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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十年,他和塔夫一起去往幽暗地域,连同七千名衍体;七千条被饥渴与疯狂经年折磨的性命在路上少了一半,自他们找到头一个定居点起的一年里剩下的又少了一半。达利瑞亚在守夜的时候被地里钻出来的鲨蜥兽咬死了,利昂探路时一不小心踩到滑溜的真菌摔下了悬崖,帕莱(回想起来他原本是他们中性格最窝囊的一个)则是亲手砍断了绳索,和猎杀他们的卓尔小队一道滑下吊桥,眨眼便被地下河湍急的水流卷走了。
第三个定居点在席德瑞恩城附近,附近的蕈人帮他们搭建了营地,作为交换他们定期派人参加蕈人的巡逻,共同防备卓尔或牛头人的袭击。此时他们的人数已经十不足一,阿斯代伦和塔夫将冒险途中积攒的战斗经验倾囊相授,又经历了无数血的教训后,整个群落减员的频率总算降到了相对稳定的低水平。光耀会的人时不时会路过并在这里歇脚,捎来营地平日难以取得的药品或各地的新闻;布尔格和奥米伦也在这里停留过,整整一个月间他们在附近采集了好几箱菌类样本作研究用途,中途向他们倾囊传授了各类实用技术,从如何在菌林中分辨道路到养殖地底洛斯兽的窍门。再后来散塔林会伸出橄榄枝,从地表运来成桶成桶的牲畜血,与他们交易幽暗地域特产的珍稀菌类和动物毛皮。至此,这个聚落算是稳定了下来,在扎尔宅曾有幸睡在床铺上的剩余四个衍体被他们境遇更加窘迫难堪的兄弟姐妹视为头领(出于某种动物式的直觉),阿斯代伦半是嘲讽地称之为寒酸版的四人评议会。塔夫和阿斯代伦独处时曾揶揄后者:经过数年的颠沛流离后他竟然有了近似于领导力和责任感的东西,曾经的蝌蚪小队成员一定会很讶异。后者对此进行了适当的反讽。
第二个十年开头,聚落内爆发了一起冲突,起因是他们的存在暴露给了席德瑞恩城官方。四个头领就是否主动与之接触产生分歧,维奥莱特在此事上表现格外强硬,最终结果是她带着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离开,寻找新定居点。
阿斯代伦和其他人一边忙于让减员后的聚落回归正常生活,一边在小心翼翼地尝试与席德瑞恩贵族接洽。最初的沟通还算顺利,双方达成了相安无事的约定,少量的贸易也开始进行;但几个月过去,一队席德瑞恩卓尔在聚落附近与几名衍体发生意外冲突,双方各有伤亡——其中包括一名席德瑞恩贵族继承人。
席德瑞恩贵族向他们索要恰当的代价。经过数日的挣扎,阿斯代伦站了出来——作为剩余的三名头领之一。幸运的是,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联系的君主暗中推动将原本的死刑替换成了流放(他的手腕——“也许该说触腕?”阿斯代伦如是说——确实令人惊疑),但这也就意味着阿斯代伦要离开这个衍体们建立的、自己曾经为之战斗的家园。
“挺好的,其实我早就想走了。一直窝在一个地方多没劲?如果不是你们拖累我,我早就游遍费伦大陆了——”临行前,阿斯代伦趾高气昂地对前来送行的同族们如是说,一边说一边接过塔夫递给他的行李——塔夫也和他一起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作为见证者的席德瑞恩卓尔)都默契地没有指出他的眼眶还是红肿的。
他和塔夫离开定居点,踏上旅程——在第一个百年里,他们确实游遍了费伦大陆。在远丘城,他们和来自月海内外十座不同城市的佣兵一起饮酒、赌博和比试武艺,阿斯代伦留下了连续三局牌凑出同花色的记录,被当地的酒馆议论了十来天;楚尔特的新奇的物种让他们大开眼界,但炎热的丛林并不友好,塔夫一度因为热病不得不卧床休息整整一个月;途径匕首滩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贾希拉,并受她委托替竖琴手调查一座龙巫教的堡垒——堡垒被云巨灵的魔法托在半空——他们逃离现场时不慎引发了大混乱,魔法失灵,梁柱砖瓦轰然崩塌,承托堡垒的云流与之一同从空中倾泄,如瀑布般落入乔恩萨河。阿斯代伦狼狈地在半空中翻滚着,掏出背包里的羽落术卷轴对两人释放,逃过一劫后他们飘在半空,看着废墟缓缓沉入河底,突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他们也回过北地,最后一次见到盖尔(彼时就人类的标准而言他已经很老了)时他正在开发跨位面长途旅行的技术,因为他想到诸外层位面进行长期考察以验证自己的一系列理论和猜想。后来,他们听说深水城最有名望的法师某天下午把自己塞进了尚在实验中的位面传送舱,舱门再次打开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也许他成功了,因为据他的助手所说传送舱的各项参数都在预期之内,只是法师本人从未提及自己何时、如何回来。
拜访博德之门的经历则更具传奇色彩:四人评议会与扎瑞尔的某项交易失败后,这座城市有一半土地沉入了九狱:后世记载,博德之门在一半位于费伦、一半位于阿弗纳斯的状态下度过了整整三十三天。这起事件带来的威胁和破坏与战争相类,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朝不保夕;焰拳、部分贵族的私兵和平民组织的自卫队不得不携手抵御魔鬼的袭击。阿斯代伦和塔夫在为此寻找纾困之法的路上遇到了卡菈克和威尔。双方都没做好重逢的准备,但事情就是如此意外,一出让整座城市横跨两界的劫难反而令原本分隔的同伴再度聚首。他们像所有冒险者小队一样共同行动,调查、战斗、解决难题、互帮互助——省略中间过程,他们找到了将博德之门的土地卡在位面之间的大型次元锚装置,击败了始作俑者——对扎瑞尔怀恨在心的前阿弗纳斯大公拜尔,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然后得以解除了魔法,将完整的博德之门归还给费伦。分别之前他们拥抱彼此,威尔特地多花了一会儿时间静静凝望家乡。卡菈克的心脏仍旧滚烫,但她告诉他们拜尔透露了地狱引擎图纸的下落,回到九狱后他们会立刻踏上新的旅程。
塔夫去世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戏剧化的事件;相对于他种族的标准他本就年岁日长,一次野外赶路途中他失足滑进地穴,被石笋扎穿了腹部。他们手头的药品不足以应对这种伤势,阿斯代伦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路往附近的城镇走,但他们都隐约预感到时间已经不多。塔夫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说觉得自己很幸运,旅途上的人生一直是他理想中的人生,他已经见识了太多普通人一辈子也不会听闻的东西,何况还和阿斯代伦在一起。他们都没有提当初在幽暗地域为衍体的家园奋斗的时光对塔夫来说意味着什么,塔夫从未——阿斯代伦也早已能够学着不去——把这看作某种价码。
“无论是哪段日子,我从没后悔和你呆在一起,”塔夫的声音听起来久违地有点害羞,“我希望……我有一小撮骨灰能被洒在一个我还没去过的地方,可以吗?”
“我呸!你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阿斯代伦骂了一句,把背上塔夫的身体正了正,继续埋头往前走。
一次日落又一次日出之后,他把塔夫的一小撮骨灰收在一个小小的瓶子里,带在身边。只要继续旅行,总能抵达他还没去过的地方的。
他恍然想,回幽暗地域看看吧。
回幽暗地域的路途并不顺利。他被卷入意外——和每一个冒险者一样,只要你走在路上够久,总会遇上些什么意外——在荒郊野外的一处废墟歇脚时阿斯代伦遭遇了野兽围袭,他寡不敌众,不得不逃往这座建筑的地下——隐藏在古老地窖阴影中的幽影通道将主物质位面与堕影冥界相连,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地窖中,鸦后的影子在他脚下显现,比地窖本身的黑暗更深更浓:鸦后许诺拯救他的性命,以此交换他的服务。
没有光线、没有色彩的堕影冥界是主物质位面的晦暗倒影,阿斯代伦曾经踏足的幽影诅咒之地只是它的玩具版本。莎尔在堕影冥界留下过她的神力,但这里真正的统治者是鸦后——据说祂,或她,或它,在科瑞隆与罗斯决裂之时,曾是一名受万民爱戴的精灵女王——女王为了阻止纷争而尝试获取神性,但错误的仪式剥夺了她的外形、理智和记忆,将她永远困于悲痛、混乱、内疚与懊悔之中。
堕影冥界几乎没有活物,只有驻留的记忆和死者的回音,而鸦后近乎痴迷地收集着散落的记忆,像渡鸦一样将其搜集到自己的堡垒中,就仿佛这能让自己重新体验到什么似的,也或许这行为只是鸦后永恒悲痛的一个体现。
劳役的期限是一百年,阿斯代伦走遍了堕影冥界,为鸦后整理散落的已逝者的记忆。他阅读了无数人的无数过往,或平凡或奇异、或美好或丑陋,开始时他还会饶有兴致地评判一番,但不久便不再多作议论,仅仅只是阅读(偶尔,他会想象如果与塔夫分享某段记忆,对方会如何回应)。服役大约第七十个年头里他找到了塔夫生前的一段回忆,那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如果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阿斯代伦想必会为此对他发脾气。但如今,他只是平静地读完,把它放到脑子里属于塔夫的那个角落里,和其他所有东西一起。
有传闻称主物质位面的一切都能在堕影冥界找到其扭曲的对应,这至少部分是事实——阿斯代伦找到塔夫的记忆就是在一座布局与博德之门很相像的无人城市里:黑色荆棘替代了上城区的城墙,金属笼子替代了贫民的房屋,公园中央的喷泉在这里是一座人面鸟身怪物的雕像。他记得在扎尔宅的位置他看到的是一片墓地,每一个墓坑都敞开着,坑里空无一物。
一百年的劳役既长又短。劳役结束时,他第一次被召唤至鸦后的堡垒。空无一人的黑色厅堂里,无形的祂-她-它向他要求最后的奉献:一件供物,一件寄托着他最深切思念与悲痛的物品。阿斯代伦立刻想到了自己埋葬塔夫前收集的那一小瓶骨灰,他第一反应是拒绝——
记忆,纷至沓来的记忆;后悔,苦涩的后悔,懊丧,悲伤,恐怖,每一种原本存在的可能性在他眼前争先恐后地展开自己:卡扎多尔完成了仪式;塔夫在幽暗地域失足滑下悬崖;古尔人将他关进笼子里;还有他自己,赤裸半身,高高举起那柄散发着红光的权杖——阿斯代伦本能地握紧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他不想放开,正如在幽暗地域的无名悬崖边,他死死抓住塔夫的手臂那样;但转念间他又想到,塔夫曾说希望这部分骨灰被放在他生前未曾踏足的地方。
如果是塔夫见识到鸦后统治的这座奇诡堡垒,他会……
……会感到新奇。
阿斯代伦握着瓶子的手微微松开了。与此同时,种种未发生的可能性的恐怖幻象戛然而止。
洞悉所有访客的记忆与内心的神明放过了他,拒绝了供奉。人们知道鸦后渴求所有寄托着悲痛与悔恨的事物,但当阿斯代伦的手松开那个瓶子的时候,鸦后也就不再需要它了。无形的枷锁被解开,他的劳役就此结束。这是第二个百年。
恢复自由之身只是第一步,返回主物质位面的途径同样需要阿斯代伦自行摸索:诸位面结构间的连接与重叠时时都在改变,鲜少有稳定的通路,而他又欠缺用法术定位或移动到指定位面的资源和能力,旅行到哪里全看运气。在机械境时,他因为忘记按照每分钟七十七步的频率走路而被当地的居民判处监禁七十七小时;在万兽园里,他捕猎过一头山猫补充鲜血,因此接下来的一年里被迫变形成了山猫;在妖精荒野,他参加了巫光嘉年华,来自多元宇宙每一个角落的游客都在这里狂欢,宴饮和游戏日日举行,从不停歇。他参加了骑蜗牛竞速,然后被装进肥皂泡里,和一位替嘉年华工作的巨魔比赛穿针——一分钟内穿得针数量比巨魔更多的人可以赢得一件礼物。他赢了(赢得并不容易,这位巨魔灵巧得让人吃惊),作为奖励,巨魔从身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零碎物件中找出一个火柴盒递给他。
“这火柴盒有什么特别的?”
“不一定有什么特别,这是之前一位游客输给我的。好像位人类。”
“噢——所以现在输给你的东西,以后也许会被别的人赢走?”阿斯代伦想了想,掏出一个装着灰白色粉末的小瓶子,“那你能收下这个吗?”
装着塔夫一部分骨灰的小瓶子挂到了巨魔身上,和其它所有杂七杂八的物件在一起(它左边吊着一把生锈的钥匙,右边系着一束枯毛茛),等待着或许将来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游客带走。
在第三个百年过去三分之一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阿斯代伦在星界漂流了几个月后遇到了吉斯扬基人的的部队。从这支反抗军小队口中,他得知莱埃泽尔作为一名将领活跃在女王军和反抗军间的战争中,为终结维拉基斯的暴政而战斗。穿越位面的魔法只有专业人士才能施展,而这种人在眼下的战争中十分紧缺;小队答应帮助阿斯代伦与莱埃泽尔汇合,以交换他的协助。阿斯代伦和这支小队同行了一段时日,参与了几场战斗,救过几个人也被救过一命,然后他被交给另一支直属于莱埃泽尔的队伍,他又与这些人同行,穿过了将近半个星界后,他见到了莱埃泽尔。
星界的时间相对主物质位面近乎永恒:莱埃泽尔未见衰老,面相比过去多了几分威严,个性中的认真和苛刻则一如既往。莱埃泽尔听取了他的请求,说:“盖尔可以帮你。”
阿斯代伦:“谁?”
他得知曾经致力于研究跨位面旅行技术、把自己塞进传送舱后消失的盖尔,实际上转变成了某种纯思想的存在——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跨位面旅行,他还希望摆脱寿命和肉体的桎梏,以便更自由的探求新知——但这项转变并不完善,目前只有在思想与物质本就是一体的星界他才能稳定存在,也只有修习心灵异能的吉斯扬基人能与他交流。
莱埃泽尔板着脸转述道:
“他说很高兴见到你,还有你看起来比以前成熟多了,还有塔夫的事他很遗憾,还有传送回主物质位面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还有希望你能时常回来看看,还有你的头发似乎没有以前柔顺……”
“行了,告诉他快点干活。”阿斯代伦故意皱着鼻子,“以及不要仗着现在这个状态我揍不到他就肆意抹黑我的外貌。”
“……以及谢谢,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第四个百年,阿斯代伦花了不少功夫才回到幽暗地域曾经的定居点,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他向附近的蕈人打听,得知衍体聚落只是迁移了,这才松了口气。当他询问如何前往新定居点时,他被介绍给另一个人:“她也是地表居民,至少曾经是。”
阿斯代伦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年长的影心——而且她那头曾经因塞伦涅的神力而变得银白的长发,如今呈现出黑白斑驳的杂色。
“别那么惊讶,你一副听到爆炸菇开口说话的样子。”对方露出略带讽刺、但并无恶意的笑容说道,这副神情和腔调立刻让阿斯代伦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影心。
他们一边赶路一边交换近况:影心作为塞伦涅的神选和传道者在地表行走了数百年,但在执行女神旨意、铲除莎尔信仰的时间里,她所见的种种又让她开始反思身为塞伦涅神选意味着什么。月亮少女对违抗自己的人态度严苛,也鲜少对不信者展露怜悯。作为被莎尔夺走记忆的人,她曾经力图取回自己的过去,也相信记忆是每个人不可剥夺的财产;但随着北地的战乱产生出大量流民,目睹他们中最绝望者宁愿向莎尔献出记忆来换取安宁,她不止一次回想起久远以前抚养自己的女院长的教诲:“莎尔的黑暗是绝望之人、悲苦之人、被遗弃之人的港湾。”
她越是思索塞伦涅和莎尔的争执,也就越对自己的过往心生犹疑:若说她是因为被剥夺记忆而成为莎尔信徒,那现在的她又是因为什么而信仰塞伦涅的呢?因为父母信吗?她为什么会被选为神选?塞伦涅又为他们做了什么?从出生到现在,究竟哪一次是真正由她自己“选择”的?
“到头来,只能说我这个人本质上优柔寡断,哪边都选不了。”说到这里,影心的神情中多了无奈与自嘲,“当我说我希望能放弃神选资格时,塞伦涅没有莎尔那么恶毒……但她们都不容怜悯。失去不朽只是后果之一,”她指了指自己眼角的皱纹,“我在地面上变得不太受欢迎,所以溜到了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挺值得自豪的:一般人可没机会两次背叛自己的女神,也没机会因此被两位女神记恨。”
“这算什么优柔寡断,”阿斯代伦理所当然地说,“你哪边都不选的时候,不就已经作出自己的选择了吗?让莎尔和塞伦涅去吃死老鼠吧。”
当然,他们都明白影心的实际遭遇远比她眼下的态度要沉重,幽暗地域对于地表生物而言终究是严酷的异乡,移居至此绝非轻易为之,但他们默契地选择暂且开启下一个话题。他们谈到新定居点,数百年来那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的长期定居,有的短期停留:先是光耀会和蕈人时常拜访,接着是前来进口矿石的地底侏儒,再之后是席德瑞恩组织的城外集市(“明萨拉的功劳——没错,她现在在席德瑞恩,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忙”);从其他地底城市逃出来的奴隶听到传闻,聚集到这里试图用劳动换取住处;因为疾病或残疾被抛弃的灰矮人拄着拐杖过来谋求栖身之所;来自地表的被流放的学者,到这里继续自己的研究;再之后是蘑菇商人、维奥莱特介绍来的佣兵、走私犯、流浪法师……
“总之,那地方现在的规模已经接近一座小城市,种族多样性更是冠居幽暗地域——毕竟,传闻都说它专门收留被抛弃的家伙。也确实,住在那儿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被抛弃的,包括现在的我。”影心微微一笑。
阿斯代伦想到一个问题:“对了,那地方——那座城现在大约有多少人?”
他听到了一个远大于七千的数字。
在这座幽暗地域的新城呆了一段时日,阿斯代伦不无遗憾和欣慰地发现这里的大小事务理所当然地不需要自己再过问了。卸下了前领导者的心理包袱,休息足够之后,他心安理得地再次踏上旅程。
北地并不和平,战乱仍然时有发生。有许多需要帮助的人——他帮助了其中一些,但无力帮助另一些;有许多值得反抗的人——他打败了其中一些,但无力打败另一些。他留下过伤口,也给别人留下过伤口,侮辱过别人也被别人侮辱过。他做了一些值得夸耀的好事,也有过一些令人皱眉的劣迹。有一回,他被一支商队雇佣为护卫,协助他们击退了一伙强盗;商队中的一人坚持邀请他做客以表示感谢。到了地方,阿斯代伦才发现这是一间孤儿院:邀请者早年也在这所孤儿院长大,商队中有一车货物正是要送到这里的食品——他们正在准备庆祝仲冬节。孤儿院前头的空地上玩耍的孩子有大有小,最小的不过牙牙学语,而邀请他的商人已经发须灰白。这所孤儿院的院长,在这位年长的商人的口中,叫“哈尔辛爸爸”。
即使以精灵的标准,哈尔辛也已接近垂暮之年。他身体不复当年健朗,但为人一如既往地宽厚温和。他们热情地叙旧到深夜,交换了无数见闻,碰了许多次杯,但没有完全喝醉。阿斯代伦说:“真意外你一个德鲁伊会乐意天天住在城市边上。”对此哈尔辛回应:“真意外你一个阿斯代伦竟然和小孩子玩得很好。”
“我这几百年可不是白过的,我甚至能一边用泥巴捏小猪,一边忍住不去在意自己的指甲缝被弄脏……能忍三十秒以内吧。”
“对于我认识的阿斯代伦来说确实不容易。”哈尔辛笑笑,“……我愿意住在这里,是因为我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多呆在他们身边。”
阿斯代伦没有出声。哈尔辛继续说道,表情若有所思:“孩子的存在有种独特的力量。有朝一日我们都会化为尘土,但他们,或者他们的孩子……会继续在尘土上生活,行走。”
阿斯代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了。他只记得哈尔辛后来问:“你打算继续上路吗?”
他回答:“当然。”
这是自阿斯代伦折断那根权杖起的第五个百年。此时此刻的阿斯代伦是游荡者、冒险者和吸血鬼衍体,擅长战斗但并非刀枪不入,见多识广但远未看尽世上的一切,他强大的同时也仍然有凡俗的脆弱,像每一个衍体一样畏惧阳光和银饰,入睡后任意一名怀有二心的旅伴都能轻易割下他的头颅。他仍然在路上,在旅途中,没有停下走向未知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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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Barbarian Wed 09 Apr 2025 01:0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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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y__Libertine Tue 29 Jul 2025 08:1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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