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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 Winchester刚来到Palo Alto的时候也没那么兴奋。他从闷热且过分摇晃的Caltrain下来时正赶上傍晚,背着自己陈旧的行李包,随着尖叫赞叹的人群一起往西边看过去,正巧撞上最为人称道的加州落日,这座城市一半的天空都因此变了颜色。身后的人挤过他跑向自己的伴侣,两个人笑着在这种像是要流下来的金色中接吻。可Sam只是抬了抬肩上的背包就收回了视线,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时刻,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到加利福尼亚。
Sam Winchester刚走进斯坦福大学的校门时也没那么兴奋。他坐在那间现在还只有他一个人的宿舍里,忽然意识到这次自己再也不会因为父亲强硬的命令而转学离开,他至少会度过四年的稳定时间。Sam攥紧下意识想要拿出枪的右手,强行按下了心脏中突兀的不安定感。
没多久宿舍的另一个同学就进了门,Sam和他握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掌心上有一层被磨出来的厚枪茧。但他的室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自我介绍完就哼着歌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你旧日的痕迹而应激,Sam对自己暗示到。
这位新室友叫做Brady,人很不错,他机灵,每天都有很多话,有时甚至有些让人恼怒的活跃,偶尔Sam会在这份活跃里想起一个几乎不再被提起的人。
Brady和他的其他朋友也会好奇他的家庭,Sam只是含糊地说自己有个哥哥,现在也几乎没有联系了。于是这些苹果派生活里的人们就会惋惜地向他道歉,久而久之和他关系不错的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他的家庭其实十分不幸,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情。
Sam对于他们界定不幸这个词的标准不置可否,刚出生便丧母,父亲神经质一样地要复仇,他只有一个哥哥陪着长大,这些加起来当然可以被普通人遗憾地称作不幸,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Sam只是讨厌苹果派生活这个词,每次想起这个词语时都会让他想起Dean,那个在他嘴里很少联系的哥哥。而他的哥哥现在有可能在伊利诺伊、阿拉巴马或者随意哪个州,跟着爸爸或者不跟着爸爸。Sam不知道John Winchester后来是否告诉过Dean其实他同意了自己来上大学,Dean离大学太远了,他混到了自己的高中毕业证后就再也没提过学校。所以他并不知道监护人是要签写保证声明的。在Sam即将离开家前往斯坦福的那段日子里,Dean就像是被爸爸设定好的木偶演员一样,尽职地出演着他的角色,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弟弟和爸爸之间的关系。
Dean是否曾经想过去上大学呢?Sam不知道,也从没开口问过。他的哥哥总表现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更不要提学校了。每次从一个城镇离开时,他都是那个最积极催促Sam收拾行李的人,但Sam也没办法进行比较,因为每次都只有他们两个,Dean只需要做到比Sam表现得热切就可以。
但Sam也看到过一些Dean从不会说的,John甚至根本没在意过的东西。那些被Dean收拾得很整齐的课本。Sam得到科技节金奖时,笑得比他还快乐的Dean。以及他拿到录取通知书后,Dean那双漂亮到出奇的绿眼睛里暗跳的羡慕和他不常见的、持续了一个晚上的沉默。
可Sam离开之后,他收件箱里的短信说得又太过模糊不清,那也是一贯Dean的作风。只是说自己一切都好,让Sam缺钱了就告诉哥哥。说大学里美女肯定多,让他把握机会,身为他Dean的弟弟不能临场退缩。然后偶尔会关心一下他的学习,却也不会多问什么。这些短信几乎每星期一封,可Dean一次都没有提过爸爸,也不提猎魔,像粉饰太平一样,也从不提起分别那天被咬破的嘴角。
而他自己总是不回复那些东西,Sam承认自己不健康且微妙的想法,他希望Dean不厌倦地爱他,就算像投石入海也能包容地爱他。不管是什么样的爱都好,只要来自Dean就可以。
其实刚到斯坦福的那一个星期,Sam几乎整夜整夜地失眠,偶尔睡过去就会梦到Dean被他吻上后惊恐瞪大的双眼。Sam总会在Dean把他狠狠推开,蹭着嘴上的伤口时惊醒。他在混乱的床上蜷起身体,不道德又毫无结果的感情太过痛苦,像是吞下一口硫酸,被它从唇舌腐蚀到心脏。Sam摁住自己的肚子,却搞不清楚这种隐隐且绵长的疼痛来源于晚上的冰啤酒还是那口硫酸,因为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捂着胃还是捂着心。
不过时间是剂特效药,也许所有创口都能被缝补好。
Sam后来也不是没有见过Dean,那天是Jessica的生日,他们一群人叫叫嚷嚷地来到斯坦福旁边的酒吧庆祝,他正在打趣声中吻上他的女友时,却看到酒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Dean和他对上视线,嘴角的笑就僵在了那里。他站在那里好久,直到Sam和Jess分开,他的小弟弟转过身给Jess拿出礼物时他才反应过来,拖着自己的四肢藏进酒吧的另一角,那里的卡座正好背对着Sam和属于Sam的热闹。
当时的Sam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叫住Dean,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向同学和Jess介绍这个哥哥。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Dean的背影,Dean坐在那里两个小时,直到Sam离开,都没有见过Dean回头。
Sam把Jess送回去之后急忙赶回酒吧,老板说Dean早就离开了。老板笑着提起他的时候语气特别熟稔,这让Sam意识到Dean可能经常会偷偷来到这里。所有认识Dean的人提起他都会是这个语气,这也许是他的一种魔力,好像能和所有人都聊得来。Sam总是讨厌Dean这种能力,这会让每个Dean的朋友都能收获一小块他的哥哥。
Sam和老板告别后走出来就看到了路对面有一团反着光的黑色,他太熟悉这个融不进夜晚的黑色,那是Impala漂亮的车身。Dean呕吐的声音逐渐清晰地传了过来,他在背对着Sam的那两个小时足够把自己灌到烂醉。Sam死死地站在原地,看着Dean踉跄地从草丛中摔了出来,抬手去够Impala的门扣。他挪动着自己坐进车里,却没关上车门,Sam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的呕吐物弄脏他的黑美人。Dean费力地从置物盒里找出手机,电子屏幕发出的荧蓝色光微微照亮了他突出的眉骨和带着生理泪水的眼睛。
屏幕灭掉又被摁亮,灭掉又被摁亮,来来回回很多次,最后被重新扔进置物盒。Sam的手表在他心脏慌乱的跳动声中尖锐地响了起来。Dean的生日在这一刻结束了。
Sam听到了碰撞的声音,他抬起头,却只能看见Impala紧闭的车窗。
Dean在新一天的起始处关上了车门。
时间并不是特效药,它甚至和药的概念都沾不上关系。它就是那一口浓硫酸,Sam的胸腔里只剩一滩被腐蚀得很干净的血水在缓慢跳动。他再次捂住了肚子,“应该不会是冰啤酒的原因。”他这样想。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他才收到了哥哥的短信,Dean和他说对不起,他没想到会遇上Sam和他的朋友。他说自己和爸爸正好在旧金山湾区猎魔,他趁着快要离开的时候想来看看Sam却没找到,只好自己跑到酒吧喝两杯,省得白来一趟。然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夸赞Jessica的漂亮,小Sammy不愧是他Dean Winchester的弟弟。
这是他在那么多封短信里第一次和Sam说到John,也是第一次谈起猎魔,后来就再也没发过了,一封也没有,Dean彻底地安静了。
大三刚开始Jess就和Sam搬到了一起,他们两人好像都那么爱,一切顺理成章。Jess偶尔会觉得Sam有点奇怪,每个月Sam都会有几天失眠,没有原因的失眠。她也会在这样的夜晚和Sam做爱,他会将自己的脑袋放在Jess的肩窝,却一句话不说。Jessica不知道这是否和Sam的家庭有关,可他家里还有谁呢?他的爸爸都被他上报了失踪。
Sam提交失踪文件时那天正巧是Jess生日过后的一个月,他一手攥着手机在房间里坐了好久。Jess想,他最终没等来他需要的。晚上他告诉Jess,自己可能没有家了。Jess吻着他的眼睛安慰他不要担心,叔叔肯定会被找到。Sam却盯着她的绿眼睛说,不是我爸爸,是我,我不会被找到了。
那晚他们也做了爱。当Sam悬在Jess身上的时候,有水溅落了下来。Jess喘着气想努力看清Sam的表情,但房间里那么昏暗。也许是汗,她想着,反正汗也是咸涩的味道。
Sam后来再也没谈过他的家庭,因为也没什么契机了,他相熟的人大多曾经开口询问过,而那些偶尔见面的或者某次在酒吧因为什么赌注拼过酒的人根本没必要和他聊起这些。
在大学里遇到可能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太常见了,毕竟多的是人在潮湿多雨的Palo Alto寻找刺激,Brady也在其中。Sam跟着他去过几次那些疯狂的,但被这位舍友称作幻想诞生地的Party,也在那里被拉着飞过几次叶子。他就在这种迷幻的感觉里见过Dean,他的脸和眼睛就藏在混乱的光影里,看起来反着荧蓝色的光,像是他最后一次在现实世界见到的那样。Sam总会一个人坐在Party过分软的沙发上盯着看,想着那些出现在他眼前的Dean Winchester也许有一个是真实的,会把他拉起来狠揍一拳,扽着他的衣领让他回到现实。可Sam没有等到过,也不知道那些在他醉成面条的凌晨把他送回宿舍的人是否全是Brady,或许曾经有一个Dean。
他总会在宿舍门口坐到清醒再回去,Jess不应该为了那些关于Sam的家庭,关于Sam的哥哥带给他的痛苦而担心。所以很简单,等胸腔里的血水重新凝结起来就好了。
Sam很擅长做这件事。
Notes:
本章标题出自:博尔赫斯《思念》
Chapter 2: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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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cia认为她的男朋友Sam是个不算合格的文学爱好者,他没看过博尔赫斯,甚至对《百年孤独》也没什么太大兴趣,就好像有人截断了他感知这种潮湿的触觉。他可以嘴上对拉美文学作出很高的评价,却让《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放在书柜里积灰。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我大学主修的就是拉美文学。”Jess说这话时总会把手上厚得不行的论文稿轻轻拍在他头上。
Sam就会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下来,过一会才想起什么一样回答说因为你是你。
真的吗?Jess心想,也许可以不一定是我。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总会在不该好奇的时候安静。正因为她男友令人捉摸不透的文学品味,所以Jess把展览邀请函递给他的时候其实很犹豫,但Sam接过后只是点点头,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说自己一定会去。
Sam仍然对拉美文学不是很感兴趣,但那位学生给他的展览起了一个一定会让Sam驻足的名字:
复活博尔赫斯。
“复活”,这个词对Sam不算陌生,他见过很多想要“复活”的东西,有些是活人的愿望,有些是死人的执念。
这个词给他和Dean也带来过不少伤疤,属于他的现在很多都看不出来了,但属于Dean仍在持续增加。
Sam来到场馆就见到了Jess的这位学长,他戴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梳得精细,看起来为了这个毕业展付出了不少形象要求,但是身上那件有些廉价的西装袖口又冒出来毛边,不像Sam曾经遇到的那些Psycho。如果Dean还在,他也许会评价这孩子就是完全被大学禁锢住了思想,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教授,然后揉两下Sam的脑袋,让他小心点不要也变成这样。
Sam不知道自己刚进这里就开始想起他的哥哥算不算一个不好的现象,Dean仿佛正在他的大脑里汲取着回忆复活,这样看来他自己比这个毕业展的主人更像是个Psycho。
黑眼镜学长看到Sam后紧赶着过来招待,他说Jess一早就向他告知了自己的朋友要来。他走近后Sam发现这个人甚至和他差不多高,只是很瘦,像个学校路边的路灯杆。黑眼镜说自己叫Lecter,这大概是他和Psycho最相近的地方了,Sam想。
交谈过后,Lecter有些惊讶地发现其实Sam并不是像Jess所说的那样对拉美文学一点都不了解:“你真的没看过一篇博尔赫斯的文章吗?恕我直言,Sam,你看起来都能创作这种风格的作品,幸好你不是学文学的。”他作势夸张地抹了一下额头上因为紧张渗出来的汗。
但Sam并没有搭话,他确实没怎么看过博尔赫斯,甚至对这个人的了解在此之前也不过仅限在那本积了一层灰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他不喜欢这些拉美人想表达的东西,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是把他裹上一层塑料膜之后扔进大海,逼着他看水没过头顶。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
文学果真来源于生活,Sam想,如果不是来源于他的生活就更好了。
Lecter有着书呆子们特有的读不懂空气,大概是展览本身也没吸引多少人,他已经要把协助参观变成了个人演讲。
“我想让他复活,你明白吗?我需要他复活!记忆不会是永恒的,我们的生命都太短暂,那不如把生命给他!!”
Sam看向Lecter涨红的脸,觉得他其实也不愧于这个危险的姓氏。
He is a PSYCHO.
“Sam。”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冷眼旁观的Sam,“你知道吗?他曾经写过’你是你自己失去了的那部分。‘多么辩证又浪漫的表达。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吧,你失去过什么吗?”
Sam只是摇了摇头,他当然失去过,但他不可能成为Dean,Dean是独立的人,就算是Sam他妄想拥有,都困难得要命。
所以他不喜欢拉美人,那种窒息的、被强酸腐蚀的痛感又这么轻易地冒了出来。
Lecter看起来真的很为自己的展览骄傲,甚至Sam怀疑他办这个展览只是为了宣传博尔赫斯,然后承办一个拉美文学教会。他在出口处的结语部分看到了一整面墙,用着不同语种写下的一句话,Sam觉得这是博尔赫斯最出名的一句了,毕竟就连他都听说过。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多伟大,不是吗?”Lecter跟着他走过来,Sam第一次真诚地为他说的话点头:“只是我没有读过这首诗的全文。”
Lecter立刻来了兴致,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正向反馈,肯定要好好利用,他积极地一边给Sam背诵一边找出原文。
他背道:“……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John也带着Dean和Sam参加过猎人的葬礼,他们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受着贯穿伤的,脑袋被削去一半的尸体就简单地被白布裹好,一把火烧成了灰。Dean总是不止一次地表示过这也许会是他们所有人的结局,Sam有时也不懂自己的哥哥,他满不在乎,却总提起死亡。
Lecter已经结束了他的文学才艺展示,Sam拿着他给的原文,看到诗里最后一句: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并不管用,这些都不管用。Sam从头又看了一遍这首诗,Dean从没留下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寂寞和困惑。他也许从没留下过。
可是一切又很难说通,因为本就是Sam选择离开的,所以他到底应该怎样留住一个留在原地的人。
那些隐晦的欲望,眼神,肌肤接触和离开前挣扎中的吻,大概都不会留住Dean。
天气预报一早就报道过今天会有雨,Sam出来前便带着伞,不过这场雨下在他进入展馆之后。夏季的加利福尼亚总是闷热得密不透风,下过一场大雨也没能缓解什么。
Lecter和Sam走出场馆时西边仍然阴着,水汽从旧金山湾区卷起来包裹在每个人身上,黏腻极了。
“说不准今晚还能看到月亮。”Dean每次在雨天过后都会说这句话,就算是云层厚到上帝来了都得说他痴心妄想,他还是会重复这句话。
Sam把这句话说给了Lecter听,这位博尔赫斯狂热爱好者看起来激动得又要说出什么Sam你就应该去写文章之类的废话了。于是Sam抢在他之前发出一起去酒吧的邀请,Lester有些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往酒吧走去的路上几乎一点风也没有,Sam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汗水正顺着他略长的发尾流下来,诡异的触感。他第一次怀念起堪萨斯州际公路边的老房子,偶尔赶上多雨的时候那里会刮起很大的风,大到甚至可能会把阴天沉重的云吹开一个可以看到天空本身颜色的口子。
Lecter跟在他身边好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Sam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在意。
也许他不应该走神,每个人的话语习惯中都藏着过去或者未来有关自己的秘密,
酒吧老板对Sam已经很熟悉了,他好奇地问这次带来的朋友怎么从来没见过,Sam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轻车熟路地点了一桌子酒。
很明显,这位狂热到变态的文学疯子应该再修炼一下自己自己的酒量,看着他第三次跑去卫生间呕吐的背影,Sam招手又要了四杯龙舌兰。
Lecter再坐回桌前时已经吐到脸都发白了,他大着舌头唯唯诺诺地想要和Sam告别,抬头却发现顶光灯正打在Sam的脸上,他的刘海随着动作遮住了眉骨,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变成了一团漆黑。Lecter紧张地差点掀翻送酒过来的女酒保的托盘,Sam伸手扶住他,一晃又变成了那个很好说话的学弟。他告诉Lecter不用管自己之后甚至没等到一句再见,Lecter急切离开的样子好像酒吧深处有个什么恶魔,甚至忘记拿回被他称作旷世奇作的那篇原文。Sam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他正坐在Dean曾经坐过的卡座,缓慢地喝着剩下的酒。其实他也已经快要到临界值了,不是所有人的酒量都是Dean Winchester,也并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烂到会觉得大醉一场都是消遣。
Sam觉得自己实在喝了太多酒,踉踉跄跄走回去的时候,他看什么都有重影,看什么都像过去。
Jess惊呼着把他拉到床上让他坐好,离开去给他找醒酒药。她觉得疑惑,这和她认识的Sam太不一样。那个满身酒气嘟囔着听不清话的人,盯着她的眼神太安静、甚至不像活人。
她的男友不应该这么安静的,也从没醉成这样。
Sam天旋地转地看着卧室微微脱皮的木头地板,他很熟悉这种陈旧的质地。是他和Dean曾住过的很多地方,不知名的汽车旅馆或者Bobby的家。
“Dean……Dean……”他吞吞吐吐地叫出声,没有人回答他,那个本来应该应答的人也许正在美利坚某个州的坟墓里挖土或是死去。
他又想起Lecter展览的名字,“复活博尔赫斯”。
不对的,Sam想。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应该复活。
爱情可以,但它现在也陪着Dean流浪到了某个州的坟墓。
Sam抬头看窗外,他喝的酒全部都堵在了胸口和胃里。今晚果真有月亮,尽管没有风,云层还是会缓缓退开。
“Dean……Dean……”他又叫了起来,“……或许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月亮的人的悲哀。”
Notes:
本章标题出自: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Chapter 3: “你给了我又夺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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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当然可以承认他在和Dean交手的一瞬间就已经认出了他,但他并不想这样做。Dean摁住他时,Sam自己都能感觉到胸腔里不断加速地跳动,像是心脏那滩早就被腐蚀成血水的东西经过了高温煮沸之后,又沸腾得重焕生机。不过这其实和任何沸点都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兴奋,阴暗地、沉默地兴奋,翻身压住Dean时他指尖都因此有些微微颤抖。
但他掩盖得太好,而他的哥哥一开始也不愿意说出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实话。
真好,这是骗子家族。
如果我再次吻住他这张总是瞒着自己想法的嘴唇是否还能尝到与四年前一样的血腥味呢?Sam在一片黑暗中想着,并希望他眼睛里因为这个想法而闪起的光不会太过明显。
被吵醒的Jess跟进来开了灯,Sam和Dean一起转过头去看,Sam像才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女友一样如梦初醒地给他们互相介绍。他告诉Dean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当着Jess的面说。
”她是我的女友。“Sam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向谁强调。
“Okay,”Dean听到这话耸了耸肩,左手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僵硬,轻轻地攥了一下松垮的夹克袖口,“爸爸已经有好多天不见了。”
那一瞬间,Sam觉得自己的兴奋感来得就像一场笑话,Dean怎么会只是因为想见见他,或者想喝杯啤酒就钻到他的宿舍里来。他甚至已经两年没有再给自己发过一条短信,当然只有爸爸,只有John Winchester才会让他不惜半夜也要来找这个他也许不想再见面的弟弟。
Sam没原因地开始愤怒,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就如同看到无数次拦在他和爸爸中间的Dean,就如同看到催促他离开一个镇子时的Dean,就如同把他推开抹着自己唇上伤口的Dean,就如同那个最终自己关上车门的Dean。每一个,都让他愤怒。
“所以他又加班了是吗?”带着这种怒火,Sam无所谓地接过了话。Dean却站直了身子,声音里不再带着笑意:“爸爸在狩猎,他几天没消息了。”他这样重复了一遍。
Jess抬头看看Sam,又看看Dean。她很想问Sam,他的爸爸不是早就已经失踪了吗?但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不是一个好时机,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几乎被她遗忘掉事情,Sam从始至终都在告诉她,是他自己不会被人找到了。
看起来这件事对于兄弟俩来说真的很严重,刚刚还说着无论什么都可以让Jess知道的Sam立刻和他的哥哥离开了房间。
Sam跟在Dean的身后,告诉他说自己早就发誓不再参与猎魔了,却还是自觉地和Dean一起走向停在不远处的Impala。
他偶尔也会梦到这样的场景,周围一片黑暗,Dean在他前面一直走,无论他怎么说话都不回答,也不停下。梦最后的结尾无一例外是他看着Dean走向了一个低着头的身影,那个身影站在一扇门面前,张开嘴吞下了Dean,然后抬头。梦里本身看不见脸,但Sam知道他梦到了他自己。
于是Sam在他们马上要走出宿舍大门时拦住Dean:“我害怕柜子里东西的时候,他给我了一把 .45!”他其实不是完全想说这件事,但他更不想让Dean走出这扇门。
“我那时才九岁!”
Dean看着比他小四岁的弟弟,他的身高甚至早就超过了自己,忽然想了一下自己九岁时在害怕什么。他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在害怕谁,或者什么夺走他的弟弟。
可这件事,他到现在还在害怕。
他想,这里面没长进的人,不可能是Sam,只可能是他自己。
Dean还是打开了那扇门,没有东西吞掉它。
其实Dean明白Sam只是想要安全和平稳的生活,但Sam离开了,剩下他和爸爸,还有一地鸡毛。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的小弟弟来帮这个忙,于是只好开口说道:“我一个人做不来这件事。”
他说这话时不愿意直视Sam的眼睛,他知道这句话实在是太容易就能被反驳。果然Sam轻轻叹了口气,或者是哼笑了一声:“你当然可以。”他慢悠悠地回复道,眼神是一种温柔得无奈。早在他看到Dean之前,早在他离开家去斯坦福之前,甚至早在他弄清楚他对自己哥哥的感情到底应该归类成什么之前,他就已经经常用这样的视线缓缓地包裹住了Dean。
Dean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想一个人在深夜里开车离开,像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明明用了那么长的时间鼓起来勇气。
“好吧,但我不想……”他略微压低了声音。
Sam又想叹气了,因为他发现那种被Dean所需求的满足而带来的兴奋感再一次在他的皮肤上蔓延起来,他低下头遮掩了一下想要上翘的嘴角:“他当时在狩猎什么?”
Dean的两个眼睛都因为这个问题瞪圆了起来,从半夜路灯发出的不算明亮的光线背面看过去,就像是加利福尼亚的森林在夏天化不开的浓雾。这让Sam想起来一年前见到的那个“Psycho” Lecter所办的展览,“复活”这个词又这样闯入了他的脑袋,那个被他遗忘掉的爱情随着Dean的眼睛重新生长了起来。不过Dean肯定不喜欢这个词,他只会告诉Sam要像过节一样面对自己的死亡。
有时Sam并不是很想听到Dean那张漂亮的,颜色鲜艳的嘴唇中吐出来的话。比如此时此刻,他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弟弟答应这件事的样子过于勉强,便像是挽救似地表示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找过他了。Sam明白Dean只是想说他本来不想麻烦自己弟弟的,如果不是事情真的很紧急。但Sam想着那些忽然没有了下文的短信,那个他甚至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找到的生日夜,还是觉得他的哥哥应该学着在什么时候停止一段交流了。
“我可以帮你,但我周一必须要回来面试。”于是他憋着一口没由来的气开口道。
Dean在听到Law School和Future这几个简单的发音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再怎么掩盖也挡不住自己是个失败的士兵的事实。他的弟弟有着安稳的、自己所向往的、规划好了的未来,那段未来里好像没有爸爸,更没有他。
他看着Sam回到宿舍拿行李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曾经在四年前留下过一道伤口,不到一个月就看不见踪影了。
好疼啊,他想,这个横亘在他与Sam面前的伤口从没能成功愈合。
Sam对他时隔近四年又一次开始的猎魔行动并不是很期待,他对要狩猎的那个鬼魂也没什么好奇。恶鬼在百年公路上对每个人说:“I can never go home.”诱惑着男人出轨,最后把人杀死。而它回家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找到那些有着生前DNA的遗物,撒点盐一把火就可以了。真正的人却因为这样的执念在公路上迷失了家,就像他和Dean,甚至于他们的爸爸,都无法再回家了。
大概鬼魂总会追寻到人心中最阴暗、或者最不愿回想的记忆将其放大并利用,Sam被白衣女压住时艰难地呼吸着,钻心的疼痛让他直直看向恶鬼眼底。
”你不能杀我。”他一边挣扎着想要拔下车钥匙,一边大喊道:“我从未不忠!”白衣女听后笑了一下,状似情人一般亲密地贴到了Sam的耳后,像是在宣判什么一样。
“You will be.”
不过作为一个迎接他回归家族事业的案子,这次的困难程度其实也就算是适中。当然这个评级不能告诉Dean,如果让Dean知道了他事后是这么界定,肯定会引起他的不快,毕竟沾了满身泥、还被迫和耶利哥的河水来个了亲密接触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同时Sam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哥哥,他满身泥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雨天会出现在他宿舍楼下的猫咪,总是对人怀着戒备,但会对他露出干净的肚皮。
回去的路上Dean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焦躁,他早就厌烦了一个人开车行驶在黑夜里,但他已经这样做过太多次了。Dean刻意让自己遗忘掉应该把Sam送回的想法,但是Sam有些犹疑地张了张口,他的Sammy有太良好的记忆力,更何况这件事关乎着“Future”。他对着自己弟弟抬了抬沉重的嘴角,扯出一个笑:“I ‘ll take you home.”就好像在Dean心里,Sam仍然拥有Home这个宝贵的东西一样。
Sam下车时轻轻地嘱咐着哥哥,说让他找到爸爸就告诉自己。但他有预感,Dean不会这样做。而他的哥哥其实还想挽留,叫住他却只说了一句我们合作得很好。然后又开车融进了夜色。
Sam看着Impala亮着的尾灯,逐渐在他眼中变成一个吸走他灵魂的漩涡。他也许会和Dean很快地在未来某个黄昏相见,因为Dean不喜欢一个人在夜晚开车。
Jess跑出来迎接他的时候路灯也照在她绿色的眼睛上,可Sam却恍惚地看到一个刚刚离开这里的人。大概白衣女说得正确,他将会不忠,他曾不忠。
Notes:
本章标题出自:博尔赫斯:《196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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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甚至比Dean自己还要了解他,果然,自上次白衣女事件之后,Dean再没有主动联系过Sam。他不愿意细想Dean不联系他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没找到John,还是他单纯地觉得不应该继续打扰弟弟。
Dean有时候固执得气人,他总是在一些小地方坚持自己的做法。比如吃汉堡,比如认为番茄酱就是蔬菜,比如和弟弟的相处距离。Sam最近一想起来Dean就会被他这种脾气气到牙根痒痒,暗下决心下次见面一定要再在Dean那张总是微微撅着的嘴上咬一个洞。按照他想起Dean的频率,这个决心一天最少也会被他重复一遍。
法学院的面试很顺利,尽管前一个周末Sam还因为物理世界理解不了的东西做出了可能违反了美国所有州法案的举动,但凭借良好的专业水平还是让他成功接近了自己的梦想。接到通知的那天他掏出手机,一个人在斯坦福旁边的酒吧坐了好久,想着他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等到Dean,最后还是自己独自窝在卡座里发出了那条“我通过了”的短信。
良久,没有回复。
一直到晚上Dean才回了消息,他说真不错啊。没有落款,没有标点,没有打趣。两个单词,Sam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他等这样的两个单词等了两年。
Jess坐在他身边明显感到Sam的情绪高涨了不少,注意力也终于不会从她身上分给那个小小的手机了:“是Dean吗?”她问道。
Sam明显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他显然不清楚刚刚自己是有多么心不在焉。
“是的,”他点点头:“他祝贺了我顺利进入法学院。”随即就岔开了话题。
法学院的学习和Sam预想的一样按部就班得紧张,Sam甚至要在图书馆忙到十一二点才能回去,到宿舍之后Jess总是已经睡了过去。更不要提他的朋友Brady,他们甚至都没时间再联络。Sam从浴室走出来躺到Jess旁边的时候想,如果那天他和Dean离开了会怎么样,他们的关系会更亲密吗?Dean有可能也隐蔽地爱着他吗?
大概是Jess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拉紧窗帘,不知道是路灯还是月亮的光线就那么直直地照到了Sam脸上。于是在他闭上眼睛前,他没想起Dean,反倒想起了之前一个醉酒的夜晚,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的Lecter。
“或许我应该抽时间看看那个拉美作家了。”Sam在马上就要睡过去之前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要是Dean在他的弟弟身边,他大概率会吐槽弟弟居然已经变成了这样的学究。他的生活从不会这样安稳,被任何一件小事干扰都有可能让他在荒郊野外或者是墓地里丧命。Sam猜得没什么错误,不过Dean觉得自己的失败更甚。Sam想到的那两个Dean不联系自己的原因并不是选择关系,而是并列关系。
一个人躺在汽车旅馆里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着实让Dean没什么精力再去给弟弟回信时还插科打诨。芝加哥郊区的深秋不是很好过,气温维持在五十华氏度之下,快速失血让Dean有些头晕目眩地失温。一个人追着爸爸在日记里留下的线索和指示过了太久,终于在前几天发现了疑似在芝加哥附近活动的父亲。这对Dean来说是个不小的突破,他一个人总是会在夜晚担心,想着如果新的一天接到了Bobby通知他关于父亲的死讯他该如何告诉Sam。
也许是即将见到父亲的激动,也许是收到了Sam说自己面试通过的短信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也许是对第一次见到的所谓恶魔过分轻敌。Dean在这次打斗中撞上了一个裸露的木刺,在腰间划出了一道不算深,但是很长的伤口。
那个顶着年轻姑娘皮囊的恶魔自称Meg,在看到来人只有Dean时,她有些疑惑。当Dean流着血被控制在墙上的时候,她妄图从这位Winchester家的大儿子口中撬出Sam的下落。Dean那时其实已经快要因为腰间的疼痛晕过去了,却在听到Sam名字的瞬间立刻打起了精神。他不能晕,不能让自己的精神有一点放松,这群婊子养的恶魔的最终目标是Sam。这么多年Dean觉得自己一直在错过,错过曾经活着的母亲,错过对他表达肯定的父亲,错过在Sam离开前告诉他,自己闷在心里的情感。但只有这次,他感谢Sam错过了自己送他回宿舍的晚上发出的那个同行邀请。
最终Dean还是撑到了爸爸的出现。在他落地的一瞬间,Dean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如果他这次因为失血过多就这样死掉了,谁来为Sam庆祝他顺利通过的面试。爸爸不可能,他到现在可能还没有原谅离开他们的Sam……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Dean想起来了那个被Sam搂在怀里的Jessica,觉得可以安心了,还有人能真心地为自己的弟弟庆祝。他这么想着,浑身疼痛地在汽车旅馆的床上清醒过来。
Dean在看到John Winchester的时候竟然有些惊讶,他的爸爸居然没去继续追踪那个恶魔反而在守着他醒来。
“对不起,爸爸。是我耽误了时间对吗?”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在台灯下看笔记的John这才发现自己的大儿子已经醒了过来,他并没有回答Dean的话,只是说恶魔接下来可能会去加利福尼亚找Sam,他们必须抢先把这个恶魔驱逐。
“是杀死妈妈的那个恶魔吗?”
John看了看Dean满头的汗和急切的眼睛,摇了摇头,说虽然不是同一个但它们貌似都是在为了同一件事奔走。他让Dean好好养伤,他会先去看看这次能不能等到那个黄眼恶魔,说完就收拾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Dean的房间靠着街道,他甚至不用侧耳就能听到他的爸爸离开时发动汽车引擎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拿出手机习惯性打开收件箱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Sam回信,如果要是Dean没有伤到一动就会渗血的地步,他也许会找个打印店把他弟弟去了斯坦福之后第一次主动发出来的短信印下来留念,他已经忘记之前有过多少次他守着收件箱等了好久却只接到了爸爸或者Bobby发来的新坐标。
看来凡事都有一些轻重缓急,在知道恶魔的目标落在Sam身上之前,Dean还把祝贺弟弟放在了解决事件之后的第一顺位。不过明白了恶魔婊子的计划后,他甚至急得差点忘记了斯坦福和法学院。所以他有些理解那些没有收到的、来自Sam的回信了,Sam也有他觉得要紧的事情,反正Dean永远在他手机里,是那个可以放一放再完成的那个选项。
一晚上Dean都因为伤口没有睡好,一会梦到被恶魔一把火烧掉的妈妈和老房子。一会梦到Jessica也被悬到了天花板上,而自己没来得及救出大火里的Sam。最后又梦到Sam离开家去斯坦福的那天他们两个之间不知道能否算得上吻的那个“亲密举动”,在他推开自己的小弟弟时,他看到了Sammy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黄色。
Dean流着满身的汗从梦里挣扎着清醒过来时,天甚至才蒙蒙亮,那个圆润的、巨大的月亮还没有从夜晚落下去。他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捂着伤口下了床。尽管John说他不用管,但事关Sam,他实在难以放下心。Dean有些懊恼地打开了台灯,一边翻着资料一边想,要是再谨慎些就好了,他就应该和爸爸一起去Palo Alto。毕竟如果Sammy和爸爸撞上了,这两个人肯定又会吵架。
心里藏着事情还必须留下对于Dean来说太过难熬,如果不是John下了命令,这个被Sam称为爸爸的好士兵的人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个电话确认情况。虽然打扰不到John,可Bobby这两天却快被这对Winchester父子烦得想要破口大骂,一个两个都来向他询问关于恶魔和所谓的“天启”。年老的那个还要在每个电话挂断之前强调一遍不要告诉Dean和Sam,Bobby在又一次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嘟嘟声后翻了一个白眼,却也明白那群恶心的地下生物已经开始大肆活动了。
他收集了一下坐标和简单报告,按照John的要求发给了Dean。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个小子了,希望这件事告一段落后,他还能邀请这一家人来废车回收站喝酒。
Dean收到坐标时他的伤口正在缓慢结痂了,弯腰时还会感到肌肉皱紧又拉扯之后传给神经中枢的隐痛。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在因为猎魔所受的伤中想起Sam,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五年前就已经恢复了的嘴角。
“……Bitch!”他骂道。转身拿上背包和Impala的钥匙离开了房间。
Notes:
本章标题出自:博尔赫斯《分离》
Chapter 5: “我也许是梦中的你”
Chapter Text
Sam再一次见到Brady时惊讶的情绪绝对在一瞬间超过了和老朋友相见的愉悦感,也不是说天天沉溺在酒吧和各种派对找不到人的Brady变成了怎样一副旁人不敢认的模样。事实上,Brady几乎没什么变化,让Sam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和Lecter搞到了一起。Sam现在还能想起来和Lecter在他的毕业展见面那天,这个狂热博尔赫斯研究学家从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像个书呆子。现在他正穿着笔挺的、昂贵的西装,转动着手腕上的手表。要不是脸上还架着那个属于过去的黑框眼镜,Sam几乎认不出快要认不出他了。
“Hey!Sam!”Brady自来熟地走到他的座位旁叫他,Sam这才发现整个教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夕照从窗户射进来时,为人称道的加州落日第一次在Sam的眼里产生一种流动的血的感觉。灯被跟在后面的Lecter关上了,那点血红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眼睛四周。
“认识一下Lecter,虽然之前你们见过面,我指的是,认识一下现在的Lecter。”Brady的声音听起来尖利得出奇,Sam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像电视剧里的某些反派角色一样咯咯咯地笑出声。
“呃……你好Lecter,好久不见。我有在看你推荐的书,你看起来过得不错。”Sam歪着头越过Brady去看他身后的人。
Lecter听到自己的名字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眼球,让它们对准Sam的眼睛:“是的,是的。”他黏腻地回答道,声音让Sam想起了类似蛇一样的爬行动物,“Brady帮我找到了属于世界的博尔赫斯,他又开始写作了,为了我。”
“你说的,嗯,应该不是‘That’ 博尔赫斯吧。”Sam下意识地想从腰后掏出手枪,他其实一直在骗自己,他从未真正离开过家,离开过Dean和那堆神经质一样的生活。
“Open your MIND, Sammy. 我当然可以带回那位作家,他的灵魂在地狱过得也不是太好,毕竟他本身应该上天堂。”Brady,或者是看上去像是Brady的生物又向前伸了伸自己的脖子,Sam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力量将他钉死在了座位上。
“你不是Brady!!你是谁?”
“So Smart,我将会给你你妄图拥有的。你在想谁,Dean吗?你的兄长?Winchester家的大儿子?呵呵呵……你要知道,小Sammy,就算是地狱,也很难接受亲兄弟之间的乱伦。”Brady一边说着,眼睛一边从黑色缓慢地变成了浑浊的暗黄色,看着那双眼睛就会让人诡异地恶心。
“不过我还是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Like I said,open your MIND……”黄眼说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黑红色的血液就这样渗了出来。
Sam额头上因为挣扎已经爆出了青筋:“放开我!!”他大喊,下一秒居然真的冲破了禁锢,无形的冲击波甚至将后面站着的Lecter都掀翻在地,Brady却安稳地站着。他的黄眼中迸发出难以名状的惊喜,他的血正在顺着他垂下去手的往地上淌:“你果然是最好的那个,Sam!!”
他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一声巨响,一直紧闭的门终于被撞开了。
“Get off my brother, you Demon BITCH!”Dean举着枪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皮四周也呈现出一种不好预兆的红肿。
黄眼在看到Dean时嘴角忽然拧出了一个古怪的笑:“看来接下来是你们兄弟两个的叙旧时间了,我们下次再见Sam。并且,向你的爸爸问好,Dean。”说完就化成一股黑烟带着Lecter离开了。
Sam敏感地察觉到Dean在听到这个黄眼提到爸爸时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不对劲。Dean跑过来揽住他的脸的时候,他抬手将他哥哥的手攥住。太冷了,这是他除了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将Dean的手全部包起来之外唯一能想到的。
“爸爸出事了,Dean。”陈述句语气,Sam冷静得完全不像刚刚还受制于一个恶魔的人类。Dean的呼吸窒了窒,没有接话。
“Dean,放松,我没什么事。只是告诉我爸爸怎么了。你知道,你瞒不了我。”
Dean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讨厌他的小弟弟这种敏感与偏执,他还是不知道那件事,就是该怎样告知Sam父亲的死讯。
只是原来这个想法只存在于他最坏的假设中,而现在他要开始实践了。Dean徒劳地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绷紧的喉咙发出声音,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声音和电视里的Scooby-Doo没什么区别。他惊恐地、像逃避什么梦魇一样迅速开口:“爸爸不在了,Sammy……爸爸不在了……都是我……”他紧急关闭了想要再往外倾诉的嘴。
Sam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尽管John在他心里早已和妈妈一起埋葬在了他四个月大时的火海。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养大了他和Dean,也教育了他们如何保护自己。他的教育使得自己和Dean无法接受亲密关系,但也让这两个孩子的灵魂永远系在了一起。
Dean没说完那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对Sam说爸爸明明不应该死,是他从爸爸那里捡回了一条命。他怔怔地盯着Sam脸上流下的泪水,然后在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先哭的那个人是自己。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着,却不知道在和谁道歉,对不起。
作为一个猎魔人,John死得不算英勇,和恶魔做了个见鬼的交易,然后自己去见鬼了。但作为父亲,他死时感觉没什么遗憾,一命抵一命,Dean不应该得到死亡。可Dean不会这样想,他只会自责,他这一生都太迁就,迁就弟弟,迁就父亲。爱父亲,父亲因他而死;爱弟弟,最后成了一种不伦的情感。
比起Dean,Sam对父亲死亡这件事接受得出乎意料的快,他甚至根据这两天Dean总是魂不守舍的眼睛和欲言又止的嘴巴判断出John Winchester的死大概另有隐情,而隐瞒的东西大概有关Dean自己。但他逼不出来,他的哥哥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就很难开口,上次他逼了一次,却只换来了他与Dean连续几乎快五年无交流的时间。
但他当然不可能再放Dean一个人离开了,哥哥被他安排在斯坦福旁边的旅馆。住进去的当晚Dean就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有些能记住,有些随着黎明就被淡忘了。那些记住的,结尾无外乎全是眼睛变黄的Sam和对他说我很失望的John。
不能再让Sam待在斯坦福了,黄眼没从Jessica下手说明在这里除了Sam外还有一个被选中的孩子,大概率就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被Sam叫做Lecter的小子。可让Sam抛弃他一直想拥有的Apple Pie生活吗?Dean的脑子像毛线一样缠成了一团找不出开口的机会。他至今仍能清楚地回忆起他在几年前的生日撞到的Sam,他大声笑着,和身边所有不会在夜晚因为非自然生物惊醒的朋友们打趣干杯。Dean闯进酒吧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Sam的瞳孔在和他对视时微微缩了一下,他自己就像一个巨型广告牌,在Sam最快乐的时候让他回忆起最不愿提起的厄运。Dean太尴尬了,但又实在想为生日的自己喝一杯,所以只好把自己蜷进那个背对着Sam和他朋友们的角落。女酒保把酒端上来时他才明白过来今天原来也是Jessica的生日。杜松子酒本应该没那么容易醉,也不应该这么酸的,他想。Dean有过生日派对吗?可能有过,那时他还有妈妈。
也许Sam在Party结束了会给他发条生日短信,Dean这样想着,喝了太多的酒。他连那群大学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意识到,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翻在酒吧对面的树林里大声呕吐了。
那天早些时候的Palo Alto下了雨,晚上并没有等来月亮。Dean一个人坐在Impala里,满身酒气也没收到一条生日快乐。
想起这件事只能说明Dean现在已经纠结到了极点,可事情解决得轻而易举。居然是Sam自己来到旅店说要一起离开的,前提是Dean必须和他找到校园里那个被复活的拉美诗人。
“Jess是学拉美文学的,有这样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恶鬼的灵魂留在校园里,我不放心。”他这样说道。
对,Jessica!Dean终于从茫然中找到了突破口:“你走了就留她一个人在这吗?Sam,我知道你喜欢她,别这样……”
“你知道我喜欢谁。”Sam生硬地打断了Dean的话,摆出一副不要再谈的婊子脸。
Dean的嘴角莫名痛了一下,收回了想要继续反驳的说辞。
Sam自己也没想到Jessica会那样轻易地理解了他,她依旧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笑着,似曾相识的绿眼睛漂亮得像一片透明的大湖:“本来还以为是我先提分手呢,Sam,自从去年Dean来找你之后你就整个人都不见了。后来我才明白,你只是被找到了,你又有了家。”她离开前这样说道。
如果Jessica知道了Sam用一种会下地狱的姿态爱着自己的哥哥,她肯定会狠狠地扇Sam几巴掌。但Sam不会让别人知道,就像他隐瞒了他的家庭。
消灭一个没什么怨气的诗人鬼魂对Sam和Dean来说太过简单,这个世界闻名的诗人被找到时甚至还在创作新诗,虽然效果不太显著,地上被丢掉了好几个纸团。
“这次我可以回天堂了吗?”博尔赫斯消失前有些担心地询问兄弟两个。
可没人能回答他,就像他自己写下的那样:除了已经失去的天堂,不会再有别的天堂。
Sam在Dean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了一下眼睛,如果被他哥哥知道肯定又要嘲笑他是个小姑娘了。他当然不是在因为一个几乎不了解的诗人而难过,他只是又一次感到了一种被包裹的、想要将他溺毙的潮湿,又想起那一面用各种语言写下“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的展墙。
这一次,他用Dean自己的存在留住了Dean。
Notes:
本章标题出自:博尔赫斯《我就是我》
Chapter Text
那个有着恶心黄眼睛的恶魔叫Azezal,从Bobby发过来的资料来看,它在地狱的地位很高。
“我以为那个地方没有什么阶级制度呢。”说这话时Dean嚼着一口橡皮糖,脸颊鼓得像只过冬储粮的松鼠。
“嗯……很不幸的是它们不但有等级制度,甚至还很严格。根据资料上说,Azezal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来招募自己的恶魔大军。”Sam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合适,事情本该在前几个月就这样进行,而他的哥哥正在他身边艰难地咽下那一口甜度超标的东西。
“可这个恶魔婊子为什么会选上你?当然,我知道肯定是早有预谋的。”Dean的声音沉了沉:“爸爸……爸爸他之前和我说,Azezal就是那个杀死妈妈的混蛋……”Dean说不下去了,他脑子里又被爸爸为了救他和这个恶魔做交易的画面充满了,而且越来越多,像一个无止境填充的水球。
Sam赶紧把手放到了Dean的胸口上,尽管Dean不想承认,但他弟弟滚烫的掌心确实给他超负荷的心脏带来了慰藉。“Dean,我不想逼你,但我们应该聊聊。你从来到斯坦福的那天就不愿意和我交谈,每次提到爸爸你就变成这样了。Come on man,你总应该告诉我啊。”
Impala里迎来了窒息的沉默,Dean还是没找到开口的方式。他不知道Sam已经猜测出来了多少,又会不会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和他决裂,他瞒着Sam就像Sam也不完全对他说实话。这是真的,Sam不可能告诉Dean他在被Azezal挟持那晚迸发出的力量,那种力量明显不正常。他也不会告诉他哥哥,从斯坦福离开后他经常做梦,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没什么条理的东西,而这些梦正在逐渐清晰,也不断变得血腥,让他会猛然惊醒。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互相说出来,毕竟他们才刚刚开始重新上路。Sam这样想着,伸出手握住了Dean的右手腕,Dean有些别扭地蹭了蹭,掩饰样地咳嗽了两声。Sam和他并没有搞清楚两人之间到底算不算小妞儿们口中的“恋爱”关系,大概也搞不清楚的。
他们早就跨越了太多时间和空间,从Sam四个月大、还被包在襁褓里时就已经连接在了一起。从Dean的眼睛第一次被月亮照亮时,那种透亮的绿色就跟着Sam的一生了。在他的灵魂中,等待着血水重新凝固成的心脏和茂盛到不能再继续生长的爱。
从斯坦福离开的那天,Palo Alto是一个很平常的初冬。Sam专门等到黄昏才出发,在他们到达下一个城镇时,时间肯定会进入夜晚。Sam也并没有掩饰他就是故意的,Dean不喜欢一个人在夜晚开车,但往后都不会再只留下一个人了。
Impala的后备箱里重新放进了Sam的旅行背包,在必要的衣服和武器下面,埋着他从斯坦福唯一带走的东西,是一本曾经放在宿舍书架上积灰的书。
他在等一个雨后的夜晚,等Dean在等的那个月亮。
Notes:
本章标题来自:博尔赫斯《归来》

Niny323 on Chapter 1 Sat 07 Dec 2024 06:5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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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t0103 on Chapter 6 Wed 08 Jan 2025 04:5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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