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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愛】戰爭後遺症(短打合集)
1.聽力
新希知道父親的聽力不太好。他們說那是手雷的巨大聲響留下的後患。新希小時候,不明白手雷是個日常生活裡見不到的東西,也沒把與世無爭的父親和戰場聯繫在一起。有一次他們在家裡,某個女僕失手掉了鍋子,那聲響能嚇跑老鼠,新希也像隻小老鼠一樣跳起來,跑到父親的椅背後面,伸出兩隻手摀住他的耳朵。
“謝謝你,新希。”問清他為什麼這麼做之後,我愛羅說。
除了保護父親遠離噪音,新希能做到的另一件事是大聲說話,吐字要清晰,聲音要響。他以前常被大人指責說話太大聲,缺乏禮貌,他的父親倒是說他這點很好,不必改。只是有個條件:“如果你犯了錯,說了錯誤的話,道歉時也要這麼大聲。”
我愛羅不會像重聽的老人那樣,把手放在耳朵旁邊說:啊?你說什麼?他只會靜靜的說:再說一次,好嗎?這次大聲一點。
他的聽力不好,這對那些初次向他匯報工作的年輕下屬,還有矜持的夫人小姐來說是很困擾的事。
我愛羅是個受尊敬的人,但人類有一些無聊的共性,比如在盲人的眼前揮手,很多人就是忍不住要這麼做一次。同理,因為我愛羅的聽力不好,總有些人在他的背後小聲嘀咕一些話,為了好玩、刺激,或者──在他們在他那吃了教訓之後,說一些壞話,好像他們說了而我愛羅聽不到,他們就贏了這一回。
新希從來沒去向父親告過這種狀,但他自己把每個人都記住了。
很多年之後,他長大了,有了一個不可能被寬恕的秘密念想。他有話想向父親說,很多的話,沒有的是勇氣與狠心。他從我愛羅那兒得到太多,不想失去,尤其不希望這是因為自己讓他失望。
如今他似乎能理解那些背後嘀咕的懦夫。人能隱藏陰謀,卻很難隱藏情感,那些人藏的是厭恨與懼怕,他不是,可結果相同。他也一次次在紅髮的男人身後張口欲言,想要說出那句話的衝動被一次次壓抑,卻從未泯滅,反而捲土重來,其勢更烈。終於有一天,他在我愛羅身後,對著他的背影小聲說:“我愛你,父親。”
……我愛羅回頭看他。
一絲驚喜點亮了總是淡漠的臉。
新希終於醒悟,原來一直以來,父親只是不想和那些人計較。他的聽力不是真的那麼差。
FIN.
Chapter 2: 2.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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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視力
在風之國的電力完全普及之前,新希的家裡已經開始使用電燈。這是為了他的父親。我愛羅的視力不好,油燈蠟燭的照明對他來說太微弱,火焰中心的亮度能刺痛脆弱的眼睛,卻不足以讓他看清文字。他們家出現空調和電視的時間比很多人家都晚,但穩定柔和的照明是早早就安排上了。
新希剛到這個家的時候,不懂事,曾一把拉開窗簾。陽光直刺而入的瞬間,我愛羅「嗯」一聲扔下筆,遮住眼睛轉身背對正午的陽光。新希傻呼呼的跑到他面前,看見淚水從父親指間淌下來,當場被震撼得原地打轉。
我愛羅比他鎮定得多。他甚至沒有先把新希趕去拉上窗簾,只是閉著眼向他解釋,他的眼睛怕光,因為曾經受過傷。新希當時緊皺眉頭,問了個讓他長大以後想起來還是不好意思的問題:“父親的黑眼圈也是因為受傷嗎?”
我愛羅的眼皮動了動,掀開來,顏色柔潤的眼眸裡淚水打轉,看著他笑。
新希對父親最早的記憶有兩個,一個是父親扶著一副比雙層夾心餅乾還厚的眼鏡,俯身看他;另一個就是這一幕。
很多醫生說,我愛羅十五歲時就該全盲了,但是直到新希十五歲,他也仍然保有一定程度的視力,足以與盲人區隔開。新希十六、十七、十八、十九歲時也一樣。
新希成年的那年,所有醫術與運氣終於都無法繼續拖延我愛羅的惡化。對此,新希的反應比他父親本人大得多。我愛羅覺得賺了幾十年的光明已經足夠(微光,但他不挑剔),新希看的角度卻是自己永遠失去了那雙眼睛的注視。他站在病房的門邊,床上的父親沒有看他,沒有與他眼神交會,只是蹙眉偏著頭,試圖分辨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腳步聲停在門口。
“是新希嗎?”他問,低啞的聲音難得遲疑。
新希一語不發的過去抓住他,將他按在冰冷的床上用力親吻。我愛羅在驚嚇中睜大已經不再有作用的雙眼,它們向來比普通人的眼睛多出一層奇異的朦朧感,卻唯獨這一次,其中的模糊與迷惑引起了新希強烈的苦痛。他以為自己在撕咬那張柔軟的嘴唇,但他沒有,新希嘗到的那些腥苦的液體不是血,只是他自己的眼淚。
我愛羅當然也嘗到了他嘗到的。他僵硬的雙手軟下來,從推拒轉而扶住新希的後腦勺,輕柔而堅定的將他推開。
“新希。”他不再有遲疑,完全篤定哭著吻他的人是誰。我愛羅的臉上有困惑,可是更多是愛憐。新希在他臉上找不到任何動搖,目盲不能動搖他,被養子親吻也不能。“這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嗎,父親?”他嘶啞的問。
「這」指的是什麼,連新希自己也不確定,更別說我愛羅。這個歷盡風浪的男人小小的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這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他說,“我們會逐漸找到辦法的。”
FIN.
Chapter 3: 3. 語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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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語言能力
“風影大人想要你做他的養子。”年輕的士兵說。
他的臉和身上嶄新的軍裝一樣不經世事。新希瞥了他一眼,仰頭問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紅髮男人:“你為什麼不自己對我說?”
那個人仍然安靜的看著他,兩隻修長手指放到自己的喉嚨上,從左到右,橫向劃過。
“風影大人不能——呃,說話。”士兵緊張的說。
這是新希第一次遇到他的父親我愛羅。也是第一次遇到啞巴。
我愛羅不是天生喑啞,他習慣用精確的詞彙表達意思,而通用手語以便於溝通、傳達意象為目標,不能滿足他,驅使他創造了他自己無聲的語言。新希在新家首先學的,就是如何讀懂默語。
“懂的人不多,得要有個人跟著他,幫他把話翻譯出去。通常是我。”新希的新伯父,勘九郎說,“長期在他附近工作的人都多少學了一點。他真是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不過,誰讓他是風影呢。”
父親很安靜。父親支配著周遭的一切。新希很早就產生了這樣的印象。
和伯父上完第一堂課之後,當天晚上,新希幫父親倒了一杯茶,父親看著他,動作特別緩慢的打了一個手勢,新希看懂了。他把手背在身後,站直了說:“這是我該做的。”
我愛羅的眼睛微微一亮,笑了。新希不知為何,非常清楚的知道,這個笑容並不是為了他有禮貌。我愛羅高興,是因為他的聲音被新希「聽見」了。
新希厭惡社交,但此時連他也體會到溝通的快樂。我能明白你說的話,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微笑——新希驕傲的挺直背脊,腦門上得到一個不甚熟練的揉了揉頭髮。
在那隻手放到頭上之前,新希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想要被誇獎,但他的肢體語言被讀懂了。
新希當時腦袋一熱,直接撞進新父親的懷裡,而我愛羅在他後悔之前輕輕抱住了他。
我喜歡和父親說話。新希埋在溫暖的腿上想:我要很快學會全部默語,由我來幫父親翻譯,我是父親選擇的,我會比任何人都懂父親的意思。
踏實的,他朝著這個目標前進。過程中有一段日子,新希對過往歷史投以極大的關注,因為他的父親在其中活躍,黑白影像中,新希甚至能聽見他的聲音。“在充滿憎恨的世界,每個人都在追求力量,我就是因此而誕生。”那些話迴響在遙遠的過去,新希聽了無數次,已經倒背如流:“......我想要保護朋友,也想要保護這個世界。但要保護世界,我還太年輕、太淺薄了......!”
影像中有來自五大國的數萬士兵,卻只有一個人的聲音,新希在乎的也只是一個人。他沉迷其中,被我愛羅發現的時候,他非常難得的對新希搖了搖頭。
你只是在看我嗎?他比劃著問,刻意用更簡潔的手勢強調語氣:這片廣場上的人,在僅僅一天內陣亡了一半。
新希抿起嘴唇,辯解:“我明白它的重要性......這場戰役,還有人的生命。”他說,“但是,父親也是在這個戰場上失去了聲音。不是嗎?”
我愛羅蹙著眉。他是個表情不多的人,從不因為自己不能說話就多笑笑,眉間皺褶與否就是他臉上最常見的變化。他看了新希一會,放鬆表情,拿起一旁的小白板。這代表他不趕時間,想要進行更有耐心,更溫和的談話。
──他也只會和新希、勘九郎幾個少數人這麼溝通。我愛羅大概是認為只有家人不會嫌棄這種緩慢的交流方式。
我吸入毒氣。他寫。毒氣摧毀了我的喉嚨。
新希咬住嘴唇,不自知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白板被擦乾淨,我愛羅接著寫:這種毒氣摧毀呼吸系統,吸入的人會死於肺部出血。很快。
他等了一會,再次擦去它們:醫術精湛的火影保住了我的生命。在眾多死者中,她選擇拯救我,因為我是風影。
我愛羅停下書寫,像往常許多次一樣,用彷彿有重量的目光凝視新希。新希也又一次的,讀懂了父親的意思:你明白嗎?我愛羅在問他:你明白我從怎樣的地獄中倖存下來嗎?你明白有多少人被留在那裏面嗎?你明白這份幸運的沉重意義嗎?
新希短暫的失去了語言能力,過了好久才把喉間不存在的硬塊嚥下去:“我明白。但是......”
但是我想要父親喊我的名字。哪怕一次。
他當然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反而摀住了臉,“對不起。”他悶聲說,為了自己表現得像個多愁善感的青少年。
一雙手握住他的手,堅定的拉開。新希睜開眼,迎上他的父親不帶任何批判的目光。我愛羅放開他的手,對他「說」:我經歷過很多,也失去了很多,無論如何,現在的我過得很好。
要尊重這一個現在。我愛羅慢慢做著手勢:而不是著眼過去,想著現在原本有可能更好。
想要別人聽進他的話,我愛羅從不依靠抬高音量。
新希遵從了他的告誡,逐步的,結束了這段對過往格外迷戀的時期。他重新找回全部的專注......專注在眼前的父親身上。新希在孩提時期發下的宏願,並未隨著成長,對現實的認識加深,最終和平消散。新希的現實是他的父親,他越是長大,越知道我愛羅其人曾經的過往與如今的面貌,他的願望就更生長得沉默、更宏亮。
他仍然想做那個比誰都接近父親的人。在蒙昧的時代,唯一能夠與神溝通的祭司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新希的動機並非權力,而是愛。
無論是孩童一心嚮往的欽慕,或是成年人的獨佔欲望,那歸根結底,都是愛。
“你同意我嗎,父親?”新希問,呢喃與溫暖吐息一起拂過紅髮下的耳根。
我愛羅沒有辦法回答。他的手正摟在新希背上,修剪圓潤的指甲深深陷入肌理,有點疼。新希安靜的父親像一尊被他的體溫煨暖的白色雕像,不過雕像是不會喘息的。
這急促、斷續,試圖緩解疼痛的喘息,是他的父親能發出最接近聲音的聲音。我愛羅光潔的額前有一層薄汗,襯著瞇起的眼中瑩瑩水氣,整個人顯得比平時更鮮活,讓新希忍不住更緊的貼過去,更用力的抱他。年長的男人顫抖著喘了一聲,手指在他的背上抓撓。
“需要我停下的話,請告訴我。”帶著一種在幼年時都十分罕見的狡詰,新希故意說。我愛羅微微抬了下眉頭,沒來得及有什麼表示,就閉上眼陷入了感官的漩渦中。
後來,在一切結束之後,當他們疲憊而滿足的躺在一起,我愛羅用重獲自由的手比了幾個簡單的手勢。新希從後面抱著他,一手支頭,看見父親說的是:我讓你慢一點。
新希頓時屏住氣息,回想自己是否在歡愉中遺漏了什麼。但是怎麼可能呢?父親用來與人交談的手,自始至終都在他的背上,在那裏撫摸,試圖找到一個能夠支撐顫抖身體的錨點......
我愛羅回過頭,無聲索取他的解釋。新希在苦苦思索后一無所獲,只得坦誠:我不明白......父親是怎麼......?”
紅髮男人再次抬了下眉頭,翻身面對他,將手伸向他的背後,一根手指在還掛著汗珠的背脊上輕柔地撫摸。
“父親?”新希被摸得很癢,而且又一次激動起來。但他的父親顯然不是那個意思,他的神情十分冷靜,甚至帶有一絲興味。新希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靈光一閃。
“您在我的背上寫字。”他慢慢說。
我愛羅收回手,滿意的點了點頭,在確認新希是沒察覺而不是忽視他之後,不打算再計較什麼。而新希,在陳述過事實之後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怎麼可能想得到呢?父親竟然還有心力反著手寫字?
“......啊,父親。”嘆息著,新希往下挪,把臉埋進父親的懷裡,“是我不對。”既沒有領會父親的意思,也沒有讓他足夠歡愉以至於忘記一切。
我愛羅想不到後面那一層。他只覺得新希的歉意和撒嬌十分難得,於是抱住他的腦袋,在潮濕的頭髮上輕輕吻了一下。
FIN.
lyochan on Chapter 3 Thu 12 May 2022 05:5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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