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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三/流三】流年深处,何以解忧

Summary:

ABO,狗血三角恋

Chapter 1: 01 重逢

Chapter Text

上午,十点,天气晴朗。
东京都立川市东京电击俱乐部总部的门口,助理浅野小姐热情地跟三井打招呼。
“早上好,三井桑。”
“早上好,理子酱。”
“三井桑今天很准时嘛。”
“什么嘛,我经常迟到吗?”
浅野小姐捂着嘴巴笑了笑,“比平时要准时一点。斋藤理事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了,那位选手也到了。”
“哦?那是他们早到,不是我迟到,理子酱不要搞错。”

他们乘坐升降梯来到办公楼五楼,走到长廊的尽头,倒数第二间办公室门前挂着“理事办公室”的门牌。门牌的金属色泽已经暗下去,不过清洁工人很努力,把凸起来的部分擦得锃亮。
浅野小姐轻轻敲门两下,里面的人唤了一声“请进”。浅野小姐从善如流,扭动门把手后对着三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入到理事办公室—三井戏称它为自己的第二办公场所,今天的工作正式开始。

半个月前,三井接到日本篮球协会JBA (Japanese Basketball Assosiation) 总会长的通知,好几位被寄予厚望的年轻球员在今年六月的NBA选秀中落选,七月回国,之后将会加盟B联赛。三井在球员名单里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曾经在高校时期与他并肩作战的学弟流川枫。

“三井,流川枫将会加盟东京电击。你是东京都篮球协会的专务理事,要好好照顾他。”总会长的命令三井一定会认真对待,就算是出于前辈对后辈的关怀,他也会对刚回国的学弟多加照顾。
总会长还一口气交代了好几件事情,三井在脑袋里理顺了一下,大致上是短期目标是帮助这位好学弟熟悉国内的联赛,中期目标是趁着他在国内人气高涨赶紧挖掘他的商业价值,长期目标是协助他参加明年NBA选秀,就算再次失利,也能让他的知名度和人气更上一层楼。

此刻,数年未见的学弟正坐在他的面前,双腿并拢,手掌放在大腿上,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三井疑惑,这小子出国多年,还没有长大吗?
他弯下腰,礼貌性地伸出右手,流川愣了一秒立刻站起来,双手握着三井的手,“前辈,好久没见。”诚惶诚恐,又呆又萌。
还真像个小孩,可没想到这位比他小两岁的学弟出国后长高了不少,他要半仰起头才够得着他的视线,一下子感受到了压迫感。

坐在流川旁边的是东京都篮球协会的总理事斋藤,他一开口就打官腔:“三井理事,你和流川君是高校时期的校友,你们一定很熟悉对方。流川君这次回国JBA(篮球协会)考虑到流川君在国外留学多年,要在短时间内熟悉国内的联赛环境不太容易,所以,希望三井理事能帮助他尽快熟悉融入这个大家庭,为十月开启的常规赛做好准备。”
三井点了点头,这番话他在来之前就听总会长说了一遍。就因为他和流川是旧队友,所以就要担上这个保姆的职责。不用想都知道,还有一位归国的球员一定是塞给河田去负责。

斋藤理事继续一通输出,说了很多俗套的门面话,三井耐着性子听下去,好几次用余光瞥向流川,发现流川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
你这小子,也在琢磨着怎么找机会开溜是吧。

等到斋藤理事说累了,拿起茶杯喝水的间隙,三井拉着流川撒腿就跑,扔下一句“我带流川到处逛逛,再见”。斋藤差点被水呛到,一阵咳嗽,两个人都消失在办公室外。

“唉,得救了。”进了电梯间,三井松开领带,刚才跑得急促现在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他左右翻了口袋也找不到纸巾,一抬头看见流川递上了一块小方帕,纯白色的纱巾,边角有一个没看清的图案。没等三井伸手去接,小方帕就印上他的额头,眼皮下意识闭上,他闻到一阵淡淡的薄荷酒的味道。
“你的手帕真香啊。”清凉的气味飘进鼻腔,他眼看着流川把手帕收进口袋,但气味的浓度不减,他知道这是流川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一个Alpha在电梯这种密闭空间里,对着一个Omega散发信息素是一件不礼貌的行为,严重的话是会被控诉性骚扰。
流川也很尴尬,他低头摸了摸脖子后面的抑制贴,完好无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抑制不住。
幸好,电梯门及时打开,开阔的空间冲淡了信息素的味道,也冲散了窘迫的气氛。

“前辈,你还有不舒服吗?”
“啊?没有。”

印象中流川是一个不太会关心别人的人,三井怀疑自己的记忆混乱了。但眼下这位学弟的表情很真挚,语气里带着关切,不像是随口问问。
三井更不自在了。
就算是这样并排走着,两条手臂之间的那点空隙好像也在酝酿着什么的化学反应。
要赶紧转移话题才行。

“流川,你这次回国,为什么选择了东京的俱乐部?”
“因为东京电击是上一届的联赛冠军。”
“啊,也对。但是,东京电击的主力皇牌和你打同一个位置,你要拿到首发并不容易。”
“我把他打败就可以了。”
“喂喂,你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吧。人家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在球赛上的经验比你丰富很多。”
“前辈会经常来这个俱乐部吗?”
“嗯?我吗?我是经常来的,谁叫我还兼任东京都篮球协会的专务理事。”
聊起工作,三井就轻松多了,“东京都的几家篮球俱乐部,我都要经常跑动。”
“前辈工作一定很辛苦。”
“还好啦,哈哈哈哈。还是上场打篮球辛苦一点。”三井的眼神暗了下去,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要更辛苦的工作。
“前辈,以后我可以经常去你办公的地方,你就不用专门跑过来了。”流川突然严肃起来。
“你还是多花时间适应新环境吧。职业篮球和大学篮球队不一样,而且,你要好好为首发位置努力啊。”就像高校时那样,三井握拳在流川的胸口捶了一下,收获了流川默契的微笑作为回应。

参观完办公大楼,三井把流川送上保姆车。助理向三井鞠躬致谢,在车门即将关上时,流川突然按住车门,“前辈,你今晚有约人吗?”
“这……”叙旧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今晚确实有约。
“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家人,喝酒叙旧的话可能要下次了。”
三井隐约看到流川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是说说而已,三井再次松了一口气。

几个小时后,三井对流川那个不寻常的微笑有了新的理解。

三井的母亲三井和美在市中心的高级料理店订了包间,三井一进门就看到流川坐在母亲的右边,中间隔着一个空位。流川的旁边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性,看长相应该就是他的母亲。
三井和美在自己右手边的坐垫上拍了拍,示意三井坐过来。三井偏偏绕到母亲的左边,背对着门口坐下。

“小寿,来给流川太太和枫君打招呼。”
三井又重新站起来,45度角鞠躬,流川见状也立刻站起来对着三井回礼。
两位母亲笑得合不拢嘴,都说对方的孩子谦逊有礼,大方得体。

屁股下的坐垫像是长满了针刺,三井好几次想逃跑。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突然安排这个饭局,还故意不告诉他有其他人出席。
趁着流川陪同母亲去洗手间的时候,三井拉着母亲的衣袖说:“妈妈,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来了。”
“呵呵,我提前告诉你,难道你就会来吗?”
“相亲而已,我哪一次不来?你早点告诉我,好让我有心理准备。”三井喝了一口茶,刚才太紧张了,热茶都放凉了。
“这次跟以前的不一样。流川家和我们三井家可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定下了婚约。”
三井差点把茶水都喷出来。一阵猛烈咳嗽之后,“妈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三井和美捧着三井的脸,“那是因为,那时候你还小啊。而且你是个男孩,我们都以为这婚事要作废了。”
“不对,我分化之后,你也给我安排了好几次相亲,那些又算是什么?”
“那些都不作数。枫君之前一心想留在美国打球,现在他回国了,你们的婚事就不能再拖了。”

原来,流川以前的人生设定是一直留在美国打篮球。但六月选秀失利之后,他的父母就劝他先回国发展,也可以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流川家是本州岛南方的名门望族,家族生意遍布日本关东地区。高校的时候,三井也对流川的家世有所耳闻,也就不意外他能轻易到美国留学。
三井从小就不关心三井家的家族产业和人脉关系。父母将他捧在掌心里宠着,他活得无忧无虑。分化为omega,他一度以为自己和篮球的缘分就此断绝。但在父母和好友的支持下,他进入了JBA日本篮协工作,能够为推广本国篮球运动做贡献,也算是弥补一点点遗憾。

“……趁着这次枫君回国,你们就顺便把婚姻大事定下来。”
“这事怎么能顺便呢?妈妈,这也是我的终身大事!而且,我和流川多年没见面,怎么可以一见面就谈婚事!”
“小寿,妈妈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着急结婚。但枫君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你们年少时就认识对方,熟知对方,这说明你们很有缘分,不是吗?”
“不是,妈妈,我……”
包间的推拉门被打开,流川扶着流川太太重新入座。三井还有几句话堵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闷闷地喝了一杯凉茶。

当天的晚餐三井吃得很不是滋味。两位母亲聊得笑逐颜开,他都没有机会打断。他实在不想现在就谈婚事,更不想跟一个多年没有见面的学弟谈。
但是,很奇怪,流川对这桩婚事没有表现出很抗拒,难道他出国之后学会了隐藏情绪?
一想到小两岁的学弟或许变得比自己更沉稳,三井就更加难以接受。

晚餐结束的时候,作为请客的一方,三井亲自送流川和流川夫人离开料理店。回到包间,三井和美捧起刚泡好的热茶,在对着茶杯吹气,心情十分愉快。
三井一屁股坐下,双腿大大咧咧地盘起来,端正地坐了一个晚上,他终于可以恢复本性了。
“妈妈,我真的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三井和美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地开口:“妈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有些事情,如果它要发生,早就发生了。”
三井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被发现了?

三井和美转过身,在墙角的书架上抽走最新一期的《Vogue》,一本薄薄的杂志被顺带抽了出来,掉到三井的脚下。
三井和美一边翻看时尚杂志,一边语重心长地劝三井:“小寿,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嫁给你爸爸了。你的事业,你的自由,都不会因为你结婚而消失。相反,如果有枫君照顾,妈妈也会更放心让你去打拼你的事业。要遇到一个合适自己的Alpha并不容易,你就答应了吧。”

三井对着手里的杂志封面,怔怔地看了几十秒。
“妈妈,我答应,那就先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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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02 裂痕

Chapter Text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是那个最熟悉的名字。
“寿,我回来了。你在家吗?我去找你。”深津一手打方向盘一边拿着手机,雀跃的心情使得他不自觉将车速加快。

深津白天都在东京郊外的武藏野市进行拉票活动,活动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开车回去。
四年一届的东京都知事选举将在八月底举行。
今年的参选人数创了历史新高,很多候选人都是抱着炒作人气的心态,在拉票过程中出现了很多十分奇葩又十分吸睛的行为,在互联网上引发了爆发性的讨论,也使得这场在往届默默无闻的选举活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 东京都知事是日本东京都的行政首长,影响力巨大)

在一众候选人中,最具竞争力的就是现任东京都知事铃木太郎,以及前国会议员加藤明未。深津是加藤明未的副手,如果加藤明未当选东京都知事,他就会成为副知事、代表东京都机关的第二把手。

傍晚时分的东京都圈,堵车是常态。深津很着急,但再怎样也不会让这份心情从话筒泄露出去。

三井不会听不出他的心情。四年的室友,叠加三年的知己,七年间又有过数不清的超越友谊的行为。在漫长的暗恋岁月里,三井一度把深津当作自己的Alpha。
自从分化之后,在抑制剂不起作用的时候,深津都会用身体帮三井疏解发情期的痛苦,除了做到底,他们几乎试遍了所有的边缘性行为。成年之后,所有跟情、爱、欲相关的事情,都有着深津的标记。三井对他的依赖,随着时间日益增长,在大学四年级达到了顶峰。

然而,他们之间总隔着一层疏离。

大学毕业前,三井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走职业运动员的道路,他曾经寄希望于深津。如果深津能够带着他的梦想踏上职业联赛,并在国际赛事上为国争光,那他人生中不完美的板块也能被最重要的人填补上。
他原以为,深津和他一样,对篮球有一份纯粹且炽热的爱,并会以此为终生事业。

可是,深津也放弃了职业篮球,选择了从事法律相关的工作。深津的解释是,他要去从政。
毫无预兆的职业规划,没有政界家族背景的人生豪赌。深津决心要走一条非常蜿蜒曲折的事业曲线,还许下豪言壮志,要将人生事业的终点指向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内阁。

三井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放弃篮球?”
深津没有辩解。
“为什么要去从政?为什么不告诉我?”
深津继续逃避,每次都是以沉默结束。

以前三井总相信,以他和深津的亲密程度,是足够分享所有的秘密,至少他对深津坦白得像个透明的玻璃球。在床上可以赤诚相待,但关于人生前途的大事,深津连个解释都欠奉。毕业前如此,毕业许久以后,也是如此。某次,二人晚餐,气氛轻松和谐,三井试探性地再次提起这个问题,深津依旧轻描淡写,三两句就转移了话题。

果然,还是不够信任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助长的肥料,不可抗,不可逆,野蛮地在心底各种疯狂地滋长。
说起来,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个多月前了。要不是一个小时前,他在八卦杂志的封面上看到深津的近照,他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换了个发型。

“深津,我今天去相亲了。”
“啊”,深津停顿了一下,“结果怎么样?”三井被母亲安排去相亲也不是第一次,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关心被炮灰的人是谁。
“我答应了。”
电话里传来急刹车的声音。
“寿,你答应了什么?”
“我答应了结婚。”
“什么!你要跟谁结婚?”
“是以前高校时认识的一个学弟,你应该也见过。”

深津罕有地表现出慌张和急躁,“寿,我不允许你和其他人结婚!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就到!”
“你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
“我不想见你。”
“为什么!”
“我今天累了,我要休息了。”
“喂……”

手机被放到地板上,只传出焦急的呼唤和愤怒的汽车喇叭,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好的电台广播。三井静默地听了一阵,把电话挂断,嘈嘈闹闹的噪音戛然而止,随即而来的是在耳边扰攘的那个人的声音。

“我不允许你和其他人结婚!”

近乎野蛮的主权宣示,令本来理顺的思绪重新打结,越捆越凌乱。

他,25岁,成年,独立,事业发展顺利,找一个合适的Alpha共度余生,不是很正常吗?
那个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他自以为是他的什么人?
三井在门后蜷缩着身体,脑袋埋在膝盖之间。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他和深津之间有一道浅浅的河流。谁都欠缺勇气伸出半个脚步,谁都害怕会吓跑对方。于是,就任由这道细长的分界线,横亘在他们的感情之上,哪怕这点距离其实若隐若无。

大学二年级,某次他们在床上享受了性愉悦之后,深津问三井,能不能吻他。三井躲避开深津的目光,低垂的视线看到上下滚动的喉结布满了期待,耳边传来了温柔的询问,这叫人怎么拒绝得了?
他闭上眼,幻想着这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融合。
如果说,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对方抵抗情欲,那么,当爱意在身体交流的过程中悄然产生,他也渴望临时标记最后演变成永久的被占有。就让这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吧,从这个亲吻开始。他紧张地抿着嘴唇,等待着一个刻有爱意的吻落下。

然而,深津离开了。
Alpha沸热的呼吸从额头开始抽离,抚摸着他后背的双手逐渐远去,连温暖可靠的胸膛也一瞬间消逝。安全感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片冰凉的空气和一个茫然不解的人。

大概,对于深津来说,没有肯定的答复等于拒绝。三井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是,认知上的差距一次又一次拉开了两颗心的距离。

他真的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会这样不清不楚,如果没有今晚这番对话的话。

所以,真的要到了这种地步,那个人才会把真心话吐出来吗?如果今天他不是要和相亲的对象结婚,那个人还会这么紧张吗?

嘭嘭嘭。
门外传来粗暴敲门声,轰隆隆的,吓得他心里一震。几乎同一时间,门铃和手机铃声响起。三井不知道该去应答哪个声音,而三个声音的来源都指向同一个人。

“寿,开门啊!”深津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大门的隔音效果不差,能穿进屋内的,想必已经响彻整条外走廊。
三井按下通话键,“不要再喊了!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寿,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见见你。”
“我不会见你的,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突然要结婚?为什么?”
“我想结婚就结婚,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吗?”
“我是你的Alpha,你只能和我结婚!”

“你是不是生气我最近忽略了你?你开门吧,我可以当面跟你解释。”
“寿,我求求你,你开门吧!”

同一个声音分别从门外和话筒传来,四面八方夹击他将要崩溃的防线。
三井侧身靠在门后,拿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今天早上上班前,他特意闻了一下自己。两个多月没见,深津的气息已经一点都不剩。
等了那么多年,他也变得麻木了,沸水终至冷却,深井亦会干涸,即使是最炽热的心火,也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凝结成冰封的湖面。

“深津一成,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直停在原地等你?”
“我一直都在努力……”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认定你是我的Alpha?你不过是临时标记过我。”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马上……”
“你不可以!”你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
“寿!我真的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你在努力做什么?是努力和你的女老板传绯闻,还是努力去几百公里外的乡县搞公关?”
“这是我的工作……”
“你连你的绯闻都不愿意解释一下吗?”

今年年初,深津加入了加藤明未的竞选团队,成为加藤的副手。自此之后,两人的桃色新闻就络绎不绝。
两个月前,电视上时政节目绘声绘色地报道,年轻能干的前国会议员加藤明未与帅气的副手关系密切,工作时间之外也经常见面。节目主持人添油加醋,暗示深津是被包养的小白脸,极尽嘲讽的嘴脸令三井差点把电视机给砸了。

今天傍晚,他再一次在八卦杂志上看到深津的花边新闻,大字标题:加藤明未深夜留宿助理,关系揭秘?!
配上清晰度不高的偷拍照片--深津于凌晨时分,行色匆匆从加藤的住宅大厦离开,右手手臂上挂着一条女士款色的长围巾。

再愚钝的人都不会不起疑心。
是啊,他认识的深津一成,确实像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断下调底线的人。说不定现在的深津,道德门槛比有两年不良少年经验的他还要低一些。

曾经,他也会无条件相信那个人,他也确实以为,自己可以不计较,不深究。但是时间久了,那个人不想说,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总是隔着一层纱去看他的心,永远看不清,也不可能猜得透。

深津沉默了一阵,“寿,背后的事情很复杂,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
"我没有骗你。政界的事情,不是几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
“既然我们之间没有足够的信任,你也不要干涉我的婚姻了。”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这是同一回事!”
“寿,不要和别人结婚,求求你!”
“你没有这个资格要求我,你什么都不是。”
“寿……”

冰封的湖面逐渐被裂痕侵蚀,脆弱得一触即碎,不堪一击。冰块无声地崩裂,化作晶莹的泪滴,沿着面颊缓缓滑落。三井甚至可以听见每一滴眼泪落到地板的声音,沉重而清晰。他哽咽得说不下去,再次把电话挂断。

门外的声音也消停了。深津刚才一直用力拍打那扇紧闭的门,手掌已经红肿不堪。现在的他也支撑不住了,缓缓地将脸贴在冰冷的门上,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突然,来电响起,拇指条件反射按下了接听键。
“深津一成,你马上过来新宿的竞选总部。”
“加藤女士,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过去。”
“我不管你在哪里,有什么理由,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做不到的话,明天也不用来了。”

深津狠狠地拍了拍颓废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转身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井擦掉了未干的泪痕,悄悄打开一道门缝,门外却是一片空荡,空气中残留着熟悉的淡淡木质香气,是深津的信息素。
他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快速地按下一句简短的话,点击发送,然后脱力地躺在地板上。

“妈妈,我想尽快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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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03 椿山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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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对着面前十几张酒店的宣传海报发愁。他拿着其中一张看了很久,流川早就注意到他在假装认真,也不拆穿。三井心虚地把海报放下,“流川,我真的不太会挑,你来拿主意就好了。”
“前辈没有喜欢的吗?”
如果是宴客吃饭的场所,他可以不假思索说出十个八个,但是订婚,他真的没有经验。
“要不,就帝国大饭店?”他试探性地问。
流川摇了摇头:“不行,帝国大饭店要留给正式结婚的时候。”
确实,帝国大饭店是全日本最老牌最知名的五星级酒店,连日本皇室的婚礼都在这里举行,的确是更适合正式的结婚仪式。

三井放弃了,“流川,还是你来决定吧。”
“前辈,你觉得这一家如何?”流川举起的折页封面是一座清幽秀雅的园林,上面印着白色的艺术字体“ホテル椿山荘東京”(东京椿山桩大饭店)。

不是东京巨蛋酒店,不是皇家王子大饭店,也不是Hilton Hotel,流川选择了一座坐落在东京都正中央,有着70年历史的园林饭店。看到流川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三井欣然地点头。

“前辈,每年夏天,这里的紫薇花都很漂亮。”
“流川,你经常来这里的吗?”
流川领着三井步入一条绿荫小径,小径两侧,是挺拔翠竹编织而成的护栏。脚下,是一幅幅缓缓铺开的浅绿画卷,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大自然的神韵之上。很难想象,在热闹的东京都心脏地带,有一片世外绿洲,将喧嚣隔绝在围墙外。椿山桩饭店,将古典韵味与现代设计巧妙融合。环绕会馆的,是一片生机勃勃、四季更迭的绿意森林,见证着春之樱、夏之萤、秋之枫、冬之雪的变幻。
流川向三井吐露,他对这家饭店情有独钟的理由——这里,正是他的父母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神圣之地。

“前辈,在这里结婚的人都会得到山神的祝福。”

夏末时节,地面被细雨拂过还挂着未干透的湿润。三井的木屐踩在沥青道上,像漫步在清晨未退的微润草地。路面一点都不滑,但流川没有松开三井的手,轻轻地握着掌心,力量和温度恰到好处游走在既不会让他轻易逃脱,又不可被轻言拒绝的微妙界限之中。

三井还是不太习惯流川不加掩饰的直白。他能接住迎面而来高速飞驰的传球,但判断不了流川炙热告白的时机。这份突如其来的热烈,让他的心在慌乱中摇摆。

在林间挽手散步,这样的亲密程度一直延续到约会的尾声,绵绵的雨丝又再次飘落。三井长吁了一口气,在流川没有察觉到的瞬间,他摸了摸在口袋里躺了大半天、安静得犹如一具尸体的手机。来电、SMS通通都没有,震动一次都没有发生,他的心再次被不安紧紧缠绕。

赶在小雨变得滂沱之前,他们回到了会馆。流川的母亲和三井的母亲一直在会馆里忙着制定宾客名单。
流川给三井拨去发顶上的水珠,三井的母亲和美看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井顿时变得不好意思。他一个大男人,不该像个小女生一般受别人的照顾。

没有坐到母亲的身旁,三井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高悬在墙上的电视机。电视机是十年前流行的款色,外面风雨交加影响了接收信号,三井按住遥控器换了好几个频道,荧屏里也只有片片雪花,时而闪烁不停,时而变得扭曲。他耐心等了一阵,画面才慢慢回归正常,屏幕里清晰地呈现深津的侧脸。
画面的边缘有密密麻麻的字幕,是时政新闻的界面。三井快速地略过底下滚动的字幕,大致了解了这是今天下午在原宿进行的现场拉票活动。
镜头从深津的脸移到他旁边一名气质出众的成熟女性身上,她紧握麦克风,激昂地喊出竞选口号,台下支持者手中的三角应援小旗像海浪般翻涌,整齐划一,热情高涨。三井的眼睛始终被深津疲惫的脸容吸引。镜头切换到远景,他眯着眼睛,努力在人群中捕捉那个最为熟悉的身影。

三井和美柔声地喊着:“小寿,转到富士台吧,别看新闻了。”见三井没有反应,三井和美加重了语气,又催促了一次,“《星期二特番》要开播了,小寿,转台吧。”
“哦,”三井回过神来,拇指在遥控器上匆忙地按了几下,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成搞笑艺人的模仿秀。

“最近的街头拉票活动还挺多的。”
“是呀,下个月就要选知事了。雅树君也在忙这事,对吗?”
“呵呵,雅树也不懂这些政事,不过他和铃木先生关系不错,偶尔会过去帮一帮忙。”
“你们家两个儿子都那么出众,流川家的产业交由雅树君打理,你和流川先生都可以放心了。而且,他跟铃木先生的关系那么好。日后铃木先生当上了东京都知事,流川家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

趁着母亲三井和美跟流川的母亲流川光惠在聊天,三井悄然走到了会馆的外走廊。
屋外,大雨连绵不断,灰灰蒙蒙,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一层雾色之中,暗不见天。
流川跟了出来,“前辈,今天累了?”
“嗯,有一点。”
三井微微仰起头,正色看着流川,“流川,我想跟你说清楚。其实,我并不急着现在就要结婚。”
“前辈不想跟我结婚吗?”
“你先听我说完。几年前,我们在湘北确实是很好的队友。我和你,还有赤木、木暮、樱木他们一起并肩作战,那段时光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宝贵的时光。可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穿着湘北球衣的高中生。我想,其实,你和我都不太了解对方。如果我们跳过交往的阶段直接结婚,以后很有可能会后悔。”
“前辈,我不会后悔的。只要能和前辈在一起,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流川,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我们只是订婚,其实也是给大家一个机会,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了解对方。要是我们觉得不适合,在正式结婚前还可以改变主意。”
“前辈是觉得还需要更多时间来了解我吗?”
“嗯,不仅是我,你也一样。现在的我,也不再是以前穿着14号球衣的三井寿了。”
流川攥紧三井的手,仿佛在小心翼翼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糖果,“前辈在我心里,一直没有变。”

真是个傻子,我改变了多少,你还不知道呢。三井咬着下唇,不忍把话说出口。

“只要前辈不反悔,我就绝不反悔。”
“我不是要反悔,只是,见面一次就订婚,确实太急了。流川,你别轻易许诺,我也不敢。”

 

**
深津望着屋檐外滂沱的大雨,挂在门上的晴天娃娃被连日来的雨水打湿,滴滴答答,垂头丧气。

三天前,他的团队来到檜原村进行拉票活动。这个位于东京都最西面的村落,是东京都在岛内唯一的村庄,常住人口只有2000。
头两天的拉票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在深津和几位助手的精心安排下,加藤明未在檜原村展示了她亲民的一面。第一天,她上门慰问因为车祸而失去工作能力的中年男人,中午给靠救济金生活的单亲妈妈送去了幼儿的营养食品,下午还和幼儿园的小孩子一起手作甜甜圈。第二天,加藤与村庄里有名望的乡绅见面,在交谈中多次强调自己的政见,还诚恳地许下承诺,一旦当选为东京都知事,必定会把改善弱势民众的生活放在首位。

作为副手的深津指挥摄影师拍下大量的照片和视频,活动结束当晚他挑选好合适的图和短片,亲自撰写宣传稿,连夜发送给相熟的报刊和线上媒体。本来做好这一切,这次下乡宣传的活动就可以告一段落。
然而,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特大暴雨袭击东京都的西面,檜原村与市区相连的道路有大片树木倒下,交通和电力都严重受影响。

一行人被逼在村内继续逗留。深津对着一格信号都没有的手机,一筹莫展。
他必须尽快回到东京,必须在三井订婚之前劝他回心转意。

那天,他从三井的公寓离开回到竞选总部,一天的疲劳加上沉重的精神打击,他被加藤明未责骂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这一天已经毫无尊严和人格。既然这样,不妨把自尊心再抛远一点。
他给三井和美打了电话。毫不意外,收获了一番奚落。

“深津君,听说你最近在替加藤女士办事,一定很忙是吧。要保重身体,像你们这种家世的人,身体是唯一的本钱。”
“小寿和枫君下周就会举行订婚仪式。小寿和枫君一见面就喜欢得不得了,当场就决定要结婚了,哈哈哈哈哈。”
“枫君真的很优秀,他留学归来,又是职业篮球员,和小寿有很多共同话题,我们当母亲的在旁边都插不上嘴呢。深津君,你也会祝福我们家小寿幸福快乐的,对吧。”

“三井太太,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在商界或者政界有所成就,你就会同意三井和我交往。现在你安排三井和其他人订婚,我们之前的协议还有效吗?”
“深津君,你在说什么?我之前是说,事业不成功的人跟我们家小寿不合适,至少要在商界或者政界做出一番事业,才能让小寿终身幸福。你现在不还是一名小助理吗?你闯出名堂了吗?政商界有人认识你吗?既然名不当户不对,你总不能阻止小寿去接受更好的未来。再说,小寿的人生也不是我安排的,我不过是让他和旧同学团聚,吃个晚餐,订婚是小寿决定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性子倔强,我们当父母的可干涉不了他。”

深津自知再说下去,对方的态度也不会有所改变,关键还是他未能功成名就。

大学四年级的时候,三井的父母终于发现了三井分化为Omega的秘密。三井苦心隐瞒了两年,纸包不住火的一刻,他是被烧伤得最重的那个。
三井和美痛心疾首,哭着喊着宝贝儿子居然瞒着父母和一个Alpha同居两年。

深津不知道三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到多大的责骂,但他隐约感觉到,三井为了保护他们这段关系,受了很多委屈。

深津也曾不止一次后悔过,如果在和三井合租的那段时光,他不顾一切将三井据为己有,日后或许会省却很多麻烦。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他选择一条让三井最不为难,却让他自己最为艰难的道路。
他亲自上门,恳求三井的父母接受他成为三井的终身伴侣。三井的父亲不屑见他一面,三井和美对他冷嘲热讽,他第一次感受到,上流社会对普通中产的蔑视。
那是绝大部分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阶级界线。

“唉,深津同学,除非你能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或者一名出色的政客。不然,以你现在的能力和地位,我们家小寿和你结成伴侣,以后怕是要吃苦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从年幼开始,身边的长辈对他都是赞许有加。如果得不到三井父母的承认,三井一辈子也会活在遗憾之中。他不能那么自私。
放弃挚爱的篮球,放弃垂手可得的职业运动员资格,他走上了一条满布荆棘和残酷、前途未卜的不归路。

“深津同学,你这么有自信,我也替你高兴。不过你这种人我也见多了。要是你想一边欺骗长辈,一边又甜言蜜语哄着小寿,我告诉你,在你事业有成之前,我绝不会承认你和小寿的关系。”

“三井太太请放心,在得到你首肯之前,我是不会和三井交往的。”

 

大雨看不到尽头,竞选团队挤在临时办公室,每个人都头顶一片阴霾。
“既然走不了,那就不走吧。我们留下来,帮忙救灾。深津,你觉得呢?”加藤给深津抛出一个问题。
放在平时,深津一定是第一个同意,他还会立刻想出一套既可以收买人心又省时省力的方案,但是此刻的他,只想尽快回到东京市区。

他沉默了一阵,加藤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只好说:“我们留下是最好的,我去联系市政厅的人,看能不能让电力公司的抢修人员加快速度。”
他掏出手机,信号依然是一格都没有。
倒塌的树木不但令电力供应受影响,连网络信号也中断了。贫穷的乡村,落后的电力系统,这些都是可以拿来攻击竞争对手——现任知事铃木太郎的武器,但深津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些了,他最迫切的是要马上回去找三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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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04 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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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当天,天空像裂开了一个口子,暴雨从早上开始倾泻而下。
电台广播不断地重复着警示:新宿区录得十年来最高降雨记录,请各位市民注意。
这场最强暴雨最早在东京都的西部登陆,肆虐了包括檜原村在内的几个区之后,终于在五天后移动到中部的新宿区。

深津乘坐的计程车停在坏掉的交通灯下面,距离椿山桩大饭店门口还有500米。雨刮努力地摆臂也只能勉强获得一点能见度。司机低头道歉,对不起啊,上不去了,只能停在这里了。
前面的路有多难走,深津已经看不清了。
一下车,他就踩进一个水洼,从天而降的大雨和迎面冲来的雨水将他夹击,两旁的店铺大门紧闭,整条坡道只有他一个人在逆流而上。
每一寸皮肤都被雨水打湿,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跑了一段路,进了水的耳朵听到几声朦胧的呼叫,是河田和泽北在不远处喊他。
河田撑着伞冲上去,饭店门口的接待员看到一个全身滴着水的人,还以为见到了水鬼,被吓得不轻。
泽北脱下了西装外套给深津披上,“深桑,仪式快结束了,你来到了刚好开始用餐。”

河田的经历和三井相似,毕业之后加入了日本篮球协会属下的地区篮协,三井是东京都的专务理事,他是千叶县的专务理事。这次,他是以同僚的身份,受邀参加三井的订婚礼。
泽北和流川一样,在六月的NBA选秀中失利。但他没有打算留在日本发展,计划是回国放松两个月后就回到美国。他打算再战NBA,也已经联系好专业的训练团队。也是由于他恰好还在国内,才会被邀请参加流川的订婚礼。
他们三人,从高校开始就是好朋友。泽北曾经不止一次劝过深津,直接把人拿下吧,动作慢了,煮熟的鸭子都要自己飞走了。河田很理解深津的顾虑,得不到父母祝福的感情,永远都会有一道伤疤。深津不想成为割裂三井和他父母亲情的罪魁祸首。可是,等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结果却是等来了这一天。

回到会馆,订婚仪式已经结束。三井挽着流川的手臂走到人群的中间,举着高脚杯和宾客们一一捧杯。会场内热热闹闹,温度比狂风暴雨的室外要高出几度。深津站在喧嚣人群的边缘,身上缓缓滴落的水珠将脚下的地板打湿,水迹铺展开一圈又一圈。刺骨的寒气将他和面前欢腾的中心分隔成两个世界,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几近绝望的方式看着三井离开他。

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过来,被深津的模样吓到了,递出香槟杯的手也缩了回去。泽北瞪了那人一眼,“看什么看”,他从盘中拿走两杯香槟,挥挥手让人走。河田实在看不下去,随着那名服务生离开去帮深津找毛巾。
深津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层层围住的三井,泽北将一杯香槟塞到他的手里,他没有接住,差点将酒洒了。
“深桑”,泽北帮他扶稳酒杯,“三井桑的事,你就让它过去吧。”
深津依旧毫无反应,像一座雕像一般。
“失恋而已,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开心。”

泽北从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队长。就当是他不懂人世间的深情吧。不过寻开心的方法,他倒是知道不少。
他摸了摸口袋,然后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几粒彩色小药丸。
“深桑,烦恼什么的,喝了这杯以后你就不会记得了。”说着,一粒药丸被投到深津的杯中,溅了一层泡沫后迅速沉到杯底,不消一会儿就和淡黄色的香槟融为一体。

深津终于有了反应,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语气十分严厉,“你身为运动员,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泽北露出纯良的笑容,“深桑,你误会了,这种不是违禁的药物,兴奋剂测试也能通过的。在美国,很多运动员都会用它来解压。”
深津拧紧了眉头,将酒杯倾侧,混了药物的酒滴滴答答地倒在泽北锃亮的皮鞋上。“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吃这种东西。”说完,他拿过泽北的酒杯,一饮而尽。
泽北一声惊呼,可是来不及阻止了,“深桑,我的那杯加了双倍的量!”

泽北在洗手间门外着急地踱着步,深津进去有一段时间了,胃里能吐出来的东西,估计都吐得差不多了。他平素里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是真的慌了。因为他很清楚,即使把酒都吐出来,但是药物也会在几分钟发挥作用。
果然,深津拉开洗手间的门,虚弱地扶着门框,“泽北,快,扶我去你的酒店房间。”
“深桑,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洗胃吧。”
“不要去医院”,深津摆了摆手,“快,我要回房间,我要用抑制剂。”
“抑制剂?”
“我进入发情期了。”

与宾客敬酒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如果同时要长时间挤出笑容,那就是又累又苦。虽然订婚的流程已经被他和流川简化成只是一顿晚宴,但从筹备期开始,他已经很多天睡眠不足。
又完成了一轮敬酒,流川拿过三井手里空空的高脚杯,“前辈,我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我没事。”
“前辈刚才喝了不少酒,不用逞强。”
三井的酒量并不差,至少比大学时期好多了。香槟只是低度酒精,比起他平时应酬时喝的烧酒还差多了。不过他今天确实状态不佳,几杯下肚,眼睛就有点模糊,头也是昏昏沉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伸进口袋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是深津的来电。一个星期没有音讯,现在打过来是要祝福他和流川百年好合吗?

他借口要找木暮,离开了流川的视线范围才接听电话。
“喂”,周围很嘈,他捂着话筒小声应答。
“寿”,深津的声音虚弱得让三井心下一惊。
“一成,你怎么了?”
“寿,不要离开我……”
“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

握着话筒的手越来越用力,三井走到了无人的角落,一路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他终于允许自己用正常的音量说话。
“一成,不要再说这些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寿,回来我身边吧,给我一次机会吧。”
深津的呼吸变得急促,三井听到了拉下拉链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呻吟。深津那边的背景声很安静,安静得手掌每一下摩擦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井头脑充血,这声音太熟悉了。大学合租的那段时间,要是抑制剂不能抑制住发情期的反应,深津就会帮三井疏解,用手也好,用口也好,只要不做到底,所有的方式他们都会尝试。
但是,有时候深津会抗拒三井的帮助。“你快点离开,我不用你帮忙。”
深津靠着床背,满头大汗,睡衣的领口被汗水沾湿。厚厚的棉被盖住了下半身,隆起的部分起起伏伏,时而快速,时而凌乱。他宁愿自慰,也不愿三井靠近,那时候急促的喘息,和现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一成,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酒店4楼,泽北的房间。”

深津握住硬得发痛的柱状物,粗鲁地抽动。顶端流出了很多前列腺液,他的手掌粘粘稠稠,多了一层润滑,抽动的速度就更快了。但是,依然止不了渴。他的体内有一团火球在滚动,光裸的背部贴着冰凉的瓷片,皮肤的燥热却得不到丝毫缓解。

寿,不要离开我……

 

泽北找遍了认识的人都找不到Alpha专用抑制剂,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酒店房间的门铃响了。
“三井桑?你来做什么?等一下,三井桑你不能……”
三井强行推开了房门,灵敏的嗅觉马上定位到了熟悉的木质气味。
“一成,你在里面吗?你现在怎么了?”三井拍打着洗手间的门,泽北急急忙忙要把他拉开,“三井桑,你不能出现在这里,深桑他在里面……”
洗手间的门打开了一道缝,一只大手伸出将三井拖了进去,然后迅速地关闭、锁上。
泽北慌了,他大喊:“深桑,你快点开门!你和三井桑不能在一起,会出大事的!深桑!深桑!”

深津紧紧地抱住衣着整齐的三井,三井身上散发的甜橙香味犹如一剂解药,他烧心燎肺的燥热得到一丝降温。他用牙齿研磨着抑制贴的边缘,然后快速地撕开,嘴巴贴着三井皮肤大口大口地吸气。进入鼻腔的Omega信息素呈指数级增长,溺水的人终于获得一个救生圈。

三井昏昏沉沉地被深津搂抱着,Alpha的气味隔着衣服一点点渗进他的体内。从他踏进这个狭小的、气味浓度极高的空间开始,他的意识就逐渐变得混沌。一定是白天太累了,一定是特大暴雨影响了体内的激素,一定是他最近抵抗力下降加上身心疲惫,不然他解释不了,为什么一见到深津身体就有了发情的反应!

“寿,不要离开我。”深津一边重复着哀求着,一边在三井身上用力地索取Omega的信息素。
“一成,你不要这样。”三井的手无力地推着深津的胸膛,脚站不稳,脑袋也越来越凌乱。
深津吻住三井的唇,舌头碰到唇缝时,遭遇了抵抗。只差一点点,他马上就要被深津攻破,仅余的一点理智,也不过是希望坍塌的速度可以减缓一点。

深津凭借力量上的优势把三井压在门上,很轻易就让舌尖钻进他的嘴巴。很霸道的吻,不是和风细雨,没有温柔体贴,全然是以侵略为目的的肆意搜刮。
三井感到一阵窒息,缺氧的脑部已经不能对身体做出对抗的指令。他要对抗的不是一个想要占用他的Alpha,而是那股在血液里蒸腾的情欲,是一个Omega想要被Alpha拥抱的本能。

“一成,不要这样……”
含糊的声音被深津吞进了嘴巴,耳畔全是唾液的声音和两个人凌乱的呼吸。深津没有让自己的手闲住,他隔着衣服去揉搓三井的身体,得不到满足就去扯他的衣服。三井身上平整光洁的西装和衬衣被扯着皱巴巴,直到原本紧紧束在裤子里的衬衣下摆被抽出来。深津的手钻进衣服里,三井被热辣辣的温度抚摸着,腰身立刻软了下来。衣服、裤子,像礼盒上精致的丝带,被轻易地剥离,展露在深津眼前的礼物是一个光裸着身躯、全身被情欲染红的Omega。

深津托着三井的屁股,用力地捏着两块紧致的臀肉。三井为了不让身体倒下去,主动搂着深津的脖子,将自己迎上去。接吻不再是单向的掠夺,两人都在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唇。三井快要被深津呼出的热气烫伤,不知不觉散发出更多的信息素。洗手间里的气味变成混有橙香的青木,浓郁得难舍难离。

深津抓住三井的手同时握着两具硬挺的性器。三井被手心碰到的温度吓了一跳,想要将手缩回来却被深津抓得更紧。深津带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抽动,就像在合租的岁月里经历过无数次的互相慰藉。
不过,这一次跟以往的都不一样。要是以前的深津一成,无论多难耐多痛苦,他都会用反人性的意志力,抑制内心深处的欲念,尽可能地表现出温柔和缓。而今天的他,很急躁很渴望。三井有强烈的预感,自慰的结束不会是终点,他们俩个或许将会抱着一起坠入看不见尽头的悬崖。

手掌摩擦着膨胀的柱身,前端溢出的清液体和手心的汗液混在一起。三井呵出的热气比室内的水蒸气还要高温,额边滴落的汗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快感在身体里快速流窜,他快要沦陷了,随着手掌抽动的节奏,一步一步,无限接近顶峰。
“啊……啊……”
他们一起到达高潮,大量的精液沾满了两只交叠的手掌,连指缝都填满。深津贴在三井的后颈的腺体上,一口咬住。
“啊,一成你……啊!”鲜血从深津的嘴角流出。三井感到一阵疼痛,身体被注入了深津的信息素。他颤抖着,手掌从Alpha挺立的性器上脱落。
完成了临时标记,Omega的腺体散发出更多更浓的信息素。三井感到浑身的力气被抽离,自然而然被深津圈进怀里。他也在贪婪地吸取着Alpha的气味,这是一种让人感到安稳的熟悉的气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似乎紧紧依偎着这具身躯,然后安心入睡。

这场情事还没到终点。射精过后,深津发情的反应未有得到减缓。他不满足于自慰,他还有满腔的欲望需要发泄。那些长久以来的克己复礼、隐忍不发,他受够了。此刻的他,驾驶着一辆失控的列车,他不仅不打算减速,更亲手拆除了刹车的装置,连仅存的一分清醒和理智都毅然地抛诸脑后。

深津托起三井的屁股,将他放在洗手台上。冰凉的大理石表面刺激到三井的皮肤,他抱着深津的肩膀蜷缩起来。
深津右手的手指顺着三井的臀缝一直滑到深处,湿热的情潮不断从小穴涌出,他轻易就塞进了两根手指。小穴的入口张张合合,手指搅动起淫靡的水声。三井咬着嘴唇忍耐着,他已经高潮了一次,但又轻易地被深津重新挑起情欲。

扩张只做到两根手指,深津就忍耐不下去了。这是他渴求已久的Omega,这具看似精瘦的身躯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知道无论接下来他要做什么,三井都能承受得住。
三井全身上下都被深津刚才的动作点燃起欲火,深津捞起他的双腿围在自己的腰间,然后扶着阴茎前端,撞进了湿漉漉的小穴。
“啊!”三井第一次和深津做到这么彻底。他曾经多次用手感受过那根巨物的尺寸,但当自己的身体真正要完全接受的时候,他有一种即将被深津狠狠贯穿的恐惧。
“啊……啊……”
他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音节断断续续地溢出。他一时间无法适应下体的充盈感,但深津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他只好闭着眼,准备承受一轮又深又重的撞击。
深津放缓了节奏,阴茎退到只剩一半,然后再慢速进入,直到整根没入,再抽出一半,如此三番四复,粗壮的柱身将甬道撑成它的形状。三井也逐渐适合了被撑开的感觉,体内最敏感的一点被反复蹂躏,渐渐堆积起来的快感融掉了恐惧和疼痛。

随着深津抽插的幅度加大,三井喉咙里的嘶鸣渐渐变成了不成调的呻吟。他的阴茎在身前晃动着,孤零零地滴出精液,胸前两颗充血的乳头巍巍屹立,无人照顾。快感在身体各处流窜,他只能以时而拔高、时而破碎的气音,来宣泄徘徊巅峰却无法触及顶点的痛苦。
深津获得了一点恶作剧的乐趣,他用右手握着三井的阴茎,拇指使坏地在马眼处揉摁,三井颤抖着喊“不要,停下来”,然后更多的清液流下来,像个不停流口水,只会被快感征服的傻瓜。

三井又一次高潮了,快感超过了负荷,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生殖腔的入口在刚才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缓缓打开,深津阴茎的前端进入到里面,有无数的泡泡涌过来,热情地吸吮着挽留着龟头柔软的部分。距离快感的顶峰还差一点点,深津腰腹用力,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三井身上,像要把那些年他很想做但一直没有做的冲动,一股脑射进这个人的体内。

成结,永久,标记。 

洗手间的门被撞开,流川闯了进来,看到两个全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姿势扭曲,下身还连在一起。
三井的手臂虚弱地依偎在深津的肩膀上。突然,身前的依靠消失了,他的视觉被一个混沌的漩涡所取代,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犹如随风摇曳的枯枝倒在泽北的身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耳畔响起了一连串急促而混乱的声音——碰撞声、惊呼声、玻璃碎裂声,像是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一盘损坏掉的唱片,逐渐变得模糊且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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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05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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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撑开眼皮,眼前是木暮温柔的笑容。
“三井,你醒来了。”
三井的目光掠过四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过于刺眼,他抬起手挡住光线,看到袖口上的花纹,像是医院病号服的颜色。木暮细心地搀扶着他,让他靠在床背坐了起来。他缓缓抬头,接过木暮递来的杯子,同时捕捉到了镜框后面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莫名地感到一阵酸楚,他再次垂下了头。

“三井,你别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身体恢复好。”

三井有一肚子的疑惑,他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他身边的不是父母而是好朋友木暮。现在的他依然感到晕眩,只好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来问:“木暮,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不是我,是流川和赤木,你不记得了吗?”
三井摇了摇头,他的记忆停留在泽北扶着他的瞬间,之后的事情都断片了。
“流川抱着你跑出酒店房间,我和赤木还以为你被人袭击了,都吓了一跳。是赤木开车送你来医院的。”
“谢谢你们。”

沉默悄然蔓延开来,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反复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突然,流川走了进来,木暮把位置让给流川,拿着一盘水果离开了病房。
“前辈还有不舒服吗?”
陪伴在身边的人换成了自己的未婚夫,三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更强烈的局促感。
流川注意到了三井的刘海湿成一团,黏黏糊糊贴在额头上。他在抽屉里找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轻柔地拂去他额发上的汗水。
“前辈做噩梦了吗?”
“没有。流川,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三井很温顺地挺直了身体,迁就着流川的动作。
“前辈不用道谢,没有保护好前辈,是我对不起你。”拿着手帕的右手突然攥成了拳头,流川的眼眸冒出怒火,瞳孔化为猩红色,像一头被无情刺伤的猛兽,气氛瞬间变得紧绷且压抑,周遭的空气都被卷进他的怒意和杀意当中。三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木暮捧着洗干净的水果回来,一推开门就嗅到了流川极具攻击性的气息。他迅速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两名护士跑了回来。
护士将流川从三井的身旁拉走,“这位先生,病人需要好好休息,你不能打扰到他。”
“先生,医院还有其他的病人,你要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流川被带离了病房,三井立刻抓住木暮的手臂,急切地问:“木暮,深津呢?深津现在在哪里?”
木暮面露难色,“三井,你就不要担心那个人了,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
“他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木暮眉头紧蹙,扶了扶镜框,“深津一成……现在应该还在医院的ICU。”
“什么?!深津为什么要在ICU?他怎么了?”
“三井,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木暮,你不要再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

三井变得很激动,木暮用力推开了他的手,随后转身将房门合上,隔绝了一切可能的干扰,才重新坐回到他的身旁。
“那个人……深津他,昨晚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流川把他打伤了。具体打架的过程我和赤木都没有看到,不过后来泽北说了一句,如果不是他拉着流川,深津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三井差点从病床上摔了下来。木暮接着说:“深津受了很重的伤,又服用了大剂量的致幻剂。泽北和河田送他来医院后,在手术室抢救了一个晚上。”

三井支撑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在一片混乱当中,努力将昨晚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了一张有七分完整的拼图。
他依稀记得,在订婚仪式结束后他去了泽北的房间,然后被深津拉进一个狭小的空间,发情期的热潮让他们一同堕进情欲的漩涡,两个人就是在这种情难自禁的情况下发生了关系。在昏迷前深津永久标记了他,然后泽北冲进来扶住了他。至于后面发生打架的事,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木暮,我想去看深津,你可以带我去吗?”
“三井,你现在不能去见他。”
“为什么?”
“你的父母吩咐了,你是受害人的身份,不能和施暴者见面。”

 

流川被带到处置室,换上了新的抑制贴,还做了加固。护士给他从头到尾喷了三次抑制剂喷雾,确认没有强烈的Alpha信息素溢出,才让他离开。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医院的走廊,双脚仿佛失去了方向感,不自觉地往着三井病房的反方向走去。

主治医生办公室的大门是敞开的,流川敲了两下,向着回过头来的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得到了允许才走到医生的旁边。
医生正在电脑前整理病人的病理资料,流川眯着眼,睡眠不足影响了视力,在密密麻麻的屏幕里他只能勉强看到病者姓名旁边【三井寿】的片假名,锥心刺骨的痛又重新袭来。

“先生(せんせい)” ,三井的父母三井宪司和三井和美站在门口。三井和美的面容极度憔悴,三井宪司表情严肃,夫妇二人全然没有了平日的优雅和从容。

“先生,我们家小寿的身体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医生以学术的语调回应:“就目前的医学检测结果显示,病人的身体状况平稳,各项生理指标均处于正常范围之内。此外,我们已对病人进行了详尽的血液分析,确认其中并未检测出任何致幻剂成分,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病人并未摄入过此类药物。”

“那,他会怀孕吗?”

一颗炸弹在流川的脑海中骤然炸裂,被压抑了一个昼夜的愤怒自坟墓破土而出。他后退了两步,迅速用手捂住抑制贴位置,后颈上的腺体在鼓大膨胀,他的五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用疼痛换来一丝理智和自控。

“我们已经遵循处理非自愿性行为的准则,对病人施行了必要的避孕措施,包括服用了避孕药物,以及清理体内残留的体液。病人在发生性行为期间有精液进入了生殖腔,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首次遭遇永久标记的个体面临着较高的怀孕风险。”

医生语气平淡,吐出的话像锋利的冰刃,将紧绷的神经撕开一个伤口。三井和美呜咽一声,伏在丈夫的肩膀大声哭泣。

医生补充道:“不过,每个人的个人体质有差异,部分人对避孕药的接受程度高,能够显著降低怀孕的可能性。”
三井和美一边啜泣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问:“万一,他怀孕了,可以处理吗?”
“可以实施流产手术。”
“不可以!我不允许伤害前辈的身体!”
“枫君……”
“病人家属,请你冷静一点!”
护士冲上来拉着流川,又给情绪激动的Alpha加固了抑制贴和喷雾。一阵混乱之后,流川冷静了下来,三井和美继续和医生讨论三井的事情。
“先生,我们家小寿会有其他后遗症吗?”
“被永久标记的Omega,身体会对其他Alpha产生排斥。也就是说,病人不可能怀上其他Alpha的孩子。”

 

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流川回到三井的病房,与站在门口的他四目相撞。
“前辈”
“流川,我都听到了。”

连续一周的大暴雨终于告一段落,但天空依然未见晴朗。还没到日暮降临的时分,天地间就像被一张巨大的灰纱笼罩着。三井把刺眼的白炽灯调成暖黄色的灯光,房间的颜色从明亮变成忧郁。现在的他,脸色估计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坐在床边,不敢直视流川的眼睛。

沉默很可怕,一点点咬噬掉他想要说的话。
木暮告诉他,他的父母禁止他和深津见面,还准备以强奸罪起诉深津。
“木暮,一成不是施暴者,这中间有很大的误会。你带我去找我父母和流川吧,我要解释清楚。”
“三井,你要解释什么?你是不是想帮深津一成脱罪?”平日温柔的木暮一改和风细雨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包含着非常严厉的斥责。“深津和你,不过是大学的同学,你不可以为了他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是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成他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为流川考虑过!”

 

“前辈,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流川单膝跪在三井面前,将三井的右手裹在掌心里,两枚铂金对戒在他的手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羞愧如同细密的蜘蛛丝,爬满三井的脑袋,每一根丝线都牵连着他右手中指的毛细血管。他指根上的戒指,此刻犹如千斤重的钢铁,沉甸甸地,压得他抬不起头。
“流川,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可能为流川家生下孩子,我不能拖累你。”
“前辈你在说什么?这个根本不重要。”
“很重要。为什么不重要?医生的话你也听到,我现在……有很大的机率会怀上……其他人的孩子。这样的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流川捧起三井的脸颊,试图让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仅仅一个晚上,三井的眼眸变得空洞无神,身上的光芒和活力都被抽走。流川心头猛然一紧,悲痛如潮水没过他的心脏。他不由分说地将三井搂进自己的怀里,听着胸前急促不安的呼吸,起起伏伏,像巨浪拍打着他的脑袋,他记不清自己一口气说了多少个对不起。

“流川,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三井紧紧攥住着流川的衣服,布料被指尖捏出心碎的皱褶。
“如果前辈真的生下了那个混蛋的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它。只要是前辈的孩子,我都会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流川,你真的没有必要……”
“只要能和前辈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前辈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如果前辈不想要孩子,那就不生好了。”

“所以,前辈千万不要为了我,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流川,我真的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现在的我,闻不到你身上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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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番外1 分化(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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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以为,脱离了不良回归篮球队之后,他的人生就不会再离开既定的轨迹。然而,到了19岁他还没迎来分化期。

普通人在15-16岁就开始分化,二次发育期和分化期重合,在成年后生理特征会非常突出。三井看着身边的同学都按照教科书上说的,在升上高校三年级前完成二次性征的分类。分化成Alpha的流川、樱木、赤木高大强壮,分化成Beta的宫城和木暮在体格和力量上与Alpha有显著的差距。
三井的身高一直在长,努力锻炼的肌肉也越来越壮实。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无限接近Alpha,再不济,日后也会是个Beta。

但是,大学二年级的一个傍晚,炎热的夏日里下了一场小雨,困在地面的高温被蒸腾到空气中,更加的闷热了。三井独自在出租的公寓房间里,突然感觉一阵燥热从身体深处向着内脏和四肢迅速扩散。他像被烧着了一般,连呼出的气都可以烫伤周围的空气。

脑袋里一瞬间闪过教科书里的字句,他知道自己开始分化了。下腹有严重的坠胀感,会阴变得红肿,被内裤挤得难受。他扶着书桌蹲下,运动长裤被脱到膝盖处,后面贴着屁股的地方洇湿了一大片。内裤遭殃得更严重,湿得完全不能用了,被三井嫌弃地扔到了一旁。
他伸手摸向疼痛的源头—肿胀的后穴,手心里满是黏稠的液体,他几乎晕厥在凳子上。
命运对他实在残酷,他被选择成为一个Omega!

人生的前途,与篮球的缘分,在他的脑海里都亮起了红灯。但现在最迫切要解决的是发情期。
他掀开被子,一骨碌爬了上床,床单立刻被屁股渗出的液体打湿。他已经没有脑细胞去计较要怎么善后了,右手抓住自己的性器,粗暴且不得要领地上下抽动。

额头布满了汗珠,堆积起来的汗水滴到眼皮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觉得整个人都被燥热笼罩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敏感的柱身被撸得青筋暴现,膨胀到顶点的情欲始终寻不到出口。

高校时生理卫生科考试他是合格的。得知自己的分化期比普通人晚,他有刻意去记住分化时的重要注意事项,书桌的抽屉里还存放着一瓶过期的Alpha抑制剂喷雾和一盒安全套。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Omega发情时要怎样处理,他以前刻意不去关注。成为一个Omega根本不在他的人生预设当中。

阴茎被手掌蹂躏得又肿又痛,急切要宣泄的快感在下体横冲乱撞,他痛苦地呻吟起来,谁能帮帮我,谁能救救我!
“三井,你怎么了?”深津的声音隔着房间的木门传到他的耳边。
“深津,快来帮帮我。”三井急得快要哭出来,全然忘了他正在求助于一个Alpha。
“三井,你是不是分化了?”
“深津,我分化了,你快来帮我。”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三井感到绝望,唯一出现在他面前,唯一有可能帮助他的人,也因为他是一个Omega而抛弃他吗?
客厅里传来一阵躁动,然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过了几分钟,房门被轻轻推开,深津试探性地伸出半个脑袋,“三井,我现在进来了,可以吗?”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终于得救了!

事后三井回忆起,才明白当时深津并不是丢下他不管,而是回去房间拿Alpha的抑制剂,还是喷完了整整两瓶才重新靠近他的房间。
深津一直都是他身边最可靠的人。

“深津”,三井推开了堆在小腿上的被子,跪在床上迎了上去。深津抱着他的腰将他重新放到床上,瞥了一眼又红又肿的下体,也不敢多看了。
三井满头大汗,上身的短袖运动服也湿答答地贴着身躯。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深津将湿透的衣服从三井身上撕下来,三井全身光裸地呈现在深津面前,汗水被蒸发时带走身体的热量,丝丝凉意缓解了一点燥热。深津的脖子处有清凉的气味溢出来,三井嗅了一口,沁人心脾,燥热更消减了几分。他扯着深津的衣领,待深津顺着他的力度俯下身时,双手摸到后颈的抑制贴,指腹不安分地摩挲着凸起的边缘,一点皮肤从胶布下露了出来,浓郁的青绿木质香气钻进他的身体。他像发作的瘾君子,在疯狂地索求。比起自己没有章法地自慰,Alpha的气味是更有效的安慰剂。

深津知道三井在玩火。虽然他的发情期过去了一周,按理说不会轻易爆发,但是一个赤身裸体的Omega被他抱在怀里,只要是正常的Alpha都不可能抵挡这种诱惑。碰到浑身被情欲浸透的三井,抑制剂和抑制贴的药效在逐渐消失。
三井这个人,高估了一个Alpha的自控力,高估了他在面对着喜欢的Omega发情时的定力。

三井的鼻子已经凑到他的耳垂,牙齿开始咬着抑制贴,不知死活的人在尝试进一步挑战Alpha的忍耐力。
“三井,你放开我,我去帮你买抑制剂。”深津明显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着。

“一成啊,咬我啊。”

一句意识模糊的哀求,在本来就不平静的海面上投下了一颗巨型鱼雷,翻起了滔天巨浪,将深津最后的一丝理智冲散了。神志不清的三井想要索取更多Alpha的信息素,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深津的嘴边。光洁的皮肤上渗出极为香甜的柳橙香气,深津闭上眼,用牙齿把腺体咬破,三井长长的一声呻吟,贴着耳廓直击他心底的渴望。

信息素注入体内,很快就通过血液蔓延全身,一直与情欲顽强抵抗的三井终于得到一针解药,顿时卸了力,搂着深津的脖子倒在床上。

熊熊烈火被引到深津身上,他带着一嘴的血腥在三井的脖子和下巴处乱吻,嘴唇碰到淡红色的伤疤时,用舌尖来回描绘着那一道细长的伤痕。三井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下巴轻微的痒感挠得他发笑。

“一成,不要再舔那里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羞耻。果然,清醒不是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那你想我舔哪里?”深津用气音发出询问,下流得完全没有篮球队队长的正经样子。
“我……我只是想……只是想被你临时标记。”
“但你下面还硬着,不需要我帮你吗?”

太下流了!三井羞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骂他,还是该一掌推开他,还是直接来一个大耳光再骂他。深津握住三井还挺立着的阴茎,收获了身下人的一下短促的叫声。
被别人服务和自己动手的感觉很不一样。深津虽然在球场上很干练,在生活上也很强势,但在情事上却温柔得不像一个没有性经验的人。三井半眯着眼,随着深津不缓不急的动作吐出呻吟,平时面无表情的篮球队队长,看似正面露微笑。是自己看错他了吗?

深津的动作突然加快,收紧了手掌的力度,从柱身的根部顺着怒张的血管抽动,在顶端最柔软的部分停留,拇指揉着马眼按压,溢出的清液滴落到指缝处。掌心的湿润感加剧,抽动的速度就更快了。每一次回落到柱身根部,手掌的边缘都会碰撞到敏感的囊袋,快感在一次次抖动中迅速积聚到下腹然后汇集到阴茎。在一阵喘息中,阴茎一股一股地喷出精液,床单上有一圈圈从深色到浅色的水痕,躺在上面的人,正急速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染上了情欲的艳红。

深津用手掌滑过湿腻的后穴,那里也分泌出大量的液体,高潮过后的Omega的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他脱下了裤子,阴茎的顶端对着又湿又软的小穴,蓄势待发。他已经忍耐了很久了,可以支撑到先让三井高潮一次,已经是极限了。三井双掌贴上他的胸膛,没有用力,但也短暂地阻止了他更进一步。

“深津”,三井正处在不应期,眼神通亮,头脑清醒,“你真的,要进去吗?”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一个Omega这个不堪的事实,也清楚地知道后穴是不可以被随便造访的,除非对象是已经确立了要终生厮守关系的人。但是,他和深津,又算是什么关系?
他很想要一个确定,无论答案是“yes”还是“no”。他不知道深津想不想给这个确定,想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肯定地告诉他,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他为了这份期待已经等了一年多的时间。

多年之后,三井回想起这次鲁莽的性经历,都会替当时的自己感到惋惜:如果深津回答他“是”,哪怕只是点点头,不用开口,他也会为了纪念这份年少时初恋的冲动,立刻同意被永久标记。那,也就不会发生日后的种种。

可是深津没有回应。
他像逃避一般向后退了几分,拉开了两个人性器官的距离。三井在他脸上读到了胆怯、犹豫、摇摆的情绪。

此时的三井,比起被亲口拒绝,更难堪。
他手上用力,将深津再推开了一些。深津顺势转过身,下了床,在地上随便捡了一件衣物遮蔽住下体,离开房间时还不忘给三井关上门。

一下不轻不重的闭门声,将房间里充盈的爱欲气息吹得烟消云散。Alpha的气味也在它的主人离开后迅速变得清淡。三井的身体再次燥热起来,空荡荡的心不断地发出疑问。到底怎么了?深津的突然离开,是被他推走,还是说,深津其实并不想和他更进一步?

三井一时间无法理解,但他知道刚刚临时标记了他的Alpha还在饱受情欲的煎熬。他走到深津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像是被人粗暴地关上后不服气地弹回来,故意拉开一道细缝,让三井有机会窥探里面的景象。
还没看到深津的背影,三井已经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就像是刚才不得不对外求救的自己。

“深津”,三井把他那瓶过期的Alpha抑制喷雾放在桌子上,脚尖同时踢到一个空的金属喷雾瓶子。
已经爆发出来的情欲是不可能被压制回去的,过期的药物也不可能发挥功效。三井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深津现在的痛苦是因他而起的,内疚已经代替了失恋的伤心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考能力。

“三井你快点走,你不能在这里。”深津坐在床上背对着三井,没有回头,下身用一件球衣遮住,是他听到三井脚步声后抓过来的。
“深津,你让我帮你吧。”
“你帮不了我。”
“我可以的。就像你刚才帮我那样,我也可以帮忙。”
深津猛地抓起三井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性器,“那你帮我”,他贴着三井的腺体--刚才被自己咬破的皮肤大口大口地吸气。

紊乱的气息,紊乱的动作,三井自己都经验不足,只能小心翼翼,缓慢地抽动。但是,即便如此,深津也比刚才粗鲁地自慰要好受多了。Omega之于Alpha,是比水之于鱼更重要的存在。三井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释放的时候,三井的胸膛被深津汗湿的胸肌粘住,即使中间有一片薄薄的T shirt,依然潮湿滚烫。深津的双唇触碰着三井的面颊,几度徘徊,差点就滑向粉嫩的唇瓣。他犹豫着要不要征求三井的同意,转念一想,在这种时刻接吻和上垒都是性质恶劣的事情。

他又一次选择了放弃。

在球赛上,第一后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进攻的机会。但在情事上,他只会做一个胆小鬼。
他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只能反复地给自己洗脑:输掉了比赛还可以择日再赛,输掉了爱情可能连友谊也无法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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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06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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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senius集团是欧洲最大的制药厂和私立医院运营商,总部位于德国黑森州的巴特洪堡。流川和三井乘坐全日空的航班,辗转飞行14个小时来到法兰克福机场,再坐火车抵达黑森州。
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提前和Fresenius集团打了招呼,会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接待员早就在总部大楼的旋转大门外等候。流川递上院长的介绍信,挽着三井的手,随接待员的带领进入了大楼。他们乘坐观光电梯来到28层。从26层开始到顶楼都是高端医疗部,这座有54层高的大楼是德国最大的私营医疗中心。

三井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住了十天。
每天醒来,他都要接受各种不同的检查,从常规的血压心电图到高规格的MRT,除了会造成微量创伤的抽血,三井的父母恨不得每天都给他进行从里到外的medical check。
他不胜其烦,除了要面对流川过分关心带来的压力,没完没了的身体检查其实不过是在掩饰他父母的某些担忧。熬到第十天,确认没有怀孕,三井长长叹了一口气,连日来萦绕在身边的高强度压力终于疏解了。他如释重负,同时又对失去了某些关联感到遗憾。

一个希望的消逝,并不会带来另一个希望的诞生,三井不能不替流川考虑。
“流川,在我没有找到消除永久标记的影响之前,我们不要结婚。”
“前辈,我不介意我们没有孩子。”
“我不能成为那么自私的人,请你不要让我一辈子都带着愧疚去面对你。”

流川是一个思想通透、目标明确的人。孩子、婚姻都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从一开始,成为三井的终身伴侣才是他最大的追求。
在回国之前,曾经有三流的球队接触过他,被他婉拒了。回来日本发展,三井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主治医生很直白地告诉他们,以本国目前的医疗水平,基本没有可能消除永久标记带来的影响。曾经有人冒险将腺体挖出,结果是,尽管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的依赖程度下降,但仍然无法为其他Alpha生育。而闻不到信息素这种症状,在全球范围都极为罕见,完全没有成功治愈的先例。

一个Omega对自己未婚夫的信息素不敏感,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现在的流川和三井还没有深刻的体会。然而,双方父母都非常着急地催促他们尽快去治疗。于是,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亲手撰写了介绍信,让他们去全球药物研究最前沿的德国去寻医。

Fresenius大楼走廊的两旁挂满医疗成果的展示。每一份傲人成果的背后,都是不计其数、血淋淋冷冰冰的临床实验,三井一下子联系到自身,不敢再看下去。
接待员将他们领到一间办公室,里面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等候多时。
流川和教授礼貌握手,然后直奔主题:“Professor,我们想要咨询,有没有方法可以消除永久标记?”
老教授双手在胸前交叉,“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来说,我们还没有研发出安全可靠的方式可以去除永久标记对Omega产生的影响。”
三井问:“那有没有方式可以让被永久标记的Omega生下其他Alpha的孩子?”
老教授摇头,“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手术方式或者药物。Omega被永久标记后,生殖腔就排斥其他Alpha体液的进入。这是人体的保护系统,就算用人工授精也不会成功。”
“那试管呢?受孕之后植入体内,这个方法可行吗?”
“不可行,人体的保护系统也会排斥含有其他Alpha遗传基因的细胞。就算勉强植入,也很难成长起来,对Omega的身体伤害性很大。”

在另一个国度听到一模一样的说辞,失望和难过成指数级别增长。所有道路都被死死地封堵,三井对最后一个问题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Professor,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现在几乎闻不到我未婚夫的气味。”
老教授拿着小电筒对三井的五官和头部做了简单的检查,“这种情况真的罕见,我们医院还没有接收过类似的病例。一般来说,Omega会对其归属的Alpha产生依赖。而你现在的情况,是依赖程度比一般人高,排斥反应比一般人强烈。”
“能治吗?”
“没有成功治愈的案例,我可以给你开一些提高免疫力的药物。不过,我们药厂正在研发一种新型的抗排斥药物,目前还在三期临床试验阶段,离正式上市大概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你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可以尝试这种新型的药物,前提是要签下自愿同意书。”

三井跟着护士到了大楼另一层,流川等了大半个小时,等到三井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沓厚厚的文件和印着Fresenius logo的大袋子。
离开Fresenius总部,流川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三井手里那个塑料袋。三井将签署好的文件递给流川,“这些都是知情同意书,和医院的免责条款。还有一部分,我没有细看。”
“前辈,你不看清楚就签名,万一吃了这些药物出了问题怎么办?”
“我会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你不用担心。”
“前辈,不要吃这些奇怪的药物了”,流川将塑料袋抢了过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我也不能让前辈去冒。”
“钱都已经花了,不吃多浪费。”
“又不是糖果,前辈不要乱说。”
无人在意垃圾分类的标识,流川将袋子塞进其中一个垃圾桶。三井捂住口袋,那里有两盒“糖果”逃过一劫。

接下来的日子,流川执意要把这趟德国之旅当作他们的蜜月旅行。订婚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三井很想淡化自己正在经历的症状,不过医生的话带有很多心理暗示。流川想要拥抱、想要接吻、想要更进一步。三井原本对这类亲密的身体接触并不抗拒,只是不经意间看到那些彩色药丸,就有一把尖锐的声音在提醒着,他是需要接受治疗的病人,然后,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要逃跑。

是心病,只是心病。
他尝试闭上眼,接受流川落在额头上轻柔的吻,却在衣服第一颗纽扣被解开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是心魔,一定是心魔。
两个人苦涩地磨合了一段时间,才找到能让双方感到舒适的距离。寻常夫妻会在蜜月期间进行身体深度交流,而这些在他们那里只好暂时关上了门。

游过了柏林、汉堡、法兰克福,逛遍了萊茵河、新天鹅堡、科隆大教堂,德国的热门旅游景点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流川提议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然后去瑞士游阿尔卑斯山,三井都兴致不高。他想回国。离开日本已经两个星期,他希望能尽快回归正常的生活,用忙碌的工作来遗忘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在德国最后的一个晚上,他们再次踏上莱茵河畔的海滨大道。七月底的德国气温微凉,晚风轻轻地掠过日耳曼的建筑,驱散了夏日的余热。长廊上飘着咖啡的香气和冰淇淋的甜味,三井有些舍不得这么温柔的景致。
一群学生模样的高挑女孩迎面走来,挤开三井,围住了流川。金头发褐色眼睛的女孩们举起相机求合照,又用日语热切地喊着流川的名字。
没想到啊,远在欧洲大陆也有流川枫的粉丝,看来那场NCAA的半决赛着实让他大出风头。

流川面对突如其来的粉丝无所适从,三井幸灾乐祸,冷眼看着流川投来求救的目光。他加速离开包围圈,走了几步再回头一看,不知所措的脑袋被巨大的热情淹没,他笑着越走越远。
莱茵河畔的风令人心旷神怡,欣然自得,连日来积压的阴霾也被吹得消散。三井难得感到如此轻松,他拨开被凉风吹得凌乱的发丝,逆着风,看着开阔而遥远的对岸。
像流川那样出色,那样耀眼的球员,理应在世界之巅有一席之位。而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早早就离开了那个无比眷恋的赛场。他不无羡慕,广阔的景致不属于他,但属于身边的他。

“三井桑”。三井被呼喊声吓到,回头一看,是一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熟人。
“三井桑,有人想见你。”

所有的疑问都不需要问出口,想不通的地方也自然有了答案。欧洲大陆本就不该有那么多流川的粉丝。
三井跟着泽北来到一辆车的前面,车灯没有打开,挡风玻璃后面是一个暗下去的身影,一个熟悉的轮廓。
他坐上车,离开了海滨大道,车窗外的景象从灯光通明渐渐变得幽深安静,他喊了停车。轿车没有那么听话,多行进了一公里,深津才缓缓踩刹车,停靠在无人小径的旁边。

橙红色的危险灯在闪烁。车厢内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盖不住心脏狂跳的声音。
三井有很多句问话在喉间辗转。你恢复了吗?哪里受伤了?什么时候出院的?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为什么不好好养伤?他不敢从后视镜瞥一眼身旁的人,心里的千思万绪,被深津一句“跟我走”打断了。
三井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紧握着门把手试图从这个局促的空间逃离。深津想拉住他的手腕,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响亮。手掌的主人终于将目光落在他牵挂的人的脸上。他瘦削了,憔悴了,车内昏黄的光线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他的灵魂。
“疼吗?”
三井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被深津追着再次握住,用不容抗拒的力度引向自己腹部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三井摸到了一层柔软的东西,像棉花,像纱布,更像一团模糊的血肉。
“是这里受伤吗?”
“嗯”
“是什么伤?还疼吗?”
“脾脏破裂,死不了。”
“算你命大。”
“为了你我不会死。”

深津两次提到了“死”,死里逃生的人就这么不把生死放在眼里吗?三井很想骂他。
深津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将三井的手背紧紧按住,迫使他更贴近那片曾经被手术刀破开的皮肉。有一块顽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胸口憋闷,所有的情绪都无法宣泄,也无法逃逸。他的身上也有一个类似的伤口,被一把名为深津一成的刀剖开,烙上了难以磨灭的钢印。

“为了你我不会死,寿,跟我走。”深津的另一只手绕到三井的身后,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三井从他的怀抱里挣脱,推开了他。
这个拥抱,他不能接。

 

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第四天,他的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通讯设备被母亲没收,病房里来了两个陌生的护理员,寸步不离他的身边。被这样严密看守,全因三井在父母面前提出要见深津一成。

木暮悄悄告诉他,深津在ICU住了三天之后情况稳定,被转移到普通的病房。一想到和深津的物理距离缩短到触手可及,他体内的血液就开始躁动,情绪也变成难以平复。
巡房的护士最先察觉到三井信息素的波动,然后母亲和医生就匆匆赶来。三井激动地求着母亲让他见深津,三井和美强硬地拒绝了。不能让他们见面,尽管他嘴上说的是远远看一眼就会安心离开,但是作为母亲,又怎会不清楚儿子的真实想法。

“你不可以和那个人见面。我和你爸爸已经决定了,等你出院后,我们就报警,起诉他强奸罪。”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一成他没有强迫我。”三井差点在母亲的面前跪下来。
“我不管你要怎样袒护他,总之这个人一定要被送进监狱。这个坏蛋,差点毁了我们家和流川家的婚约,他必须受到惩罚。”

差点,毁了?

“妈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打算让我和流川结婚?”
“小寿,枫君这么好的丈夫,你不可以辜负他。”
“这样对流川太不公平了!”

简直不可理喻,被永久标记的Omega根本没有资格和其他Alpha缔结婚姻。虽然流川不止一次说他不介意,他只在意前辈。但是,我怎么可以剥夺流川拥有一个更合适更完好的终身伴侣的权利?

“妈妈,我要解除婚约。”
“你还是这么糊涂!那个人是罪犯,你跟着一个罪犯能有幸福吗?”
“错的是我,是我主动去找他,他是被药物控制了神经。”
“这些年来,他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汤?为什么到了现在,你的心还向着那个人?枫君有什么不好,那个人有什么前途?”

前途?重要吗?或许对深津来说很重要,或许对母亲来说也很重要,但是我在乎过吗?现在是考虑前途的时候吗?

“流川家和我们三井家相识多年,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我们家对不起枫君。难得枫君不计前嫌,你不能解除婚姻。”

太荒谬了,所谓的前途,其实是家门的荣耀和声望,对吧。就算流川不计前嫌,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吗?

“小寿,国内的医疗水平不行我们就去国外,一定能找到方法消除那个标记的。如果你听妈妈的话,好好跟枫君过日子,我们家可以暂时放过那个坏蛋。要是你和枫君的婚约被破坏了,我一定要那个坏蛋去坐牢,他一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别想在政商界甚至其他所有行业混出名堂。”

人生就是不停地面临着选择。母亲已经把“最优”的选项摆在他的面前,他只需要,也只能够选择“接受”。只要他同意了,三井家和流川家就能保持名门姻亲的关系,深津可以继续努力在政治圈打拼,做他的国会议员梦,而流川也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三井猛烈拍打车门。“开门,我要下车,我要离开。”
“寿,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你凭什么叫我跟你走?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跟你走?我是流川的未婚夫,我们已经订婚了。”
“你是我的Omega,我就有资格。订婚根本没有法律效力,随时都可以撕毁。跟我走,跟我回日本!”
“放开我!深津一成,我警告你,你别妄想再释放信息素来控制我。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以后也一定会很幸福。不像你,毕业三年还碌碌无为。你现在不应该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知事选举上吗?要是选不上了,你还有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选举和你根本没有冲突。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可没让你和女老板传绯闻,我也没让你放弃篮球去考律师资格。你想飞黄腾达,想攀上上流社会,你就努力去啊。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深津一成,我是真的不想和这样的你过日子,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吗?”

三井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深津一声不吭全盘收下。直到车停靠在他下榻的酒店楼下,他都没有再给深津一个好脸色。

从今开始,他会不计代价想尽办法消除永久标记的影响,会尽可能在生活中淡化这个烙印的痕迹,会强迫自己忘记深津一成的存在。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泽北耍了小手段,这次见面也不会在他的人生中出现。
他之所以愿意坐上这辆车,只是为了对过去做一个正式的告别。他手持着一把刀,拿刀柄捅了深津,再用刀刃刺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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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07 对话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一下清脆的撞击,6号绿球精准进袋,干净利落。深津拿巧克粉抹了一下球杆顶端,再次俯身,轻轻一推,白球以完美的曲线碰撞7号棕球,进袋。河田在球桌旁边无奈地拍掌。

今晚的深津如有神助,第一局一杆清袋,第二局只给河田将菱形球堆冲开的机会,然后整个晚上,河田都只能站在旁边欣赏他的个人表演。

“挺好的嘛,情场失意,球场得意。”面对河田酸溜溜的嘲讽,深津挺直了腰,盯着他的脸,将他盯得背后发寒。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河田反问。
“我还没输呢。”
“呵,三井都订婚了,你还有胜算吗?”

啪,又一下短促的碰击,8号黑球入袋,球桌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9号球。
深津拿球杆指着河田,“你还打不打球?”球杆的顶端离河田的鼻子只差5公分,进攻意味十足。
胜负已定,河田将球杆往桌上一甩,“你一个人玩吧,我不奉陪了”,转身走向飞镖的区域。

论扔飞镖的准绳度,河田依然比不上深津。两人分别扔出三支飞镖,深津的得分比河田多50,河田觉得更没意思了,合着把我喊出来不是听你发牢骚就是被你当面虐菜是吧。
“喂,你失恋了也别把气撒我身上。不服气的话我们去篮球场,看我怎么把你打趴。”
深津给河田递上一杯Dry Martini,“以前在山王也没见你能把我打趴。我平时经常健身运动,你呢?”视线指向河田明显隆起的小腹。被河田形容为“失恋”的当事人,心情看上去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

河田一口喝完整杯鸡尾酒,嘴里咀嚼着橄榄。虽然只是游戏,但被好友虐了一个晚上,原本他还对失恋的人抱有同情心,现在只想损几句。“我看你还是放弃三井吧。等竞选结束后才去追回人家,那时候他都入籍流川家了。”
深津握着酒杯,不着急把酒喝完,“选举八月底就结束,只剩一个月不到了。”
“那也足够时间发生很多事情了。”河田向着深津坏心眼儿地笑,“再说,你那位女老板一定能选上的吗?万一她落选呢?要我说,你就别指望这次选举能让你扬名立万了。你现在就跑过去,死皮赖脸的,说不定三井会可怜可怜你,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人的笑容越看越恶心,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拳头的攻击范围只有他脸部面积的二分之一,深津不会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不过,河田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加藤明未虽然有前国会议员的光环在身,但在政绩方面,还是比不上现任的东京都知事铃木太郎。铃木太郎在位多年,在东京都的影响力根深蒂固。目前的民调显示,他的支持率略高于加藤明未,这次选举他们的胜算其实还不到一半。
深津放下酒杯,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要是这次没能当上东京都副知事,三井的母亲也不会给我机会。”
河田往嘴里塞了一片苹果,“你真是的,大学的时候天天住在一起也不好好把握机会。我就不懂你这个人,什么都要深思熟虑,考虑那么多还不如直接行动。”

从事后复盘的角度来看,确实,倘若当初自己冲动一些,或许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也不至于把更多的人和事,以及更复杂的问题卷进来。只是,深津依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他期望的是三井能够全心全意、没有顾虑地和自己交往,如果以牺牲三井和家人的关系作为代价,那他未免太自私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他在事业上没有建树。三井的母亲说得很清楚,开出的条件也很明确,他只有在政界或者商界闯出名堂,才能获得三井家儿婿的候选资格。

“对了,你为什么选择从政,而不选择经商?”
“做生意需要启动资金,我手上的资金不多,要经营到能和三井家匹敌的规模需要很长时间。”
“那从政就没有门槛吗?你家里又没有政界的背景,不是更难吗?”

从政当然是一条非常艰巨的道路。日本是议会制国家,30%的国会议员是世袭议员,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是很难获得机会的。
不过,凡事也会有例外。
东京都知事是东京都的行政首长,负责处理东京都圈大大小小的事务。得益于国际大都市的身份,东京有着极高的自由度和包容性,政治生态也摆脱了小城镇中错综复杂的派系纠葛。二战结束后,东京都知事一职共有9人出任,无一例外不是平民出身。这个,也就成为普通百姓的突破口。
因此,东京都知事的选举历来都是硝烟弥漫,竞争比国会大选还要激烈。

“你为了讨好你的女老板,也费了不少心血。为什么不让三井知道?他如果知道你有这么多苦衷,也会体谅你的。”

毫无疑问,加藤明未是一位优秀的政界精英,有着良好的背景和深厚的人脉。不过,她的政治资本大部分都来自她的情夫--已婚的财务省大臣田中俊一,这段背德的关系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加藤明未屡次拉深津出来和她传绯闻,目的就是转移公众的视线,掩盖这段不道德的关系。深津作为她的副手,在事业上是利益共同体,虽然明知道三井对他有着深深的误会,但为了不把三井卷进这个混乱复杂的漩涡,他宁愿背负着不好的名声,也不愿为自己辩解半句。

酒杯相碰,深津把话题转到河田身上,“对了,差点忘了恭喜你,被调到东京都篮球协会。”
河田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平调而已,又没有升职加薪。”
“东京都是首府,怎么说也比在千叶县有前途。”
“哦,你想说什么?”
深津微微一笑,还是瞒不过多年的好友,“我收到一条线索,东京都篮球协会的财务官员,最近在金钱方面遇到了麻烦。”
“抱歉,我不当侦探。再说了,我只是小职员,不想参与你们这些政客的斗争。”
“难道你不关心篮球协会的发展吗?如果说,有人违法挪用了协会的资金,影响到地方篮球事业的发展呢?”

呵呵,原来一整个晚上,他的任务不是听好友诉苦,也不是来当出气筒,而是来被安排调查任务的。
“深津一成,不愧是你。”河田起身要离开,深津也站了起来,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表情认真诚恳,“河田,帮我留意一下三井,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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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从这一章开始会进入东京都知事选举的叙事。
简单概括一下:
深津所在的阵容主推的候选人叫加藤明未,身份是前国会议员。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现任东京都知事铃木太郎。离选举投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流川回国后效力于东京电击俱乐部。三井任职于日本篮球协会,同时兼任东京都篮球协会的专务理事。他们两人在日常工作中有不少碰面的机会。
河田从千叶县调到东京都篮协工作,目前和三井是同事。

Chapter 9: 08 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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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旅行比原计划晚了一周结束。回国之后,流川马上就回到俱乐部参加训练。新一季的联赛在十月才开始,休赛期间各大俱乐部都不会让球员们闲着,或带队到国外拉练,或以各种名目举行友谊赛。知名的篮球明星也会趁这个时候在娱乐圈混个脸熟增加曝光度,将名气变现。
流川拒绝了东京电击给他安排的各种商业活动。他不缺钱,也不贪图名利,一心一意将时间都放在新球队的训练和三井身上。

在联赛休赛期间,没有大型国际赛事举行,篮协的关注度更多是放在青训,以及在各种友谊赛、慈善赛中露面。
三井请了接近一个月的假期,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一众同事的祝贺,贺礼是桌面上两座大山一般高的文件。
三井苦笑着收下这些“礼物”,被潮水般的工作淹没是一件好事,起码没有精力去关注不必要的烦恼。
连续好几天,三井都在办公室待到晚上九点。明知道工作不可能在当天完成,那些文件拖延个几天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他就是执意要在晚上加班。

舟车劳顿外加上工作繁忙,大概还有药物的副作用,回国后的第三天,三井提前进入了发情期。
那天中午下了一场短暂的大雨,雨后的天空很快就放晴,烈日重新冒头,夏末的余热混着潮湿的水汽,令他一整个下午都精神不振,陷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请了假提前回家,刚进屋就发现自己身体起了变化。
以往,他需要在发情期前一周提前用喷剂来抑制反应。欧洲之旅一再延长,他抱着侥幸心理,没有携带适合自身体质的喷雾,整个蜜月假期都没有使用过一次抑制剂。

未能及时采取预防措施,遇上提前发生的意外事件,导致灾难的破坏力加倍。

流川在训练间歇的时候收到了三井的SMS:“流川,你什么时候回家?”
流川回复了SM又马上给三井打了电话。低效的电波通讯缓解不了他焦躁的心情,电话打了两轮都没人接听,流川在完成训练后就匆匆赶回家。
一打开家门,三井的信息素就从门缝飘了出来,浓得发腻的味道,是Omega发情的标志。
流川循着香气走进房间,这里分明是气味的源头,但房间里空无一人。每一角落都被橙子的香甜渗透,但流川却找不到气味主人的位置。
“前辈,前辈,你在哪里?”越是寂静他的心越不安。脑袋一瞬间被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砸中,一个发情的Omega会突然从人间消失吗?

记忆的丝线连上了上一次有类似恐惧的经历。
当时他还在湘北念书,那天是常规的篮球部练习。三井给樱木开小灶训练时,被红毛猴子一下拼尽全力的身体对抗撞倒在地上。流川正在另一边的篮筐练习上篮,听到身后有一下巨响,回头看到三井痛苦地捂住小腿,看样子是伤到了膝盖以下的部分。彩子一边用手中的折扇赶走围观的队员,一边用苛责的语气安慰十分自责的樱木。而流川的视线穿过重重人群,一直追逐着被木暮搀扶离开的三井。

他罕有地没有完成队长安排的练习任务,就离开了球场。左脑理智地提醒,他不是医生,队友的伤他治不了;右脑严厉地告诫,冬季选拔很快就要开始,练习不可以落下。他的脚步就是不受大脑的控制,着急地踏遍了更衣室、校医室甚至三年级教室每一处地板。
前辈拖着脚伤离开了学校了吗?是去了医院还是回家?身边有人照顾他吗?

流川对着空荡荡的更衣室将满腔的焦虑喊了出来:“前辈!”
声音撞到冷冰冰的衣柜然后反弹到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乱了节拍。
“流川,你在叫我吗?”突然,半个脑袋从衣柜门后面冒了出来,毛茸茸的头顶下面是一双和猫一样锐利的眼睛。三井正弓着背蹲在地上,刚好被最底层一扇打开的衣柜门挡住。
“前辈,你……”流川的语言系统再次失灵,不怎么够用的脑细胞,顾不上是先处理身体主人接近停滞的呼吸,还是先组织语言问候前辈的伤势,还是直接指挥手脚上前将前辈扶起来。
三井再次低下头,肩膀耸动了几下像是在绑鞋带,然后他站了起来,回过头来对着流川粲然一笑。“你在担心我吗?我没事,小伤而已。”

从那个回眸的瞬间,流川就知道他喜欢上了这个叫三井寿的人。

这件事之后,流川很轻易从诸多小细节中巩固了他喜欢三井寿这个结论。
如果某天三井缺席了篮球队的训练,那么他的快乐指数就会大减。如果三井在练习期间手感火热,连中数个三分球,然后在球场上嚣张地叉腰仰天大笑,那么流川的状态再不好,苦闷也会被瞬间抹平。倘若练习结束后他和三井在无人的球馆来一次1 on 1攻防对抗,那么当天夜里美梦一定会降临,他的睡眠质量会直线提高。
与对篮球的喜欢不一样,他对三井的喜欢,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只是希望三井能保持笑颜这个朴素的愿望。

去美国求学之前,流川不经意间听到彩子说:“三井前辈,以后应该会是一个Alpha。”哦,教科书上写着Alpha跟Alpha的婚姻是不被法律承认的,Alpha也不可能生下孩子。所以,前辈会喜欢上一个Alpha吗?愿意跟另一个Alpha共度余生吗?

得到的,就不可能放手,除非一开始就不给他希望。
正如他飞往美国之前,坚定地认为三井会分化为一个Alpha,永不可能接受他的追求。正如在漫长和孤寂的留学日子里,他无数次在心底的爱意即将重燃起来的时候及时踩碎。
他无法想象,在享受过和三井单独相处的美好时光后,要面对他突然消失的痛苦。

“前辈”,流川失魂落魄地对着房间喊,“前辈”。他踢到了一个滚到床边的抑制剂喷雾,瓶身很轻,再勉强也喷不出一点。流川释放出信息素,Alpha超强的感官能力可以捕捉到微小的声响。他集中注意力,很快就听到衣柜的方向传来微弱的声音和短促的呼吸声。
流川打开衣柜的门扉,在三角形的光线阴影下三井正蜷缩着身躯,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右手伸进了裤子里,起起伏伏窸窸窣窣地摩擦着。
流川松了一口气,他蹲下身想要抱起三井,视线落在三井左手紧紧握着的白色衣服。布料是运动服常用的网格面料,衣服的边缘是深黑色,看样子像是一件球衣,但绝不是湘北的客场球衣。球衣被拳头蹙住,捏得皱起的部分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阿拉伯数字—4。

三井的额发不停地滴落大颗的汗珠,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手上的动作愈发粗暴,痛苦的呻吟声从喉咙流出,断断续续,像一把钝刀缓慢地锯开流川的心。

流川将三井轻轻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释放出更多的信息素,可三井皱成一团的眉心不得见有一点放松。他拨开糊在三井额头的湿发,又尝试抽走那件不属于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人的球衣。然而他做不到,他很无助,很无奈,只能静静听着三井的紊乱的呼吸和迷糊的呜咽,以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左手,试图从已经旧得发黄的衣服里寻求半点不可能存在的安慰剂。最后高潮的时候,三井发出一声长叹,积压已久的情欲终于宣泄出来。

流川将三井抱回床上,帮他把身上汗湿的衣服换掉。
“流川”,三井睁开眼睛,眼中带着初醒的朦胧,呼吸平稳了许多,“你回来了。”
看到淡淡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前辈的脸上,流川紧绷的神经才缓和了下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三井的意识逐渐回归,刚才发生的事情像四散的碎片在脑海里拼凑起来。

今天下午,他一回到家就站不稳,下体不停渗出黏稠的液体,再晚个两分钟就要把外面的西裤都弄出一滩水迹。他踉踉跄跄跑回房间,把唯一一瓶抑制剂都用完,发情的反应还是缓解不了。不规律的发情期,是每一个Omega的噩梦。
情欲已经压制不住,他只能想办法疏解。他迫切地想要Alpha的信息素,渴望被Alpha热情地拥抱,被粗暴地对待,将他体内的欲望全部挤压出去。
为什么家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就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慰藉他吗?
他鬼使神差回到房间,伸长手臂去够衣柜顶端的盒子,盒子滑落,坚硬的边角砸到他的头上。面对突如其来的疼痛,他闭上眼,意识模糊地捡落在地板上的球衣,然后在一片恍惚之间倒在衣柜里。

 

三井从流川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焦虑,自责和愧疚涌上心头。他搂住流川的颈项,将两人的距离一点一点收窄,在鼻子即将触碰的时候,主动将拥抱化为一个深情的吻。双唇相接的瞬间,甜蜜与温柔在唇齿间绽放,如同含着一颗融化中的棉花糖,舌尖勾连的同时牵出甜腻的糖丝。
他用这种方式回应着流川的爱意,又在流川收紧搂在他腰间的手臂时,主动让自己贴得更近。两人不知吻了多久,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响,他们还会继续陶醉在这片幸福当中。
流川不耐烦地接听电话,却听到话筒里急躁的声音:“小枫,你快点回家,你哥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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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09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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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枫,你快点回家,你哥哥出事了!”
“妈妈,你别哭。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哥哥他,他被警察抓走了!”

流川家乱作一团。流川太太几近晕厥过去,几位妇人围着她抱头痛哭,管家揉着太太的太阳穴,又抓起她的手背不停地搓。三井抓住流川的手,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一句话都不敢问。

流川先生的秘书在电话里语焉不详,三井仅仅知道流川的哥哥雅树因为涉嫌股票市场的内幕交易,被警察带走接受调查。由于涉及的金额很大,连律师想见他一面都不被允许。

“怎么办?你要想想办法。”流川太太哭一阵晕一阵,醒来后又是一阵哭哭啼啼。
流川的父亲流川诚治背着手在客厅来回踱步,房子里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他对着流川太太怒吼,反而火上浇油,几位妇人哭得更凄厉了。

秘书和律师把文件铺满了茶几,然后面面相觑。流川先生怒目看向秘书,秘书犹豫了很久才开口,“社长,我们都看过了,金融厅那边掌握的证据对雅树君很不利。”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
“社长,你先别生气,我们,我们会再想想办法的。”
“没用的东西!”

金融厅、警察、股票、内幕交易,这几个在社会新闻里经常听见的词组合在一起,然后加上听到律师们讨论时的话,三井已经猜到了事实的七八成。

流川雅树是流川家的大儿子,流川集团的CEO。他与现任东京都知事铃木太郎关系密切。前几天,金融厅收到的匿名举报,内容是流川雅树涉嫌向铃木太郎提供大仓科技公司即将并购的消息,铃木太郎指使其夫人提前大量购入大仓科技公司的股票,在并购消息公布后,铃木夫人于股票市场上获利超过一亿日元。
铃木夫人购买股票是可以追溯的事实,所以,当金融厅在收到匿名举报,并仔细研究过所有材料之后,决定和警方一起“请”铃木太郎夫妇和流川雅树,以及大仓科技公司的总裁大仓先生回到金融厅接受调查。

“爸爸,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流川紧紧握着三井的手,刚才三井在他耳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听懂了一半,又好像另一半才是更重要的事实。但他知道,哥哥被警察带走调查是因为非常严重的罪行。身为家里顶梁柱的哥哥现在出了事,他是作为的次男,一定要肩负起照顾家人的重任。

听到小儿子开口,流川太太抽泣的声音也降低了。下属们都不敢吱声,和茶几上毫无用处的废纸一样,安静地等待着被当作垃圾扫走。
流出先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社会经验不足的次子甩了甩手,“你好好安慰你妈妈吧,其他的事,你也帮不上忙。”
流川很想开口辩解,被三井拉住了手臂。三井连忙说:“父亲,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三井家也会一起想办法的。”
“寿君有心了。这事,除非是首相大人出面,否则也不一定能马上摆平。”

当天晚上,原本流川坚持留在本家,就算不能马上帮忙救哥哥出来,他希望自己至少能分担父母的忧虑。但是流川先生还是让三井带他回去。

回家的路上,三井和流川并肩走着。见流川闷闷不乐,他故作轻松地安慰道:“父亲应该是要和律师们商量怎么把哥哥救出来,所以呢,我们先回家,不给他们添麻烦。”
“前辈,你也觉得我帮不上忙吗?”
“嗯,其实我也帮不上忙。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吧,法律和金融我不懂。”说到法律,三井的脑海突然闪现一个名字,他心中一慌,立刻把那个人名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前辈,我是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三井惊愕地看着流川加快了脚步,一时晃神,已经和流川拉开一段距离。他小跑着追了上去,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夜里,三井洗澡后擦着湿润的头发,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还不习惯和流川同睡一张床。他尝试过,失败了,好像有一座高山横亘在他们之间。每次当他努力让自己接受更进一步的亲密时,总会在关键的时刻退缩。
好在流川不会内耗,流川只会把注意力放在解决问题上,如果问题暂时解决不了,那就放一旁吧。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流川的性格,目标明确,一往无前,不像他,有那么多的杂念。

所以,当三井发现流川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他在床上辗转,怎样都睡不着。
门外响起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和阳台推拉门的开闭声,不久后,窗外就传来了一阵叹息。

流川双手握着阳台的栏杆,失焦地看着昏暗的路灯。他一向睡眠质量甚佳,失眠几乎与他绝缘。但是今天晚上,他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母亲哭泣的脸和哥哥手腕上的镣铐。
“流川”,三井悄然来到他的身后,手搭着他的后背上,“外面冷,别站太久了,回房间吧。”
流川拉过三井的手腕,将他整条手臂贴着自己的腰腹,然后用力地收紧,把自己紧紧裹着他的怀抱里。
“前辈,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当然不是。”
“但我什么都帮不了。”
“流川,你做好你自己就够了。其余的事情,就交给父亲和律师吧。”
“好。”
“流川,你不用自责,你没有做错,雅树哥哥的事与你无关。我也很想能帮上忙,但是有时候,即使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某些事情的结果。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不够努力或者不够优秀。现在的你,只要好好陪伴着父亲母亲,就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好。”
三井的耳朵贴着他的背部,听见呼吸从杂乱渐渐变得平缓,他知道流川有在好好消化他刚才的话。
流川转过身,“前辈,叫我的名字。像哥哥、妈妈那样,叫我的名字。”
“枫?”
流川没有回应,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三井悲悯无措,将疑问句化为肯定句。“枫”,他捧着流川的脸,送上一个吻,温暖柔软,将碎裂的心重新黏合。

那天晚上,从阳台回到客厅,经过流川的房门时,他拉着三井的手不放。三井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随着他进了房间,那是他们第一次同枕共眠。流川抱着三井,睁着眼到天亮。他的心里有太多自己分不清的情愫,看着怀里熟睡的人,他压下叹气的声音,悉心保护着三井的美梦。

 

深津在加藤明未的办公室外等候了一个小时,秘书才通知他可以入内。推开厚重的紫檀木大门,加藤正伏案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知道深津进来了也不抬头,慢悠悠地说了声“你来了”,毫不在意这位心腹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加藤女士”,尽管加藤的眼睛没往他身上看,但深津还是做足了全套的礼仪。他拢紧西装外套,对着办公室的方向90度鞠躬,在没有得到加藤的回应之前,他不会说第二句话。

日本是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像他这种毫无家世支撑,单纯靠个人能力闯政治圈的人,比在风雨中飘摇的一片枯叶还脆弱。他不能仅仅仰赖于加藤的信任和手里那点不足以自保的秘密,在站稳脚跟之前,卑微、谦逊、低调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加藤把手上的文件处理完,签字笔往笔筒一放,才允许深津开口。
“加藤女士,请问流川集团的调查,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了,他们已经办妥了,你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就行了。”
“加藤女士行动的迅速,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加藤听出了深津话里有话,“你之前不是住院了吗?住院之后又去了欧洲游玩,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能交给一个休假的人吗?”
“真的很抱歉”,深津再次90度鞠躬,“之前没能帮上忙,后面的事情请交给我去办,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见深津态度诚恳,加藤也不再计较了,“那你去联系高田,两天后他会向金融厅提交第二封举报信,到时候就可以把流川集团一举打垮。你盯着他,不要让他把事情搞砸。”

入夜之后,深津约高田到银座的一家高级Club喝酒。同为加藤明未的副手,深津和高田关系一向不错。高田是名牌大学毕业,从出生就按着父母铺排好的道路前行,人生顺风顺水。他接过深津递来的第五杯洋酒,嘴巴就关不上大闸,不停地吐真言。
“这次为了调查流川集团和铃木知事的勾当,真的花了太多、太多的精力了。”高田举着空空的酒杯,食指在半空中打转。深津扶着他的手腕,往杯子里倒了七成满,又给自己添了小半杯,“来,干了这杯再说。”
酒杯相碰,高田已经醉了八成了。他打了一个酒嗝,继续说:“其实呢,第一封举报信也没有什么重磅的内容,不过就是揭露铃木太太提前买入了大仓科技公司的股票,嗝。”
深津问:“前段时间大家都看涨大仓科技公司的股票,提前买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高田表情夸张地说,“可是他们买了一亿日元,转手就赚了一倍。”
“金额确实巨大”,深津假装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内幕消息,谁会一口买那么多……那么多的股票。”
深津认同地点点头。

高田越说越兴奋,“我们只是在信件里提了一下,是流川雅树把大仓科技公司要合并的消息告诉铃木夫人,金融厅就立刻出动了。那群家伙,平时尸位素餐,一旦碰到与金融市场秩序有关的案件都不敢怠慢。”
深津进一步试探,“举报信里的提到证据是什么?”
高田摇头晃脑地说:“什么都没有,只是提了铃木夫人靠着股票赚了一个亿,也提了流川雅树的名字。”
“所以,重要的证据都在第二封举报信里吗?”
“嗯”,高田用力地点头,深津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只要第二封举报信一出,金融厅拿到流川雅树和铃木夫人私下见面的证据,铃木先生和流川集团就会一起完蛋了。”高田拿起剩下半瓶的威士忌,深津怕他彻底醉了就套不出话来,忙按住他的手,抓紧时间问:“证据是什么?是见面的照片吗?”
高田凑到深津的耳边,“我们有他们对话的录音”,说完,拍了两下自己的口袋,就倒在沙发上了。

 

东京电击和枥木皇者的慈善表演赛在周末如期举行。
这次表演赛是流川枫归国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流川集团近日身陷舆论漩涡之中,这场比赛也因此受到了全国上下的关注。东京电击曾经考虑不让流川上场,以降低负面的声浪。但广告商和赞助商不肯放过这次绝佳的曝光机会,坚持要流川首发,并且上场时间不能低于30分钟。

三井非常担心流川,于公于私,他都不想流川带着情绪比赛。
“枫”,三井帮流川揉着太阳穴,看着他眼下大大的黑眼圈,以这个精神状态上赛场,表现也会大打折扣。
“不要勉强自己,如果觉得不适,就下场休息吧。”
流川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确定是答应了,还是只是听见了,三井的心里依然悬着一块石头。

三井家没能在流川家遇到麻烦的时候帮上忙,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把想叹的口气藏回肚子里,至少在流川的面前,他不能给他的忧愁再添上一分。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一般的慈善表演赛,球员炫技表演的意义大于比赛的胜负。然而,流川一上场就以一记震慑力十足的灌篮拿下首分。全场观众被精妙绝伦的入球深深震撼,现场的时间凝固了两秒,雷鸣般的喝彩声才在场馆里爆发。
三井松了一口气,刚才在空中腾飞的身影,俨然昔日的进攻之鬼。

比赛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枥木皇者的球员不甘心被流川抢走了风头,以一个远程三分球作为回应。接下来是东京电击和枥木皇者的争分时刻,比赛节奏也越来越快,火药味也越演越烈。离上半场完场还剩下三分钟,双方的得分均超过了50分,激烈程度堪比B1联赛的季后赛。

深津也来到了现场,他坐在场馆的二楼,俯视着作为官员坐在东京电击板凳席上的三井。
三井穿着一身商务西装,比起其他正襟危坐的篮协成员,他时而激动地握拳,时而大声地喝彩,兴奋雀跃的表情全部写在脸上。
深津很不是滋味,不知不觉从观众席站了起来。他倚着二楼的栏杆,想要把心爱的人看得更清楚。

目光掠过观众席二楼,三井一下失神,他眨了两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他。
一秒,两秒,默念的倒计时结束,他立刻移开视线,紧紧盯住没有变动的记分牌,羞愧感充斥着胸腔。

突然一下尖锐的哨声,三井回过神来,球场上有人倒下,是流川!
队医抬着担架擦过他的手臂跑进了球场,三井跟着跑了上去,扑到流川的身上。只见流川痛苦地捂着右手,双目赤红,怒视着对方球队的小前锋。

比赛暂停,三井跟着担架一同离开,消失在深津的视线之外。

- tbc.-

Chapter 11: 10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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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三井第一时间泡热了一条毛巾给流川擦脸。擦过脸庞,他又拿起流川没有受伤的左手,一根一根手指细致地擦拭。
流川很顺从,很安静。
流川是右手肘关节损伤,并不严重。他拒绝使用关节固定器,只同意用医用弹力绷带绑住整条右臂。医生叮嘱他三周内不能进行激烈运动,如果恢复得快,一周后可以解除绷带。三井松了一口气,流川的伤势不会影响到十月开赛的B联赛新赛季,但他受到双重打击,整个人全然没有了昔日在球场上的锐利和光芒。
他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加深了眼下的阴影,三井抚摸着他乖顺的头顶,快点回来吧,我的男孩。

浴缸的水准备完毕,三井试了水温,然后从流川的房间拿出干净的睡衣,再回到沙发,流川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具石化的死物,连头发丝都没动过。
“流川,你别这样。”三井搂着流川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前,像在抱着一个脆弱的瓷娃娃。轻微的呼吸在拥抱之间发出,流川有了一些反应,他左手蹙紧三井的衬衣,手指把可触及的布料搓成一团,把自己深深埋在三井的怀里。三井这才感觉到怀里的人有活着的温度。

给一个整条右臂绑上绷带的人洗澡,注定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医生开了防水的胶布,三井打算在外面再套一层塑料袋。脱衣服的时候流川不作妖但也不配合,三井为了迁就他受伤的部位弄得满头大汗,等到把流川的上衣脱光之后,他自己的衬衣都湿透了。
洗澡的时候,三井干脆把衣服都脱掉。本来还留着裤子,但流川人高马大,一进浴缸水就漫出来,弄湿了他全身。他索性连裤子都不穿了。两人就这样在热气萦绕的浴室,赤裸着、坦诚着。

没有了直面而来的炽热目光,三井第一次近距离端详着流川的脸。垂下刘海的流川像一个中学生,脸色白皙得毫无血色。三井盯着睫毛阴影下的那一小片皮肤,用湿手帕轻柔地擦拭。流川突然抬起视线,鼻尖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公分,三井来不及躲避,被一个吻封住了他逃跑的路线。

突如其来的袭击把浴室里唯一活动自如的人吓了一跳,三井忙伸手去拍流川的肩膀。但是刚才像石化死物般的流川生出了巨大的力气,胸膛压着三井,压得他使不上力气。三井也不敢用力,软绵绵地推了几下见推不动,索性闭上了眼睛。
黏黏糊糊地吻了一阵,浴室里的水蒸气闷得三井呼吸不顺,他张开嘴巴想喘口气,被流川顺势探进了舌头,嘴里的空气就更稀薄了。他偏过头,艰难地获得一丝喘息的空气,和一个开口的机会:“流川,别这样,你别这样。”流川追着他的唇去吻,再没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背后的瓷砖布满了水珠,三井双手抱着流川的肩膀才不至于滑下去,但他又惧怕用力过度碰到流川受伤的部位,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迁就着流川单手抱他的动作。
火辣辣的硬物贴着他的下体,他由于缺氧而昏昏沉沉,脑袋里有许多杂念都被这个激烈的吻揉成浆糊,迷糊地哼了几声,待流川松开嘴巴时,他看到面前的人的眼里倒映出一个迷醉的自己。

三井原本打算用一整晚的拥抱来安慰这个脆弱的大男孩,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是万万没料到。心理和身体都没有准备好,唯一准备妥当的,是一直放在床头但始终未开封的润滑剂和保险套。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会有诸多的不便,但如果能够安慰到他的男孩,一场不合时宜的事情就有了充分和必要的理由。

从离开浴室,到倒在床上,三井觉得今晚最正确的决定,大概是进浴室时把衣服脱掉。不然,在这种情形下,在流川俯下身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的时候,如果他还要低下头去解纽扣,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的勇气就会立刻泄光。
三井将流川推倒在床上,他换了个姿势,跨坐在流川的大腿上。他的信息素从进入浴室开始就不知不觉地被释放了出来,现在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被水蒸气升腾起来的甜橙香味一定遍布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流川躺在他身下,一脸陶醉在他气息里的表情。Omega信息素是诱导Alpha的绝佳催情剂,在浴室的时候流川就勃起得很快,现在他的性器正硬挺挺地贴着三井的臀缝。
三井伸手摸到身后,阴茎在他的手里又大了一圈。反手的姿势不太好发力,他抓住流川的性器上下抚弄,感觉自己的动作都变得生涩。粗大的硬物溢出了不少清液,粘在他的手心上,又拍到他的背脊上,每一下抽动都带出更多的湿腻,羞耻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流川的性器。订婚同居已有一段日子,接吻拥抱的次数也不少,三井也预感到日后一定会和流川上床做爱。不过到了真正赤裸裸面对面的时候,在这样通亮的目光里进行身体的深度交流时,他有一种在未知的道路上高速驾驶的恐惧,这时候还能踩刹车吗?

一缕月光从窗外洒落在床上,流川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棱角分明。三井挪不开视线,俯视的角度让他被流川的目光吸引,那是一双充满爱意、非常直白地、不停地诉说着我爱你的眼睛,它止住了三井想要退缩的脚步,用一双无形的手将三井拉得更近。

三井不知道流川会将他带到什么地方,也不敢估计今晚的事情会做到什么程度。前路可能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又或者是一个探不到底的悬崖。明明一直是他在主导,明明流川躺在他的身下一动不动,明明流川的性器正被他握在手里,节奏的快慢、步伐的缓急全由他掌控。为什么还会有失控下坠的不安和紧张呢?

是不够投入吗?是现在的自己依然过分清醒吗?可恶。
流川肯定已经释放出很多信息素,但进入他鼻腔的只有柠檬味的沐浴露。如果在这种时刻他能够被Alpha的气息感染,如果他可以彻底沉醉在爱与欲的海洋之中……

三井释放的香气温柔地包围着流川,流川仿佛走进了丰收的果园,心满意足地摘下属于自己的果实,然后掰开一片,品尝着饱满的橙肉。呼吸间,阴茎在温热的手掌里变得更加鼓胀,柱身的脉络被指腹细致地摩挲。三井的姿势不太好用力,他将流川的阴茎夹在自己的双臀之间,用臀缝包裹着,再以手掌最柔软的部位快速地按压着龟头的位置。随着流川一阵长长的低沉的喘息,阴茎一跳一跳地喷出精液,将三井的后背黏糊了一大片。高潮过后,阴茎微微颤动拍打在三井的臀肉上。三井按住流川起起伏伏的胸口,感受着结实的肌肉下被情欲打乱的呼吸节奏。

前戏已经足够漫长了。三井挤出小半瓶润滑剂,背过身去给自己进行扩张。
他不敢想象流川在他身后会以怎样的表情看着如此狼狈的自己。他已经羞愧得把头埋进被子了。越拖延就越做不下去,他潦草地用手指插了几下,还没扩张到三根手指,他就恢复刚才的姿势,重新坐到流川的大腿上。
流川很快就再次硬起来,三井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坐下去。实在太大了,太干了。甬道没有足够的润滑,穴口也没有足够的放松,要完全接纳这么大的硬物真的很艰难。恐惧再一次侵袭他,他咬着牙,不让痛感从喉咙间溢出,稍一松懈阴茎又进入了一截,但额间的汗珠冒出了更多。

流川心疼三井露出扭曲的表情,但他不会喊刹车,也不可能喊刹车。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身体的结合,是代表着他可以完全拥有心爱之人的庄严的仪式。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中断,但是,如果他可以做些什么来减缓三井的痛楚……

流川用完好的左手扶着三井的腰,帮他承托住一部分身体的重量。两人相连的地方离完全结合还有一小段距离,三井不敢松一口气,他继续垂下头,然后深呼吸一口,用身体接纳住流川的全部。

流川完全进入三井的体内,精神上的刺激大于身体上的刺激,他的阴茎被甬道包裹着压迫着,快感一口气冲到头顶。他深呼吸几下,强忍住要挺腰抽插的欲望。
三井也没有感到很轻松。他喘着气,努力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让身体适应下身的异物感。
尽管Omega相较于Alpha有数不尽的劣势,但他作为这个房子里身体最健康的人,又是这段关系里的年长者,在他好不容易决心要将自己完全交给眼前这个人的当下,至少这一刻,他希望依然由他来主导。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失控、沉沦,又或者是逃跑。但是在决心和勇气还没溜走的时候,他不想停下来。

三井开始缓慢地动,下体连接的地方很快就变得湿漉漉,每一下抽动都带出润滑剂和清液,穴口淫靡的水声比下体碰撞的声音还要响亮。三井羞耻得想要捂住耳朵,眯着的眼睛透出一条细缝,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流川对着自己微笑。

终于恢复笑容了,我的男孩。

不过,这个笑一点都不礼貌,像是在得意地看着三井独立支撑着一条小船,沉沦在欲海之中。
快感也在流川的体内螺旋式地上升,他挺着腰顺着三井的动作顶起胯部,一上一下地配合,三井被顶到最敏感之处,禁不住的呻吟声听得流川更加兴奋,也让发出声音的人更加面红耳赤。

清凉的薄荷酒倒进甜腻的橙汁,酒精带着凉意缓缓沉进杯地,模糊了橙和绿的边界,互相交融,互相渗透。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在液体中流淌,释放出更加浓郁且迷人的香气。

高潮过后,三井趴在流川的胸口,倾听着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世界很安静,如果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就好了。

 

两天之后,流川雅树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铃木太郎和夫人继续接受金融厅的调查,但依然保留参选东京都知事的资格。
在竞选总部的办公室里,加藤明未大发雷霆,“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可以丢失!”
她将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股脑儿扫落在地上,纸张四散,一片混乱,深津立马弯下腰去捡。高田的脸色苍白如纸,惊恐万分,堂堂男子汉,快要在众人面前哭出来了。“真的很抱歉!”
加藤怒不可遏,“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么重要的对话录音怎么可以不见了!深津一成,你是怎么看着他的!”
深津跟着高田一起鞠躬道歉,“加藤女士,真的很抱歉。高田这次的失职,我也要负上责任。”
“这次差点就可以扳倒铃木和流川集团,竟然被你们搞砸了!”

深津以及几位副手在办公室里被加藤骂了超过半个小时,办公室里可以用来发泄的物件都全部遭殃。加藤骂累之后,疲态显现,在加藤歇息的时候,深津说,“加藤女士,虽然这次不能一举打垮流川集团,但流川集团为了避嫌已经公开宣布不再给铃木先生的竞选团队捐款,至少表面上看,他们的关系已经切割了。”

加藤没有反驳,态度看似软化了一些。深津继续说,“铃木先生的竞选团队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新的金主,也是十分头疼。况且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加藤女士的支持率领先3个百分点,这次的打击行动已经收到了不错的成果。”

其实还有一点更重要的,但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深津没有点明。铃木那边在焦头烂额,自然就不会再有多余的精力去搜罗她和秘密情人--已婚的财务省大臣田中俊一偷情的证据。聪明人都不会把话说到底,加藤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她认同深津的说法。

这次实在太冒险了,不过为了三井,他都愿意。

那天晚上在银座的Club里,深津趁着高田喝醉了酒,偷偷换走了存有最重要证据的闪存盘。高田夹在举报信里交给金融厅的闪存盘只是一个空壳,真正能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对话录音已经被深津悄悄销毁了。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流川一家,其实只差一点,他一直奋力追求的名誉和地位,以及三井母亲的认同,就可以马上得到手。但是,一想到这样会令三井伤心难过,他就没有办法看着事态往那个方向发展。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深津搭着高田的肩膀,悄声说:“去银座Club喝酒的事万万不能让加藤女士知道。要是她知道了,你会更麻烦。”
高田惶恐地看了深津一眼,然后猛点头,“对对对,深津桑你说得对。”

望着天真无邪的高田,他不禁慨叹,有父母在背后撑腰的人,无论犯多大的错,其他人都不敢拿他怎样。而无权无势无背景的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tbc.

Chapter 12: 番外2 一刻欢愉(深三)

Chapter Text

深津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站在马路的一边,等待着交通灯的更迭。远方有一抹斜阳悬挂在天边。他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伫立在对面马路的人,是他云牵梦绕的三井。三井的笑容依旧清澈纯真,他无数次为这张笑颜着迷,但是此刻,三井的笑容正对着身旁的人,毫无保留地绽放。

梦境世界的时间静止了,只剩下他,隔着黑白分明的斑马线,无声地凝视三井和他身旁的人,还有两只碍眼的、交叠在一起的手掌。

天上忽然飘下细密的雨线,男人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三井挽着男人的手,在交通灯转变的同时,步伐默契地穿过马路。
深津提起脚步,正欲开口打招呼,雨势变得越来越大。着急的人们擦着他的手臂跑过,他的眼睛被雨水冲刷,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他用力抹去眼皮上的水珠,那把黑色的雨伞已经来到他的身侧。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急切地想要再看一眼,转过脸,视线只能捕捉到雨伞的轮廓。三井清脆的笑声被黑压压的伞幕隔开,他看不见,也听不清,哗啦啦的雨声夹杂着嘈吵,暴雨中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

已经记不清,从德国归来后,他曾经多少次在梦里见到三井。梦见心爱的人本应是美好的,但梦境的内容,令他醒来后感到难过。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他最近睡眠质量很差。

还远没到放弃的时候。

深津从床头拿起杯子,喝下一口凉水之后,人舒坦了不少。
他不是没有想过plan B,万一加藤选不上东京都知事,万一他这次投靠的大厦坍塌了,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政治生涯的从零开始,而是很有可能,从此失去竞争的机会。

可是他不会放弃的,哪怕最终败选,哪怕连plan B都失灵,只要是关乎他和三井的未来,他绝不会放弃。

夜光的小闹钟显示凌晨4:00,深津重新躺下。离开始新一天的战斗还有两个半小时,他还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安睡。

做梦真好啊,下一个会是美梦吗?
寿,我很想你……

 

叮咚叮咚

三井有时会很懊恼。深津平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得到的评价都是成熟稳重可靠。只有三井知道,深津在他面前,有多急躁多无赖。
五分钟前,深津给他打电话说回到了东京,准备上他家坐坐。他迅速地扒完最后一口饭,将碗碟扔进洗碗池,匆匆跑回房间拿出睡衣,打算先去洗个澡。浴室门刚关上,门铃就响了。

“你不是有钥匙吗?”三井开门的时候发了火,一方面是因为深津连洗澡的时间都不留给他,另一方面,是这个人明明拿走了他的备用钥匙,还要通过按门铃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出现。

深津斜斜地倚在门框,眼神迷离,全身散发着辛辣的气味,像被酒精浸泡过一般。
“又喝醉酒了?”三井的火气被担忧浇熄了一大半。
深津重重地点了头,他脚步浮浮地进门,扯下绑了一整天的领带,手一扬,扔到了餐桌的某个位置。
三井抓住他的领口,凑到嘴边闻,没有烟味,但酒味浓得呛鼻子。
深津反问:“怎么了?我没有抽烟。”
“你过来干什么?”三井松开了手,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过来看你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吗?
来看他,然后呢?谈情吗?他们从来都不谈。做爱吗?每次都没有做到底。

“来看看老同学,不需要理由吧。”深津平躺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三井不情不愿地走进浴室。大学毕业后,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深津喝醉了酒出现在他家门口。
他泡热了一条毛巾,来到沙发的旁边,深津拉过他的手腕,让热毛巾搭在额头上,温热的感觉消散了酒精带来的头痛,他眉心间的皱褶也舒展开来。

为什么当律师的需要天天应酬,还把自己喝得这么醉?深津的眼睛半睁半阖,三井低声嘀咕着,手臂突然被用力地扯住,他整个人往下倒,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深津的身上。他撑着深津的胸膛想支起身,背部被一双健壮的手臂圈住,像极了恋人之间的拥抱。

棉质的家居服轻轻摩擦着深津身上的高档衬衣,三井紧张地捏了一下衬衣的下摆,又松开。
深津身上的酒气很浓烈,但随着他的呼吸渐趋平缓,淡淡的木质香气混入其中。
三井微微抬起头,眼睛盯着深津后颈上的抑制贴。过了大半天,已经不起作用了吧,不然怎么会有信息素溢出来了?趁着深津在浅眠,他用食指摩挲着抑制贴的边角,掀开一点,露出腺体的部分,木质的气味顿时变得浓厚起来。他安心地趴回深津身上,然后偷偷释放出甜甜的橙香。两股具有催眠功效的气味纠缠在一起,待深津发出轻声的呼噜,三井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以前,他总以为他们会在这层关系上更进一步,却不知,原来这时候已经是感情浓度的最高点。

深津突然翻了身,将三井挤进沙发里面狭小的空间。
装睡?三井生气地捶了他一下,力度很轻,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撒娇。深津的手探进三井宽松的睡裤,在饱满的臀部流连了一下,然后握住已经抬头的性器。三井咬着牙关,不让声音泄出来,但急促的呼气声出卖了他。深津捏住他的后颈,双唇贴上去,吮吸着他的唇舌。三井不满被突然袭击,但依然顺从地张大嘴巴,迎接更深的入侵。手掌抽动了几下,三井的腰肢就软得要塌下来,捶在深津心口上的拳头逐渐变成了掐进肩膀的指尖。
客厅弥漫着浓郁的信息素,这股饱含情欲的气息在沙发上空的小小空间最为强烈。三井紊乱的喘息被深津一点点吞下,交换唾液的声音盖过了下体流出潺潺清液的摩擦声。他的性器在深津的抚弄下膨胀到顶点,深津太了解他的敏感点了,指甲在铃口处刮了几下,三井就尖叫着射了出来。

“深津一成,你太过分了。”三井喘着气,又羞又红的脸蛋看着更加诱人。
“寿,你帮帮我。”深津拉过三井的手,皮带和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三井的手掌被牵引着贴上又硬又烫的性器。
在性事上,他一直学不会拒绝这个男人,就像深津,永远也不会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深津的嘴唇再度覆上来,三井侧过脸躲开,吻就落在了颈侧。那里离散发信息素的腺体最近,三井在家里是不会贴上抑制贴的,那一片充血的皮肤就这样凸了出来,以最诱人的味道吸引着深津去品尝。深津用唇和舌亲吻着、舔舐着,舍不得吃下这颗奶油蛋糕上的草莓。
三井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他的右手摩擦着血管怒张的柱身,但是这具硬物一直膨胀,却丝毫没有要释放的迹象,他摩到手都酸了。深津将他的上衣推到胸口,嘴唇从耳后滑到喉结再来到前胸,舌尖挑逗着嫩嫩的乳珠,在那小红点直立起来的时候,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三井一下惊呼,手心从性器脱落。深津用手掌盖住他的手背,带动着他的手上下抽动。
三井这时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上下失守,他的嘴巴不属于他,他的身体也不属于他,连手也不受他的控制。
掌心湿滑黏腻,手里的性器还在胀大,深津的力度不容抗拒。他任由深津恣意纠缠他的舌根,任由深津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吻痕,也任由深津借着他的手来自渎。失控与愉悦共存,他安心地沉浸在深津的港湾里,待他从失焦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深津在他眼前,俯身对着他喘息,肆意的快乐在两人的鼻尖之间流转。三井迎上去,用一个吻给这场情事盖章结束。

 

“你真的要走?”
“是啊,时间不早了。”深津一边整理衬衣一边回答。他很不情愿离开,但是再不离开,他就要忍不住了。他害怕自己冲动起来要完全占有了他。
最近,深津觉得自己的自控能力越来越差,趁着还有几分理智,享受过一刻欢愉,就够了。

“一成”,三井的声音像易碎的玻璃,在安静的客厅里清晰无比,“你真的要走吗?”
深津停下整理皮带的动作,回头一看,一缕微弱的星光洒在沙发的背后,三井的脸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但在昏暗中,他清楚地看到三井的眼眶边缘闪着一点光亮。
深津没有回答,他的喉咙一阵哽咽,他很想说自己根本不想走,他很想对三井坦白,其实他一直为了两人的未来在努力奋斗。自始至终,他最渴望的都是永远和他在一起。

沉默杀死了耐性。三井移开了视线,逆向的光线再也映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再见了,深津。”

再见了,深津。
再见了……

 

哔——
深津被尖锐的哨子声惊醒,耳畔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吵闹声和尖叫声。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那片灰蒙蒙的天花板,而是被璀璨灯光照耀得如白昼的篮球场。他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紧随着一道匆忙的身影。

三井穿着商务西装,从场边焦灼地跑进了球场,再穿过密集的人群,扑到一个倒在地上的球员身上。
比赛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而中断,流川被抬上担架,三井紧握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和着急。他随着医护人员的步伐,一步步远离球场,最终消失在深津的视线之外。

Chapter 13: 11 无助(上)

Chapter Text

木暮推开酒吧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三井在向他招手。三井提前点好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将其中一杯推到木暮面前。
“抱歉,让你久等了。”其实木暮没有迟到,不过杯里的冰已经融掉一半,他知道三井来得很早。
三井咬着一片干瘪的柠檬片,表示无所谓。
木暮笑了笑,“流川今天不陪你吗?怎么想起找我这个老同学喝酒?”
“枫今天回了俱乐部,他受伤了也不想在家闲着。”
“那你应该多陪陪他啊。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三井抿了一口酒,舌尖抵在口腔思考着。木暮注意到桌面上的账单,这是三井的第三杯柠檬薄荷酒。
三井突然严肃起来,“木暮,你能闻到流川身上的是什么味道吗?”
按照预约的时间,三井来到心理咨询的诊室。他在前台填好了资料,被带进一个诊室。木暮帮他找的这位心理医生姓星野,是一名年轻的女性,第二性别是Beta。对于三井来说,医生的Beta身份能给予他一定的安全感,尽管他现在对除了深津以外的Alpha的信息素没有任何反应。

在三井来之前,木暮已经将他的情况跟星野医生大致说了。不过三井坚持要自己复述一遍,星野医生合上手中的笔记,专心致志地听三井的描述,尽量将他说的故事当作第一次听到。尽管她已经刻意清空脑袋里关于这位就诊者的印象,但依然从他口中听出了很多不合理之处。
跟旁观者的描述相差甚大,当事人刻意跳过大学时期确定第二性别的部分,故事的开端直接从与未婚夫的重逢开始说起,也隐去了很多和标记自己的Alpha相关的内容,唯一被重点提到的,只有订婚仪式后在浴室发生的“意外”。

三井每次提到深津,只会用“他”和“那个人”来指代,话语会不自然地停顿半秒,手指也会捏紧指跟关节。当他提及和流川的生活细节,面部都会泛起微微笑容但很快又把情绪压下去。星野医生已经在心中拼凑出一幅就诊者的心理状态的完整画像。

“用过的药物也无效吗?”星野医生在记录本上划下了几道删除线。
三井摇了摇头,“或许有效,或许没有。”
“所以,你现在最迫切想要解决的是,闻不到你未婚夫的信息素,是吗?”
“嗯,我想,这个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在三井的定义里,无论任何一种交流都要双方一同参加才算有效。言语、亲吻、拥抱、做爱,他会在一口气陈述完一件有趣的事情之后,“强迫”着寡言的流川发表意见;会在流川轻轻触碰他的嘴唇的时候,以一个吻来回应;会在拥抱的时候,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来延长温存的时间;唯独信息素,他只能单方面地给予,同时注意到,流川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无奈叹气。

“木暮,你能闻到流川身上的是什么味道吗?是不是很像酒吧里薄荷酒?”三井举着酒杯,舌头上的味蕾被柠檬薄荷泡浸了一个晚上。但这始终与他第一次在电梯里闻到流川身上的气味有差异。
木暮是一个beta。在beta的世界,没有信息素也不妨碍他们恋爱结婚生子。他无法体会Alpha和Omega之间以这种五色的气味作为纽带的亲密关系。于是,他建议三井去咨询心理医生。

咨询结束前,星野医生建议三井淡化自己的第二性别,尝试以一个平常beta的身份和伴侣相处。如果实在执着于信息素的味道,可以购买有类似气味的香薰蜡烛或者精油。三井对这个诊疗结果不太满意,气味替代品并不具备安抚的功能,而且流川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远超过他。

如果可以抑制排斥的反应,是不是也可以恢复一部分对信息素的灵敏度?
三井再三坚持,一定要医生给他开出可以抑制排斥反应的药物。心理医生没有开药的资格,星野医生只好给了三井一个长长的药品清单,几乎列出了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抗排斥的药物。同时,星野医生也千叮万嘱,这些药物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服用,而且不能同时服用多种药物,否则可能产生难以逆转的副作用。

回到家,三井偷偷把黑色塑料袋藏在玄关的柜子里。走到屋内,他发现客厅放置了两个大的行李箱。流川蹲在房间的衣柜前,床上有一堆跟山丘一样高的衣服。

“枫。”“前辈,你回来了。”流川抱住三井,弯着腰在三井的脖子上蹭了蹭,像只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宠物,摇着尾巴求安抚。
三井顺着他头顶上的发旋摸了几下,小宠物被摸舒服了,才开口说,“前辈,我们一起去美国,去拉斯维加斯看比赛。”
“怎么这么突然?”三井捧着流川的脸,眼神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客厅的行李箱和床单单的衣服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最近,工作有点忙。”
“后天,我们要赶在夏季联赛开幕式之前到美国。”
“什么?太突然了,枫。你都没有提前告诉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前辈不用担心,我都会替你准备好的。”
三井扫了一眼被翻得七零八落的衣柜和杂物散落一地的地板,更加担心了。
流川也有点不好意思,抱着三井走出房间,路过的时候将碍眼的行李箱踢到一旁,然后舒舒服服地和三井一起窝进了沙发。

 

在今年六月的选秀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流川枫会顺利加盟一支中游以上的NBA球队。原因也很简单,五月的联合试训中,流川的表现实在太过突出了。臂展长度优秀,垂直弹跳高度超高,半场冲刺的速度不亚于专业短跑运动员,还有出色的远程投射技能。在其中一次试练中,流川做出三分球25投20中的好成绩,综合评分在此次联合试训的新秀当中排名第五。
如此优秀的成绩,居然会在选秀场上落选,很多专业的球探都难以理解。到底是因为民族、国籍还是其他政治因素,流川本人不得而知。他和泽北的失利,再一次印证亚裔球员难以打进NBA赛场的事实。

不过,落选之后,好几支球队联系过流川,希望和他签下一份Exhibit 10 Contract。合约的条件并不算理想,只有一年时长的合作条款,连正经的劳工合同都算不上,而且底薪非常低,不提供任何奖金,理所当然被流川拒绝了。
他认为,以自己的能力,至少能获得一份双向合同。趁着还年轻,如果时机未到,他愿意先回国发展。
回国的另一个原因是三井。父母安排他与暗恋多年的前辈相亲,成了他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国打球的重要推手。

听着流川说起回国前发生的事,三井悄悄把脸埋着流川的肩膀里。
他早就没有了职业篮球员的执念。热爱篮球不一定要成为职业球员,想要打球也不一定要站在职业的赛场。在分化为Omega之后,这些安慰自己的话就被他刻进脑袋里,每次有一点内耗的苗头,他就会拿出来浇熄心火。现在从事的工作能够帮助本国推广篮球,发展青少年培训项目,从大局出发,其实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次流川想去美国看的比赛是本年度NBA Summer League夏季联赛,八月中在拉斯维加斯揭幕。邀请他观赛的是夏洛特黄蜂队,六月选秀后曾经接触过流川。
这次是他们的球队经理主动打越洋电话给流川,暗示可以提供给流川一份双向合同,但希望他本人能亲自到拉斯维加斯洽谈合同细节。

三井大概能理解夏洛特黄蜂队态度转变的原因。流川与泽北不一样,在选秀之后回到日本就火速加盟了豪门球队,现在的流川已经不再是任NBA球队随意挑选的商品了。如果来年流川决定再次出战选秀,以他在B League的比赛经验和知名度,以及可预见在未来一年内的快速成长,几乎可以肯定大部分球队都会看中流川,这样,黄蜂队想要获得流川,就要付出更昂贵的代价。
拥有出色的身体素质和篮球天赋,身高、臂展、弹跳等身体条件都已经达到了NBA球员的标准水平,流川身上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

“前辈,如果我回去美国,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从没想过的选择题,没有任何预警,突然砸到他的头上。那些好的、坏的“后果”“代价”,像散落一地的糖果,中间最大的一颗巧克力是他在篮球协会的工作,旁边的棒棒糖是他的父母亲人,还有数不清的玻璃珠一般大小的朋友、队友、教练、同事以及……
“前辈”,流川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热切地期待着三井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的眼睛很清澈很明亮,三井轻易地看穿他的想法,这不是一个有可能接受否定答案的眼神。三井小心翼翼,避免不经意间叹气,也害怕在犹豫之际轻轻摇了头。

“枫,我们先去拉斯维加斯再说吧。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条件没谈成呢……”

Chapter 14: 11 无助(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深津和河田约在上一次见面的酒吧,这一次,河田理直气壮地要深津请他一顿豪喝。
酒吧里的贵价的洋酒摆满了一桌,河田当着深津的面打开第三瓶威士忌,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只给深津的杯子分了一小半。另外还有两瓶都只喝了三分之一的洋酒,河田对着服务生做了一个打包带走的手势。
深津的心思不在酒瓶上,他的优点是有耐性,但对着河田优点通常会打个五折。

河田闻了一下满杯的威士忌,皱了皱鼻子,深津猜他下一句就要说这酒也不怎么样,在耐性耗尽前一刻,他抬手盖住河田的杯口,“这酒是不怎么样,你快把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再慢慢喝。”
河田还没玩够,推开他的手掌,“急什么?我还口渴着呢?”说完,一口气将酒喝完。
“可以说了吗?你们篮球协会的财务官员到底什么情况?”
“他啊,最近确实很缺钱,你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深津索性不兜圈子,“股票、赌博、仙人跳,到底是哪一样?”
“都不是”,河田有些得意,“你真的要感谢我,其他人还真问不出来呢。”

哦?深津恢复了端正的坐姿,听河田从头说起。
东京都篮球协会的财务官员渡边,前段时间交了一个小女友,小女友日常花销很大,他很快就入不敷出,申请了十几张信用卡都刷爆了,走投无路之下动了歪心思。
这还不是仙人跳吗?深津满腹疑惑。河田继续说,渡边坚定地认为他女友对他是真心的,无论花多少钱都值得。“唉,现在的爱情真贵啊,你猜,他在他女朋友身上花了多少钱?”
深津伸出两根手指,河田摇了摇头,将他另外三根手指也掏出来,“少了,是五千万円。”
果然很贵。

渡边把身边能借钱的人都借个遍,能刷的信用卡都刷爆,连利息都还不上后,铃木太郎(现任东京都知事)就找上门了。河田怀疑那个未成年的女孩是铃木有意安排的,不过他没有证据。从今年开始,渡边就帮着铃木太郎做假账,盗用篮球协会的资金,每次收取的酬劳大概是账面金额的1%,靠着铤而走险的劳动所得,才勉强还得上信用卡的利息。

深津对河田的办事能力相当佩服,他一开始请河田帮忙的时候,也没有料到于河田能深挖到这个地步。
他主动给河田倒满一杯,语气也不再硬邦邦的,“快点告诉我,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他把这些都告诉你?”
河田得意地笑了,他点开手机里的加密文件夹,里面有几张情侣亲密照。乍一看,很普通,细看才发现女孩穿着校服短裙,男人的手从裙底摸到大腿根部,将女孩的内裤都露出来了。女孩子长得很娇小,看上去还没到法定的性行为同意年龄。单看这几张照片,男人就很有可能被检控猥亵未成年人、在公众场合行为不当等罪名。

“所以你是找人拍到他这些照片,才逼得他把话吐出来?”
“这不就是你想我替你做的吗?你不想亲自出面,不想让你的女老板知道你在暗中调查铃木知事。现在你欠我两顿饭了,还有私家侦探的酬劳,麻烦结一下。”
深津比了一个OK的手势,能掌握着铃木的把柄,这点钱花得太值了。

河田打听到的还不止这些。渡边因为女朋友挥霍无度,现在已经连利息也还不上了。盗用的资金数额巨大,他也害怕有一天会被铃木抛弃拿来当替罪羊。所以,前不久他向铃木提出,不会再帮他盗用协会的资金,同时希望铃木能给自己一笔钱,将债务还清一部分,他想辞职回去老家山梨县躲债。

深津好奇,“铃木到底贪污了多少钱?”
“渡边没有说具体多少,但他暗示大概是这个数字”,河田用食指蘸了酒,在玻璃桌面上写上阿拉伯数字“25”。

二十五亿円。
难怪,今年年初东京都府定下的篮球馆翻计划和新一轮的青少年培训计划,在第一季度突然被搁置了。三井为了这个青训计划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他还记得项目被叫停之后,三井生气得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那个人,有没有可能站出来指证铃木?”
“有这个可能。他胆子小得很,我拿着照片上门找他的时候,他吓得差点跪下来。我跟他谈过,只要他愿意做污点证人,他的罪名可以减到最轻。”
“条件呢,他要多少钱?”
“五千万。”

五千万对深津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渡边这条线索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方便日后在加藤明未面前邀功,他没有向竞选团队里的任何人透露过半点。如果最后关头突然找加藤索要收买证人的钱,以加藤多疑的性格,不仅不会爽快地答应,还会开始怀疑他的忠诚。

当天晚上,深津整理了自己所有的现金和理财产品,满打满算,只能凑到四千万。他联系上一家小型的房屋信托公司,以比市价低了不止一半的金额,抵押了现住的小公寓。掏空了所有的财产,终于凑齐了五千万。
河田作为中间人,没有让深津出面,就顺利从渡边手里拿到了铃木的犯罪证据——真正的财务记账本。为了不让铃木那边察觉到异样,河田吩咐渡边如常上班,而深津则打算在十天后的知事竞选最后一轮公开辩论大会上,在全国的观众面前揭发铃木。

顺利完成任务,河田又敲诈了深津一顿伊势龙虾刺身大餐。深津钱包干瘪,大概直到月末发工资之前,都只能熬便利店的临期饭团。而旁边的河田吃得满嘴流油,夹着筷子将新嫩的刺身放进脸盆那么大的嘴巴,还故意放慢咀嚼的动作,喉咙发出恶心人的声音。
眼前的冰水正好给他降降火。他白了河田一眼,嘴上敷衍地说着道谢,心里已经骂了八百遍。没想到河田将自己的嘴巴填满后,还能滔滔不绝地说,先是夸了自己最近减肥有成效,然后又强迫深津看他手机里老婆和女儿的照片,其中有一半因为拍照的人手抖,画面模糊有重影。

“结了婚的人真是幸福啊。”深津发自内心地感叹。河田一边傻笑,一边滑动屏幕,不时又将手机贴到深津的眼睛,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的幸福。

这种与美好直接画上等号的照片,他的手机里也存放了很多,全都与三井有关。大部分是单人的,有趁着三井睡着,偷偷拍下那个睡姿一塌糊涂的小傻瓜;有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放下筷子,抓拍到一只嘴巴塞得鼓鼓的可爱小松鼠;也有在假装看风景,其实镜头一直悄悄对准在旁边捣蛋搞怪的小坏蛋。

“三井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听说是要去美国度蜜月。”
河田的话将深津回忆的泡沫刺破,把他拉回到现实。
还有两周就是选举投票日。离成功之期越近,他就越想见到三井。于是,他找了个理由,去了一趟东京都篮协的办公大楼。
篮协负责招待他的助理理事态度不冷不热,深津的心也不在这种例行公事上。他是下任知事候选人的副手,以这种身份来探访逗留二十分已经足够长了。临离开时,他婉拒了助理理事的送客礼仪,提出要在办公大楼随便看看。助理理事瞬间如释重负,鞠躬了好几次就愉快地离开。

三井的办公室在大楼的四楼,他连借口都提前想好了,结果上上下下逛了一圈,都没见着人。倒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河田在背后惊吓了一下。河田趁机嘲笑了他一番,他心里不爽也只能忍着。
河田押着他的肩膀要亲自送他离开,他也就没有理由继续逗留了。

离开大楼,过了马路,他突然再一次回头。很遗憾,这次没能见到,下一次再见大概要到竞选结束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或许是上天听到他的祷告,又或者是日思夜想真的会令愿望成真,三井突然出现在大楼的门口,抱着公文包,来的方向似是附近的电车站。他气喘吁吁,还不忘对着站在门口的助理鞠躬道谢。
深津的视线黏在三井的身上,就算自动门闭合,也没有被切断。三井身影终于消失了,他驻足停留,看了一回,眼前浮现起那个三井挽着别人的手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梦。
还是舍不得离开,但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他转过身,突然发现一个中年男人躲藏在街角,鬼鬼祟祟地举起相机,镜头的方向正是刚才三井进门的位置。

 

中年男人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狭窄而幽暗的小巷中,四周是斑驳的墙壁,他的随身物件散落一地。两个陌生高大的身影矗立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正在翻阅他的证件和钱包,而另外一人,在低头专注地检查他的相机,表情冷峻得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中年男人惧怕得头皮发麻,喉咙像被巨石压着发不出声音。后面只有一堵墙,他无路可退,直到拿着相机那个男人开口问他,他才捡起自己的语言能力。

“你为什么要偷拍三井寿?”

中年男人终于看清那个人的样子。跟踪三井大半个月,他早已把三井身边的人都摸得一清二楚。知道问话的人是谁,他恢复了镇定,“你把这些照片都删了也无所谓,我还保留着很多其他的。”
“偷拍是违法的,我们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你就要去蹲监狱了。”说话的人他也认识,姓河田,是三井寿的同事。

男人盘着腿坐了起来,刚才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相机你们都看过了,也应该知道照片都是在公开的场合拍的。三井寿是公众人物,我身为记者,跟踪记录公众人物的工作不违法吧。”
河田将手里的记者证递给深津,上面印有深蓝色字体的《朝日新闻》的标志,名字一栏写着板桥宏利。

“如果你真的是《朝日新闻》的记者,完全可以在工作时间约三井理事做专访。偷拍公众人物的私生活不是记者的职责,你不要拿记者的身份做挡箭牌了。”
板桥已经不再害怕直视深津的眼睛,“你想报警的话就尽管去吧,就这台相机里的照片,我顶多就是被警察口头警告。你甚至可以叫警察上门搜查我家,只是我家那些资料被曝光后 ,倒霉的会是你们。”

 

不到48小时,深津的心情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从大起到大落。他还没来得及因为掌握了铃木的犯罪证据而高兴,又开始为了三井被跟踪的事而惆怅。他摸着酒杯底,难得没有节制地把两瓶酒精度数很高的洋酒喝完。

今天跟踪三井的男人姓板桥,他的确是《朝日新闻》的记者,证件也不是伪造的。板桥从三井的订婚礼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相机里那上百张照片只是冰山一角,家里还有大量三井的生活照和工作照。说他是一个变态跟踪狂,一点也不为过。
就是这么一个变态,在跟踪和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三井的秘密。三井和流川订婚的时候,流川家在各大报刊上发布贺文,文中提及,三井第二性别的分化是在大学毕业后才完成,而三井Omega身份的确定是他们两人缘分的始点。
板桥在调查三井的过往时,意外得知三井第二性别的分化,其实是在大学二年级就完成,并非流川家一直认为的毕业之后,而且三井在大学期间一直与另一名Alpha同居。

为了和豪门家族的次子完婚而故意隐瞒过往的情史,在板桥看来,这种行为非常符合人性也非常符合常理。所以,如果他拿着三井曾经的医疗记录——能够一击即中,证实三井有意隐瞒分化时的真实年龄的证据,那么三井为了自己的婚姻前途,肯定愿意花大钱解决问题。这就是板桥的逻辑。
不过,他还没真正接触到三井,就碰上了故事的另一位主人翁。板桥认为,威胁三井的前度情人,和威胁三井本人,效果可能不太一样,但得到的收益不会差太远。以深津和三井的关系,深津一定不愿意看到,三井受到公众的质疑以及流川家的责骂。所以,与其说板桥掌握了三井对公众隐瞒事实的证据,倒不如说,他同时把握了深津和三井两个人的软肋。
那么,敲诈深津一笔,可能是更省事更直接的做法。

深津一向很冷静,尤其是在工作之后,这种冷静在面对敌对势力的时候,几乎变成一种没有感情的残酷。当板桥笑着说出他原来的计划是拿着证据去敲诈三井的时候,他在脑海里快速闪过二十种可以让这个卑劣无比的男人死得很痛苦的方法。

“你想要多少钱?”
“不多,一亿日元。”
河田冷笑,“哼,这还不多。”
“一个亿我拿不出来,五千万吧。”
“喂,深津一成,你不会真的要把钱给他吧?”深津摆了摆手,阻止河田说下去。
“五千万,你当打发野狗吗?一个亿,你拿不出来我去找流川枫,流川家十个亿都能拿出来。”
“那你去吧,我敢保证,你一定能拿到十个亿的冥币。”
“你……哼,三井家也有钱,他们家最不愿意这种丑事被曝光。要是拿不到钱,大不了同归于尽!”
“如果你不怕死,你现在就去三井家。我可以肯定,你讹到了钱也没命花。我答应给你五千万,只要你把证据的母本和所有副本都交出来,你就能有命拿到钱,并且安全离开这个城市。”

和板桥的交易定在三天后,板桥扬言会带上验钞机,一手交钱一手交存储器。

河田无法理解深津竟然会向这种人渣妥协,他迫切地追问:“深津一成,你疯了吗?你快说,你打算怎样再筹五千万?你连公寓都抵押了,哪里还能搞到钱?”
深津没有回答,他忙活了一整天,几乎没有喝水,喉咙很干很涩。这会他们又来到酒吧,他一坐下就灌了两瓶酒后,现在又拿起了河田的烟盒,点燃火机,开始吞云吐雾。
他从来不抽烟,因为三井讨厌烟味。他尝试过用信息素掩盖衬衣上的烟草味,但依然被三井嫌弃。
其实香烟只有尼古丁,对人体毫无益处。此刻他正在发愁,就勉强拿来当个让手指有所事事的物件吧。

“深津一成,你说句话啊。”

他吐了一口烟,烟圈在空中缓缓升起,又渐渐消散,可惜带不走他心中的烦忧。
其实他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任由板桥去勒索三井,以三井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就范。最后谈不拢条件的话,板桥会将证据全部曝光。到时候,流川家迫于舆论的压力,一定会让三井和流川的婚事告吹。
这个结果,当然是向着对深津有利的方向发展。然而,三井的声誉将会被毁得一塌糊涂。一直以来,他最珍视的人,就会成为被公众唾弃的说谎之人。这,不是他想要的。

寿,我有一百种方式可以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永远离不开我。但绝对不是那种会令你从此变得不快乐的方式。我要我们可以永远地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Notes:

这一章的原创人物比较多,是整篇文章剧情最曲折的一章。
回顾前文,铃木太郎和深津的老板加藤是竞争对手。深津在河田的帮助下,私下调查到铃木伙同渡边(篮协财务官)亏空公款的证据,准备帮助他的老板在知事选举中一击即中。
在一切向好的时候,他发现《朝日新闻》记者板桥在暗中调查三井,板桥手握能够损害三井声誉的证据,深津烦恼于如何凑集五千万作为板桥的封口费。

这一章的上下两部分加起来爆了字数,因为内容相关,我没有把它当成两个章节。几位主角都在看似平顺的道路上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障碍,贴合了这一章的主题“无助”。

Chapter 15: 番外3 蜜月(流三)

Chapter Text

拉斯维加斯与东京相差17个小时。飞机降落,出了机场,是当地时间早上七点。三井身体的生物钟依然是日本时间的凌晨,他拖着一副疲惫的骨头,跟着流川上了计程车。
重回美国,流川脸上的神情都变得不一样,神采奕奕,自信、傲气,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与陌生人的交流毫无障碍,日本传统谦卑文化的束缚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三井在人生路不熟的国度,久违地享受到了被人照顾的感觉。计程车司机在流川的叮嘱下开车更加平稳,嘈杂的收音机也关掉。三井靠在流川的肩膀补眠,一只眼睛悄悄睁开盯着突然变得成熟可靠的侧脸,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他们的第一站是到夏洛特黄蜂队下榻的酒店,黄蜂队的经理早早在酒店大堂等着。这次的会面算是一个正式的合同条款谈判过程,球队在酒店租了一间小型的会客厅,律师也在场,但由于流川没有带上律师,所以要求对方律师全程只能观看,不能发表意见。
三井对流川面对这么正式的商务谈判时表现出来的老练感到意外,却不明白为什么正式的谈判也没有叫上律师。有前辈在就够了,流川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心。

拿到合同后,流川第一时间关注的是合同的期限和最低的上场时间,年薪和奖金反而不太上心。
黄蜂队的经理希望流川能现场展示一下目前的体能状况。鉴于流川手臂的伤势没有痊愈,三井替他拒绝了。
“东京电击有流川最近两周体能测试的数据和视频,速度耐力测试和其他硬指标都是B League顶尖的水平。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让东京电击把资料传送过来。”三井以篮协理事的身份说出这句话,说服力不是一般的强。

接下来的谈判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过程还算顺利。以流川对联盟规则的充分了解,加上三井在篮协工作数年的经验,最后谈判出来的结果令双方都很满意。
这份双向合同的有效期为两年,签署后流川会先加盟夏洛特黄蜂在NBA发展联盟的球队,同时成为黄蜂队在15名正式球员之外的3名注册双向合同球员之一。合同里保证流川在没有伤患的前提下,可以代表黄蜂队参加82场常规赛中的50场,这个数字已经是联盟规定的上限。
两年合同期结束后,这份合同有机会转换为NBA正式合同,届时流川就会成为球队15人大名单中的之一。
最大的问题在于流川身上还有东京电击俱乐部的两年合约。根据联盟过往的经验和案例,其他国籍的球员可以以租借的身份加入NBA球队。如果东京电击实在不愿意解约,租借也是一个可选项。三井对这方面一点也不担心,必要的时候他会动用在篮协的资源向东京电击施压。

达成一致后,流川和黄蜂队签订了备忘录。黄蜂队给流川十五天的时间处理和东京电击的合约,十五天后就会正式签订双向合同。

由于谈判顺利,原定四天的行程,剩下的三天都成了二人世界。
黄蜂队在十天的赛程里一共有5场比赛,球队经理给了他们两张初赛的门票,流川也买到了紫金军团洛杉矶湖人队的比赛门票,这是他第一心仪的球队。
三井很想去看迈阿密热火的比赛,今年热火队是夺冠的大热。但他没有提前准备,只想着在比赛当天到球场外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黄牛出售门票。流川认为在这里被黄牛骗钱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于是又动用了关系,高价买到了两张迈阿密热火队的比赛门票。

三井是洗澡前摸口袋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惊喜,他差点就把衣服扔进洗衣袋交给清洁工了。
“要是我没有发现门票那怎么办?”他拿着门票,生气地质问流川,“差点就要被洗衣机洗坏了。”
“不会的”,流川抓住三井拍过来的手掌,搂住他的腰,“前辈这么聪明,一定会看到的。”
怎么到了美国连嘴巴都变甜了?三井皱着眉看门票上的日期时间,和湖人队的比赛在同一天,但场馆相隔很远,离他们入住的这家酒店也很远。
流川连这个也安排妥当了。湖人队的比赛在上午,热火队的比赛在下午,流川已经租了一辆大马力的运动型SUV,他们会利用中午的时间赶路,晚上就不回来酒店了,会在距离场馆不远的旅店入住。

不过流川还是算漏了一点。今年的NBA夏季联赛异常火爆,场馆附近的酒店早早就被订满,他只能订到距离场馆10公里外的一间汽车旅馆的最后一间双床房。
发布在网络上的图片中规中矩,不过到了旅馆,干净整洁的环境还是带给他们惊喜。三井对放在前台的西部牛仔木雕很感兴趣,在流川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绕着木雕拍个不停。流川拿过他的手机帮他跟木雕合照,在按下快门的一瞬改变了主意,主动走过去搂着三井的肩膀,把合照变成了自拍。木雕被移到了镜头的边缘,流川挤着三井的脸占据了屏幕的大部分。

白天看了两场比赛,热血沸腾。晚上到了旅馆房间,流川就迫不及待推着三井进浴室。前一天晚上三井在倒时差,一碰到床单就呼呼入睡。流川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兴奋终于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狭窄的空间根本容不下两个高大的男人,三井的背部贴着流川,连转身都艰难。流川将他压在墙面上,手指伸进去草草地扩张了几下,手上的润滑剂很快就被水流冲刷掉。温热的水柱拍打三井在身上,减缓了后穴的酸胀感,但流川换上自己的性器时,三井还是尖叫了出来。
“枫,好痛!”
三井咬着下唇,一边面颊被压在瓷片上,酸涩的眼眶被水雾熏得睁不开。今晚的流川,耐性基本为零,他的抗议在哗哗的流水声中被直接无视。
流川很急躁,一下挺腰让整根没入,三井弓起背再次喊痛,但声音微弱得被身体的撞击声淹没。流川丝毫不带负罪感,冲撞的力度一下比一下强,将三井饱满的臀肉拍得一颠一颠地。三井又痛又爽,后面用力地夹紧,将流川的神经刺激到最高点。
好胀,好痛。三井的双掌扶着流川的大腿,张大嘴巴喘气,一边的耳朵被灌满水声和流川的喘息。高潮的时候,他累得差点滑倒在浴室的瓷砖地板上。

把流川哄睡后,三井从行李箱掏出笔记本电脑。平时的流川是不需要哄的,他的睡眠质量奇高,入睡丝毫没有困难,基本上是粘到床褥就能秒入睡。但今晚的流川格外兴奋,在浴室做了一次,回到床上又做了一次。三井拿出毕生的演技,又撒娇又求饶,差点挤出眼泪才阻挡了第三次。
三井本来是要生气的,但完事后的流川抱着他的腰软声软气地道歉,埋在他怀里被汗水打湿的发顶一直在蹭,乖顺得像只求撸的初生小猫,三井的气立刻消了一大半。
实在是被搞得筋疲力尽。他揉着流川头发,像哄着小孩子那样呢喃,“乖,快去睡吧。”一个身高接近190的大男人,被几句的蜜语轻易哄睡着了。

一点开工作邮箱,提示声就响个不停。积压了两天的邮件轰炸着三井的眼球,他捏着发酸的眉心,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恼人的工作上。
打开文件夹,被搁置的青少年培训项目弹到屏幕上。为了这个项目,他熬了很多个晚上。递交第一版计划书的最后限期前,他由于前期做资料搜集花了大量时间,不得不在办公室连续加班一个星期,最后病倒在办公桌上。计划书第二天就要交了,他只好抱着笔记本电脑回家,一进门就瘫倒在沙发里。
撑着一身酸痛的腰骨醒来时,他发现身上多了一张厚毛毯,鼻子被堵住一半依然能嗅到香醇的咖啡香,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书桌上快速地敲打键盘。
那个人,打开了他的电脑,正在帮他的计划书收尾。
三井将自己卷回毛毯里,语气略带歉意,“对不起啊,要你来帮忙。”
“没关系,大学的时候我也经常帮你做作业写论文。”
三井安心地重新入睡,而电脑旁边的夜光灯亮到天明。

鼠标落在文件夹的右上角,点击,关闭。他快速地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清空了不合适的思绪,然后专注地投入工作中。

第三天他们去了赌场玩了整整一天,晚上又回到第一天入住的酒店。三井赢了一点小钱,心情大好,流川又想跟着他一同进浴室,被他推了出来。前一晚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三井后背和颈部的吻痕依旧深得像瘀痕。流川不死心,按着浴室门挣想要扎一下,三井睁大眼瞪着他的手,十根手指只好无奈地缩了回去,他遗憾地看着门锁被扭到尽头。

洗过澡后,三井听到流川拉动浴室门把手的声音,用最快速度关掉房间的灯,在被子里缩成一个饭团。流川带着一身热气来到床边,扯着他的被子,无辜的被角被两人拿来当角力的道具。听到一下棉线被撕开的声音,三井紧张得从床上弹了起来,流川捕捉到机会将他按了回去,之后三井再没有逃脱的机会。

流川湿润的嘴唇亲吻着三井后脖的腺体,Omega的身体被刺激后散发出更多香甜的信息素。吻落在三井每一寸肌肤上,橙子的香气全部被流川占有。
前一天晚上被开发过的身体轻易地打开了入口,三井软绵绵地瘫在床上任流川予取予求。剥开果皮,鲜甜的果肉露出诱惑的姿态。三井没有进入发情期,也未曾被流川诱导进入发情期,即便如此,他的身上还是散发着对Alpha有致命吸引力的气息。

流川没有犹豫,一下就挺进他的身体,重重地撞进深处,碰撞的声音令人血液沸腾,三井抓紧流川的肩膀,羞耻的呻吟声逐渐变成吃痛的求饶,“枫,好痛,快停下……”
动作没有缓和,节奏也没有放慢,流川愈发焦躁不安。今晚的前辈很诱人,很美味,前辈的一切他都要据为己有。他确信自己已经掌握了前辈的未来,而那扇未曾为他敞开的门,是唯一无法冲破的壁垒。
性器在生殖腔窄小的入口猛烈地撞击,大门紧闭,立入禁止,三井痛得叫声连连,却丝毫未能触动流川心中的柔软。在球赛上可以撞开坚固人墙的小前锋,如今,闯不进一个幽深隐秘的花园。

Chapter 16: 12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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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回程的飞机上,流川一直靠着三井的肩膀补眠,睡得特别香。三井怀疑,美国的气候能焕发人的精神面貌,不然的话很难解释,为什么在北美大陆意气风发的流川,一上飞机就睡着,还一边嘴角流口水,像个幼儿园的大宝贝,这简直就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流川低垂的刘海隐去他脸上的锐气,闭合的眼皮和长长的睫毛也遮盖了凌厉的眼睛,说他涉世未深也不过分。三井轻轻摸着他的脸颊,扶稳他的脑袋。
好几次,三井都尝试开口,但始终不忍说出第一个字。还是把烦恼留给明天吧,就算只是逃避,也先等飞机降落到成田机场再说。

流川和夏洛特黄蜂队的合同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夏洛特黄蜂队给了流川十五天的时间,让他着手处理和东京电击俱乐部的合约。
新一季的B League常规赛还没开打,流川也没有正式签约广告代言,理论上,解约需要处理的财务纠纷约等于零。三井认为,东京电击不会成为流川的障碍,如果有必要,篮球协会也会立即介入。他作为专务理事,说话也有分量,出动总理事或者更高层的官员是最后一步。

回国的第二天,流川就顶着时差和黑眼圈回到俱乐部。三井迂回地从熟悉的人口中得知,东京电击的高层更倾向于以租借的形式给流川放绿灯,这起码是一个愿意让步的信号,三井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真的只差动笔签约这一步。也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问题的时候。

结束了一周的休假,三井的工作又增加了。不到两个月,他已经放了两次长假,刚订婚就和未婚夫如胶似漆,办公室里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通常,他只会埋头工作,不会回应。也没有什么好回应的,能说的都在表面上,不能说的,他也会藏得紧紧的。
用工作麻痹自己是最优解。工作越多,时间越不够用,可以用来胡思乱想的空隙就越小。

办公桌上有一个日历,通常都会用红色马克笔圈起几个重要的deadline,耀眼又狰狞,是上班族最厌恶的存在。三井将它比喻为在球场上被对手绝杀,你再讨厌也是无可奈何。
在一串红色圈圈的底部,藏着一个浅蓝笔勾住的数字“31”,那一天,是东京都知事选举的投票日。
目光每次在日历上浏览,都会忍不住盯住那个浅蓝的印记,发呆好一阵,仿佛一切刺目的深红,都不如一个淡淡的痕迹来得刻骨铭心。

再度走上东京的街头,竞选的氛围已经浓厚到顶点。离投票日仅仅剩下五天,有一半以上的候选人都选择了退选。只有四位候选人留下,其中的两位拥有资深社区服务经验,但也早早注定了陪跑的命运。最热门的两位候选人,分别是现任东京都知事铃木太郎,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前国会议员加藤明未。

在竞选周期,整个东京都府一共铺设了1.4万座公告板,分布在各个辖区的街头巷尾,用来张贴候选人的宣传海报。随着退选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公告板上的海报都被摘下,原本五颜六色的格子柜,现在一边是十几张海报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另一边,光秃秃地露出灰白的底色。

三井出门办事,在路边等待同事驾车来接他,路过一排公告板,脚步就停了下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海报上的人,他可以不看介绍就立刻说出名字?是从深津离开律师行转入政界开始吗?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他陪着深津翻看时政新闻和电视放送,潜移默化被植入这些从前他不会在意的人名。

加藤明未和深津的海报在公告板的右上角,半身的胸像,风格一致的深蓝色西装,深津的领带和加藤口袋上的丝巾是同一个款色。微风掠过,深津海报的一角掉落,黏在上面的胶水还没干透,三井将海报贴了回去。海报上的人像是美化过的,看着有点失真,三井用手掌将上面的皱褶抚平,手指落在面颊处,上移,舍不得,又回到下巴,再摸至眼下,反反复复,像小时候趴在橱窗外面,隔着玻璃看着永远也吃不到的糖果。

“三井桑”,同行的小助理在不远处喊他,“车到了,我们快上去吧。”
他慌张地将手收回口袋,低下头,转过身,眼睛被风吹过带来一阵酸涩,眼眶半湿未干,他跑着上了车。窗外的风景在倒退,车子从单行道兜了一个圈,又回到刚才的上车点。再次路过公告板,深津的海报已经掉到地上。三井按住前排座椅跟司机打招呼,“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在这里停车吗?”
“啊,不好意思,已经过了可以停车的位置了。三井桑是漏了东西吗?”

他是漏了东西吗?没有,他什么都没有遗漏,这里根本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缺失了一块,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拼命地捂着胸口,还是没能找准伤口,仿佛整个人都镂空了。

司机见三井没有回答,原本放慢的车速也渐渐加快,往下坡路驶去。海报的一角被风卷起,随即在地面上旋转、翻滚、挣扎,最后随风一起,消失在天与地交融之处。他很想去追,但他不能去追,有太多的枷锁困住他的手和脚,连回头也是没有办法。

 

木暮接到流川的电话时,已经猜到了八九成。身为职业运动员的流川是不喝酒的,但他居然会约在酒吧见面,木暮就猜到一定是跟三井有关。酒吧远离市区,是一家既有情调又不吵闹的清吧,很适合短聚聊天。他们一坐下,就发现隔了两张桌子的位置,是深津和河田。

真是冤家路窄,流川非常警惕,拳头紧握,即使木暮作为beta嗅不到信息素,但依然能从流川的眼神感到强烈的杀意。
深津右手晃着洋酒杯,坐姿端正,正面对着流川,气势也是当仁不让。察觉到事情渐渐滑向失控的边缘,河田伸手按在深津的手臂上,被紧绷的肌肉和强烈的、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吓了一跳。这个人,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对面那两人当场干掉。

慑人的信息素已经吓到了经过的客人,木暮按住愈发不冷静的流川,慌张地说:“流川,你想做什么?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两个Alpha的。”与此同时,河田强行拉着深津离开座位,走向飞镖区,两股碰撞出火药味的Alpha气息渐渐拉开距离,酒吧老板这才放下将要打电话报警的手。

“流川,你冷静一点。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木暮前辈,你是前辈最好的朋友,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前辈他,最近在吃什么药物?”
“流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流川发现,三井的抽屉里多了几个以前没见过的塑料药瓶。三井解释,这是复合维生素,但流川起了疑心,他在网上查到,复合维生素的颜色和瓶子里装的药丸的颜色不一样。而且,三井每天服用的量比一般保健品的建议使用量要大,流川就更加担心了。

“流川,你要相信三井。三井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木暮前辈,我求你,告诉我吧。”
木暮将手里的柠檬薄荷酒递到流川面前,“你知道,这是你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吗?”
流川疑惑地嗅了一下,酒杯里有薄荷的清冽和酒精的辛辣,还混着柠檬的酸涩,气味和三井最近放在床头的香薰精油有点接近。
“所以……”
“其实三井也很苦恼,他一直闻不到你的信息素。”

飞镖的尖端在左眼聚焦,瞄准靶心,手腕轻翻,手指蓄力。突然,深津的眼神变得凌厉,飞镖改变了方向,河田手急眼快抢下深津手里的“暗器”,怕再慢半秒流川就会被他干掉。
“深津一成,你别在这里杀人!”河田压低了声音吼他。
“我才不会呢。”深津觉得无趣,把剩下的飞镖推倒,走向下一个游戏区域。

几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外籍游客,被这股越来越近 、攻击意味十足的信息素吓得纷纷避让,原本热闹的桌球台,变成了深津和河田的专属。
“深津一成,你快说,你打算怎样筹到那五千万?”

深津没有立即回答,他绕着桌球台走了一圈,认真研究了桌上的残局,然后慢悠悠地弯下腰,将白球击进网,宣告球局结束。
河田忍耐了半个晚上的好脾气,差一点就要爆发。深津回看了他一眼,“不需要去筹钱,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你快点说你怎样解决的?花了多少钱?”
“要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需要用钱。”
“你这个人!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在没有碰到流川之前,深津今天的心情是不错的。两天前,他主动上门去找一家有黑道背景的信贷公司,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隐去了他和三井真正的关系,只交代了他是在帮“好朋友”解决问题。信贷公司的“员工”也很识时务,不到24个小时就帮深津解决了人和事。
事情是物理意义上的解决,那个威胁深津的《朝日新闻》记者家里“意外”失火,所有东西包括电脑和闪存盘都被毁坏,烧成灰以后从人间蒸发。至于人,深津特意吩咐了要留他一命,也不能让人致残,最后伤得怎样他没有过问。事后,信贷公司向深津保证,那位记者再无任何要挟他和三井的可能。

河田知道深津一向做事很辣,但是这次如此雷厉风行也是出乎他的意料。深津说得很轻巧,略过很多细节,河田并不知道,他付出的代价,是将自己的政治前途交了出去,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

这是在跟魔鬼做交易。

那群黑帮,从此就会缠上未来的副知事深津一成。他本可以坦荡荡地成为一颗政坛新星,冉冉升起,从此发光发热。现在,为了三井,迫不得已,清白的人生蒙上了不能磨灭的污迹。与敌同行,为虎作伥,黑道的胃口是个无底洞,这个黑洞会吞噬他政治前途的一切光芒。

“有的人就是命好,就是犯错了,也会有人在背后兜底。”
例如那个做错事也不会被解雇的富二代,参与内幕交易也不会受到刑罚的豪门长子,还有涉世未深轻易可以获得美满爱情的富家公子。像他这种出身平民的普通人,除了一双手,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永远打不死的毅力。

“命好的是他,轻易就可以……咳咳咳!”流川不顾木暮的阻止,喝下了柠檬薄荷酒,被呛到一直咳嗽。
木暮一边帮他顺着背部,一边劝他。
流川很难想象,前辈为了感觉他信息素的味道,是怎样一杯一杯地喝下这么难咽的酒。

他一直竭尽全力,小心呵护,尽管作为一个Alpha不能对自己的Omega全身心地占有,但他从未放弃要给三井一份完整的爱。
可是,很多时候,他会产生一种努力只是徒劳的感觉。前辈背过身时,表情会变得失落;抽屉里放着他不知情的药物;在客厅专注地看电视,一旦看到自己走过去,就会慌张地按遥控。
他不介意三井有自己的秘密,但是他很介意,这些秘密,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人……

“他偷走了前辈三年的时光!”酒杯重重地敲在桌面上。
木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轻轻叹了口气,“流川,不是三年。”
“什么?”
“三井和深津的感情,是从七年前开始的。”
七年前,当他们一同进入大学校园,彼时的三井第二性别还没确定,爱情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在见不到光的地方,野蛮地生长。

 

下午一点,一排黑色丰田商务车缓缓驶进东京国际论坛大楼的大门。这座位于千代田区的大楼,是原东京都厅舍,都厅搬迁之后一直作为政府举办重要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
车门逐一打开,身穿统一黑色西装的东京都篮球协会全员鱼贯而出,三井跟总理事的身后,一同进门。今天早上,总理事向协会所有的成员和工作人员发送邮件,要求全体出席下午举行的东京都知事候选人辩论大会。

这是最后一场公开辩论大会,正式的投票会在两天后开启。篮协只是公共事务单位,一向都不会明确表达政治倾向,毕竟两位热门候选人都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老板。在这个关键的节点,谁都不敢轻易表态。但是这一次,斋藤总理事一反常态,要求全员出席辩论大会,言语间,对现任知事铃木太郎颇有微词。
三井好几次想找机会向河田打探,河田都似是有意避开。他一想到,在会场免不了会和深津碰面,就心头一紧,千万条蔓藤缠绕着他,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尽管自欺欺人,妄图将烦恼推给明天,明天还是到来了。

篮协被安排在观众席的最后几排。最靠近演讲台的位置被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占据着,电视台也架设了数台不同机位的摄影机,最前排的视线被挡住了一大半。后排的观众只能依靠演讲台上的巨大屏幕,才能看清辩论人的面孔。
在人群中,三井轻易找到了深津的身影,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深津站在演讲台的侧面,背手拿着一堆文件,一贯的面无表情,一贯的专注认真。三井隐没在熙攘的人群中,远远地望着,心安理得地将视线锁在深津身上。这次,他允许目光停留很久。

黑色的西装衬得深津身姿挺立,气宇不凡。今天他领带的颜色没有和加藤的胸花配成同款,三井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也是他长久以来翘首以盼的时刻。自从深津宣布要投身政坛,三井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
深津有周详的计划和缜密的心思,对在政坛上大展宏图满怀憧憬。在深津的眼里,他看到了光,也看到了他们渐行渐远的未来。
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此刻,才是深津真正光芒万丈开端。深津终将站上更广阔的舞台,开展自己辉煌的篇章。

如果当初,他跟随Omega的本心,不顾一切后果都要回到自己的Alpha身边,现在毁掉的就是深津的一片坦途。深津一成不能成为强奸犯、阶下囚,他要矗立人群之巅,在代表权利顶峰的国会大楼里纵横捭阖、叱咤风云。

之前的决定,真是无比的正确,被牺牲掉的,不过是一份过期的感情。

尖锐的喧闹声在四周爆发,三井的手肘被旁边的助理碰撞,思绪一下子收了回来。
“三井桑,你听见吗?铃木知事竟然做了那种事!”
演讲台上,加藤明未举着一堆文件,重重地摔在演讲台上,“二十五亿!足足二十五亿!我们国家的体育事业就是被这个贪婪的无耻之徒毁掉的!”
大屏幕上,是一堆手写的笔记,密密麻麻的证据,加藤厉声痛斥铃木太郎伙同财务官员贪污了篮协巨额的资金。

“你口血喷人!这些都是栽赃!你在污蔑我!”铃木愤怒地拍着桌子,额边青筋暴现,眼睛逼出鲜血。
一名篮协的官员冲到前排,“铃木知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要给我们协会一个交代!”
台下铃木的支持者立刻群起而攻之,“要交代什么?根本就是你们在栽赃。”
“铃木知事不会做这种事情。”
“篮球协会别冤枉好人,你们的暗箱操作还少吗?”

台下乱成一锅沸腾的粥,而演讲台的中央,铃木和加藤还在激烈地用语言互相攻击。突然一个硬物从台上扔向加藤,深津迅速挡在加藤的身前,硬物擦过他的额头,一道血线立刻顺着面颊落下。
争吵声变成爆炸般的叫喊,摇摇欲坠的秩序被这一下袭击打碎。暴躁的人群开始涌向演讲台,台下的人也陆续拳脚相向,有人挥动拳头,有人举起椅子砸向舞台,尖叫声此起彼伏,撕开了血腥暴力的帷幕。

战火很快从舞台中央向会场的四周扩散,坐在最后排的三井几乎退到墙边。面对没有理智可言的大乱斗,他想找个可以安身立命的角落也不容易。左右两道出入的大门被互殴的人堵住,三井像被困在局促的斗兽场,危险离他眼前越来越近,他随时会成为袭击的目标。

忽然,一下金属的光芒在空中闪过,三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抱入怀里,倒在地上。一根铁棍落在离他脚掌不到3公分的距离,在地板砸出一个坑。
深津扶三井起来,躲进靠近墙边的一张桌子底下。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武器?”说话的同时,三井盯着深津一边的面颊,刚才被攻击的伤口还在冒鲜血,面颊上的血痕干了一半。
深津搂紧三井的肩膀,三井的身体有些发抖,深津心里想,即使他当过不良少年,但是哪里见过几百人打斗的大场面。
“大部分都是铃木的人,铃木在位多年,与本地黑帮的关系密不可分。”
“这不可能……铃木知事,怎么可能……”
“寿,这就是我不想让你靠近这个漩涡的原因。”
三井不可置信,转头看着他,“深津一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实在有太多了。
政治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充斥着肮脏与阴暗,加藤为了上位去当有妇之夫的情妇,铃木为了地位稳固与本地黑帮勾结,还有逼迫铃木亏空公款去上贡的影子政府,等等等等。
就算他注定要被染成一身黑,他也发过誓要为三井保留一片未被污染的净土,让三井远离漩涡中的惊涛骇浪。

深津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密不透风的。三井再一次因为走不进这个人的内心,感到难过。政治的事情他不懂,深津的心他也不懂。尽管现在两人的姿势像是一对相拥的恋人,但是两颗心却朝着不同的方向。

“这里信息素很浓,你还好吗?”

三井没有回答。他不是弱者,不需要被强者保护。而深津也不知道,他只对一人的信息素有反应。

在恍惚间,三井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愈发浓烈,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躁动从身体深处开始蔓延,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适感加重,深津将他搂得更紧。他的脑袋无力地靠在深津的肩膀上,鼻尖几乎贴上后颈的皮肤,一看,抑制贴被撕掉了,深津在散发着信息素。

Chapter 17: 13 激斗

Chapter Text

演讲台成了大混战的中心,数不清穿着西装革履的人在未被中断的电视直播中变成了暴徒,现场血如泉涌,惨叫声此起彼伏。
深津护着三井躲在木制的桌子下,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信息素混着血腥味在他们的周遭各处爆发,不少羸弱的Omega捂着鼻子倒在墙边,还有几个,直接倒在他们的面前。

深津搂住三井的肩膀,Omega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把心一横,撕掉脖子上的抑制贴,将其他Alpha的气息隔绝。
“你还好吗?”深津询问。
三井的情况非但没有改善,嘴唇原本还有血色,现在也变得纸般的雪白,双臂的抖动还在加剧。
“寿,你还好吗?”
不明所以的人持续地释放强烈的信息素,三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快,带我,离开这里……去,去其他……地方……”一开口,三井就泄了气。一股热流从小腹倾泻而出,他用力抓住深津的衣服,几乎瘫软在深津的怀里。

其中一道大门被砸开,离他们只有几步远,深津拖着三井冲出重围,趁身后的人还没来得及追赶,他们逃到了走廊尽头离会场最远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很多被弃置的桌椅,大概是杂物房。门锁已经生锈,关不紧,深津用几张桌子顶在门后,再叠上一排旧的靠背椅加固。这种程度算不上有多坚固,如果外面的暴徒强行用蛮力闯进,也坚持不了多久。

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三井用手抵着一张桌子的边缘,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他仰起脸,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头搁浅在海滩的鲸鱼,拼力拍打着尾鳍发出求救信号。
深津一转身三井就扑了过去,扯住他的领口,鼻子和嘴巴贴在脖子上疯狂地索求。
他被深津的信息素诱导进入了发情期。

源源不断的信息素从腺体散发出来,进入鼻腔,三井太久没有被信息素诱导了,上一次还是在椿山桩的订婚宴之后。而这一刻,当他再次被自己的Alpha诱导发情,破坏力成倍增长。毒瘾发作的人,仅靠气味,也只能解一瞬的瘾。
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一成”,他咬住深津的肩膀,声音颤抖,含糊不清,“标记我,快点,标记我。”
深津也差点冷静不下来,肩膀被咬出深深的牙印,手臂被捏得发红发肿。他知道三井很难受,而不断扑到脖子和面颊的热气,使他下半身某个部位渐渐抬头,在裤子里被挤得又硬又痛,他也同样难受。

三井将自己的腺体送到深津的嘴边,那一块凸起的皮肤散发着成熟的酣甜的橙子香味,浓郁非常。每一个Alpha都难以抵挡自己Omege发出的请求,何况他从来都是任由三井予取予求。深津用嘴唇含着红彤彤的果实吸了一下,露出牙齿,咬破腺体,满意地让鲜血流进口腔。

被注入了信息素,身体的某个部位像喝了一杯冰水,三井终于清醒了一些,瞬间在深津的怀里松懈了下来,差点摔到桌角。深津捞起他,抱到桌子上,两张空的桌子被并在一起,组成临时的简易床,没有软绵的被褥,只有坚硬的木板。三井磕到桌面有些吃痛,想支起上半身,一个吻不由分说覆了上来。
眼前是被放大的深津的脸,血液的味道和木质的香气穿过唇缝,卷过牙齿,填进了口腔。深津勾住他的舌头一直深吻,他的话语被堵住,喉咙发出几声呜咽也缴械投降,很快就只剩下交换唾液的声音,湿腻、黏稠、淫靡。

深津解开他衬衣的全部纽扣,汗津津的皮肤表面激起一层凉意,深津用嘴唇给他印上一层又一层的温暖。亲吻沿着脖子一路往下,在胸口停留,与乳珠交缠,两个小红点被牙齿关爱了一圈,挺立了起来,痒痒痛痛的快感让三井沉沦,精瘦的身躯绷出肋骨的形状,胸前每一寸皮肤都有被爱过的痕迹。他仰起头喘息,光是这种程度已经舒服得受不了了。

更大的刺激来自同样被脱个精光的下半身。深津低下头,含住他性器的顶端,最柔软脆弱的部分被放进嘴巴里吸吮、舔弄、蹂躏,吞吐数次然后放慢节奏,待紧张的大腿肌肉稍作放松,舌头又压着铃口来回摩擦,如此反复,温热的口腔将每一处敏感点都照顾到,但就是不肯给予最直接的一击,三井被折磨得快要哭出来。
“一成,求求你,快点让我……”
三井涨红着脸,咬着牙关把最羞耻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深津抬起眼,自下而上望着他,饱含欲望的目光偷走了他的心跳,撑在身后的手臂终于坚持不住,后背倒在桌面上,将刚拾起来的理智撞得粉碎。

深津将他的欲火点燃,烧到天际。他的神经和身体都绷到了极限,手指无力地抓住埋在腿间起起伏伏的脑袋,犹如溺水的人拼命捉住泄气的救生圈。在高潮的边缘被反复拉扯,呼吸断断续续,直到一团焰火在眼前绽放,他在急促的喘息中释放,绷成一张弓的背部才放松了下来。
渐渐变软的性器从他爱的人的嘴里退了出来,扯出几道银丝。深津再度吻住他,他尝到了自己的味道,是苦的,咸的,像是那些年流过的泪,那些年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不能诉于口的思念,以及不得不藏起来的爱意。而此刻,和他一起分享着唾液和精华的深津,在这具紧贴自己心脏的身体里,藏着多少的秘密,又给他留了几分的位置?泪水溢出眼眶,流进了耳廓,胡思和乱想在气球的表面悄悄扎了一个孔,悄无声息地泄了出来。

深津以一种要将他融入骨髓的气势吻着他,不容抗拒又缠绵悱恻。两股欲望的气息在半空中升腾、交织、融合,他们都想在缠绕的吻中把自己嵌进对方的身体。
被进入的一刻,三井没有痛感,尽管这里没有润滑剂,但在进入这个房间的一刻,他的下体就湿透了。三井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发情期的失控反应,深津也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单纯的Omega对Alpha的渴望。
三井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腿被完全打开,他轻易接纳了深津的全部,双掌扶着深津的腰,被顶弄得浮浮沉沉。每一下的进出都仿佛给耳朵灌进一句温绵的情话,淌进心扉,再从唇齿间泄出羞耻的呻吟。

被永久标记后,有一段时间他的思绪在不停地翻腾。他失去了被标记时的记忆,残余在脑海里的,仅剩下湿漉漉的皮肤触感和打斗引发的玻璃碎片。
所以,当时的深津是真心想要那么做的吗?如果没有酒精和致幻剂的助力,如果没有信息素的驱使,他还会想要标记自己吗?一切占有欲的产生,是出于对另一个Alpha的嫉妒,还是对一件物品得而复失的不甘?三井不敢细想,他怕答案血淋淋地剖开在面前的时候,他的感情会像摇晃汽水后溢出瓶子的泡沫,泄满一地,一文不值。

所以,深津,你真的要进去吗?

六年前他问了这个问题,深津只是用沉默来应答。六年后,同样的问题他在心中复述了一遍,深津同样沉默着,但这一次,他在他的眼里看到渴望的、坚决的、不带犹豫的肯定。
这是深津爱他的方式,用最直接的身体语言,无声地说着我爱你。

快感攀升到顶峰,三井再次高潮,收缩的后穴将性器夹得更紧。生殖腔的入口为再次造访者打开,性器顶进了入口,无数的泡泡裹住最柔软的部分,吸吮,挽留,要将性器拖进更深处。
留下来吧,唯一握有钥匙的人,在这里落地生根,繁衍生息,留下来吧,不要离开了。
被熟悉的温暖和压迫感裹挟着,深津加快了速度,只需再前进一步,只需再用力一点,他就可以和最爱的人缔下结晶……

三井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头脑却异常清醒。
真的,要葬送深津的前途吗?
他今天站在这里的初衷,长久为之奋斗的目标,拼搏了无数个日夜的理想,近在咫尺的一片坦途,所有的一切,都会因为和自己的结合而化为乌有。
难道,真的要看着他从璀璨耀眼的政坛新星,陨落成为众人唾弃的罪犯?

三井奋力推开深津,深津的身体沉重得像不可撼动的磐石,压着他的大腿,顶入得更深。力量上的悬殊使得三井的抵抗徒劳无功。
“一成,不要……”
“一成,不可以……”
哪怕站在悬崖的边缘,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但是深津怎么可能停下来?
“不可以……流川他……枫还在家里等着我……”

海啸瞬间凝固,地裂戛然而止,深津停下所有动作,缓缓退了出来,三井的眼眸盈满泪水,而他的眼里没有了光。

 

深津的车一直尾随着三井乘坐的计程车,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车轮停在落车点的远处,堪堪可以瞥见二楼公寓的大门。
三井无言地下了车,步入公寓大堂,又很快出现在二楼的走廊。那道走廊真的很短,三井的侧面匆匆一闪,随即转身开锁、关门。明明隔得很远,关门时像撞到他的额头,哐的一声,嗡嗡作响。

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只要恒久地凝视,终有一天可以穿透屏障,三井也会像以前那样,笑着迎接他的到来。
可惜,大门不会为他开启。

流川匆匆赶了回来,门微微打开一角,然后迅速合上。流川走进了他梦寐以求的归宿,他却在门外,彻彻底底成了局外人。

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Chapter 18: 14 告别,告白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电视放送里,新任的东京都知事在街头集会向支持者答谢。加藤明未站在高高的升降台上,举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喊着[ありがとう(多谢)],被白色绷带捆住的右臂挂在胸前,是她胜利的功勋章。
加藤宣布胜选的片段在各大电视台全天候滚动式回放,三井坐在电视前看了一个下午。每次画面从集会的群众转到演讲台上,他的视线都停留在加藤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助理脸上。站在那个位置的本该是深津一成。

辩论大会之后,铃木太郎一伙被捕,挑起打斗的黑帮也被当场拘捕。在幕后给他们撑腰的人倒台了,黑帮分子迅速作鸟兽散,部分人为了自保供出了很多藏得很深的罪行,铃木一伙的犯罪事实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盘踞在东京都多年的一方势力顷刻间坍塌。

加藤明未在警察护送下离开辩论会场时,面对数十个闪烁的镜头,神情坚毅从容,一身体面的西装套裙沾染血污,不畏强权的形象迅速在民众的心中树立起来。那一刻,所有人都确信,她将会成为下一任知事。

而在同一天晚上,深津递交了辞职信。

三井是在事后找上河田,才得知这件事。至于原因,河田语焉不详。三井很想知道更多,但他问不出口。亲手将深津推开的人是他,亲手切断那段关系的人也是他,如今的他,没有资格去过问深津的去向。

只是……

满脸的憔悴、难过和担忧,根本无从掩饰,河田面对这样的三井,心里也不好受。深津做的一切都与三井有关,而他本人偏偏又毫不知情。河田并不想夹在中间当传声筒,他能说的只有这一句,“深津一成,可能以后也不会回来东京了。”

哦,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吗……
嗯,他说,要去西亚当志愿者。

客厅大门的门锁转动,三井按下电视遥控,降低音量,转换频道。流川站在玄关处脱鞋子,三井在脸上挤出笑容,“枫,欢迎回来。”

辩论大会之后,篮球协会进行了一次内部整顿,东京都分协会停摆半个月,全员配合上级进行调查。匿藏在山梨县老家的前篮协财务官员渡边,很快就被警察逮捕,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协助铃木贪污二十五亿公款的犯罪事实。铃木太郎被捕后被迫退选,加藤及其团队声望大震,成了扳倒黑恶势力的大英雄。投票当天,加藤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绝对多数优势,成功当选下任东京都知事。而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的幕后功臣,在投票前夕离开了竞选团队。

篮协停摆之后,三井就无聊得要在家里到处找事做,上午清洗地板,下午晾晒被褥,所有他看得见也做得来的家务杂活通通包揽了下来。流川忙于处理和东京电击的解约事宜,没办法时刻陪在他身边,三井在家待了两天,终于想起了要回家探望父母。通了电话,他得知母亲约了几位密友在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短聚,母亲叫他去当聚会的吉祥物,他爽快地答应了。

酒店包间的挂壁电视机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加藤的胜选演讲,三井几乎背得出每一句对白。每次镜头转到加藤旁边那张陌生的面孔,他又仿佛看到了那个本该站在那里的人。他久久地凝望着,失了神,直到母亲碰了碰他的手肘,他才想起了自己吉祥物的身份。他拿起茶壶,站起身来,脸上堆砌起公式化的、礼貌的笑容,动作娴熟地给几位长辈倒茶。
前一秒,他是成熟、乖巧、懂礼仪的晚辈,后一秒,他的思绪又断线了,飘远了,想要追逐某个遥不可及的人,却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应该前往的方向。目光冷冰冰地搁置在电视屏幕上,他神情淡漠,面无表情。

“真遗憾啊,没想到铃木先生就这样倒台了。”三井夫人叹了一口气,话题顺理成章地转到了这次轰动的竞选活动上。
其中一位密友放下茶杯,压低声音说道:“三井太太,你们家的姻亲流川家和铃木先生关系那么亲密,想必也是十分头疼。”
三井夫人微笑着,抬手用指尖掩住嘴角,“流川家和铃木先生只是正常业务上的来往。上次雅树君的事,警察已经证实了他是被诬陷的。”
另一位密友接过话,“加藤女士这次赢得这么漂亮,风光的日子还长着呢。三井太太,你们家就没有两边下注吗?”
“两边下注吗?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不过……”,三井夫人顿了顿,目光扫过坐在旁边的儿子,“呵呵,不提了,反正事情也过去了。”众人互相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一直在看电视的三井把最后几句话听进去了。待到几位长辈离开了,包间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时,三井拉着母亲的手,追问三井家和加藤的关系。三井夫人先是一阵愕然,然后斟酌了片刻,捧着宝贝儿子消瘦的脸,把实情都说了出来。

 

时速飙到180,三井不记得,在驶进高速公路之前有没有闯了红灯。车窗玻璃半开着,他刻意没有完全关上,任着刺骨的风刮得他脸上发痛。冷风入侵车厢,头发被卷起,衣领被吹翻,握着方向盘的手心被汗水浸湿,母亲的话将他的心脏捅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血流成河。

“看你现在和枫君关系这么好,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大学毕业前,深津君来找过我和你父亲……”
“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就必然要有拿得出手的社会地位,才配得上和我们三井家的孩子交往。”
“我不过是给他指明了方向,要么是商界,要么是政界。只要他能出人头地,他想要追求你,我们都不会反对的。”
“放弃篮球是他自己的选择,去从政也是他自己愿意的,谁强迫他了?”
“可惜啊,只差一点,他就能当上首府的副知事了。年轻人,就是太容易放弃了,我当初真是高看了他。”

妈妈,你真的很势利!三井掀翻了满桌子的水壶和茶杯,破裂的声音戳穿了谎言的泡沫,碎落一地的除了瓷器的残片,还有他一腔恨意。他不知道该去痛恨谁—是后知后觉的自己,还是那个将一切瞒得密不透风的男人?抑或是以“为他好”为名,将他的婚姻包办、将他的爱情扼杀的父母?
长久以来走不出的迷宫,拨开云雾,才发现出口一直近在眼前。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三井愤怒地拍打着方向盘,用力踩着油门,狂飙的车速逃不过残酷的现实。那个人,一直都是单枪匹马,在他背后要将他们未来的道路铺平。为什么要那么残忍?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原来,他只是一个躲在光环里的傻瓜。为什么所谓的幸福,不过是被谎言包装起来的假象?

在即将撞上护栏的一瞬,他踩住了刹车,安全气囊在车轮停止前弹了出来,重重地撞击到他的脸上。他被挤压在皮革座位的靠背中,耳边充斥着汽车的报警声,尖锐得仿佛要撕裂他的耳膜。
原来,真相可以令人如此痛苦,痛得他几乎感知不到被夹得不能动弹的左腿和淤青的脸颊。每一下呼吸,空气都带着细密的刺,一下一下扎进心里,他无路可逃。

所以,他撕碎了自己的感情,到底换来了什么?

流川匆匆跑来,推开医院急诊室的大门,单膝跪在三井受伤的左腿前,“前辈……”
三井低垂着眼,从流川的声音听出了内疚和悲痛。他摇了摇头,微弱的声音似是簌簌抖落的枯叶,“我没事”。他不会让自己有事,更不可以让流川察觉。痛苦的人,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三井的左腿是轻微骨折,脸颊上只是皮外伤,在医院接受治疗之后就被流川抬了回家。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被迫躺在床上。流川处理完和东京电击的合同,马上又要马不停蹄飞往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与夏洛特黄蜂队签约。三井强撑着身体将流川赶出门,夏洛特黄蜂队只给流川十五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的限期,三井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点伤势耽误流川的前程。
流川一离开,就只剩下只有白茫茫的天花和空荡荡的房间。身体的伤迟早会痊愈,但是其他的伤口依然在渗着血。三井不得不求助于抽屉里的药物,一颗两颗,发觉药效不佳他就加大剂量,往日两个星期的用量他五天就耗光了。等到流川带着荣光回国的时候,他对这些安慰剂的依赖变得愈发严重。
服用的时间晚了,服用的剂量少了,他都会心情烦躁,阴晴不定的情绪给他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幸好一周后,篮协重新运作起来,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

转眼到了十月初,新一季的NBA常规赛将在十月底开锣。根据合约,流川必须在正式开赛前两周到球队报到。三井帮流川收拾好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而他自己的那个,一直放在客厅的一角原封不动。拖到无法再拖的那一天,他们爆发了同居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吵架。

“前辈,其实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回美国的,我说得没错吧。”流川面前是一碗没动过的面条,今天的午餐他刻意简单化,为的就是争取时间在饭桌上解决问题。
三井握着筷子搅动碗里,始终没有抬眼看向流川,他停顿了两秒,才反驳道:“枫,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流川皱着眉,要讨个说法的心情比什么都迫切,“但前辈也没有亲口答应和我一起回美国。”
“我说过很多次”,三井停下筷子,“篮协刚刚才重启青训计划,这个项目一直由我来跟进,我不能中途放弃。”
“前辈半个月前就说过要递交辞职信,现在又拿新项目作为借口。”
“实现青少年培训计划一直是我的心愿,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真的是为了工作吗?还是因为在日本有前辈非常舍不得的人?”
“流川枫,你可不可以不要无理取闹!”
“难道前辈不是一直想念那个人,想念到要依靠药物吗?”
“我就不能舍不得我的父母还有我的朋友吗?为什么一定要我为了你,牺牲我的生活和我的工作?”
“难道我不是前辈生活的全部吗?”

这顿饭没法吃了,三井将筷子扔到碗里,发生吭哐一声,筷子沿着桌子边缘掉到地板上,滚了两下才安静下来。他们之间横隔着一张死寂般的饭桌。流川双手抱胸生闷气,他忍着没有说下去,不想让回旋的空间被冲动堵死。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他想亲耳听见三井说出某些话吗?他当然不想。

桌子传来嘟嘟嘟的响声,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三井的电话。规律的电子音令气氛更加压抑,三井看了一眼陌生的来电号码,又看了看流川,猜疑的阴霾又覆上了一层。

“前辈不接电话吗?”
接!接了又如何?“喂,你好。”
话筒里传来一阵电流声,两秒过后恢复了安静,三井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确实是陌生的电话,区号也是陌生的,这不像是在国内打来的。
“喂,喂。”依然没有回应。

恶作剧也有个尽头,如果是诈骗分子,也正好撞上他的枪口。三井的怒火将要爆发,“再不说话我就挂线了。”
“寿,你听到我的话吗?”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中段有电流划过,断断续续。只是,那人一开口,三井就听出了熟悉的声线。

难以置信。

“寿,你能听见吗?”
“Kazu……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现在,在土耳其。这边,发生地震了。”
三井惊叫了出来,话筒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急忙跑回客厅,打开电视机,屏幕里播放着日常的卡通片,但字幕下面有一段滚动的新闻:土耳其发生7.3级强震,造成广泛破坏,伤亡数字在持续上升。

土耳其,西亚,地震。
河田雅史告诉他,深津加入了一个慈善团队,要到西亚当志愿者,还说他不会回来东京。
不会回来的意思一定不是这个!

“一成,一成,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安全吗?”
“我和同行的十几个人,都被埋在地下了。我手上的电话,是最后一个了,其余的都没有电了。”
“一成,你要坚持住。我现在就去联系大使馆,你一定要坚持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用了,我们已经试过所有的办法,救援的人不会来了。”

四周是冰冷的石壁,挤压着深津所剩无几的生存空间。他的头顶有一束微弱的光线,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牵连。
无数遍的求救电话也没有带来救援的队伍,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眼里的光几乎被磨灭殆尽。在余震的威胁下,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险情的中央。他,大概率是等不到重见天日。

“寿,没有时间了,我想,在最后的时刻,好好地跟你道别。”
“不要放弃,求求你,不要放弃。”
信号时断时续,手机的电量即将耗尽,他与人间的通讯也会很快被割断。最后一通电话,是他在昏暗中凭着信念,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按下那个日思夜想的号码。

余震来临,石壁晃动,碎石落下掩埋了唯一的光亮。深津闭上眼,做好了拥抱死亡的准备。感谢上天听到他的祈祷,允许他在临终之时再听一遍最爱的人的声音。
“对不起,寿,我真的很爱你。”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你。”
可惜,我的一辈子是这么的短。
“寿,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如果可以,请替我告诉我的父母,我回不来了。”

信号中断,对面的声音坠入无边的黑暗,三井握着话筒,失声痛哭。

Notes:

这篇文从去年八月开始动笔,断断续续写了半年,在完结之际,心里是万分感概。

尽管有时比较啰嗦,文章也节奏比较慢,但是磕磕跌跌依然能在十六章之内完结,我还是很高兴的。另外增加的几篇番外,算是意外之喜。

这篇文的热度不高,也在我的意料之内。双cp的剧情文本来就不讨喜,两对cp都有又粗又深的感情线,对两边cp粉都不友好。而且,大家喜欢看的修罗场和雄竞不在大纲之内,中段的剧情设计有点复杂。再加上,作为一篇ABO题材的同人文,🚗的篇幅占比也不高,可以用来吸引的读者的亮点实在不多。
所以,直到今天还在看这篇连载文和在评论区留言的读者,我都非常感激。你们的鼓励和评论是我坚持把这篇长文写完的最大动力。
这段同人写作的经历,真的很难忘。感恩!感谢!🙏🙏🙏

Chapter 19: 15 余生

Chapter Text

味噌汤漫过桌面,嘀嘀嗒嗒漏到地板上。筷子一横一竖插在碟子里,几片雪花牛肉挂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熟到发黄的西兰花漂浮在浑浊的汤汁上,无人在意。
三井颤抖的手指抵着手机,泪水浸湿了暗下去的屏幕,倒映出一张被扭曲的脸。

你说过,为了我,你不会死的……

深津的电话再也拨不通了。
从忙话音变成了一秒中断的提示音,第二十四次拨打之后,异国的电话号码终于化作一个空号。
静音的电视,十分钟前就从少儿卡通切换到土耳其的灾区现场。惨白色的速报字幕“土耳其伊斯坦布尔7.8级地震”霸占了荧屏的三分之一,余下的画面是钢筋水泥的残骸。据土耳其官方的消息,超强地震已经造成超过2000人伤亡,1500座建筑物倒塌。电话另一端的世界,此刻可能不再是地底,而是地狱。

流川沉默地盯着新闻报道的画面,突然攥住三井的手腕,“够了”。
“我要联系大使馆,还有当地的领事馆……”
“够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人,我一定要……”
“你已经打过很多遍电话了。”
“我还要打电话,让我打!”
手机被摔进沙发,三井扑向那个坠落的物件,流川扳过他的肩膀直面着屏幕。“你看看这里”,电视音量陡然升高,防空警报尖锐得直刺心扉,记者和救援队伍踉跄逃离,直播信号被中断前,摇晃的镜头拍下了地面开裂的一瞬。
余震再一次来临。

三井在刺耳的杂音中努力找回自己的呼吸,深渊般的黑屏后面,是无人生还的废墟。他用力地挣脱开流川,跑回了房间。
不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和深津,本该在各自的生活里圆满。在今后人生的某天,他会挽着最亲近的人,在代代木公园的樱树下,与深津隔着花雨相望。那时候的深津,或是功成名就的国会议员,又或是年轻有为的商界精英,身边有爱着他的Omega,和他爱着的孩子。而他们只是礼貌地微笑,轻轻地点头,哪怕这辈子都不能相爱,也会将未竟的爱意埋在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里,由衷地祝福着对方幸福美满。
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他们已经失去了相爱的权利,为什么还要被褫夺共沐一片阳光的资格?

 

分针在表盘里跑过了三圈,流川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直到浅眠被房间突如其来的闷响打断。储物箱被翻倒,衣物凌乱地铺开,三井跪在满地狼藉的中央,焦急地翻找每一件衣服。黑色的校服外套被他的膝盖压出深深的皱褶,护膝歪歪扭扭地躺在床脚的阴影里。
“在哪里……”,三井低着头,声音如梦呓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流川皱着眉将湘北的球衣、护膝和护腕一一捡起,三井突然拽住他的手臂,抬起头,眼眶泛红:“有没有见过那件白色的4号球衣?”
手里的红色护膝像干涸的血痂,流川握紧着拳头,指甲深嵌掌心的刺痛抵不过心底的钝痛,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见过,我扔掉了。”
“你扔哪里了?”三井抓住他的衣领,着急地问。
流川依旧冷冰冰地回答:“忘了,很久以前就扔了。”
“为什么!”三井的声音几乎要将他撕裂。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一直留着其他人的球衣?”
“那件球衣,是当年全国大赛赢了山王之后交换的,是我们一起赢的比赛。”
“你留着那件发黄的球衣,真的是因为,那是我们一起赢的比赛吗?真的不是因为那个人,而是我们吗?”
“枫……”
“木暮前辈在土耳其失联了,你关心过他吗?”
“什么?连木暮也……”
“前辈根本不关心,对吧。”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还要继续找那个人的东西吗?”流川将刚捡起的湘北队服搭在三井手臂上,深红布料像是未愈合的伤口淌出的一摊血。
这场天灾到底还要吞噬多少个他珍视的人?

救援的黄金72小时已经过去,三井依旧麻木地用指尖滑动着发烫的手机。官方公布的幸存者名单被他浏览了无数次,每次有新的发布他都激动地点开网页,然后失望地退出屏幕。直到第四天的上午,他在最新发布的名单底部看到木暮公延的名字,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得到一丝慰藉。

这几天,冷战的阴霾一直笼罩着三井和流川。短暂的和好与长时间的冷暴力交迭,三井失眠的情况恶化。他不得不再次寻求药物帮忙,同时也发现了,假装成维生素的药片被流川换成了真的维生素。
“为什么?”彩色药丸被打翻,零零落落滚到地上,拉开了争吵的帷幕。
“前辈为什么还要吃那些抗排斥的药物?排斥的是谁,是我吗?”流川委屈地追问,话题又一次被拐到了无法回头的死胡同。
“简直不可理喻!”
“前辈也很不可理喻,明知道会损害身体,还要超剂量服用药物。前辈的身体就这么排斥我吗?”

质问、反驳、毫无道理地翻旧账,一旦开始,吵架也就变得没有顾忌,不在言语上将对方撕碎,绝不罢休。待怒火平息之后,他们会陷入深深的懊悔,缓慢而低效地试图言归于好。然而,在某一个被点燃的瞬间,曾经温柔相握的手指又会狰狞地指着对方责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三井屈起膝盖,蜷缩在飘窗的一角,滴着血的心被破成了两瓣,一半担忧深津的安危,另一半饱受流川的猜疑,情绪被反复拉扯,游离在崩溃的边缘。
反思过后的流川回到房间,单膝跪在地上,抱着三井的双腿,“前辈,我们还是爱着对方的,是吧。你能彻底忘记一个死人吗?”
窗外的银杏树已经泛黄,几片枯叶在树枝上垂死挣扎。“枫,我很喜欢你。但是你不明白,我成年以后所有的悲和喜都与他有关。我可以一辈子都不见他,但我要他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终于,流川提着行李箱,离开了他们的温馨小窝。

两人居住的房子稍显狭隘,只剩一人时就变得空空荡荡。碗碟积满了洗碗池,衣物溢出了脏衣篮,洗衣机好几天都不转动,三井在家里失去了收拾自己的兴致。
由于搜救难度越来越大,土耳其政府决定不再公布幸存者名单,取而代之的是,各国自行公布经家属认领的遇难者名单。但是三井实在没有勇气点开查看。

工作停摆了数天,手机积累了大量未接的来电。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被自己颓败的面容吓了一跳。下巴瘦得不像话,面颊有两道凹陷的弧度,眼眶红肿,眼球浑浊,他的这副样子可以令每一个关心他的人心碎。然而,再混沌的人生也要面对现实,他开始强迫自己去接受,要与永久标记过他的Alpha生死别离的事实。

玄关处的门铃响起,三井扯着发皱的睡衣去应门,门刚打开一道缝,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强行推开。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河田气喘吁吁地问。
“怎么了……”
“深津回来了。”

深津回来了。
短短一句话在三井的脑袋里回荡不息,像元旦之日神社里悠远而深沉的钟声,将他无数次祈祷的愿望化作触手可及的现实。
他浑浑噩噩地被河田推进了汽车后座,回过神后急忙对着后视镜整理衣领。坐在镜面右下角的河田在发笑,估计他刚才说的一大段话,三井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深津回来了,回来就好了。三井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到脸颊。他用手掌胡乱抹了抹脸,强装镇定扭过头去。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唤起往昔的画面,一幕一幕在眼前闪回。终场哨声前,接过绝妙传球后投出的三分绝杀;捧着大学联赛奖杯,在欢呼声中悄悄勾过的手指;放学后随口一说换来了精心准备的寿喜烧;为工作熬至深宵,彻夜承托他疲惫睡意的手臂;发情期紧贴脊柱相拥的体温;诀别后被锁进记忆墓园的思念……

一成……我只要你活着
哪怕再见面时你残了一条胳膊,缺了一只眼睛,我只要你活着。

河田斜斜地瞥着三井,在狭长的镜面里,他哭得像一个孩子。

地震生还者回国后,被临时安置在市中心的一所公立小学里。三井冲进熙熙攘攘的走廊,侧着身在人群里挤出一条通道,他一秒都等不了。
深津!深津一成!
三井的呼喊被湮灭在此起彼伏的声浪里,他的目光在一片嘈杂里急切地穿梭,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走廊尽头的长凳上缓缓站起,越过重重人潮,与他四目相对。那人向他展开双臂,他不顾一切扑了过去,还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就吻住了熟悉的唇。
深津接住了向他飞奔而来的三井,缠着渗血纱布的右手扣住三井的后颈,将怀中人紊乱的呼吸全数吞下。泪水湿润了他唇上的血痂,血腥的味道在交缠的唇舌间愈发浓稠,这是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电动理发器发出吱吱的响声,随着刀片的移动,一大片头发从深津的发顶落下。
深津的右手在地震来临时被重物压伤,在漫长的等待救援期间,伤势持续地恶化。回国后,治疗他的医生叮嘱,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都必须坚持用抗生素,伤口不能再受到感染,他只好忍受层层纱布的束缚。比起身体残缺了一部分,这种程度的伤害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幸运。
当他把理发器递到三井手里,三井笑着接过这个任务。在大学期间,三井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他很享受深津乖乖地听从他每一个“抬头”“低头”的指令。自从脱离了学生的身份,深津便不再留着标志性的和尚头了。

三井搓了搓指尖残留的发屑,缓缓放下理发器。新剃的发茬短促且齐整,宛如初春枝头冒出的嫩叶新芽,后脑勺圆润的弧线,与大学第一天跟他握手的前山王队长轮廓重合。
深津的肩膀轻微地颤动,三井环抱着他,手臂绕过脖颈,胸膛紧贴脊背,这才发现他背部的颤抖更为剧烈。
“没事了,你已经回来了。”说着安慰话的人率先掉下了眼泪,将亚麻衬衣渲染出一个个深灰的圆斑。与湿润的痕迹一起扩散的,还有埋在深津脖颈间压抑的啜泣声。

Chapter 20: 16 尾声

Chapter Text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三井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深津像往常那样,坐在自己的床边打开手提电脑,轻声敲着键盘。床头香醇的咖啡香气代替闹钟唤醒了他,他搭上深津的背,半个脑袋探了出来。怎么不睡觉呢?啊,原来是在工作。
深津右手的绷带剩下薄薄的两层,被裹住的大拇指按下空白键时依然显得笨拙,他刻意放缓键帽回弹的节奏,打字速度就更慢了。深津回头问,“吵醒你了吗?”
三井摇了摇头,这么惬意的早晨仿佛是几个世纪以前发生的事情。下巴在深津脖子处蹭了两下,没有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气,反而嗅到了厨房飘来的烤面包味。连早餐也做好,看来时间不早了。

三井还眷念着这点温度,手臂围成一个圈。“哪家公司这么没人性?你受伤请病假,还要你工作。”
“是首府办公室的公务,我要加急处理。”
三井侧着头问,“你回去加藤那边了?”,目光顺着深津的手臂落在电脑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邮件,挂在屏幕最上方的一封发送在七天前。
七天前,深津刚刚从伊斯坦布尔回国,死里逃生。

“嗯,我没想瞒着你,本来打算过两天就跟你说。”
早说晚说结果还不是一样?三井松开抱着深津的手,走到厨房,端着一杯新鲜的热咖啡和烤好的土司到餐桌。深津盖上了电脑,眉头轻轻蹙着,平底锅里有被无视的炒蛋,三井抹了几下花生酱就低下头自顾自地吃着吐司。深津凑近,一口咬下吐司的一角,毫不客气从三井手中夺过了早餐。
“上周五,加藤知事收到了死亡威胁,跟竞选期间发生的事情有关。”深津鼓着一边腮帮子说,“表面上,她是让我回去帮他解决问题,实际上她是不放心我这个知根知底的人流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说到底,我手里有太多她的把柄了,除非我成了不会说话的死人,不然的话,还是要帮她打一辈子的工。”
“但是,我不想你回去做那种工作。”说话的同时,三井手里的咖啡也被深津换成了热牛奶。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其实我也想回去知事办公室工作,我也不允许事业毫无起色的自己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深津用完好的左手摸着三井的脸蛋,短短几天,已经消瘦得令人心疼。“我要向你父母证明,我可以让你幸福,就算幸福的标准由他们来定义。”
有这个必要吗?三井垂下头,叉子戳着面前的炒蛋,眼神闪烁到另一边。
深津轻轻握住三井的手背,在他转过脸的瞬间,接住他担忧的目光,“相信我吧,我会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好好交代的。”
“除了我的父母,你还要给谁交代?”
“等一下,我想你开车送我去一个地方。”“去哪里?”
“去流川大宅。”

 

他们劫后重逢拥吻的照片,在当天傍晚冲上了社交媒体的热门搜索排行榜。
【劫后余生,世纪爱情】【震后重逢,跨越生死的拥抱】【灾难见证真爱,生还者与恋人上演感人一幕】--这些吸睛的新闻标题下,网友们的讨论如火如荼。照片中的两位主角,一位是豪门独子、已有婚约在身的Omega,另一位则是在首都圈政界颇具知名度的年轻Alpha,而隐藏在画面之外的第三位主角,也被卷入舆论的漩涡。那天晚上,流川被家人匆匆送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关掉手机,远离互联网,他们在深津的住所度过了数天,安宁得犹如回到大学合租的时光。三井躺在深津的怀里安睡,以为可以长久地逃离现实,而现实,以深津的一句回答,又一次冷冰冰地伫立在他面前。

“去流川大宅。”
事情总是要面对,话音还在脑海里回旋,汽车已经驶进世田谷区,再转过两条街道,流川家大宅的围墙就会出现在挡风玻璃上。这条道路三井走过数十次,可当深灰色的砖墙进入视线时,他还是不自觉地放缓了车速。车轮碾过百年老宅前的石板路,黑漆木门上镶嵌的金色大字,是外人立入禁止的指示牌。
如今的他,也算是“外人”之一了。

车子在距离大门约五十米处停下,古朴的宅邸散发着传统世家的威严,两名站在门侧的保镖远远就认出了三井的车牌,站姿也变得肃然起来。
深津推开车门,“你在这里等我,或者先回家。”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三井伸手拉住深津的手臂,在对方挪动脚步时被挣脱。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关上车门时,深津回头看他,“放心,为了你我不会有事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每一下脚步都牵动着三井的心。深津与保镖简短交涉后,随着黑漆木门的开合消失在门后,世界顿时只余灰暗的沉寂。

三井打开车窗,没有流动的风,空气闷得像被厚实的棉布裹住。几片落叶飘到车轮下,细微的声响触动着三井的神经。以前,他从不认为高耸的围墙里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的他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闭合的大门,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拉长了一整个世纪。手指急躁地敲打着方向盘,脑里预设了无数个可怕的场景,可没有一个场景是不在场的他可以阻止发生。
为什么没有坚持一起进去?无论会发生什么,也应该是两人共同面对。深津的胸有成竹更显得他无助失措,他无法再一次承受死生别离的痛楚。恐惧凝结了周围,时间变得迟缓,午后的太阳静默地悬挂着,车窗突然出现一处被遮蔽的黑影,深津侧着头,手指关节在他眼前敲了两下。

三井推开车门,扑了上去,哽咽得说不出话,手臂紧紧搂住,将深津搂得喘不过气。深津抬起手,缓缓抚过三井的后背,安抚的力度平复着过速的心跳,他轻声笑了出来。“我没事,你担心我被他们吃了吗?”
三井捧着深津受伤的右手反复查看,完好的纱布,没有渗血的痕迹,但提着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缠着纱布的指尖蹭过发凉的手背,“你不相信我吗?”
三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懵懂的样子逗乐了深津。
被推回到驾驶座上,三井听到深津发号施令,“出发吧,我们要去下一站。”
“要去哪里?”目光追逐着绕到副驾驶座的身影。
“去你家。”
“为什么要去我家?”
“我要拜见你的父母。”

一天之内,两次出乎意料的行程,三井双手握着方向盘,挡风玻璃上的天空出现一抹橙红的颜色。深津的笃定让他看不懂,疑惑的目光也只是换来一个从容的微笑。带着琢磨不透的心思,车子已经驶进了独栋别墅的庭院。三井家的别墅在六本木,东京港区与世田谷区相隔不远,不到10公里的路他走了近半个小时。

两个高大的身躯顺着旋转楼梯而上,脚踏现代工艺精雕细琢的大理石台阶,袖口掠过雕着千年鸟纹的紫檀木扶手,豪门旧族在时代洪流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和矛盾。
会客的大厅在二楼,提前接到电话的三井夫人,正端坐在大厅的主座上等候。夕阳的余晖给典雅的和服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三井夫人屏退了家里的佣人,往常愿意开腔帮儿子说情的人都躲到了一楼。
深津和三井十指紧扣来到客厅,夫人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最后落在三井褪下订婚戒指的无名指上。

深津膝盖一沉,跪坐在地板上,三井顺着牵引的方向,也跟着跪了下去。头顶的上方,是隐忍不发的愤怒,三井垂下眼,脚趾不安地蜷缩着。他没有犯错,他们也没有犯错,只是欠了某些人一个正式的解释——而某些人,不包括他的母亲。
三井夫人的声音冷冽如冰霜,“原来深津君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你以为标记了小寿,就可以逼我们接受你吗?”
深津抬起头,目光坚定不退让,“三井夫人,我来这里是请求夫人兑现承诺。我已经做到夫人所要求的事情,请夫人答应让我和寿交往。”
三井夫人冷笑一声,“深津君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们三井家对话?是东京都知事的前任助理,还是曾经的副知事候选人?深津君能够死里逃生实在让人欣慰,更应该珍视当下,好好地过你的平民日子,不应该掺和我们家孩子的生活。”

三井踮着脚尖将要站起,那些年他不知道的背后,母亲有过多少的盘算和筹谋,深津又扛下了多少委屈和责任,他既然弥补不了过去,就更不能错过当前。深津用掌心的力度按下了三井内心的反驳和躁动,同时投向一个恳求信任的眼神。三井一时迟疑,就听见深津开口,“夫人的要求,是必须在商界或者政界有所建树,才能和三井家的孩子交往。我是现任东京都知事的首席辅佐官,是都厅内仅次于副知事的第三号人物,主管财政和产业振兴政策的制定与执行。在未来四年,我将全力协助加藤知事推进政务,确保她在任期结束时顺利进入内阁。”
深津跪坐的姿势不变,腰背挺立,几乎与坐在欧式高背椅里的三井夫人平视。“现在首都圈内,无人不知深津一成的名字。四年后,我会参加下任知事的竞选。”
三井夫人端起茶杯,焙茶的温度已散,她仍故作从容抿了一口。“就算你能够得到我和小寿父亲的首肯,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流川家会轻易放过你吧。”
“夫人不必担心,我已经与流川家达成协议,流川家不会再追究退婚的事。”
“不可能!”三井夫人打翻了茶杯,在楼下偷听的佣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流川家怎么可能会原谅你?”
“在商言商,流川家向来都懂得权衡利弊。我将流川家长子和前任知事铃木太郎密会的对话录音作为礼物送给流川先生。流川先生收到后非常高兴,也很乐意和我交个朋友。”
“竞选期间,我已经代先生和夫人向加藤知事献上政治献金。虽然数额微薄,但知事已经将先生和夫人的心意铭记在心。我绝对有能力替三井集团遮风挡雨,请夫人成全,让我余生与寿并肩同行。”

沉重的落地钟敲响六声,斜阳的光线在针锋对峙的两边,划下一道明暗分明的界线。光影交错,世代更迭,旧贵族的式微挡不住新势力的崛起。三井夫人心里了然,败局已定,那只握着她儿子的手,绝不会再松开。
“那,我们家小寿以后就拜托深津君了。”
“母亲请放心,一成一定不负所托。”深津重新站起,弯腰鞠躬,态度极尽谦卑恭敬。

 

风穿过车窗缝隙,吹起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背部一阵舒畅的凉意,呼吸也变得轻盈起来。车子驶离别墅,开到半路,三井才大梦初醒,竟然没有留在家里吃饭!
肚子在抗议,咕噜作响,三井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深津陷在椅背里失了神。刚才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深津一成,和现在目光空洞、疲惫不堪的人,在踏出庭院大门的一刻,就完成了华丽转身。三井觉得好笑,现在要问这个人晚餐在哪里解决,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
他学着深津的语气调侃道:“深津先生啊,今晚就让我替你饥肠辘辘的胃遮风挡雨吧。超市里的和牛烤肉便当和特选海鲜丼是我给你的政治献金,就这么决定吧!”
深津突然一拍大腿,坐直了身体,“前面,在前面那个交通灯右转。”
汽车困在密集的车流中间,三井蹙着眉寻找改行车道的机会,“到底要去哪家餐厅?”
“去市役所,夜间服务晚上九点才结束,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去市役所?”
交通灯再次转红,车轮停在与前车几乎要亲吻的距离,一下点刹脑子晕乎乎,两秒过后,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三井心中浮起。为什么要去市役所?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就去,总不会是去办理税务吧!

“去登记结婚,现在就去。”
“深津一成,你认真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是不是因为我被你标记了?”
深津不假思索,“在我认识你之后,在我爱上你之后,我就想和你结婚。”
“如果我没有分化为Omega,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你跟你的第二性别有关?之前是我一直害怕,你不会接受一个Alpha。”
“这就是你一直都没有让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原因吗?”
“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将所有困难都解决之后,再正式追求你,堂堂正正跟你交往。”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瞒着我。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会跟你结婚。”
“工作上的也不行吗?”
“不可以。”
“如果知道那件事会给你带来危险呢?”
“那你不是更危险吗?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也可以保护你。如果我不能参与你的人生和事业,那我们也没有必要一起走下去。”
“好,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去市役所了吗?我一秒都等不及了。”
“你要坐稳了,我会开得很快的,我也等不及了。”
车子蹿出车流,一记油门,尾灯划出漂亮的红光,加速驶往辉煌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