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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就要在这座古老的城市的边缘沉下去了。一抹金色的阳光罩上地标建筑物——历经近一个世纪的钟楼,营造出生机尚存的假象。
时钟分针指向十二,洪亮的钟声响了五下,惊起附近的鸟儿振翅飞走。以往这时候是可以听见人流车流的声音的,现在也就只有鸟儿了。
这座城市悄无声息地成了空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王晰靠着墙站着,把沾血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拿枪太久的手抖了又抖,他骂了一句操,把手贴墙壁上稳住。
他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安静纯粹地欣赏落日美景了。那个谁最喜欢看黄昏的太阳了,明明话都说不利索,一看风景不是唱歌就是扯些有的没的,酸兮兮的。还诗和远方,他那是诗吗,远方啥远方,永远在赶路倒是真的。嗐,咋又想到这个人了呢。
他靠墙坐下来,把首饰盒拿出来。这东西他一直都是贴身放的,以前是装链子,后来发现那秘密之后就开始用来装定位标,链子自己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不让手碰翻,最后又数了一遍,没问题,就差两个,一个他自己的,一个那谁的。其实到现在这个地步少一两个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大头在这里,肯定先来这里,然后再慢慢补漏。
但是王晰数的很认真,那些沾了同伴的血带着编号的定位标,每一枚都仔细地看过去,像在做一场告别。这里面有近一半代表的人已经不在了,是从尸体上抠出来的,不过他们上面不知道,如果他们先发现必然要整个带回去再处理变成战斗力的。没人想死了之后被弄成那样,所以……都是王晰先找到处理的,最理想的是完全不留渣,不行的话至少要辨认不出身份。不幸中的万幸,事发突然,倘若稍微有点准备上面也绝不是只埋个定位标了。他对着那些冰冷的编号回忆自己那一个个伙伴,活着的,他所能了解道的去向,牺牲的,各自尸体的处置。
想这些东西就很费烟。火星一闪一闪,一会儿工夫就烧掉一大截。理到最后他又不得不去想那个谁,这么多人偏偏他不信,死活不配合交出定位标。他的定位标埋的地方也不一样,别人都在大腿,他的不是,不知道在哪儿,挺邪门的,也没有给他一个解释。他们,王晰和阿云嘎,说到底没那么了解彼此,却又很默契地不去追问对方不说的东西,于是很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跟雾里探花一样。他不配合你又不好把人身上的肉都挖一遍,没辙,爱咋咋地吧,反正再怎么样,他也是死在自己后头的。只是可惜了,他是那么的信任组织,什么人也不能相提并论。但你自发现起确实就毫不犹豫地成为了叛徒,不信任你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王晰自嘲地笑了笑,把东西收好。
太阳刚下山,天还是很亮,他们会在天黑后进来,现在只需要等。一只瘦小的野猫不知什么时候溜过来,在他身边徘徊,最后走到跟前,用脸蹭他手背。
你很饿吗?饿去店里找东西啊,我这也没有吃的。
在很久以前他也是喜欢逗小动物的,撸两把猫猫狗狗就笑眯眯的,那个谁说很像狐狸。可现在他真的笑不出来,只是把手摊开让它嗅。
别离我这么近,等会挨枪子儿怕不怕啊,要死的。不怕?不怕就留在旁边,人肉想吃吗,我死了都归你,你帮我打扫干净。
猫咪看他一眼,喵了一声。
开玩笑的,你太小了,吃得了多少。
王晰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这短短一个月每个人都承受了太多。他从和其他人一样惧怕死亡,到发现有人做了些什么模糊生死界限,让死亡不再是一个绝对安宁的休止符,再到混乱中逃亡,脑子里的弦早就绷到最紧。白天黑夜都不属于睡眠,时间长了变得麻木,反正只要不死,那就得活着。好在现在都过去了,马上就要结束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办法替自己收尸,肯定是要被带回去的,至少也会被带走一部分。
今天的天气格外地好,云很少,日落以后天空宛如一张巨大的画布,缓缓地抹上层层叠叠的水彩,慢慢地变湿变重,仿佛要多给他留些时间告别。
嗞——砰!
这么美的天空下,哪怕是炸得血肉四溅,火光也会像烟花一样绚丽的。
左侧后方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人,王晰听见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但是心跳不受控制地快起来。越来越近了,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这感觉真是该死的熟悉。
“好兴致啊,猫好玩吗。”
还有谁呢,阿云嘎。
王晰还沉浸在对自己结局的设想之中,对突然闯入眼帘的人反应不及,仿佛被他撞见自己的死亡时的景象,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阿云嘎蹲下来默默野猫的脑袋。“来给你收尸。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处理?”
王晰一声不响地从后腰摸出个手雷。
“这能炸到渣都不剩吗,一片片的也会被带回去的,你真就一点不给自己留后路。”
“你现在信我了,晚了。总要有个人收尾,我早就暴露了,有没有定位标都一样,活靶子似的,还不如做点啥。”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
“你现在回来做什么,是想我再多累一次还是真的想看我怎么死。我本来想着你好歹还有命逃,非要让我不痛快是吧。”王晰最后那点平静碎得一塌糊涂。
“你问过我的定位标为什么跟你们的位置不一样,也问我为什么无条件信任组织,那时候我不能说,现在可以了。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组织,没有组织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但是我跟你不是一个编制的,我们说的组织不是一个,所以定位标也不一样。”
阿云嘎说着把枪递到他面前。
“你还能开枪吗?”王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的上峰知道了位置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猜猜看是谁先到。我不知道我这边会怎么处置,是处罚还是处决,但不管怎样这事捂不住了,我们是共犯。”
王晰接过了枪。
“晰哥。”
“啊?”
“我刚才过来的路上看到今晚的云特好看,跟画一样,你看到了吗。”
“……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