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上
Chapter Text
01
我這一生潛水的經驗挺多的,但印象中每一次潛水都不是好事。
這樣的經驗讓我多少有點深海恐懼症吧,總覺得在那深不見底的水體裡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正在默默注視著我。
深海恐懼症其實跟所有特定事物畏懼症是一樣的東西,但是深海這個詞語本身就充滿了神秘感,它所代表的未知讓這個詞語隱約也染上一層傳說的色彩。
我的第一次潛水是在西沙群島,我三叔,或者說解連環失蹤,我去了西沙海底墓穴找他;第二次則是張家古樓,廣西小寨子巴乃山上的虹吸湖,順著虹吸潮被困在山體之中,差點栽在密洛陀手上。
至於第三次,這又會是段很長的故事,其中有太多太多神秘的力量牽扯其中,要不是當時不只我一個人遇上這些事,我可能會以為那只是我做過的一場夢。
一般人提到海洋的傳說會想到什麼?海怪?克蘇魯?總之關於海洋的傳說其實跟關於宇宙的傳說差不多,都講究一個未知,海洋之所以更讓人類有種著迷的感覺,無疑是因為海洋生在地球之上,這片屬於地球的領域人類自己也還沒完全清查,大概是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人類更進一步著魔吧。
如果說提到外星生物的想像,大多數人的想法都是往科幻那方面去,但海洋不一樣,地表上最早的生命也是從海洋開始的,所以人類對於海洋的想像也是非常原始的,那種既原始又未知的感覺使人類感到害怕,卻同時也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那就是海。
我對我第三次潛水故事的註解是這樣的,一場詭異又浪漫的夢。
02
事情發生在沙海大事件之前,那時候我剛從墨脫回來,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好像一刻都沒辦法停下來,每分每秒都在不停運轉,只要一閒下來我就覺得時間和汪家追在我身後。
不得不說黑瞎子做為師父,在情緒疏導這點倒是真的做得挺好,他說我和小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小花以前是能做到的事太多所以他停不下來,但我是能做到的太少,所以思維停不下來,但我倆都產生了同樣的問題,那就是沒辦法享受。
那陣子我都住在黑瞎子的四合院,他用身教告訴我什麼樣的生活叫放鬆,夏天早上五點起床晃出門買個煎餅果子加兩碗豆漿回家,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頹廢的度過一整個上午,中午天氣熱了就回屋裡,下午三點後就把我這個徒弟叫出來戲弄,每天都樂此不疲。
我聽說黑瞎子在陳皮阿四倒台後都只給解家做事,所以現在其實也算是半個小花手底下的人,但住在黑瞎子這後我才發現這事遠比傳言誇張得多,小花有時候中午或晚上會過來吃飯,甚至可能兩個時段都來,只要小花說要來黑瞎子大清早就會加上買菜行程,買回來後還會忽悠著我幫他剝蒜切菜,給自家老闆做菜殷勤得不得了。
我幾次問黑瞎子,我說師父啊,瞧你每天給解董煮滿漢全席,都比我家年夜飯豐盛了,到底是欠了資本家多少錢,至於嗎?
黑瞎子沒有回答,衝著我一通亂笑,接著一顆要用來燉雞湯的紅棗砸在我腦門上。
我懷疑他倆之間有什麼刻意瞞著我的交易,我好幾次看他倆湊在一塊不知道在說什麼,小花笑得很好看,但每次我剛想問他們,兩人一看見我就又立刻分開,我甚至都懷疑他倆在打我什麼主意。
這天小花下班又來蹭飯,黑瞎子這幾天沉迷做義大利菜的視頻,今天小花過來他搞了一桌子義大利菜出來,什麼千層麵啊、義大利薄餅啊、義大利餃子的,甜點還是他自己凍的提拉米蘇,甚至還有一道海鮮燉飯,我就問他海鮮燉飯不是西班牙的嗎?黑瞎子彈了一下我腦瓜,說這道是解老闆想吃的。
小花坐上餐桌後津津有味的吃著那明顯跨越國界的海鮮燉飯,看起來心情很好,接著就在餐桌上宣布他明天要出差,一個禮拜不會過來。
黑瞎子一聽立刻追問去哪?要不要跟?我心說雖然小花確實是個霸總,全身上下都是黑瞎子最愛的錢,但黑瞎子這麼阿諛奉承也太毀人設,好歹也是南瞎北啞傳說中的傳說。
「你跟什麼跟,好好教你便宜徒弟。」小花聽了只是笑笑,對瞎子指了指我,接著又繼續說,「只不過是東南亞那有棟房產在解家名下,原本是我二伯的,我二伯死的時候還沒結婚,這房子就到我名下了,最近聽說附近建商想開發,要去談產權問題。」
「東南亞啊,那順便帶我去玩唄?」我嚼著黑瞎子親自桿麵皮的義大利餃,情不自禁的就脫口而出,接著又挨了黑瞎子一個腦瓜崩,這次他拿小花海鮮燉飯的蚌殼。
我心裡不服,奇怪了,我問我發小帶我去玩你打我做甚?但我沒問出口,我知道說出來下一個砸我腦門的會是螃蟹殼。
黑瞎子天天給小花打電話,早上起床打,中午吃飯打過去叮囑小花吃飯,晚上睡前也要打,我笑說你倆是煲電話粥的小情侶嗎?
剛說完就想跑,怕黑瞎子來給我腦瓜崩,沒想到黑瞎子看著我只是笑說,嫉妒啊徒弟?
我心說誰會嫉妒跟債主講電話,我還怕小花天天跟我討新月飯店那兩億六。
小花出差的第三天晚上,我躺在黑瞎子擺在四合院裡頭的沙發上看手機,他走過來踹了我兩腳,讓我去切個果盤孝敬師父,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我要切家裡也沒水果給我切啊?」
「沒有水果你不會去給為師買嗎?」黑瞎子咂了咂嘴,我知道他並不是真想吃水果,只是要我給他讓個位,就縮起腳空了一個位置,果然他就著沙發上的空位坐了下來也拿出手機。
我好奇他的眼睛畏光,拿個手機要看什麼,之前小花說要不是因為我現在住這,黑瞎子一個人晚上是不會開燈的,我那時就看著黑瞎子家裡那古色古香別緻的燈罩想著,要是燈用不到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例如我,光是想像這燈具要是擺在我吳山居肯定特別合適。
這時候黑瞎子突然接起電話,速度之快甚至連鈴聲都還沒響起,不知道誰給他打電話我反正是也不太在意,畢竟他雖然現在給解家包年,但要出去接活小花也沒限制。
他對著電話那頭說這什麼聽不見之類的,我一邊想著難道除了瞎現在還要聾了?又往他那看了一眼,只見他把手機的音量開到最大,也不介意我在旁邊,直接將電話外放了。
能聽見手機傳來一些雜音,似乎是大海的聲音,海浪一波一波拍在岸上又退開,接著我就聽到小花說話的聲音。
「你聽見了嗎?」小花問道,「聽不見我再靠近些。」
靠近什麼?
我的好奇心也被點燃,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靠了過去,只聽見那邊傳來在沙灘上走路時鞋底與沙粒摩擦的聲響,小花走路的步伐很快,海浪的聲音也逐漸變大,似乎是他正往海邊走去。
「瞎子,你聽見了嗎?」小花又問,「有人在唱歌。」
我豎起耳朵仔細一聽,確實在電訊雜音與自然聲音之中揉進一點唱歌的聲音,是一個女人在吟唱,聲音很單薄,也很像是在哼歌,音量很小和其他聲音融為一體,若不仔細聽其實很容易被忽略。
「聽見了,你確定不是有失戀的婦女同志在海邊散步唱歌嗎?」黑瞎子說。
「那他們也挺勤勞的,我在這的每天都來唱歌,前幾天還在忙著簽約不太在意,今天剛好飯後有空就走過來沙灘看看。」
我注意到小花說「他們」,就憋不住開口問了,「他們?我只聽見一個人在唱歌啊。」
「你們等等就知道了。」小花對於我也在聽沒有感到訝異,大概是早就預料到了。
果然沒過多久那歌聲就如小花說的一樣開始放大,剛開始是有更多的聲音唱著同一個調子加入,接著右圖加上另一個音調更低的聲部合上,原本只能說是獨唱,現在就像是一整個男女混合合唱團,唱得不是那種慷慨激昂的歌曲,聽著就像在唸咒,不過卻給人一種詭異又莊嚴的感覺,這樣的中低頻率的聲音彷彿能和全身產生共振,撼動心弦,不自覺地讓人產生想靠近的想法。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隔著手機我都感覺那道聲音在吸引我靠近,那更何況人在現場的小花?
黑瞎子比我早一步,他立刻開口對著手機另一端喊道,「解雨臣,立刻回去。」
「我要去看看——」小花的聲音很疑惑,彷彿他在夢遊一樣,「海裡,有東西?」
「解雨臣,回去。」
小花沒再說話,突然電話那端傳來巨大的噪音,似乎是手機掉在沙地上,隨後是一陣緩慢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到後來甚至能聽見入水時破開海面的聲音。隱約之間我好像聽見小花也在唱歌,哼著和那詭異歌聲同樣的調子,只是總覺得特別詭異,就好像,那不是小花。
03
我和黑瞎子一大早就已經在飛機上,黑瞎子昨天掛了小花電話後直接撥了通電話,另一邊很快就接了起來,我知道他是給小花的秘書打電話時,本打算讓他把電話給我,由我去和解家提這事兒,畢竟他一個九門外人,雖說是道上的傳奇,但充其量也只是個伙計不好對解家發言,雖然我去撥這通電話大概會更坐實了解家收割機的稱號,不過黑瞎子顯然沒有這個打算,他倒是頗有當家架式的交代秘書訂最近的航班,還吩咐了附近的解家人全部過去支援。
黑瞎子打點了解家上下後還是那副吊兒啷噹的模樣,但我隱約覺得他還是多少有點沉默,這當然也不能怪他,畢竟聽說小花和他大概認識的時間甚至比我、悶油瓶和胖子更久,兄弟失蹤的消息任誰聽了都會擔心,就算黑瞎子這種超乎常人的存在也是。
早上接我們到機場的是解家的伙計,一看見黑瞎子一口一個先生,我突然意識到黑瞎子在解家的地位可能遠超乎我想像,隨後解家夥計轉過頭看見我也一口一個小三爺,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我在九門裡多少還是有點地位在的,前段時間跟我三叔折騰了老半天,要再沒什麼進展可就真是太憋屈了。
上了飛機後黑瞎子格外的安靜,和他平常不著邊際的樣子差得遠了,看他坐在窗邊的位置我就調侃他一句是不是怕高了師父,然後餐前堅果包裡的一顆杏仁就砸在我腦門上。
跟我們一塊上飛機的還有幾個解家的伙計,從北京往南洋飛少說都要五個小時以上,就趁這時間跟解家人打聽打聽小花那房產的事情,黑瞎子似乎也有此意,聽見我向伙計發問的時候稍稍往我這偏了下頭。
小花二伯叫做解連玨,解家一直是以經商為主的家族,解連玨常年負責東南亞的業務,不過解家男丁一直都命運多舛,大概是在二十年前解連玨被解家召回,當年交通還不是那麼便利的,他飛機降落在香港,先在香港停留一兩天順便去解家香港的盤口露臉,沒想到出了機場人就失蹤了,那會兒九龍城寨還沒拆完,隔天解連玨就被人發現陳屍九龍城寨內,至今這件案子都沒破獲。
而這次小花被叫去處理的房產就是當時解連玨為了方便在東南亞建立的住所,解家伙計給了我一整本資料。解連玨的房子建在一座小島上,當地的建築都是些歐式風格,紅磚牆面、雕花柱子和窗框,大概也是以前被殖民過的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解連玨的房子也是差不多的歐式建築,就是更加華麗一些,小島上高底起伏不大,但多少還有些小丘陵,解連玨的房子就是蓋在山海交界,依山傍水,位置相較於其他民房偏遠一些,但我知道有錢人都喜歡這麼特立獨行就當圖個清靜,房子後面就是一片海灘,看資料裡說那片沙灘也是隸屬解家私人的海灘。
我手上拿著資料,每當要翻頁的時候就會偷偷瞧黑瞎子一眼,因為我知道他也在看,他看文字的速度比我快一些,我翻頁的時候他都沒什麼意見,直到有一頁貼了張海邊雕像的照片,黑瞎子在我要翻頁的時候攔住我,我有些疑惑不就是尊雕像有什麼好看。
但黑瞎子看得認真,我半信半疑的仔細查看那張照片,粗略看起來應該是白色大理石雕刻的,那會兒東南亞小島上空汙還不是那麼嚴重,自然也不用擔心酸雨問題,雕像看起來很完整沒有被腐蝕,雕刻的是一個長著魚尾的女人,也就是俗稱的美人魚,那尊美人魚的雕像一隻手指向大海。
我突然想起昨晚小花的那通電話,有看過電影的人多少都知道關於人魚的一些傳說,我們一般傳統意義上認定的人魚是種傳說生物而不是儒艮,世界各地都有關於人魚的傳說,在中國歷史上就有好幾次鮫人的目擊紀錄,秦始皇陵裡的長生燭就有傳聞是使用鮫人膏製作,而在西方國家最有名的人魚傳說莫過於賽壬。
賽壬據說是一種長得像鳥的女妖,居住在西西里島海域附近滿是白骨的島嶼上,在傳說中她們的形象不是固定的,每個人眼中賽壬的模樣各有不同,唯一共同點就是都是美女,在有船隻經過附近時,賽壬們便會開始歌唱,水手聽見她們的歌聲就會被迷惑,發瘋似的往水裡跳,那片海域滿是暗礁與漩渦,無數被賽壬魅惑的水手最終都葬身海中,也是這樣後續故事裡唱歌已成為一種人魚必備技能。
黑瞎子看著照片若有所示,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我想到一塊,突然就聽見他開口,「真正要經商的不可能選這個地方定居。」
我一聽宛如當頭一棒,那股盤繞在胸口的不對勁一掃而空,這張照片除了拍到人魚雕像之外,背景還拍下了整座島嶼的住宅分布,黑瞎子提到了一個重點,首先解連玨之所以會待在東南亞是為了貿易經商,然而這小島先不說其他,單只就人口來說甚至不破百,一週也只有一趟船班會過去,如果說是發展觀光還可以理解,但要做貿易的商人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把自家蓋在如此偏僻的小島上。
飛機降落後,我們馬上又上了解家安排好的船,來往的船隻一週一次,這船班是解家另外給安排的私人遊艇,一方面趕著去找小花,另一方面要是有什麼需求也方便來回主島。
在北京氣溫還是零度線上下,現在到了東南亞一下子三十幾度的高溫,我熱的身上脫得只剩一件薄薄的恤衫,外邊掛在天上的太陽分分秒秒都能把我烤成乾。
這座島嶼真的非常小,大概就類似於一個巴乃寨子那麼大而已,居民樓沿著街道蓋起,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有些當地的小孩穿著褲衩聚在一塊打鬧,看見我們一大群陌生人登島倒也不怕生,跟在我們身邊好奇的張望。
島上主幹道是一路往矮坡走,所以遠眺就可以看見解連玨的房子靜靜的佇立在海岸邊。村口有一名中年婦女見到我們立刻迎了上來,她是僑胞叫做安喬,祖籍在東北,普通話算是流利,就是有一點外語人士說中文的口音。
她看上去年紀有四五十,身上全套的品牌套裝,腳上踩著黑色跟鞋,頭髮燙得很捲,一頭黑髮隱約透出一些紅,看得出來是染的,整體來說就是妥妥一位女強人的模樣,但她一開口說話卻有給人一種大剌剌的感覺,絲毫沒有一點架子,甚至還特別親切,就是那一身名牌套裝實在和熱帶島嶼搭不上邊,看起來特別違和。
安喬本身在觀光產業開發公司上班,這次負責和小花商談業務的人就是她,據她所說和小花有業務上都談妥了就差簽字,誰知道解董人就這麼突然失蹤,她表示會盡量協助我們找到小花,當然也是為了她自己的工作。
我們跟在安喬身後往解連玨的別墅走,整條主幹道是鋪著花園磚的人行步道,周圍都是歐式建築,走在路上總給人一種置身南歐的錯覺,黑瞎子走在我旁邊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一貫的墨鏡皮衣一身黑,雙手都插在兜裡,解家一票伙計都跟在他身後,看著倒有種黑手黨首領的味道在了,我腦裡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地中海黑手黨電影的場面。
解連玨的房子和其他居民房有一段距離,我們經過最後一間居民房時,一位當地婦女剛巧出了門,抬眼和我們碰個正著,婦女走到自家庭院收衣服,衝著我們嚷嚷,我聽不懂當地的語言,就看了一眼安喬,只見安喬的臉色一變。
「那位大姊在說什麼?」我問安喬。
「吳老闆,她也說沒什麼。」安喬面色尷尬的看著我,「就是有些當地人比較排外,而且那個女人有點問題。」說著安喬比著自己的腦袋。
我點了點頭,也沒有太在意,確實像這樣小村落多少會有些比較傳統的想法,很多時候一些景色優美的地方開發觀光後,當地最純樸的人情與景色都會逐漸變得充滿金錢氣息,甚至變得不再是原本的模樣,當地居民排斥也是很正常的,但是黑瞎子似乎很在意的多看了婦女一眼,婦女見一個人高馬大的黑手黨男人在看自己,倒也不在乎,衝著黑瞎子又唸了幾句。
我們接著繼續向解連玨的房子走去,首先最先抵達的是一道紅磚牆與白色欄杆大門,解家伙計上前開了鎖,大門內是一整片花園,旁邊有條小徑可以通像後頭的私人海灘,花園中種了不少花樹,大多是適合南洋的花種,不過也有幾棵花樹看起來病懨懨的,我看葉子大概是海棠,島嶼幾乎在赤道邊上,全年高溫,實在不適合海棠生長,解連玨會種大概也只是解解鄉愁吧。
進到屋裡有了遮蔭,比豔陽之下涼快了不少,解家伙計看我熱得都蔫了,就去打開空調,一下子整棟房子降了溫,我彷彿重新活過來。
房子的大概情況我都在資料和照片上看過,但見到實物還是會不禁感慨解家的財力,這們偏遠的地兒也能蓋上這麼一棟豪華別墅,屋內總共有三層,一層大概是廚房、餐廳、客廳,二層就是一些客房與主臥,三層是倉庫與書房。
解家的伙計這次跟我們來的有四個,加上小花之前自己帶過來的兩人,總共六人把東西搬屋內就離開了,島上觀光雖然還沒完整發展,但也是有些建設了,不遠處就有間小旅館,伙計告訴我他們會去住那,有需要就能隨時過來支援,至於安喬也是住在那,她告訴我們若有需要翻譯等等也可以去找她,一下子人都走光了,整棟大宅剩下我和黑瞎子兩個人,好在解家定期都有派人來整理,倒也不至於太像鬼屋探險。
「剛才那個大媽讓我們這些從海上來的人滾出去,不要又來靠皮囊騙年輕女孩子的命。」黑瞎子把隨身的背包放在桌上,突然說道,「你覺得這跟解雨臣失蹤有沒有關係。」
「你聽得懂?」我有點驚訝的問。
「我以前常在這塊活動,這邊語言有些挺相似,多少聽得懂一點。」黑瞎子聳了聳肩。
說著黑瞎子就往房子後門走去,房屋的後門也可以直接通往沙灘,實際上這座島嶼一半屬於沙岸一半屬於岩岸,解連玨家的私人沙灘剛好就介於兩者之間,靠山坡地那側沙灘就到了盡頭,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海邊常見的海蝕岩石地形。
沙灘上還留下一道往海邊走的腳印,黑瞎子二話不說就跟著腳印走上前,我趕緊的也不管空調房的涼爽跟了上去,黑瞎子腳程很快,一下子就走到了海邊,只見他在沙地上蹲了下來,我上前一看沙地裡半埋了一支手機,吊墜是一個戴墨鏡的史努比公仔,不用說這一定是小花的手機。
黑瞎子拾起手機,好在私人沙灘的沙質還算柔軟,手機沒給摔壞,瞎子點開螢幕,我好奇的湊過去,一看到小花的鎖屏需要輸入密碼,一下子肩膀都塌了下來。
「交給伙計送去解碼吧,依他們的效率大概也不超過半天……哎,你別亂輸入,要是鎖了幾千年都打不開,你再長生也不一定有那個命!」我拍了拍黑瞎子,然而他卻直接在手機上頭輸入密碼,嚇出我一身冷汗。
沒想到下一刻,手機的屏幕鎖就這麼解開了,黑瞎子抬抬眉毛看我一眼,接著就開始翻起小花的手機。
我知道這是小花的私人手機,只有少數他親近的朋友知道這支號碼,更不用說鎖屏密碼,綜合解家對黑瞎子的態度,還有瞎子居然知道小花手機的密碼,我其實心裡多少有點感覺,只是我一直不敢確認。
「瞎子。」
「初一十五叫師父。」黑瞎子打斷我道。
我想了想現在是我有求於人,就裝模作樣的服軟,「師父……你跟小花,到底是什麼關係?」
黑瞎子看了我一眼,如果是平常他現在大概會咧開一口白牙笑得沒心沒肺,但是現在小花還下落不明,他也沒什麼想開玩笑的心情,只是一邊查看小花的圖片庫與所有錄音文件道,「你想知道哪種關係?」
「?」
「上司下屬、老闆打手、朋友、兄弟、床伴、炮友。」黑瞎子頓了頓,接著抬頭看向嘴長得老大滿臉震驚的我,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苦笑,最後吐出一句,「還是愛人,你問的是哪種?」
這回換黑瞎子拍了拍我的肩,拿著小花的手機就往回走,「不要跟你髮小說你已經知道了,我跟他用三個月不喝啤酒賭你今年都不會發現。」
震驚之餘,我還是跟著瞎子往回走,畢竟外頭實在是太熱了,雖然日落後溫度降了不少,但一整天被太陽曝曬的沙灘似乎趁這時候開始把熱能都散發出來,走在沙灘上和做桑拿沒啥區別。
走回屋內的每一步,我突然開始思考我髮小失蹤和我髮小在跟我師父搞對象哪件事比較嚴重。
小花的手機裡有幾段視頻是從房子的窗戶往外拍攝大海的,我們比對了一番發現是在二樓的主臥,也就是小花住的房間,黑瞎子一來也直接把自己的行李搬進主臥,為了更好的找線索,我也拿著手機湊到主臥那扇窗前比對著視頻與實際場景的區別。
從視頻裡可以看見平靜的大海,還有海中詭異的歌聲,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那歌聲我總有一種錯覺,好像無數人在邀請我進入海裡,頭腦有些輕飄飄的。
這時候黑瞎子按了暫停鍵,我回過神來他手指著屏幕上岩石海岸的一角,「這有東西。」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因為距離有些遠,加上又是晚上,其實沒辦法看很清楚,但是岩岸上似乎有個人形物體趴在上頭,但畢竟太模糊了,也可能只是光影問題。
於是的黑瞎子又繼續播放視頻,只見剛剛他指得那片影子動了起來,扭了幾下掉進海裡,甚至都還激起一些水花,我一瞬間寒毛直豎,剛才那個人影……好像沒有腳,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魚尾。
我下意識的透過窗子往外看,遠處的岩石地面上被夕陽染上一片橘紅,除了一波一波拍上來的浪花之外,什麼東西也沒有。我回頭看黑瞎子,他似乎剛剛從行李箱裡翻了什麼出來,我看著他背影走出房門,突然黑瞎子回過頭,我兩視線就這麼對上了。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問道。
「吃飯唄,吃飽了晚上好做事。」黑瞎子不知道從哪裡變出兩碗泡麵在手裡晃了晃,「你要牛肉的還是海鮮的?」
「我說你真在意小花嗎,他都失蹤你還有心情吃飯?」我下意識脫口而出,在看見黑瞎子表情一瞬間冷了幾分後我就後悔了,一下子底氣都沒了耷拉著肩膀,「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有點急,畢竟小花現在……」
我想說生死不明,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我改變主意了,你想吃泡麵的話一碗拿一張毛爺爺來換。」黑瞎子笑了笑轉身就下樓了,留我一個人站在房間裡,我一瞬間覺得對他產生愧疚的我還是太過善良。
黑瞎子最後還是沒跟我收那張毛爺爺,在吃泡麵的時候一直在看時間,我這時候突然意識到瞎子的目的,他在等時間,小花每次聽見海岸邊歌聲的時候都是在晚上,無論是錄影的時間還是他給黑瞎子打電話的時間,都是當地晚上七點左右,瞎子就是在等這個時間。
果然一到七點時,黑瞎子就盯著窗外,我大氣都不敢出,也盯著窗外看,然而無論我們等了多久,海岸依舊是海岸,風吹過椰子樹梢,浪花拍打在沙灘岩岸,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要不是我在小花的電話裡聽過,我可能根本不會相信那歌聲存在過。
我們一直等到七點半,海岸邊依舊寂靜,這其實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唱歌的人是特別針對小花而來,所以當小花中計後他們自然也沒有再唱下去的必要。音樂使人產生幻覺這件事我深有所感,在我前幾年那些光怪陸離的經歷當中,六角鈴鐺就是其中之一,我為此也吃過不少苦頭,所以說特別的歌聲要引誘小花進入海裡也不是不可能,一下子失去了最重要的線索,我不禁有點失落。
黑瞎子似乎還不打算放棄,他起身走向面海的幾扇窗,遙遠的眺望著海岸,他雖然盡量表現得和平一樣自在,但我還是能看出小花失蹤這事他無疑是最焦慮的那一個。
「吳邪,你有聽到嗎?」突然黑瞎子回頭看向我,他眉頭緊鎖,似乎是一種很疑惑的狀態。
我一聽立刻也從座位上跳起,膝蓋還直接撞上桌子,我也不管被我打翻的泡麵湯和爆出劇痛的膝蓋,黑瞎子已經開了後門走出房屋,我也跟在他後面出了門,晚上的海灘雖然還顯得有些黏膩,但倒是真的涼爽不少,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風聲,好像有一絲幽怨的歌聲夾雜在其中。
我心說這還是隻哀怨的人魚呢,怎麼越來越多聽起來不太妙的屬性加成了,陸地上的冤魂見得也不算少,現在連海底的也找上門,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禁婆,雖然我也見過在陸地跑的禁婆,但最早西沙海底墓那會兒禁婆就是一種水裡的女妖,是生前受委屈抱著怨念的女屍被拋進水裡形成的,也有不少傳說提到會上岸誘惑年輕男子拖入水中,所以我說人魚算不算一種會唱歌的禁婆。
我當下越聽越覺得不太妙,這歌聲怎麼聽起來那麼熟悉,唱了上一段我彷彿都能接下一段詞兒,抬頭一看天上月亮正圓,黑瞎子說初一十五叫師父敢情他還是真有講究的,我就聽那曲子怎麼越唱越像是有人在吊嗓子,唱得還是貴妃醉酒,難怪曲子裡一股怨氣和怒氣。
「瞎子,你聽過小花唱戲嗎?」我拍了拍黑瞎子問道,這歌聲被揉進風裡斷斷續續,一種若有似無的感覺,好像一不仔細聽等會兒就會消散。
「聽過幾次。」他一下就明白我想說什麼,立刻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海邊晚上吹得是陸風,我們聽見唱戲的聲音斷斷續續,也就是說有可能小花之於我們是逆風方向,但我們已經在陸地最邊緣的位置了,小花人會在哪?
心裡一個念頭浮起的時候,我感覺到背上直冒冷汗,小花人在海裡。
04
「小花!」我對著大海喊了一聲。
風帶著我的聲音一直傳到很遠很遠,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唱戲的聲音好像停了。
「他在那裡。」黑瞎子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把,往岩岸那跑去,
海岸邊沒什麼燈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老實說我什麼都看不到,但我知道這對黑瞎子來說正好,他說小花在那小花就肯定在那,黑瞎子在黑暗中跑得飛快,他之前有訓練過我去跟隨他的動作,我必須承認我大概還學不到位,不過訓練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我不至於在一片漆黑的沙灘上平地摔。
我跟在黑瞎子身後逐漸靠近岩岸,我也在黑暗中模糊看見一道身影趴在岸邊,月色之下隱約能看見身上的粉色襯衫,小花腰部以下都浸在水裡,月光灑落在萬物的輪廓上描繪了一道邊界,我看不清面容,但小花似乎轉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見小花的眼睛……在發光。
黑瞎子跑得很快,但就在他快接近小花的時候,小花手一發力,將自己往海裡推,我還來不及大喊他就沉入海裡,瞎子看見當機立斷直接跟著跳進水裡,我趕到礁石上只能站在岸邊乾著急。
看著漆黑的海水翻滾在岸邊,岩岸周圍海面底下到處都是暗礁與洞穴,很容易產生各種漩渦暗流,我相信黑瞎子的身手,但我不相信我自己,如果我下水等會兒可能還要瞎子反過來救我,我對自己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只能站在岸上張望也不確定到底該不該去喊人過來。
沒一會兒黑瞎子浮上水面,但不見小花跟著,我伸手拉了他一把,「小花呢?」
「跑了。」黑瞎子抹了把臉。
「你追不上他?」我一下就疑惑了,黑瞎子無論體能還是肌肉量遠勝於小花,我也沒聽說過小花水性特別好,怎麼可能瞎子追不上。
黑瞎子還想說什麼,但突然看向一邊房屋的方向,給我比了個手勢讓我別說話。
「吳老闆!齊老闆!你們吃飯了嗎?」遠處傳來安喬的聲音,我轉過頭看見她已經拿著一把手電走進院子,正站在小徑上要走過來。
黑瞎子伸出食指在面前比了個保密的手勢,我立刻會意他要我別說出看見小花的事情,點了點頭回應他。
他轉身往安喬的方向走了過去,臉上原本凝重的表情被一張制式化的笑臉給隱去,我跟在他身後,「我們剛吃了泡麵,大姊怎麼突然過來了?」
「這裡吃的東西比較難弄到,我做了點涼拌的菜特別拿來給你們,冰冰箱裡可以放一周。」安喬現在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這一身裝扮到適合熱帶風情的島嶼匹配多了,而且也更展現出她本人那種很會照顧人的小區大媽氣質,我率先上前接過她手裡裝了好幾個保鮮盒的塑料袋,安喬突然看見黑瞎子全身溼透,似乎很擔心又緊張的手足無措,「唉唷,齊老闆你怎麼全身溼答答的?」
「沒什麼,大姊不用擔心。」黑瞎子打哈哈糊弄過去,「就是在海邊找找看有沒有我們老闆的線索,剛剛不小心腳滑掉水裡了。」
「唉唷這太危險了,你看這裡沒有燈那麼黑,真的要小心一點不要連你們都失蹤!」安喬說著就要把手電給我們,我一聽就拿出我的手電婉拒了安喬的好意,只說是忘了要開手電,就打發掉這一茬。
之後安喬還想請我們去喝杯熱茶,黑瞎子笑了笑就用剛掉進海裡,現在得回去洗澡了婉拒安喬的好意,我看著安喬臉上那種慈祥老人的笑容,突然有點心虛,總覺得一直拒絕別人實在是不太妥當,但我一方面又很擔心小花,一方面則是黑瞎子現在明顯不在狀態,也就只好把這不重要的愧疚感吞回去。
要是平常的黑瞎子,肯定還能拉著人家聊到天荒地老,幾百年的生活經驗就是他的談資,胖子曾經有一次想測試看看黑瞎子的扯皮能力,結果到最後胖子都快把自己說成胖子乾了,黑瞎子還不放人,他那張嘴簡直可以算是一種兵器,然而似乎是因為剛剛碰到小花,黑瞎子現在整個人狀態都不對,我也只是當個尊師重道的徒弟,匆匆送客。
回屋前黑瞎子又看了一眼大海,我本想問他小花到底發生什麼事,但黑瞎子一進屋就把自己關進房裡不出來,我也不好打擾他就只好也回自己房裡,不知道是不是認床,或是因為小花的事情讓我太心煩,整個晚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也許有隱約的睡著,只是更多時候都是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腦袋不斷縈繞著小花唱的戲曲和視頻裡那不明的大海傳來的吟唱。
東南亞的第二天,在上黑瞎子闖進我房間的時候,我只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又躺了回去翻個身把被子拉到頭上。
「徒弟起床,咱們今天去串門子。」黑瞎子嗓門很大,我深知我今天只要不起來他就不會罷休,拖著缺乏良好休眠的軀體勉強自己從被窩裡爬起來,黑瞎子看起來倒是充滿活力,我一下樓就看到桌上擺了一鍋白粥,還有幾個罐頭,似乎是解家給準備的物資。
黑瞎子給自己盛了一碗粥,但他拿著手機不知道在跟誰講電話,我幾乎是飄到餐桌上,看著桌上的罐頭正琢磨著既然要吃罐頭怎麼不把昨天安喬給的小菜拿出來,新鮮小菜不是更好嗎?但我一整個晚上沒睡好,現在倒也沒什麼胃口,拿了副碗筷就開始吃早餐,一邊聽著黑瞎子講電話。
他大概是和解家的伙計交代工作,他現在基本上全權代理解家,自從昨天知道他跟小花真的有一腿後,在這事上的接受度也很良好。其實小花出差前公司的事就已經預先處理過一輪,所以現在北京那邊倒沒什麼事,就是黑瞎子交代讓北京那邊調幾套潛水設備捕魚的裝備過來,我心裡吐槽他這時候還有心情捕魚呢。
黑瞎子打完電話後,坐回餐桌暴風式炫完早餐,他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甚至夾了好幾口三文魚罐頭放我碗裡,我心說我整個晚上因為小花的事睡不著,看見他整個人像拋過光一樣閃閃發亮,心裡就不太平衡。
「你就都不擔心小花嗎?」我喝了一口熱粥,舌頭被燙得有些刺痛。
「解雨臣說他沒事,我相信他。」黑瞎子理所當然的說道。
「你跟他說上話了?」我震驚得幾乎直接從位置上站起來,膝蓋狠狠的撞上桌面,桌上的罐頭都差點給我撞翻。
黑瞎子伸手穩了穩桌面,接著起身拿著自己吃完的飯碗就往水槽走,他背對著我在水槽前洗碗,「他若不想見面,大可不必現身,他刻意吸引我們去找他就是讓我們看他一切正常,不用擔心。」
「你就那麼相信小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人總是在逞強。」我多少還是有些擔心,因為小花實在是太不對勁了,「你說那小花這幾天都待在水裡嗎?就算這裡靠赤道近海水還算暖,但一個人長久泡在水裡也是會失溫的。」
「吳邪,你相信這世界上有人魚嗎?」黑瞎子很突然的冒出一句話,把洗淨的碗筷放在一旁架上晾乾,他轉過身來表情肅穆,「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但我昨天看見你髮小現在長得跟迪士尼的小美人魚差不多。」
大概是看我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黑瞎子就擺了擺手,「你要不信就算了,但要是真的看見解雨臣最好不要過度驚嚇,他對外表自尊心很強,要是表現出驚嚇他會受傷的。」
我對黑瞎子的話半信半疑,一方面是覺得他沒必要這麼騙我,一方面是他講得話過於天方夜譚,我思想上可以接受他說的話,但理智上實在很難說服自己去相信。我這幾年已經見過無數稀奇古怪的事物,深刻的知道入這行多半得讓唯物主義委屈一會,但突然跟我說小花變成美人魚這種事,我的大腦還是很難反應過來。
「行了,再思考下去我都能看見你腦子轉出來了。」黑瞎子說,「快吃完收拾下,我們要出趟門。」
黑瞎子讓我提著昨天安喬大姐給的小菜就出了門,順著路走到昨天看見我們大罵的那戶人家門口,那院落的大門緊閉也沒有電鈴,就聽見黑瞎子扯開嗓門喊了幾句當地語言。
昨天那婦女看見他罵了幾句,似乎是在趕人走,但黑瞎子死賴在門口聲情並茂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婦女罵罵咧咧的走出來開門讓我們進屋,我對黑瞎子這種突如其來敦親睦鄰的行徑倒也不意外,想著他大概是想跟當地民眾打聽情況。
婦女使用的語言我並不瞭解,我是後來聽黑瞎子轉述翻譯的,為了方便紀錄,所以接下來我直接憑著記憶把當時的狀況和翻譯後的對話記錄下來。
我和黑瞎子進了婦女的房屋,婦女和她的兩個孫子住在一塊,兒子媳婦都在外地工作,很難得才會回來一趟,村子裡有個小學校,雖然說是學校但大概就類似於私塾的感覺,現在這個點她孫子都在上課,所以家裡就只有婦女一人。
黑瞎子一上來就讓我把安喬給的小菜送給婦女,說是隊裡人親自做的,沒想到對方一看見小菜臉色就變了,連忙把整個塑料袋推回來,搞得我滿頭問號。
「那女人的東西我不收。」婦女說道,「關於那個失蹤的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問我也沒用。」
黑瞎子聳了聳肩,讓我等會把小菜提回去,接著又用當地語言和對方說了好長一串,我聽不懂,他後來也不告訴我他說了什麼,只見婦女看著他的臉打量許久,似乎在確認黑瞎子的話是否可信。
「報應,都是報應。」婦女嘆了一口氣,「我看那失蹤的年輕人長得挺像騙我妹妹的男人,是那男人在中國的兒子嗎?」
婦女叫做依蘇米,她給自己倒了杯水,淺淺啜飲一口後娓娓道來當年事,三十年前解連玨到島上來,對外說是要做貿易,但當地人都知道這個破島能有什麼貿易價值,解連玨其實是看中後山那片海域,本來島上就有傳說那片海裡有恐怖的東西,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誰知道解連玨這個中國人一來就看上那裏的東西,後來就找了很多人在當地蓋房子,海灘也圍起來當作私人沙灘,當年很多人反對,但也都用錢打發了。
那時候房子還沒蓋好,解連玨就住在依蘇米一個表妹的家裡,島上人口稀少大多數人都有點血緣關係是很正常的,因為那個表妹的父親是漢人,表妹從小就會說點漢語,還有個漢名叫做王玉,解連玨畢竟是解家人,儀表堂堂、英俊瀟灑,就是解家典型的那種好看,再加上王玉也是一個性格活潑有趣的妹子,年輕男女相處久了就好上了。
有一天島上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聊八卦,那時候王玉說自己過不久就要去中國結婚了,當時所有女孩聽到這消息都是嫉妒又羨慕,紛紛追問王玉詳細情況,王玉就面露難色說那是解連玨的秘密她不能全說,接著就打哈哈過去,事後作為王玉感情比較好的姊妹,依蘇米私底下又去問,王玉那時候才勉強說清楚。
她說解連玨的家族在找海裡的一個東西,王玉水性好對附近海域也熟悉,一次撞見解連玨跟手下的人在討論怎麼找海底的東西,王玉一小丫頭就自告奮勇要幫心悅之人找東西,那時候解連玨很感謝她,就說了東西找到就帶王玉回中國結婚。
依蘇米聽了之後很震驚,都說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千叮嚀萬叮囑讓王玉當心被騙,但王玉鐵了心跟定解連玨,還拜託依蘇米不要告訴自己家人,王玉說的梨花帶淚,依蘇米一時心軟就答應了,後來東西找沒找到不知道,但有天解連玨說老家那邊要找他回去,等他回去報告在島上的發現後就會回來,解連玨說走就走,過了好幾天島民才發現王玉不見了,那時候依蘇米不敢說,她以為王玉跟著解連玨走了,直到後來島民一直有人說看到王玉在海裡唱歌,依蘇米直到那時候才確定王玉沒有走,她被那個中國男人永遠的拋棄在大海裡。
那之後大家都不敢靠近解連玨的房子,一些年輕人貪玩去試膽,好幾個人後來都說看見王玉的鬼魂在唱歌,然後就莫名其妙的被吸引入水,好幾個人因此溺死在那片海裡,當地人都說王玉還在等那男人回來,只要那男人還沒回來,那她就會一直在那把接近海灘的所有人拖入水底。
一通電話打斷屋裡詭異的氣氛,我一下子從那些詭異的故事裡被拉回現實,情不自禁的喘了一口大氣,是黑瞎子的手機,他接起電話,只說應了幾句,似乎是解家伙計已經把他交代的東西都弄過來了。
依蘇米在黑瞎子掛了電話後,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婦女老邁的眸子裡很平靜,甚至有些喜色,「一定是我妹妹把姓解的年輕人帶走的,都是報應。」
「很感謝你告訴我們這些,但是那個年輕人不是解連玨的親兒子,而且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黑瞎子把手機收進兜裡,儘管隔著一層墨鏡,我卻還是能從他的表情感覺到一種威壓,「上一代人的事情,就別總要下一代的人償還了,要算帳的人那麼多,多累呢?」
「你看起來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懂我們這種親人莫名其妙消失的痛苦。」依蘇米搖著頭喘著大氣,握緊了手中裝了水的玻璃杯。
黑瞎子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落下一個淺笑。
我一瞬間想起小花給我的檔案上黑瞎子的身世,他怎麼會不懂,他甚至可以說是此處三人之中最懂得那個,他若要找人復仇,又得找誰去呢?
我們跟婦女道別後就離開了,在黑瞎子踏出前門時,依蘇米突然叫住他,黑瞎子平淡的回過頭,畢竟對話的結尾並不算愉快,大概是以為依蘇米還想罵什麼,然而只見婦女垂下眼眸,抿了抿嘴,「請讓我妹妹安息。」
黑瞎子一楞,然後他直接拒絕了,畢竟他不是幹道士那行,再說了他也不會隨便給別人不知做不做得到的承諾,依蘇米聽了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可以理解,接著她又抬眼看著我們。
「還有一件事,我想也許對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有些幫助。」依蘇米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了會兒,確認沒有人看向這後,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那個叫安喬的女人,就是當年跟著解連玨來島上的其中一個人。」
05
黑瞎子去指揮解家伙計幹活,這段時間我就在小島上到處悠轉,腦裡一邊想著剛剛聽見的傳說,總覺得世界上每一處好像多少都有幾個怪談,而且巧合的是這些怪談幾乎都和被負了心的可憐女性有關,像是我以前讀書的時代也聽過不少。
我走在路上現在已經過了午後,那群去私塾上課的小孩兒們放了學都跑出來玩了,又是昨晚那一群,男男女女有大有小,大家都混在一塊學習,可見當地教育資源的缺乏,但那些小孩玩在一塊倒是看起來很快樂,這也是一種幸福吧。
我在島上繞了一圈,其實整座島的氛圍是真的挺好,是一種熱帶南洋風情,但同時因為有過殖民背景,又帶了點歐洲的味道,整體若是要發展成觀光聖地也是很有潛力的。
來到這裡後我一方面擔心著小花,一方面又因為依蘇米講得故事而感到壓抑,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在旁邊看那群孩子無憂無慮倒是一下子找回了狀態。
剛開始還會覺得這裡熱得要死,但習慣後想想現在可是大冬天,還能這樣穿著背心和褲衩到處跑的,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島嶼倒是真的很小,我漫步繞一圈大概也就一個鐘頭的時間,想著走回去沒想到要往回走的路上,恰巧遇見從別人家裡串門出來的安喬。
才剛聽說過關於安喬的事,現在看到本人就有點毛骨悚然,依蘇米說當年解連玨走的時候安喬也走了,這次是在三個月前回來的,整個人變了很多老了很多,名字也都換了,但她說她是絕對不會認錯。
「吳老闆,出來散步啊?」安喬見了我很熱情的招手,今天他身上還是昨晚那件白裙子,剛從一戶民宅出來,手裡還捧著幾支菠蘿,話語間就塞了兩支給我,「這戶人家自己種的,你拿回去跟齊老闆一塊吃。」
我看著懷裡被塞的兩顆菠蘿,再加上安喬直白的說話方式和口音,真不覺得她是個壞人,看著就很像以前我家旁邊的鄰居大媽,看到我還會給糖吃的那種。
我也不是說不相信依蘇米說的話,只是畢竟都過了三十年,說不定就是她認錯了也是有可能,我這幾年已經不似當年那麼容易受人影響。
「謝謝安喬姐,就想說都來一趟了,就順便好好了解一下當地情況。」我點了點頭,安喬抱著鳳梨往住宿的小旅店走,島上也就一條路,我就跟在她旁邊,一邊走一邊眺望著大海。
「你看這邊的大海是挺漂亮的對吧!」安喬拿著一顆菠蘿對著大海比劃,「這裡不開發成觀光區真的是可惜了,我就找到解老闆想說他有房子在這裡,也可以順便投資,誰知道人來了就出事了呢?」
「安喬姐以前來過這裡嗎?」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海平面和藍天連成一線,是真挺好看,「這島感覺就像那種不是當地人不會知道的祕境,真虧安喬姐能發現這裡。」
「很久以前朋友帶我來過一次,可能三十年有囉!」安喬嘆了口氣,臉上滿是回憶著過往的表情,「不過這麼多年過去,這裡真的是一點點都沒變喔!」
「安喬姐那麼久以前怎麼會來這啊?」我已經不是最早跟在三叔後面跑的傻白甜了,立刻抓到她話裡的關鍵字,三十年前安喬確實來過這座島嶼,這點倒是和依蘇米說的一樣,就嘗試著套話。
作為我們吳家第三代唯一孫子,在討長輩歡心這塊我可以說是學霸中的學霸,一般來說長輩都會希望獲得晚輩的崇拜的,這所謂的崇拜也不能夠只是嘴上說說,最重要的是要全身心都表現出一種虛心受教的態度,我雖然不是小花那種科班出身的伶人,但裝做楚楚可憐這點我可以說是很有經驗了,以前我三叔每次拿了什麼好貨不想出手,我就去他面前裝模作樣,三叔心一軟東西就歸我舖子,我已經很久沒施展這項技能,也不知道身手有沒有退步。
安喬看我雙眼放光盯著她就笑開了,看起來心情很好,「我那朋友說要來經商,我跟著他過來以為能賺大錢呢,誰知道這個小島壓根沒有什麼經商價值,聽說他還是商業世家,也不知道怎麼眼光這麼差!」
「喔,那安喬姐您的朋友現在經商還好嗎?」我聽了她的回答心中一喜,幾乎可以確認安喬就是當年解連玨帶過來的人之一。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時候他家的人找他回去,我也回我自己家了,後來也沒再聯繫過。」安喬搖了搖頭,我還想要問什麼,但已經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小旅館前面,這也代表著這場短暫的談話到了該結束的時候,安喬轉過頭對我揮了揮手,「再見了吳邪,改天姐姐再帶你好好逛逛!」
我揮著手,看著安喬走進小旅館的背影,捧著兩顆菠蘿往解連玨的房子走去,我腦裡突然冒出一個疑惑,我告訴過安喬我的本名嗎?我記得當初見面是黑瞎子介紹的,似乎只介紹了姓氏,解家人見了我也都只會叫小三爺,安喬又是怎麼知道我叫吳邪的?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不過我想也許是哪次瞎子喊我的時候安喬聽見了,也就不那麼在意。
當我回去後捧著兩顆菠蘿想去叫黑瞎子削來吃,奈何我一樓到三樓到處都找不到黑瞎子,便把菠蘿擺在餐桌上最顯眼的位置,接著我就回自己房間去,當我躺回床上才想起自己昨晚幾乎沒能好好睡覺的事,整個人立刻被全身心的疲憊籠罩,就決定小寐片刻,拿出手機設定一個小時後的鬧鈴,接著在乾爽舒適的空調房把自己用蓬鬆柔軟的被子把自己全身裹了起來,舒舒服服的睡個回籠覺。
待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房裡一片漆黑,我朦朧的睜開雙眼時被站在床邊抬起一隻手的黑瞎子嚇得心臟差點從嘴裡出來,伸手不見五指的房裡我好像就看到他笑出那一口大白牙,可能我再晚一些醒他的巴掌就會長到我臉上來。
「醒啦,好徒弟?」黑瞎子笑道。
「你幹嘛呢,飯煮好了?」我揉著眼從床上坐起,頭還暈著就被伺候了一個腦瓜崩。
「趕緊的換個衣服,咱們抓魚去。」
我下樓後黑瞎子扔了一整套潛水設備給我,他自己已經也換好了一身,雖然臉上還是戴著墨鏡。
「我說,你那麼想吃魚的話讓伙計給你弄來啊,搞得勞師動眾還得自己下水撈,至於嗎?」我拿著潛水鏡看著他。
「別廢話快點換上,咱們要抓的魚不一樣。」
我雖然半信半疑,但在黑瞎子的淫威之下也不敢造次,最終還是把潛水衣換上了,黑瞎子安置好他自個兒的氧氣瓶後就來給我裝,倒是還好心的給我塞了一把手電。
離開房子之前黑瞎子把屋內所有的燈都關了,說是不想讓人窺探,所以乾脆裝作已經入睡。我跟著黑瞎子往海岸邊走,沙岸一側海水較淺,因此我們直接往岩岸那側走去,岩岸邊的海水較深,黑瞎子已經入水,抬頭看著岸上的我讓我跟緊他。
「我說,我也不過潛過幾次水而已,這大晚上的什麼都看不見,要是被沖走你說怎麼辦?」我坐在岸邊雙腿浸在水裡,我到現在也沒搞懂他究竟想抓什麼魚就被他忽悠著到處跑,要真的淹死在水底搞不好誰都不找不到。
「為師在你擔心什麼?包準把你毫髮無傷送回岸上!」黑瞎子催促著。
說實在我們這趟潛水非常危險且不專業,連下水後用於溝通的手勢都沒交流過,更不用說這片海域底下是啥情況我根本一無所知,我本著黑瞎子應該不會害我的這種天真想法,一頭栽進他下的套。
我跟著黑瞎子下水,他游在我前面往水下潛,我跟在他身後有些勉強,一方面天色已經暗了,在水下能見度更是糟糕,儘管這裡的海水算是清澈而且我拿著一支手電,但整體來說我覺得有效的能見度最多只有三十米。越往下潛海水的溫度也越低,我不知道黑瞎子到底想抓什麼魚,他向下游去的動作更快了,我追也追不上,只能看見眼前一團黑影越來越遠。黑瞎子打從收我當徒弟的第一天就知道我的身體素質,所以我對他這種完全不等我的行為有些錯愕,就像他本就打算把我甩開似的。
沒一會兒黑瞎子就消失在我視線當中,我多少也算是個潛水經驗者了,我四處望了一圈沒看見黑瞎子,接著就往水面上看,解家送來的潛水設備很專業,我看了下手腕上的深度計約下潛了三十米的深度,這還算在休閒潛水的範圍我還能夠應付,通常潛水的時候要是潛伴走散了,水底找不到上浮常常就能找回同伴了,畢竟水裡能見度還是比較差的。
我之前才吃過上浮太快的虧,這回已經是第三次接觸潛水了,心態上也都成長許多,我看著深度計以每五公尺停下三分鐘的方式上浮,如果沒意外的話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就能浮上水面,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因為太慌張而失控上浮,但現在我已經有了前面兩次經驗,更懂得怎麼去操控腳蹼讓自己平穩的漂浮。
不過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沒意外的時候現在就要出意外了。
我上浮的過程其實非常順利,然而卻當我距離水面剩下十米的時候,突然有東西拉著我的腳踝往下重重一扯,我立刻又下沉了三米多,那東西力氣極大,我以為是黑瞎子鬧我,抬起腳蹼用力一踢,自己突然又上浮了好一段距離,我要控制得再慢些整個人差點就直接衝出水面,那我的肺部跟內臟肯定會受到大損傷。
想到這點我就一股怒氣在胸臆間翻江倒海,低頭望去打算嚴厲批評黑瞎子,突然背後一沉,背著氧氣瓶背後都是死角,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整個人直接向後翻,接著就被一股巨力往下拖,我轉頭去看,哪裡有黑瞎子的身影,一條碩大的魚尾直接往我臉上招呼,腦袋被狠狠的打了一下我還有些發懵,但接著一張猙獰的臉直接出現在我面前。
那是一雙泛著青光的眼睛,瞳孔占比非常大,幾乎都快要看不見眼白,咧開的嘴裡都是三角形的尖牙,頭髮很長在水裡散成一片,看起來很像是章魚禦敵吐的墨汁,那東西看見我就想張嘴咬過來,我心說那些三角形的牙齒要被咬到我不掉塊肉都難,抬起手把手電堵出去阻擋那東西的咬擊。
手電的塑鋼外殼立刻被那東西咬穿,那東西抬起手要抓我,我看見他的手上也是五根手指,但就是在手指之間長了蹼,我剛躲過身下又一條魚尾一掃,我被硬生生的往一邊海底的岩石搧去,又一次撞了腦袋我眼前一片昏花,那怪物就在我身邊繞了一圈,我這回徹底看見他長什麼樣子了,他上身像個女人,但下身卻是和海豚一般滑不溜丟上下擺盪的魚尾巴。
那東西繞到我身後,我腦子撞得腦漿都要搖勻了,沒了力氣再反抗,突然肩上一鬆,氧氣瓶被那東西扯掉,接著我的氧氣面罩灌入一大口水,我還喘著來不及反應,硬生生嗆了一大口水,心裡暗罵一聲該死,氧氣管肯定被那東西咬斷了,那東西目的達成之後就從我身邊游開了,臨走前似乎還回頭用魚尾把又我往下拍幾吋。
要是我在水面這沒什麼,但和那東西一翻糾纏後我又往下沉了好幾米,在水底嗆水可真的是要命,我立即感受到強烈的窒息感,幾乎是立即就溺水,四肢開始在水裡慌亂的亂划,現在這深度要我慢慢浮上水面也不可能了,我要不是在水裡溺死,就是直接衝上水面肺部炸裂而死。
橫豎都是死,我開始拚了命的往上滑,窒息感越來越嚴重讓我手腳逐漸無力,越是划水反而越往海底沉,意識開始模糊的剎那,突然有東西撬開我的嘴,接著我嘴裡被塞進一條軟管,背後也被人拉著往一個方向快速的游動,管子冒出的氣泡灌入我口中,逐漸把嘴裡的水排開,我咳出氣管裡的水意識到這是有人在幫我,意識逐漸恢復後我立即從那人手中接過氧氣瓶自己提著,這時才注意到那人身上穿了件襯衫。
我碰到那人的手,心裡一驚,那人手指之間也生了蹼,只是那蹼很軟彷彿剛才長出來一樣,低頭一看,果然又是條魚尾,我心說剛才那怪物不可能一會要殺我一會又要救我,唯一的可能就是剛那東西是壞人魚,現在救我的就是美人魚,安徒生的故事裡都說美人魚會救遇上海難的王子,四捨五入我也能算是半個海難王子了。
想著我就抬起頭去看救我的美人魚究竟長什麼樣子,不看還好一看我嚇得整個人在水裡彈開,只見救我的人魚公主轉過頭來,小花滿臉鄙視的瞪了我一眼,又伸手把我往他那拉扯過去,小花的眼睛有些反光看起來像水生動物一樣亮亮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但他瞪我的表情和我欠他兩億六時雙手一攤說沒錢他瞪我的表情一模一樣。
我這下就不掙扎了,我不知道剛剛想殺我的東西是什麼,但小花即便不是人也肯定不會害我,我突然感覺到有點安心,就算小花其實是深海大鳳梨裡的人魚公主我也覺得沒有關係了。
小花見我不掙扎,他游得更快了,我幾乎能感覺到水流貼著我的臉頰削過去,這時侯才發現我剛才幾乎已經潛到外海去了,一直到靠近岸邊小花才帶著我緩緩上浮,這裡距離岸邊其實還有一小段距離,小花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讓我浮上水面後自己游回去,在等待上浮的其間我一直盯著小花看,好奇伸手就想摸他的尾巴,但被他一個眼神瞪得毛骨悚然才作罷。
好不容易,我終於出水,吐掉斷裂的氧氣管,還來不及喘氣就對著小花大喊,「解雨臣,你他媽的是條魚你怎麼從來都不告訴我,你這兄弟也太不夠——」
我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張大漁網從水裡被拉起,往我跟小花身上撒過來,小花一驚就想掙扎,他魚尾一擺就被漁網纏得更緊,漁網的質量也很好,憑我倆的力氣壓根扯不斷。
我被抓是還好,但小花現在是條人魚,要是被看見了那還不被送進水族館養著做研究,小花剛剛才救我,這回就換我保護小花了,我拉著他藏到我身後,我知道這根本無濟於事,小花那條魚尾無論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我們被網住後,被慢慢的往岸上拉去,每前進一吋我心跳就越發沉重,但我非常冷靜的在觀察四周,只要找到一個空隙,一個讓小花能逃走的空隙小花就能得救,要是真的逃不了,我們還有黑瞎子,黑瞎子肯定早就發現我不見了,那他就會來就我們,就算不救我,至少他無論如何也會來救小花。
當我們被拉至岸邊,撒網的罪魁禍首出現在我們面前,只見岸上拉著漁網的那人穿著一身和我同款的潛水服,看見我倆後就裂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不是別人,那正是黑瞎子本瞎。
我當即在心裡狠狠問候他祖宗,只見黑瞎子打開手電照向我們倆個,光線刺眼得小花直接躲到我背後。
黑瞎子看見小花就笑道,「娘子,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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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中
Chapter Text
06
「媽的,黑瞎子你搞什麼鬼!」我一看見是黑瞎子,懸著的心重重落了下來。
「你後面那條大魚不太好釣,我只好拿親愛的好徒弟當誘餌啊。」黑瞎子笑著把我跟小花連著漁網拉上岸,「雖然中間出了點意外,但就結果來說,完美!」
到了岸上我三兩下就掙開漁網,小花還想掙扎,往掙開網子就往水邊挪去,然而黑瞎子一把抓住他那條和海豚相似的尾巴,一發力就把人扛到肩上,我還來不及問什麼,他就往房子走去,我連忙把漁網折了一下拖在身後跟上黑瞎子。
「瞎子,放我回去。」小花趴在黑瞎子肩上,拍了拍黑瞎子的背,看起來有些吃力。
「要回去就跟我回北京去,那裡才是你該回去的地方。」黑瞎子不像在開玩笑,他走的很快語氣也很嚴肅,我甚至有一瞬間感覺到他似乎是在生氣。
「不是那個問題,瞎子……」小花臉色有些蒼白,趴在黑瞎子身上開始掙扎。
「那是什麼問題?」黑瞎子停下腳步,把小花掂了掂,調整一個角度更好的扛著。
「我現在他媽的要有水才能呼吸!」小花大罵。
黑瞎子一下就愣住了,他轉身看了我一眼,我也愣住了,我們還真的都沒想到這茬,所幸在小花快要窒息前,他拍著黑瞎子的背把人拍回神,黑瞎子扛著人就跑了起來,我把漁網一扔,跟著黑瞎子邁開步子就往房子裡跑。
最後我們把小花慌亂的泡進主臥的浴缸裏,浴缸其實不算小,但是小花的半條尾巴還是掛在魚缸外,據他所說他現在比較接近兩棲動物,雖然也可以靠肺部呼吸,但效率不怎麼好,主要還得靠皮膚呼吸,所以還是得生活在水邊保持皮膚濕潤。
他趴在白瓷浴缸的邊上瞪著我們喘著氣,黑瞎子靠在門邊,我拿了一張小板凳坐在浴缸邊,我們三人……兩人一魚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他們兩個看來誰都不打算先開口,然而我對他倆滿是疑問也不知道該從誰開始發難。
但我知道他在較勁,兩無論如何當下能說話的就只有我了,於是我嘆了口氣看向小花,「那個——」
「先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我才剛開口就被小花打斷,我握緊拳頭,「好吧,那——瞎子你拿我當誘餌又是怎麼一回事?」我轉向黑瞎子。
他雙手環在胸前,聽我問起就笑,「讓他自己在水裡我不放心,但他在水裡太快了我也抓不到,你知道他很聰明,我賭要是你在水裡出事他絕對會出手救你。」
「怎麼不是你出狀況他救你?」我冷笑了一下瞪了黑瞎子一眼,我剛可是差點丟了半條命。
「我出狀況?你不覺得太假了嗎?」黑瞎子伸出手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我,我想大聲抗議,但卻無法反駁。
沒辦法,以黑瞎子的身手要在潛水的時候出狀況,恐怕只能當下來個水龍捲吧,小花一定會看穿的,而我要是出狀況小花應該也是會懷疑,但真實性高出太多,這不就真的上鉤了。
「行吧,但還有個問題,你搞那條人魚怪是真想害死我嗎?我以為我真的差點死在海裡。」大概了解黑瞎子就是為了抓浴缸裡這尾小花魚把我當餌,那問題就轉向了另一個重點,那條人魚怪怎麼來的。
「那就真的是意外了,你還真的是倒楣傍身,走哪哪都是意外。」黑瞎子笑了起來,「我本來只想到海中把你的氧氣管割斷,沒想到那傢伙突然出現幫我做了。」
「那傢伙是本來就存在的人魚。」小花趴在浴缸邊看著自己長了蹼的雙手,似乎有些懊惱,「我那天跟你們講完電話就是被那傢伙拖進水底,等我醒了之後就成這個樣子了。」
「你是說他本來就在海裡?」
「這片海洋底下……有點奇怪。」小花抬起頭看著我,我突然覺得他眼神有點可怕,似乎和那隻想害我的人魚有點類似,我一瞬間毛骨悚然。
小花說他變成人魚後有嘗試著上岸過,但後來差點把自己窒息在沙灘上,只好作罷。岸上行不通那就換水裡,所以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水裡找線索。
首先是另外那條人魚,據小花所說,那條人魚就是唱歌的人魚之一,但同時這整片水域下還有無數的人魚,平常全都待在一個水底的洞穴之中,但只有攻擊我的那條是有意識的,其他人魚長得千奇百怪,雖然整體有人魚的特徵,但看著卻像是溺水而浮腫的屍體,嚴格來說只能算是傀儡。
小花之前在海邊聽見的歌聲就是由那隻人魚操控著傀儡「演奏」的一種具有催眠效果的音樂,小花被迷惑得往海裡走,那條人魚就趁這個機會把小花拉至海底。
小花也說其實那隻人魚大不了可以直接殺了他,或是把小花變成新的傀儡也是個好方法,但人魚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把小花變成人魚同類,這邏輯上是說不通的,除非這一切本就是衝著小花來,小花有那個必要成為人魚。
我則把依蘇米那打聽到的關於小花他二伯的羅曼史和小花講了一遍,小花跟我想得方向很相似,就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把傳說故事和小花的發現綜合在一塊來看,如果說王玉確實沒有死,而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身體變異,那隻在水裡的人魚會不會就是王玉本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二伯當時把人家女孩子變成人魚,所以就先回國了……?」我琢磨著一些比較委婉的用詞,畢竟是小花的親戚,好像也不該太大放厥詞。
小花知道我的顧慮,只是笑了笑讓我盡量猜測,他出生前解連玨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並不覺得冒犯。
「如果那位女士說的是事實,那解連玨肯定是真心對待王玉,我們解家人對女性可是很溫柔的。」小花在聽完我把兩件情報統合後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但隨後又抬起頭看著我,「不過我覺得這個方向是對的,你說解連玨想要找一個在水底的東西,我在水下時那條人魚一直在海底徘徊,好像在找東西又或者說在守著什麼東西。」
我們統整了一下現在的線索,大致可以推測出整件事的脈絡,然而大多都是我們自己的推測,並沒有實際的證據,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查出幕後推手究竟想做什麼,還有找到把小花變回來的方法。
然而這全部的問題都指向一點,解連玨想找的東西是什麼。
雖然現在看起來我們面前滿是未知與空白,但目前的情況其實還算樂觀,至少我們還有個開頭可以去追尋,就像是面對一團混亂的毛線,只要找到線頭總有辦法把毛線捋順。而且解連玨的事情照理來說也不會太難查,因為小花現在就是站在解家最頂點的那個人,不可能有他接觸不了的解家情報,比較困難的就是怕當年的信息被銷毀。
小花現在還不適合露面,所以決定由黑瞎子代表讓解家人去把當年東南亞的資料全都調出來,我現在才知道黑瞎子何止是在解家有地位而已,小花不在的時候他根本就是代理當家。
這時黑瞎子突然接了個電話,他離開浴室前還對我們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就關上了浴室的門。
接著我們就聽見外頭有很多人來來去去的聲響,似乎在搬運著什麼,我聽見幾個熟悉的聲音喊黑瞎子先生,似乎是解家的伙計,我看了看小花,此時他整個人上半身滑進浴缸裡,似乎把自己浸在水裡,沒有理會外頭的動靜。
外頭大概折騰了幾十分鐘,外頭的動靜逐漸消失,黑瞎子此時打開浴室的門走了進來,我往外頭看去,發現主臥室裡多了一個高度大概到我大腿的巨大方形玻璃缸。
黑瞎子沒有管我,走過去浴缸裡把沉在水底的小花撈起來,這回小花很安分的讓黑瞎子把他抱在胸前。
「怎麼不掙扎了,在海裡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黑瞎子笑道。
小花愣了愣突然有些委屈,用他那雙生著指蹼的手擋在眼前,「我現在就是個怪物,不想讓你們看見……」
「你怎麼是怪物了?」黑瞎子溫柔的笑道,把小花抱出浴室,「剛好我也是老不死的怪物,咱倆正合適。」
我一瞬間覺得我不該在這裡,但還是跟著他倆出了浴室,畢竟一直待在浴室也不是什麼舒適的體驗。
走出浴室我才看見那玻璃缸的全貌和規模,除了本身玻璃缸就非常大之外,竟然附帶了加溫和過濾設備,甚至還在水底放了好幾個水枕,為了擺下這個玻璃缸,主臥室本就挺大但此時家具都被移到牆邊,只留下一人可走的通道,黑瞎子就把小花放進玻璃缸裡,那空間大的甚至能讓小花在裡面翻身。
「你也太寵他。」我皺著眉頭看他倆只覺得自己都撐了,我是狗嗎?我缺糧嗎?
「那當然,我不寵他這世界上還有誰寵他?」黑瞎子說得很平靜,我知道他不是在逗我,他說的對,這世界上除了他沒有人會寵小花。
還在沉在水裡適應玻璃缸的小花聽不見我們說話,我看著我那突然轉職當起人魚公主的髮小,心裡也莫名的感慨,我髮小活了那麼多年,上蒼終於是記得派個人來疼他。
這時小花突然從水裡探出頭,水流從他那張魅惑的臉上滑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現在變成人魚,總給人一種特別妖異的錯覺,他趴在魚缸外邊的木頭架子上,那場面虛幻得就像電影畫面,我彷彿下一秒都能看見斯派羅船長打開門進來。那個小花趴著的木架也是黑瞎子讓伙計給加上的,為了讓小花方便探出水面有個支撐,也是很細心了。
「有什麼吩咐嗎,人魚公主?」我看著小花一本正經的問道,下一秒就被他潑了一整臉的水,好在我跟瞎子身上的潛水服都還沒換下,就是可憐了主臥室的地毯,但我想以小花的財力他壓根不在意。
「我好餓。」他抬起頭看人的眼神很無辜,「我變這樣後就沒進食過了。」
「那你豈不是兩天沒吃東西了?」我有點訝異,黑瞎子聽了連潛水服也沒換下,就下樓去給小花煮飯了,說起來我也還沒吃晚餐,希望他煮飯的時候能想起被當魚餌的可憐徒弟。
「我還沒有習慣當魚到能直接在海裡生嗑海鮮。」小花聳了聳肩。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澡換了衣服,等我從打理好自己後,黑瞎子也給做好飯,好在他還記得我這個徒弟,給我留了一份在餐桌上,連同安喬讓我拿回來的菠蘿也削好了,我嘗了嘗酸甜開胃。瞎子煮了一鍋海鮮粥,端了自己和小花的份就回臥室了,我只好自己一個人開了個視頻在餐廳吃飯。
晚上我其實睡得還算不錯,就是今天接觸一堆水,我晚上夢裡也都是水,搞得我膀胱特別緊張,睡到一半起夜了,我從浴室出來往床上走,在我這間客房也是有向著大海的窗戶,透過窗子我隱約看見沙灘上好像有些亮光,便站在窗口張望了一會,沙灘上一片漆黑,倒是沒看見什麼亮光了,只是水面上好像有個東西在往外海游去,游到一辦那東西往下一潛,海面又恢復一片平靜,我想著或許是水面和月光的反光,我就不太在意了,躺回柔軟的床墊上繼續沉入夢鄉。
隔天早上我睡到中午才醒,梳洗一番後出了臥室發現主臥房門開著,我湊過去卻沒見到另外兩人的身影,下了樓倒是看見了餐桌上擺了一些吐司及果醬,一旁的盤子上還留著一顆已經冷了的煎蛋,看來他們已經吃過早餐了,也不知道他倆去哪了,也不把我喊醒。
在我吃完早餐後端著碗盤到水槽洗碗,突然樓上傳來一陣家具移動的聲音,我猛然想起這棟房子還有個三樓,洗完碗後隨意的衣襬把手上的水擦乾,就踏著階梯往三層去。
三層是解連玨的書房與倉庫,沿著樓梯上去就直接是書房的空間了,書房的四周都被書櫃包圍,窗前還擺了一個地球儀和一座望遠鏡,我看見擺在角落的架子上甚至還有些試管,整體打造得像是歐美片子裡會出現的那種貴族書房模板。
在書房的另一側有一扇通往倉庫的門,此時門是打開的,我看見地上還有幾灘水,就跟著往倉庫去了,果不其然看見黑瞎子抱著小花,小花手上還拿了一支噴霧瓶,似乎用來給自己噴水免得突然窒息。
他們此時正看著一面牆,地上有幾片歲開的木板,看起來像是從牆上拆下來的,而此時牆上沒了木板的掩蓋,顯現出一個很奇怪的裝置,看著像是一幅八卦陣,但實際上每一個邊都不是掛像,而是嵌入一把把算盤,是一幅由十六把算盤圍了兩層的八卦圖樣。
小花此時一隻手掛在黑瞎子的脖子上,另一隻手拂過那些算盤,時不時撥動兩下,他看起來很專注,瞎子察覺我來了,對著我努了努嘴讓我別說話。
小花算盤打得飛快,要換位置的話就拍拍黑瞎子的肩,後者會自動自發的配合他調整高度,雖然小花現在手指間生了蹼,但他打算盤的手勢衣就很標準,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小花最後把一個算盤的算子進了位,同時牆面上的算盤陣轉了起來,接著兩旁的牆壁從中間打開一條通道。
通道打開的瞬間,一股複雜的氣味從裏頭擴散開來,東南亞氣候悶熱潮濕,主要是霉味但也混合了一些化學氣味,可能是汽油。塵埃在光線下無所遁形,在空中飛舞接著慢慢落下,一股多年沒有人進入的陳舊感撲面而來。
「這是解家的機關,只有解家人才解得了。」小花抬手用手背擋著口鼻,一邊拿著噴霧瓶往自己身上噴了噴水,這時也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來得正好,北京那邊傳回來說當年我二伯要帶回解家的資料在他死後都被人毀損,我們剛翻了書房什麼都沒找到,現在就希望我二伯有把資料留一份在裡面。」
我們進到密室內,裡頭沒有窗戶只有一盞礦燈,這裡的電路系統似乎是和整棟別墅分開的,黑瞎子把一張桌子上的灰塵抹去後將小花放上桌子,自己則找到密室裡的發電機用力一扯發條,很幸運的是發電機至今還能使用,礦燈閃了幾下後亮度逐漸變得穩定,橘黃色的燈光把這小空間照亮。
密室裡的東西不多,只有四張摺疊式的桌子,角落有一個塑料啤酒籃,裡頭裝的不是啤酒而是一些學校實驗室會看到的實驗器材,整個空間就只有這些東西,一般提到密室,那必定是滿滿的機密資料,或是填滿各式珍寶,這間密室的內裝卻簡潔得絲毫沒有自己是間密室的自覺。
「有沒有可能是有人進來過把東西都拿走了?」我隨意的用指節在桌面上敲了敲,這種摺疊桌子的桌面都是塑料合成的,表面貼上一張木紋,四根桌腳兩兩成H的形狀,可以摺疊起來變成一個平面利於收納,而在桌腿展開後桌面下還會落下一面鐵板,可以做為抽屜使用。
小花沒有回答我,只是側耳不知道在聽什麼,突然他想到什麼似的也開始敲起桌子,只是他敲桌子的輕重與節奏都十分講究,彷彿像是一種摩斯密碼,但沒辦法解讀出內容,大概敲了十幾下,突然他身下那張桌子發出喀擦一聲,桌面的側邊凸出一根黑色的插銷。
黑瞎子走過去拉著插銷一發力,一個隱藏在桌面裡頭不大的暗格就被扯了出來,暗格當中放了一個文件袋。黑瞎子如法炮製,複製的小花敲擊桌面的節奏,每一張桌子裡都藏了一個文件袋。
小花拆開其中一個外封寫著目標117A的文件袋,將封口的棉繩繞開,掏出裡頭的文件看了一眼,「找到了,就是這個,這就是解連玨在找的東西。」
07
我們轉移了陣地往樓下去,我和黑瞎子一人坐在一座沙發上,黑瞎子給不知從哪裡整了個兒童充氣泳池放在兩沙發之間,小花就泡在裡頭,三個人一言不發一人拿著一包文件袋翻閱文件,小花手上則拿了兩,資料袋挺厚的,所以我們打算每個人看完分配好的部分最後做個摘要分享資訊。
小花把資料放在地上,整個人攀在充氣水池的邊上,就著地板翻資料,他還放了條毛巾在身旁,免得沾濕了文件,他身上今天換了件粉色的短袖落肩恤衫,恤衫吸了水在看資料的時候袖子隨著小花的動作垂在池子外,袖口的邊緣一直往池子外頭滴水,逐漸在地上形成一汪水潭,我的注意力一直給吸引過去。
「小花,我說你反正都在水裡,何必多此一舉還穿件衣服呢?」
「我樂意,怎麼了?」聽見我對他指指點點,小花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實際上他維持這個姿勢看文件也不是很舒服,就借這個機會伸展了會。
「你樂意什麼,樂意在屋子裡造小河嗎?」我指著那逐漸壯大的水潭說道,「難道你是害羞?這裡都你哥們,打個赤膊有什麼好害羞的?」
黑瞎子聽了我們對話,也把注意力轉過來,見小花歪著脖子舒展,就伸手可給他捏了幾下,隨後抬起頭看著我似笑非笑,「只有你是他哥們,我是他男人。」
黑瞎子一發話直接把我整無語了,行,你們繼續秀,我閉嘴,這狗糧我家狗場的狗子都不吃!
「我穿衣服是為了多少能感覺到自己還是個人。」小花鼓著腮幫子,接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這個人總是意氣風發,再怎麼狼狽的情況下也都能強迫自己站起來,但此時他只是耷拉著肩膀,看起來十分疲憊,我當下就知道我問錯問題了,突然有些愧疚。
然而他大概也是覺得我說的有理,最後還是把恤衫脫了下來,往水池裡隨意的一扔,指揮著黑瞎子去把地上的一攤水擦去。
平常看小花就已經覺得他白,脫下恤衫後光著膀子更是白得都要發光,小花是典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他的肌肉很緊實但不誇張,之前在四姑娘山時見過他的身手,要有那程度的輕盈可想而知肌肉的質量也是非常高的。
看著小花膚白體態好,他的魚尾是帶點灰的綠,在水邊漫無目的擺盪,彷彿真的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一樣。
「看夠了沒?」黑瞎子擦完地,抬起頭就見我盯著小花發呆,滿臉殺氣的衝著我笑。
我當即轉開視線,繼續翻看我手上分配到的資料,時不時看黑瞎子幾眼,心說誰稀罕呢,我以前小時候說不定還和小花一起洗過澡,不過我沒敢跟他說,我就孬,怕他等會一個腦瓜崩劈開我腦門,乖乖把嘴閉上保命要緊。
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入資料閱讀,我手上這份主要是一些建築結構圖,這方面我是專業的,所以小花當初看了一眼就過斷把這份資料交給我,按照文字描述和附件的藍圖,我發現這是一個在海底的洞穴結構,這個洞穴就在這篇海灘往外大概30海哩外的海底,其開口非常隱蔽且狹小,但洞內卻大有玄機。
洞穴裡頭的結構圖很奇怪,整體就是一個山洞的形式,但洞穴兩側的牆面上全都是一格一格的方格,似乎是直接鑿在牆面上的小窟窿,且每一個格位都非常方正,看起來倒是有種骨灰龕的感覺,洞穴兩面皆是如此。
看著紙張上頭的書寫筆跡,解連玨當年似乎是想要拿到洞穴裡頭的東西,但是那個洞窟有個天然的屏障,就是其開口非常小且隱蔽,沒有直接鑿開的條件,如果是身形瘦小的女性不戴任何潛水裝備說不定是可以從洞口直接進入,但偏偏那個洞窟位於非常深的海域,已經是專業潛水的範疇了,且在洞口外有一個非常強勁的漩渦會把人往海底拖,要潛下去必定需要良好的裝備與技術,各種條件下都不太可能達成。
從資料上可以看見他們一直在進行各種模擬,試圖找到可以進入該洞穴的方式,但一直沒有定論,直到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後續好幾張圖紙都被紅色墨水畫上大大的叉,似乎是計畫被終止了,我這邊的文件並沒有詳細紀錄這件事。
我向他們簡述了我資料的摘要,並且抽出幾張圖佐證我的想法,我突然覺得我們三個彷彿在開會似的,小花就像回到他的董事長本業,聽著我這個建築部門的領導報告執行進度,一聽我說完小花就說他那的資料有後續計畫終止的紀錄,因此接著就輪到解董事長開始和我們講他手上的文件摘要。
小花手上的兩個文件袋其中一個是解連玨的日記,解連玨的藝術功底不錯,日記裡有大量的鉛筆速寫圖,因此小花決定先把日記收著之後再細讀,因此現在他先把焦點關注到另一份文件上,這一份就是他當初從桌子暗格裡取出的第一份標註著目標117A的檔案,記錄著當年解連玨來島上的企劃與行動紀錄,如果整體看起來幾乎是流水帳,所以小花只把一些特別重要的行程抽了出來。
我問小花這個編號有什麼意思,小花就說他們解家其實常常協助處理一些光怪陸離的事件,每個事件後續都會寫成紀錄並且編號歸檔。
後面的英文字母則是是件嚴重等級,A就是最優先等級,所以也就會由他二伯這種本家人出馬解決,但一開始數碼科技並不是很發達,所以早期其實多少有些檔案會遺失,這個117A就是被記錄在案的遺失文件。
在接手解家後待情勢逐漸穩定後,小花就有去了解解家所有檔案的狀況,他只記得117A遺失的原因只寫了因為解連玨的死亡而遺失,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個檔案終究回到解家人手上了。
接著小花開始向我們講述他這份檔案中的重點,首先,解連玨要來是因為解家從一個古墓裡找到一件帛書,那份帛書上畫了人面鳥,聽到這裡我立刻的起了雞皮疙瘩,這一切又和我一切經歷過的謎團串連在一塊。
帛書指出一個遠洋之外叫做塔爾坎的古國,西王母在煉丹的時候有一種材料來自於塔爾坎,所以西王母國和塔爾坎在外交貿易上有很深厚的關係,甚至塔爾坎還拿到了西王母贈送的丹藥,而帛書裡記載的就是塔爾坎存放丹藥的倉庫。
西王母的丹藥,我腦中立刻浮現出屍蟞丸,也就是說我這份資料的海底洞穴其實是一個存放屍蟞丸的倉庫,結構圖裡頭一個個格子很可能就是來存放屍蟞丸的位置,解連玨來這裡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拿到屍蟞丸。
在小花的那份文件中還有提到關於那片海域天然因素導致取得屍蟞丸基本上不可能的事情,一般來說解家做事都是很妥貼的,要是沒辦法拿到手也一定會銷毀,但是當初不只是解家整個九門都對屍蟞丸趨之若鶩,甚至到了我們這代依舊被困在這莫名其妙的謎團之中,解連玨也沒辦法下定決心去毀掉屍蟞丸倉庫,所以最後他在那個洞穴的入口處打造了一個只有解家人才懂得如何破解的機關,把整個倉庫徹底封鎖,並打算回到解家把這件事上報後再決定倉庫的去留。
多虧解家一直以來行事周全的習慣,這份文件很迅速的把當年發生的所有事情脈絡全都展現在我們面前,但也因為這份文件,這座島嶼發生的事情變得極為重要,本來以為這可能是解家族內的問題,然而現在真相在陽光下攤開之後,反而發現這一切全和我們幾個現今深陷的迷局息息相關。
但是這份文件卻也指出一個問題點,不過此刻我先按下不表,因為黑瞎子還沒報告。
我和小花都盯著黑瞎子看,正在等他開始表演,但黑瞎子只是拎起一張紙在我們面前晃晃,「我這裡幾乎就是兒童故事書,全是圖片沒啥重點,不過我看在這底下的不一定是屍蟞丸,但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張紙上畫了幾個人,每個人上半身都是普通人的模樣,然而下半身都是各式各樣的蟲魚鳥獸,我不懂黑瞎子想說什麼,一臉茫然的看向他,然而小花似乎已經會意過來,臉色一變。
「吳邪,你之前是不是說雲頂天宮那個萬奴王是人首蚰蜒身,還有人面鳥就是一種人首鳥身,另外西王母在山海經裡對她的形象描述即為虎齒豹尾,那個時代對於上神的紀載都是半人半獸形象。」小花蹙起眉頭。
「在東南亞這一帶人首魚身的傳說也不少,有些學者推測過這些傳說故事最原始有很大的可能是同一個本源,你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和海底下塔爾坎的丹藥有沒有關係?」
聽他說到一半我心也涼了一半,這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我過去預見過不少和這類型丹藥牽扯上關係的人,除了悶油瓶之外無一例外全都成了所謂的怪物,唯一一個還維持人形的是陳文錦,但直到最後我也不知道陳文錦的最終結局。
如果這一切真的和丹藥有關,我突然想起小花之前提到海底那些人魚,只有攻擊過我的那條有自主意識,其他都像是在海底的粽子一樣,宛如沒有生命的屍體魁儡,就算是攻擊我的那一尾,整個面貌看起來也完全不像人類,我看見那條人魚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就只有「怪物」,一想到小花最終可能也會成為那樣的東西,我不安的嚥了嚥口水。
「Bingo!」黑瞎子彈了個響指,他說得很輕巧,但表情非常嚴肅,給人一種很反差的感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解雨臣,等下讓你家伙計去準備船,我們直接下水,至少一定得帶一個樣本上來送回去你們解家的機構分析,在你完全轉變之前必須找到方法讓你恢復原狀。」
小花沒有回應,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指間的蹼,我注意到那些蹼比我之前看的時候感覺更堅硬了不少,這代表小花正在以一種很快的速度轉變,我現在看他的眼神都覺得有種不似人類的異樣感。
「小花,別擔心,一定……一定有辦法——」我嘗試著說些什麼,但小花只是看著我溫和的勾起嘴角搖了搖頭。
「不用安慰我,吳邪,我這輩子都是逆境穿行,在我的世界裡是不會盲目去相信希望的。」小花笑得很坦然,「但至少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我不會放棄,等做完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情況若還是無法挽回,我也不會遺憾。」
黑瞎子在一旁臉色很糟,小花伸手去握住他那隻緊握拳頭的手,抬起眼眸靜靜凝望著黑瞎子,「如果我真的變成怪物,就忘了我,把我留在海底。」
08
小花的情況比較特別,至少現在還沒打算曝光他的狀況,所以小花現在的身份還是失蹤的董事長,解家的船已經準備好在港口,小花勢必不能正大光明的上船,於是我們計劃著從私人海灘這裡讓他入水,到了外海我們再會合,然而光天化日之下要把一個成年男性偷偷摸摸投入海裡確實挺困難的。
後來我們也沒多想,黑瞎子找了一件冬被把小花裹起來,彷佛大清即將送去侍寢的嬪妃,我跟他搬著小花在沙灘上跑,走到水深一些的岩岸區就把小花扔進海裡,沿路還得時刻注意有沒有島民看見,搞得好像我們在拋屍似的。
畢竟是大白天的,小花一下水就潛到海底,免得被人看見就糟了,我體會過小花現在游泳的速度,把小花魚放生後我跟黑瞎子便趕緊往港口去,解家給我們備了一艘快艇,我本以為會有開船的伙計跟我們上船,沒想到瞎子一上船就坐上駕駛座。
「你來開啊?」我坐到他身後的位置,等待解家伙計把潛水設備搬上船。
「要不然你來開嗎?」黑瞎子促狹得看了我一眼。
「不是,就沒想到你還會開船了。」
黑瞎子看著我突然就笑,「我爸在夏威夷教我的。」
我一開始腦袋還沒反應過來,非常認真的思考他爸還在的年代有沒有快艇之類的水上活動,何況還到夏威夷……我反應過來後無奈的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這老東西還挺新潮的,竟然還會玩柯南梗了。
待伙計把東西給我們準備好,黑瞎子就熟練的起錨出航,我在一旁幫他看座標,一般快艇的速度約40-60節,我們差不多航行一個鐘頭就到了那片座標附近,黑瞎子還在找適合下錨的點,雖然還算在近海範圍內,但海床的深度已經非常深。
我們出海前就已經換好潛水服,現在則是把水肺和其他裝備配戴完整,這回解家換了一組氣瓶,就資料上看來目標洞穴約在水下50米左右,深潛用的氣瓶裡各種空氣的比例也需要再調整過。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們就下水了,大概往下了十米左右,小花從水底游上來,我發現他雙眼霧濛濛的,仔細一看才知道那竟然是一層瞬膜,就是一些兩棲動物或是鳥類保護眼球的構造,照理來說人類的瞬膜已經完全退化,我一方面感到好奇、一方面卻也更擔心了,小花現在越來越貼近海洋生物,而不是一個人類。
解連玨的文件上指出這片海域底下不是很太平,所以我和黑瞎子都另外用安全扣和兩百米的繩索把自己和快艇扣在一塊,以防意外,但我想小花在水裡非常靈活,多半也不會讓我們出事,除非是那條人魚又突然出現可能比較棘手。
實際上我們停船的位置和目標洞穴還有一段距離,小花向黑瞎子打了個手勢,我不懂那什麼意思,但顯然是看懂了給他點了點頭,我心說你們在講什麼悄悄話也跟我說下啊。
我上回下水的時候黑燈瞎火,啥都看不見只有綠油油的海水,如今太陽還高掛在天頂,海水十分清澈,淺海區能夠透光,我們的船正好停在大陸棚和深海平原的分界,往下的坡段上全是五顏六色的珊瑚和色彩鮮豔的熱帶魚,我以前只在水族館看過這種景色。
小花不用帶潛水裝備,所以動作非常靈活,甚至可以在珊瑚之中穿行,他游動的速度非常快,常常還回頭等我們,完全可以說是自由自在,看他在萬花叢間穿梭,時不時逮條熱帶魚玩,又或者是湊在黑瞎子身邊繞幾個圈,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但隱約看見黑瞎子去牽他的手,小花就轉過頭看著瞎子笑,我一個人在後頭艱難的潛水,他兩倒像是來觀光旅遊,我一瞬間記憶回到小時候坐在影院裡看的動畫大片。
水下的陽光是一種帶著黃綠色的藍光,陽光透過海面的水波往下映照出一落落光斑,隨著水波搖盪,產生一種很夢幻的光影效果,海水本身就是一種冷色調濾鏡,把所有珊瑚豔麗的色彩都濾了一遍,呈現一種柔軟溫和的顏色,如果我當時手上有水下相機,我一定會好好的拍下幾張,畢竟大計畫開始之後我便不再有足夠的閒情逸致去享受美景,一瞬間我突然理解了黑瞎子一直在告訴我的「當下」是什麼概念。
小花似乎是注意到我看著珊瑚出神,停在一個高度動也不動,他尾巴一擺游到我身後出其不意推了一把,我一個踉蹌差點撞在珊瑚叢上,我回頭疑惑得看他,他只是露出一臉戲謔的表情,像極了一隻對人類產生好奇的海豚。
海豚這種生物,其實不是人類想像中的那麼純良,成年海豚的智商相當於人類六歲兒童,六歲小孩可不是普通的鬧騰,尤其是幼稚的孩子氣與惡趣味,在海豚身上展露無遺,必須說這點倒是真和小花很像,別看他平常日理萬機董事長,霸道又帥氣,實際上他骨子裡有一股淘氣勁,還特別喜歡用在我身上。
我在氧氣面罩後淺淺嘆了口氣,接著繼續往下潛,黑瞎子已經距離我好幾米外,小花似乎是擔心我跟不上,游泳的速度減慢了許多,一直在我旁邊悠轉,不過這也挺好的,因為順著他帶起的水流往下潛我省了不少力,很快就跟上黑瞎子。
我們順著大陸坡往下降,深度一過四十米水下就突然變得不太平靜,突然有一股強勁的水流往下一扯,我基本上是被拉著往下走,這種感覺就像是底下有個抽水馬達,又或者是拔掉塞子的浴缸,水流產生了一個漩渦把人往下拖。
好在我和黑瞎子有先見之明,靠著綁在船上的繩索就算漩渦的吸力強大,我們兩個基本上還能穩住,我本來以為小花會艱難點,然而他現在水性不是一般的好,那條強而有力的尾巴一擺就能穩住身子,甚至比我們兩個有繩索的還要輕鬆。
這下也算見識到這水下確實有點蹊蹺,要是沒有與快艇連在一塊的繩索,我們可能早就被拖進海底,不過整個過程比我們想像中的輕鬆許多,也許是因為畢竟過了三十年,各項水下設備都進步不少,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正值大白天,那些人魚也沒有來干擾我們的行動。
文件裡指的那個洞穴開口是隱藏在大陸坡一道石縫之內,我們很快就找準位置,水下五十米左右光線減弱不少,我靠在一旁打開手電照進一條勉強能夠容納一名身材瘦小女性的縫隙,帶有金屬光澤的反光從裡頭透出來,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找對了。
我看但那個縫隙真的非常狹窄,小花只是看了一眼就開始伸展關節,沒一會我就看見他的個頭一矮,整個人縮小一號,一下子就鑽進那條縫隙裡頭,我從外頭幫他拿手電打光,洞口被一塊金屬板擋住,門前有數十條金屬細絲交錯在門前,門上則有一個圓盤。
小花伸手試探性的撫過每一條細絲,似乎是還在研究機關的運作方式,這個機關在文件裡也載明了是解家自家設計的機關,只有解家人才知道解開機關的方式,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小花的背影,所以一直往洞口湊。
突然小花的肩膀一震,我就看見他一偏頭,因為生了指蹼,他一下錯估了自己手指靈活度,勾到了其中一根金屬細絲,在他一偏頭的同時,一根前端尖銳的鐵籤擦著他的臉側射出,黑瞎子眼疾手快一掌拍在我肩上把我推開,要不是他推開我,這根鐵籤可能會穿過我腦袋。
因為是在水裡,所以這個機關其實攻擊範圍不遠,鐵籤才一出洞口就沒了動力往下沈,小花轉頭看了我們一眼,臉上表情看起來很懊惱,我身後拍了拍他讓他不用在意,畢竟能解這機關的目測也只有他了,我們也沒辦法幫他打下手。
小花似乎是嘆了一口氣,一連串氣泡從他口中冒出往水上冒,他從我手上接過手電,讓我們兩個離洞口遠一些,他擔心若是他又不小心出錯傷害到我們,其實我對小花很放心,他是那種一個錯誤不可能犯第二次的人,但還是退開一步,隔了一段距離盯著小花看,我隱約能看見小花深深吸了一口氣,動作很輕巧,似乎擔心再出差錯所以每一個動作謹慎而緩慢,他輕輕拉動幾條金屬絲,隨著他拉動金屬門上的圓盤開始緩慢轉動。
我這時才勉強能看見圓盤上刻有紋樣,圓盤的四周也有類似的圖樣,隨著小花一根一根拉扯著絲線,圓盤逐漸旋轉後圓盤上和圓盤周圍的紋樣逐漸連接上,待所有的紋樣都剛巧對上後,金屬門從中線分成兩半,向兩旁敞開,透過小花探進去的手電光可以看見洞穴裡頭輪廓,和解連玨留下的文件上的結構圖完全一致,只不過每一個格子之中都擺了一個陶罐。
小花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們想在一塊了,之前在四姑娘山就為了這些陶罐我倆吃盡苦頭,這麼一回想我突然不確定是否該把這樣的東西帶回去,小花顯然也是有此想法,黑瞎子對著小花比劃著某種手勢,似乎是讓小花趕快取一個陶罐出來,小花看起來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接著一個貓腰探進洞穴之內。
我們在洞外只能隱約看見手電的光時不時竄動,沒一會兒小花就捧著一陶罐從洞裡鑽了出來,似乎是嫌髒,直接把陶罐交到我手上,他轉頭就過去重新把解家的機關復原,我捧著陶罐心裡直發毛,這東西既危險又邪門,要是我一不當心砸了,裡面的東西跑出來可怎麼著。
但心驚歸心驚,我還是仔細的查看了下陶罐,這裡的陶罐和我在陸地上看見的不大相同,在罐口周圍還有一圈花紋,我可以辨認出來大部分是海浪的意象,大概是塔爾坎古國的傳統設計,同時罐口同樣的被三合土牢牢密封,我從重量來推估,估計裡面可能不是人頭,因為輕太多了。
一切行動都非常順利,接下來只要我們回到船上,把陶壺交給解家人送出去就沒問題了,我本是這麼想,但就在此時突然身邊鬼影幢幢,我緊抱著陶罐,掃是一眼四周,只見無論是上方下方還是前方,四面八方都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包圍,我往後一退,身後撞在大陸坡的岩壁上,無處可躲。
我突然意識到這些人魚從一開始就在監視我們,那理由就很簡單了,他們的目標就是我手上的陶罐,但由於解家的機關他們無法進入,暗竊不行那只能明搶,我看向一旁的黑瞎子,這時小花也從縫隙中出來,我看他伸展了下肩膀,關節重新歸位,身形變回原本的狀態。
突然黑瞎子一抬頭,我也跟著他往上看,只見把我和快艇繫在一塊的繩索旁有一隻浮腫的人魚逐漸靠近,張開血盆大口裡頭全是尖銳的牙齒,眼看就要把我的繩索咬斷,小花一看魚尾一甩立刻往上游去,他剛要阻止那條人魚的同時,那條之前攻擊我的人魚突然衝出來一尾巴把小花拍開,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我身上的繩索一鬆,整個人被漩渦重重往下一拉。
我連忙伸手拉住縫隙邊緣,整個人正面撞在礁岩上,臉上火辣辣的疼,好像是擦破了皮,我只希望不要破相,雖然我快被漩渦的強勁吸力拉走,但我還是牢牢的把陶罐抱在懷裡,一回頭就看見好幾條浮腫的傀儡人魚朝我撲過來,我掙扎著在水裡亂叫,喊著他倆誰過來幫我一把,只見黑瞎子拉著繩索腳往岩壁一踢,立刻盪出一段距離,抬腿一掃踢開那些傀儡人魚。
小花剛剛吃了對方一尾巴攻擊,剛緩過來立刻游回我們身邊,拉了我一把,我手上的壓力一下鬆了下來,整隻手都在顫抖,黑瞎子轉過頭比了比我和小花,做了一個讓我們先走的手勢,小花陷入糾結,他拉著我看向黑瞎子,還有無數傀儡人魚和攻擊我的那傢伙一直虎視眈眈,黑瞎子就算身手再好,但水中環境多少會削弱不少,完全是劣勢。
見小花愣在原地思考,黑瞎子伸出一隻手在淺水鏡側邊敲了兩下,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小花看見之後拉著我的手緊了緊,接著我看見他點了點頭,低頭看了我一眼,接著就拉著我貼著岩壁往一旁用極快的速度突破重圍。
小花身手從我雙手手臂下環過,以一個從背後半抱著我的姿勢拖著我用極快的速度游動,他用一種之字形的路徑沿著大陸坡向上,這方式其實根本是繞遠路,但因為畢竟是深潛,就算是小花也一定得緩緩上浮,但我們可沒時間慢慢的在原地等待,那群人魚肯定一下子就蜂擁而上,所以小花以這種方式來上浮。
一回到大陸棚之上,小花拉著我貼著水底游動,好幾次我臉上被海草纏住,但我雙手緊緊抓著陶罐,深怕一不小心掉了,便沒了多於的手可以把海草拉開,纏了好幾條簡直像是綠色的木乃伊。
雖然黑瞎子幫我們擋下不少人魚,但還是有少數追了上來,尤其是那尾有自主意識的人魚也追了上來,我這時才看清他其實深形非常瘦小,看起來就是個少女,如果以他的身形要進到剛才個縫隙也綽綽有餘,突然有個想法在我腦裡乍現,會不會打從一開始塔爾坎古國就是只有人魚才能進入丹藥倉庫?
小花突然一個回身,拉著我一甩把我腦裡的念頭全都甩開了,我突然感覺到腳狠狠的踢中一個東西,我低頭一看那條有意識的人魚被我踢得頭昏腦花,敢情小花是把我當武器了,他繼續拉著我往岸邊游回去,小花一邊前進一邊往上浮,他一直在心裡計算著時間,讓我倆上浮的過程不至於潛水夫病。
小花游得很快,那些東西似乎又忌憚著白天上岸,所以最終我們兩成功到岸邊,小花拖著我的臀部把我頂上岸邊。
「你帶著那個罐子去找我家伙計,讓他們帶人去找瞎子。」小花說得很急,我還來不及回應,他一翻身又往水下潛了,我知道他急著要回去幫黑瞎子,這一來一往也耗了不少時間,海裡那些東西兇得狠,黑瞎子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了。
我走到岸上也來不及喘氣,立刻抱著罐子狂奔了起來,就在走到前院與沙灘連接的小徑前,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對面有一群人朝著我走過來,為首的人是安喬,她又換回一身黑色的名牌套裝,身後跟著許多人,各個看起來人高馬大,都不是好惹的主,我感覺來者不善,立刻後退了幾步。
安喬見到我反應,就露出一個爽朗和善的笑容,「吳老闆,去潛水啊?」
09
「哈哈……對啊,想說去海裡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我一手抱著陶罐,一手忙著把潛水鏡和氧氣面罩摘下來。
「這樣啊,那齊老闆呢?」安喬四處張望了一會問。
「他還在水下,我累了就先上來休息。」我笑了笑尷尬的說道,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等會兒他就上來了。」
「這樣啊,那吳老闆要不要先去我那坐坐?」安喬說。
我不是傻子,面對一群人心懷不軌我再天真還是看得出來的,我一個人滿身潛水裝備,行動受到阻礙,光是腳蹼就讓讓我每一步都跌跌撞撞,不過雖然現在已經是午後,但東南亞的太陽跟火爐一樣,沙灘被曬得熾熱,我也不想赤腳走在沙灘上,那簡直是酷刑,我左想右想也只有回到海裡才是最優解,想著就退後了幾步。
「不去也行,但希望吳老闆可以把你手上那個陶罐交給我們。」安喬見了我的反應嘆了一口氣。
「這個是齊老闆要的東西,我不好轉送啊安喬姐。」
「也是,我也不覺得會那麼容易。」安喬收起笑容,神色一下子冷漠許多,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吳邪。」
「你好,我叫做汪喬。」
在聽見安喬,不,汪喬說出這句話後我只覺得背脊發涼,這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小花來到這裡的生意也全都是汪家的計謀,我們早就被包夾其中而不自知。
不,這一切甚至要從更早說起,當年汪喬也在解連玨的隊伍裡,這個計畫早在三十年前就展開,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我推測當年解連玨之所以暫停計畫,就是察覺汪家人已經混入隊伍,為了以防萬一他設計了一個只有解家人才能解開的機關,解連玨要回解家報告汪家入侵的事,卻在香港的時候慘遭滅口。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九門逐漸沉寂下來,汪家也就沒再打塔爾坎古國的主意,直到最近幾年我三叔又帶起一波漣漪,我也被深深扯進這個大局之中,汪家才又想起那一切還不是結束,還有一個三十年前尚未得手的塔爾坎古國。
我的推測前半段後來在解連玨的日記本裡得到證實,汪家早在三十年前就已開始滲透進九門的消息令我捏了把冷汗,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你們都是汪家人?」我冷冷的笑道,表面處變不驚,但我心裡其實亂得很。
我知道我若下水也絕對跑不掉,更不用說直接正面對上,所以我得用他們在意的東西和他們談條件,於是我舉起陶罐。
「你們想要這個做什麼?」在我還沒想到該如何應對前,我也只能盡量的拖時間。
突然我看見一個解家伙計提著一個箱子站在大門前,似乎是在搬補給物資給我們,那伙計一進來就注意到我這邊出了事情,我一下如釋重負,立刻對那個人使了使眼色,解家伙計都訓練有素,立刻輕手輕腳的放下箱子,接著跑回去喊人。
汪喬注意到我的眼神,立刻回頭一看,看見解家伙計遠裡的背影,就下令要一部份的人去追,一部分人看著我就要來硬搶我手上的陶罐。
「都不准動!」我高舉著的陶罐大喊,「誰動一下我就立刻砸碎這個罐子!」
汪家人一下全都停了下來,用眼神向汪喬詢問。我心說屍蟞王果然多少還能震攝敵人,我實際上也不可能真的砸,畢竟現在悶油瓶進了青銅門裡,這裡可沒有他老悶寶血能夠救命,我還在得意於自己豁出去的凶狠模樣時,汪喬突然就笑了起來。
「吳邪,你還真如道上傳的,一無所知又天真無邪。」汪喬手一揮,汪家人就繼續行動,「看來那陶罐裡有什麼你壓根就不知道。」
難道不是屍蟞王?
我還在納悶就看著那幾個汪家壯漢朝我撲過來,我這下也急了,既然你不怕摔破就說明裏頭的東西沒有立即的危險性是吧,想著我就舉起陶罐,就著那些要來撲我的汪家人腦袋一個一個砸下去,雖說我砸得狠沒錯,但這陶罐質量本就不實,我這樣砸了兩三下就碎了,一個黑色爛泥狀的東西從陶罐裏邊被甩出來,我這兒看起來就像是一團黑色鼻涕。
那東西味很大,一股腐爛海鮮的氣息直衝腦門,我都沒忍住乾嘔了下,由於我把是直接往汪家人的頭上砸的,那團鼻涕也就直接甩在最靠近我的汪家人臉上,我看著眼前人被那味兒熏得直接吐出來,抓準時機來了個偷襲。
無論這團鼻涕是什麼東西,只要汪家人想要我就不能讓他們得手,心一橫直接就伸出手掐住那團鼻涕,握在手裏的手感軟呼呼的,又很滑溜有韌性,好像沒握好就會滑走一樣,我連忙雙手給它掐著,但不得不說那觸感很是噁心,腥臭的氣息灌入鼻腔裏我胃直泛酸水,但還是死死握住那東西。
就在這時候解家的伙計全都衝了進來,不得不說不愧是解家人效率真正高,伙計們一個個手上拿著不知道從哪搞來的熱兵器,剛剛跑去追解家伙計的汪家人此時都被反過來挾持著。
局勢一下子逆轉過來,我鬆了一口氣,讓伙計把所有汪家人押起來,本來帶過來的人不是很夠,好在東南亞這邊解家也早有布局,所以來支援的人到得很快,情勢沒有變得太複雜。
至於我手上的黑色鼻涕解家人找了個泡標本的玻璃罐讓我放著,我的手直接接觸那東西簡直感覺要被臭味腐蝕了,簡單洗了幾次味還沒給洗掉,但我現在可沒那閒工夫糾結這個,跟來的解家伙計裡有幾個是小花帶過來的親信,我找小花的時候打過幾次照面,我趕緊抓了兩個人又開了一艘海釣船去海裡找人,我尋思這兩夥計忠心耿耿,也都姓解算是自家人,要是真得知了小花現在的情況估計也不會聲張,小花和黑瞎子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搞得我一顆心七上八下,也無法面面俱到了。
跟黑瞎子出航的時候由我負責指方位,好在多虧了這點我現在多少還記得方位,領著解家伙計開船過去,沒過多久就看見那艘在海上漂浮的那艘快艇,我遠遠就看見船上有人,仔細一看只見黑瞎子被橫放在快艇上平坦的地面,他身高很高,一大半的腿還探在船外懸著,小花下身是條魚尾,本就難以施力,更何況沾了水還滑不溜丟,只能艱難的靠著手撐在一旁對黑瞎子的嘴裡吹氣。
我都看見了解家伙計訓練有素肯定也都看見了,一個兩個因為自家老闆長了條魚尾巴而詫異,我一手一個拍在他們後腦杓上,「楞著做什麼,趕緊過去救人啊!」
他們倆個心理素質也是好,立刻回過神來,把海釣船開近快艇邊上停妥,用繩索把兩艘船拉近,海釣船的空間更大,其中一個伙計立刻從快艇上把黑瞎子扛上海釣船,接續著給他施行急救。
我沒問小花他們發生什麼事,只見他整個人氣喘吁吁,我看他身上都快乾了,但我怎麼勸他都因為擔心黑瞎子不願意回海裡,我拗不過他只好打開海釣船用來存放漁獲的水箱充滿水,直接強硬得把小花推進裡頭泡著。
黑瞎子身上有幾處爪痕與咬痕,還有一些明顯的擦傷,但看起來對他這種人來說並不是太嚴重,但我在他身上遍尋不著本應背在背上的水肺,估計是跟那群人魚打鬥時被搞沒的,他現在閉著眼,臉上也沒戴墨鏡,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見黑瞎子的全臉,小花在一旁咬著嘴唇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黑瞎子。
我還真沒看過黑瞎子那麼淒慘的模樣,上一次頂多就是把一個我三叔託付給我的竹筒交到我手上後當場直接睡著,但終歸也不是這種半死不活的模樣,只能和小花待在一塊窮擔心。他在我第一印象中就是瘋瘋癲癲的模樣,臉上總是掛著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笑容,看起來特別不靠譜,但畢竟他也是一個跟悶油瓶齊名的存在,他的實力准許他如此囂張。
跟悶油瓶相處久了我知道他們終歸是個人,人類就算超越身體極限,但也不可能不靠氧氣還能活下去,小花把我送回岸上的來回時間不知道黑瞎子那發生了多少事,我一下突然還有些愧疚,要是我再有用一點瞎子也不必單扛。
好在黑瞎子命大,解家的伙計給他做了兩輪心肺復甦他便突然大口的咳起水來,不只是小花,我們全部人都鬆了一口氣,黑瞎子咳一段落後終於是緩過來,把頭偏向小花那一側,他沒戴墨鏡也就沒睜開眼,只是揉了揉那隻握緊他的手,對著小花老不正經的笑出聲。
「你他媽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知不知道自己剛差點死在海底?」我看他笑就罵,心裡真是又急又氣。
「我只是在想給我急救的怎麼是個伙計了?」黑瞎子咂了咂嘴,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就是氣虛了不少,整個人有點病懨懨的感覺,「我怎麼記得有個漂亮的人魚公主給我嘴對嘴吹氣?」
「先生,一開始確實是當家的——」解家的一個伙計特別老實,剛要解釋就被小花打斷,一下子把後半段的話都吞回去。
「行了,剛撿回一條命就別逞強耍嘴皮子。」小花鬆開黑瞎子手,拍了拍他的手掌,轉身就去交代自家伙計幹活。
我湊過去問黑瞎子後來水下到底發生什麼事,小花帶著我離去後,那些人魚大部分被黑瞎子攔著,但一個人在海裡面對十幾條怪物終究是有些吃力,那些人魚撲上來就對著他一陣亂啃,黑瞎子躲了幾次,不過那些東西亂無章法的咬著一下子把水肺的管子咬得碎,接著和我一樣繫在船上的繩索也都給咬斷。
黑瞎子抓著岩壁抵抗漩渦往下吸的水流,但那些人魚又紛紛圍上,在水裡阻力大,每一拳力道都被削弱不少,動作也跟著遲緩,幾條人魚像是把他當魚餌似的狠狠咬了幾口,實在是施不上力就被漩渦往水底拖。
這真得虧小花及時趕回去,看見黑瞎子被往水底下捲,馬上就跟上水流,好不容易一往下潛了十幾米才拉住瞎子,接著又費了老大勁才拖著塊頭大自己許多的黑瞎子逆著水流出漩渦,這還沒完,上浮回到水面又是個大難題,一方面他們現在深度太深,黑瞎子手上的深度計上顯示深度已達七十多米,要上浮至少也得一個鐘頭,這個過程小花急也急不來,但黑瞎子身上沒有任何呼吸裝置,又已經出現溺水的狀況,小花無計可施,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靠著自己能在水裡呼吸一口一口氣度給他,勉強維持住半條命,否則大羅神仙可能也就不回瞎子。
我們一整天從天還亮著折騰到天已經暗一半,解家伙計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小花交代幾句後也就不再對小花現在的狀態感到疑惑,但畢竟這事牽涉到事情太多,所以小花現在還是保持著失蹤的身分,解總行事風格雷厲風行,一下子就搞定了很多事情,我們總算是回到屋裡。
今天晚餐因為黑瞎子掛彩,就由解家伙計送過來,他們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大木箱過來,我一打開裡頭是幾把槍械,小花還有些納悶我就把早上汪喬的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後來我們圍在客廳一邊用餐一邊讀解連玨的日記,我推測的大部分都對上了。
解連玨的藝術功底很好,他畫了整座小島的景色,也畫了他整個團隊的肖像,其中我看見一個約二十多的姑娘,在肖像上笑得開朗,有一種鄰家妹妹的氣質,雖然年輕了不少,但我一眼就認出這是年輕時的汪喬,而解連玨的日記本旁只寫上一個喬字,我們三個對視了一眼,看來汪喬這條線索沒跑了,汪家至少從三十年前就介入九門的活動。
日記本的內容大多是一些日常生活紀錄,所以有很多與王玉有關的事情,就如同小花所說,解連玨是真的對王玉有好感的,整本日記有很多王玉的肖像畫,還有他們日常一些兩小無猜的浪漫。
小花挑了一張正面的肖像指著書頁上的王玉,「有沒有覺得在哪見過?」
「海裡有自主意識的那條人魚。」不用小花點出來,我一看見王玉的肖像時就認出來了,在肖像畫裡她是一個留著一頭黑色長直髮的女孩,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輪廓是比較深邃的一種異國美感,但同時王玉的五官比較圓潤,臉頰看起來膠原蛋白豐富,她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女,如果說站在解家人身邊那她絕對不是那麼完美的,但自信又開朗的模樣讓她看上去非常美,我完全能理解解連玨心悅於她的那種魅力。
只不過除了五官有些相似度之外,我壓根沒辦法把王玉和那條邪惡的人魚聯想在一塊,小花盯著那份張肖像嘆了一口氣,我猜他大概在想著要是沒法變回人形,他就可能走到和王玉一個下場,我不想讓他太過擔憂就連忙轉開話題,把我在日記裡找到夾帶的一張老照片拿給他倆看。
「我們現在的推測都是三個不同源頭的訊息彙總,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好像有一條線索出了一點問題。」我看著那張照片,上頭是十三個人站在港口的大合照,照片中吸引我注意的是站在中後排的三個人。
首先其中那名男人長得和小花有些相似,不用說那就是解連玨,看到真實照片後我只能感嘆解家的好看基因真的非常強勢,而在解連玨的右側則是王玉,兩人手牽著手,王玉和肖像上並無二致,我很快就認出來,而在王玉身邊則站了另一個女孩子,女孩笑得很靦腆,但她並沒有看著鏡頭,視線往王玉和解連玨投去。
「你看這是不是依蘇米?」我指著那個靦腆的女孩問黑瞎子。
「你們解家人是不是一個個都紅顏禍水?」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著小花笑出聲。
小花挑眉看他一眼沒有理他,所以我又接上話頭繼續把我的發現與他們說,「依蘇米說解連玨騙王玉入水,然後害死了王玉,但從汪家那邊得到的信息還有解連玨隊伍的紀錄來看,王玉根本沒被納入計畫裡。」
「那你們覺得王玉到底是怎麼變成那副樣子?又為什麼要跟我們搶陶罐?」我把問題拋出來。
「還有依蘇米為什麼要說謊?她到底隱瞞什麼?」小花的思維邏輯很快,他接著把另外一方面的重點挑出來,「關於陶罐,汪家那邊可以讓手下伙計去審問,依蘇米反而比較困難,她只是個普通人,用審問的手段不太合適。」
「那可不一定。」我摩娑著下巴心裡略有一些計策,我以前使用過一次雖然不是很成功,但這回我們人多還有專業人士,再者我們這次的對象是一名不具攻擊性的婦女,成功率肯定增加不少,「據我所知,像這種與外界隔絕的小村落宗教信仰的觀念根深蒂固,如果我們用一點裝神弄鬼的手段嚇唬她,是不是就會坦白了?」
「你打算怎麼嚇唬她?」小花坐在充氣水池裡,雙手環在胸前往水池邊上一靠。
「這還不簡單?」我衝著小花一笑,「我們讓解連玨來審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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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下
Chapter Text
10
裝神弄鬼詐人這我熟得很,就是操作上時常有些偏誤。還記得之前在巴乃,我扮成陳文錦詐盤馬老爹,不過那一次是我玩脫了,差點把命給賠上。
後來我也學乖了,要詐人之前還得多方評估,坦白說當時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人在極度緊張的情境下,誤判是一種很常見又很致命的失誤。
不過這一次肯定沒問題,第一,黑瞎子在。別的不說,就說戰鬥力,除了悶油瓶之外,無人能與之匹敵。第二,依蘇米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鄉村婦女,倒不用擔心她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你看你要不扮成你叔去嚇嚇依蘇米?要不瞎子長得就不像善類,你讓他拿把刀去逼供。」我坐在堅固的老沙發上往下滑,整個人用一種舒適但傷害脊椎的姿勢被沙發吞沒。
小花一直沒說話,我本還想爬起來,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但半晌後他疑惑的嗯了一聲。
「怎麼了?」我從沙發的懷抱掙脫了一半,抬起頭望向他的塑膠充氣小水池。
小花把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我,接過細看,發現那是一張會議記錄,格式是固定的公版,紀錄的筆跡很是潦草,再加上泛黃的歲月痕跡有點難以辨認。
我看了很久才讀出來,記錄的這場會議指出解家實驗室有重要實驗品遺失,由於門禁沒有異常,懷疑內部有人監守自盜。
「當年沒有監控和DNA技術,東西丟了很難抓到人。」小花說著又縮回池子裡,他現在在水池裡就是尾優游自在的魚,看久了我竟然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他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你覺得這東西是汪喬偷的?」我發揮了為數不多的髮小默契問道,就見小花點了點頭。
「看來就在這時候,解連玨也發現汪家介入,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件實驗品就是某種丹藥的仿製品。」小花靠著池邊撥弄著手機,「這也能解釋王玉究竟為何變成人魚,只是這個給他丹藥的人肯定不是解連玨。」
「汪喬?」
「很有可能。」黑瞎子躺在長沙發上笑,「畢竟都說監守自盜了呀。」
「不,如果是汪喬,依蘇米沒必要隱瞞。」小花這時也笑了起來,他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彷彿是種習慣,好看是好看,但很有距離感,「問題就出在這,汪喬、王玉、依蘇米,這三方究竟各有什麼目的。」
「我一開始就懷疑,為什麼王玉對我沒有攻擊意圖,只攻擊你們,現在想來她大概是覺得你們和汪家有關係,而能解開機關的我,是他們一直在等的解家人,我也算是趕巧了碰上這茬。」小花閉上眼,微微側過頭舒展著細白的肩頸,「汪家就不說了,依蘇米之前也問過話, 但還有個人的意見咱們沒了解過。」
「行,這是又得撈魚了。」黑瞎子起身舒展了他的老腰,接著就走出洋房,不知去哪了。
「你要找王玉來談?」我納悶道。
「每個人都有權為自己辯護嘛。」小花靠在水池邊,仰頭看著我。
「好,那問題來了,該怎麼找王玉?」我問道,「他就算對你沒有殺意,但對我和黑瞎子可不是同一個態度。」
「只是找他變數太多,缺乏效率,我們時間緊迫得用抓的。」小花說得輕鬆,好像真的只是去抓條魚似的。
「你想事情可以更簡單直覺點,他想要罐子那就用罐子當餌。」瞎子突然就回來了,手上還提著個陶罐塞進我懷裡,這是小花手下仿造的,太過臨時所以多少有些粗糙,但是在黑夜裡這點瑕疵不成問題。
「那具體打算怎麼抓,說來聽聽唄?」我就這麼接住陶罐捧在手裡,彷彿在捧骨灰盒,抬頭就看見黑瞎子和小花滿臉奇怪的笑意瞅著我。
黑瞎子笑著走過來,把手搭我肩上,「第一隻魚怎麼釣的,第二隻,也就那樣唄。」
「你他媽……魚餌我只當一次啊!」
幸好惡人夫夫良心發現,這回總算是沒拿我釣魚,是小花自己提著罐子去找目標,我們三個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又往海邊跑。
小花提上罐子往海底伸出潛去,黑瞎子在岸邊示意我關掉手電,燈光滅去的那一刻,我聽見夜色中他摘下墨鏡的聲音,但我一回頭他人已經不知跑去哪了。
他倆分工那是根本連一句話都不用說,自然而然就配合起來,這絕對是長期培養的默契才有可能如此,非常完整。
這一通操作下來,我忽然覺得自己怎麼就這麼累贅,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海岸我什麼都看不見,更別提做些什麼了,唯一能做的好像只能坐在岸邊聽聽海潮,順便欣賞下月光籠罩下他倆若隱若現的配合戰。
釣魚的事比我想像中的順利不少,小花沉入水裡過不了多久,我就看見遠處有東西浮出海面,好像是一條巨大的尾巴,在月亮的照射下能看見四散的水花像是炸開火花,接著兩道水流用極快的速度往岸邊直衝而來。
我連忙站起來想找黑瞎子,我人還沒找著,就看見快撞上岸石前,一道流線型的身影從水中翻起,小花身子本來就輕,這時用雙手撐著岩石,一個翻身上岸,小花翻上來後,一張絲滑流暢的大網往海裡一灑一收。
這一配合打得我是目瞪口呆,所以說我是誰?我在哪?我來這做什麼?
隨著網子逐漸收緊,水裡掙扎的水花噴濺得越發厲害,黑瞎子的力量很大,和耕田用的黃牛似的。他發力一拽,那魚網收得極緊,接著又扯了好幾下,像拔河一樣往岸上一拖,小花這時也跳回海裡,從海裡推著那球糾結在一塊的漁網,很快的那一團東西就被拉到石岸上。
我下意識打開手電,燈一亮就聽見黑瞎子罵娘。抬頭就看他單手抓著漁網閉著眼,另一手在兜裡翻墨鏡。
小花還數落了我幾句,說我這就是合作意識不夠強,還得再多訓練訓練。我心裡反駁,那是他倆的規矩我還不適應,要是這時候身邊是胖子和悶油瓶,我的合作意識肯定好上不少。
「王玉——或許我應該喊您一聲伯母?」小花從水裡探出頭,對著那團掙扎不休的漁網說道。
那團東西顯然是聽得懂人話,先是一愣,接著對小花的方向發出嘶啞的咆哮,原本還想掙扎了一會兒,但似乎是認知自己無法逃脫的事實,那東西最後總算是不再掙扎。
他有著粗糙的皮膚與鋒利的指甲,身上的鱗片和魚尾似乎是因為長期待在水裡,附上一層青苔。就算那東西不掙扎,黑瞎子還是沒鬆開漁網,畢竟誰都不能保證他不是在詐我們。
我手上提著兩把手電,這會算是解家家務事,我也就不瞎摻和了,分別將兩枝手電對著小花和王玉,美美的坐壁上觀充當打光師。
「伯母,您不能說話嗎?」小花抬眸問道,王玉不說話,喉嚨發出一種野獸警戒時的低吼聲,小花便接著道:「既然您不說,那便由我來說。」
接下來小花說的其實只是他的推測,他並不在乎上一代在這發生過的一切,當年的真相對我這理性的髮小來說毫無用處。
小花和我一直以來都格外相似,只不過在好奇心這份上,他遠沒有我那麼執著。若是以前的我,肯定會揪著真相不放,誓要找到一切的源頭,但那時我全部的好奇心都投入在之後的大計畫裡,分不出絲毫來追究這事。
「三十多年前,我二伯解連玨來到這座島,以觀光發展的名義,在這座島上大興土木建了這座老洋房。」小花說著指向岸上的洋房,接著他繼續說,「但實際上他們在研究一種藥物,而這關鍵的實驗材料在這片海底之下,為了保全材料,解連玨還找人建了一把只有解家人才能開啟的機關。」
小花停頓了片刻,觀察王玉有沒有什麼反應,但顯然依舊是充滿敵意的無意義怒吼。
「不幸的是,有人潛入解連玨的隊伍企圖竊取研究結果。」小花聲音一沉,接下來是小花以我們對汪家的信息了解程度進行推測,但想必和事實相差不多,「當時研究室有新的進展,那人認為這是絕佳的時機,他想說服背後勢力行動,就得拿出一些東西來給證明,為此他需要一個『展示品』。」
「伯母,至此你有沒有一種熟悉感?」小花抬起頭露出一個冷漠又豔麗的笑容。
手電的冷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尖銳的牙齒與妖異的眼瞳,彷彿他是從聊齋裡走出來的妖,但我覺得以他現在的狀態和聊齋也差不遠了。
小花說到這,我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我們這些後人從照片上都能看出來的三角關係,身處當下情境的人更不用說,汪喬若是想要做出一個展示品,最佳人選無疑就是成天圍著隊伍轉的王玉和依蘇米。
甚至能猜得出他會用什麼藉口吸引單純的無知少女,諸如吃了可以幫上解連玨云云,這樣的誘惑對本就和解連玨看對眼的王玉來說沒有吸引力,汪喬一開始的目標是依蘇米,這導致依蘇米不和我們說實話。
少女的嫉妒心理,超乎想像。
「讓我猜猜,當年您的表姐是不是拿著實驗藥物來和您炫耀呢?」
王玉似乎是感受到很強烈的情緒,他朝著小花長嘯,彷彿死亡金屬音樂似的,我不知怎麼的就在那聲吼叫裡頭聽見了遺憾和絕望。
我好像在那聲心碎的吼叫裡頭看見當年兩個小姑娘,站在風光絕美的海岸線,夕暮之下為了心愛的男人大吵一架,爭奪著那顆滿是惡意的藥丸,最複雜的惡行將小姑娘純真無邪的青春愛戀撕碎,顯然最後取得「勝利」的是王玉,他吃下了丹藥成為了怪物。
看見自己表妹變成了怪物的依蘇米,這時才知道被汪喬騙了,他們的世界並沒有汪家和九門,他們只知道那個他們春心萌動的男人一夥想要害他們,小美人魚只有在迪士尼的世界裡才有好結局。
在一切一發不可收拾之後,他們可能都後悔了,但也什麼都無法改變了。
兩個人各自帶著不同的愧疚,一起尋找變回來的方法,一起憎恨那個曾經爭風吃醋的男人,直到小花來到這裡,他們才知道這幾十年來恨錯了人,而怪物依舊是怪物,日復一日沉在冰冷的水底。
王玉漸漸安靜了下來,隨之而來他的肩膀也塌了下來。
過去在這片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這種感覺就像是有根四角水泥柱子,我一開始只站在一個角度看,因此總會有個面是我們看不見的,就像我們看見了汪家、看見了解連玨、看見了依蘇米,但卻沒看見柱子後頭的王玉,現在我們就像將這根柱子換成玻璃材質,每一個面都能夠清晰看透,整件事的輪廓也重新勾勒。
沒了最開始的攻擊性與氣勢,王玉深深嘆了一口氣,接著出乎我意料的開口說道:「我姊姊說你不是他兒子,說他死了,但你……長得很像他,腦子也像他,一樣很好。」
他話說得平靜,但聽得出話語間的顫抖。王玉的中文帶了點當地語言混合的濃厚口音,聲音沒有我想像中的可怕,反倒像是某種少數民族以簧片發聲的樂器,不似真人,還有點像對著小蜜蜂說話那種金屬質地。
「我不關心你們之間有什麼糾紛,你只要告訴我,你們在我身上做了什麼?」小花說得很冷淡,臉色也不怎麼友善,他對解家老一輩沒什麼感情,畢竟在他太小太小的時候,這些人就一個一個離開了,還將整個解家重擔砸到當時只有八歲的他身上。
「事到如今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你會變成怪物,是因為我餵你我的鱗片。」王玉說的同時,伸出尖銳的指甲,從自己身上摳下一片魚鱗,他拿著魚鱗遞給小花,此時能看清他身上的魚鱗不只有一層,在剝落的魚鱗之下還有另一層鱗片,「我們在猴子身上實驗過,但猴子靈智不足,變成魚後一直往陸地上跑,沒多久都死了。」
「你他媽!就是你們!是你們把小花變成怪物!」我一聽這話一下子怒火中燒,反正現在解家家事處理完了,該處理我身邊朋友的事了。
在這幾年經歷後,我實在是看不慣身邊的人出事,尤其小花一直以來都在我身後支撐著我的行動。
要不是黑瞎子握住我肩膀,我可能當下就衝上前,但黑瞎子手勁很大,肩膀都差點給給他捏碎了,我心說他到底是在制止我,還是在制止他自己的衝動。
「我們沒有時間了,如你所見,我們都是半隻腳踏入棺材的人了。」王玉搖了搖頭,目光遠眺,好像是在看遠處的島上小鎮,「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們都太小了,至少現在,在人生快結束之前了卻遺憾。」
雖然我因為小花的事對這兩姐妹有很深的偏見,但還是必須說比起刻板印象之中偏遠海島上純樸的村民,他倆的研究精神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不該說是研究精神,而是想將王玉變回來的執念,又或者說是依蘇米的愧疚驅使他有這個執念,這遺憾陳了三十載歲月。
「等等,你們只拿猴子做實驗?那這海裡其他的人魚又是怎麼回事?」我突然想起那些海底浮腫的怪物質問道。
「那些東西是喬姐做的。」王玉轉頭看向陰沉大海,「她時常送食物給島民,裡面都摻了不能碰的東西,那些東西都是他做的失敗品。」
「那你們怎麼不告訴島上其他人!這不就讓更多人犧牲了嗎?」我忍不住提高音量道。
想起那個被依蘇米拒絕的涼拌小菜,這不好險我們後來把那小菜帶回去後就忘了這茬,要是汪喬在裡面加了什麼料我們現在怕不是已經中招。
「汪喬用依蘇米的兒子、孫子威脅我們。」王玉緩緩的搖了搖頭,「這座島都被他們掌握,只要聽話他就不對我們家人下手。」
「簡單,我能保下那兩個小孩,但同時只要我發現你有任何一絲背叛我的可能性,就別想再見他們一面。」小花笑得像雲一般輕巧,但眼神卻像是一條對著獵物虎視眈眈的蟒蛇,「而且你沒有選擇,只能聽我的。」
王玉沉默了許久,他打量著眼前這與曾經的戀人相似的那張臉和腦袋,只要和解家人接觸過都知道,解家人說到做到,且做得更狠。
過了許久,王玉才慢慢開口道:「我聽喬姐說過,海底的東西能讓藥成功,我就有可能變回人,但他們每次派去解家的人都回不來,一直打不開下面的機關。」
「根據我手下的研究,那東西是一種古生物的內臟發酵物。」小花瞇起眼,半是思考半是遲疑,「古代確實有醫書記載,以內臟為藥引服用驅邪穢,不過我們撈上來明顯已經腐化,並不像是可以使用的狀態。」
「或許那東西不能離水,我看過一些記載,有些人會內臟骨血之類的醃製入藥,但這藥不好保存,必須要特定的環境。跟咱們開棺一個理,環境改變很多東西會立即變質。」黑瞎子插話道。
「那咱們得盡快再去一趟了,得多拿點那鼻涕玩意兒研究研究。」我說。
小花看了我一眼,接著又轉回去看王玉。
「我不是完全信任你,我需要保險機制。」小花轉頭把王玉給他的鱗片扔給黑瞎子,什麼都沒說,但黑瞎子卻懂了,對小花點了下頭,隨後小花又看向我,「吳邪,你也得替我辦件事。」
11
我回到洋房裡,拿著小花的手機給他伙計撥了通電話,接著我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客廳裡等著。
小花和王玉去研究海底的東西,黑瞎子不知道上那去了,我則是被小花交代了整備物資的任務。
我在電話裡讓解家的伙計搞一些能在水下引爆的炸藥,另外再找條能即刻出航的漁船。
我問小花炸藥是要做什麼,小花只說這是最後的手段。解家人前走三後走四,他更是一個會繼續往後走五六七八的人。
我這邊還沒等來解家伙計的回報,黑瞎子倒是先回來了,一手抱著一個孩子,像老虎外婆在偷孩子似的,我這下我知道小花給黑瞎子的任務了,大概是讓他去抓人質當保險機制。
兩個孩子睡得沉,黑瞎子把他們隨便安置在一間房,確保兩小孩依舊睡得安穩後他才出來,還指使兩個伙計看著。
「你把他兩個孫子帶走當人質,依蘇米沒找你麻煩?」
「我拿他人魚表妹的鱗片給他看,他就心甘情願讓我把小孩帶走了。」黑瞎子說得輕巧,但我猜事情肯定沒他說的簡單,「那倆小孩兒睡得跟豬似的,被拖去賣了都不知道。」
我不想理他是想賣小孩還是想吃小孩,解家的伙計這時來了電話,說交代的東西準備好了。
我回頭看瞎子,把小花的手機拋給他,鬼使神差,我腦子裡響起某個黃色方塊和粉色海星卡通的主題曲,脫口而出,「準備好了嗎,孩子們?」
黑瞎子單手接住手機往都裡放,往我這走過來,抬手,一個腦瓜崩結實的彈在我的額心,「船長要開船的,你會嗎?」
現在這島上解家人比汪家人多,原本猖狂的汪家人這會都不知道躲去哪了,小花讓人去搜,到現在也還沒太多消息,能抓的都抓了。但我們這會兒沒有汪家的威脅,在島上大搖大擺走路帶風,舒心了不少。
解家伙計租了條當地漁船,我們走到港邊時,正好看著伙計上上下下把那些小花交代的炸藥往船上藏。
我和黑瞎子就坐在船艙裡等著下面的人伺候,小花交代的東西比較複雜,但解家的伙計各個訓練有素,完備後還再多檢查一遍,非常細心。
等所有流程都結束,一個解家的伙計畢恭畢敬的走上來,在黑瞎子邊上恭著身,「黑爺,東西都按照老闆的意思藏好了。」
「行,去讓船長開船。」黑瞎子擺了擺手,那伙計鞠了個躬就走了。
我覷了覷黑瞎子,「喲,不愧是解大當家的贅婿,這待遇……嘖嘖嘖。」
黑瞎子手都抬起來了,怕他給我腦袋一崩,我趕緊躲開,他笑著又把手放下。
「聽說借這條船不容易,當地人說晚上海裡有怪物,死活不開船。」黑瞎子往椅背上一靠,雙手往腦袋後一撐,整個人悠然自得,「不過解老闆財大氣粗,這個錢到位,船呢?自然也就位了。」
「我說你啊,還有心情八卦呢,也不擔心擔心小花?」
我忽然明白我為什麼一直感覺他倆很怪,如果說小花是一台永動機,永遠停不下腳步,黑瞎子就是台破馬達,愛動不動還時常原地拋錨罷工。
「擔心啊,怎麼不擔心了?你髮小可不是一般的執著,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唉不對,他現在就是條魚,腳本來也不沾地的。」
「……我是說,你都不擔心他變不回人嗎?」我對黑瞎子投以畢生最完美的一個白眼,小花多好一個北京白富美啊,怎麼偏偏是被這老流氓拱走。
黑瞎子先是不說話笑了笑,我感覺他墨鏡後那雙眼睛正盯著我看,然後他又別開頭,笑意淡了些,不過也是笑,「我說過,他是什麼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只要是解雨臣就行。」
「看不出來,你也是夠專情的。」
這時出航的準備都做好了,馬達運轉的噪音越來越大,且船身開始緩慢離港。我好奇走出船艙,出海的風直吹我髮絲,我靠在欄杆上往岸邊看去。
就像坐飛機起飛時,人也總會忍不住看窗外一樣,坐船的時候我也下意識看向陸地,有研究說這是與人的控制欲相關。天空和大海不是人類原生的環境,太遼闊了,遼闊得無法控制,唯有在陸地上,人才能主宰自己的一切。
深夜的純樸海島只剩下路燈的些微亮度,路燈沿街而築,照亮了島上一整條主幹道,像是在島上畫上一筆似的,這樣平靜又安逸的風景我是很喜歡的,看著內心也平靜不少。
這座小島要不是有那麼多邪乎的陰謀詭計,這趟我也能當成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白日是熱情洋溢的熱帶海洋,夜晚則是寧靜涼爽的浪漫夏夜,天上有星光、地上有火光,期間還有絕美的落日斜陽,我一下就想到莫內的畫作,光影變化都只是剎那間,但在這座島上每一刻都是一幅千古名畫。
船身轉了個方向,終於可以出港,但岸上一個特別紅艷的光點照進我的眼眸,我瞇起眼仔細盯著那個晃動的巨大光團,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等等,失火了!」我指著那張狂的火舌,轉頭對解家伙計大喊,「快停下,島上失火了,先救火去!」
島上人生活純樸,幾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這會兒島民都睡了,加上都是些木頭房子,這要是沒人救火,燒起來肯定一發不可收拾。
好歹我這幾年的經歷不是白混的,解家的伙計也把我當個爺,說話也有份量,船上幾個伙計聽了我的話,立刻往岸上跳,我看那距離也就三四米左右,人一著急起來也跟著跳。
剛起跳我就知道這會兒大事不妙了,我的左腳就這麼勾上船邊的纜繩,原本目測的拋物線瞬間一無是處。
眼看我就要往海裡掉,喉頭突然緊縮,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從後頭扯著我的領子,接著就把我整個人提了起來往岸上扔去,我給重重的摔在木板架上。
「吳邪,你是真不行啊。」黑瞎子語氣聽起來特別感慨,他在把我扔上岸的同時,也翻過圍欄跟著跳上岸,「你出去別說是我教的,我這老臉丟不起。」
「你閉嘴吧,救火要緊!」我迅速翻起身,拔腿就往大街上跑。
著火的位置我們都熟悉,心底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燒的房子就在洋房前不遠處,那棟熟悉的低矮雙層建築正在被火舌與濃煙吞噬,依蘇米家。
我當下根本沒辦法想太多,讓一部分人去叫醒島民,一部分人從海邊開始提著水桶,一個一個接力把水傳過來救火,祝融的動靜很大,驚醒的島民也紛紛加入救火的行列,但始終沒見著依蘇米的身影。
大火燃燒中有一股濃厚的汽油味,敏感一些的人一想便能猜到,這肯定是有人縱火了。
光是救火就忙了好一陣,火才又些滅了的勢頭,但房子已經燒得只剩骨架。伙計們上前去翻,房子並不大,一下子就在焦黑的殘骸之中,搜出一具佝僂的焦屍。
「汪家人這是要滅口啊。」黑瞎子蹲在伙計們清出來的屍體旁,伸手翻了翻,就我所知他學過醫,對這些東西見怪不怪,「身上有傷,看著挺重,這房子不大,他倒在門口位置,看來是死後才縱火,往好處想至少不那麼痛苦。」
火災滅了照理來說是好事,但我的心裡警鈴大作,有個聲音一直告訴我有哪裡不對。
我想起王玉說的事,汪喬一直拿家人作為籌碼,威脅王玉和依蘇米幫汪家做事,現在依蘇米死了大概是因為汪家察覺依蘇米跟我們說過話,打算滅口。
但汪家可是需要王玉幫忙掏海底洞窟拿東西的,汪家這時候對依蘇米出手無疑是種玉石俱焚的行為。
除非他們還有某種能威脅王玉的東西在手……
「那兩個小孩還在不?」我想起來了那兩個被黑瞎子帶去洋房的小孩,那正是能拿來威脅王玉的籌碼。
我邁開步伐往洋房狂奔,心裡不祥的預感前所未見的高漲。
果不其然,當我一抵達洋房門口時,看見留守的兩個伙計倒在地上,不知是死了還是怎地。
「小孩不見了!」我轉頭去找黑瞎子,我說得很著急,一時之間語彙都沒整好,說得斷斷續續,「調虎離山,船!」
黑瞎子意會的很快,他立即就知道我在說什麼,拔腿再次往港口跑。
我們彷彿在港口和洋房之間折返跑似的,當我們抵達港口,早已不見那艘漁船的影子,只剩下可憐的老船長被五花大綁扔在陸上。
黑瞎子宛如一隻敏捷獵豹,爆發力一如既往的驚人。見狀瞬間就進入狀態,認準岸邊一艘眼熟的快艇翻進去,我趕緊隨著他上船。
在海上沒有明確的標誌物很容易迷航,但黑瞎子似乎對觀星推斷方位之類的技術有一定的了解,只見他時不時抬頭望天,快艇也從未停下。緊趕慢趕,我們也算是追上了那艘被汪家偷走的漁船,他們正停在海底洞窟附近下了錨。
夜裡快艇的引擎聲很大,黑瞎子遠遠的就停下船,在這個距離的黑暗中,汪家人是不易發現我們的。
只要天色夠黑,黑瞎子就是無敵的,敵明我暗的狀態下,黑瞎子有絕對的優勢,我看不清沒關係,黑瞎子看得清就行。
黑暗中兩艘船在海中央載浮載沉,大海一片寂靜,只有淺淺的微風吹動表層海水,在漁船的燈光下波光粼粼。我只能模糊的等眼睛適應這微弱的光線,勉強去看一看環境,黑瞎子不一樣,這樣的光線對他來說正剛好,我見他盯著海裡看,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接下來該怎麼辦,小花也沒說啊?」
「等,你得學會等。」黑瞎子這時突然有點為人師表的風範,光線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說得十分認真,「心浮氣躁會錯過不少機會,倒不如趁機觀察環境,找找自己在這樣的環境有什麼優勢。」
我覺得他說的挺在理,但我這雙普通眼睛往水底看顯然是無濟於事,於是我乾脆轉移視線,看向漁船。
我注意到漁船前端高起的欄杆上綁著兩個小小的人影,細看就發現是依蘇米那兩個小孫子。
汪家人還真不是東西,拿兩個小孩當人質,一根麻繩綁在船頭,後面還站了幾個人拿著槍抵著,遠遠就看見那兩小孩一抽一抽的,顯然是被嚇哭了。
「媽的,那群畜牲——」我剛想起身大罵,忽然快艇向另一邊傾斜,我重心不穩向後跌去,一隻長著蹼的手掌從後頭伸過來,摀住我的嘴。
「吳邪,先聽我說,他們拿小孩威脅王玉交出下面的陶罐。」小花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我感覺到後背都給他帶上來的海水浸濕,還有一股明顯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黑瞎子湊了過來,他把小花摀住我嘴的手拉了過去,仔細端詳了起來,小花的手腕上有一道爪痕,血似乎已經止住了。
「不礙事,王玉要交出陶罐,我跟他剛剛在下面打了一架,大概是剛才傷到的。」小花說得雲淡風輕,抽回自己的手臂,「我把他綁在水底,但王玉能叫水底下的其他怪物幫他,等那些怪物來了,事情就更難辦了,得先想想辦法。」
「你們解家人聰明,先說你想到什麼。」黑瞎子道。
「兩個方法,第一把人質搶過來,但他們有槍,風險不小。」小花嘆了口氣,接著又繼續說,「第二個,你們幫我掩護,我想辦法拿到炸藥,直接去把底下的東西炸了,我們拿不到,他們也別想拿。」
「不行,東西炸了,那你怎麼辦?」我拉著小花,我知道他想得多,但和小花重逢這段時間以來,我偶而會察覺他身上有種自毀傾向,深怕他一時衝動就真直接炸了。
「我剛知道汪家人為什麼想找下面的東西,長話短說,汪喬送回汪家的東西出問題,跟汪家有關的高層吃了變異,急需解藥。」小花語速很快,「大不了我下去隨便吃一個陶罐裡的東西再炸也不遲。」
「小花,你這太危險了。」
「人生總得有幾次豪賭。」
我還想說小花幾句,然而這時黑瞎子站身來,阻止了我倆繼續鬥嘴。
他側過頭看了眼小花,笑得賤兮兮,卻又違和的十分真誠,「老闆,救人的時候如果弄壞了什麼,能不能全給報銷啊?」
小花抬頭看他,「你得回去自己找會計給你報銷。」
「你家會計都叫我自己貼發票哎,不能你回來直接替我報嗎?」
「就你會算帳。」
小花看了黑瞎子一眼,輕輕的笑了笑,好似在嘲笑黑瞎子,但這笑意裡卻又有些別的東西,黑瞎子聽了也只是笑得更瘋了,沒再多說什麼。我總覺得他倆在打什麼啞謎,我像個局外人,或者說我本來就是局外人,搞不懂都這時候了,還談什麼報銷不報銷。
但顯然黑瞎子這個局內人對小花的回答很是受用,將身上的皮外套脫下,隨手往船上一扔,接著便躍入水中。
沒過多久我就看見漁船邊上一條老長的黑色人影往上爬,很明顯摸過去的黑瞎子,那條老長的人影翻過欄杆往轉角一藏,汪家人手上有槍,黑瞎子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硬剛熱兵器的。
就見黑瞎子敏捷的爬上船艙的窗,在一個汪家人路過轉角時,他從高處一躍而下,直接將那人撲倒掐昏,搶過那人身上的武器後,再把那人綁在欄杆上。
黑瞎子動作一氣呵成,他甚至還有閒心拿著搶來的槍枝朝我們揮舞兩下。
船上汪家的人目測有十個左右,每個人都穿著潛水服,有些甚至背著氣瓶。人質還被掌控著,黑瞎子不宜大鬧,只得暗中一個一個慢慢擊破。
「吳邪,瞎子會把船上的人解決掉,你想辦法靠近漁船,接應人質。」
小花說著就要去幫黑瞎子,我連忙抓著他的手把人拉回來,罵道:「我不會開船啊!我要咋接應?」
「和開車差不多,摸摸就會,要是撞壞了也不用你賠,別撞死自己就行。」小花說得那是輕巧,我彷彿看見他在黑暗中對我眨眼,「快點,時機正好!」
小花這人,有時候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他說就說罷,誰知道他抬手就把油門按下去,快艇一下子往前暴衝,我被後座力震得往後一倒,匆忙之間掌起舵控制方向。
「你他媽解雨臣,我不會停船啊!」
小花自然是不會幫我的,衝出去那一會兒,他人已經不知道游哪去了。我只好生疏的掌舵,整艘小艇以一種七扭八拐、六親不認的航線往漁船接近。
黑瞎子在漁船上玩刺客教條玩得挺歡,我看他這會已經一聲不響扔了四五個人下船,小花在水裡和他打配合,黑瞎子往海裡丟一個人,小花就拉著人往水裡沉,收割得那叫一個爽快。
船上剩下的人這時多半要注意到黑瞎子了,我不得不說小花這安排很是妥當,我搖搖晃晃的駕著快艇往漁船直衝,引擎聲震耳欲聾,漁船上的汪家人要不注意到都難,剛好給黑瞎子爭取了不少時間。
我在快艇上跌跌撞撞摸上儀表板,看見一個旁邊標示著燈的開關立刻扳開,啪嚓一聲我前方的東西被照得老亮了,整個視野亮了起來,連我自己都有點給刺眼到了。
快艇的探照燈瓦數高,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可以看清前方好幾里,我這突然開燈就往汪家人臉上懟,他們准是要被閃得爆盲,而趁著這幾秒就是我的機會。
我先說說我理想上的操作啊,我打算駕駛快艇以一個完美的弧線貼近漁船,最好是能與漁船平行,讓人質能順利的跳上來,接應人質後我再以一個流暢的迴轉,帶上人質完美逃脫。
想是那麼一回事,做那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誰說這開船和開車一樣的,船舵和方向盤的手感那是天差地別!我只能憑感覺抓距離,說實話我一開始很怕撞上漁船,才稍微靠近些就轉舵往左切。
顯然距離抓得不對,船頭彎早了,距離漁船之間還有七八米,對黑瞎子來說這點距離不算什麼,但對那兩個小孩子來說,這距離堪比東非大裂谷。
但這時我要是再倒回去重新靠近漁船,汪家人爆盲的時間肯定就結束了,他們手上的槍分分鐘都能瞄上我,這不得成了最佳活靶子?
事以至此橫豎都是死,我也不管了,狠狠將舵往右切,快艇向右急轉,直勾勾的往漁船撞去。
我這小艇和漁船比噸位小了不少,再者小花剛加油門的時候也稍微有考慮到我的處境,並沒有加得多快,速度還算是中等。要有甚麼實質性的損害不大可能,但撞上去還能讓漁船狠狠震盪一下,只是我也被這衝擊震得七葷八素。
船上的黑瞎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上船頂,藉著這波撞擊,一個信仰之躍往下跳,藉著重力把一個倒楣的汪家人踹進海裡。
他身手不比悶油瓶差多少,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人已經站在漁船船頭,拔出匕首割斷麻繩只是一瞬間的事。
轉身卸下上前來阻止他的汪家人肩膀,接著一手提著一個小朋友往快艇上扔,營救任務達成,他最後也翻過欄杆跳上快艇,「好徒弟,你船開得不錯啊!」
「事成了,小花呢?」我沒有理會黑瞎子的反諷,趕快退到一邊讓黑瞎子接過快艇主控。
我這撞得挺狠,人還沒緩過來,靠著船邊喘著氣,顧不上兩個小孩在角落縮成一團。
「還沒回來,應該還在水裡拖人。」黑瞎子重新掌舵,整體航行平緩了不少,似乎因為剛才的戰鬥還在沸騰,整個人顯得很亢奮,「好徒弟,你聽過水鬼抓交替的故事嗎?你髮小這行幹得挺好的。」
「你這話自己留著去跟小花說去吧!」小花聽了準要給他那四合院漲房租,我對此樂見其成。
碰!
突然一聲槍響,打破本來稍微緩和的氛圍。
我反射動作就是把那兩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孩子抓過來,壓在船上不讓他們探頭。
「這又怎麼了?」
「垃圾沒清乾淨。」黑瞎子沒有跟著我們蹲下,他高傲的站在快艇上,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只是這笑容很冰冷,從身上抽出從汪家人那搶來的槍枝,上膛後直對著漁船,不過他的視線似乎是低了些,不是看著船上,而是看著海面。
我順著他視線看去,探照燈光線交錯的海面上,有一抹暗沉的赭紅緩緩在海面下暈開。
一個穿著潛水服的人影站在漁船邊上,那身形我絕對不會忘,是汪喬,他還沒被解決掉,只見手裡拿著把槍,另一隻手似乎拖著一條繩子。
汪喬提著繩子往上扯,我看見小花被她從水裡拉起,小花背對著我們,所以我看不清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但隨著汪喬的動作,我看見小花的尾巴在流血,海裡那一大片血紅都是小花的血。
「解雨臣,果然和我聽說的一樣,九門到你們這代,也就你和吳邪能給我們添麻煩。」汪喬笑得很瘋狂,小花的手卡到掛在漁船邊上緩衝用的輪胎,但汪喬還是不斷拉著繩子的往上扯,「但如果我讓你死在這,你們九門還能算什麼東西?」
「瞎子,小花他……」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看見黑瞎子收起笑容,眼神透過墨鏡緊盯著解雨臣,然後黑瞎子放下槍。
「解雨臣是你們九門這代最聰明的。」黑瞎子緩緩的說,「你只管做好你能做的。」
我能做的?我一下不太懂黑瞎子指得是什麼。
我快速的分析了下局勢,小花距離我很遠,現在又是黑夜,我的身手沒黑瞎子好,營救小花自然不會是我能做的事。
身下兩個孩子的啜泣與顫抖,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來。
兩小孩兒被我護在身下,小花答應過王玉會保下這兩個孩子,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幫小花這事。
「別哭了,大哥哥會帶你們回家。」
我再次小心翼翼的從快艇邊上探出頭,不可能真不擔心小花的,他身子軟成一攤水,汪喬用條繩子把他拉上甲板,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意識。
「怎麼不吭聲了?」汪喬扯著小花的頭髮抬起他的臉,似乎是在對我們展示戰利品,「你們就甘心讓解雨臣這樣狼狽的去死?」
小花閉著眼,脖梗被拉扯看著很不適,汪喬的槍口對準他的太陽穴,現在局勢對我們來說十分不利。
兩艘船之間隔著一片海水與探照燈光線,小花彷彿在聚光燈中登場的名伶,只不過這個劇本對主角不太友善,天光再美都成了這齣驚險劇目的背景板。
小花被扯著頭髮絲,但仍舊絲毫沒有反應,我著實是擔心他的狀況,一直盯著他瞧,生怕汪喬對他不利。
突然我發現他手上好像拿了個東西,那東西不太顯眼,他垂著手,把那東西大半用尾巴擋著,從汪喬的角度很難察覺,但從我們這看過去那東西還挺明顯。
小花手上的東西方方正正,還有一個介面和數字鍵,長得像早期手提電話剛上市,那種又大又笨重的黑金剛手機。
這東西我眼熟,我才剛見過,是他讓解家伙計準備的炸藥!
炸藥是小花的最後手段,他交代我必須藏在沒什麼人會注意卻又能讓他方便取得的地方。且藏炸藥的地方還不是只有一個,把炸藥分成好幾份,其中一份便藏在掛在漁船邊上用以緩衝的輪胎內側。
小花剛被沿著船壁往上拉,中間恰好就撞上緩衝輪胎,小花肯定是趁那時將炸藥拿到手,好傢伙,不愧是小花,果然留有後手!
「解雨臣,」黑瞎子顯然也看見了,他嘴角咧開,笑得越發狂妄,反手啟動快艇的馬達,「記住你還得回去給我報銷費用。」
小花似乎是聽見黑瞎子說得話,剎那睜開雙眼,幾乎是瞬間反手抓住汪喬一發力,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汪喬來不己掙扎,就被小花拖著往水裡翻。
槍聲乍響,小花躲開第一槍,但第二槍沒那麼幸運,打在他的胳膊上。下一刻他倆雙雙入水,濺起偌大水花,隨著水花逐漸被吞沒,大海深沉又安靜,將一切混亂盡數吞入深海之底。
等我意識到黑瞎子要做什麼時,快艇已經啟動。
「小花還在那裡!」我起身就去拉黑瞎子,「要把小花帶回去!」
「你髮小說會回去就會回去,我信他。」黑瞎子我是一點也拉不懂,他穩扎穩打得繼續開著小艇越來越遠。
我聽了就怒道:「你們這信任也太不講究了!」
「吳邪,你留在那能做什麼?」黑瞎子笑出聲,「你知道他想引爆炸藥,如果太靠近我們這小破船肯定翻,你沒事我沒事,那兩個小的也能沒事?」
我知道他說的對,鬆開他的手,但還是擔心往回看。黑瞎子船開得很穩,快艇貼著水面徹夜狂奔,沒過多久漁船在我視線裡成了一個遙遠的光點。
就在此時一聲轟隆巨響,漁船那附近海面濺起了十幾尺高的水花,光點也跟著被水花掩蓋吞噬。
大海吞沒了一切,我後知後覺的感到全身冰冷,我有種預感,從這一刻開始,這片看似平靜的海水之下,所有的傳說與秘密都已不復存在,但我祈求那些當中不包含小花。
乘著快艇夜奔,我們回到島上時,天已濛濛得亮,島嶼的另一側太陽從海岸線上緩緩升起,刺眼的光芒讓我想起一晚上在我面前炸開的水花,明豔又衝擊著我的視覺,景色很美,但此刻的我真的沒有心思去欣賞。
一夜的奔波就這麼過去,小花沒有回來,都說海納百川,有極大的包容力,我們這混亂又緊湊的一個晚上過去,大海依舊像往常那般平靜,要不是我全身的疲憊和那兩個在返程船上又睡著了的髒兮兮孩子,我甚至都差點懷疑這一切是不是我在作夢。
這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到一個段落,小孩子讓解家的人帶走了,依蘇米的葬禮照著島上的習俗給辦了,在島上的汪家人被一網打盡,解家伙計對這一切善後有著標準作業流程,就算不用小花下令,他們依舊井井有條的去完成一切。
其中也派了好幾艘船出海找人,主要是找小花,其次是找那些消失在海裡的汪家人,但幾天來一無所獲。
「小花要是回不來……我是說他若是真不打算回來,你打算怎麼辦?」我端著兩杯西瓜汁,和黑瞎子坐在沙灘邊上,兩張沙灘椅一把大陽傘,像極了度假。
從那天之後,我們每天就這麼躺在這盯梢,從日出到日落,黑瞎子幾乎黏在沙灘椅上了,連晚上都待在海灘上過夜。
此時斜陽西下,這樣的亮度對黑瞎子來說其實很刺眼,但他依舊雷打不動的躺在那,看著挺悠閒的從我這接過西瓜汁,一瞬間乾了一整杯。
「你對你髮小也太沒信心了。」黑瞎子轉頭看過,透過他那墨鏡,我實在是看不清他什麼表情,只知道他的嘴角在笑。
我心說要是黑瞎子真對小花那麼有信心,怎麼不乾脆直接回北京等,反正都會回來。
但我這句話當然是沒說出口,說實話我也才剛知道他倆之間有情況,之前太忙碌還沒什麼在意,現在靜下來都不知道怎麼反應了。
「行,你就在這慢慢等,小花回來我得跟他討工資啊。」我說著收走他那空了的杯子回宅邸去。
他在這當望夫石,解家的伙計有事就把我當臨時老闆,一個個都來找我匯報和詢問意見,我只求小花快點回來,解家這擔子我是真不想接。
解家北京那來了幾個人,是來安排帶依蘇米那倆小孫子去北京的,那倆小孩的父母是還健在,只不過在外地工作要顧小孩也不容易,所以打算安排進小花設立的教育機構。
我和那群人商討完後天色全黑了,忙了一天,累得想就地直接躺成沙發馬鈴薯,剛闔上眼就聽見有人敲門,這時間差不多是手下要送飯來了,我強撐著疲憊支起身子去接過伙計提來的飯盒。
飯盒有兩個,內容物都一個樣,我想著與其一個人在洋房裡吃獨食,不如去外頭吹吹風吃晚餐轉換轉換心情,順帶陪陪黑瞎子,讓那孤單老人不至於看著那麼落魄,想著我就提上兩個飯盒一把手電從後門走了出去。
當我走到孤單老人的陽傘下,手電一照,卻沒見著半個人。
「黑瞎子,你哪去了?」我衝著海灘大喊,沒有回音。
我現在對有人在沙灘上失蹤是有PTSD的啊,連忙把盒飯擺在沙灘椅上,舉著手電開始沿著沙灘邊找人。
遠遠朝沙灘望去,月色似條絲巾,覆蓋海面與沙灘的輪廓,我的手電光線是把劃開黑夜的利刃,一刀一刀的切割海岸的黑,沒多久就看見海岸線上有兩個人影,一個似乎是蹲著,一個則是躺在海水與砂礫交界。
海浪規律又平靜的緩緩拍在沙灘上,潮聲緩慢得使人放鬆。
我手電連忙照過去,看見黑瞎子脫下自己的皮衣,往海裡那人身上裹。
我一下就認出來那是誰,「小花!」
「唉,轉過去,再看要收錢了啊。」
黑瞎子把人從海裡抱起來,小花沒有醒。從海裡撈出來時髮絲還滴著水,身上什麼也沒,皮膚白得像張紙,只蓋了一件黑瞎子的皮衣。
小花臉色蒼白得可怕,整個人毫無血色連嘴唇都發紫,看著像是嚴重失溫。
接著我看見小花的腿上和手臂上綁著被血染紅的布條,想到他當時身上是有槍傷的,這兩條布條看起是很林時的處理,但他大概也因為這傷而失血過多。
我當下一時不知道是該先驚訝小花變回來了?還是該先擔心小花的身體狀況?
不等我混亂的思緒整理好,黑瞎子已經邁開大步把小花抱回房裡去,我回過神趕緊去喊解家伙計。
留了幾個伙計下來處理後續,我和黑瞎子擔心小花的狀況,當晚就直接回北京。
事情到此總算能說是真正告一段落,我和黑瞎子這一趟本就是為了找小花,現在小花找回來了,此事也能算是圓滿。
後記
回北京後小花就被送進醫院,我下次再見到他時,他人已經躺在高級單人病房裡,靠著枕頭坐在床上,手上端著手機打字,黑瞎子在一旁瞻前顧後的伺候大老闆,一會兒餵水一會兒吹粥,比所有護工都妥貼。
接到黑瞎子消息說小花醒了的時候,我尋思探病應該帶點什麼,但最近阮囊羞澀,再說了人家大老闆還圖我點什麼嗎?所以只買了一手紅色包裝上頭畫著白色娃娃的甜味牛奶當作禮物。
「醒了啊小花?」我把那一手牛奶往桌上一放,轉頭去看他倆貼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在計畫什麼,「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那兩條腿怎麼長回來的嗎?」
小花抬眼看我,我隱約在他眼神中品出一絲不簡單。
只見他張了張嘴,但半天沒發出些聲音,似乎是因為發不出聲音,所以又失望的闔上雙唇,轉頭去看黑瞎子。
「童話故事不是都這樣說嗎?美人魚要長腿,就要拿聲音跟女巫換。」黑瞎子坐在病床邊搭著小花,漫不經心的笑道,「你髮小嗓子可好了,拿去換了雙腿我可心疼壞了。」
「你看我像是會被你們騙的樣子嗎?」我衝著那對惡人夫夫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還當著我面演上了呢!
「吳邪,你這人變得更無聊了。」小花這時才笑出聲,還一邊數落我,「不過也算有長進,換做幾年前的你,大概就真信了。」
才不會好嗎!我好歹也是正而八經的大學本科畢業,誰會信這種童話故事啊!
眾所周知,小花喜歡唬我,黑瞎子喜歡逗我,所以我向他們兩問後來他在水裡的事時,也是抱著三分真七分假的態度在聽他闡述。
雖然知道他們說的不一定是真相,但我實在太好奇了,總覺得這事總得有個交代,才能算是完全的終結。
小花當時被汪喬一槍打中了尾巴,游泳能力大受限制,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多遠,再加上汪喬這出手顯然是越界了,所以小花當機立斷想要解決掉汪喬。
水下洞窟有甚麼汪家內部肯定已經瞭若指掌,下面的東西是留不得了,當下小花有不是沒想過,如果這輩子都成了怪物會怎麼樣,但黑瞎子說過無論他是什麼都無所謂,小花想想若是當條魚說不定就可以不用再館命運和責任,突然冒出的叛逆念頭讓他毅然決然拿上炸藥,並且用盡全力拖著汪喬進洞窟,打算把一切全炸了。
往下游的過程中,他遇到掙脫束縛的王玉,王玉再三向他確認依蘇米兩個孫子安然無恙,接著二話不說,直接號召水底其他人魚怪包圍小花,搶奪小花手上的炸藥。
小花那時候狀態其實已經不是很好,他身上帶傷,血一直沒止住,人都快暈了幾乎是吊著一口氣的狀態,被那團水底怪物一干擾,他也就失去意識,只記得在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抬起他的頭,餵他吃一種味道很重又死鹹的東西,那東西有著果凍的口感。
吞下那東西之後小花只覺得身上很熱,從心口開始灼燒,很快的灼燒的痛意開始向外擴散,疼得他意識模糊,尤其是魚尾上,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尾巴在被撕開,他處在一種類似於鬼壓床的狀態,腦子是醒得,但身體動彈不得,他隱約能感覺到有人在他身邊,而那人在帶著他往岸上游。
他猜測那是王玉,王玉帶著他的時候很虛弱,動作非常緩慢,說話時聲音很輕,幾乎都是氣音又斷斷續續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斷氣,似乎是因為某中原因受了很重的傷,小花想問但無法開口。
他和小花說,實驗失敗的怪物以及一切的始作俑者汪喬,全都跟著水下洞窟一起炸了。
他還說,這世界已經沒有人在等他,他是什麼也已經無所謂,他已經太累了。
但他知道有人在等小花,所以小花一定得好好作為一個人回到陸地上。
小花的記憶也就到這裡為止。
我想王玉其實是一個挺溫柔的好人,這幾十年來怕自己表姐愧疚,所以才一直尋找著變回去的方法,直到陸地上再也沒有人會等他,那比起工於心計的人類,他作為一條自由自在的魚何嘗不可。
王玉後來怎麼了,我們不得而知,只是小花讓他的牌位進了祠堂,就放在他二伯牌位旁。
小花事後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身體檢查,報告顯示一切正常,沒有任何魚的成分,外觀上看起來也沒有其他異常了。
而那座遙遠小島,那片神秘海域,再也沒有那些神秘又可怕的傳說故事。
大海會吞噬一切。
至此,這個既詭異又浪漫事件告一段落,我也將在此停筆。
而我,為了所有被汪家耍得團團轉的人們,這條路我一定會繼續走下去。
_the end
BonnieJ on Chapter 3 Sat 19 Oct 2024 01:5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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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o7hy on Chapter 3 Fri 25 Oct 2024 02:1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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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simmon (Guest) on Chapter 3 Sat 09 Nov 2024 01:5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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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o7hy on Chapter 3 Tue 12 Nov 2024 02:4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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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2003 on Chapter 3 Mon 21 Jul 2025 05:2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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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o7hy on Chapter 3 Tue 19 Aug 2025 01:3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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