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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天，5月10日，日曜日

在湘北篮球队，想要假装不注意到流川枫的存在是很困难的事，即使他看起来是全队最令人不爽的一个。

三井在剪短头发回到篮球队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两年没摸篮球，乍一参与训练，手脚都感觉到了紧绷和生疏。木暮很贴心地没有要求他一来就立刻跟随球队其他成员的日常训练，而是让他自己慢慢找回感觉，跟木暮做了几次配合训练，其余的就由他自己发挥去了。这个决定非常符合去木暮细致的风格，因为其他球员们对改头换面的他明显有点畏缩，毕竟是三天前还跑来踢馆的家伙。于是等三井把自己僵硬的肌肉拉伸开再做完基础训练动作，第一天的训练时间已经结束。他想要留下来再练练球感，却看见另一半的球场上还有个高大个子的男孩，在认真地练习着投篮。

不是那个红头发呱噪的家伙，这个长刘海儿的家伙，是那个最先回击的家伙吧？好像是叫做……流——川？

三井看了流川一会儿，觉得他的球技还——算过得去，算是最好的一年级，他在心里暗暗评价。不过其他的就算了，三天前他们还恶意相向拳打脚踢，自己的脸上还贴着OK绷，流川的头上也缠着触目惊心的白色绷带。但是该道的歉已经道完了，该鞠的躬也鞠过了，三井不想纠结于过去，就潇洒一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三井决定专注于自己面前的球篮。一周之后就是县大赛，此刻的他简直就像个新丁。虽然刚才木暮临走之前已经热忱地表示“三井君的投篮还是和原来一样漂亮呢，湘北有你一定会更好起来的”之类鼓励的话，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四肢有多么沉重，就像是长久停在荒野里，雨淋日晒，生了锈的机器部件，需要大量的练习来恢复正常的灵活运转。

希望我至少能尽快恢复到国三的水平，三井在外线投出三分球，狠狠地想。球应声入网，在地上弹跳着。

等到三井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失去知觉了，他一看表，居然才过了半小时。

真是体力不支了呢，三井对自己苦笑，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喘得跟风箱一样，今天就这样吧，恢复体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换下已经湿透了的背心，用毛巾胡乱擦干身上的汗渍，套上校服准备离开。湘北的球馆设施太差了，淋浴间两年前就是坏的至今也没有获得经费修理。这一点倒是跟两年前一样熟悉。他走向球馆大门的时候，球馆里依旧灯光通明，流川还在另一半球场上仿佛机器人一般练习，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三井的存在。在刚才的半个多小时里，他甚至没有看三井一眼。

真是个没礼貌的一年级小子！篮球技术虽好但性格太差了！三井挑挑眉转身走向电车站。他忘了自己也根本没有向对方打过一个招呼。

*******

那个三年级的家伙终于走了。

流川停下来扶住膝盖喘口气休息。

他记得这个家伙任谁三天前才“打过照面”都不可能忘记。

在看到他站在球馆门口对着所有人深鞠一躬的那一刻，流川心里还是多少有点震惊，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能在那样激烈的踢馆事件、那样糟糕的殴打、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后仅仅三天，就能剪短头发、若无其事的鞠一躬回到球馆，说好听点是勇气，说难听点是厚颜，这种事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在某些方面，三井确实是一个对自己最狠的人。流川想。

而且他还留下来加练了一会，往常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会留下来加练一些时间。

流川并不是瞎子，他知道三井在另一侧的球篮下练习，但是对方没有丝毫打招呼的意思，他也不想打破这种理所当然的沉默。更何况，在沉默中聆听篮球有节奏的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难道不更美妙吗？

他的节奏不错，他知道。

三井的节奏，有点乱，但是也能凑合。只可惜他显然体能恢复不够，练了一会儿就走了。

流川咕咚咚喝完水、擦一把汗，准备再练半小时再走。

咚、咚、咚。

他喜欢这声音，这有规律的声音就在聆听像自己的心跳，就像十五岁的流川枫的内心，强韧，坚定，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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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周日。县大赛还有两天开赛，赤木特意给大家放假一天休整。

然而流川还是吃完早饭就去了学校。他家距离学校非常近，骑自行车只需要15分钟。这也是他拒绝了著名的陵南私校的邀请的理由。对学生来说，选择学校没有比上学近更好的理由了，他可以早上多睡半小时，晚上晚离校一小时，周末甚至还可以去学校的球馆摸个鱼，还能有充裕的时间回家吃午饭。

自从他常去的公园的公共篮球场被樱木和晴子占据练球之后，流川就盯上了学校的篮球馆。

球馆周末没有其他社团使用，而且有水有电有地板场地，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借来痛快打球。流川向经理彩子学姐要了球馆的钥匙，以便自己随时可以来练球，并保证注意卫生。彩子说只有两把钥匙，她把备用钥匙放在大门门口的盆栽里面，让他自己取用。

流川停放好自行车，耳朵里插着耳机，随着音乐微微摇晃着身体，走到球馆门口的盆栽前伸手去摸钥匙———

没有钥匙。

流川又摸了一遍，确实没有。

他皱起眉头，他很肯定周五的晚上他放好了钥匙，小偷也不会偷一把钥匙，不可能丢失。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流川摘下耳机，敏捷地凑到大门，门虚掩着一条缝，有咚、咚、咚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有人在球馆里练球。

流川再冷漠也是个十五岁的爱好围观八卦的少年，他带着疑问轻手轻脚推开一点点门缝，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向内偷窥。

他看见一道修长的侧影，在三分线外后退半步，双腿轻跃，身体微微后仰一个极小的角度，右上臂牵动前臂在空中划出令人惊叹的摇曳，细瘦的手腕轻灵地摆动，彷佛鸟儿的羽翼划过天空，将那颗橙色的球推出，那条抛物线的弧度比数学公式画的还要完美。球离手，他的右手举在半空，伸张的五指骨节分明，像海鸥的翅膀一般在空中展开。左手缓缓垂下，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中闪耀珍珠般的微光。橙色的篮球擦过篮网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如瀑布般直直坠落，在地板上弹跳着，发出咚咚的声响。

那人捡起球继续重复练习。一遍，一遍，又一遍。他练习各种位置的投篮，各种姿势上篮，球馆里回荡着篮球拍地的咚咚声响，以及他急促、深长的喘息。他偶尔会抬起手臂擦擦额头的汗，或者干脆手在鞋底上、裤子后面抹掉手上的汗水。

上午的阳光从球馆窗户投射下来，给他的身影笼上一层金色滤镜，他那圆润的指尖似乎带着某种魔法，能够随心所欲地在晨光中勾勒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弧度。

流川从未想过会有人能够投出这样漂亮的球，那挺拔的身姿，流畅的手臂摆动如此流畅，舒展，轻松又自然，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角度或者弧度，如艺术品般精巧绝伦。即令人心生羡慕，又令人心生欢喜。羡慕的是居然有“人”能做得到，欢喜得是居然有人能“做得出”。在那个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姿势真美啊。”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见过一场比赛里有如此美妙的投篮，那是在某一年前的夏天，县国中联赛的决赛，是某个学校国三的学长，那个人是———

他国中的时候每年都会关注县里的篮球联赛。尤其是决赛。但是让他对那个身姿有着深刻印象的，只有那一场比赛。他的身体依然记得观看那次比赛时悸动的感觉，如果说篮球是一项艺术，那么那个人投篮的姿态，让这项艺术活生生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显示出最活泼的生命力。

木暮曾经说过的话，终于在此刻与他记忆中的碎片联系到一起。

“三井君，是我们那一年国中县大赛的MVP啊。”

流川有点生气，怎么没早点认出来。毕竟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但是毕竟他认不得也是正常的，谁能把那个留着怪里怪气的长发的家伙，那张满脸热泪哭得一踏糊涂的脸跟曾经英气勃发的MVP联系在一起呢？而且他当时又不是来打球的，而是来打架的。

就算他回队了，也几乎没有跟自己做过一对一练习，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怎么会认出来呢？

但是像他那样有着如此不俗的身手，却自甘堕落混不良了两年，流川还是对三井很生气。他觉得自己不能谅解如此没有信心的家伙。

好吧，打架也不是三井故意的，因为受伤了没办法继续打篮球，所以心生妒忌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这个家伙现在已经回来了，而且在如此勤奋地练球！

流川的心口又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庆幸感，幸好，他没有继续混不良而是毅然回归球场了，幸好，他跟自己是队友。

流川没有进球馆打扰三井练球，他觉得三井选择周末来练习恐怕也是不想被人看到，而且进去跟他说什么呢？打个招呼“早上好呀三井前辈”还是说“嗨前MVP我这次是真的认出你了”？无论哪一个对双方来说都有点尴尬。

流川默默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学校，决定去跟樱木打一架抢回公园篮球场的占有权。

海风徐徐的湘南海岸路上，骑自行车的少年，如诗如画。

****

三井专心致志地练球，三井什么都不知道。

练球有时候就像打飞机，如果两个人凑一起不爽，那还是一个人享受孤独更好。

三井连续两个晚上加练却发现流川每天都留下来单独练习之后，他就不再跟流川同一时间段练球了。

一来他们没那么熟，所以只能在沉默中各练各的。二来三井是比较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如果不得不跟别人一起练球，有来有往让他觉得更舒服点，但是流川显然并不想愿意和前不良少年的队友过多交流。说话吧尴尬，不说话吧也尴尬。

三井向彩子借钥匙，决定周末的早上来自己训练，县大赛迫在眉睫，他的身体还需要尽快适应高强度的比赛。彩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并告诉她盆栽的位置。

当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的时候，他会舍弃一切去奔赴这个目标。

追逐梦想的感觉好极了，三井想，心跳声、喘气声，抬起手臂划过空气时产生轻微的风声，和篮球拍地的咚咚声，这是多么美妙的BGM！还会有比这种感觉更好的吗？可能唯有胜利的欢呼吧！

“为了胜利！”三井投出一球，拳头紧紧攥起，小声地鼓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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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县大赛的第四天。

在过去的四天里，湘北连已经连胜四场。
日后被称为“湘北五虎”的主力队伍，也在这几场比赛中慢慢磨合成型。

赤木和宫城早有默契，虽然作为最新丁的樱木总是出现各种意外，但是闪闪发亮的新星流川总能及时补上。

而作为湘北最后加入的全能武器三井，凭借他国中时期良好的基础，也基本能跟上队伍其他人的速度，并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性格开朗洒脱的三井，居然还迅速和曾经的死对头樱木和宫城化敌为友，组成了令队长赤木头疼不已的耍宝联盟。

三井不再是队伍的核心，尽管心里也有小小失落，然而拥有各有所长的队友所带来的轻松感在此刻更为重要。两年的荒废让他的体能问题成为目前最大的短板，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技能没有退步，自己的身体还记得投篮的姿态。当他那宛如教科书般的三分投篮第一次在场上出现的时候，观众中就有人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前MVP是一顶沉重的桂冠，只有把桂冠扔掉，才能轻松上阵。三井不再是武石国中的三井，三井是湘北的三井，他会在湘北找到属于自己的桂冠。连续打败强队给他带来不断增长的信心。

例如今天的对手津久武，传统的八强队伍之一，即使在樱木五犯下场的情况下，湘北也取得了不俗的胜利。赛后回到湘北篮球馆的复盘学习中，流川保持了场均得分王的殊荣，与之相反的是樱木那刺眼的零分记录。

在哄笑过樱木之后，彩子总结：“前四场比赛的第二得分选手，是赤木学长。第三名是三井学长，第四名是木暮学长，第五名是宫城君……”

“叫我良太啊！”宫城小声嘀咕着。

“……总之，我们今年到目前为止成绩不错，是最近三年里的最好成绩！”彩子给大家鼓气，“接下来由老师给大家讲解一下明天的比赛计划。”

安西扶了扶眼镜：“明天，我们的对手是上届县大赛亚军，翔阳。也是全国大赛的常驻队伍。”

三井感觉似乎所有人都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然而安西并没有做出什么具体的指示，甚至也没有让大家观看比赛录像，他只是说，“如果想要打败翔阳，今天的你们还不够。需要多多思考。希望大家以最好的状态准备明天的比赛。”

因为安西的指示，赤木也没有安排大家下午继续训练，只是交代队员们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硬仗。

众人站起身来正准备各自回家，木暮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一拍手：“等一等。”他对彩子和赤木使个眼色，彩子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精美的信封，笑着交给赤木。

赤木有点不自在似的走到三井面前把信封塞给他：“拿着吧。”

三井莫名其妙地接下信封：“做什么啊？”

彩子笑道：“三井学长，这是洋式的礼节。你打开看看吧。我们也是新学来的。请不要介意啊。”

木暮也说：“对呀对呀，快打开看看。”

三井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生日贺卡。

“啊，今天是咪酱的生日吧？虽然湘北没有过生日的传统，但是从此以后增加这个传统也不错哟，毕竟我们的每一位队员已经是一家人了嘛！”木暮扶着眼镜笑眯眯地说。

生日卡上面是娟秀字迹的祝福句子，下面的签名是全体湘北篮球队，一看就知道是彩子的代笔。

三井的脸都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队员都看着他。那些目光里有羡慕，有包容，也有锋利的审视。

“真令人嫉妒！”宫城凑过来看了一眼卡片，忍不住又叫又跳，“凭什么三井是第一个！那么我过生日的时候也能有生日卡吗！”

彩子瞄了他一眼，大扇子抽了过去：“等着吧！”

木暮看了一眼赤木，示意他作为队长应该做点什么，赤木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这太违背他的性格了。他只好拍了两下巴掌就粗声粗气地说招呼大家赶紧回家休息。

三井此刻无比感谢赤木不经意的体贴，因为他简直害羞得要命。

自从升上高中以来，他就再没有过自己的生日。第一年过生日的时候还拄着拐杖，没心情；第二年在混不良，压根儿忘了。没想到的是，第三年，居然在湘北球队里收到了生日卡。

他拿着生日卡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声谢谢，但是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种热闹的生日宴会只有小时候父母给他操办过，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在宴会上能收到大把的礼物。哪像现在，只有一张贺卡，然而这张贺卡却带给他多少礼物也无法比拟的激动和鼓舞。但是他现在只想自己待一会儿，过于温情脉脉的表达在湘北是不容易的事，打闹咆哮更是湘北的日常。所以如果湘北的队员们此时郑重其事地走过来给他唱生日歌，那简直太令他羞惭了！

他是湘北的一份子了。

*****

大和民族是不擅长当面表达情感的民族，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就各自走开了。球馆里很快只剩下站在角落里的三井和准备照旧开始个人训练的流川。

流川站在球馆门口颇有兴趣地盯着走到角落去背对众人独自平复心情的三井。

刚才送生日卡的行动显然是三年级们和彩子的联合策划，这让三井非常触动。

在流川眼里，这个从不良变成球队正选的三年级，在几场比赛中慢慢展现出不俗的能力，两年没打球的他竟然能基本跟得上队伍的跑动和传球，而且投篮极为不俗。作为队友，三井的表现目前还不错。虽然他不在乎自己队里有拖后腿的家伙，但是有一个樱木已经太多了。

周中的比赛导致观众并不多，来看的大部分是其他球队的人。但是他也确实听见有人大喊出“武石国中三井寿”这个称谓。在那个瞬间流川心里颇有一点自鸣得意，就好像自己珍视的宝物，得到了他人的赞美和惊叹。

此刻，三井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背对着他，他感觉三井似乎在无声地啜泣，去打扰他显然不是个礼貌的选择，但是处于某种难以言述的心理，流川也不想离开，把整个球馆让给三井。

过了几分钟，三井调整好心情，转身向球馆大门走去准备回家。他看到门口的流川时愣了一下，显然有点意外。刚才那几分钟里，球馆里寂静无声，他还以为所有人都走了。

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三井绷住脸不打算说话，侧身想要离开。

流川突然开口叫住他：“等一等。”

三井的身影显而易见地僵住了。

流川心里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快意，他走到三井面前，认真地扫视他英俊的面庞。流川注意到三井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此刻却微微泛红，很有可能是哭过了，头发也有点凌乱，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三井在流川的注视下显得有点不自在，流川乌黑的瞳仁平静而冷淡，毫无情绪却很有压迫力，三井却有种被人看穿秘密的烦躁，于是带着一点赌气和不耐烦开口：“有———有什么事情，流…………流川？”

三井的声音已经不像少年那般清亮，此刻更有些沙哑，总而言之，他叫流川的名字很好听。但是这个口气，太摆学长的架子了，流川心想。

流川面无表情地说出了本来应该赤木代表全队说的话：“生日快乐。”

“你！”三井一怔，却马上吼起来，彷佛是要故意掩饰什么，“你是不会说敬语的笨蛋吗！”

流川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刚拆绷带。”

两周前的暴力事件还历历在目，三井胸中刚才那股被一年级冒犯了的愤怒气势顿时泄了气，内心涌起的愧疚之情翻江倒海，一想到自己曾经破坏篮球队到几乎要解散的程度，赎罪感就让他心虚得很，觉得没资格要求其他人对他有没有礼貌了。

“随便你！” 三井咬牙切齿地大踏步走出球馆，却又似乎想到什么，恨恨地自言自语骂道：“混蛋！明明当时是他第一个动手的啊！”

“笨蛋。”流川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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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三井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酸疼，就好像被一万匹马从身上碾过，他想试着抬起手臂都几乎做不到。

这全都是因为在昨天的比赛里过度透支了体力的缘故。

在周六的比赛里，湘北作为一支第一次闯进县大赛的队伍，居然逆风翻转，力克去年的县亚军翔阳闯入四强赛。

这场比赛是三井在高中生涯的高光时刻之一，也是三井回归球队后开始大放异彩的开始。在这场比赛里三井第一次独得20分，第一次超过流川成为队内的得分王。下半场他的三分球旋风彻底摧毁了翔阳的斗志，成为扭转胜局的关键。但是三井的体能问题在比赛中却再一次暴露无遗。以至于在最后的换人时，他几乎是被木暮拖下场的，他的双腿已经没有任何知觉，汗水打湿球衣，累的近乎虚脱却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如此，三井内心却是欣喜若狂，享受胜利的感觉远远超过肉体的疲惫。这是他第一次在高中赛场上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他是湘北迈向胜利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返回篮球队的心愿不就在于此吗？虽然他可能不再是唯一能够带领湘北获得胜利的核心，但是至少他能成为不可替代的一根支柱。

三井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回味了半天昨日胜利的快乐，才龇牙咧嘴的坐起来找衣服，过度运动之后肌肉的生理报复让他后悔不迭，他想着今天说不定去做个按摩缓解一下肌肉问题吧，然而手却突然摸到被子下面一个奇怪的东西，圆滚滚，毛绒绒，咦，手感怎么好像跟自己的抱枕不太一样？

“啊啊啊！”猛地掀开被子的三井看见一张绝对不应该在此处出现的脸，凌乱的刘海儿下面，是一张白皙的皮肤和俊秀的面孔，虽然眼睛还闭着，但是绝对不会错认。

“流川！你怎么会在这里？！”三井惊恐得脸都变形了。这什么情况？他见过的最讨人厌的队友、最嚣张自大的一年级小子，居然一大早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不不不，三井慌乱地看向四周，就在他的床上、他的被窝里，而且就像个大型抱枕一样贴着他啊啊啊啊啊！

“别叫了，”流川抓住三井拍打自己脑袋的那只手，“你是想扯光我的头发吗？”

三井一听见他说话就火大，这小子不说话像个爱豆，一开口就没有一个字不让人生气的，“你闭嘴！”他一骨碌跳下床，小腿的疼也忘了：“你给我讲清楚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家里？谁让你进来的？！”

流川揉着眼睛坐起，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你让我进门的。”

“啊？”

“比赛结束后你在更衣室里就睡着了，彩子学姐只好拜托我把你送回家。”

三井怔住，他在记忆里搜刮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过度疲劳让他在赛后迅速陷入沉睡，他在几乎失去知觉的甜梦中似乎听见妈妈的声音，还有有个温暖的怀抱一直在自己身边舍不得放手，不过———

流川走到三井身边，伸手在三井额头上摸了一下：“你整个晚上一直紧紧扒在我身上，我想走也走不了。”

虽然流川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毫无情绪的冷淡，但是从那张好看的薄唇吐出来的这种句子真是太下流了，动作也太轻佻了！三井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开，大吼道：“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给我滚出去！”

流川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两步站定，锐利的视线将三井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扔放衣服的小沙发前，找出自己的运动外套和裤子穿上，右手在头发上划拉了几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三井气得咬牙切齿，没礼貌！没教养！下流！无耻！混蛋！三井在心里把所有知道的脏话都骂了一遍，总算平静了下来。

他回归球队是来打篮球的，不是要和学弟吵架的。而且身为学长的自己不能跟一年级臭小子一般见识是不是？

昨天比赛结束后的事情他确实记忆模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需要找个人问问清楚。如果真是麻烦了流川送自己回家，那么无论如何也应该说句谢谢。

三井迅速地梳洗了一下，换了衣服下楼溜进厨房想扫荡冰箱，然而他迈进厨房的瞬间就同时收到一份惊喜和一份惊吓。早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早餐，然而流川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享用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没走？”三井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咪酱这样讲话太失礼了哦！”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井转头看见母亲手捧一束刚刚摘下来的鲜花，笑眯眯地从花园走进来，把鲜花插在茶几上的花瓶里。“是我请流川君务必留下来吃早餐的。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昨天的事情真是要好好感谢流川君啦。昨天流川君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都发烧了呢，睡得失去意识了都不松手。哎呀咪酱打篮球比赛真是认真用尽全力啊。当时你爸爸恰巧不在家，我一个人简直没办法把你移到楼上去。只好麻烦流川君照顾你了一个晚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啦咪酱？”

三井的一腔怒火被妈妈这一盆冷水顿时浇熄：“我没事了妈妈。不用担心。” 他扫了一眼流川，这才明白刚才流川摸自己额头的意思，是想确定他是否退烧了吧。

“你也去吃早饭吧？”三井妈妈一边插花一边说。

三井默默地走到早餐桌旁坐下，伸手拿了吐司和鸡蛋松饼。他装作没看见流川一样头都不抬。

流川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向三井妈妈告别鞠躬：“非常感谢您的款待。”

啥？三井听见他开口简直惊掉了下巴：这么有礼节的话居然是流川说的？！

三井妈妈赶紧再次向流川表示感谢：“昨天的事情非常感谢流川君的帮助。以后请有空务必再来玩。”

“您太客气了。”流川一脸诚挚表情地说。

三井的嘴张得可以塞下十个鸡蛋：纳——尼——湘北向来出言不逊的魂淡小子，居然会说客套话？这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吗？！

“咪酱！”三井妈妈转头叫三井：“你送一送流川君吧！”

流川推着他的自行车走出大门，被迫扮演好儿子角色的三井跨着脸跟在他旁边，对着另一侧翻了个白眼，才转过头来看着流川说：“你要去哪儿？直接骑车回家还是坐电车？骑车的话直接走就行了，电车站的话需要走到路口向西拐。”

“对照顾了你一夜的人就这样讲话算敬语吗？”流川挂起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整天骂人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三井顿时炸毛，本来还想表示一下感谢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只剩下对这个笨蛋八嘎马鹿的怒气：“对学长连个招呼都不打，对我妈妈居然能满口礼貌用词！你是狐狸妖怪变的吗？！”

流川白了他一眼，伸出手，先竖起一根手指，又竖起三根手指。

“你什么意思？”

“一个大猩猩加三个笨蛋。”流川的语调平静得仿佛不是在吵架，眼神里却写满了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你们也配？

“上一次比赛还没我得分高的臭小子有什么资格说我！”三井火冒三丈之余不忘找出关键事项试图怼死流川，“一年级就以为自己是王牌了？等你的得分彻底超过我再说！”

流川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显然翔阳战中，他的表现欠佳令天性好胜的自己也很不爽，他狠狠地接下了战书：“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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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在做梦。

他赤裸着身体走在松软的沙滩上，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凭借本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海浪淹没脚面，然而他并没有停下来。

要去往何处？流川不知道。

前方有什么？流川不在乎。

海水逐渐没过他的小腿、大腿、胸部、直至肩膀。

会溺死吗？

不会。

有一双发着光的手，扶住了流川。

流川迅速地伸出手想去捉住那双手，却只感觉到海水穿过自己的指缝。

不是什么妖怪，流川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双人类的手。那双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大，有着整齐的指甲，圆润的指尖。指缝间的连接处，是薄薄的闪着淡粉色光泽的皮肤。

是谁的手呢？那双手滑溜得像鱼，流川却一直无法捕捉。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真令人不爽。

海水冰冷，然而他的身体却是火热。

在一波一波温柔上涌的波浪中，那双手开始耐心地抚摸着流川的身体，羽毛般的触感从他的额头、鼻尖、嘴唇逐一划过，那双手在他的唇间抚弄，比海水的触碰还温存，冰凉的触感让流川不由自主地张嘴想要咬住，然而指尖却顺着他的嘴角划下去，划过他的胸膛，直至他胯间的隐秘部位。

流川低头向下望去，那闪着珍珠光芒的修长手指圈住他蛰伏在毛发中的肉块，就像在拨弄乐弦一般，五个手指轮流施压抚慰，很快就令那个东西粗涨，挺翘如柱，肉红色的蘑菇头怒张起来，像张牙舞爪的蟹钳，身体深处的热浪如同听话的琴随着手指的节奏节节攀升。

流川再一次伸手去捉，那灵活的手指再一次从他的手掌中滑落。

那双手开始爱抚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下体硬如卵石的囊袋被雪白的手掌捧在手心，不停地旋转，摩擦，指尖拉扯毛发带来轻微的疼感令他更加兴奋。

而同时，另一个东西突然贴上他胯间勃张的肉棒。

花瓣似的嘴唇裹住他胯间的硬物，比手指的抚慰更热烫，湿润，被软肉紧紧吸吮所带来的瞬间快感几乎令他晕眩，雄性的本能让流川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想要在那湿热的腔道里冲刺挺进，释放喷涌，那该是何等的快意和欢乐啊……

然而那双手和那双嘴唇却在即将爆发的前一个瞬间残忍翻转，轻轻一弹，就如同海鸥扇动翅膀，升腾而去。

“你是谁？”流川大吼出声。

洁白的羽毛垂落，仿佛是喘息般的笑声在耳边轻轻回荡。

你知道我是谁，流川。

流川在床上一个鱼跃，大口粗喘着坐了起来。

他胯间的部位似乎还在火热地颤动，然而腿间一片冷湿。

“他妈的！”流川狠狠地怒骂，一拳锤在床垫，随即烦躁地走进浴室，把内裤丢进脏衣篮，擦干自己身上，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没有哪个高中男生不会做春梦的，但是流川最近的春梦做得有点多，而且每次都遗精实在是令人烦躁透了。

在梦里首先是频繁出现那双闪着珍珠光芒的手，极其技巧的抚弄只需要几下，就让他频频缴械。之后的一次出现了一双细白的长腿，他在腿间柔软的肌肤空隙中获得难以形容的高潮。这一次出现的则是嘴唇，极致淫靡的爱抚再一次让他彻底失控。

他问那梦中的人是谁。

前几次都没有得到回答。而今次，对方回应了他。

你知道我是谁，流川。

悠长深沉的轻喘，翅膀般的双手，细白的腿，以及最温暖湿热的，嘴唇。

流川当然知道他是谁，从第一次做梦开始。

他有双珍贵漂亮的手，流川每一次看到那手腕扬起的弧线，内心里都会停顿一拍。

他听到过他运动到极致时的大口喘息。

他打球打到发烧昏倒的时候睡得像个小孩，也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用腿夹住流川的腿不放。

流川给半梦半醒的他喂水的时候，他的嘴唇是令人心动的绯红色。

流川愤怒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把那一头令无数女孩子羡慕的飘逸秀发扯断。

他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胸中涌起的全是莫名的怒气。

流川觉得这一定都是那个三年级的学长的错，不然他怎么会做梦梦到这家伙？谁给了他权利让他一次又一次侵入自己的梦境，还对自己作出那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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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流川枫，湘北高中最受欢迎的一年级男生，有着惊人的球技，然而他对暗恋这回事，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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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三十二天，6月11日，木曜日

三井回归篮球队一个月，被称为湘北三傻的耍宝三人组就组成了牢不可破的友谊联盟。

一年级的无法无天，二年级的跟风起哄，三年级的没大没小。彩子敢拿扇子敲樱木和宫城的脑袋，但是不敢对身为学长的三井说什么；木暮说话没人听，安西老爹除了呵呵呵就是哈哈哈，赤木倒是管得了但是实在管不过来。这就导致三人组只要一碰面，马上就进入有事一致对外怼流川，没事一致队内互相吐槽的状态，堪称篮球队的气氛组。

一个多月前那场风波烟消云散，曾经动手相向的高中男生们，如今却成为勾肩搭背的坏孩子军团、实在也是令人满意的一件事。

在三井刚刚回到球队的日子里，大家很快宽容接纳了他并很快视他为球队的一份子。而且去掉阴郁、暴力的旧滤镜，三井天性中开朗活泼、平易近人的一面很快显示了出来，在加入部活训练后他不但自己训练认真，还愿意随时指导后辈，他讲解动作浅显易懂，示范姿态标准，很快就赢得了大部分队员的信任和支持。

而对于樱木，这只红毛猴子虽然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但也是规矩的破坏者，秩序的毁灭者，分分钟原地满血复活家和奇思怪想花名制造机。湘北队内拿都拿猴子没辙，也就拿跟着猴子一起胡闹的三井和宫城没辙。学弟们很快就觉得三井投篮比木暮帅气，个性比赤木亲切，又有学长的款儿严肃认真，又能放下架子嬉笑怒骂，真是又可敬又可爱的一位前辈呢！

可以说，樱木的嬉闹之举，反而加速了三井和球队大部分队员关系的建立和弥合。三井之前痛哭失声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现在也就干脆一破到底，年龄是三年级，心理是一年级，反而收效巨大。

这就造成一个有趣的局面，篮球队的队员们就好像自然而然般分成了三个阵营：三年级的学长，耍宝三人组+其他全体，以及一年级的王牌流川。

所以三井对自己现在每天能嘻嘻哈哈开开心心打篮球的状态满意得不得了。

只除了，偶尔感受到来自孤独的一年级的锐利眼刀和无情嘲讽。

没错，即使不善交际的流川嘲讽的大部分对象都是同年级的樱木并导致每日上演狐猴大战，但是三井还是能明显感受到来自流川的“敌意”。鉴于他在球馆里基本上都是和樱木宫城在一起吵吵闹闹，所以他猜测可能是樱木吸引了流川的火力，同为一年级的天才，流川会暗暗和樱木较劲也是正常的。

然而今天，当训练完毕的耍宝三人组在更衣室的水龙头下面一边拧汗湿的背心一边互相嘲笑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探照灯似的扫视过他的后背，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三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流川在盯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明显的不满。

三井在心里叹气，自己的好人缘已经收服了全队，唯独到了流川这里好像一直行不通。一年级里顶数流川球技最好，所以他从来不屑于跟自己学习经验技术；而且出于樱木和流川天然的敌对关系，即使三井想把流川视为同伴，流川也根本不把他视为高年级的学长，他们没有一次对话不是火星乱冒的互相伤害。

可是眼下，流川这充满怒意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而且那眼神十分明显：对，就是你，不是樱木不是宫城，就是你。

三井叹了口气揉揉眉心，鉴于他还有一项母亲交代的任务至今无法完成，而且上次的事情他一直有些心虚，所以在质问流川什么意思和完成任务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

他吹起口哨，用声音给自己筑起铠甲，在衣柜前磨磨蹭蹭，等樱木和宫城离去，他终于从书包里翻出一封精美的信封，伸手递向流川：“麻烦你回家交给你母亲大人。”

一直不声不响盯着他的流川没有接，眼神里露出两个字：解释？

三井叹气：“因为上次的事，我母亲一定要请求向你的母亲表示感谢、这是她的名柬。”

流川慢慢走近，伸出一只手撑在三井身边的衣柜上，二人的距离不足一尺，他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和健壮的身体，谴责意味十足的眼睛，如同毛绒绒野兽一般带来巨大的压迫力。

三井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紧贴在衣柜门上。流川虽然只比他高一点点，但是体格可比三井宽大多了，这种近距离的压迫感让他心惊肉跳，就好像是被野兽盯住的猎物。

“你开心吗？” 流川突然开口问他。

三井一怔：“什么？”

“天天跟他们在一起，你开心吗？”流川又沉声问了一遍。

三井这才明白什么意思，电光石火间他想难道流川是想化敌为友加入耍宝组？他身为学长是不是该给学弟讲一讲男人的友情有多么重要？看看，建立良好部活关系的机会来了！

热血上头的三井一把揪住流川的背心，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决定施展一下学长的风范：“我告诉你啊流川，身为体育部活的男人，就是要跟队友们团结一心才是真男前！你看看我和大家，这才一个多月的关系是多么融洽！你一个人耍帅耍酷是行不通的！更加严重影响我们队内的默契知道吗！听懂了吗小子！”

流川面无表情地掰开三井抓着自己衣服的右手，抽走三井手里信封，丢给傻瓜学长一记锋利的眼刀，留下两个字“笨蛋”。

三井挠了挠头，好吧自己真的尽力要维持学长学弟的良好关系了，确实办不到也没办法啦！这小子，只要求不耽误场上比赛就行了吧，过于关注场外关系有个屁用，被队友都喜爱的他也很累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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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英俊少年的背后，都必然有一个爱炫娃的妈，即使这个“娃”已经年满十五岁。

小的时候是高调炫，逢年过节就得穿上全套小礼服，全方位拍照几大本影集留念，一出门必收获大把“卡哇伊”的赞美。现在么，则是低调炫，比如说——

周日的下午，某间著名酒店的咖啡厅里，两位美貌的夫人围坐在一张咖啡桌旁热切的攀谈。而根据沙龙交际原则，无论是夫人们的下午茶，还是家长们的交流，最好的装饰品当然是就是乖乖听话的儿子们自己。

流川看了一眼同桌上的另一对母子俩，那张俊朗的脸上也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式的迷茫恍惚，于是心里补充了一句：不，也许是已经年满十八岁。

所以这就是是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孩，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充当人型背景板的缘故吗？流川在心里吐槽。

两位打扮精致又健谈的母亲言语间充满对对方的儿子的喜爱，一个说“非常感谢流川君的照顾，流川君小小年纪却如此稳重能干，真是令人羡慕，哪里像犬子，已经三年级了还只会淘气，让我操碎了心”，另一个则是“阿枫不善交际，一直都没有知心朋友，要是能有三井君一半的开朗活泼就好了。能有三井君做阿枫的学长真是太幸运了，感谢三井君在篮球部对阿枫的照料”之类。

这场景让流川感觉很好笑，他和三井本来在球队已经属于绝对不会多交流一个字的状态，每天都恨不得对对方视而不见。然而没想到母亲们之间非要单独交流还不够，还硬是在每周唯一的休息日里，逼着自己前来和这个令人不爽的学长挤在同一条沙发上面面相觑。

三井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噗嗤一笑：“您多虑了，流川君性格很好，篮球队里的队友都喜欢跟他切磋，他的朋友可是很多呢。”

这种假话糊弄家长好玩吗？流川扫了他一眼真想戳穿他，不，我们从来不是和睦友爱的体育部活队员关系，不但打过架，每天的交流也仅限于互相挖苦和嘲讽。

可是没想到三井突然一把揽上他的脖子，用诚恳认真的表情凑过来，在他耳边轻柔吹拂：“你说是不是啊？”

流川胸中的恼火瞬间就仿佛被下了蛊一样消散了，他提线木偶似的应声回复了一句“是的，三井———”他停顿了一下，碍于家长在场，只能继续“——学长。”

真是令人感动的同学情谊呢！两位母亲一起高兴得拍起手来。

真是荒谬极了，流川想，他真想溜出去透透气。

“那么我们两先出去逛逛街行不行？”三井保持着搂住流川脖子的姿势站起来，略高一点的男孩只好微微弯着腰，“嘿，流川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鞋店吧？就在附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在两位母亲欣慰的目光中，看起来兄友弟恭的两个男子汉终于从令人恐怖的母亲沙龙中全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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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母亲们的视线范围，三井立刻就松开了勾着流川肩膀的手，脸上堆起来的笑容也消失了。

流川哼了一声：“骗子。”

三井啧啧反击道：“难道你从来没说过善意的谎言哄过你妈妈？”

流川冷笑：“看来你过去肯定经常说了？”

三井顿时气急败坏：“胡说八道什么呢小鬼！谁像你整天在父母面前装模作样！我把你从无聊至极的茶会里拉出来，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才对吗？”

流川白了他一眼，为了表示感谢没有骂他只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你刚才笑什么？”

三井看了看流川白皙的脸孔忍不住又笑出声：“难道没人说过你和你母亲长得特别像吗？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真是吃了一惊呢！我一直想啊，如果你穿上女装，那不简直就是你母亲的翻版吗？让我猜猜，你小时候有没有被打扮成女孩子过女儿节啊？哈哈哈！”

流川送他一记白眼：“蠢货！” 他才不会告诉这个傻瓜他真的猜对了一部分事实。

三井自顾自地大笑道：“你觉得我要是明天上学告诉花道他会怎么样？会不会再给你编排十个外号哈哈哈！”

流川看他笑得捂着肚子几乎站不起来的样子真想踢他一脚但还是忍住了：“无聊！”

三井却突然又勾住他脖子：“如果我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要看你的态度了。来——，” 他对流川眨眨眼勾勾手指：“像刚才那样，来叫声学长听听。”

流川被他陡然凑近的眼睛看得心跳停止了一拍，他注意到三井的眼睛居然是少见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更显得流光溢彩，三井修长的手指几乎贴上他的脸。他维持着面无表情，推开没形象的某学长：“做梦。”

三井悻悻地给自己找回场子：“听着，你也不能告诉你母亲关于我的事。不然以她们这副热络的程度，一定会传到我家去的，听见没有！”

流川把脸撇向另一边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有人天真到以为自己混不良、逃课、留长发了两年居然父母会根本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他是不是真的白痴一个？曾经的MVP是假冒的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是……流川……君？”

流川转过头，就看见一张也许是他此生最讨厌的面孔，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和三井：“啊……这位是不是湘北的……三井学长？”

“咦，你是？你认识我？”三井惊讶地问。

流川冷冷地看着对方不说话，然而对方丝毫不受他的冷谈态度影响，已经笑眯眯地直接对着三井继续自我介绍：“我是陵南的仙道彰。之前我看过湘北和翔阳的比赛，三井学长的三分球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我刚才恰巧路过就注意到了你，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这话说得真是太熨贴太令人舒服了，不愧是仙道。流川在心里评价。

三井显然被仙道的话打动了，马上跟着客气起来：“真是感谢仙道君呢，没想到你会去看湘北的比赛。不过，你认识流川？”

他会去看比赛是因为我们比赛完了就是陵南的比赛而已。流川在心里吐槽。

仙道这才正眼看了看流川点头微笑：“是呢，陵南和湘北在四月举行过一场练习赛。有幸认识了流川君和樱木君。不过，当时三井君好像没有参加？”

他没参加是因为还在混不良，流川在心里回答。

三井尴尬地笑了两声，转移话题：“仙道君今天是要去哪里？”

仙道并不追问为什么，顺着三井的问题说道：“我是要去一家鞋店取订购的新球鞋。三井学长和流川呢？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三井一拍巴掌：“巧了我也是！”

仙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不是XX街上那一家呢？店长是非常和气的大叔呢。”

三井更开心了：“就是就是！他们家的鞋子款式又多，上架也快。”

仙道看了看流川又问三井：“那么流川君呢？”就好像看见孤独的小孩，不得不询问大人一样。

三井毫不介意地说：“一起来吧！” 也不知道是对流川说的，还是对仙道说的。

二人行转眼变成三人行，流川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三井和仙道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当社牛遇见社牛。一路上他们从球鞋讨论到穿鞋的NBA球星，从球星讨论到印象深刻的NBA比赛，从NBA比赛讨论到教练，又从教练讨论到神奈川县大赛。一直走到了鞋店，流川还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生自己的气。

仙道一边笑一边说：“三井学长你知道吗？我们的田冈教练每次提到你都遗憾得不得了。一说到你因为安西教练的缘故拒绝了他的邀请就痛彻心扉呢哈哈哈！”

三井也忍俊不禁：“真是抱歉啊哈哈哈其实田冈老师是非常热心而且随和的人呢！”

“教练对我们很严厉的！”仙道吃吃地笑：“可能三井学长才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学生吧！我们都只算是———”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平、替！”

“怎么可能啦哈哈哈哈！陵南可是连续多年的四强队伍哦！”他笑得打跌，整个人几乎笑倒，不得不靠在在仙道肩上。仙道为了稳住他也就伸手扶住他的腰。

看着两个人居然第一次见面就发展到能勾肩搭背的亲密程度，而且还是三井主动的。流川心里的无名怒火更旺了。

三井很会社交他知道，不然也不会那么快收服篮球队的小队员们，仙道也很会说话，相比之下，只会冷着脸吐槽的自己真是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

流川突然对自己的不善言辞有点烦躁，这里不是球馆，日常和樱木以及三傻组吵架的那些话没有了用武之地。何况此时连三井都完全不像是在球馆那副态度。他有很多话明明在心里都说好了却就是说不出口，没法像仙道那样随时接住话题侃侃而谈，特别是日常闲聊的话题。他本来是不屑于说的，当然现在也是，只要比仙道稍微会说一点也就够了。

他的怒气积攒起来，结果就是把仙道列为县大赛里必须打倒的强敌。要在比赛中打败他，流川内心的战意熊熊燃烧。

流川狠狠瞪视的目光似乎终于引起了仙道的注意，仙道似乎终于想起了湘北新人王的存在，虽然他刚才先招呼的人是流川，但是显然三井更吸引了他的关注。

“流川君，”仙道一副终于想起来的表情，他转头看看流川：“你要在店里买点东西吗？”

对流川的敌意和仙道的探察都毫无察觉的三井却下意识地回答：“啊他不买。他是陪我来逛逛。”

仙道意味深长地笑了：“三井学长真了不起呢，流川君和三井学长是特意一起出来玩的吗？” 毕竟湘北的队员，例如樱木和流川之间的不和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三井哈哈一笑，转过身来熟练一把揽过流川的肩膀：“当然了，我们可是好队友啊！”

流川差点熟极而流地开嘲讽“笨蛋”，话到了嘴边，肩头被三井拍了一巴掌，总算把话咽下去了。

仙道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流川心里有点高兴，三井居然会假装维护他们的关系，即使看上去有点假。

三井和仙道在交换了line号码之后终于“依依不舍”地告别。

看着三井目送仙道远去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流川没好气地开口：“我要回去了。”

三井摸着下巴沉吟：“这个仙道彰很了不得嘛。” 脾气好长得也好能说会道，对各种话题也非常有个人的见解，估计下届陵南的队长非他莫属。

流川又火大起来：“是吗？！”

“据说是二年级的王牌。”三井说，“好歹也是我们湘北在四强赛即将的对手，只怕到时候还是要靠我！”

流川冷笑一声：“靠你打半场就昏倒发烧的体力？” 吹牛个屁，还不是要靠老子打败仙道才行！

三井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流川，你打球的脑子，离仙道还远着呢。当然，”他伸开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离我就更远了。”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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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月 20 日，四强赛第一场，湘北以两分之差 88 比 90 惜败海南。

对于这个结果，三井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对手是神奈川县的常胜冠军，一向能倍杀对手的海南大附属。第一次晋级四强的湘北，能把比分打到仅有两分之差的水平，已经足以说明湘北具有问鼎王座的实力。

遗憾的是我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还处处被对方的球员压制着，他自责地想。而且队伍里其他人也都没能打个痛快，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赤木脚踝受伤，流川体力耗尽，樱木在最后关头失误。更衣室里一片沉寂，大家各自沉默着换好衣服准备回家。

三井拍着樱木的肩膀告诉他不要介意，长篇大论地论证着准备下一场比赛才更重要。

红毛猴子七情六欲皆在面上，好哄。把止住哭声的红毛猴子交给他那一帮樱木军团的朋友就行了。

收拾好一个一年级，三井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个一年级，这一场比赛的最大功臣，流川。

他在比赛中拼命一搏，他战意熊熊，他技惊四座，他如火球般疯狂爆发燃烧，然而 …… 海南紧密的拼抢和防守，比翔阳更稳健更有压迫力的打法，逼得流川都被耗尽了体力。

三井在心里叹气：这么拼命是个人都吃不消。虽然流川打疯了的那股劲儿，真 …… 他妈的 …… 太漂亮了。

他在场上看着流川疯狂进球的身影时，内心也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篮球是体育运动，而体育的本质，是人类作为最高级动物的狩猎本能的展现。

流川的爆发如同野兽般充满狂野的力量，也如闪电般撩拨着三井内心的渴望。

有那么几个瞬间，流川奔突投篮的身影令三井目眩神迷，几乎停止了呼吸。

三井不得不酸溜溜地在心里赞叹，这小子真的很强，甚至已经超越了高一时期的自己，特别是在单人突破方面。整个神奈川都没有第二个选手可以跟他相比。仅仅一年级的流川确实展现出成为王牌选手的实力，无论是体魄、技术、速度、胆识、勇气，简直完美无缺。

如果我没有荒废那两年就好了 …… 说不定我也可以 ……

即使能够对别人滔滔不绝地说出鼓舞士气的话语，但是面对自己，三井内心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

“你怎么样？”面对沉默不语的流川，三井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没事。”流川粗声粗气地回答，体力消耗过大，连嗓音都嘶哑了。

三井盯着他看，运动过度后的红晕还没有完全在流川脸上消失，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的表情也有点不同于以往的高傲冷漠，似乎有点 —— 委屈？

这么拼命居然还输了球，一定是非常不开心吧。三井想着，不过说起来这是 ——

“第一次输球吧？”

流川看了三井一眼，“不是。四月的练习赛也输了。”

哦，是跟陵南的练习赛。三井想，不由得哑然失笑，难怪上次在街头遇到仙道，臭小子显示出那么大敌意。

“要不要去海边逛逛？”三井问，“散散心？”

流川没有反对。

“我来骑车带你吧？”三井的口气是问句，但是他不由分说伸手抓住了自行车把，伸腿跨了上去，”我的自行车也骑得不错呢！”

流川没有反对，他默默地坐上了后座。

一直骑车到海岸边上，三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偿还臭小子曾经照顾自己的人情？也许是看到这家伙脸上不甘的表情心有不忍？

总之，他们跑到防波堤上安静地并排坐着，看大海，看海鸥，看夕阳。

三井搜肠挂肚地想一些话试图以学长的身份安慰一下流川的情绪，但是他又觉得流川也许不需要这些。樱木是个新丁，又过于内疚自己的失误导致失去最后的反超机会， —— 其实谁都知道即使没有樱木的失误他们也很难反超。而流川比赛经验丰富，他应该有足够面对失利的心理能力。

可是他脸上那副沮丧又愤怒的表情 ……

“海南确实很强，对吧？”三井缓缓地开口，“我们每个人都用尽全力了，却依然会被看穿，被针对，被压制，会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总有一些胜利，是无论一个人如何努力也无法取得的。”

“那就回家睡一觉，忘掉它，准备下一次。”三井转过头去看流川的反应，却发现他盯着海面上一只上下飞舞的洁白海鸥出神。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赢的。”流川站起身，看着大海。

他的背影笔直如标枪。他的意气依然锋利。

“谢谢，前辈。”他临走的时候轻声地说。

三井目送他离去，眼前男孩的背影与那个在球场上搏命挥汗如野兽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前辈”啊？

糟糕了 …… 三井迷迷糊糊地想。

他想今天真是很糟糕的一天，不知道是输了球糟糕，还是发现了自己是个只看着学弟的身影都会下体发硬的混账学长更糟糕？

小野兽骄傲狂野，目中无人，小野兽是最令人讨厌的臭小子。

可是他在球场上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美，美得令人无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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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未成年的毛头小子才会傻兮兮的暗恋，成年人的词典里没有“暗恋”这个词。

三井寿，生日5月22日，高中三年级，目前年龄十八岁零一个月，无论是法律上还是自以为，都是已成年。

所以，当三井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会对学弟神魂颠倒，成年人当然要采取成年人的处理方式。

成年人的生存守则第一条：生活的重点，要么搞男人，要么搞事业。

三井当然是——

成年人不做选择，成年人只需要ALL IN！

三井目前最大的事业就是一件事：让湘北获得全国大赛的入场劵。

湘北先失一局，接下来必须两战全胜才有机会。四强之一的武里不足为虑，陵南是湘北通往全国大赛之路最后的绊脚石。

所以——

“三井同学，你能替我训练一下樱木同学吗？” 安西教练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会尽力的。”

还有什么比来自恩师安西教练的拜托更有力的强心针吗？没有！

三井信心满满，经验丰富的海南教练一眼就看穿了樱木是个新丁，结果导致樱木上半场在场上几乎无从发挥。目前距离比赛还剩下不到一周，提高樱木的技术水平是他们目前最可能补上的一课。

“我来担任中锋，樱木，看你的了。”

三井决心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贵经验灌输给樱木，就算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停下。

”樱木，你的动作太粗糙了！”

“樱木，你要靠近篮板运球！”

“开什么玩笑，凭你这粗枝大叶的步伐还能越过我吗！”

“你这样硬来是不行的！你有高度优势能超过我！你要灵活运用你的优势啊！”

“啧啧，你怎么不学学他！”

“看清楚篮框的位置再投篮！你这样胡来只会耗光力气！”

樱木听进去多少三井不知道，三井喊得精疲力尽，最后还是以两个一年级再次打成一团作为训练赛结束倒是真的。

他叹息着摇头，却听见安西教练的笑声：“呵呵，也许他们将来会成为好搭档……”

三井沉默片刻，随即表示附和：“老师说的真对。”

他的嗓子真的哑了。

成年人的生存守则第二条：不管搞什么，最重要的是演技永远满分。

三井相信自己的演技肯定一直在线。

训练终于在赤木给了两个活宝一人一记头槌之后结束了，三井如往常一样回到更衣室，一边换衣服，一边吹着走调的口哨。

他突然停住，因为第六感感觉到流川正在向他走过来。

三井转过头，正看见流川一脸烦躁地走到他面前：“你这样教他有用吗？简直是白费时间！”

三井笑了笑：“总比不教的好。会有用的。”

流川上下扫视他，哼了一声：“你比较看好这个红毛猴子吗？”

三井穿好学兰，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樱木学的很快，你也看得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输入信息，流川在他身后盯着他，尖锐的眼神能在他背上穿两个窟窿。

三井忍着如芒在背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对流川说：“安西老师很看好你们，不要让老师失望。”

他右手手指一滑，一条LINE信息发了出去：周末比赛结束后想一起吃饭吗？

收信人的名字赫然显示着：Akira。

成年人的生存守则第三条：忘掉从前，准备下一个。

恭喜三井同学，在还没有成为社畜之前，已经无师自通领会了社畜的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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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最近很暴躁。

一方面是与某个三年级学长相关的绮丽梦境不断重复，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这导致他白天在篮球馆遇到本尊都非常不爽：他怎么能顶着那么一张无辜的脸？流川真的很想问问那家伙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但是还没来得及问，本尊所做的一切就令他更加不爽了。

三井最近有意在无视他。

三井依然每天和樱木宫城嘻笑打闹，三井依然每天热心指导学弟们——主要是樱木，三井依旧每天快快乐乐地训练，甚至他的话比以往更多。

可是三井对流川却很冷淡。即使他们以往的交流也不多，但是流川依然明显感受得到。

流川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在上个周末之前，由于各种意外的校外交流，三井其实一直都会关注到自己。不管是在训练中还是在比赛中，他都能感受到每一次三井扫视全场后投注给自己的目光。那是一种有趣的感觉，就仿佛在告诉他：是的，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注意到你了。

然而最近，三井的关注消失了，三井的目光不再投射在流川身上，占据了三井训练中的最多注意力的是樱木。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赤木和三井两个人，每天都对樱木耳提面命，一个人每天训练他的投篮，一个恨不得把所有的技巧都灌进那个红毛脑袋里。

流川烦躁得头发都几乎火星乱迸。

对一个新丁如此关注，难道真的认为那只笨手笨脚的红毛猴子会成为球队的救世主吗？

更令他烦躁的是，三井每天都对着手机屏幕露出神秘的微笑。

眼尖的流川有瞄到过三井手机屏幕上的名字，Akira。

现代化的通讯，已经足以让任何两个人可以通过手机上的聊天软件经常联系。其频率之密切，甚至可能超过每天见面的两个人。

流川没有三井的LINE号码，甚至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他天性不善于社交，更懒得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手机聊天上。他的LINE通讯录里一直都孤零零的没几个人，湘北篮球队的成员更是只有彩子一个。

然而陵南的仙道彰，却在第一次见面就和三井交换了LINE号码，并且此后两个人每天在LINE上聊得火热。三井几乎每天都是一边发着信息，一边来参加训练，而一结束训练，马上就拿出手机来发信息。

流川更暴躁了，这种社牛们沟通顺畅的世界，简直让社恐无法呼吸。

“大白痴。”流川的烦躁情绪都发泄到了篮板上，他狠狠灌了一次篮，用力之猛，几乎将篮框掰成两半。

**************

据说，父母是孩子认识世界、获取知识的第一所学校。

流川枫，十五岁，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兄弟俩相差十一岁，二年前哥哥就已经成家结婚，因此目前家里只有父母和自己三个人住在一起。

最先发现小儿子不太对劲儿的，是他的母亲久美子。

比以往更勤于换洗的床单和衣物，比以往更久的在校时间，以及比以往更暴躁的情绪。

十五岁的男孩，酷爱打篮球，性格冷静淡漠，虽然容貌出众但是没几个比较合得来的同性朋友，自己只知道有一位篮球部的学长看起来关系不错，有过一点校外私交。而且据说在学校里非常受女孩子欢迎。那么还能有什么影响到他的生活呢？

当然、必然、肯定是恋爱啦！

久美子经过一星期的暗中观察，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十分把握。因此决定找机会跟小儿子谈一谈。

她终于找到了机会，今晚流川一如以往练完球到家已经八点，匆忙洗了个澡便坐下来吃久美子给他预留的晚餐。久美子就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边有一句没有一句地和儿子说几句话。话题不外乎在学校开心吗？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吗？跟朋友们相处愉快吗？之类。流川基本上以很“很好”“不错”“都不错”来简单的回应。

久美子问起流川最关注的篮球话题，“周末有比赛哦？我想去看可以吗？”

“不要。”

“哎呀呀，阿枫害羞了吧……”久美子微笑。

“不，是因为你会在看台上大叫。”流川丝毫不给母亲面子地说，“太丢人了。”

“哈哈哈！”久美子开心地大笑。

久美子习惯在晚间听一档广播节目，内容多为主持人阅读听众来信并解答困惑。此刻，收音机里播放着著名声优主持人那轻快的声音：“有一位听众来信诉说恋爱的烦恼，‘我仰慕一位年长的女性很久，以至于我经常做梦都梦到她……”

如果流川真的是一只狐狸，此刻他的耳朵一定已经“嗖”地立起来了。

“……但是因为她是虽然年长一些但是依然非常受欢迎的女性，有很多人都暗恋着她，我也不敢贸然对她表白……”这是广播里的声音。

久美子的声音也传进流川的耳朵：“阿枫在学校里有女朋友吗？”

“没有。”流川简短地回答。他对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趣。

“……嗯这位朋友，做梦是人类情感的投射。如果恋慕到了日思夜想，夜夜入梦的程度，说明您对这位年长者的情感已经非常深切，就像我说过的，暗恋就像是春天的桃花，没有樱花那么绚烂，但是依然是最美丽的情感之一。没有过暗恋别人的人生是有遗憾的呢……”

如醍醐灌顶，如惊醒梦中人。

“阿枫难道没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吗？”久美子决定趁热打铁。

“……不要怕，你在梦中有向她告白吗？……” 广播里的声音继续。

“没有。”流川斩钉截铁地回答，也不知道是在回应母亲的提问，还是在回应广播主持人的提问。

“……那就勇敢去告白吧，就把这当成梦境也没关系哦。如果你在梦中梦到她了，就告诉他你的心情吧。要更加大胆一点哦！” 主持人轻快地说着。

“真的没有吗？妈妈觉得不太可能哦！阿枫要和妈妈说实话呀！” 久美子循循善诱。

“有的。”流川仿佛瞬间就开了窍，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精神，“毕竟我经常梦到他，说明我喜欢他。”

久美子没有注意到是“他”而不是“她”，久美子兴奋地说：“阿枫就不要瞒着妈妈啦！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带回来让妈妈认识哦！想当年，你哥哥也是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丽酱，并且告诉我‘妈妈就是她哦，我将来要跟丽酱结婚’的呢！”

“那你明天来看我比赛吧，在市立体育馆，有湘北和武里的比赛。”流川说。

“啊？为什么？阿枫改主意了吗？” 久美子高兴地说，“我保证我不会大声喊着你的名字给你加油！”

“不，只是让你见见我喜欢的学长。”说到“喜欢”两个字，流川难得地露出微笑的表情。

“天呐！”久美子惊喜地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学长哪？真有你的呀阿枫！我可以跟她一起看你比赛吗？”

流川匆匆忙忙咽下最后一口牛肉滑蛋饭，“不，他跟我一起打篮球。”

“啊？”久美子一怔，“篮球？”

流川心情舒畅地刷着碗筷：“是啊，我的队友。”

“啊？？” 久美子脑筋打结，“队友？”

流川擦干双手，脚步轻快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对。三井学长，你上次在咖啡厅见过的。”

“啊？？？”久美子呆住了。“……男的？”

流川却似乎完全没抓到重点，走上楼梯的他居然又停下来对母亲说道：“是的，学长打球比我好看多了。明天你一定要去看看。”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言语里的炫耀之色。

“啊？？？？” 久美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

流川枫，十五岁，男，湘北篮球队的新人王，还没来得及向恋人告白，无意间已经先出了个柜。

Chapter Text

第十一章 第四十九天，6月26日，土曜日

四强赛比赛日，湘北 VS 武里。

樱木花道因为苦练投篮睡过头，错过了比赛，不过正如三井预期的那样，有四名主力的湘北还是优势胜出。

湘北众人撤离球场的时候，下一场比赛的海南和陵南已经分别从更衣室走出来，站在球场两侧等待，陵南和湘北恰巧用同一个球员通道走了个对面。 赤木对着陵南各位点点头就走过去了，宫城虽然一个人也不认识但是也跟着赤木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至于流川和樱木，他们俩压根儿没看陵南全队一眼。

三井走在最后面，今天他状态不错，砍了不少分，而且比赛略微轻松，所以他还有力气喝水。可是当他从陵南众人身边走过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用颇感兴趣的目光看着他，有一个小个子的低语： “ 原来他就是教练说过的三井学长吗？ ”

三井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迎上仙道笑眯眯的脸和伸过来高举的右手掌： “ 三井学长！ ”

三井被他这略显亲昵的招呼吓了一跳，但是看到他的手却下意识地伸手跟他击掌，仿佛庆祝胜利一样： “ 嗨，仙道君？ ”

被仙道的声音吸引，本来走在三井前面的几个湘北队员都站住了，转头看向三井和仙道的眼神里都是狐疑：他们认识的吗？他们有在比赛中见过面吗？他们是朋友吗？

“ 什么？ ” 樱木首先大叫起来， ” 小三你居然认识臭仙道吗？！上次的练习赛你明明不在呀！ ”

三井直皱眉，红毛猴子一开口就要泄露天机的毛病怎么治？ “ 闭嘴！ ”

仙道听到 “ 小三 ” 这个绰号时忍不住一笑，居然若无其事地跟三井聊起天来： “ 三井学长要看我们陵南的比赛吗？ ”

“ 啊？啊？这 —— 我当然会看的！ ” 三井本来也想留下来看看海南和陵南之间的精彩对决。但是让仙道这么一问，怎么显得好像自己是在 —— 回应仙道的 —— 要求，或者期待？

仙道爽朗地笑起来： “ 那么有空再见！ ” 他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鱼柱： “ 我们要开始了！ ”

陵南的队员们在小个子球员的 “ 天哪，仙道学长怎么会认识三井学长的 ” 惊呼声中走进了场地，而这边厢三井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回到更衣室。宫城立刻急不可待地开口： “ 那是谁？你认识？ ” 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八卦样子仿佛看到明星地下情被当场捉包。

三井这才想起来，四月份的湘北陵南练习赛里宫城也还在住院还没回队，他甩甩头发丢掉关于两个月前的回忆敷衍了一句： “ 偶然认识的。 ”

“ 陵南的仙道彰，据说是二年级的王牌，可以打任意位置。 ” 彩子接上话题给宫城解释， “ 四月份的练习赛，就是仙道带队打败了我们。 ”

“ 我们明天会跟陵南比赛。 ” 宫城马上在心里计算着四强赛的比分， “ 如果陵南赢了海南 ……”

三井建议： “ 最好大家都留下来看看比赛。这对我们明天的比赛有益处。 ”

安西教练及时补充： “ 你们都去观看比赛，好好观摩一下。 ”

“ 不过 ——” 宫城拉长声音对三井挤眉弄眼， “ 这位仙道君看见你好像满开心的哦？说说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吗？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

三井白了他一眼拒绝回答他的八卦问题： “ 废话，学长看他的比赛是给他面子！ ”

流川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他们看了半场精彩绝伦的比赛。仙道作为控球后卫，能组织精妙进攻，出神入化的传球和阅读比赛的能力，是无可争议的球队核心，是控制比赛进度的魔术之手，在和牧的对抗中丝毫不落下风。同时，之前并没有在练习赛中出现过的福田，也显示出作为前锋的可怕进球能力。

三井深吸一口气问赤木： “ 你们两个月前的练习赛里，真的只输给陵南一分吗？ ”

赤木没说话。

樱木骂骂咧咧第一个跑路回去练球，三井摇摇头也站起来走人，满脑子都在想比赛。

二年级的仙道，显然已经凌驾于神奈川所有同级生之上。三井想，性格很好，而且也很有礼貌，在和自己的交流中也显示出非常广博的知识面和社交能力。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强大的篮球技能和控场能力。这可比湘北的两个一年级水平高出一截，不愧是二年级的！但是比我还差点儿！如果他当自己的队友打球真的很舒服，可惜了，这个人却是明天我们必须打倒的对手。陵南的 6 号我足以应付；但是仙道的技术条件太优越了，流川很可能防不住他；而且如果仙道换到其他位置的话，那该怎么办？赤木的脚伤显然还没好利索，如果我换到 5 号位该怎么处理？流川和樱木的配合一塌糊涂，明天能不内讧就算不错了。真操心啊！可是明天的比赛太重要了，全国大赛的最后一张门票！我还是回学校吧，得抓紧时间再练练！

他思考过于集中，以至于走出体育馆时突然脚下一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摔去。多亏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将三井一把抱住，才免于脸部着地的厄运。

三井这才发现流川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 “ 呃 ……”

三井已经好几天没有机会和流川单独相处。毕竟他太忙了，忙着训练樱木，忙着和仙道聊天，忙得没有时间跟流川说一句话，甚至交流一个眼神。

“ 谢谢。 ” 三井清清嗓子站稳，示意流川松开自己。他低头看看鞋子，四年前的球鞋旧得已经断了鞋带。

“ 你该换双鞋子。 ” 流川面无表情地开口。

“ 呃 …… 之前买了新鞋，还没来得及穿。 ”三井想起来上次在街头遇到仙道时买的那双新鞋，也许明天就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流川问： “ 你去哪儿？ ”

“ 我回学校。 ” 三井干巴巴地回答。

流川说： “ 我也回学校。 ” 他拍拍自行车后座，示意三井坐上来。

三井想了想还是谢绝： “ 谢了，我想我得先回家一趟。再见！ ”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流川哼一声： “ 你是故意的吗，笨蛋？ ”

三井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学长看见学弟那虎狼一般的进球就会心跳如擂鼓，所以我不能创造任何机会跟你单独相处，鬼知道我会干点什么。可是看着流川一脸鄙视的神色，他不由自主地反驳道： “ 你什么意思？你想吵架吗？ ”

流川盯着他的眼睛： “ 出尔反尔，故意找茬？ ”

“ 你这是对学长说话的态度吗！ ” 三井怒道。

“ 你觉得你像学长吗？ ” 流川突然迫近他， “ 明明聊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不继续看他完成比赛？ ”

流川并没有说是谁，但是三井马上就明白了他是指仙道，顿时沉了脸： “ 你偷看我手机？ ”

“ 你整天拿着手机发信息，还需要偷看吗？ ” 流川冷冷地逼进一步， “ 你是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傻笑吗笨蛋？ ”

三井被气坏了，流川此刻又靠得近，三井后退半步想要拉开危险距离， “ 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

流川却继续紧逼半步： “ 谁说的？！ ”

三井被流川脸上的暴戾之气吓到了，流川那标准运动员的强健体格几乎将他单薄的身体完全笼住，更何况此刻的流川如猛兽般，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盯着猎物，似乎随时可以扑上来撕咬。而自己就是那个不幸的猎物。他想逃走，但是又有一股傲气在牙齿间颤抖令他不愿意一味退缩，三井努力回敬给流川一个自以为凶狠的眼神： “ 你想怎么样？ ”

流川狠狠地盯着三井，今天本来打赢了比赛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三井和仙道的互动让流川极其不爽，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的他跟在三井身后本来想说几句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井却是一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此刻他的怒火只需要三井一句话就能被点燃。

三井脸上那副茫然无知的表情、那副害怕却又倔强硬撑的眼神成功地激爆了流川的情绪。他想要抓住他，撕咬他，让他痛哭，让他求饶，让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

“ 流川！三井学长！ ” 彩子的叫声打断了在体育馆门口争执的他们， “ 安西老师病倒了！我们要去医院！ ”

****************

安西老师突发心脏病，流川和三井的争执暂时被打断，湘北的队员们都赶往医院，才知道是樱木临危不乱呼叫了救护车，让安西老师得到了及时的手术救治，但是医生要求老师还需要在医院观察至少三天。

看到躺在雪白床单下沉睡的恩师，三井几乎要哭了：他还没有用全国大赛的入场券报答安西老师，老师怎么可以就这么倒下呢！

安西夫人不断地向几个人表示感谢。而当几个主力走出医院的时候，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回到学校篮球馆继续训练。

“ 老头子明天可能会缺席！ ” 樱木说， “ 你们可是要打起精神的哦！海南已经赢过陵南了！ ”

那么仙道是输了吗？三井想，真可惜，这个周末对仙道来说可能注定不好过，因为我们明天拼死也是要赢的，我是不会把胜利让给陵南的！

宫城看了三井一眼啧啧咂嘴： “ 哎呀，明天会不会是三年级的引退战？ ” 按照惯例，三年级要在夏天之后引退以备升学考试。如果明天比赛输了，那么明天就是所有的三年级生在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三井立刻炸了： “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过了夏天也不会引退的！我还要一直打到冬季选拔赛呢！ ”

“ 哦，真的吗？ ”

“ 我们不许输！ ” 三井揪住宫城的衣服怒吼， “ 赶紧跟我来练习！樱木、流川！你们也过来！ ”

“ 你在命令谁啊？ ” 樱木叫道。

“ 你！你！还有你！ ” 三井伸手对三个人点点点，刚才和流川的不愉快似乎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一脸严肃， “ 明天老师不在，我们没有临场指挥，我会想办法给你们指示，现在你们跟我试着演习一下策略！ ”

三井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身为三年级学长的霸气终于在这一刻显示了出来。那个被后人认为是湘北的大脑的三井，从这一天开始爆发出他在战略战术上的指挥和策划的强大能力。

早在到达医院的那一刻，流川的情绪就已经冷静了下来，之前自己和三井是怎么争执起来的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但是现在也眼下必须解决比赛的问题，因为谁都知道安西老师明天的意外缺席必然会给湘北带来巨大的困难，他们将只能靠自己孤军奋战。

而此刻，三井主动站起来顶替了这个指挥的位置。

流川，第一次甘心地低下头，愿意服从三井的指挥。

因为，三井那副专注思考、拼尽一切也要夺取胜利的的神态，难得一见。

当流川看着他讲解、推演、示范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火焰的光芒闪耀，就像恒星的火焰一般，放肆地、不顾任何地燃烧。

流川知道，此刻的三井，是真的想要一直打下去，从夏天，一直到秋天，一直到冬天，甚至是下一个春天，只为了补上他所错过的那些比赛。

他们将必须并肩作战，去夺取属于他们共同的那些胜利的门票，因为他也同样不想输，他也想一直打下去。

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方向。这比任何争执都更加重要。

****

他们离开篮球馆的时候，天色已黑。

流川在门口等着三井，三井警惕地看着他，他不想和流川发生冲突，无论是为了比赛还是为了自己。之前的争执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和流川之间的鸿沟，那不仅仅是体格的差距，更是气势的不同：流川是锋芒毕露的，野兽般毫无顾忌地散发着对他人的威胁；而自己则做不到。

流川居然先开口： “ 下午的事情，我很抱歉，前辈。 ”

他谦和的态度太少见了，三井放松下来，决定展示出学长的宽容大度： “ 没关系，忘掉那些吧。明天好好比赛。仙道可能主要需要你来牵制。 ”

“ 你们不是朋友吗？ ” 流川平静地问， “ 我可是要打爆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 必须。 ” 三井毫不迟疑地回答， “ 他是球场上的对手。 ”

流川扬扬眉毛，三井的回答让他心情很好，他们才是队友，这是任何其他人无法替代的紧密联系。 “ 前辈，和我交换 line 号码。 ”

三井没法拒绝这个要求，他们拿出手机交换了 line 号码，然后终于各自回家。

***

三井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他狼吞虎咽的吃完，看母亲正在心情愉快地看着八点档电视剧，于是马上凑过去说出了自己计划已久的事情： “ 妈妈，我的大学学费基金有多少？ ” 他知道父母给他储蓄学费了很久。

三井的母亲千代子看了一眼儿子： “ 已经没有了哦，被我拿去买皮包了呢。毕竟阿寿上了高中以后就看起来好像不需要升大学的样子了呢。 ”

“ 过分了吧！ ” 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是在母亲面前还是会不由主地撒娇， “ 挪用固定资金不是违法的行为吗？ ”

“ 说起来阿寿一直也没有要过很多零用钱。 ” 千代子说道， “ 那你现在要这么大笔的钱是想做什么呢？ ”

三井认真地坐好： “ 妈妈，我需要请私教。 ”

“ 私教？ ”

“ 明天是县大赛的最后一场。 ” 三井说， “ 如果我们赢了，就会进军全国大赛。 ”

“ 说起来倒是湘北可能会第一次打进全国大赛呢。 ” 千代子点点头。

三井没注意到为什么母亲会对他的比赛如此熟悉，只顾着说： “ 我需要一个专业的教练来帮助我训练体能。 ”

“ 那也就一个月的时间罢了。而且难道你不参加期末考试了吗？你不及格过多可是没法参加比赛的哦！ ”

“ 妈妈！ ” 三井嘟起嘴来， “ 打篮球难道不是比期末考试更重要吗？而且即使全国大赛结束了我还想要继续打到冬天呢！总之！我需要从下个月就开始进行体能单独训练！不然没法应付全国大赛和冬选赛啊！ ”

千代子微笑起来： “ 咪酱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把高三剩余的时间都花在篮球上面吗？你是宁可放弃升学也要把学费拿去请私教吗？ ”

三井半晌回答： “ 如果妈妈愿意帮助我，我会非常感激您的。 ”

千代子长长吁了一口气： “ 那么咪酱以后可不要哭哦！ ”

“ 谢谢您，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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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大赛的最后的一场比赛，湘北VS 陵南，从中午12点整开赛，是险象环生、跌宕起伏的一场比赛。

对于双方的三年级球员来说，这场比赛都可能意味着整个高中篮球生涯的结束。他们都要为最后一张椅子而死拚这仅剩的四十分钟。然而胜利的天平最终偏向了湘北，靠着樱木惊天动地的一记灌篮，湘北完成了最后十秒的绝杀。

湘北赢了，他们的胜利是对三个月以来的泪水和汗水最好的报答。三井情不自禁地与队友们挨个击掌欢庆。直到他看见流川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大家又蹦又跳。

流川在这场比赛里并没能从个人层面上完全战胜仙道，不过不要紧，他才一年级，他还有大把的机会去成长。年轻是多么好啊，三井在心里感慨。他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流川的肩膀，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流川依然看起来有点孤独，即使那可能是因为他平素里就不易亲近又毒舌。流川也礼貌地回敬了他。过去一周里两人私下里曾经有过的隔膜和争吵似乎化为乌有，他是有礼有节的学长，他是高傲冷淡的学弟。这样很好，他们都维持住了应有的样子。忘掉那些心底里的暗潮汹涌吧，他们是队友，他们会一起进军全国大赛，这就足够了。三井相信自己的演技依然满分。

湘北队员们随即蜂拥至医院，胜利是送给安西教练最好的礼物。而教练回敬给大家什么呢？对于十几岁的半大少年来说，还有什么比一顿大餐更好的犒劳吗？

安西教练慷慨地请所有人吃饭，彩子选择了一家寿喜锅餐厅，少年少女们涌进包厢，纷纷找位置坐好准备大快朵颐。

三井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发现流川悄无声息地坐到了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只顾点菜，偌大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三井找不到其他的位置可以更换。于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除了不能喝酒，如狼似虎的青少年们横扫了菜单上的所有项目。菜品流水样端上来，瞬间就消失了在十几个黑洞一样的肠胃里。每个人都开心地大笑，聊天，说着日常练习的趣事，互相鼓励和感谢。就连话少的流川，也难得地开口，感谢一直为球队付出心力的彩子：“谢谢学姐。你国中时候的遗憾，现在一定可以高兴了吧！”

“什么什么？！”宫城大叫起来，“给我详细说说！”

彩子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没什么！”

大家更好奇了，纷纷撺掇流川说说往事。

“在富丘国中的时候，彩子学姐曾经组织了国中的女子篮球队，一直和男队一起练习。可惜因为没有女子球队的校际比赛，加上球队人数太少，到了三年级，女子球队就解散了。”流川侃侃而谈，“总之，这次湘北进军全国大赛，学姐也是达成了国中的心愿吧！”

谁也没有想到彩子还有这样一段和篮球之间过往，宫城马上表态：“彩子我可以陪你打一辈子篮球！”

队员们用鼓掌向彩子表示感谢。彩子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为女性和难以达标的身体条件令她不能不放弃自己成为篮球运动员的目标，但是作为湘北最能干的经理，彩子依然为篮球付出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三井一边鼓掌一边惊讶地看着流川，此刻的他沉稳有度，舌灿莲花，他记忆里那个跟自己拌嘴吵架的威风小子，平日里毒舌嘲讽的家伙，此刻风度俨然，言语优美，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嘿，流川，你口才很好嘛！“他一把搂住流川的脖子，撸一把他的头发，“以后保持这个态度对待学长知道吗！”

三井的手机闪了一下，一条LINE信息传了进来。三井松开流川，拿起手机查看。

是一条来自Akira的信息：学长，我们到哪里见面呢？

自己撩的约会，无论如何也得完成。三井迅速回了一条信息“由你决定吧”，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起来，找了个借口溜出包厢，他没有察觉流川在他身后意味深长的目送。

************

三井赶到仙道指定的约会地点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这是一家小酒馆，但是也买各种饮料和好吃的拉面。两个没穿制服的高中男生仗着身高优势试图蒙混过关买点酒喝，最后还是败在了店老板严格的身份查证上，无奈之余只能各点了一杯五颜六色的饮料和拉面。

“哎，真麻烦呐。”头发竖直的男高中生咬着吸管摇头，“我还以为有三井桑在可以有机会喝酒呢。”

“我也才十八岁啊！”三井抱怨着，“不过，你怎么样？”

“被打爆了还能怎么样？”仙道嘟囔着，“三井桑真的心狠啊。不过这次最后教练没有骂我们，他说都是他的责任。”

三井摸摸鼻子：“没办法，我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可不想让给别人呢。你还是争取明年吧！”

“哎呀呀，明年三井桑虽然毕业了但是湘北还有樱木和流川啊。”仙道一边说一边皱眉，“这两个家伙真的更难办。”

三井笑了：“是啊，樱木的天赋真的很强。到明年，他会成为神奈川数一数二的篮板王。”

“三井桑不评价一下流川吗？”仙道坏心地开口，“那小子可是一心一意要打败我呢。”

”流川今年确实还不如你，但是明年可就不一定了。”三井扫了他一眼，实事求是地回答。

“哎呀，三井桑这么说，看来对我评价还很高嘛。”仙道笑着回答，“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呢？” 他突然凑近了三井，“三井桑总是找我聊天，是想来真的吗？我可是会认真的哦。”

“当然是真的。”三井面不改色。

“如果我和流川一对一，三井桑会帮谁？”仙道眯着眼睛问。

“你们自己解决。”三井毫不客气地回绝，“用不着我帮忙。”

“那可太累了。”仙道叹气，“暴躁又固执的小鬼最难对付啦。我可一点都不喜欢毛头小子，性格坏，脾气大，爱冲动，闹起来六亲不认，只会蛮干，睚眦必报。啧啧啧。遇到这样的小鬼可太累了不是吗？”

“可是我看你们对决时你也很有干劲呀。” 三井说。

“没办法啊，因为三井桑放任他的嘛。” 仙道半是抱怨半是叹息，“上半场不出力，都是三井桑在替他扛。下半场累到倒地，三井桑也没抱怨过一句吧？”

“跟我没关系。” 三井说，“这只是战术。如果换成仙道君，恐怕也会采取最优策略的不是吗？”

“三井桑就不要口是心非啦。” 仙道仿佛洞悉一切地说，“虽然我喜欢年上，而且三井桑也满对我的胃口。可是三井桑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跟我交往，那么利用我这样纯情的学弟可就不是好学长该做的事情哦。”

三井倒吸了一口气，有点脸红：”有那么明显吗？”

仙道扑哧笑了：”说着玩的。三井桑意外的纯情呢，是不是第一次谈恋爱？”

三井恍然：“你故意晃我？”

“不不不，”仙道摇头，“只是试探。没想到三井桑在生活中这么老实，明明在球场上垃圾话那么多。”

“喂！”被看穿的三井有点气急败坏。

仙道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示意三井不要动气，“我跟三井桑聊天很开心。这和三井桑的目的无关。但是如果三井桑愿意付餐费的话，我可以送给学长两条恋爱忠告哦。”

三井默默掏出钞票放在桌子上。

“第一，对自己诚实一点。”仙道慢悠悠地开口。

三井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忍不住问：“第二条呢？”

“第二，对学弟诚实一点。”

三井给仙道一记白眼，迅速地把桌上的钞票收了起来：“全是废话！”

“好了说真的，”仙道笑着凑近三井，本来就空间紧凑的桌子在两个高大男孩的衬托下显得更小了，低声道：“三井桑如果不相信的话，跟我回家试一试？我可是一个人住的哦。”他伸出手，用手指暧昧地抚摸三井的右手手背，”三井桑的手真好看，难怪我们教练一直称赞你的投篮姿势最漂亮。”

三井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三井从仙道手里抽回右手，划开手机屏幕，看见一条来自“kaede”的信息。

前辈，我想见你。

三井的心跳停止了半拍。

他站起身，把钞票重新放在了桌子上：“我要走了。”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仙道脸色不变。

“没问题。”

“哦啦哦啦。”仙道懒洋洋地挥挥手像是在对远去的三井告别，“为什么会喜欢那种坏脾气的小鬼啊，三井桑的品味还真是不怎么样。明明就是年上比较好吧。”

***************

三井没有问流川在哪里，他知道他会在哪里。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三井径直向奔向体育馆，轻轻推开大门。

流川就在这里。

三井看着流川矫健的身影飞奔，跳跃，灌篮，乌黑的发丝飞扬，露出锐利的眉稍和专注的眼神。橙色的篮球像一颗太阳，在半空飞舞，而他则是那个年轻健美的神祗，随心所欲地指挥着太阳的方向。

他听见自己的的心又在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

这个臭小子骄傲自大、嘴巴毒辣、经常脾气暴躁、经常没礼貌、团体合作太差。像只野性十足的小老虎，又凶猛又张扬，充满危险，充满威胁。

要说流川有什么缺点，恐怕三井能滔滔不绝说上半晌，比湘北任何一个人说得都多。

流川真的很不可爱，至少三井还没发现到他可能会有像小女生那样乖巧听话的时刻。可是——

他也真是无法自制地喜欢。

就像老虎一样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明知道危机重重，明知道可能会被吃掉骨头都不剩，却还是令人神魂颠倒地想要靠近，想要触摸。

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麻烦的家伙啊？三井扪心自问，三井寿，你的恋爱眼光是怎么回事？你的理性、逻辑和智商呢？

那颗太阳突地向三井飞来，打断了三井的思绪，三井下意识地一把接住。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三井苦笑。依稀一个多月前，留着长发的他，也是这样接住了流川飞来的篮球。

他看向站在球场里的流川，流川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是无声的邀请和渴望：来吧，来做你最喜欢的事吧。

三井放下背包，慢慢走进球场，持球加速，起跳，灌篮，然后是篮下上篮，再左右侧中投，再跑至三分线外投篮。

流川着迷地看着他把所有投篮的姿势都练习过一遍。他每一个姿势都那么轻盈，标准，漂亮，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灵活的手指把橙色篮球推出去的瞬间，就好像海鸥从地平线下将太阳推上天空。

三井略显单薄的身体里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能让太阳无数次地升起再落下，每一颗进球擦过篮网，都好像同时擦过流川的心脏。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三井的手撩拨着，一下一下推送到嘴边。而他的身体下方的某个部位，似乎也被撩拨得开始蠢蠢欲动。

流川看着三井终于停下来，胸口微微起伏喘息，向自己走过来，站在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一脸的得意，好像在说，你看，我也很棒，我也很强。

强韧又美丽，将内心的脆弱深深隐藏，却不自主地诱人探寻。

“听说你想见我？”三井微微扬起下巴，一个充满骄傲和自信的笑容。

“前辈，我想见你。”流川老老实实地把发过的信息内容重复了一遍，像只乖巧的猫咪，又补充一句：“我有话要说。”

三井嘴角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好的，我来了。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流川正要开口，三井却打断他，“我是学长，我先说。”

流川点点头，此刻的他收敛了戾气，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静而温和。

篮球馆的灯光太亮了，三井的身影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流川，我喜欢你。是真的非常喜欢，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

学长的话真好听，学长的声音真好听，流川愿意听上一万遍。

三井深深呼出一口气，“现在，轮到你了。”

流川凝视着三井的脸，英挺的眉，琥珀色的瞳，嘴角的小小疤痕，看着自己的眼神，又天真又倔强。然而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几乎屏住呼吸。

这样又骄傲又紧张，明明毫无畏惧却又琉璃般脆弱地地宣布自己心情的样子，简直太性感了。流川想着，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不受控制地硬起来了。

流川走近三井，直到他们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他揽住三井的肩膀，将运动后散发着热气的、带着汗湿的身体轻柔地贴在三井身上，下巴靠在三井的肩头，毛绒绒的头发在三井耳边磨蹭，“前辈，我喜欢你。”

流川那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在三井耳边响起的时候，三井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只有流川，一句话就能让他的身体中心瞬间硬起来。

三井被流川紧紧抱住，喃喃自语：“你犯规了啊，流川。”

难道不是愚蠢下流肖想学弟的学长被高傲冷酷又毒舌的学弟狠狠拒绝或者大肆嘲讽一番才是正确的剧情吗？他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了，难道打开剧本的方式不对？

“狡猾的是前辈吧，借着前辈的身份先告白。你才是犯规。”流川皱起眉头闷闷地抱怨着。

这是在撒娇吗？三井晕晕乎乎地想，他伸手抱住流川宽厚的背。那只凶猛的小老虎也会收敛了爪子和牙齿，像猫咪一样撒娇吗？即使他们有过那么多凶狠的争吵和毒辣的嘲讽，他是真的喜欢吗？

“我已经喜欢学长已经很久很久了。” 甚至可能远在你认识我之前，远在我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前。流川在心里说。

流川整个人紧紧贴在三井身上，三井马上感受到了对方身体中心的硬物和热度。如果性欲和爱情等质量挂钩，那还真是非常、非常的沉重而显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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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五十七天，7月4日，土曜日

作为高中生，即使自己没谈过恋爱，至少也看见过同学如何谈恋爱。
就连那个红头发的大白痴，也会两眼冒着星星说：“谈恋爱啊！我只想和晴子小姐拉着手，一起上下学，一起吃午饭，一起写作业，周末一起去逛街！”
真不凑巧，家里人也是这么教给流川的。

久美子一边捂着嘴笑一边欣慰地看着儿子：“哎呀呀，原本觉得以小枫这种不爱交际的性格，找到恋人可能要等到二十年后了，没想到居然上了高中就成功了！”母亲豪爽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福吉塞给流川，美其名曰“恋爱经费”：“作为我的儿子，你一定要对学长负起责任来！放学后请他吃夜宵，周末请他到家里来玩，过生日的时候送礼物，都可以！如果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箱根温泉的招待券哦！”
流川不客气地把钞票塞进口袋，心想，今年的生日礼物可能来不及补了，不过请吃饭或者到家里来还是可以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距离上次告白后已经足足过了一周。

那一天晚上，他们在篮球馆里激动地拥抱时，不料想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两人顿时像两只被火焰撩了毛的猫似的，迅速分开，脸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流川更是缩到角落里不敢看三井一眼，他做了无数个深呼吸，才总算让自己身体中心那个不听话的小家伙缩回原处。
流川并不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耻，他只是有点难为情，在恋人面前毫无预兆地展示了出来。幸好，三井似乎也很害羞，对他的表现没有任何意见。
当晚流川推着自行车，默默地送三井走到电车站，一路上两人都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对方，更别说拉小手了。
三井上了电车，流川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看到三井在靠近车站一侧的空座位上坐下，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目光游移，不知道在看哪儿。流川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泛黄的灯光里，三井笔挺的鼻梁好看得像是父亲书房里的象牙雕像。
电车门关上了，缓缓开动，三井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他侧过脸看向窗外车站，流川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儿，乌黑的眼睛从被微风吹扬的额发后面凝视着自己。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嘴唇动了动，似乎对流川说了句什么。
流川目送电车载着恋人远去，心脏前所未有地砰砰乱跳。
在母亲面前那般冷静，在他人面前那般自信，然而当爱神的箭头从天而降，一向镇定自若的少年也只是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十五岁未成年男孩。
学长的最后一句话是：“周一见。”


然而事实是——
除了在篮球馆训练的时间，足足过了五天，流川竟然连一个跟三井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摸到。
他们的班级教室，在学校里在完全不同的楼层，一年级在一楼，三年级在顶楼，而且还是教学楼的东西两端。因此只有在部活时间才会有机会遇见。
篮球部史无前例地获得IH出线资格，球队士气大涨，即使期末考斯即将来临，训练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加紧加倍，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即便如此，三井居然每天都以“赤木，我等会儿有事情，请假十分钟”为由，大咧咧地提前离开。他是三年级学长，所以一直没有安排过他留到最后做扫除值日，所以他要请假早退，连赤木都不敢说个不字，别人更不消说。
木暮对赤木发出疑惑：“三井这是忙什么呢？”
赤木板着脸：“我不知道。”
他们两个和三井不在同一个班，三年级的课程很紧，除了部活时间，也很难凑到一起。
木暮推推眼镜，猜测道：“难道是快期末考试了，他去补习班补课？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他呀。”
流川暗自摇头，他才不相信。三井的书包空空荡荡，一看就跟自己一样除了便当盒之外什么都没有，哪里像是会去补习班的学霸。
可是三井为什么总是早退，他在忙什么？
流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三井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早退了五天。
而且这些天里三井在篮球馆里队对他眼神躲闪，即使二人面对面也只有点点头，在所有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就像是那个夜晚的脸红心热都没有发生过。
第六天，流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在三井再一次请假早退离开体育馆的时候，从后面叫住了三井：“三井学长。”
三井的身体微微一顿，但是他没有回头，彷佛根本没听见流川的话似的，反而加快了脚步想要跑向学校大门。
被放了五天鸽子的流川本来就揣着一肚子闷气，此刻更是瞬间就被三井这种故意躲避的态度激怒了。
流川也不说话，直接大步追在三井身后，三井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也加快了脚步试图拉开距离，随后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然而流川也不是吃素的，紧跟在三井后面，而且他的速度更快一点。三井很快就被流川追上并拦住去路。
“学长！”流川一个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三井，宛如饥饿的猛虎，盯上了猎物。
三井被流川凶狠的眼神看得下意识地退后半步：“你要做什么？” 
“你要去哪儿？” 流川直截了当地问。
三井别过脸不看他，嘴硬道：“补习。”
流川犀利的目光看向三井肩头空瘪的书包。
谎言被当场戳穿，可是三井脸色并不变，他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扫了一眼流川：“嘿嘿，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流川顿时火冒三丈，他逼近一步：“我不是小孩子！”
——学长真差劲，总是提醒我，我才是年下的一方，所以可以就对我为所欲为了吗？！
三井忍不住又后退一步，身体很瑟缩但是嘴上不饶人，他故作镇定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巧的喉结上下移动：“你想打架？我告诉你哦，马上要进全国大赛了，打架后果很严重！”
流川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火星乱冒，原本想好的话也忘了，深埋心底的忧虑让他一把握住了三井的手腕，几乎将对方压迫在围墙和自己的身体中间，让三井无路可逃：“你是不是又要去跟那群不良混了？！”
——那可绝对不行！
三井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流川更生气了：“不许跟他们在一起！”
——怎么可以放弃篮球再回到那群人中间去！我坚决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更何况，三井和那群人在一起，是他完全不了解过的不良人。无法掌控的感觉让流川非常、非常不舒服。
三井恍然大悟，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对流川眨了眨眼睛：“你在担心我？”
流川被他突如其来的放电wink闪得心跳慢了一拍，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奶糖一样在舌尖上消失了。
三井却彷佛明白了应该怎样面对年下又骄傲的恋人，他脸上浮起一个安抚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再去胡闹了。”
“那么你要去哪里？”流川契而不舍地追问，“我要和你一起去。”
三井垂下眼睫毛：“可能不太行，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而且……”
他坏笑着用另一只手拉住了流川的衣服前襟，将高大的男孩扯近自己，凑在流川耳边低语：“这些天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我在努力学习尝试更多的东西，为了……我们。”
流川的耳朵立刻就被他呼出的热气熏染成了猪肝色，十五岁的少年哪里经得住恋人这样的撩拨，即使是不太高明的挑逗，但是对付情窦初开的男孩子已经足够了。
“所以……”三井扫了一眼流川的裤子，薄薄的球裤下面已经有明显的凸起，他恶作剧似地凑得更近，眼睛里盈盈似有水光，红润的舌尖含在唇间，在流川的唇上花瓣般一触即过，用低不可闻的气声贴着流川的脸颊说道：“你还是……放开我吧……”
流川的身体很硬，心却很软，三井送上主动示好、似有若无的一吻，简直是犯规，瞬间就融化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正要松开握着三井手腕的手，却突然被一根杆子插进来压在手臂上：“放开咪酱！”
流川吃惊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居然是倒擎着炎之男大旗的堀田德男，正在几步之外一脸惊恐又强作镇定地看着他，手中的旗杆正横在流川和三井凑近的身体之间。
德男结结巴巴地说：“流川！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但是我可不怕你！不许你欺负咪酱！马上放开他，否则……否则我就……我就打你的手！”
流川翻了个白眼：“笨蛋！”
这家伙完全状况外啊！
三井却乘机从他手中滑鱼一般溜走了，流川急忙伸手想抓住三井，却只抓住了三井的书包。
三井丢下书包哈哈大笑着跑出校园，奔向车站，声音却还从远处悠悠传来：“流川，我的午饭还没吃，送给你了！周一把书包带给我！”
流川用书包挡住了被恶质学长撩拨得变形了的裤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三井跑没了影儿。
“可恶！”流川恨恨地嘀咕。
德男看三井安全逃脱流川的魔爪，也就撤回了旗杆，一脸不服气地看着流川：“明明是你欺负咪酱，咪酱还把午饭给你吃，你还要怎么样？” 
流川气得不想跟一无所知的德男解释，他瞪了德男一眼，打开了三井的便当盒，一整份精致的饭团几乎没有动过。
德男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便当盒的内容，啧啧称赞：“咪酱妈妈的便当可好吃了，但是他中午都没吃这个。”
“他中午吃了什么？”
“汉堡排，沙拉。”德男咧着嘴，“他吃这些东西吃了一个星期了，前几天还行，今天就说吃的都要吐了，完全相同的午饭，简直没有食欲。而且还说什么，到八月份之前，只吃肉和蔬菜，拉面、饭团都不能吃，否则会打扰他的计划。”
——他到底有什么计划？有什么计划是只能三井一个人去完成却不能告诉自己、更不能让自己参与的？！
——自己在三井心目中，难道不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对象吗？！
被称为阿米巴原虫的男孩，生平第一次陷入了即好奇又忿怒的沉思。
德男自以为保护三井成功，于是也不管流川了，一边唠叨一边走远：“前几天他的便当都让给我们几个吃了，今天都没给我们，看来是特意给你留的呢……”
所以结论是——
——随意戏弄学弟的学长太讨厌了！
流川愤愤然咬了一大口饭团。
——都是学长的错！
——唔，不过饭团还挺好吃的。

周末的晚餐通常是一周最丰富的，流川家也是如此。
即使刚吃完一整份便当，也不影响青春期大胃王继续横扫餐桌，更何况，带着被学长戏弄了的怨气，胃口反而更好了。
久美子开心地看着胃口大开的儿子：“阿枫今天训练很辛苦吧？多吃一点。” 她又对丈夫，流川茂，聊起工作上的计划：“学校里有个到美国交流工作的项目，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明年可能决定的话话，我需要去美国工作三年。”
家庭中的老好人父亲流川茂思忖着：“也不是不行……不过阿枫怎么办？虽然阿枫小时候跟着我们也在美国住过，但是回国这么久了，他还能适应美国的高中吗？要知道当年我们从美国回来的时候，阿岳正巧上国中，可是适应了很久才习惯日本的学校呢。”
“反正阿枫就喜欢打篮球，去美国也可以继续打呀！”久美子不假思索地说。
流川抬起脸，塞满了食物腮帮鼓鼓的，他有点吃惊地看了看父亲和母亲：“……唔……去美国……打篮球？”
久美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哦，阿枫现在有恋人了呢！那么——”她爽朗地笑了笑，“——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决定吧！”

TBC
2024.11.14

Chapter Text

周末，难得的休息日。

然而从安西教练家走出来的流川，心情却颇为复杂。

去美国读书和打篮球，和留在日本继续读书和打篮球，人生的选择突然多了一项。单细胞的阿米巴原虫难得认真地衡量、比较、思考了好几分钟。

结论是——

反正家里人都摆明了让他自己决定，那么自己不如去问问自己所知的，最能够提出建设性意见的人——安西老师。

流川向彩子要来了安西家的地址，看了看地图，距离有些远，骑自行车前去显然不太实际，于是流川索性带上妈妈平日里就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份拜访礼物，乘坐电车前往。

虽然都曾被恋人说过是狂妄自大的臭小子，但流川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笨蛋。周末突然造访老师，总不可能空手而去。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略有偏差的。

安西老师家的房子又大又宽敞，窗外景色优美，师母送来的清茶也泡得恰到好处。

流川端坐在蒲团上，坐姿平稳，即使是热烫的茶杯，也捧得稳稳的。

久美子的家庭教育十分有效，毕竟流川也曾经当过母亲的午后沙龙的吉祥物。

然而——

“是有什么问题想要对我说吗，流川君？”安西放下茶杯，面色安然地看着对面盘腿端坐、腰背挺得笔直的少年。

“如果我想去美国……如何呢，安西老师？”

安西教练身体明显一震，一向看不清视线的目光瞬间盯住了流川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安西才缓缓问道：“是要去留学吗？”

“去美国，也许可以学习到更多的篮球技术。”

“有明确的时间安排吗？”

流川犹豫：“……还没有。”

安西沉默片刻：“流川君，我看过最后一场湘北和陵南的比赛了。”

“你的表现很出色，你尽了全力，比起你国中时的最后一场比赛，你已经有巨大的进步。”

“但是这只是你第一年站在高中比赛的赛场之上。”

“神奈川的高中里，就有很多经验更丰富、技巧更纯熟的球员。”

“把你周围的那些人的优点看在眼里。”

“到了暑假的全国大赛，你也许会见识到更多有特色的高中球员。”

“先成为日本第一高中生吧，流川君。”

安西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担心我适应不了美国的生活吗？是认为我承受不了强度更高的训练和比赛吗？

——一定要打败所有人成为日本第一高中生，才能再去美国，这个过程很重要吗？

流川眉头紧锁，在街头踱步。

安西老师确实是好心，只是流川不太理解。直到师母追出门，对他讲述了早年弟子谷泽的遭遇之后，流川心下才恍然大悟。

安西担心他会成为第二个谷泽，但是，安西老师也忘记了，他和谷泽所遭遇的人生道路完全不同。

流川这十五年的人生中，至今为止的重要决定，都是他个人的喜好、决定和选择的结果。

他的意志力、决断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远非曾经被安西的魔鬼训练击倒才逃避去美国的谷泽可以相比。

想到这里，流川释然了。此刻他才发现——

糟糕，思考得太过认真，坐过站了！

流川郁闷地在下一个车站时跳下电车，穿过人行道。

七月初的夏日，天气还不怎么炎热，反正即使从正确的站点下车，也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回到家，那么现在不如抄一条近路直接去好了。

流川大步流星地走着，这点路程对于体育生来说轻而易举。高大的身躯和令人惊叹的脸孔，引来路上不少女孩的侧目和窃窃私语。流川目不斜视，直奔目的地而去——

——眼角似乎扫到什么，流川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马路对面，速度之快，差一点自己被自己绊倒。

马路对面是一家新开业的，装潢颇为豪华的健身房。

流川当然不是因为一所健身房才停下脚步，而是因为——

一个身材高挑但是略显单薄，有着明朗笑容的脸庞的少年，穿着简洁的运动T恤和短裤，正站在健身房门口，和另一个高大的男子说笑着。

另一个……

流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这两个人居然会有交集。而此刻，另一个人拍了拍三井寿的肩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健身房。

流川毫不犹豫地快步穿过马路，走进健身房的大门。

这里似乎是一家自助式的健身训练场所，入门需要通过自行闸机刷卡通行，流川在闸机前停下脚步，思忖着要怎么混进去一探究竟的当口，前台的女服务生已经殷勤地走了过来：“这位先生请问您……”

看见流川的脸，服务生惊讶地吸了一口气：“……您是……流川先生的……”

流川心神一动，立刻含糊其辞地点点头：“是的……嗯……我来找……你可以让我进去吗？”他一脸诚挚地问。

“好的，没问题。”女服务生已经被流川的脸迷得晕头转向，转身拿自己的通行卡给流川刷开道路，“……他刚刚过来，您需要我给您带路吗？”

“不用了，谢谢。”流川大步穿过闸机，向健身房深处走去。

流川穿过一条走廊，在尽头拐了个弯，眼前立刻一亮。

一道巨大的玻璃幕墙后面，是宽敞明亮的健身场所，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健身器械，跑步机、划船机、健身车，史密斯架子，龙门架，甚至在最远端，还有一个小型室内篮球场，被一道围栏和其他器械简单地分隔开。这样的设施，在寸土寸金的镰仓，简直太过全面。

因为是上午，场馆里的人还不多，流川很快就看见了之前走进去的三井和那另外的一个人。

三井正在另一个人的指导下开始了各种复杂的训练。先是普通的步法练习，腿部肌肉练习，腿部负重和哑铃练习，使用器械锻炼上肢，四十分钟之后，两个人面对面在篮球场内进行持球和突破练习。

流川一眨不眨地看着三井，看着他在执行每个动作时都咬紧牙关，漂亮的脸庞几乎都要变形了。即使隔着整座健身房的距离，流川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三井脸上的汗水，和他手臂上、大腿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放松的线条。

此刻，流川终于明白了三井昨天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三井确实是“在努力学习尝试更多的东西”。健身房里这些更加系统和严格的训练项目，可以有针对性地增强肌肉爆发力和体能储备，但是在高中篮球部中，因为器材所限，大部分不太容易实施。篮球部内的训练也以基础训练和队内对抗练习为主。所以三井才暂时放弃掉一部分部活的基础训练，转而寻求专业教练的指导，力求在短时间内增强个人的体力和耐力。

如果三井最近一周都是在执行这样的训练量的话，那么可想而知，他比自己还单薄的身体裹在湿透了汗水的白T恤下面，身体的每块肌肉必然都在喊酸疼，然而眼前的三井没有一分钟懈怠，他气喘吁吁地和器械奋战，严格按照教练的要求，将每一个训练动作都完成得十足到位，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让自己的肌肉得到最大限度的训练，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

三井坚决地拼尽全力的样子，像是一团火焰，忘情地燃烧，即使将自己烧成灰烬，似乎也完全不在意。

流川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膛喷出。

这个家伙，为了备战全国大赛，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三井的空白期长达两年，能够全程参加县内选拔打满多场比赛，已经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此刻却居然想在三个月内就恢复甚至超出原来的水平，甚至要登上全国大赛的冠军领奖台？！

饶是流川再冷漠淡然，此刻也不由得不为三井的努力动容。进而甚至为自己的恋人感到骄傲和自豪。

——前辈他真的，真的，非常努力。

——不愧是我流川枫喜欢的人！

流川在心里送给挥汗如雨的三井一个遥远的飞吻，没有进一步去打扰正在专心训练的那两个人，而是默默转身离开了健身房。

三井有他的明确目标，三井正在为他的目标而努力做得更好，让自己发挥到极致。

——那么我呢？

流川不由得在内心感谢今日恩师的教诲。

安西的话是对的，他即将第一次站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之上，他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安西老师希望我能找到可以一步一步去跨越的目标。

美国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目的地，毕竟只有十几个小时的航程而已。

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方法，无论在哪里实施，都没有什么关系，目的都是一样的。

——那么我现在的最迫近的目标，就是争取全国大赛的冠军，而且，要和前辈一起！

更何况，去美国本来也不是流川人生中必须马上执行的路线，他只是可能想要搭上母亲即将赴美工作的便利。

想到这里，流川打开了很少使用通讯软件的手机，点开绿色软件的界面，毫不犹豫地给一个人发出一条信息。

“你今天回家吃晚饭吧？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你，哥哥。”

流川家的周末晚餐时间。

今日不同以往，流川家的长子，流川岳，已经从家里搬出去和未婚妻同住的某高校体育部教师，同时也是某高校的篮球部教练助理，居然特别回家来吃晚饭。

“今天凑巧在附近完成了一项工作，就顺路过来看看嘛。”有着和流川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但是眼睛总是带着微笑，显得很亲切，完全没有流川枫的犀利感的的青年，笑着对父母和弟弟说道，“很久没有吃到妈妈的晚饭了，好想念啊。”

他大口咽下母亲特制的大块牛肉，扫了一眼弟弟：”说吧，特意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流川枫吃掉碗里的牛肉，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今天看见了。”

“什么？”

“你在给三井前辈做私人指导，在健身房。”

“什么？”流川岳瞪大了眼睛：“什么……前辈？谁是你的前辈？”

“三、井、寿。”流川枫一字一字地宣布，“湘北高中篮球部的得分后卫。”

“原来他是你的学长？”流川岳大笑起来，“真巧呢！”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流川枫问。

“是妈妈介绍的啊！”流川岳笑道，他看向一边露出玩味笑容的母亲久美子，“妈妈，你没告诉小枫吗？”

“啊咧……”久美子毫无歉意地看着小儿子，“是三井夫人委托我帮忙找一位体育教练，给她的儿子在大赛前做一个月的私人指导。不过，这和小枫有什么关系吗？”她故意拉长了声音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流川枫放下碗筷，对着全家人郑重宣布，“三井前辈是我的恋人。”

“啊？！”惨叫的是流川茂和流川岳父子。

“果然如此。”早有预感，一脸平静的是母亲久美子。

“所以，我将来是一定要和三井前辈结婚的。”流川枫也一脸平静地继续扔下炸弹，然后他盯住了哥哥。

“哎呀哎呀，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呢。”久美子微笑着看着和自己的表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儿子。

流川岳努力消化了半天弟弟的爆炸宣言，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了毒舌的冰山弟弟终于有了恋人而高兴才好，还是为了居然是弟夫不是弟妹而哀悼才好，满脑子想的都是难道这家伙应该入赘还是对方应该入赘的问题。孰料他一抬头，发现流川枫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他警惕地咽了一口唾沫，看向弟弟：“所以……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的家教费用很贵，所以你得把三井前辈的学费还给我，我拿去还给他，不然他就没有零用钱吃午饭了。”流川枫理直气壮地说，“你有学校发的薪水就够了。”

流川岳目瞪口呆：“嘿，爸爸，妈妈，你们看看这家伙在说什么呀！我可是努力赚钱筹备婚礼的男人啊！”

流川枫毫不在乎地向哥哥伸出手，掌心向上，摆明了要吃定哥哥给自己和恋人当苦力做白工：“当年你追求丽子姐姐时，总是拿带我一起出去玩当作约会的借口，现在轮到哥哥报答我的时候了。”

流川岳哀嚎一声：“喂喂喂，还没结婚刚刚谈恋爱的弟弟就可以这样欺负哥哥吗？！”

流川枫的手都要戳到哥哥脸上了，丢给他一记犀利的白眼：“还有，下次你指导三井前辈的时候，我也要去。”

TBC

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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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五十九天 7月6日 月曜日（上）

一年十班教室。

时间接近中午，在多雨又炎热的七月，即使电扇一刻不停地旋转着，还贴心地拉上了近一半的窗帘，教室里还是热得令人烦躁。更不消说，临近期末，哪怕是还有五分钟就要午休，讲台上的小林老师也坚持讲得口若悬河。

流川的座位在靠近教室后门的最后一排，即使如此，过分高大的个子还是让他轻易成为老师眼中的标靶。鉴于之前已经数次被老师抓到在课堂上睡觉，此时此刻，流川腰背笔直地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翻开的课本，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这令小林老师颇感欣慰。可老师没发现的是，压在课本下面的空白笔记本，暴露了流川实际上根本没有在听课的真相。

人一旦有了牵系，瞌睡虫似乎也没了踪迹。流川人还在教室里，心思却飞到了——楼上。

一年级的教室在一楼，三年级的则是在三楼。

某个三年级的学长前一周的古怪行径，在周末的偶遇中已经得到了解答，只不过流川还期待对方主动招供，而且因为自己也是早上赶着最后一分钟才骑车进了校门，所以暂时没有作出什么周一的大清早就跑去三年级教室当面逮人的行为。

流川为自己对学长的“宽宏大量”找了个充分的借口，不过很快，他又给自己必须紧迫盯人找到了另一个理由。

几分钟前，前桌女生的笔不慎滚掉到他的座位下面，女生努力伸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拿到，流川看不过去，于是弯下腰去拾拣并还给已经满脸通红的女生，而就在此时，他意外地在课桌抽屉的侧面，看到两行用圆珠笔书写的汉字。

“湘北”

“全国制霸”

在“湘北”二字后面，画着一个圆溜溜的篮球图案，在“全国制霸”后面，也画着一个类似的图案，流川仔细看了一下，才分辨出那不是另一个篮球图案，而是一个圆圈内写着“井”字。

是谁曾经在这张课桌上留下了如此的豪言状语？是谁曾经在这个教室里编织过美好的梦想？

流川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在心里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午休的下课铃绵长地响起，然而小林老师却似乎暂时性失聪，反而更加声嘶力竭地敲打着黑板，示意同学们注意期末考试中的重点题目。全班同学也只好保持坐在座位上不动，流川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高大的身躯也缩进了椅子里。 

“啪”，一个纸团突然弹在流川身上。

流川反射性地挺直后背：他是教室的最后一排，还会有什么人在他身后？

教室后门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打开了，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门缝后面。

两个人四道视线隔着玻璃交汇，对方对他亲昵地眨眨眼睛，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明朗，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我等你。

流川对着那个笑容心跳骤停了一拍，但是他很快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小林老师百忙之中不忘关注流川的动向：“喂，谁在门外面？” 他气势汹汹地打开教室大门想要教训一番胆敢打扰自己上课的淘气家伙，不料隔壁班的红毛小子正巧从门口急匆匆走过，差点将他掀翻在地：“下课下课了快去食堂今天有红豆饭！”于是瞬间，一年十班的教室里也沸腾了起来：“小林老师下课啦下课啦！”

小林老师无奈地看着学生们乘机一窝蜂地涌出教室，而红毛小子却一把抓住了在教室后门的高个子捣蛋鬼：“咪叽！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找我吃饭的吗？……什么，不是？我知道了，你是来打那只臭狐狸的吧？太好了，身为学长就是应该狠狠地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家伙，我支持你！”

尽管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可是樱木的大嗓门喊得连食堂都听得见。一年级生们纷纷向在场唯一的三年级学长投来惊恐的目光，俨然已经把学长当成了校园恶霸，而受害人则是——

一年级的校草小王子？！

受害人白了一眼那只唯恐天下不乱的红毛猴子，一把将他的爪子从三井身上扯下来，厌恶地丢下一句“大白痴滚开”，然后就变戏法一样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了两份便当，恭恭敬敬地递给三年级的恶霸学长一份：“前辈，给你带的便当。”

“是流川做的？要一起吃午饭吗？” 三年级的学长“皮笑肉不笑地”问。

“谢谢前辈。”

天哪这真是太可怕了！流川枫居然惨遭学长的欺压霸凌，还要忍气吞声做便当！

——来自一部分胆小女生的结论。

“樱木，你可不要乱说啊，会被禁赛的……”

同为篮球部球员的石井结结巴巴地向周围不明真相的同学们澄清着，等他回过神，恶霸和受害人已经在女生们不明真相的目光中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确实没有哦……”三井一条手臂搂着流川的脖子，扬起另一只手，边走边笑眯眯地对着周围的一年级生解释，“我和流川君是好、朋、友哟……”

那位三年级的学长很帅呀！而且说话的时候还歪着头，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来自另一部分胆大女生的结论。

“啊呜……咪叽居然来找臭狐狸……”红发的男孩目瞪口呆地目送两个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交集的队友走远，“……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头，我还是先把臭狐狸揍一顿算了……”

——来自篮球部队友不明真相的结论。

幸好当事人之一没有听见宿敌的腹诽，否则狐猴大战只怕要从篮球部延伸到教学楼。
 

三井心情愉悦地揽着流川的脖子，两人一路默契地走上教学楼的顶楼天台。

从湘北高中的天台上能远远地看到镰仓的海岸线，但对他们来说，无论发生过多少故事，这里依旧是少年们最喜欢的秘密基地。两个人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下。

“本来想请你去食堂吃饭的。”三井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打来开流川带来的、自己上周六丢给他的便当盒，“不过既然你做了便当，那我就笑纳喽……咦，好丰富啊！”

便当盒里是出乎意料的丰盛，就是完全不是本国的午餐菜式：切成小块的烤鸡胸肉，奶酪块，品种丰富的蔬菜沙拉，以及切好的水果。

非常健康，非常有营养，非常的西洋料理，不过看起来也非常好吃。

三井咽了一口唾沫：“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的菜谱跟普通的不太一样？

流川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的便当盒。

三井看了一眼：好吧，两份一模一样的便当。

流川拿起了叉子：“学长要不要尝一下我做的情侣便当？”

三井不敢置信地在流川的脸和两份精美的便当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我是说……不会真的是你……早上起来做的吧？”

流川没有否认，默默地叉起一块鸡胸肉递到三井嘴边，面对男朋友如此殷勤主动的投喂，三井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一口含住，舌头卷走了叉子上鸡肉，却也把流川想要收回的叉子咬住了。

流川眼睁睁地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臂的三井把鸡肉咽下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手里的那把叉子。

他的呼吸随着年长恋人的动作急促起来，下一个瞬间，对方濡湿的嘴唇和狡黠的笑脸已经充满挑逗地靠近：“真是美味呢，流川哟……多谢……款待……呜！”

这一次，淘气的学长动作慢了半拍，没能在轻点过少年的嘴唇之后成功逃离。

流川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三井的手腕将对方贴近自己，三井这一次没有躲闪，也主动抬起一条手臂揽上流川的后颈。

天台上的建筑物为小情侣们遮挡了正午热辣的阳光，然而热恋的少年们的情欲的火焰比阳光更炽烈，火热的唇齿交缠在一起，是无声的渴望，是等待之后的迫切，更是对恋人说不出口、又无法克制的索求。

在便当盒险些被打翻之前，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了，脸上都是绯红一片。

流川不是能言善辩的性格，他内心里隐约地希望三井对自己敞开心扉，更想要和喜欢的人共同度过每一天的分分秒秒。可是笨拙的少年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完全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过此刻，只是看着三井满脸通红地深呼吸，手忙脚乱地拿起便当盒，一边说“快点吃饭吧，午休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便当的样子，流川的内心里就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那是名为“快乐”的愉悦。

午休的时间只有短短的30分钟，在流川吃光自己的便当之前，三井已经一边吃一边坦诚了一切。

“我母亲帮我聘请了一位教练，帮助我进行体能上的专门训练。前一周，我每天部活提前离开，就是为了赶去教练的健身馆接受他的私人指导。”三井一脸认真地解释着，“当然，我也不是不愿意用LINE告诉你这些。只不过……”他难得害羞地挠挠头，“用电子通讯软件谈恋爱，总感觉怪怪的……”

流川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

“所以我还是想要当面告诉你这些事情……”三井心虚地看了流川一眼，“就是……并不是故意冷落你……”

流川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井，严肃的神情表明他有多么用心在聆听，此刻，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表示接受三井这带着歉意的解释。

“所以你看，今天我可是主动来找你的呢。”三井马上神采奕奕起来，又开始滔滔不绝：“教练说，我在训练的同时，也要注意修正餐食。日式的饭菜不适合增肌训练，所以我需要改变饮食习惯，少碳水，多蛋白质。”

“我上周都是在食堂吃洋食，呜，学校食堂的洋食种类太少，连续吃了一周相同的菜式真是吃不下去了！”

“真看不出来流川你做饭的技能这么好！家政课你一定是满分吧！”

流川的眼神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没有比来自恋人的赞美更美好的词语了。难得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看着对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吃东西，也能让空气中充满快乐的分子。

“哦对了，这位教练提供的菜谱跟你做的便当差不多啊？”

“我父母都在美国工作过，”流川见缝插针地解释，“所以我家里很习惯吃洋食。”

三井拍了拍流川的肩膀：“原来如此。谢谢啦流川！其实我的家政课也是A哦！等打完全国大赛，暑假里我也可以开始做洋食……哦对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揽过流川的肩膀，“你这家伙也应该开始特训一下体能才好！全国大赛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了，我们两个都必须把体力练上去！”

流川认真点头：“当然。”

“好，从这周开始，教练说我只要按照他给我的训练计划，每周去接受他的私人指导两次就够了。”三井豪爽地开口，“在学校里我可是会监督你的训练的。”

“我会和学长一起努力的。”流川不动声色，身为体育教练的哥哥早就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给他量身定制了一套紧急突击的训练方案来应付全国大赛的魔鬼赛程。

流川目光炯炯地盯着三井：“前辈，今天部活之后一起回家吧？”

来自恋人的邀约当然不可以拒绝，三井爽快地答应下来，尽管他知道，自己从学校走到电车站，也无非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流川家近，一向是骑自行车通勤。

午休结束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提醒这对比阳光还要灼热的小情侣，上课的时间快到了。

三井大口吃完最后一块水果，急急忙忙把便当盒收拾好，拉着流川向安全门跑去。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拉开，却又停住了。

在这块无人打扰的天台上，他们是对彼此无话不谈的恋人，而当打开这道门，他们的身份却是一年级的学弟和三年级的学长。

——流川会想要在所有人面前公开这样的关系吗？

三井迟疑了片刻，他推开了通往楼梯的安全门，却悄悄地松开了拉着流川的手。

“流川，你先走。”流川的教室比较远。

流川却停住脚步，开口问了三井一个问题：“前辈，你一年级的时候，是在哪一个班？”

三井一怔，想了想回答：“一年十班。”

流川脸上缓缓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三井盯着他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并不简单：“怎么了？”

流川没有回答，却突然靠近，在三井唇上飞速地啄吻了一下。

“这是……上周的回礼。”

带着知晓秘密的快乐，流川大步走下楼梯。

三井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个夏天真的是太热了啦！

TBC

Chapter Text

放学后的体育馆内，篮球部员们依旧热火朝天地训练着，然而今天却似乎有一丝不同。

这份异样感来自于——

“臭狐狸今天吃错药了？”被在头顶暴扣的樱木哭丧着脸。

“流川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宫城一脸疑惑，“日常训练干嘛用这么大力气，连木暮桑都撞倒了。”

“啊，那个不是流川的错。”木暮赶紧解释，“是我防守犯规，流川他没收住。对了，三井，”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一边洗去脸上汗水的三井，“下周就期末考试了，你没问题吧？要不要把我的笔记拿去看一下？”

三井一边拿起毛巾擦着脸，一边回答道：“谢啦小暮！我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等我今天回去复习一遍……再……说……”

他的话音消失在毛巾后面，因为流川彷佛没有看见三井和木暮正在说话似的，径直走了过来。

流川要是普普通通走过来洗脸也就罢了，让三井无言以对的是，他赤裸着白皙的上半身，修长的手臂看似不经意地蹭过三井的手臂，还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开，随即紧贴着三井站到了水池面前。

肌肤相接只有一瞬间，然而从那一小片肌肤上传来的火烧火燎，已经足以让三井脸热心跳得说不出话，更不要说，运动后的流川整个人彷佛一只冒着腾腾热气的围幛，挤在三井和其他人中间，直接将三井遮了个严实。

三井把脸埋进了毛巾后面：哪有这么当面撩拨别人的？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不寻常吗？！

如果是当着普通同学的面，他们还可以以“关系良好的篮球部员”为理由搪塞；但是在篮球队队友们面前，他们之前一直很少私下对话，更别说有什么过分亲热的举动了。流川这样反常的举动，只怕会引来队友们的猜疑。

三井还没开口，一边樱木倒是又跳起来了：“没有实力只会耍花架子的狐狸！你下次再敢在我头上灌篮试试？！”

流川没搭理樱木，他抬起挂满水珠的脸，半转过身看向身边的三井，慢吞吞地抖开被拧成一团的背心，抬高手臂作势想要穿上。

他白瓷般的身体几乎贴在三井寿身上，漂亮的胸肌扇面似的，八块腹肌已经初具雏形，呼吸之间轻微起落，在方寸天地之间，近得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三井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语气平稳地开口：“流川，你要不要换一件衣服？难道就穿这件湿漉漉的回家吗？”

“我没带。” 流川一脸天真无辜地看着三井。

“我给你一条。”三井忙不迭地跑去自己的衣柜里抓了一条背心扔给流川，“你和我身材差不多，你穿我的好了。”

樱木大叫：“咪叽我的衣服也湿透了！”

三井不得不在敞开着的柜门后面大喊：“只有一件！” 他急急忙忙换上自己备用的T恤，简直不敢多看赤裸着上身的流川一眼。

夏天的体育部室，男孩子们打赤膊是常有的事，以前在更衣室里遇见流川换衣服也有好多次。可是自从两人悄悄地开始交往，连这样的日常行为都变得别有一番意味。

三井正想着怎么不引人注目地和流川一起离开，衣柜门一合，流川那张瓷人儿似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

“前辈……”流川这次老老实实地站在三尺社交距离之外，一脸正经地开口。

三井瞪着他，眼神里是无声的谴责：你又要当着大家的面做什么？！

只见流川伸出手，掌心里是一个篮球。

“前辈，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跟你来一场一、对、一吗？”

三井怔住了，一时之间，他竟分不出流川这恳切的、小心翼翼的语气，是真的只是指……打篮球？

他迟疑片刻，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好，来吧，流川。”

——我会认真对待你，更会对篮球全力以赴。

——我可不想输给你呢，即使你是我的恋人！

队中两大得分手的对战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即使彩子的扇子敲在樱木头上也无济于事。众人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围观着这场两大王牌之间的精彩的对决。

三井，前国中MVP，回归球队之后虽然状态有起伏，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到他在努力调整，并且屡屡在关键时刻显示了补强湘北的能力。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如果三井不曾受伤，他强大的得分能力恐怕早就会让他成为湘北的王牌。而如今……

流川，县最佳球员中唯一的一年级，实力超群，在县大赛中为球队贡献最多总分，是当之无愧的新人王。

如果是日常训练中的一对一，也没什么可看的，但是眼下，这一场对战显然火药味儿十足。

双方已经互相进攻多次，都没能得分。流川那强大的得分能力在防守技巧出色的三井面前哑了火，而三井也多次尝试进攻内线失败。这一次，又轮到三井持球进攻。

三井先是不紧不慢地拍着球，脚步试探，左晃——右晃——左虚晃——急切突破，靠着微妙的假动作晃开防守，流川立刻转身追防，然而三井已经快速跃起，指尖轻挑，意图将橙色皮球递进篮筐。

“得分！”三井得意地大笑出声。

然而流川如一道鬼影，他奋力跃起，有力的手臂盖过了三井的指尖，“啪——”的一声，硬生生将希望击落。

“嘿……”三井喘着粗气，“太努力了吧，这家伙，是想让我一分也拿不到吗……”

流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拾起篮球，走到罚球线上，专注地盯着三井的眼睛：“该轮到我了，前辈。”

樱木在旁边煽风点火：“咪叽！你可不能输给这个家伙啊！”

宫城凉凉地开口：“三井桑，被年轻人压倒了，这可太丢人了哦……”

“吵死了！” 三井气呼呼地回骂，“闭嘴！”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流川，一边擦掉额头的汗珠，一边摆出防守的姿态说道：“已经八轮次了哦，流川。既然到现在谁也没有得分，那么这就是最后一次怎么样？”

“可以。”

流川左手拿球，迅速向篮下发起进攻，三井死死守住，身体左右轻微摇晃让流川无法突破。流川几次尝试无果，于是来了一个后撤步。在三井犹疑的毫厘之间，他迅速变向从三井左侧倾身切入直扑篮下，三井回防的速度也不慢，眨眼之间身体已经挡住了流川投篮的角度。

然而流川却在滞空时突然扭身，篮球从左手交到右手，右臂高举，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另一侧飞起，“哐——”地一声擦筐而入。

这一手在三井的细密防守之下的拉杆上篮，充分展示了流川强韧的身体素质，他不但臂展出众，核心力量惊人，滞空能力也极其出色。

围观队员倒吸一口凉气，三井也禁不住叫出声来：“好球！”

他看着篮球从半空中落下，一时之间竟有点恍惚。

“是我赢了，前辈。”流川走到三井面前。

“靠力量和体重硬突啊，流川。”三井笑着点评，“刚才那个后撤步，其实你并不是想投三分，而是想晃开我再切入的吧？” 

“我的两分准头更高。”流川倒也不说谎，他有身高和体重优势，在自己的最后一次进攻机会，显然利用速度突破三井的防守攻入内线投篮更有把握。

“我就知道。”三井得意地哼了一声，他太了解这小子的习惯了，就知道他更喜欢硬攻篮下，并没有被对方的虚虚实实的动作骗过去。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短暂地愣了一下，以至于被对方抢入右侧。

“你怎么看出来的？” 流川忍不住问。三井回防得非常快，如果不是自己凭借核心力量来了一记拉杆，真的要被三井封死了。

“你持球的手没有变化，那不是想要投三分的手型。”三井分析得头头是道。

“前辈说得对。”对三井的观察能力，流川心服口服，“不过还有一点……”

三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目光所落之处，是自己带着护膝的左腿。

三井顿时明白了流川的意思：“我左腿受过伤，所以重心会略偏低一点压向右腿。这也容易导致防守时动作略有不平衡。所以你也是利用了这个弱点从我的右侧完成了一记漂亮的拉杆上篮，对吧？”

流川没有否认，利用身体的弱点本来就是一种打败对手的方式。这并非歪门邪道而是光明正大的战术策略，所以他凭借自己的身体优势，针对三井的劣势，终于单吃三井成功，目的嘛——“前辈应该加强单项训练。”

三井无可奈何地笑了，他心里明白的很，这小子就是想赢，“观察力很好，需要表扬。现在，轮到我了。”三井意态轻松地从地上捞起篮球，“我还有一次进攻机会的，对吧？”

流川点了个头正要张开双臂防守，没料到话音刚落，正巧站在三分线外的三井丝毫没有犹豫，迎着流川零秒起手，直接就是一个干拔跳投。

流川瞪大了眼睛，甚至来不及做出惊愕的表情，就只能看着篮球从自己头顶旋转而过。

时光彷佛在这一刻凝固，窗外的阳光洒在橙色的皮球上，像是给篮球笼上了一层柔光的薄纱。

“噗——”

篮球空心入网。

“3:2，”三井得意地竖起左手三个手指，右手二个手指，“我赢了哦，一年级的小鬼～～～～”

樱木和宫城面面相觑。

“这算是咪叽赢了？”樱木幸灾乐祸地大笑，“咪叽颜射臭狐狸！干得好！”

“这家伙真行啊……”宫城咬牙切齿，“流川根本还没准备好……”

“喂，说什么呢，”三井显然听见了，转过身看着场外的围观群众，神气活现地大声回应道，“球场瞬息万变，反应不快，就是太菜，菜就多练，不要狡辩。进攻的手段千千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流川面无表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踩线。”他用眼角示意，“我看见了。”

三井“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我没有！你不可能看见！”

“你有。我看见了。”流川用没有起伏的声调回敬道。

“我、没、有！你、没、看、见！”三井气急败坏地大声反驳。

“我看见了。” 

“你……”三井像是想到了什么，孩子般的争吵不休实在太不像话，他捞起地上的篮球，将篮球架在指尖，恢复了身为学长的沉稳大度，“你就这么怕输吗？还是说——”他将篮球在两手之间抓抛了一个来回，故意凑近了流川的脸，二人额头几乎抵在一起，带着暧昧的语气问道：“——你只是不想输给我？”

流川看着三井的眼睛：“我不想输给任何人。” 他灼热的目光从三井的眼睛移到三井的脸上，看见汗珠顺着三井线条俊朗的侧颊滴落，流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又从三井的脸上移到三井的嘴唇，绯红的双唇随着三井的喘息微微起伏。

——因为喜欢你，所以更想要赢过你。

——不想让你以为，我比你差。

三井显然是读懂了流川目光中流露出的，没有宣之于口的那些话。

“笨蛋！”三井贴着流川的耳边轻笑着骂了一句，“你怎么样我都……”暧昧的后半句被他及时咽回了肚子，他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更衣室：“想要赢过我，可没那么容易！改天再战吧流川，距离全国大赛还有三个多星期呢！今天我可是要回家复习功课了！”

宫城和樱木目送着三井和流川并肩走去更衣室，二人对视了一眼。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夏日的晚风带着难得的清凉。

坐在流川的自行车后座上，三井有些犯困地想着。

流川蹬着脚踏板，三井过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只能像鸟儿翅膀似的在自行车两侧伸开。自行车轮胎压过学校后门小路上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虽然是下坡，但是流川显然控制了速度，让三井不但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微风吹拂，更可以乘机把头贴在流川后背上休息片刻。厚重的学兰，也没挡住流川身体里那股子热气儿，熏染得三井心尖痒痒，彷佛有十七八个篮球，在地板上噼啪乱跳。

“你这家伙……”三井耐不住沉默，抢先开口，语气里是难得的娇憨，“怎么突然跑到我面前来要求一对一？会让别人觉得很奇怪的！想跟我说话，我们可以离开体育馆再说吧！”前一周里，虽然已经私下建立了交往关系，但是三井反而没有在篮球馆里主动对流川说过一句话。两人表面上，还是只是普通的队友关系。

“没想到其他的借口。”

“好啦好啦……”三井抱紧了流川的腰，将脸埋在流川后背里，吃吃暗笑。

流川虽然嘴上没说，但是眼睛里什么都说了。

“你其实就是想跟我多说几句话吧……还特意跑过来蹭我的手……”

初恋的小情侣只需要看对方一眼就心头如有鹿撞，怎么忍得住在人前装作视而不见？

“虽然不想说，但是你故意跑到我身边的样子……哈哈哈……简直像校园里那只一见到我就翻着肚皮、让我摸它的流浪猫……”三井忍俊不禁，“樱木还以为你想打架……哈哈哈……”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三井笑得整个人都贴到了流川身上。

“当然是。” 流川从不否认。当时，三井不但满脸是水，头发都半湿不干地贴在额头，训练T恤都湿透了，湿嗒嗒地贴在身上，腰侧的外斜肌若隐若现，简直好看得要命。他想凑近些多看看怎么了？

三井笑不可支，心里却像是吃了一大罐蜂蜜似的甜丝丝。

哎呀哎呀，来自年下恋人的可怕的占有欲！

走路需要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当自行车到达电车站，三井从没想到这段独处的时光居然这么短，心里不由得有点惋惜。流川却彷佛从他脸上看到了他的心思，主动说：“要不我骑车送你回家？”

三井摇摇头，回家的距离可就长了，流川也是训练了一下午，累得要命，他可舍不得。

“没关系，明天我们可以慢慢走到车站。”三井笑着说。走路可以慢一点，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可以长一点。

三井跳上几步车站的台阶，禁不住又转过身看向流川，正对上流川乌黑发亮的眼睛。流川骑在车座上，一只脚蹬着最下面的台阶。夕阳从侧面照在他脸上，头顶翘起的发丝，似乎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睛里满是离别的不舍。

三井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电车进站还有一分钟。

他故作平静地转身又走了两级台阶，但是下一秒，他突然转过身一步跳下三四个台阶，直接扑到流川身边。

流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三井一把拉过流川的学兰衣领，低头对着流川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突袭成功！”舌尖交融的一记深吻之后，三井得意洋洋地宣布，“这样可不行，要加强防守意识，流川君！”

“明天见！”三井大步跑进站台，身姿灵活得如一只飞舞的燕子。

流川目送着电车驶离车站，直至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三井的味道，还贴在他的嘴角上，久久不愿散去。

TBC

2025.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