢,而许三多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问乔治:“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乔治抬头望了望特加拉西的天空:“应该吧?看有没有缘分了。希望能再见。小子,记住,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其他的都去他妈的。”

这位原本看上去忧郁阴沉的老人此时焕然一新,得到了那条纸条之后,他如获新生,不再管身后的木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远了,再不见踪影。

许三多转过头看着袁朗。他的伤口已经被衣物覆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袁朗站在泠冽的风中对他笑:“刚刚怎么了,去了这么久?”

许三多笑了笑。

他们默契地沉默着,呼啸的风声吹在耳边,奏出不详的乐章。

许三多能感觉到背包里那本英文小说沉甸甸的重量,他仿佛在承载着两个男人的回忆向前前行。

他开始回忆乔治给他说的故事。

许三多敛着眉眼,没注意到身旁的袁朗正忧郁地、绝望地看着他。

就像乔治口中所说的,他们步行了二十分钟便看到了建筑物。

这里垃圾遍地,地面满是肮脏的水坑,几个妓女正倚着墙壁冲他们风情万种地招手,许三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满是胭脂水粉的躯体。

妓女扭着腰,看着冷脸的袁朗和许三多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站到旁边继续拉客。

这混乱的、阴沉的地方以特加拉西为载体,混杂成了一个肮脏的社会。

这里便是真正的进入特加拉西了。

Chapter 11: 冬蝉

Summary:

这里可能有点草率…蠢作者没怎么看过碟片,所以有点…说不过去,大家图个乐就好,拜托拜托啦!大概还有一两章就完结了,后面不定时更新番外哦~

Chapter Text

根据上级的要求,他们奉命在特加拉西的一所酒吧里与冬蝉汇合。

可现在人生地不熟,他们即使知道酒吧的名字也无从下手。袁朗和许三多相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那几个妓女身上。

袁朗安抚地按了按许三多的肩膀,走到妓女的身旁。他的身材高大,身上套着锃亮的皮衣,一双锐利的眼眸风情地眯起,挑起笑容之后就像能让人眩晕的朗姆酒。

看到他态度转变和硬朗的长相,其中一个妓女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Hello.”许三多承认袁朗说英文的时候实在性感,他微笑着将妓女耳旁的碎发别在耳后,却在妓女羞红着脸想要触碰他的时候伸手撤开。

“Can you tell me where the tavern is?”
(你能告诉我xx酒馆在哪里吗?)

于刚才的冰冷不同,此时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就好像绅士的翩翩公子,眼里布满的柔情仿佛就要将妓女溺毙。

妓女的指尖在他的胸口打着转,她虽然看上去已经被这个男人所迷惑,可眼里依然充斥着算计与贪婪。

袁朗微笑着了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打钞票,妓女脸上的笑容立刻真了几分。

“Go straight ahead and turn left at the intersection .Sir, you can do it for free.”
(直走,在十字路口左转就可以了。先生,你可以免费。)

妓女扯住他的领口,不让他脱身,同时用手将袁朗指间的钞票抽走,浓烈的胭脂水粉气息扑面而来。袁朗依然微笑着,他个头高,妓女仰视着他。

“No. I cannot betray my wife.”
(不。我不能背叛我的妻子。)

他的面孔附上了一层阴影,明明在微笑,可同时袁朗的眼眸冰冷如刀刃,锋利地刮蹭在妓女的脸上,特别是他眼里的厌恶与讽刺,更是令她的脸面挂不住。

妓女看清了袁朗的冰冷,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蜜糖,柔软可人的糖衣将残暴与锋利裹挟的完美无缺。

她看向不远处站着看街道的许三多,冲袁朗耸了耸肩,然后就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真是个怪人,她心想。

……

五分钟后,他们成功到达了所约定的酒吧。上头说,冬蝉会等到下午的五点钟,现在是下午三点。

袁朗用一只手护住许三多脑袋的侧部,用身躯挡住酒吧里群魔乱舞伸来的手掌,或是男女人们身上散发出的尼古丁的味道。

许三多被袁朗护着头,闻到那刺鼻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几乎不抽烟,但明白抽烟有时候也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手段,他经常看袁朗抽,可许三多从没觉得尼古丁这么肮脏混乱过。

袁朗察觉到许三多皱眉的神态,低声道:“忍忍,马上到了。”

酒吧右侧的房间里房门大开着,真皮沙发上的正中央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袁朗一眼就看出她的东方面孔,身份确定了七八分。

女人微卷的长发长到了胸前,嘴唇鲜红如血。她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微微翘着,此时手里正捏着一瓶红酒,一片烟雾缭绕之中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出去。”女人挑了挑眉,将房间里的人都挥赶了出去。

房间的门被关上,三个人在房间里对视着。女人抿了一口酒:“怎么,新来的吗?没见过呢。”

许三多开口试探:“冬蝉?”

女人歪着头,眼里带着戏谑:“冬天没有蝉,小弟弟。”

袁朗说:“不。在特加拉西里,有一只珍稀的蝉。它已经在严冬蛰伏很久了。如今的纸醉金迷,难道迷了这只蝉的眼睛吗?”

女人不笑了。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就像警觉的猎食者带着敌意,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她思索着,慢悠悠地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

“老A?”她问。

“是的。这是A大队许三多,我叫袁朗。”

“我叫舒婷。”舒婷如释重负一般地呼出一口气,如同磐石一般沉重的神情烟消云散,“坐吧,坐。时间有限,我不能留太久。”

“你们错过了最佳的时期,我只能今天晚上自己偷偷出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舒婷歪着头点燃一根香烟,她将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指尖,声音有些沙哑,“这里局势紧张,我都以为你们出了什么意外。行动之前,别暴露自己。”

“祝平安。”

门外传来声响,舒婷不紧不慢地起身,他们跟着站起身。

紧接着,房门就被大力推开,外面走进来几个身材高大,神情紧张的男人。面对完好无损的舒婷,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夫人,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舒婷站在里侧,不紧不慢地抽着香烟,点点的火光在她的指尖燃烧。她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冲袁朗仰仰下巴:“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你会是一个不错的情人。”

这当然是舒婷的说辞。

许三多看到舒婷对他挑眉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巾,她的袖口带着芬芳馥郁的花香与淡淡的烟草味:“小弟弟,可以用它来擦擦自己的脸。”

说完,她就仰着头,从包厢里走了出去。

等包厢里的人走尽了之后,许三多从湿汗的手心里打开了那张纸巾,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晚上十点。”

……

晚上十点,他们应约蛰伏在酒吧的附近。

酒吧已经关了门,深夜里的特加拉西异常寂静,为了不必要的混乱与麻烦,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再出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两人的身旁,车窗降下,露出舒婷那张美艳妩媚的脸:“还不快上车?”

他们很惊讶,却没有犹豫,二话不说上了车子。今晚的舒婷显得格外亢奋,话也多了不少:“真他妈的要解脱了,在这里过了几年,真把我憋死了。”

许三多试探着问:“你的车子是哪里来的?”

舒婷大笑着:“能哪儿来的?抢来的呗!难不成我们徒步走出去吗?我们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出去的,许三多——你叫这个名字,对吧?”

“我敢打赌,那边肯定很快就会派人来了。你们可要做好准备啊!”

舒婷不亏当了这么久的间谍,就在快要开出特加拉西时,后方驶来了一辆轿车,看来那边还没有察觉舒婷要跑,只是过来找她究竟去了哪里。

里面的人探出车窗,叽里咕噜说着英文,最后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埋没。

许三多一声不吭地开始给子弹上膛。

袁朗说:“舒婷,车开稳点。”

他降下车窗,将后面喊得最欢的男人一枪爆头。
追击者陷入狂怒,他们更加用力地辱骂,直到一连两个人被击毙。

袁朗看过去,看到许三多的步枪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在战场上,他如同冷漠的裁决者,将愤怒的反抗者一一抹杀。

那一次生不如死的经历之后,他已经在无形之中蜕变了。

袁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而舒婷在驾驶座上迎着风声,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夸许三多的枪法好。

许三多回过神,对着舒婷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子弹打在了后方车子的车灯上,外国佬们的车子开始剧烈晃动,又是一声叫骂。

“还剩几个?!”舒婷抽空看了一眼车后视镜,声音已经接近尖叫,“一个了是吧?!有没有手雷炸死他妈的!”

“不行,手雷动静太大,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要快点出特加拉西。”袁朗沉着声音,天色漆黑如墨,他的脸上带着指挥官惯有的冷静与理智。

舒婷听着,不满地咂咂嘴,而下一秒车后视镜被外国佬打穿了一个孔,她又开始飙女高音。

结局不出意外,那载着尸体的黑色轿车砸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建筑物上,在黑夜里冒着烟。

舒婷驾驶着轿车,如同极速飞驰的禽鸟,有力的羽翼划过特加拉西的街道,最后在纷乱到来之前离开了特加拉西。

许三多只觉得筋疲力尽,放松之后的困倦卷席而来,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袁朗在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爱上了那毒枭,不愿意回来了。”

舒婷还没从刚刚的高音缓过来,她沙哑着声音:“你他妈在逗我?你和毒枭谈情爱?这问题真特么够蠢蛋的。”

袁朗笑了一声。

舒婷平静的声音再次在黑夜里响起:“在特加拉西里我的话不是开玩笑。我认可你,袁朗。”

袁朗沉默着,如同黑暗中的一尊浮雕。

在困意来袭之前,许三多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可能袁朗会找到属于他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木讷麻木的男人。

一片沉郁之中,袁朗没有回答舒婷近乎示好的话语,他敛着眉眼,颤抖的指尖在空中一下又一下地划过许三多沉睡的侧脸。

Chapter 12: 枯木逢春

Summary:

许三多的心里有一片贫瘠的土地。(完结)
后期不定时更新番外

Chapter Text

咖啡厅里充斥着淡淡的馨香,舒婷坐在椅子上,伸手用勺子搅拌自己面前的咖啡。

袁朗就在她的对面正襟危坐,看着她的眼神平静温和,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还不打算回家看看你母亲吗?”

舒婷嗅闻着咖啡的香气,勺子碰撞在被子的里侧,发出叮当叮当的脆响。她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不急。我想为我未来的终身幸福争取一下。”

“这是我第三次向你征求意见。我觉得你很优秀,我也不差,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袁朗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些无奈:“对不起。”

舒婷点了点头,默了几分钟,突然说:“你对我没有好感。那么你的心呢?你的心给谁了?”

“…”袁朗没有回答她。他的眼神淡漠,如同坚不可摧的磐石,将心底最隐秘,最热烈的欲望死死藏住,不给他人攻破的任何机会。

好像从外表来看,他依然是那个冷静强大的军官。

“那个士兵,对吗?”舒婷的红唇勾着,她带着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肯放过袁朗的任何表情。

袁朗的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

清水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可如果将勺子放进杯子里搅拌,便会将他冷酷的面孔搅得细碎,波纹漾开,袁朗的脸庞变得扭曲怪异。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仿佛这件事情不说出来,不表现在明面上,他们就还是亲密的上下级,他是温柔强大的长官,而他是积极上进的士兵,他们会是非常默契的…战友。

袁朗垂着眸子,身上的军装笔挺,他一字一顿地说:“即使。即使、我爱他。但是他结婚生子,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哦?你会祝福他?”节奏不知何时被舒婷带走,她的视线落在袁朗扣着杯子边缘的,泛白的指节,嗤笑一声,“袁朗,我承认你是一个合格的军官,能够在军队叱咤风云。可是,你不适合编造谎言。”

她的目光冷咧,带着嘲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袁朗。爱把你变成了什么愚蠢、疯狂的样子。”

是的。甜蜜的,可怕的爱。

袁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时的他多么的欲盖弥彰,多么的可笑。假如他的心中没有一点爱意,又怎么可能会任由舒婷掌握节奏?

袁朗狠狠闭了闭眼睛,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了在特加拉西泠冽的风中,许三多沉默着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仿佛在一片沙尘之中,他就会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而特加拉西在风中张牙舞抓的草丛便是袁朗的坟墓。

袁朗便带着他重如千钧的爱情躺进绝望的坟墓。

冰冷的坟墓!

特加拉西的风如此寒冷,冷的将袁朗的心脏撕裂出了无数个口子,呼啸的风中,他仿佛听见了心底的血滴在震耳欲聋的哀嚎。

漩涡就要将他吞噬。

袁朗的喉头涌上了一股酸涩意味,仿佛孤注一掷般的:“我能如何?他结婚生子…我能如何?”

纵使他战功赫赫,纵使他领导的部队是国家的底牌,可这场博弈之中,他似乎毫无制胜可能。

军队教他如何出奇制胜,如何将敌人格杀,却没有教给他如何得到恋情。

“你爱他。是因为性,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爱他。所以我克制自己的私欲,时代将我们冲击的东倒西歪,我希望他好而已。”

字字句句,滴滴泣血。要不是心脏传来阵阵的隐痛,袁朗几乎都要以为他真的这么想了。他确实和成才十分相像,不仅是那份野心与欲望,其实还有一点——埋藏的及其隐晦的,虚伪。

虚伪的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的,虚伪的让他衣装笔挺,对着士兵许三多露出平和包容的微笑。

舒婷不再对他步步逼近,她知道面前的军官似乎已经隐忍痛苦到了极限。

舒婷无意欣赏他的痛苦,在她看来,强迫让不爱她的男性与她结婚是无比可耻的事情,这与强盗无异。

她几乎已经知晓了袁朗的答案。她挺直腰板,仰起的头颅满是傲气:“我知道了,你不必犯难。”

“事不过三,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记住,袁朗,不是你拒绝了我,是我舒婷拒绝了你。”

“你不必痛苦,临走之前,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而袁朗坐在椅子上,任凭痛苦的浪潮将他卷席。往日的自制与信念如同奄奄一息的烛火,再窥探不出一丝昔日的峥嵘。

苦痛与酸涩像特加拉西的平原一般漫长,看不到尽头。

两天过去。

许三多刚刚训练完,准备回宿舍冲个头。

不知道听哪个多嘴的同志在到处说,袁朗和舒婷私底下见了面,舒婷对他表达了好感,两个人准备在一起。

许三多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心中的感想,他只知道他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望向袁朗。可他知道袁朗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军官,多么优秀的士兵。

他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佳人,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小孩,而不是和一个平凡的士兵纠缠在一起。

许三多又下意识地望向袁朗站在远处的背影。他看得出来袁朗的状态不佳,可他很好的将自己收拾干净,看不见一分颓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乔治。如今他身在何处呢?

许三多明白眼前的薄膜就在眼前,可他没有勇气揭穿。也许袁朗只是一时兴起,也许…

是否该将这藕断丝连彻底切断?

他还没回过神,胳膊就被人抓住。他看了过去,发现是成才,他看上去像是很快跑过来了一样,额头上都是薄汗。

成才扯着他的胳膊,粗喘着气:“你、你别动。”

许三多百思不得其解,他僵直着身体。成才捧着他的脸,突然贴得极近。

耳畔的虫鸣仿佛变得震耳欲聋,许三多看到成才紧盯着他的眼眸:“我喜欢你。”

许三多瞪大了双眼。

身后传来了些声响,许三多转头看到袁朗和舒婷站着。

袁朗紧攥着拳头,眼圈通红得几乎快要滴血。

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把许三多扯走了。

舒婷看上去非常镇定,她一步一步走向成才。成才的眼眸带着缱绻,看着许三多离去的背影。

“你还是按照我说的做了。”舒婷呼出一口气。

成才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说的还真是对的。”

舒婷问:“你刚刚认真的?”

“你怎么能判断出我在撒谎呢?”

舒婷笑了一声:“你们老A真奇怪。一个个在战场上跟虎似的,却出了这么多的情种。”

“我的工作交接完了,小兄弟,麻烦你给我指指出去的路?”

……

许三多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袁朗依然穿着作训服,他转身撑着红木桌,看上去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队长…”

“你、你!”袁朗猛的转过身,许三多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如果你告诉我你喜欢女人,我可以接受、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许三多从没看到袁朗如此失去理智,肩膀的力道让他感到了疼痛。

这场赌局,袁朗赌上了自己的尊严,赌上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前不久赌徒还带着一丝侥幸,祈求着命运的垂怜。可如今刚刚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满盘皆输,输的狼狈不堪。

爱给人带来欢乐,可爱同时给人带来苦难,它将运筹帷幄的上位者的傲骨敲击的粉碎,将他拖入痛苦的漩涡。

袁朗强打起笑颜,如同渴到极致的旅人,乞怜荒漠中唯一的雨露,他退而求其次:“不跟他在一起,好吗?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再也不接近你了。”

“别对我这么残忍、我、我求你。”

角色仿佛在不经意之间转换了。袁朗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军官,他一败涂地,他垂下脖颈,扯着冷酷的判官,心如死灰地等待这最后的裁决。

许三多闭了闭眼。

从前他的心里有一片贫瘠的土地,它日夜遭受风吹日晒,在烈日的摧残之下龟裂。裂痕可怖的,狰狞的遍布了这片寂静之地。

袁朗的眼泪就好像滴落在了这片土地之中,将病入膏肓的他滋养,于是枯木逢春。

我爱他么?摒去他心中的崇拜敬仰,抛弃前不久所谓的债务,如若无视现实中的所有,我依然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么?

许三多自诩是一个无趣的人,甚至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也许他的结局是死在战场,也许他的结局是平淡的过完这一生。

父亲训斥着他,推了他走了一辈子。他站在时代所构成的漩涡中心,平淡地想。

也许他要当一个逆子了。

许三多轻轻把手放在袁朗青筋毕露的手背上,将它轻轻移开,袁朗满脸绝望。

然后许三多轻柔地吻上了袁朗。

这是一个克制的,缱绻的亲吻,一触即分。

袁朗愣在原地,许三多后知后觉的感到害羞,他转身就想走,却被身后的人猛的拉住。

袁朗像被光芒裹挟的烈阳,他摁着许三多的后脑勺,再次亲吻住他。眼眶的眼泪顺着皮肤纹理不疾不徐地往下滴落,融进两人的唇缝。

他亲吻的方式就像他本人一般果断霸道,如同威风凛凛的国王征战领土,混杂着泪水腥咸的味道,勾着舌尖吸吮。

赌局的最后,败犬终于拥抱自己的参天大树。

窗外的阳光温暖地将他们裹挟,吻过他们肩头的军衔,如同漫天的星光熠熠生辉。

天亮了。

——正文完

Chapter 13: (番外/成许)下榕树的疯子

Summary:

很久之前写的一个随笔…热度挺高的,发发…

Chapter Text

回家里探亲时遇到的一个疯子

下榕树有一个疯子,回家探亲之后,家里的老人们总让我远离他。

他总穿着破旧的作战服,那作战服上有着分明的烧焦痕迹,脸上覆盖着狼狈的灰尘,捏着一个看上去不伦不类,又年代久远的瞄准镜。

他看上去非常滑稽,还总对着半空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名字,可我听不懂。

因为他神智不清,所以全村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甚至是七八岁的小屁孩。

可家里人说他曾经是下榕树鼎鼎有名的人,可是自从从部队回来就疯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管他。

回家探亲的第二天我看不过去,把他身边的熊孩子全部赶走了。

哪知在他看到我面孔的时候却全然凝住了,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嘴唇嗫喏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看着他的眉眼,我总觉得有一些熟悉。

我把他搀扶到凳子上,听他开始念念叨叨自己在部队的事情。大概都是一些非常琐碎的事情,可我总能在他口中频繁地说起“许三多”这个名字。

我大概听的明了了。

天才成才进入部队,他以优秀的成绩让连长刮目相看,让他的队友信服,可他丢下了所有人,他也丢下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许三多。

那天成才说了狠话,他说有许三多这一个老乡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成才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可许三多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令成才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火气。

于是他抛下烟头,抛下许三多。

他们再也没有说话,可再一次见面却是战场。

我看到这个年龄不大体态却显得异常衰老的男人在不住地颤抖着,他浑浊的眼里盛满了泪水,那是对战争的愤恨与嫌恶。

浑身血污的成才抱着被炸的只剩下上半身的许三多。他看到许三多的肠子都流了一地,早就已经奄奄一息了,许三多依偎在他的怀里,就好像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我那个时候说,求求你别走呀,不要离开我呀…”成才啜泣着,他擦不干净泪水,却能分明的看到好友的惨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你是最勇敢,最优秀的兵呀…”

许三多浑身发起抖来。

“我好冷啊…好冷啊…”

成才哭的不能自己,他拼命的抱住许三多,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可是许三多怎么这么冷,像一块冰一样,捂都捂不热?

“你别走呀,别走呀…我给你说说话好不好?我给你说,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成才将自己的嘴唇贴在战友冰冷的耳垂上,魔障一般的重复着。

没来得及嘱托,没来得及道别,就像是睡觉似的安静,战友早已经在他的怀里长眠。

战争结束之后,他分明已经疯了。

部队说他的状态不好,回家看看吧。

于是这一看就是三年。

我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相顾无言。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百感交集。家里人知道我和成才见了面,脸上全是不赞同与嫌弃。

“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不是疯子!”我的心下涌起了一股烦躁,我悲痛于如此骄傲能干的士兵,为何到了他们嘴里却成了一个疯子。

我开始明里暗里地照顾他,于是他又开始重复那些血腥悲痛的往事。

他的精神气一天不如一天,可是我快要走了。回部队的前一天晚上,我去和他道别。

成才神色恍惚,就在我以为他没有回应的时候,他突然非常轻的说了一句话:“…明天回部队的时候,能过来把我的瞄准镜拿走吗?”

我不理解他为何急于把瞄准镜送走,可疯子成才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依然穿着那身作战衣,越走越远,最后身影隐匿在万家灯火之中消失不见。

我有一种预感,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第二天准备启程时,我特意瞒着父母去见了成才。

他歪在一个打扫精细的坟墓前,身体蜷缩着,脸上扬着这三年来的第一个笑颜,再看看成才的手里捏着那个略显滑稽的瞄准镜。

我的只觉得心里一阵麻木,哀痛的情绪就快把我包裹,可我无法为他做些什么,最后我把他死不瞑目的双眼闭上,拿起纸巾想要擦干净他狼狈的脸颊。

没想到在擦干净的时候,我浑身战栗起来。

成才那张安详去世的脸分明就与我的一模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瞄准镜。

……

“成才,成才!”

好吵啊…耳边都是仪器尖锐的叫声和激动的喊声,成才睁开疲惫的双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许三多担忧的脸庞。

“你…!!”成才看到许三多的脸后就大哭起来,他哭的像一个孩子,甚至吐露不出一段清晰的话语,捏着许三多的衣角不肯松手。

梦中的那个成才死去时的悲凉场景让他不住地打战,所以就算这么多人涌进了病房,他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

“战斗之后你就一直昏迷着,大家可担心你了。”

成才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的目光眷恋地掠过许三多鲜活平和的脸庞,最后低下头。

“嗯,嗯。醒来就好了。”

每一个人都在欢笑着。

这样就好了。

Chapter 14: (番外/袁许)一朵洋桔梗

Summary:

最满意的随笔

Chapter Text

那天中午,我定时给医院里的爷爷送饭。

爷爷已经很年迈了,他被安排在护士台最近的病房,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马上治疗。

爷爷曾经也是军队里的头号人物,他在战场上非常勇猛无畏,他是真正的铁血战士,是我心中的英雄。

在我心中,他永远强壮勇猛。

同时爷爷的内心也非常柔软,他特别喜欢逗我家里养的小猫。

可我如此英勇的爷爷在战场上炸废了一条腿,再也无法当兵。

我如此痛恨战争,我讨厌战争带来的鲜血与眼泪,因为战争只会带来痛苦,它会剥夺人的所有,相同的,它剥夺了我爷爷健康的身体,让他的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我害怕爷爷的逝去,畏惧想象他毫无生气的面容,以至于我看到盖着白布的担架抬出时,总会心里咯噔一下。

在爷爷的同病房中,还有一个爷爷。听说他们是同一个部队的,那个爷爷看上去神采奕奕,虽然白发苍苍,可眼里总闪烁着坚定的光。

他们都见证过鲜血,是真正的战友。

那位爷爷大大方方的说自己姓袁,可以说叫他袁朗。与他看上去非常严肃的面孔及其不符的是,他的性格非常随和。

“唔。年纪大啦,在部队里干不动啦,就来陪陪我的战友。”袁朗总是微笑着,有的时候还特别喜欢逗逗我,说我长得和我的爷爷许三多真像。

这个时候我的爷爷总会躺在病床上,捧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资料,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他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样,但我总感觉袁老的目光就好像透过我,看向什么人似的。

我喜欢和两位爷爷相处,因为在这快节奏的时代中,我总能在这里享受片刻的安宁,以至于我不被凶猛的浪潮推翻。

“小雨长大啦。”爷爷笑着说,“爷爷走不动喽。”

袁爷爷这个时候就会大笑着打趣我的爷爷:“哈哈!我们两个老头,也算是半斤八两了!”

可我分明看到了袁爷爷眼里泛着的泪光。与爷爷的些许迟钝不同,在感情上我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哀伤与落寞。

他为什么如此哀伤呢?

如同什么小动物似的,我嗅到了几分不对劲。

事实证明,我的不安得到了印证,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我的爷爷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去世了。

爷爷走的很安详,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手上放着未读完的书籍。

我差点没站稳,悲痛的潮水仿佛就要将我压垮。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境,只知道在医护人员进病房之前,我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住院部。

住院部楼下有一个小小的公园,那里总开放着各种鲜花,不少病人总喜欢没事去那里逛逛。

我看到了一个笔直的背影,袁爷爷穿着病号服站在花坛边端详着各种花朵。

我才发现原来袁爷爷其实已经很瘦了,他的身材高大,可病号服套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格外宽大。

我沉默着走到了他的旁边。

袁爷爷目不转睛,他依然盯着花坛,微笑:“唔?小雨来了啊。”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各种花朵的颜色被眼泪混合,我快要看不清前方的风景:“爷爷…爷爷走了。”

袁爷爷猛的顿住了。

半晌,我听到他说:“都躲到这里了,怎么还是让我知道了。”

对于我爷爷的死亡,袁老只有这一句话,让我不禁有点小生气,我觉得他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袁爷爷说:“看啊…这里的花儿多美。”

我哭累了,也顺着他的话:“再美的花也会败。”

袁爷爷伸出手,用指尖在半空中划过花瓣的形状:“我们不能只看到它落败的一面,不是吗?起码它娇艳过,它为自己活过。”

我的泪痕已经在脸颊上干涸,透过一片朦胧,我看着袁爷爷。他依然没有转过头来,看上去非常平静。

“可我痛恨死亡。我讨厌那种感觉。”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也痛恨战争。如果不是它,也许我的爷爷能多活几年。”

“你和一个人非常像。我记得当年他还哭了鼻子。可是他也非常坚强…我非常喜欢他。”

“是我的爷爷么?”

袁爷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要厌恶死亡呢?只不过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一次历险。”袁朗转过身,抚了抚我颤抖的肩膀。

我抬头:“可是袁爷爷,你也哭了。”

袁爷爷用一种我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的瞳孔,他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光,满是柔情:“你真的很像你的爷爷。小雨,不要只记住你爷爷枯败的模样。看看这些花儿吧,在活着的时候,是多么的娇艳。”

“没有人比我更痛恨战争,”袁爷爷说,“它逼迫我们奔赴前线,奋勇杀敌,纯良的人不得不拿起枪支杀戮。不仅如此,它还夺走了我所爱之人的健康。”

“永远不要忘记苦难。可你不能一直放任自己陷落下去,小雨。”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很多。

我走的时候,袁爷爷依然站在花坛边,他的脊梁挺的很直,一直目送着我离开。

我的爷爷走了,所以我不需要每天去医院,可我无时不刻不惦记着已经孤零零的袁爷爷。

于是我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买了一束洋桔梗,准备去探望袁爷爷。

花店里的店员说它代表着纯洁。

我推开了病房的门,想要叫醒闭着眼睛的袁爷爷。可是他靠着枕头,一动不动。

直到凑近我才看到,他的手下好像垫着什么,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那是一张早就已经泛黄的照片,里面是两个身姿笔挺的军人,他们站在一起,都露出非常轻松的笑意。

我认得出来,那是我的爷爷和袁爷爷。

我几乎已经了然了。

想了想,最后从花束里拿出一根洋桔梗,放在他交叠的手中。

不要畏惧死亡,也不要感到哀伤,袁爷爷教我。

于是我站在阳光之下,它太过刺眼了,我伸手挡住,看着光线泄进我的指缝。

阳光温暖我身上的潮湿,它将我怀抱,于是我在阳光温暖的臂弯中浅浅微笑起来。

Notes:

私设袁没有妻子。
这是一个发疯的小产物…有改动,写了一些我比较龌龊的幻想…
一直觉得袁是比较克制却又有点疯子本质在骨子里的,所以下笔比较小心…是个有点黏稠阴暗的男鬼1啦。(我的小xp)
有一点点的成许,所以我也给加上标签啦,请大家不要骂我qvq
也会写成才的,竹马也很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