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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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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19-06-05
Updated:
2019-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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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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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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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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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4

【龙嘎】【龚方】婚嫁

Summary:

龙嘎/龚方

商贾龙X名门庶子嘎
军官龚X名门嫡子方

旧社会背景,架空时代吧,但是社会结构比较像古代国内,不喜勿入
双性有,生子有,先婚后爱有,先虐后甜有
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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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庶长子的阿云嘎被大太太随意指婚,竟是以女子身份下嫁一外地商人郑家。做了十七年的“怪物”,却也因为这珍奇的身体结构而受到关注,尤其是以名门身份下嫁社会地位不高的商人,阿云嘎受尽了嘲笑。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Chapter 1: 【龙嘎】【龚方】婚嫁(01)草原怪物

Chapter Text

婚嫁

(1)草原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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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正在看书,他在尽力追赶本家里孩子们的读书进程,但幸好,他还挺喜欢这些汉人的古诗佳句,所以埋头苦学也没有多乏味。而且,他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其实比起看书识字,他更想在广阔的草原上牧马奔跑,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本家姓方,而他叫阿云嘎,本家是江南的名门,而他来自草原。在草原的时候,他是额吉唯一的塞恩乎(好儿子),到了本家后,他却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庶子”,而且还是“庶长子”,这个称呼给他带来了大太太好大的白眼。

同时,他也成为了他们口中的“草原怪物”——十岁那年他被送到了本家,仆人们给他洗澡时看了他的身体。他有男子汉的东西,软趴趴的垂在胯间,也有少女的不可说之处,那像是蚌肉一般被隐藏在胯心的东西就那样被仆人们发现了。从此,他变成了“草原怪物”。

“阿云嘎应该是庶长女。”七年前,大太太王氏在祠堂里皱着眉头对方老爷说着,“她有......”

“闭嘴,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方老爷沉了一张脸,他那双和阿云嘎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跪在祠堂前穿着整洁衣服的小男孩,“我已经对不起他娘了,她留下来的孩子,我必须好好照顾,他是我儿子。”

“磕头吧。”方老爷用和额吉一样的语言对阿云嘎说着,小男孩眼中突然闪出了一丝光芒,惊喜万分,他有些激动,但是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面色不善的王氏,还是耐住了自己的喜悦,低下头急急忙忙开始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他彻底离了草原,从今以后,这方宅,便是他的新家。

“好了,头磕完了,以后就正式是我们方家的小主子了,也是老爷孩子里最年长的大少爷了,以后可要给老爷争气啊。带到棠梨院吧,那里清净些。”王氏无视了方老爷略微不满的表情,随后瞥了阿云嘎一眼,对着旁边的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嬷嬷使了使眼色,那人匆忙把一脸懵懂的小男孩带出来祠堂。

“您虽说也是主子,但是您要记得,这主子也是分高低贵贱的,您呐,是最末的主子了。”带他出去的是宝嬷嬷,阿云嘎听到其他仆人们都这么称呼她,对她毕恭毕敬的。

额吉教过他汉话,他听得懂,但是说不好,只不过宝嬷嬷这句话他却有些听不明白了,他有些疑惑,被那只粗糙的手捏住单薄的肩头往前拽着:“嬷嬷,为什么是最末的呢?刚刚大太太不是说我是最年长的吗?”

他被要求叫王氏“大太太”,虽然他听到其他小孩子都称呼王氏为“母亲”,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不过那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有额吉了,他有额吉就够了。

“少爷,”宝嬷嬷瞧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高兴,“这小主子们身份的尊贵可是和年纪不相干的。可得看看你的生母是谁?这府里啊,大太太的琪泰少爷是最尊贵的,然后是苏姨太的双生子旗玉少爷和旗鸣少爷,再下来是小姐们,大太太的思瑜大小姐,还有苏姨太的丝乔二小姐。”

“所以,我在最后。”阿云嘎低着头,他都还没有正式认识兄弟姐妹们,“那我要叫他们弟弟妹妹吗?还是....哥哥姐姐?”

宝嬷嬷楞了一下,她寻思了半天:“您就跟我一样吧,叫他们少爷小姐吧。”

这可和草原上的规矩不同,大家都是喊兄弟姐妹的,阿云嘎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宝嬷嬷往前走着。

额吉,这里好大的规矩啊,就和这里的宅子一样,厚厚重重的,只有院子里可以看到四方的蓝天。

==================

阿云嘎看着眼前的汉字,有些目眩,棠梨院里的树很多,相对的,蝉也很多,吵得他耳鸣。但总比听见那些下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的要好。他的棠梨院离父亲很远,也离兄弟姐妹们很远,但离下人们住的地方很近,有时候都吵得他睡不着觉。

“春英?”阿云嘎活动活动肩颈,呼唤着他院子里唯一的一个侍女,比他年长四岁,是父亲亲自安排的。现在他十七了,春英也二十一了。照理来说,春英应该可以去寻个好夫家了,但春英不乐意,大太太也就由得她去,让她继续在棠梨院里照顾着阿云嘎。

没动静,估计春英不在吧。

阿云嘎走到庭院了,小小的庭院四十步可以绕一圈,庭院东南角有一口水井,其他角落都是树,有桃树梨树,还有一棵石榴树,那是他十二岁的生日时父亲和他一起种的,如今五年过去了,那石榴树都长出了围墙了。

只可惜,父亲再也吃不到这树上结的果儿了。

不愿意回想往事,阿云嘎打了一桶水,惊喜的发现桶里放了半块西瓜,应该是春英看自己热得慌,偷偷从厨房拿来的,放在井里冰着。他拿了一块,轻轻的咬了一口,沙瓤的,像是前年方方表弟从家里带来的味道。

方书剑长得很惹人喜爱,是表老爷的嫡长子,受尽了宠爱。阿云嘎第一次见他就很喜欢,当时方书剑抱着两块西瓜和坐在角落里的自己聊天,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姓方,自己解释道是因为额吉已经给自己取好了名字。那小孩又问阿云嘎是什么意思,自己回答他是雷电的意思,自己出生时紫色的天空金雷闪闪,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然后小孩歪了歪头,将一片西瓜递给自己:“那我可以叫你嘎子哥吗?你可以叫我方方,我有两个方,可以分你一个。”

想起方方,阿云嘎的嘴边就有无尽的笑意,要知道,他这几年可是很少笑的。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在大太太面前时也只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时候他也哭,还记得他第一次被宝嬷嬷打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刚刚离世不久,那拳头就像忍耐许久一般砸在了他的背上。他一边挨打一边求饶,不一会鼻子眼泪便污了整张脸。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哭了,起码挨打的时候不会哭,他就咬着牙抿着嘴,不敢看朝他拳打脚踢的人,只能等着春英来救他,一边喊着说要告诉大奶奶,一边扶着他回屋。

“大爷——”是宝嬷嬷的声音,阿云嘎急忙把啃了一口的西瓜放进桶里,然后把桶放回了井里。一边在长衫上擦手一边跑回来屋里,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自从父亲走了以后,家里男孩子的称呼便变了,少了一个少字,但谁也没有多一个老字。当家的担子担在了大太太的身上,她瞅着阿云嘎,说道:“以后你就是大爷的,自然要为这家里出力。”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不过马上他便会明白了。

“哟,大爷还在看书呢。”宝嬷嬷没敲门,她直接推开了门,像往常一样走进了这间布置简陋的屋子,门口还有两个丫头,看着面生得很。

“宝嬷嬷,有什么事儿吗?”阿云嘎站起身来,像那些下人一样恭恭敬敬的站好。

“大爷可是大喜之人了,大太太给您安排了一门亲事,就在下个月初八。”宝嬷嬷笑嘻嘻的,和以往不太一样,“对方家财万贯,我们都盼着您赏脸多给些赏钱呢。”

“嗯?是哪家的小姐啊?聘礼的话,我......”阿云嘎有些没有底气,说实话,自从父亲走了,他可不确定大太太还愿不愿意给他出聘礼。

宝嬷嬷脸上闪过一抹不怀好意,却又被满脸的欢喜褶子遮住:“所以说您有福啊,您可是嫁出去,对方还不要您一分嫁妆。”

阿云嘎愣住了,自古男婚女嫁,即使是上门女婿也不会说什么嫁妆不嫁装的,他睁大了一双明晃晃的眼睛,他读懂了那女人的表情,宝嬷嬷是在取笑他。满腔的怒火几乎将阿云嘎的理智烧为灰烬,他们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宝嬷嬷可开不得玩笑。”阿云嘎皱着眉头,他的拳头在袖子里握了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事哪敢乱说啊,不然被拉下去打嘴的。”宝嬷嬷摆了摆手,“大爷您好福气,您嫁的可是隔壁县最有钱的郑家。”

“郑家?”阿云嘎已经没时间纠结什么嫁娶了,更奇怪的疑问冲上了他的心头,“郑家不是商贾之家吗?爹爹不是说,方家不许和商人结亲吗?”

重农轻商,重官弃商,这是长久以来的信条。大家靠天吃饭,靠地吃饭,不像商人,靠一张嘴吃饭。即使他们腰缠万贯,也是各名门望族瞧不起的对象,唯利是图,是所有人对他们的印象。方家自古不与商人结亲,翻开族谱,哪一个嫁娶的不是高官名士?和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商人结亲?他老方家不稀罕,也瞧不上。

宝嬷嬷鼻子里冷哼一声:“这是太太的安排,再说了,您又不是嫡子,您亲生母亲也不是什么名门......”

阿云嘎在袖子里攥着一双拳,他的脖颈和脸颊全部红了,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得,我也就是来通知一声而已,先退下了,大爷别忘了去给太太谢恩。”

宝嬷嬷前脚才出门,阿云嘎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她丝毫没有收敛声音的模样,还像是故意的一般和那两个面生的丫头说着:“还真把自己当方家主子了。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副怪物身子,哪个名门望族肯把女儿嫁过来受罪,都不知道他那根把有没有用呢。不是过来守活寡吗?”

她们呼哧呼哧的笑声钻到了阿云嘎耳朵里。

“再说了,他和他妈不都是挺会唱嘛?那些没皮没脸的商人不就喜欢这种唱小曲儿的,也不知道那郑家是哪儿听到他唱曲儿了,非得买回去当家雀似的养着。”宝嬷嬷还在说着,旁边的两个小丫头都好奇的追问着,“那可不,上次老爷头七,他偷摸着跑去灵堂给老爷唱草原上的小曲儿,大太太听到了可不高兴。”

买回去......阿云嘎觉得一团气卡在了喉头,他有些喘不上气了。

“诶?那大太太有罚他吗?”她们的声音逐渐有些远了。

“那哪儿能,大太太人善心慈,什么也没说。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就把那个......”

她就把十四岁的阿云嘎揪到了柴房一通拳打脚踢,阿云嘎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用父亲最喜欢的曲子送一送父亲,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他就非得被欺负,甚至被一个下人殴打。宝嬷嬷在其他主子面前都自称奴婢,可为何就在他的面前大大咧咧的说着“我”字,甚至还要他在老爷不在的时候称呼弟弟妹妹们少爷小姐。思瑜和丝乔曾经问过为什么,只听那宝嬷嬷笑着回答:“小姐们别在意,这就是他的命,命里就是这么定的。”

第二天,春英把这件事情讲给了大太太,说他挨了打。可大太太居然连大夫都没找,只是口头警告了宝嬷嬷,顺便给了春英一些跌打损伤的药。春英一边给他抹药膏一边哭,最后支支吾吾的带来了大太太的话:“大太太说,为了您自个儿,可千万别再在家里唱歌了。”

阿云嘎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答应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在宅子里唱过歌,只是在深夜想念额吉的时候,会躲在被窝里,一边轻声哼着额吉教他的歌,一边蒙着眼睛泪流满面。

===============

春英提着一篮子从后园子里摘的瓜果回到了棠梨院,她把井里的西瓜拉了上来,看到被咬了一小口,嘿嘿的捂着嘴笑。他将西瓜和苹果放在了盘子里,三两步往阿云嘎的屋里跑。

咣当——

瓜果落了一地。

“啊——”春英尖叫了起来,瘫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棠梨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方家大宅——那个“草原怪物”,上吊了!

===========tbc==========

Chapter 2: 【龙嘎】婚嫁(02)陪嫁丫头

Summary:

商人龙X双性名门嘎

双性的嘎子被要求以女子身份下嫁商人之家郑家,可方家历来不与商人通婚,这让嘎子十分难以接受,于是,他选择了自尽。
自尽未遂,无疑将自己逼上了更尴尬的境地,他只能妥协,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骑马,他不坐花轿。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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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

(02)陪嫁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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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爷有时候会在傍晚闲逛到棠梨院,本是自家庭院,他却鬼鬼祟祟的从窗户眼里偷看房间里的人。阿云嘎往往会坐在书案前,一丝不苟的握着毛笔临帖,他的嘴唇微微抿着,带着稚气鼓起的腮帮子像极了他的额吉,可那笔挺的鼻子和专心致志的眼睛像极了方毅明。方老爷会感叹一声,如果阿云嘎的眼睛像他额吉就好了,至少多一些她的影子......

方老爷有时候会掏出袖包里的手绢,上面绣着大多是芍药,那是大太太的作品,他贴身带着,免得大太太生气。他走到阿云嘎的身边,慢慢展开手绢,里面放着淡绿色的方形糖果,上面一层洒上了细碎白色糖末,阿云嘎会先把那层糖舔掉,再把那薄荷糖放到嘴巴里含着,甜蜜蜜、凉丝丝的。他的眼睛弯着,笑眯眯的对方老爷说谢谢。而方老爷也会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你可别告诉别人,这可是我偷偷给你带的,他们都没有。”......

方老爷有时候会带着孩子们去郊外的绿原上游玩,小姐们在丫鬟的簇拥下围着石桌椅玩儿过家家,少爷们在仆人的看护下踩着草地玩打仗游戏,大太太在姨娘嬷嬷的陪伴下坐在软垫上闲话家常。天空中,一只彩色的纸鸢打着转的被风揪着跑,阿云嘎满头大汗,他已经第六次让那彩蝶落地了。然后,方老爷会从后面握住他的手,帮他的彩蝶重回蓝天,然后渐渐去触到云层......

阿云嘎天生条顺,小时候跟着额吉在马场放牧时骑着小马驹风里来雨里去,腰杆上滑溜溜紧绷绷的,和二少爷那浑圆的小肚皮放一块,简直就是还没包馅的包子皮和撑满了牛肉馅的大饺子。这两年来到本家,方老爷惯了一段时间,阿云嘎的腰杆上倒是长出了一把嫩秧秧的白肉,晚上扑上春英拿来的驱蚊粉,粉嘟嘟,滑腻腻的,倒像是一小团等着发酵的面粉团了。

他在清晨穿上了床头的新衣服,是春英昨晚放在他床头的,他挺直了腰杆,像是一棵逐渐长成的小白杨。洗好脸淑好口,他抬着脸盆去院子里倒水,却差点和匆匆跑过来的春英撞在了一起。春英不等他说话,抢过脸盆一梭就将水倒了出去,在院子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大滩水渍。

“我的大少爷,您快坐好,我给您梳头发。”春英追着阿云嘎的肩膀把他按在院子的石凳上,笑嘻嘻的抬来了一个瓷盆,阿云嘎看看里头,全是姑娘家梳头泡的皂角和花瓣,连忙摆手拒绝,却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按住了手,“老爷说,今儿是您生辰,要讲究讲究,从头新到尾!”

阿云嘎的头发乌黑,跟家里所有的男人一样剪了短发,精精神神的露出了洁白的后颈。春英拿着把羊角梳,用花香的水泡了泡,然后在空气中抖了抖,再顺顺呦呦的贴着阿云嘎的发丝往下梳着。

“大少爷,过两年您也要娶亲了吧?”春英问道,然后看到阿云嘎红透的耳尖嘻嘻笑了起来。

阿云嘎被他问得脸发烫:“那......那是自然。”

“哟哟,那得去求了老爷,给大少爷找一个好姑娘~”

“哼,春英你这张嘴,到时候你得去说。”阿云嘎也跟她逗趣着。

“我去说我去说,”春英扶着阿云嘎的后背哈哈大笑,“大少爷要个什么好姑娘?”

“嗯......”少年人思索了片刻,“能给我梳头的。”

羊角梳掉在了地上,春英急急忙忙捡起来重新放到花水里去泡,她红了半边脸,却听到少年人又喊了一句:“可不要像春英似的,梳子都掉到地上了。”

哈哈,梳子掉到地上了。

抹了蜜的十四岁生辰,阿云嘎穿着新袍子,春英给他梳了花香四溢的头发,他兴致勃勃的跑到前院准备向方老爷讨生日礼物,方老爷可答应他了。这次从隔壁城镇回来要给他买一条鞭子,等下次带他去郊外骑马去。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点点头允了阿云嘎可以到门口等方老爷回来,可等到的却是噩耗——他们老方家的天塌了。他们糟了野兽袭击,车夫和两个下人祭了狼口,方老爷虽然逃出来了,却也身受重伤,耗掉了大半条命,现在人在医馆里躺着,怕是难熬了。

阿云嘎冲进伙房取了一把菜刀便往外跑,被管家拦住了,他猩红着一双眼睛:“放开我,我要去杀了它们,天杀的野狗子!”

“啪!”

大太太一巴掌打在了阿云嘎的脸上,口中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那是血的味道,是人血的味道。

“你不要添乱!宝嬷嬷,你们几个跟我去医馆!”大太太铁青着脸,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春英,你带着几个少爷小姐在家里等消息,别让他们跑出去!”

“天杀的怎么会有狼,方毅明,你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大太太慌慌张张的上了轿子,用她那块绣了芍药的紫色手绢捂住了脸。

阿云嘎等来了他的鞭子,那是方老爷给他从隔壁城的集市带回来的,是上好的材料,还系着一块绿色的玉环,下面是红色的流苏。

那是大太太扔在他面前的,眼前的女人像他们初见时一般,如同冰山上难以消融的积雪,她的眼睛通红,像是埋进雪山深处的红日,那眼珠子暗淡无光,啊,太阳没山头了。她抬着下巴,看着房梁,她的声音沙哑颤抖:“老爷.....去了。”

哀嚎声,发疯一般的钻进了阿云嘎的耳朵里,他抱着那条鞭子,眼泪像是黄豆一样挤着他的眼皮,跟他的心脏一样,疼得要命,然后泪珠坠不住了,扑棱扑棱就湿了一脸,厨房里的生日喜饼也骨碌骨碌滚了一地。

从此,那个日子再也不是他的生辰,它变成了方毅明的忌日。

事情还有更糟的时候。

方老爷喜欢听阿云嘎的额吉唱歌,早在他还未成婚的时候,草原上来了一队人马,他们在江南小镇的街头表演着。有骑马射箭,有钻火圈,还有那美丽的草原姑娘用嘹亮的歌声为江南小城的居民们描绘着广阔的草原和日出。他对那个美丽豪爽的女儿一见钟情,甚至跟着他们跑遍了整片江南,他甚至还在两个月内学会了草原上的话语。

于是,在那个别离的夜晚,草原的女儿与江南的男儿结合了。他们约定好,一年后,等男儿处理好了家里的事情,便去草原将她娶回来,做他的妻子,和他生儿育女。

可几年过去了,草原上并没有迎来江南的接亲队伍。女儿对着草原哭,对着天空哭,可当她对着那和男人长得十分相像的孩童时,她又温柔的微笑了起来,她用美丽的草原之语说着:“嘎子,来,妈妈教你唱草原的歌,那是你父亲最爱的歌。”

"你的名字是什么?天边的云彩请告诉我。"
"你的名字是什么?洁白的羊儿请告诉我。"
"黑夜赐予你善解人意的眼睛,"
"大地赐予你宽阔温暖的怀抱,"
"大雁告诉我,你叫草原,啊,是我的母亲——"

阿云嘎守灵的夜晚,祠堂里静悄悄的,没有别人。他跪在灵前烧着纸钱,嘴里开始轻轻的唱着父亲最爱的歌曲,那是他和额吉相遇时额吉唱的歌曲。父亲说额吉的眼睛里有光,额吉说父亲的眼睛里有光,那就让他用这首歌送送他的父亲,让他能够踏着歌声去寻找他的额吉,他相信,额吉也在那个地方,唱着这首歌等着父亲。

他还没来得及唱完,头发便被一把揪住了,有人托着他的后领把他拽开了,他胡乱的挣扎着,一脚蹬翻了还在燃烧的火盆。

“哎哟!可造的什么孽!”

那是宝嬷嬷的声音,为什么?

阿云嘎愣了愣,然后几个仆人便钳制住了他的手脚,把他拖到了柴房里,接下来,便是拳打脚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庶子还不老实,居然敢在祠堂唱歌,脏了祖宗的耳朵,给我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他被重重的踩在了地上,咚,他听到自己的脑袋撞在地板上的声音。

啊啊,庶子也掉到了地上了......

===============

自己还活着。

阿云嘎只觉得颈部火辣辣的发痛,他刚刚把那绳子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

“这死孩子,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大太太,郑家可得了消息了,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传出去的,是不是你!”是宝嬷嬷的声音。

“不是我,我没有说!我一直在大少爷跟前守着!”啊,是春英的声音,春英在哭。

“你还嘴硬,你说你一直守在大少爷跟前,那怎么还挂上脖子了?”宝嬷嬷气急败坏的骂着,好像还打了春英,不行,不可以打春英。

“阿宝,算了,郑家那边我自会应付。春英,你也别哭了,他要上吊你怎么拦得住?阿宝,你去看看大爷醒了没有。”大太太出声拦住了宝嬷嬷要砸下去的拳头,春英的哭声小了很多。

阿云嘎的眼皮很重,但还是被他睁开了,对上的便是宝嬷嬷那张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带着果敢表情的脸颊。她的嘴巴张的很大,啊了一声,然后转头跑开了,边跑边小声喊着:“醒了醒了,大爷醒了。”

阿云嘎又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的呼吸顺畅了很多,而坐在床边的人变成了大太太王氏,她的面色算不上冷冰冰了,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柔和的微笑:“傻孩子,不愿意这门亲事可以直接来跟娘说啊,干嘛闹出这种事情,倒让别人看笑话了。”

娘?娘!

阿云嘎愣了愣,王氏摸着他的脸颊:“这几年我一直忙着处理老爷留下来的事情,很多事上委屈你了。可这门亲事,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而且老爷也比较看得起郑家,你嫁过去对你是好事,对我们方家,更是好事。”

“可是,我是男......”阿云嘎吞了吞口水,他有些不敢说,却还是说出了口,“而且,郑家不是商人吗?”

“大爷您可真不理解太太,郑家好大的家业,你要知道老爷走了以后,我们欠了多少......”宝嬷嬷皱着眉,急忙说道。

“阿宝,你出去,看一下药熬好了没有。”王氏没有回头,她摆了摆手,把宝嬷嬷遣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春英时不时的抽泣,听得阿云嘎的心一揪一揪的。

“小嘎,”王氏顿了顿,喊出了方老爷曾经对阿云嘎的称呼,“你就告诉娘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去郑家?”

阿云嘎没有说话,他扭头看向了一边罩在灯罩里的烛火,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发酸。

“好吧,娘知道你的意思了。”王氏起身离开了床榻,她走到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前,用藏在袖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那把锁,从里面拿出一扎捆好的票据,转头走回了阿云嘎的床边。

“这是郑家的聘礼,足够我们一大家子十年的开销,还有两处老宅,一处在我们这里,一处在郑家那边的镇上。他还给苏姨娘的双生子两间铺子,还说供琪泰去考学。不过,既然咱们不嫁了,这些东西也就用不到了,明天我让宝嬷嬷还回去。家里的积蓄还剩这些,”王氏从箱子里拿出了另一小沓票据,“够你和琪泰以后娶媳妇用的。苏姨娘的孩子和瑜姐儿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不过,有手有脚的总是可以过的。”

“好了,母亲,我知道了,我会嫁过去的。”

阿云嘎扭过头不再看王氏,他知道那个女人志在必行,即使现在说软话,但到时候也会把他绑上花轿,倒不如现在她给自己台阶下的时候,自己便下了吧。更何况......娘,那一句娘,就足够了。

“太太!”春英突然出声了,随即而来的是她的脑门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既然大爷嫁过去,那请您允许春英当陪嫁丫鬟,春英愿意好好照顾大爷,给大爷搭把手。”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猛地做了起来,却因为身体不适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王氏转头看了阿云嘎一眼,又看向春英:“丫头,你可知道陪嫁丫鬟是什么?”

“知道。”春英停下了磕头,她跪在地上,眼睛盯着王氏的脚尖,“终身不嫁,侍奉左右。若得宠幸,不可为妾。若有子女,为主子有。若是主子......若是主子身亡,陪嫁丫鬟需自尽。”

那是春英以前和他说过的,宝嬷嬷就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所以才终身不嫁,留在府里当老姑娘。春英当时还很感叹,说幸好是跟了少爷,不用做陪嫁丫鬟,等少爷成亲了,她就可以出府嫁人了。

“不行,春英不能当陪嫁丫头!”阿云嘎喊道,却被春英猛地磕头的举动堵住了嘴巴。

“大爷您要是嫌弃春英,那春英现在就去投井。”

“行了,再磕你的脑门该见血了。”大太太怒喝一声,随后转过头看向了阿云嘎,语气缓和了一些,“小嘎,春英是老爷亲自挑选去照顾你的人,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注定跟着你了,你如今这般拒绝.......倒是伤了她的颜面。而且,她是个机灵的,可以帮到你很多,你这次嫁过去,可不是做什么妾,你可是堂堂正正的少奶奶,所以,机灵的陪嫁丫头是必不可少的。”

“我...我明白了。”

====================

春英扶着阿云嘎回到了他的棠梨院,那个院子很小却有着许多的回忆,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但,这个地方,马上就不属于他了。阿云嘎坐在石凳上,抚摸着石桌,他记得他和父亲在这里下过棋,和春英在这里画过画,他还在这里趴着小憩梦到过额吉。他将头侧贴着石桌,夜深雾重,石桌冰凉刺骨,但阿云嘎的心却比它还冷一些。

春英站在他身后,犹豫着该不该出声,最后也只能作罢,她从里屋取来了阿云嘎的大衣披在了他身上,却被对方抓住了手。

“!”春英惊慌得想缩回手,却被阿云嘎抓得死死的。

你不应该去的,那个笼子,去我一个就够了。

阿云嘎本想这么说,却只是张了张嘴放弃了,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春英的手:“你去把灯点上,我要写点东西。然后你送去郑家,记住,偷偷的送过去,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

春英点了点头,的确,她是认识郑家的人,而且那个人最近还正好来到了他们镇上,今天阿云嘎寻死的消息就是她传出去的,她还想着郑家会来退婚。但现在想想,幸好没有退,否则大爷以后在府里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吧。

春英是半夜偷偷出的门,却被宝嬷嬷带着门房的人抓住了,他们从她身上搜出了阿云嘎写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愿,白头到老。]

春英瞪了他们一眼,便又出了门,还交代道:“大爷也是会害羞的,你们可不许说出去!”

她匆忙跑到了郑家下人住着的小店,将信递给了他,然后凑到那人耳边小声说了起来:“信上的不重要,我说的才重要,你可给我记仔细了。”

第二天,郑家公子坐在堂上瞧着连夜赶回来的伙计。

“真没事?”

“是的,龙少爷,一点儿事儿没有,听说那上吊的事,是和家里闹脾气呢。少奶奶在方家可是掌中瑰宝,精贵着呢。”

他拿过那封写着百年好合的信纸,放在鼻尖轻嗅,啊,他的主人把纸张和梨花放在一起啊,那纸张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就和上面的字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还听到别的什么?”

“呃,就是,少奶奶的陪嫁丫头说,少奶奶有一个要求。”

“哦?”郑云龙眉毛微微上挑,他坐直了身子,微微甩了甩头发,“什么要求?”

“不要花轿,要骑马。您说,哪有新娘子骑马的?真是奇怪。”

他的眉头微微锁着,嘴里重新开始念叨着刚刚听到的他的“新娘子”的要求,可真是有意思——不要花轿,要骑马。

“好,告诉方家,只要把阿云嘎平平安安的送到郑家,他家的要求,我就都会做到。不过,要是再让我听到他受到了什么伤害,聘礼他们已经受了,我到时候就直接上门带人,他们家的要求,我郑云龙一个都不会答应。”

==========TBC==========

Chapter 3: 【龙嘎】【龚方】03马背新娘

Summary:

自尽未遂,又想到了方家的“困境”,阿云嘎只能妥协,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骑马,他不坐花轿。
生父生母的逝世,大太太的算计,宝嬷嬷的刁难,二弟的情愫,春英的未来,阿云嘎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种种,决定还是不向命运屈服。可这可笑的命运,还会和他继续开玩笑吗?
(下一章龚方出现)

Chapter Text

自尽未遂,又想到了方家的“困境”,阿云嘎只能妥协,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骑马,他不坐花轿。
生父生母的逝世,大太太的算计,宝嬷嬷的刁难,二弟的情愫,春英的未来,阿云嘎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种种,决定还是不向命运屈服。可这可笑的命运,还会和他继续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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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

(03)马背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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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英,去帮我跟大太太告假,今天我不想起来,你就说我身子不痛快就行了。”阿云嘎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捂着被子闷闷的说着。

门还是被推开了,但来人不是春英。

“哥。”

来人是比自己小一岁多的二少爷,他已经没有前两年那么胖了。少年人窜起个头来很快,瘦的也很快,瘦下来的他面容变化了不少,更像大太太了。大太太实际上是个美人,二少爷前些年五官都被胖乎乎的肉包着,看不太出来,这下瘦下来以后,倒真是十分像大太太,再长两年,估计也可以算上镇子上最英俊的小伙了。他戴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将那清秀的脸衬得十分书卷气,他还穿着与年纪不相符的长袍,那是方老爷生前爱穿的样式,可见这是夫人的主意。说实话阿云嘎还是喜欢他还是个小胖墩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多可爱啊,脸蛋圆溜溜肉呼呼白嫩嫩的像极了豆腐圆子。但其实自己喜欢他的原因更多是因为他是几个少爷小姐之中,唯一会叫自己一声“哥”的人吧,所以,即使他的亲娘是大太太,阿云嘎也绝不会对着他露出不悦。

“琪泰,你来啦。”阿云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穿着睡衣,再套上了外袍,这才拉开蚊帐下了床,“有什么事吗?”

瞧着眼前的哥哥,他白净的脸上虽然带着倦意但也还挂着微笑,方琪泰只觉得眼睛酸,他往前迈了几步,慌慌张张的拉住了阿云嘎的手:“哥,下人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云嘎晃了晃神,方宅这几天的气氛都喜气洋洋的,可阿云嘎知道大家并不是因为他有喜事儿而高兴,他们高兴的只是自己的“喜事儿”可以给方宅带来的好处。是啊,他一个“草原怪物”,能有这样一门亲事,已经是上天赐给他的福分了。他听到下人们这样讨论着,完全没有背着他的意思。

他的嘴唇微微颤了颤,然后从鼻子里叹出沉闷来:“是啊,要嫁出去了。”

“哥,你真的愿意吗?”方琪泰握紧了阿云嘎的手,那平常文绉绉的模样完全没了影子,却是真有几分急切莽撞的样子,“是我娘安排的对吧?”

“琪泰,”阿云嘎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的手还被紧紧的攥着,只能撑着脸上的微笑回答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再说,大家都挺高兴的嘛。”

“可是哥,你高兴吗?你告诉我。”方琪泰紧紧的盯着阿云嘎的眼睛,他将那一双手攥在手里,放在心口上,“我想听真话,哥哥。”

阿云嘎一向和几个弟妹没多少肢体接触,与其说是排斥,倒不如说他有些不习惯对方这样抓着自己。不过好在对方也是关心他,阿云嘎倒生出几分感动来,打从心里微笑了起来:“既高兴,也不高兴。”

是啊,他高兴的是至少他的这次婚姻,可以解了方家好大的困境,他的这个弟弟也可以安心去读书考学,成年后名正言顺的继承他爹的官位。他不高兴的是,他就那样从额吉的好儿子变成了一件随意交换的商品,而且还是以这般折辱的方式,和商贾之家联姻暂且不说,他一个男儿家,居然是以女子的身份嫁过去。他还记得这几天宝嬷嬷过来教春英陪嫁丫头的规矩时那一句句讽刺——这女人啊,头等大事儿就是为夫家生下嫡子,可别让什么小妾抢了先,生个庶长子,挡了嫡子的路。

呵,可笑,他从未想过去当方琪泰的路,他根本连那路上的石子都算不上,而且,他也不是女人。可他却没办法反驳,只能呆在屋里当听不见,写不进去字帖,便蒙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数草原上的羊儿。

“哥,我去跟娘说,你不嫁。”方琪泰抿了抿唇,继续说下了可怕的话来,“我再过两个月就十六了,到时候,哥,你和我在一起,你就不用离开家了。”

什么?

阿云嘎张了张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男孩,金丝眼镜后面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吃惊的脸,一股恼火从他的大脑传遍全身,他一把甩开了方琪泰的手:“方琪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我喜欢你。我知道那时候我只是个八岁的小孩,但是从第一次见你,从你踏进我家大堂的那一刻,我就好喜欢你!”方琪泰有些着急,他去抓阿云嘎的手,却被对方躲开,“哥,我说的是真的,比起那个未见过面的铜臭客....不如嫁了我,我去跟娘说,她会同意的!”

身为嫡子,方琪泰从小便注定了会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但好在方老爷教导的好,所以他从来不会耍少爷脾气,也不会刻意去要求什么,但只要他想要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得不到的。阿云嘎不敢想象,假如他真的对着大太太开口,那自己会面临着什么?会被打死的吧。

“够了!”阿云嘎打断了方琪泰的话,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居然会对自己存有这般龌龊的想法,“大太太对你的百依百顺,不是让你有这种心思的,你自己想想你说的话,我可是你的大哥啊!这是当弟弟的说的话吗?这是方家未来当家的说的话吗?”

方琪泰没有再说话,他咬着嘴唇,不甘心的盯着阿云嘎的脸,然后视线滑到了他已经看不见轻生痕迹的白皙脖颈,然后是因为生气而颤抖的肩膀和剧烈起伏的胸口,最后再滑到他露出的膝盖和小腿。

“你出去,这种疯话别再说第二次!”阿云嘎指了指门口,背过身子不再看自己的弟弟。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阿云嘎便被方琪泰从身后抱住,那少年的体型和自己差不多,两只手臂死死地箍住阿云嘎的身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挣不开,阿云嘎慌了,曲起手肘去顶身后人,却被对方压在了书案上,桌子上的笔墨噼里啪啦摔了满地,泛黄的纸张也飘了满屋。

“那如果你给了我,就不会有人反对了,哥哥,你是我的,你得呆在我身边!”方琪泰开始在阿云嘎身上乱摸,阿云嘎急疯了,他想不到这家伙的力气居然那么大。

“哥,哥,我求求你,别嫁给其他人!”方琪泰抱住阿云嘎,他的嘴唇开始在阿云嘎的后颈上磨,胡乱的亲吻了起来。

如同被蟒蛇裹住了身躯,冰凉传遍了全身,阿云嘎有些崩溃了,脖颈后传来了方琪泰温热嘴唇触碰的感觉,让他恶心万分,他的手开始摸索着,那是一个砚台,想也没想,他将砚台往后砸去。

“啊!”

和砚台一起摔落在地的,是方琪泰,他捂着自己的额角,鲜血和墨汁一同从他的手指溢出,他惊恐的看着阿云嘎,对方失神的靠在墙壁上,大叫了起来:“春英!春英!”

从菜园里回来的春英才进院子便听到阿云嘎的叫喊,她急忙冲进了房间,愣在了原地——红的黑的,满地都乱七八糟,地上全是墨水和纸张,而琪泰少爷捂着流血的脑袋在地上呆坐着,自家大爷正贴在墙壁上,浑身发着抖。

“这是怎么了?琪泰少爷,您怎么了?”春英急忙去扶地上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我刚刚不小心摔倒了,头磕在桌子上,桌子也被我撞了一下,东西落了一地。”方琪泰捂着脑袋苦笑着,“春英你可别说出去啊,否则要给大哥惹麻烦的。”

“春...春英,扶二爷回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就好。”阿云嘎回过神来,“琪泰,你好好休息,别瞎想了。”

“是。”春英虽然满脸疑惑,却也不敢再问,只是扶着方琪泰离开了屋子,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强忍住颤抖的阿云嘎。

他们的脚步逐渐消失,阿云嘎顺着墙壁瘫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后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琪泰留下的触觉,让他心惊胆寒。他顾不得手上还沾满了墨汁,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不似压抑的哭声,它们不停的从阿云嘎的指缝流淌了出来,一滴滴滴到地上,打碎了他在方宅里仅存的几丝暖意。

其实他只哭了几分钟,但却也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阿云嘎松开了手,泪水将他的衣服湿透。他抿了抿唇,扶着桌脚站了起来。后颈的触感已经消失了,但那让他毛骨悚然的触觉却扎进了他的脑海里。仿佛被亲过舔过的不是他的后颈,而是他的心脏,阿云嘎捡起了地上的纸笔,不行,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挂在床头的东西,对,他必须得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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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湖镇最近有一门好大的喜事,前任镇守使方毅明方家要举行后辈人里的第一堂大喜事儿了。虽说那几个小少爷年纪很小就有了通房丫头,但那些不算,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明媒正娶的,这一次还得算是头一遭。

“这也奇怪,他们居然舍得把大小姐嫁给个买卖人,他们方家不是从来不和商人联姻吗?”

“那哪能?你瞧,刚刚和几个少爷一起在门口看舞龙舞狮的不就是方大小姐吗?咋可能有新娘子抛头露面的?”

今天可是郑家二爷郑云龙的大喜日子,商人就爱热闹,舞龙舞狮队是郑家派来先热场子的,一来是热闹热闹气氛,二来也是给郑方两家涨涨面子,这还是梅湖镇入夏以来的第一门大规模的红事儿。

“诶,听说方家一开始并不打算大办的,真是有够奇怪的。”

“诶!!!等一下再说,你看,新郎官来了!”

锣鼓礼乐伴随着鞭炮声声,两条金身红鳞的喜龙立在了方宅大门两边,两道长联从它们的口中吐出,上面红底绣着金字,写着个“明珠碧玉结良缘,金龙双归配佳偶。”一群红衣的小伙翻着跟头挤在了门口叠成了三角罗汉,一头金色的碧眼喜狮一跃攀上了他们的肩头,摇着步伐踩到了顶端,它跟着锣鼓声左右摆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打量着周围,然后一下从胸口拉开了横批——“百年好合”。

“好!”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来,狮子喜气洋洋的将横批传给了下方的两个红衣人后,用像人群洒起了喜包,一时间人们你推我攮的开始捡地上的红包,开怀的像方宅道着喜。

“诶,奇了奇了,上联珠玉相映,下联应该是龙凤双飞才完美啊。”一个老学究推了推眼镜,捏了捏胡子看向了不远处骑着马缓缓走来的男人,“果然果然,商人的水平,倒是让我高估了。”

“刘先生,这就是你不懂了吧。要我说,这双字啊,怕是说是两条龙。”一个小贩模样的人挤到了老学究身边。

“去去去,说什么呢,离我远点,你个卖糖水的别蹭我一身。”那老爷子摆了摆手,气急败坏的逃到了另一边。

“诶诶,这位,刘老先生不听,您倒是给我们讲讲啊?”有好事的人凑了过来。

“要我说,这新娘子八成是那一位,几年前从蒙古带回来那一位。那个人啊,听说下面有男人的东西,也有娘们的东西。”那个人神秘兮兮的说着,眼睛里写满了下流,“你说这种人,到底是男是女啊?”

“呸呸呸,我还以为你知道啥?原来是个说胡话的。”凑热闹的人摆了摆手,继续垫着脚看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新郎队伍,等待着下一轮的喜包。

“诶!我怎么说的是胡话?不瞒你说,我小相好的就是方府里的小丫头,她可是洗过那娘们的裤子呢,还会来月事呢。”

这便是那家伙满嘴的胡诌了,他的确有个相好的在方府,但他们从来没有洗过大爷的衣裳,大爷的衣裳都是春英洗的,而且洗的只有外衣,其他的里衣鞋袜全是阿云嘎自己动手的。可听的人并不知道这些,他眉头微皱,随后便也是笑了起来:“得了吧你,即使真是个下面会吐水的,也轮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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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大爷,来啦!”春英火急火燎的跑到了阿云嘎的院子里,几个丫头站在门口低着头,手里捧着喜服你推我我推你的,一见春英跑了进来,便得救似的冲了过去。

“春英姐姐,大爷不穿这个喜服,怎么办啊?”带头的丫头有些责怪的看向了那紧闭的房门,要不是二爷特意交代了,她们也犯不着在这里看人脸色老半天。

“这个留下就行了。”春英拿过了绣好了龙凤呈祥的盖头,又拿过了喜剪和喜镜,“其他的收到箱子里去吧,大爷这边留我就可以了,新郎官来了,你们先去前厅抢喜包吧。”

几个小丫头眉头一喜,叽叽喳喳的收拾了起来。

春英看了他们一眼:“记住,这都是大爷的意思,赏你们的好。”

“多谢大爷,多谢春英姐姐。”几个丫头将那喜服放在院子里的箱子里,那些都是阿云嘎要带走的东西,可怜巴巴的就两个一臂见宽的箱子。

春英敲了敲门,阿云嘎便让她进去了。

他的大爷坐在书案前,他穿着一套红色的喜服,这是春英这个月以来给他赶制的,它没有绣着鸳鸯的披肩,也没有坠着绿色珠玉的金色流苏,它不是能衬托出曼妙身姿的旗袍,也不是可以步步生莲的袄裙。它只是一套红色的长袍,大致上与新郎官的差不多,只不过那黑色烫金边的喜褂却换了样子,那是一件白色的锦褂,同样烫着金边,领口和袖口有着不合时宜的白色兔毛,像是草原上的飞雪,勾勒出了蒙古包的形状。

春英在锦褂上面自作主张的绣了图案,那是一只展翅的雄鹰,阿云嘎之前打趣道:“这哪儿是雄鹰啊?是一只长得丑的凤凰,好你个春英,居然说我是丑凤。”

“他来了?”阿云嘎扭头看了一眼拿着盖头的春英,他套好了和自己锦褂一个颜色的长靴,对着春英点了点头。

“镜子在前,前方妖孽皆离散,愿您前路都安康。”春英将镜子和剪刀用红色的喜绳绑好,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帮阿云嘎佩戴了起来,“剪子在后,剪断一切烦心事,愿您往后无烦忧。”

阿云嘎看着春英,他微微点了点头,现在还不是说吉祥话的时候,更何况春英说的也不是宝嬷嬷说的那一套,但他知道,这几句话是春英真心实意的话,也是他现在最想要听到的话。是啊,但愿前路如明镜,往后无烦忧。

他没有上妆,白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喜帕一起一落,他的眼前一黑一红,也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一切都能如他所愿。

“哎哟喂,我的大爷!您怎么穿成这样!”宝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可见已经到时间了,“快,春英,让大爷换上喜服啊!喜服呢?”

“姜宝儿。”阿云嘎站起了身,他头一次喊出了这个奴婢的全名,“这是本少爷的意思,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的丫头。”

“哟,大爷您这还没出方宅呢,倒是露出尾巴来了啊。”宝嬷嬷也不畏惧这突然强势起来的小马驹,又不是老虎,她可不怕。

“宝儿,你可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严厉的女声从院子门口传来,宝嬷嬷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去,正想要将阿云嘎不穿喜服这事儿一通编排,却被大太太喝住了,“他的婚事,他说了算。”

“小嘎,吉时已到,快到正厅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大太太在门口稍微大声的朝屋里喊了喊,“娘在正厅等你。”

等那一群人风风火火的离开棠梨院后,春英才缓缓的扶着阿云嘎出了房间。阿云嘎慢慢的走着,一步两步三步.....这个小小的院子,即使自己被盖头遮住了脸,他也知道这里的一花一木,甚至墙角的蚂蚁洞他还能知道,但是很快,这里便不会再有阿云嘎这个人了,方家总算是可以摆脱他这个冤孽了吧。

“大爷,我刚刚看到了,郑家的队伍从街口都排到街尾了。而且,那新郎官一直背对着我,我都没看到他的模样。他骑了一匹老高的黑色大马,旁边还有一匹白色的马儿,我估摸着就是给您准备的,我倒还真的没有看到花轿。郑家的人,居然听进去了。”春英扶着盖好盖头的阿云嘎往前厅走,她小声的说着刚刚从后门出去偷看到的画面。当然,她刚刚混入人群里也听到了一些难听的话,但她并不打算告诉阿云嘎,她只想揪出那个和卖糖水的厮混的臭丫头,好好教训她一顿。但,她现在也要跟着阿云嘎去郑家了,那样也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但愿不是跳进了另一个无底深渊吧。

一路上,阿云嘎都可以听到宅子外面那热闹的炮仗声。他低着头,看着盖头未挡住的那一片地板,现在应该快路过父亲的书房了吧。可很快,他的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双皮鞋,那是很少有人穿得起的东西,但确是方琪泰常穿的东西。

“琪泰二爷......”春英瞧着眼前沉默不语只是挡住他们去路的人,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哥,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方琪泰盯着面前盖着红盖头的人,他用五秒钟想象了一下这个人和自己出现在新房的模样,然后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你需要这个。”

手中被塞了一叠银票,阿云嘎愣了愣,他急忙把银票推回去。

“哥,你拿着,这是给你做嫁妆的,我知道你那两箱东西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方琪泰,那些都是我的回忆!”

“不,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方琪泰吞了吞口水,又将银票塞给了春英,“你拿好,我哥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春英,你要照顾好他,帮他打理好....郑宅,别让那个郑云龙以后那些小妾欺负了他。”

“方琪泰!”阿云嘎一把扯下了盖头,他朝着说完这些话就走的人喊了一句,“我自己有打算,我不是小孩子!”

“所以你更要拿着钱了!”方琪泰吼道,“哥,我说过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其他的我帮不上忙。”

阿云嘎心头一惊,他看着方琪泰跑远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思太远,不过却相当的敏锐啊。他拿过了那些银票,可以看出,那肯定是方琪泰从库房偷出来的,它们整整齐齐的,是这孩子从中间抽出来的吧。

可阿云嘎不知道的是,那不是方琪泰偷出来的,这是那位公子哥攒了三年的私房钱,只是阿云嘎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有那么多的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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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的亲戚们乌泱泱站了一大堆,春英扶着阿云嘎,小声在他旁边说着方方少爷也在,但阿云嘎只是捏了捏春英的手,让她不要再有多余的小动作。他们正被所有人打量着,打量着他怪异的服饰,不,准确的来说,是打量着他这个怪异的人。

大太太扶起了跪在地上磕头的阿云嘎,摸着他的肩膀说着些母子情深的话,阿云嘎默默的听着,他知道这是到了哭嫁的环节,人说哭得越狠越吉利,但看热闹的人们有没有真的替新娘们想过,那些个女子们哭与父母相离,哭前路未知,哭的更是她从此要舍弃了前半生去为另一个男人奉献自己。他不想哭,他没什么好哭的,这些年来老天爷已经给了他太多哭的机会,他早就麻木了。他只是有些感慨,他要离开方宅了,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的额吉也会为你高兴的。”大太太突然提到的词让阿云嘎一愣。

额吉,那个阿云嘎已经不常常挂在嘴边的称呼,但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的梦境。啊,如果额吉没有走,这个年纪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在额吉的注视下赶着羊去自己心爱的姑娘家门前,唱着草原上的情歌,和心上人在篝火旁舞蹈。

他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开始噙满泪水,他开始低低的啜泣了起来。王氏拍了拍他的肩膀,站直了身子,冲着喜婆点了点头。

“吉时未到新娘留,孝顺父母情长留!吉时已到新娘走,从此福临双桥头!”迎亲喜婆朝着门口欢喜的喊着,她话音一落,那边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热闹炮仗声。

红袍黑褂的郑家二少郑云龙一拉衣服下了马,他单手扶了扶头上的黑色金边喜帽,随从立马递过来一支金色的秤杆,它比一般小贩们称斤的秤杆要长一倍,被红色的喜布缠绕着,在秤杆的中间,坠着一个金色的秤砣,有眼力好的人看了出来,那金色的秤砣上海刻着两个喜字。

“吉时未到新郎焦,渴盼真情似蜜桃!吉时已到新郎进,但求爱意胜常青!”接亲喜婆也朝里头喊着,她的嗓门可高,竟是生生压过了门口的炮仗声,周围的人一片叫好。

赢了一局,这个喜婆可以给双份红包。

郑云龙默默地想着,他抬了抬帽檐,仰头看了一眼方宅门口的牌匾,然后在喜童的引导下跨进了方家的大门。

方家的小姐们并不能像少爷们一样站在院子当间,她们俩躲在门柱后面,议论着这个郑家公子。只见来人打远一看斯斯文文,待他走近些便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双翦水桃花眼镶嵌在笔挺的鼻子两旁。方思瑜觉得他眼熟,像是梨园戏台上精致描绘过一般,他的眼尾细而略弯,像是春风拂过舒展开来的第一片桃花,黑白未明,却已沾满初春的露珠。

“大姐,我倒是羡慕他了。”方丝乔小声的呢喃了一句,炮竹声太大,方思瑜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只见方丝乔摇了摇头,继续盯着不远处正在向大太太作揖的人。

“咱们可还有两三年才出嫁呢,到时候你的新郎官肯定更帅!”

“大姐你取笑我!”

方琪泰站在大太太身后,瞧着眼前这个郑姓男子,那男人长了一双轻浮的桃花眼,满眼风流,他看着阿云嘎的时候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又像是狐狸,这男人满身沾染着桃花气,可见若是嫁过去,阿云嘎的日子一定没有那么好过,这男人绝对是个流连万花丛中的主儿。

郑云龙的眼神似有若无的瞟过了大太太身后的几位少爷,大家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笑脸,除了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他的眼睛一直在自己和阿云嘎身上来回,这让郑云龙有些不舒服。怪了,虽说阿云嘎这个庶长子压根儿威胁不到嫡子的地位,再说了自己都把这个连石子儿都算不上的小草娶走了,那嫡子也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啊。

除非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岳母大人。”郑云龙作揖叩首,在大太太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我来接小嘎了,我必定好好对待他。”

阿云嘎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甚至连眼前的人说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木讷的接过朝自己伸过来的金色秤杆的一头,双腿直愣愣的跟着那牵引的力量走了出去。阿云嘎因为蒙着盖头,走路的步伐比较慢,那人便随着他的步子调整着步伐,他们稳稳当当的走着,身边的宾客们鼓着掌,喜乐和鞭炮震天响,但是他还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他说——

“小心门槛,咱们要出去咯~”

啊啊,他出去了。阿云嘎抬脚迈过了门槛,喧闹声中,一丝清凉的风拂过了他的盖头,他似乎嗅到了草原的味道,那满是自由的味道。

“秤杆连心,称心如意!”双方的喜婆同声欢喜的叫到,春英和郑云龙的随从跟在两人后头一臂开外的地方,在这对新人走过的地方洒下来混着冰糖的温水,象征着这对新人会在未来的路上留下甜蜜的脚步,无论春夏秋冬,不管寒来暑往。

“来,这是你要的马儿,她是一匹温顺的母马,叫云儿。”郑云龙将阿云嘎带到了那匹雪白的马儿身边,他握住阿云嘎拉着秤杆的手,牵着他的手摸上了那匹马儿的马鬃。

“云儿,云儿~”阿云嘎没有挣开郑云龙的手,他抚摸着云儿的鬃毛,柔顺得像是绸缎一般,这是要用最丰美的水草才能喂养出来的。

“还有我的这匹,晚点你就可以看见了,他叫龙儿。”郑云龙自己拉过了自己的那匹黑马,拍了拍马儿的脖颈。

“啊,龙儿,龙儿~” 阿云嘎念叨着马儿的名字,却不知道一旁自己的夫君早就笑得眯起了眼睛。是啊,他自己可不就是龙儿吗?

郑云龙将秤杆递给了自己的随从,他伸手去扶阿云嘎的腰,手才碰到,那人便躲了开来。他愣了愣,只好说着:“嗯,你盖着盖头,为了你的安全,我扶你上马。”

“没事,不用。”阿云嘎一改刚刚温柔的念着马儿名字的语气,一下就把他们的距离拉开了。

只听周围的人一阵惊呼,那个新娘子就那样一跃跨上了马背,稳稳当当的坐好了身子,他弯下腰来摸索到了马缰,然后俯下身子贴着云儿的耳朵说着些安抚马儿的话来。

好身手,不愧是草原上的人。

郑云龙挑了挑眉,他也骑上了自己的马,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洒了一把红包,将那些议论他夫人的话变成了一句句祝福。

钱可以改变一切东西,可以让一切顺你的心。他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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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闹闹的队伍出了梅湖镇,朝着溪湖镇走着,他们这样的速度可能要走上两个时辰。郑云龙让吹拉弹唱的喜乐队伍停了,然后冲着自家随从交代了几句:“马佳,去,那个小丫头......”

“诶?你们干啥?”春英突然惊慌的叫了起来,只见刚刚那个和她一起洒水的人叫着另一个兄弟朝着她就走过来了,两个人笑嘻嘻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春英?!”阿云嘎听到了春英的惊呼,立马掀开了盖头转过身去看。

只见那个叫做马佳的男人和另一个男的蹲在春英面前,他们俩的手搭在一起,竟是像小时候玩过的“坐轿子”游戏一般。阿云嘎不明所以的看向了郑云龙:“这是干什么?”

郑云龙的眼睛其实就没有离开过阿云嘎,从他盖着盖头到掀起盖头再到现在怒视着自己,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自己都没有错过。他真的长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他的脸白白净净的,那不同于江南人的锐利眼神像是盘旋在草原上空最漂亮的一只鹰。他的鼻梁像是一道挂在陡崖的瀑布,到嘴唇戛然而止,那张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主人的不安,他再次开口,洁白的牙齿和舌尖碰撞着:“你什么意思?”

“诶,别误会,别急嘛。”郑云龙急忙摆摆手,虽然自家夫人是很好看,但被那么具有攻击性的眼神盯久了,他甚至觉得这人马上就要变成一只雄鹰,而自己就是那可怜巴巴的野兔了,“咱们只有两匹马,这路远得很,我就让他们变顶轿子给春英姑娘抬过去。我可是好心啊,夫人~”

他怎么知道春英的名字?这个念头在阿云嘎心中一闪,但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多心,那是自然的,商人嘛,知道得越多越好,更何况自己还让春英去他家送过信。

“大爷!”春英跑了过来,“我自己走就行了,他们都是大男人家家的,我怎么可能坐嘛!”

“是我不周到了。”郑云龙蹙眉想了想,他觉得春英抱着阿云嘎小腿的动作十分碍眼,便跳下了马来,拉住了春英的手,然后抱住了春英的腰。

“你干嘛!”阿云嘎喊了起来。

“我把她抱上我的马啊。”郑云龙松开了手,转头无辜的耸了耸肩,“好啦,夫人,别吃醋。来人~”

一个随从抱着马凳跑了过来,然后扶着春英上了黑马龙儿。

“你会骑马吗?”郑云龙问春英,对方微微点了点头,郑云龙便转过身走到前面去了。

“诶!”阿云嘎喊了一句,“谢谢你。”

“夫妻之间不言谢。”郑云龙笑了笑,招了招手让马佳过来,然后不一会儿马佳便帮春英牵着马,慢慢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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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走了一半的路程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天本就起了个大清早,再加上舞龙舞狮和吹拉弹唱都是力气活,所以不一会儿大伙便有些吃不消了,本来热热闹闹的队伍逐渐安静了起来,只有锣鼓偶尔碰撞的声音回应着嘀嗒的马蹄声。

郑云龙热得慌,他早就把那黑色的喜褂脱掉了,转头看到阿云嘎还捂着那看起来就热得慌的锦褂,那一圈白毛毛让他看着都难受。他瞧了瞧四周,这里是附近阴凉处最多的地方了,于是便让大家伙都找凉快地方休息,十分钟后再走。

郑云龙拿着水壶走到了阿云嘎面前,那人的脸蛋热得红扑扑的,他接过了郑云龙的水壶,仰头喝一一口,然后一不小心将那水壶掉在了地上。

“没事儿,这水壶......”郑云龙弯下腰去捡,话还没说完,只听到“驾!”“驾!”两人,云儿和龙儿便带着两阵风往前跑去,顺便还溅起一蹄子灰土,呼啦啦全砸在了郑云龙的身上。

“龙爷!”四周的人都惊呼了起来,他们急忙向郑云龙摔倒的地方跑了过去,然后有的人扔下东西就去追跑出去的马儿。

“......”郑云龙骂了一句,一抹脸上的灰土,果然看到阿云嘎和春英骑着他的爱马疯狂往前面跑去,他看到阿云嘎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就在他以为那鞭子要甩在云儿洁白的身躯上时,那鞭子拐了个弯在空中炸响,惊得两匹马儿跑得更快,将追赶的人甩在了后头。果然,刚刚自己碰到的阿云嘎锦褂下面的腰时摸到的奇怪触感就是那鞭子,阿云嘎将鞭子系在腰间,然后说自己要骑马,这就是他的计策。

“啊!龙爷!您没事儿吧!”马佳叫了两声,“跑掉了!”

“呵,他们跑不了。”郑云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了起来。

阿云嘎扭头看向身后的春英,那丫头果然只是会一点点马术而已,那片高头大马对于她来说,能像现在这样死死抱住不掉下去已经很好了:“春英,你还好吗?”

没错,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打算嫁去郑家,他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嫁给别人?他之所以要求骑马,就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而且他本来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骗郑云龙把马儿让给春英,这下倒好,对方可是主动让的,那他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他捂住了胸口放着银票的地方,他那个弟弟似乎也知道自己肯定会逃婚,所以才将这些钱给自己的吧。

“噫——————”两匹马儿双双仰头嘶吼着,下一秒,两匹马突然同时调转方向,向他们跑来的方向跑去——向着他们主人的方向。

清冽的哨声划破了烈日,阿云嘎听到了驯马哨的声音,他暗骂着,转头看向春英,那小丫头怕极了,她只能尖叫着,紧紧闭着眼睛死死的抱住马脖子,那匹黑马矫健,他迅速的跑动着,若是春英分心松手,肯定会掉下来。

“该死!”阿云嘎咬了咬牙,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春英骑着的龙儿比刚刚更快的速度奔向郑云龙,现在他全然没有了驯服马儿的必要,只能够认命的被云儿带回了队伍当中。

马儿们到了郑云龙面前后便慢了下来,他们甩了甩马鬃,蹭着郑云龙的手,一副讨好的模样。郑云龙看着阿云嘎,那人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趴在马背上痛哭的春英,然后转头看向了自己。

郑云龙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像是皎洁的月牙儿,他伸手摸着云儿的脖颈,然后抬头看着阿云嘎:“你们啊,真是不乖呢~”

“马佳!”郑云龙突然加重了语气喊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了刚才的语调,“来,把这两匹畜生带过去批评教育一下。看他们吓坏了夫人了,给夫人吓得脸煞白。”

阿云嘎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但是又蹙眉抿唇,将话咽进了肚子里,他手里还握着长鞭,那是方老爷之前给他带回来的十四岁生日礼物,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靠这份礼物逃走了,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他,他又回到了起点。

“夫人啊,我可不会因为你受到了惊吓,而推迟今晚的洞房的。”

他下马的时候,郑云龙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方琪泰带给他的那股冰凉又侵袭着阿云嘎的脖颈,啊,这次的起点,似乎更加的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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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龙嘎】【龚方】婚嫁 04 洞房花烛

Summary:

他本想借着父亲留给他十四岁的生辰礼物在半路逃婚,可那一根长鞭却比不上马儿主人的一梭哨声。十七年来被人视为“草原怪物”的身体在今晚就要展露在自己丈夫的眼前,阿云嘎的心如同冰窖一般,他迫切的需要暖手的火光,而谁会给他那点温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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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借着父亲留给他十四岁的生辰礼物在半路逃婚,可那一根长鞭却比不上马儿主人的一梭哨声。十七年来被人视为“草原怪物”的身体在今晚就要展露在自己丈夫的眼前,阿云嘎的心如同冰窖一般,他迫切的需要暖手的火光,而谁会给他那点温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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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

(04)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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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阿云嘎本就裹着嵌了不合时宜毛绒领子的锦褂,早已经是汗流浃背。但比起这令人目眩高温让他流下的汗豆儿,贴在他身上更多的却是冷汗。郑云龙的呼吸湿热,像一条软乎的舌头,在他的后颈流连。那灼人心焦的呼吸却又像是一条冰冷的巨蟒,吐着信子搔刮着阿云嘎的耳廓,在这烈日之中如同掉进了冰窟窿,只能紧紧抓着马缰绳。

他像一只掉进了猎人陷阱里的梅花鹿,一开始拼命的挣扎着,郑云龙揽着他的腰将他再次推上黑马,然后那男人紧随其后也一脚跨了上来,他从后面箍住了阿云嘎的身体,握住了马缰。阿云嘎挣扎了下,双手紧紧捏住郑云龙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对方微微蹙眉,他袖子下的手臂估计已经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别乱动,就算你不顾及我们两家颜面的周全,起码也得心疼心疼你的陪嫁丫头。”蟒蛇吐着信子,在阿云嘎的耳边轻轻说着,他的气息像是蛇信,撩拨着阿云嘎修剪整齐的鬓角,催促着那滴汗珠顺着他的侧脸滚落。

阿云嘎扭头盯着郑云龙,那双眼睛眼角发红,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委屈:“卑鄙。”

眼前的男人眯了眯眼睛,阿云嘎觉得自己似乎在和草原夜晚闯进他家羊圈的孤狼对视一般,紧张和危机迅速淹没了他,他慌忙的移开视线,看了后面被几个下人围在中间缓慢行走着的春英,回过头去盯着马儿微微抖动的耳尖。

“卑鄙?”郑云龙这一次是真的凑到了他的耳边,“我真是天大的冤枉。”

郑云龙双腿微微用力夹了夹马肚,那黑马鼻孔里喷出一阵气息,往前小跑了几步,这突如其来的颠簸让阿云嘎的身体往后倒了倒,撞在了郑云龙有意贴向前的胸膛,马儿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稳当的踏着泥土前行,阿云嘎急忙坐直了身子,但身后的人却依旧贴着他。

“啧,那就当我是卑鄙好了......我只是确保我的新娘不会出什么意外罢了,毕竟这马只听主人的话,我怕夫人驯不好它。要是夫人摔伤了,我可怎么和岳母大人交代呢?”

阿云嘎没有说话,即使他千万般不情愿出嫁,但逃婚这种事确实是他不占理。刚才方家喜婆来问怎么了,郑云龙只说着是马儿受惊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他示意马佳给方家喜婆递了个红包,那人便乐呵呵的退到队伍后头去了。阿云嘎的长鞭现在还系在腰间,被他的锦褂包裹着,那条长鞭是郑云龙重新系在阿云嘎的身上的。那人当时只是低着头帮他系着,刚才他和春英纵马时,那马儿险些踢到郑云龙。郑云龙此刻没有戴帽子,有几缕发丝略微凌乱的垂在额前,那人随手将它们往后拨了拨,抬眼看着阿云嘎:“这东西可得收好,以后可别老拿出来,要是丢了,可再也找不到了。”

路不平,有些颠簸,阿云嘎思考着郑云龙刚才的话,他知道自己的那条长鞭是难得的好东西,那是方老爷用了些手段才淘来的,但他总觉得郑云龙像是话里有话,他不禁开始疑惑,莫不是这个人和自己的父亲认识?脑中的念头才冒出来,他就觉得自己可笑。他的婚事是大太太一手操办的,而且违背了方家历代的规矩,他只不过是暂且稳住方家家业的一颗棋子罢了。除去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女不说,就连姨娘的女儿那也是尊贵的身份。而自己,只不过是没有名分的额吉的孩儿,即使他身体里有着方家的血液,但却也只能算是半个方家人,而且还是这幅奇怪的身子,本就对他娶妻无利。大太太还真是安排得十分周密啊。

剩下来的路十分沉闷,连后面原本欢欢喜喜的聊着家长里短的喜婆们都安静了下来。阿云嘎瞧着郑云龙握着缰绳的手,那两只手攥得很紧,指尖都有些泛白,他有些不解,想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最终没有动作。然后,他突然听见身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那人的下巴便担在了他的肩头,那人软着语调,轻飘飘的说着:“好困哦~”

这又是哪一出?

“可是我不能睡,睡着了的话......”那人嘟嘟囔囔,后面含糊着,像是在说,“你就跑了。”

阿云嘎一阵无奈,他微微动了动肩膀:“坐直。”

“哎,”郑云龙叹了一口气,“都是大男人,给我靠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

“......当然不会怎样,”阿云嘎憋了半天,是啊,两个大男人靠一下又不会怎样,更何况,他和郑云龙现在已经算是...一家人了,但他还是有些抗拒,郑云龙靠在他肩膀时头还微微歪着,甚至还故意去吹他领口的绒毛,让阿云嘎非常不舒服,他叹了口气,“我怕我们摔下马去。”

“好。”郑云龙随后便坐直了身子,丝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莫名其妙。阿云嘎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热昏了头了。

“大爷......”春英此时再一次骑在了白马云儿身上,马佳牵着云儿的缰绳,不紧不慢的跟在郑家公子身后两臂开外的地方。

她盯着那两人的背影,不安逐渐笼罩在心头。那个郑家公子,虽说已经是方家的姑爷了,但是那副毫不掩饰的样子,倒像是他和自家大爷认识了许久一般,看得她有些不舒服,若是以后那家伙也是这般粘人的模样,那之后大爷又怎么逃得出郑家。

礼乐又热热闹闹的响了起来,鞭炮从护城河便响到了郑宅大门口,阿云嘎再次被盖上了喜帕。在入城之前,郑云龙总算是从他身后下了马,他瞬间觉得刚刚被贴住的后背一阵清凉,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郑云龙骑上了白马,春英和马佳从喜婆那里讨来新弄好的糖水,走在这对新人前头,他们俩撒着糖水开路,郑家的喜童也在城门口迎着,欢欢喜喜的过来向陪嫁丫头讨糖吃。

虽然蒙着盖头,但阿云嘎也知道这个溪湖镇要比梅湖镇热闹不少,他曾听父亲说过溪湖三宝,丝绸、玉石和御诗,这里的商贾众多,大多都是从事丝绸玉石的买卖,相比于书香气息更重的梅湖镇来说,溪湖镇就市井多了,但同时,也富庶不少。至于那御诗,听说清朝年间有五位皇帝都亲自来这里题过诗,但那些石碑听说被砸坏了几块,只有雍正帝的那块还保存着,上面写着:“羽织碧溪金作带,听环鸣佩旧亭台。停舟卷帆湖中立,拨得云深见日开。”雍正年间,国库空虚,水患肆虐,雍正帝微服私访路过溪湖,他登高望远,发现这里的百姓富庶悠然。在一个傍晚,他隐瞒身份和当地的一个老者泛舟湖心,没人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等雍正帝回去后,就大刀阔斧的继续推行着新政,并写了这首诗送给了当时和他谈话的老者。只可惜那老人已经离世,于是,当地的百姓便将这首诗刻在了湖心岛上的一块岩石上,也就逃过了被一同砸碎的命运。

阿云嘎想起了父亲,那时候父亲在棠梨院,他给阿云嘎带来了薄荷糖,然后和他着这些阿云嘎未见过未听过的事物。阿云嘎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着你羽织般的溪流会是怎样,那金玉打造的亭台又会是什么样,还有那块写着拨云见日的石壁又是什么样子。父亲曾答应他以后会带着他来看,但现在,他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可是却是以出嫁的身份来到这个地方。他在喜帕下扯出了一个笑容,命运啊,还真是无法预知啊。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拨云见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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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没有在做出什么逃跑的举动,过火盆,拜堂三拜,受福,他安安静静的做着。这是苏姨娘在方宅的时候认真教他的,他还记得苏姨娘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两个梨花一样的酒窝和额吉的一样。苏姨娘是个很少出自己院子的人,只有在府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时她才会出现,尤其是方老爷去世后,她更是很少走动。大太太是将所有孩子一起管教着的,所有苏姨娘很少管教她的儿女,她成日呆在佛堂里为方家诵经,久而久之,府里仿佛就没了这个人一般。当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袍出现在棠梨院时,阿云嘎还以为那是一尊观音像,让他有些不敢看过去。

可苏姨娘就是冲着他笑,然后用温婉的江南女子那柔软的声音说明来意——她自己跟大太太请求代替宝嬷嬷教给阿云嘎一些婚嫁的礼仪。

“小嘎,姨娘几乎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在府里很辛苦吧。”苏姨娘摸着阿云嘎的头顶,“姨娘也不说别的,只是想替老爷做点事儿。老爷这辈子,无奈的事情太多,遗憾也太多,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你。有很多事,你要靠自己去明白。但是,在明白那些事儿之前,你必须学会保全自己。你到了郑家,便是正妻,不管你愿不愿意,正妻就必须帮衬着自己的丈夫,就要学会打点好一切。大太太手段强硬,你也是知道的,但你知道为什么方家在老爷走后还能够坚持着吗?那全是大太太的用心。我要你学的,便是那个用心,以心换心,将心比心。”

阿云嘎坐在房间里,后宅深远,前院的人声鼎沸传到这里也只是零零星星,像是撤掉了柴火后的沸水一般,渐渐安静了下来。他将那喜帕放在床边,将疲惫的身体向后一倒,却被腰间传来的异物感逼得又爬起了身子。他掀开了床单,那床榻上全是花生红枣桂圆等喜果,阿云嘎只觉得头痛,是,他是有着那奇怪的生理构造,但不代表他一个大男人会生孩子。他转头看向站在新房里的春英,那丫头盯着窗户上的喜字,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英......”阿云嘎一连叫了好几次,那丫头才有了动静。

“啊,爷,怎么了?”春英急忙凑了过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春英,”阿云嘎看着春英,叹了口气,“这可是郑宅了,再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了。事到如今,也许留下来会更好,总得顾及着两家的脸面。”

“大爷,您这么多年来受了那么多气,您!”春英惊讶的抬起了头,没错,打从她一进郑宅,她就开始观察着郑宅的构造,郑家公子现在在外面招呼客人,派了几个人守着这里,这让她更加不安,他们已经逃跑失败一次了,那郑家公子刚才在路上没有说什么,但不代表不会在之后对他们做些什么,恐怕以后的日子,又要难熬了。

“春英,我觉得他不会是那种人。”阿云嘎摸了摸春英的脸颊,将那刚刚掉下来的眼泪擦了干净,“直觉吧,我总觉得,也许在这个地方,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春英难以理解的看着阿云嘎,但是她没办法,她只能点了点头:“爷,放心,春英会一直陪着您的。”

“嗯,至少还有你陪着我。”阿云嘎温柔的笑着,他偏头看向了窗外,外面已经黑了,夜晚就要来临。他其实心里很虚,他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稳定住春英。那丫头从来都是一个冲动的性子,他倒真是怕春英就那么大吵着冲出去,然后又把事情变得更难处理了。

“爷,那个......”春英有些支支吾吾,阿云嘎回过头来看她,发现她脸红着看着铺了满床的花生桂圆,然后去桌子上抬过来了一个托盘,“刚才欢喜婆婆就让准备着了......”

“这是什么?”阿云嘎看着黑色托盘里的红色锦盒,上面用丝线绣了花好月圆四个大字。他拿起了那个红色锦盒,打开了盖子,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一下就红了脸。那是“合欢膏”,宝嬷嬷给他讲过,有的女子在和丈夫行周公之礼时会有些生涩困难,于是,这蜜蜡一般的“合欢膏”便派上了用场。听说这东西本是无味的,但后来,人们为了增加一些趣意,便将它制成了各类的香味,而手中的这一盒,是梨花香的。虽然它的气味一开始有些过于的甜腻刺激,但现在闻来确淡了不少,像是棠梨院的满树梨花一般。

阿云嘎把那淡黄的“合欢膏”放回了托盘,红着脸让春英把它拿过去,后来又想了想,将那盒子藏在了烛台下面,他承认这样做的自己有一丝侥幸,他知道他和郑云龙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只希望能不发生就别发生了,毕竟.....自己这幅身体,他即使再怎么说服自己,也不敢轻易的再次展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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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后院的安静截然不同,前厅一排热闹景象。郑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也是一方商贾大家,虽然说商人上不得台面,但实际上,却也能笼络到不少大人物,毕竟这个时代,光会耍嘴皮子的文人们也需要填饱肚子,而这些有银子的商人便成了香饽子,更何况,郑云龙他啊,可是一个有银子,又能耍嘴皮子的主。

这不,他前脚才和大司令碰了杯子,后脚又和大帮办聊起了赈灾款。本就是今晚的主,大家伙就没打算放过他,几十杯黄汤下肚,任他酒量再好,眼神也开始飘了起来,步伐也开始飘了,于是他便一把搂住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家伙,又跟人家称兄道弟了起来。

“子棋,还不扶着点新郎官。”龚大司令示意被郑云龙搂住的青年,那青年一身军官的打扮,整个人和醉醺醺的郑云龙一比,显得更加的有精神。他笔挺的鼻子完全没有丝毫多余的拖泥带水的弧度,他的嘴唇微微抿着,嘴唇略薄,若是这张俊脸带点笑容,倒正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模样。

郑云龙虽然醉醺醺的,但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生,但听到龚大司令对他的称呼后,立马就明白了。他站直了身子:“龚司令,令郎的确是一表人才啊。”

“哪里哪里,愣头青一个。”龚大司令拍了拍自家儿子龚子棋的肩膀,“子棋啊,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郑二公子,当年你老爹我差点没命的时候,就是他父亲郑老爷的马队把我救回来的。郑老爷病逝之后,就是郑二公子继承了老爷子在江南这边的基业。等你的任职令一下来,你们两可就要常打交道了。”

“是,父亲。龙兄,久仰了。”龚子棋似乎是准备继承他父亲的职位,从小军事化的教育让他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和他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父亲完全不同。不过,听老爷子说,龚子棋的父亲以前也是个话少的,只不过人生阅历的增长,或者说是官场上的必须,他的话才多了起来。

“不敢不敢。听龚司令的意思是......”郑云龙眯了眯眼睛。

“是的,我已经完成了学业,这次回国后就留下了。正好溪湖镇缺....”龚子棋正要说,便被他父亲拦住了。

“这孩子,八字那一捺还没划下来呢,先别急着说,以后你们交流的日子多着呢。”

“那提前祝你,前程似锦咯~”

啧,老狐狸,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儿。再说了,这黄毛小子好像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不过,小小年纪就完成了军事学业,不简单啊。郑云龙笑了笑,又端起了酒和龚家父子碰了一杯。

夜色降临,郑宅依旧是一片欢腾,歌舞表演依旧在前厅进行着,达官贵人们已经都醉得差不多了,在这吹拉弹唱中,有的人都已经开始乱说话了。管家马佳在人群中奔走着,指挥着下人们招呼好各个客人。喜婆说着吉时道,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声,郑云龙向人群抱拳作揖,然后在下人的陪同下往后院走——啊,总算是可以入洞房了。后院没有传来什么异常消息,可见阿云嘎有乖乖的呆在房里。

“哎哟!”

从花园入口突然窜出一个身影,一下就撞倒了郑云龙身上,他本就有些酒醉,这一撞要不是下人扶着,估计他得摔到地上去。干嘛?是谁?是春英吗?还是阿云嘎?郑云龙眯着眼睛去看,只见面前出现的人个头略矮,他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又兔子一样的从自己身边窜了过去。

郑云龙今天被灌得有些过了头,此时酒劲儿上来了,他指着那个逃掉的身影问旁边的下人那人是谁。

“二爷,没瞧清楚,瞧着倒像是方家少爷。”下人有些不确定,“像是方帮办家的大少爷。”

“方帮办?”郑云龙想了想,“哦对,是了,方帮办今晚有来。奇了,他家那个大少爷几乎不出门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想起来了,方...方方表弟。”

“龙兄。”

郑云龙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似乎刚刚才听到过,他头昏脑涨的,寻声看去,果然,龚子棋正站在他五步之外的地方。嗯?龚子棋怎么也在这里?他不是在前厅吗?

“一夜春宵值千金,龙兄快请吧。”龚子棋丢下一句这样的话,便慌慌张张的也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你,去,帮我看着点他们。”郑云龙甩开了下人,朝他摆了摆手。

那下人只能瞧着自家喝醉的二爷摇摇晃晃平安走完了园里的九曲桥才离去。二爷平常不管什么场合,酒总是把控着的,但是今天却像是个无底洞,来者不拒,他一杯接一杯,一口接一口,可能是新婚大喜吧,但又总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算了,还是先去办事好了。

郑云龙摇摇晃晃的回过头去,看下人已经离去,那浑浊的眼神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他看着那几个人接连离去的地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算了,之后再慢慢调查好了。龚子棋那小子说得对,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还是赶紧去看看阿云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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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婆婆推开了房门,向阿云嘎欠身行了个礼,她将新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只见上面放着一碗饺子和一个银色的酒壶,还有两只小巧玲珑的杯子。阿云嘎知道那是合欢交杯酒,他坐回了床榻,任由春英替他重新盖上盖头。然后便听见欢喜婆婆和春英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春英似乎不情不愿的被拉出了房间,然后门也关了起来。

随着关门的声音,阿云嘎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盯着眼前红色的喜帕,其实那喜帕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一些动静,但那时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个影子。随着那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阿云嘎的心脏像是要飞出他的喉咙一般。他今天早已经和郑云龙见过,而且还同乘一匹马,但如今这震天响的心跳似乎要将他的耳膜冲破一般。他隐约看到那个影子关了门后坐到了桌前。

郑云龙让欢喜婆婆带着春英下去吃酒,也扯下了周围的人,他抬了抬手,房顶上的人也一骨碌跳了下来退了下去,此时此刻,这个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长在了自己的手心,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他感到心脏似乎受到挤压一般一滞,愣是让他原地顿住了脚步。他抬眼去看坐在床上的人,阿云嘎此时已经脱下了那件锦褂,他只穿着红袍,和自己是同一个颜色。就像是一口即将爆发出喷泉的水井,他的话卡在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忍住了,他转身合上了门,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子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

长久的沉默,只能依稀听到前院传来的丝竹声,但是那声音已经比刚才要静下来了许多,大概是有一部分宾客已经离开的缘故,马佳可以处理好那边的一切,但是自己,好像快要处理不来这里的事情了。

郑云龙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四处乱瞟,他瞧见窗户上贴着的喜字,瞧见灯芯噼里啪啦的红烛,还瞧见那烛台下的锦盒,他认得那个锦盒,欢喜婆婆和他讲过的,但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要放到那个地方去。他低下头,盘算着该干什么,突然听到了一声咕噜的声音。他寻声看去,看到阿云嘎有些急促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你没有吃东西吗?”郑云龙才问出来就觉得要打嘴了,新娘进门的第一顿饭是必须由新郎来喂的。房间里,除了床上的喜果和一壶茶水便没有什么能入口的东西,他本来想着要早点过来的,没想到今天被灌成那个样子,耽误到现在,把他的新娘子都饿坏了。

“这有饺子。”郑云龙突然看到盘子里的饺子,朝阿云嘎说着。

阿云嘎也没有再管别的,他自己掀开了喜帕,瞧见郑云龙一脸的小心翼翼:“诶,不是,那个,喜帕应该是我来掀的......”

郑云龙脸颊绯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的样子,面对醉鬼那就没那么多客套了。阿云嘎走到了郑云龙面前,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他瞧着郑云龙,那家伙完全没有了白日那神气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阿云嘎有些纳闷,他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来掀。”

说罢,阿云嘎将喜帕重新盖在了自己的头上,他觉得自己似乎是饿昏头了,一定是,因为他在盖盖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郑云龙的表情,那个样子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果一般,一双桃花眼里仿佛装了星光一般。

郑云龙抿了抿唇,他小心翼翼的拿过桌子上的金色小秤杆,缓缓的撩开了阿云嘎的红盖头,在红色的衬托下,那张脸仿佛更白了,阿云嘎的下巴很尖,但尖下巴后面却有一小圈白嫩嫩的软肉,这家伙一点都不胖,但是却有双下巴,郑云龙笑了起来。

盖头底下的人长得俊俏,不似女子温婉,但却也动人心魄,只是他似乎很疲倦,表情有些不太好。见郑云龙笑得眯着一双月牙,阿云嘎觉得眼晕,他不自在的将视线挪开,瞧见了托盘里冒着热气的饺子:“那我先吃点饺子。”

喜帕被郑云龙握在了手里,他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吃。”然后便将那喜帕扑在桌子上,拉平了皱褶,然后四四方方的叠了起来,折成了手掌大小,然后用指肚轻轻拍了拍,摩挲着上面的“囍”字。郑云龙将手担在了桌上,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摩挲着喜帕,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正在吹着热气的阿云嘎的嘴唇。

阿云嘎的嘴唇微微撅着,轻飘飘的往外吹着气,试图让那饺子的温度降一降,他抬眼看了一下不吱声的郑云龙,一不小心就撞进了那双含着水汽的桃花眼,当然,如果阿云嘎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在这种目光下估计会红了脸。但阿云嘎不是,他皱了皱眉,伸手去蒙郑云龙的眼睛,对方被吓了一跳,往后一躲差点掉下了凳子。

“你干嘛?”郑云龙有些莫名其妙的问着。

“你那样看着我,我吃不了东西,请你别看了。”阿云嘎如实说道,虽然已经到了江南,但是他说话的速度依旧不快,像是用不惯这语言一般,但其实并不是,阿云嘎习惯把每一个发音都说到位,虽然这样听起来有些别扭,但这让他说起话来像是裹了一层棉花一样,还是沾满了蜂蜜的棉花,听得郑云龙一阵微笑,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差点跌到地上去。

说完后,阿云嘎也没有管郑云龙还有没有看自己,他将凉下来的饺子送到嘴里一咬,嚼了两下,下一秒便呸呸呸的吐在了碗里:“生的?!”

“这不是好兆头嘛,就等你生呢。”郑云龙笑着看阿云嘎倒了酒往嘴巴里灌,想冲去吃了生食嘴巴里怪异的感觉。对方在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但最终也没有做其他反应。郑云龙自知说错了话,他急忙岔开了话题,“嗯,你要吃面条吗?”

阿云嘎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门口:“我听规矩说,只要新郎进了屋,那房门便会被锁起来。”

“你就告诉我,你想吃吗?”郑云龙双手捧住下巴,双肘担在桌子上,一脸神秘。

“有点。”阿云嘎是真的饿了,今天从起床到现在,又是逃婚又是骑马又是赶路的,他都快饿扁了。

郑云龙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窗边,阿云嘎以为他要打开窗户跳出去,眼见着郑云龙摸上了窗台上的那只小珐琅花瓶,对方只是轻轻的捏着瓶口一转,阿云嘎便听见咔嗒嗒一声,只见屋顶突然开了个口子,一串绳梯从上面挂了下来。

“人啊,总得给自己留一手。”郑云龙走到了绳梯旁,“夫人,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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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人太多,郑云龙只能用后院的备用小厨房给阿云嘎做了一碗肉丝儿拌面,那是他唯一能够拿出手来的手艺。早些年他曾有过一段独自生活的日子,那时候他隔壁的老太太教他做了肉丝儿拌面,于是,天生厨艺不佳的他苦练手艺,倒是真把着肉丝儿面做的一等一的好吃,让人恨不得吞了舌头,但是其他的菜,他便再怎么也做不出好味道。

抬着面条当然不能走来时的路,他走到了房门口,果然,锁门的喜钥被红线挂在门头,他一手端面,一手将钥匙摘了下来,打算一会儿再从房顶下来把钥匙系上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碗自己亲自下厨的面条给阿云嘎吃。

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屋子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暖色的烛光照着绳梯,那绳梯连晃都不晃了,可见上一个使用它的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了。

郑云龙,堂堂郑家二公子,在一日之内,被逃了两次婚,一次在路上,一次在洞房花烛时。

“他还饿着呢。”

郑云龙低下头看着手中那热腾腾的面条,又抬头看向了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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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龙嘎】婚嫁(05)肉丝拌面

Summary:

郑云龙一直觉得自己今天在蜜罐子里泡着,虽然经历了夫人逃婚的事件,但是他最后也得了和阿云嘎同骑一匹马的亲密机会。前厅的宴席上,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喜酒,但这喜悦之情都比不上他揭开喜帕时的兴奋。“生饺子”是习俗,但那并不能填饱心爱之人的肚子,他急匆匆从密道出去,只为了给夫人做一碗肉丝儿拌面。但面来了,人却又跑了,啊,夫人还饿着呢......

Chapter Text

郑云龙一直觉得自己今天在蜜罐子里泡着,虽然经历了夫人逃婚的事件,但是他最后也得了和阿云嘎同骑一匹马的亲密机会。前厅的宴席上,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喜酒,但这喜悦之情都比不上他揭开喜帕时的兴奋。“生饺子”是习俗,但那并不能填饱心爱之人的肚子,他急匆匆从密道出去,只为了给夫人做一碗肉丝儿拌面。但面来了,人却又跑了,啊,夫人还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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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

(05)肉丝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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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龙关上了房门,他走到了刚才两个人坐着的地方,那碗饺子似乎是凉透了,阿云嘎刚刚咬过的那半个饺子还躺在瓷勺里,半熟的馅料漂了一些出来,吃进嘴巴里,会不舒服吧。

他将面放到了桌子上,手指又开始摸索被他叠得四四方方的喜帕,郑云龙抿了抿唇,紧接着他的牙齿开始磨着下嘴唇,这是他的习惯,他开始紧张了。

这么晚了,他能跑去哪儿呢?郑云龙环视了一下屋子,没有发现阿云嘎脱下来的喜袍,他就穿成那样,能跑去哪儿呢?再说了,那个叫春英的小丫头这时候还被欢喜婆婆们拉着吃酒吧。

所以,他应该......没有跑。

郑云龙侥幸的想着,他冲着房顶上的那个口喊了一声:“面来了。”

郑云龙喊完后便开始在心中默念了起来——一、二、三.......

“来了。”

四!太好了!他还在!

阿云嘎的声音打断了郑云龙的默数,他的声音从屋顶上飘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他的一只脚,然后是膝盖,然后是另一只脚,接着是半个身子,然后那张脸也一同下来了。

郑云龙急忙走了过去,帮阿云嘎拉着绳梯的下摆,好让那晃动减少几分,他的手轻轻扶住了阿云嘎的后腰,对方并没有做出太大的抗拒,只是轻轻用手拍了拍,示意自己能行,郑云龙便双手背在身后站到了一边。

“我刚才在上面看月亮。”阿云嘎在还有几级的地方从绳梯上跳了下来,他回过头看郑云龙,表情有些可惜,“可惜,今晚没月亮。”

郑云龙心如擂鼓,他的阿云嘎没有跑,他只是上去看看月亮而已.....可恶,为什么今晚没有月亮,让阿云嘎白跑一趟!

“不过,明天依旧是个大晴天。”阿云嘎继续说着,“因为有满天的星星。”

啊,有满天的星星......郑云龙听着阿云嘎的话,他微微张了张嘴,瞧着那漆着黑色的眼眸,里面似乎亮晶晶的,“是啊,有好多的星星。”

阿云嘎坐到了刚才的凳子上,他看着那热腾腾的一碗,勾得他吞了吞口水,抬眼瞧着一同走过来的郑云龙,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做的?”

“对啊,尝尝味道怎么样吧,我帮你拌。”郑云龙伸手去拿筷子,却被对方抢了先。

“我自己来。”阿云嘎瞧了瞧那碗里摆放整齐的食材,被酱油染了色的肉丝儿分为了三份,均匀的摆成了“人”字型,旁边顺着填满了青色的黄瓜细丝、橘色的胡萝卜丝,还有黄色的......鸡蛋丝,“这是鸡蛋饼切的丝吗?”

“是啊。我以前做的时候经常会把蛋饼弄糊,练了很多次呢。”郑云龙笑着回答,“这个肉酱也是我自己炒的,是我喜欢的口味,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阿云嘎咽了咽口水,他刚才就想说了,这个肉酱的香气很浓郁,闻起来像极了那年他和春英偷偷上街去玩儿时一家小店的味道。这个郑家公子居然还会做饭,真是奇了。

阿云嘎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的肚子在大唱“空城计”,他的筷子在大唱“千里走单骑”,面条食材裹着肉酱,和着苍翠葱花的香气直勾勾的闯进鼻孔里——他好馋!

阿云嘎的手将那摆盘整齐的食材搅拌在了一起,郑云龙觉得似乎自己的心也被那双筷子搅拌着,他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自己这颗心似乎一直都被阿云嘎攥在手里,尤其是今天,这颗心已经不知道因为他起伏了多少回了......

迎亲路上的兴奋,接亲时的狂喜,被马儿踹倒在地时的惊吓,这家伙逃婚时的焦急,同骑一匹马时的紧张,以及刚才以为他又跑了的惊慌......还有现在.....郑云龙瞧着阿云嘎的模样,嘴角勾了起来,心里甜丝丝的。

他听过一句话——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搞定他的胃。这是他从家里丫鬟们的闲聊里听来的,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没想到,他唯一会做的这一道吃食,能够哄得阿云嘎开心。阿云嘎此时的笑容,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这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真甜。

阿云嘎今天的确是很饿了,但他还是尽量的克制着自己,并没有因为太过好吃而失了吃饭的礼节,这是他养成的习惯。他甚至在迅速解决了一碗面条后还记得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漱了口,然后从喜果盘里的找了一块蜜饯进嘴里来除味。

自从住进了方家,他就学会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守规矩——不过,不守规矩的时候的确是相当乱来——上吊,逃婚和爬房顶,这三样东西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在一天之内做完的。

“我去把门锁起来。”

郑云龙将碗和筷子拿了出去,从外面关上门,将锁和钥匙恢复成刚才的模样,然后从房顶上又顺着绳梯爬回了屋子,这一次,从下面抓着绳梯维持平衡的人换成了阿云嘎。

郑云龙扭正花瓶将绳梯收起来后,便是.....一阵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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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刚刚那一系列事情,郑云龙自然是没办法装成喝醉的样子推着阿云嘎爬上床,事实上他也只是想过而已,从他第一次走进来便坐到桌子面前时,他就没打算那样做。但,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啊?

折腾了一天,两个人其实都很疲倦了,阿云嘎偷偷摸摸打了呵欠,被郑云龙看到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一下。

“你也累了,先上床休息去?”郑云龙心里支支吾吾,但说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奇怪的卡顿。

“我们一起吗?”阿云嘎盯着郑云龙手掌盖住的喜帕,轻咳了一声。

郑云龙倒吸了一口气,这下子连嘴巴也变得支支吾吾了:“呃...那个,可以吗?”

“啊?”阿云嘎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两个今天可是成亲啊!自己这么说,不就是意味着要洞房吗?顿时,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感觉室内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尴尬了起来。

好死不死的,阿云嘎一抬眼便看到了那被自己藏在烛台下绣着“花好月圆”的合欢膏,更是觉得喉咙干涩难受,恨不得回到刚才,他才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你是...在害怕吗?”郑云龙瞧着阿云嘎阴晴不定的表情,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的问着。

“怕什么?”阿云嘎舔了舔嘴唇,思索了片刻,继续开口,“反正...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而且....我都嫁给你了。”

后面的几个字他说得极轻,但还是砸进了郑云龙的耳朵里,郑云龙有些欣喜,他甚至觉得今晚似乎有点太过顺利了,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是啊....”

所以睡在一起,应该没关系。

接受了这样的观点后,阿云嘎也没有再纠结,两个人只脱了外面的喜袍,便上了床榻,躺下来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爬了起来,将被褥下面的那些祝福早生贵子之类的喜果全部用一块枕巾兜着放到了桌上后,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说起来有些可笑,阿云嘎觉得这一天简直是太奇怪了。此刻,他居然和一个男人一起躺在着大红被褥里,两个人明明困得要死,却都瞪着四只牛眼盯着床帐。身体更像是两只珐琅瓷瓶被直挺挺的放倒在床铺上一样,纹丝不动。还有呼吸,他能感受到,郑云龙的呼吸和自己一般,小心翼翼的,生怕谁的呼吸会突破两个人身边那无形的帐子传到对方那边似的。

完全睡不着!

“喂,”阿云嘎事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他觉得应该找些什么来说一下,不然今晚真的没办法睡了,“那个,面条很好吃。”

“啊,哦哦,谢谢。”郑云龙有些紧张,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说起来.....你的手艺,是自己琢磨的还是跟谁学的呢?”

“小时候,我曾经一个人住在一个小村落里,吃百家饭,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没爹没娘。这肉丝拌面,还是我跟隔壁的阿婆学的,你别笑啊,我真的只会做这个。”

阿云嘎有些吃惊,他扭过头看着对方,那张脸,根本看不出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很惊讶吧。”郑云龙偏头看了一眼阿云嘎,“我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说,你可得帮我保密啊。”

“别人都不知道吗?”

“除了带我回来的父亲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是捡来的。包括到现在,虽然所有人嘴上叫我二爷,但是他们都知道我是父亲的义子,是父亲老朋友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儿子。不过没有人会特意去强调,都只说我是郑家二少爷,现在是二爷。”郑云龙笑了一下。

阿云嘎转头看着床顶:“和你们家不相熟的,应该都以为你是郑老先生的亲儿子吧。”

“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郑云龙听到阿云嘎的话后自嘲的笑了笑,“讽刺的是,我真的是他的亲儿子。”

阿云嘎愣住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对义子好,像对亲儿子一样,但可笑的是,我他妈就是他的亲儿子,只不过是无法说出口的野种罢了。”郑云龙笑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凉,“我们俩,都是他们的不可说。”

“你知道我的事?”阿云嘎猛地坐了起来,他本来想着要如何安慰郑云龙,但对方最后这句话却让他有些心惊——虽然方老爷子认自己,也在家里说他是长子,但是他的身份几乎没有在外面真正的曝光过。

“对,我知道,”郑云龙看向了阿云嘎。

“那你也知道我的身体?”

“我知道。”

“所以,真的是你提的亲?不是大太太的主意?”阿云嘎有些害怕了起来,这个郑云龙究竟是个什么人,从一开始他就很好奇了,为什么这个家伙不向小姐们提亲,要向自己提亲。原来他知道自己有着那样一副身体,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以为是大太太为了羞辱自己而去故意安排的。

“是,我去提的亲,某些方面,我们俩很相似。”郑云龙也坐了起来,他盯着阿云嘎,眼睛里写满了认真,“我知道你在方家过得不好,我想帮你。”

“你知不知道!你这不是帮我!”阿云嘎只觉得一团气直冲脑仁,他怒吼着,“你是在羞辱我!”

“......”郑云龙哑然,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在对方眼里居然是这个样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是在羞辱我.....”阿云嘎的声音有些颤抖,燃烧着的红烛劈啪作响,他的哽咽也漏出了紧闭的唇角,“.....你是在....”

是啊,他是在羞辱自己。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的去提亲,自己或许根本不会被以女子的身份嫁给男人,或许自己也可以侥幸娶了春英或者其他人,又或许自己独身一人,都比这看起来风光,实则根本就是羞辱的婚事要来得好——至少,他还是一名男子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父......”郑云龙有些惊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阿云嘎会将事情理解成这个样子,他急得几乎都要去抓那人的手了。

“我们根本就不相似!”阿云嘎甩开了郑云龙的手。

“......”郑云龙皱着眉头,他沉默着,片刻后,苦笑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嘁,哈哈哈,是啊,我们根本就不相似,哈哈哈是我自作多情了。”

阿云嘎没有说话,他叹了一口气,躺了下来,这一次他是背朝外,将额头紧紧贴在被红色床帐隔开的墙壁上,他不想再和身后的人说一句话。

郑云龙看着阿云嘎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我们根本就不相似,方老爷认你,你不是野种,是野种的——只有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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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听到郑云龙下床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了起来。他听到郑云龙倒酒的声音,几秒后,那酒杯被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随后,他听到郑云龙走过来的声音,和离开时轻缓的脚步不同,这次他的脚步听起来沉甸甸的,果然,对方猛地扑到了床上,阿云嘎只觉得肩膀一痛,他毫无防备的被对方往后一扯,强迫他转过了半边身子。

“你干嘛!”

阿云嘎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的整个身子便压到了自己的身上,紧接着,那双眼睛又如同恶狼一般盯住了自己,下一秒,那人的嘴唇便砸了下来,重重的撞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然后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

他在干什么?阿云嘎脑中一片空白,他能清晰的感觉得到对方的牙齿在啃咬自己的嘴唇,仿佛是恶狼咬住羊羔的喉管一般,想要将他撕扯开来。但很快,那剧烈的痛感减轻了,对方没有再啃咬,而是用嘴唇摩擦着自己的嘴唇。阿云嘎回过了神来,他猛地咬住了对方的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唇齿间绽开,对方猛地一愣,一把捏住了阿云嘎的下巴,用力的拧着,让阿云嘎不得不松口。

郑云龙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果然,有鲜血沾在上面,他瞪着阿云嘎,猛地一拳砸在了床板上:“我他妈今天结婚!为什么搞得跟土匪抢了压寨夫人一样!”

“你是老子明媒正娶来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给的聘礼你们方家院子放都放不下,你别想着可以从我身边逃走,你要是跑了,丢的可是你方家的脸,就算你不在乎那几个人的脸面,你爹的面子,你总不能丢吧。”

“疯子!”阿云嘎骂道。

“对,一个疯子配一个怪胎,绝配!”郑云龙吼道,他一只手突然伸进了阿云嘎的胯间,隔着裤子猛地按在了他的胯心。

“你!”阿云嘎心下一惊,一脚踹在了郑云龙的肩膀,将人踹到了床下。

阿云嘎气急了,郑云龙刚才的动作十分用力,他的胯间此刻有些发疼。他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骑到郑云龙的身上,打算狠狠的揍那王八蛋。

“!”

但当他把郑云龙的脸转过来时,他惊呆了——只见郑云龙此刻正半翻着白眼,他的额头侧边被砸开了一个血窟窿,正往外冒着血,这下子,阿云嘎彻底的慌了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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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回客并没有见到郑家二爷和他新过门的夫人,客人们在马佳的招呼下热烈的讨论着昨天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正热闹着,门口又传来了礼炮声,原来是郑家本家的大爷,郑老先生的长子,郑云龙的哥哥郑云天来了。郑家大爷本应该是昨天就到的,但郑家本家那边的生意中途出了点问题,半道上耽搁了几天,所以没有在昨天赶到。

郑云天一进门便被几个老熟人围住了,正互相道喜,只见管家马佳凑到了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郑云天面上看不出什么,却也立马和几个熟人告罪,匆匆跟着马佳往后院走去。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有人小声问道。

郑云天回头向对方笑了笑:“无妨,左不过是舍弟的小事儿。”

“估计是昨夜洞房哈哈哈。”几个人心照不宣的调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继续吃喝了起来。

这一头,刚离了人群,郑云天的脸就垮了下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马佳刚才在人群中不流一滴汗水,此刻竟然从额头滚下了一颗汗豆:“这....恐怕只有二爷和夫人知道。”

“哪家的女子?她如何说的?”郑云天起初接到自家弟弟娶妻的消息时也愣了好一会儿,他本来想牵线这个弟弟和一个高官的女儿,那边都送来生辰八字了,他这个弟弟倒突然递来这么一个消息。他郑云龙这段时间的生意越做越有样子,让他放下心来,这下倒好,整了个什么破事儿出来。

“梅湖镇的方家。”马佳只觉得额角冒出更多的汗珠来。

“方家?方毅明家?”郑云天比郑云龙大了九岁,之前和方老爷子也见过两面,“他家长女吗?之前见过一次,看着是个机灵的。”

“这....长倒是长....”马佳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儿?二爷规矩少,你倒还闲散起来了?”郑云天叹了口气,“难不成还是方家长子啊?”

“......”马佳并没有说话,他彻底的偏过头,只管低头引路了。

郑云天心下一惊——这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家弟弟把别人家儿子给搞到手了吗?怎么可能?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跟着马佳走到了后院自家弟弟的卧房,门口的几个喜字晃得郑云天眼晕,这晕来晕去间仿佛是花了眼一般,他似乎看到有一个男子坐在卧房门口的石桌前。走近一看,果然是——怪了,这人以前没见过啊?是新来的下人?下人还坐在这不动,越发的胆子大了。但走近了些,他又没来由得觉得那人不像是家里的下人。

“马佳,那个是客人吗?怎么会来这?”郑云天问了问。

“大爷,这便是咱们二爷的夫人,方家公子....”瞒不住了,马佳只得招式交代。

“哦,怪不得穿着个里衣就.....等等?你说什么?”郑云天一惊,猛地再次看向了那个人。

郑云龙娶了个男的?那小王八蛋在想什么?那方家,居然也肯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郑云天楞在了原地,连自家弟弟受了伤这件事都抛到了脑后——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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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郑家大哥是个好人。

Chapter 6: 【龙嘎】【龚方】婚嫁 06 方方

Summary:

一碗肉丝拌面,是郑云龙那段黑色时光里唯一的美好记忆。他向枕边人分享着那从未对他人说出口的秘密,或许他们是相似的,但却也是绝对不同的吧。当头上的血窟窿喷出鲜血的时候,郑云龙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也许他真的错了吧——但他绝对不是想要侮辱那个人。郑云天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弟媳居然是个男人,这该如何是好?郑云龙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

Chapter Text

一碗肉丝拌面,是郑云龙那段黑色时光里唯一的美好记忆。他向枕边人分享着那从未对他人说出口的秘密,或许他们是相似的,但却也是绝对不同的吧。当头上的血窟窿喷出鲜血的时候,郑云龙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也许他真的错了吧——但他绝对不是想要侮辱那个人。郑云天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弟媳居然是个男人,这该如何是好?郑云龙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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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

(06)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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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龙躺在床上,他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做什么梦。郑云天在他的床边喊了两声,自家弟弟也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都不抖一下,看来是真的没有在装睡。

遣了马佳去前院招呼客人,又叫了两个仆人守着郑云龙,郑云天这才回到了小院里。

刚刚还穿着里衣的阿云嘎此刻已经换了常服,郑云天怎么看,这个低着头盯着地板,偶尔不安的看看自己的人,怎么都是个男人啊。只不过,他的皮肤似乎要白皙一些,好像还光滑一些,然后,没错,是有喉结的,也没有胸部。嗯,的确是个男人。

阿云嘎被打量得越发不自在了。虽然听马佳说这个人是郑云龙的哥哥,但当他用那双和郑云龙的大眼完全不一样的眯眯眼打量自己的时候,阿云嘎有一种深深的不适感。感觉自己就是早市上的玩意儿,被想要淘些值钱宝贝的古董商人研究来研究去的,满眼都是不满意。

“呃....你就是方家的大....儿子?”

阿云嘎知道对方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幸好对方没有说错:“嗯,没错,我是男的。我想,你弟弟可能有什么误会......”

“那总不可能你家那边也搞乌龙事件吧。”郑云天直接打断了阿云嘎的话,“既然进了我郑家的门,就是我郑家的人了。所以......”

阿云嘎皱着眉,他甚至将指甲陷入了掌心,疼痛,果然,今天也是真实的,不是自己在做梦。

“所以,我那笨蛋老弟就要拜托你了,弟妹....不太对,呃....反正就那个意思。”郑云天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他的眯眯眼此刻变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你先别说话,”郑云天摆了摆手,打断了阿云嘎刚要脱口而出的疑问或是别的什么,“说真的,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任性惯了,老爷子一向宠他,我也大他很多,也惯着他,他要是有什么破毛病,你就只管骂他,他耐骂,但该听的还是听得进去的。对了,他有几个通房丫头的,你见过了没有?那几个女子都是厉害的,都是老爷子在的时候给大龙备着的,你以后可有得费心了。等过几天,你嫂子也就到了,你们可以聊一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阿云嘎。”阿云嘎有些发愣,他盯着郑云天那张说得没完没了的嘴,总感觉这个人的变化有点快啊,明明刚见到自己的时候严肃得吓人,现在这幅样子又很热情似的。

“你叫云嘎啊?好名字,你瞧,大龙的名字里也有个云,缘分啊。”郑云天继续说着。

“不,不是,我叫阿云嘎,阿-云-嘎,我是草原上......我母亲是草原上的人。”突然想到了额吉,阿云嘎抿了抿唇。

“哦!阿云嘎,真不错,是什么意思?”

“雷鸣闪电。”阿云嘎笑了笑,他想起了方老爷。当他从草原到这里的时候,父亲问自己叫什么,额吉明明在自己带来的信里写到了,可方老爷只说想要听自己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想听你自己说。”]
[“阿云嘎。”]
[“好名字,你会像它一样,过得轰轰烈烈的。”]

轰轰烈烈?阿云嘎苦笑,我这明明过得乱七八糟的。

“你和大龙...我弟弟,是怎么认识的?”思绪被眼前郑家大哥的问题拉了回来。

“不认识。”阿云嘎想了一下,的确,他真的不认识这个家伙,他自己都还奇怪,为什么郑云龙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不认识吗?”郑云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那个地方并没有留胡须,“那还蛮奇怪的。”

为什么大龙要娶一个男人?虽然现在还有的人家在养着男妾,但看自己弟弟的架势,这明媒正娶的模样,而且的的确确是妻子的婚礼仪式。

“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阿云嘎一愣,随即而来的便是兴奋——是了!看来这位郑家大哥似乎也不满意这门亲事。人说长兄如父,要是这里的说通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嫁给......

“没什么好谈的。”

听到这一声,郑云天和阿云嘎都一惊,阿云嘎猛地抬头,郑云天猛地转头,只看见郑云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窗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边。

“大龙,你醒啦?”郑云天两三步的大步迈了过去,伸手去碰郑云龙头上的纱布,“嗯,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阿云嘎偏头不去看那两人的方向,准确的来说,他不去看郑云龙,他此刻就坐在小院的石椅上,盯着草丛,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似的。可郑云龙的视线,又像是蛇一般,在自己的身上吐着信子,让阿云嘎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觉得嘴唇有些发麻。

“方家,把他卖给了我。”郑云龙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还是钻进了阿云嘎的耳朵。

蛇咬住了阿云嘎的脖子,毒液开始注射进他的动脉,让他的身体发麻。阿云嘎觉得自己似乎一瞬间在耳鸣——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

“什么卖给你!谁会干这种事!”阿云嘎在郑云天还没有开口前抢先吼了出来。

“方毅明!”郑云龙就那样直视着阿云嘎,然后从脖颈上扯出了一根挂着钥匙的线,用力揪断了它,然后将钥匙扔出了窗户,“有字有据,全收在书房的红木箱子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并没有瓢泼大雨,毒辣的阳光灼烧着地面,可阿云嘎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心窜上来,他盯着被郑云龙扔在走廊上的钥匙,阴影下,那把钥匙一丝光芒都没有。

“哦,忘了告诉你。你昨天准备拿来逃跑的那条鞭子,就是那天,方毅明从我这拿去的,他说你会喜欢,我就送给他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想娶你吗?昨晚说的都是我逗你玩的,其实,我不过是喜欢奇怪的东西而已。”

“你也知道你奇怪在哪里吧?”

这家伙在说什么?阿云嘎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甚至还记得昨晚那碗肉丝拌面的味道,还有那个人说着小时候学做菜的模样,甚至还记得......他看向自己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睛。

“你别想跑,如果你跑了,你们方家,彻底玩完了。”

郑云龙的话,断断续续的钻进阿云嘎的耳朵,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排斥着这些话,要不然他为什么感到如此恶心想吐。

“你已经是我的了,死也得给我死在郑家,死在我的床上。”

“叮——”

铁匠用力过猛,烧红的材料被锤子生生砸断,伴随着铁匠的叹息和惊呼掉在了地上。阿云嘎只觉得那铁锤似乎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要不然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开始抽痛——原来,自己在父亲眼里,也只是为了加固方家势力的一件道具吗?奇怪的东西....是啊,自己本来就是奇怪的东西。

“我知道了。”阿云嘎站了起来,朝着昨晚新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关上了门。

郑云龙看着对面关起来的房门,叹了一口气,一扭头便看见郑云天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郑云天问道,随即一巴掌拍在了郑云龙的脑门上,“坑蒙拐骗?”

“是啊,哥你知道吗?越是蹩脚的谎话,越是能摧毁人呢。”

郑云龙嘴角微微上扬,他示意郑云天捡起地上的钥匙,那把钥匙不过就是库房的钥匙罢了,根本不存在什么红木箱子,也不存在交易这么一说——虽然,他和方毅明确实是有过一些约定,而且,那条鞭子确实是从自己的库房贡献出去的。

......阿云嘎啊阿云嘎,你是傻子吗?方毅明抛弃了你们母子,你为什么还会对他心怀感激?就只是因为他给你了几口饭吃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变成这样,全是因为那家伙当年对你母亲食了言。你在方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不知道吗?

“摧毁?”郑云天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是啊,这样,他才会乖乖留在这里,其他的,都好说。”

“你小心得不偿失。”

“那就继续失而复得呗。”

“臭小子,你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别人。”

“他留在那个家,才是最大的伤害,连下人都敢对他动手,”郑云龙看着刚刚阿云嘎坐过的石凳,随后笑了起来,“哥,我可是在,救人。”

郑云天瞧着自己的弟弟,有些无奈的皱着眉头——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大龙,你这个伤,到底怎么回事?”

“我自个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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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坐在床上,他两眼放空的看着前方,到处都是新婚的红色,可却让他觉得血淋淋的,只感到恐怖罢了。

刚才郑云龙的话还字耳边回荡着,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件商品而已。方家不乐意与商贾之家来往,可却无时无刻在做着交易。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件奇怪的商品而已。用自己去换方家的财富,何乐而不为呢?反正除了额吉,自己对于谁来说都是多余的吧。

方毅明对自己的好,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曾经没有最终得到的女人吧,也就是自己的额吉。是啊,这么一想,即使当时方毅明有着客观原因没办法来找额吉,但等他忙完了那些事儿,却依旧没有去草原赴约。而是在梅湖镇和王氏他们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再也没有过去草原找额吉的念头了,不是吗?直到额吉病重,才托付了常年奔走自己家乡的商人把自己一同带过来。额吉的书信和信物,以及自己这张和额吉很像的脸,才让他留下来,不是吗?自己只不过是额吉的附属品,不是吗?

一旦开始质疑,那以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便逐渐开始崩塌。阿云嘎往后躺在了床上,他的口中很苦涩,他竟然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薄荷糖是什么滋味了。他闭上眼睛,方老爷带着他放风筝的画面随着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划出了体内,落到了枕头上,不一会儿,就会蒸发掉,不是吗?还有那条鞭子......方老爷被狼群攻击也握在手里的东西,原来,只是因为那东西是郑云龙给的,是郑云龙要资助方家的信物吗?

他想起他有一年春天,棠梨院的梨花开得正盛,在梨香浓浓中,方毅明抱着他摇头晃脑的背着“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

阿云嘎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床边自己的两个箱子面前,他缓缓打开了箱子,比不上千金大小姐们的嫁妆,却也是他的天地。里面有额吉给他做的衣服,现在已经穿不下了,额吉曾说等他成年了,婚服她要自己做,一定让他当草原最帅气的新郎官。啊,还有这个拨浪鼓,是额吉自己做的,上面一边画了自己的模样,一边画了父亲的模样,他们笑得多甜啊。他问额吉,为什么不画额吉自己。额吉笑着说:“我就是这两颗小珠子,你们谁欺负我,我就打谁,打得你们咚咚响。”

泪水从眼角滚落,阿云嘎用手蒙住了眼睛,无尽的思念涌上心间——额吉,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发麻了,便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擦干了眼泪,红着鼻子翻着自己的东西,他记得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一件一件小心翼翼整理的。

啊,那个风筝,不见了......

呵,那个陪自己放风筝的人,原来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不是吗?

阿云嘎知道自己此刻是在犯糊涂,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他将箱子合了起来,再次躺回床上,在被窝里蜷了起来——别盼着别人对你好了,阿云嘎,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为了额吉,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而此时此刻,在梅湖镇方宅的棠梨院。刚刚发生过一阵争吵,最后以二少爷方琪泰获胜而告终。只见戴着眼镜的英俊少年,自己搬来梯子,将那个偷偷从阿云嘎箱子里拿来的风筝挂在高处,然后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坐在床上细细端详着收拾干净的房间。这个房间和他的比起来很小也很闷,但是他还是打算从今天开始住在这里了。

“二爷,您这样太太回来不骂您才怪!”姜宝儿站在房门外,惴惴不安地瞧着这位小祖宗,从刚刚开始,愣是把他自己的贴身东西全搬到了这间屋子里。还说这从今天起,棠梨院就是他方琪泰的,里面的东西谁都不准动。

其实方琪泰并没有乱改动棠梨院里的东西,书案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上面还有他胡闹留下来的墨迹,可以看出阿云嘎或者春英有认真收拾过,但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蚊帐也没有换,是阿云嘎用过的蚊帐,阿云嘎就在里面换过衣服,也在里面睡过觉。

这样想着,他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幻想着那个人躺在他的身边,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啊,哥哥,真希望昨晚和你洞房的人,是我啊。

他在那一年萌生的情愫,仿佛一夜之间愈发旺盛了起来,他觉得阿云嘎一定会回到这里,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要打破他们现在的关系,起码,要让阿云嘎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可以帮助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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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在想什么?”

龚子棋其实早就察觉到了父亲的脚步声,但是却一反常态的一直没有回头。他盯着拉着纱帘的窗户,隔着那层薄纱看着楼下的黑色车辆,那车子里坐的可是“大人物”,至少对他的前程有很大的帮助。

“那是廖伯伯?”龚子棋等车子走了以后才转过头,他注视着自己父亲龚大司令的眼睛,“我以为你会选择方家。”

“方家?”龚大司令冷笑了一声,他年轻时除了个子比较矮之外也是一表人才,但现在发福的肉块已经把那英俊的脸庞挤压成了一团,“哪个方家?那个已经下了土的方毅明?”

龚子棋没有再说话,他又转头看着刚才车子停留的地方,一丝厌恶的表情在他的眉头一跳,倏然又云淡风轻的被抚平。还是习惯不了,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父亲在自己面前说话总是那么令人生厌——仿佛他们从来都摆脱不了他父亲低贱的出身一般,将他贵公子的外装给剔除得干干净净,然后扯出那原本的褴褛破杉——混混养的。说来可笑,他一直标榜的自己从小接受父亲的军事化教育,然而那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军,而是某条小巷里的混混小队,自称“江北军团”,可笑。

龚成铭一向都眼红以文出众的方毅明,那人官职比不上自己,但也身居“镇守使”的要位,而且在当代清流之中颇有名望,他不幸去世之后,歌颂他的诗词歌赋一时间居然传得满大街都是。方老爷仿佛一生之中从未有过任何可以为人诟病的污点,就连龚成铭现在这个大司令,即使去军校镀金,也还是逃不出卑微的混混出身。但这一次郑方两家的联姻,却让龚成铭看到了那位高台上圣人的“污点”——传闻中他的那个私生子是个双儿,没想到是真的,居然还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商人。

不,龚成铭反驳了自己——郑家,从来都不仅仅是普通的商人,雄厚的财力,广阔的人脉,更何况,郑家老爷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哎,可惜郑家只有郑云天一个儿子,连郑云龙都只是义子罢了。要不然,自家儿子的婚事肯定第一个考虑郑家了。

“如果是廖家,的确,廖伯伯的职位在父亲您之上,但您想过没?今后受制于人的,可是您,”龚子棋慢慢说着,“方家不一样,差您两级呢。”

“可是,廖家要更快一些。”是啊,攀高枝,那比什么都来得快。外面有人传自家儿子要继承自己的职位,但现在新政令就快颁布了,继承职位?那简直就是复辟世袭,是要被打倒的。即使就在此时此刻龚成铭意外去世了,那他龚子棋也很难继承他的位置——龚子棋太年轻了,毫无经验,即使从小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但是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怎么可能继承自己的位置?龚成铭本就是个大器晚成的人,年轻时还走了不少弯路,他苦怕了,穷够了,他可不想自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家儿子什么都捞不到,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父亲,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龚子棋看着自己龚成铭紧皱的眉头,淡淡笑了笑,“廖家,的确,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大几率可以顺利继承您的司令之职,但这么多年来,您自己不清楚吗?您这个职位,现在已经完全属于虚职了,什么油水都捞不到。虽说是个大司令,手底下早就没有兵了,不是吗?”

是,光杆司令的日子,自己已经过了五年了。大家表面上还客客气气称自己一句“司令”,背后指不定怎么戳自己的脊梁骨呢。从一开始的众星拱月,到现在的门庭冷落,倒不如当一方水土的帮办来得痛快....等一下,龚成铭似乎理解了自己儿子的意思,他眯着一双眼睛看着龚子棋同样眯起来的眼:“你的意思是,方毅仁家?方帮办?”

“是。”龚子棋彻底露出了笑容,明明是灿烂的笑颜,却让龚成铭有些发憷,“其实,现在空缺职位来的最快的是梅湖镇的镇守使,毕竟方毅明伯父才刚去世,正是缺人的时候。但您是知道的,虽说帮办和镇守使是同一级别,但镇守使管的是安定,而帮办,管的是...”

“财富。”龚成铭嘿嘿一笑,手指蜷起来搓了搓。

瞧着自家父亲搓着手指做出钱币的动作,龚子棋点了点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再怎么变,人情社会是不会变的。而且.....即使最后在溪湖镇做的也是做镇守使,也总比梅湖镇要好得多,毕竟放眼全国......”

“溪湖镇才是真正的肥肉。”龚成铭放声大笑了起来,果然,自家的儿子还没有读书把脑子读傻,这种社会里,手里有钱才是硬道理。你看那一群家伙,甚至包括自己也得给那没有任何官职的郑家二少爷面子,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参加他一个小辈的婚礼,有钱能使鬼推磨才是真理。

但是,好像不太对劲....方毅仁家的独女,现在也才三岁啊,等到能嫁人了,自己家儿子早就错过了大好时光了吧。开什么玩笑!

龚成铭突然转头瞪着自家儿子,一口气刚到嘴边,便被龚子棋打断了:“父亲,奇怪的人,可不仅仅只有方毅明家才有。”

“哦?”龚成铭一愣,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自家儿子在自己耳边嘀咕了一句话,一瞬间,龚成铭便瞪大了眼睛,忐忑和一丝莫名的兴奋感冲进了自己的脑仁。

“方毅仁家的大儿子,方书剑,也是一个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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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毅明是方书剑父亲方毅仁的哥哥,方毅仁是溪湖镇的大帮办,而他的家,是溪湖镇第二大的宅,其实在郑家在这里定居前,他们都是第一大宅来着。但一直到昨天,还是方书剑第一次到这第一大宅里做客。

方书剑是前天晚上随母亲和几个弟妹到梅湖镇的,他们作为和出嫁人同辈的亲戚,是要去送亲的。他一开始一直以为是表妹要出嫁,还想着表妹也太早嫁人了。可在送亲队伍里看到表妹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嫁”出去的是阿云嘎。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那家伙明明是表哥,虽然个头比自己高,但那手臂似乎还没有自己的粗。他看谁都怯生生的,连看大舅都低眉顺目的,看起来像一个小仆人,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可以经常和父母撒娇。

阿云嘎当时坐在角落里,也不去拿桌上的西瓜,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当自己拿着两块西瓜走到他面前,阿云嘎看向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多漂亮啊,要是这小脸颊再吃胖一点,那肯定会很可爱的。

“嘿,我是方书剑,你叫什么啊?听大舅说,你是我的大表哥!”

“阿云嘎。”

“阿云嘎?”方书剑歪了歪头,“好奇怪哦....你不是姓方吗?”

“啊,因为阿云嘎是额吉给我取号的名字哦,是草原上的名字。”

“额吉是谁呀?还有,阿云嘎是什么意思?”

“额吉就是妈妈,我的妈妈。阿云嘎呢,是雷电的意思哦,我出生的时候,草原上紫色的天空金雷闪闪,我额吉说我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表哥笑着对自己说,他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嗯,那我可以叫你嘎子哥吗?你可以叫我方方,嘿嘿,我有两个方,可以分一个给你哦!”说罢,递给阿云嘎一块西瓜。

“谢谢。”他接过了自己手里的西瓜,然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真甜。”

啊啊,嘎子哥,这就是你的福气吗?嫁给别人?这真的是福气吗?

方书剑再想去单独见阿云嘎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他第二天一到方宅便被表妹们缠住了,被拉去给她们挑衣服,根本敷衍不了。

在等待表妹们换衣服的时候,方书剑听到隔壁院落里,那出了名的大嗓门姜宝儿正在说话,说什么今天小怪物总算要离开了,以后大家就不怕他再克着太太之类的话。其实,他也听过方宅的一些下人们说阿云嘎是怪物,他一直很好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了为什么阿云嘎被称为怪物。

“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这么好的亲事,还真是便宜了他。”不知道是谁接了姜宝儿的话,叽叽歪歪的说着。

“是啊,诶,你们几个都是结过婚的了,你说,小怪物下面那个地方,是不是也会和你们洞房时一样被夫君....”

“嗨,你个小蹄子真不害臊!”

“那个郑大公子会觉得恶心吧哈哈哈。”

方书剑听着,冷汗就下来了——原来,阿云嘎和自己...一样吗?原来,自己这个样子,真的是怪物吗?

其实他不知道阿云嘎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有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地方,这样听起来,似乎他们都是一样的。啊,果然是这样,他突然想起来,当他们两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换衣服的时候,其他男孩总是挤在一起,而他们俩都是偷偷找个地方换好了再过来。

我们,明明不是怪物.....为什么,就要被说是怪物呢?我们其他地方都是和别人一样的啊。

方书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那时候母亲告诉自己,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要再把那个地方给别人看了——小时候,自己和几个同镇的哥哥一起去玩。他们一起去浅滩摸鱼,有沙子从短裤缝隙里钻了进去,不太舒服。于是,自己便和几个哥哥一样脱掉了裤子,在水里玩着。当自己撅着屁股捡贝壳的时候,有一个哥哥突然从后面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方方,你的屁股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啊?”

“哼!你见过自己的屁股吗?”方书剑转头瞪着对方。

“我见过我表弟的,他来我家的时候,我帮他换过尿布呢!”那个小哥哥插着腰得意洋洋了起来,“难道方方是女孩子吗?和我们男孩子不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方书剑有些着急。

“好啦,一样的一样的,快把裤子穿起来,一会儿着凉了。”那个哥哥从石头上找到了自己的裤子,帮自己穿了起来。

当自己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后,母亲一向和蔼的脸突然变得铁青,然后对自己说:“方方,怎们和别人不一样,那个地方千万千万不能再给别人看咯~”

啊,现在想起来,年幼无知的自己曾经是做了多么危险的事情,父母一直帮自己隐瞒着这件事情,果然,是因为自己是怪物啊,那嘎子哥怎么办,就因为这样所以要嫁人吗?难道自己以后也是面临着嫁人的命运吗?

可是,真的和别人结婚....可以吗?

方书剑实在是好奇极了,当他看到阿云嘎骑上马被新郎官带走后,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他要偷偷去看一下,看看阿云嘎是不是真的和自己一样。

这样想着,他便坐上了自家的车往溪湖镇赶去,果然还是坐车方便,结婚果然很麻烦,还要专门骑马什么的。

方书剑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天晚上,他会遇到一件改变他命运的事,也许,其实从那次和哥哥们一起去捉鱼时,他的命运就改变了。

 

========TBC=========

Chapter 7: 【龙嘎】【龚方】婚嫁 06 方方

Summary:

一碗肉丝拌面,是郑云龙那段黑色时光里唯一的美好记忆。他向枕边人分享着那从未对他人说出口的秘密,或许他们是相似的,但却也是绝对不同的吧。当头上的血窟窿喷出鲜血的时候,郑云龙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也许他真的错了吧——但他绝对不是想要侮辱那个人。郑云天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弟媳居然是个男人,这该如何是好?郑云龙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

Chapter Text

一碗肉丝拌面,是郑云龙那段黑色时光里唯一的美好记忆。他向枕边人分享着那从未对他人说出口的秘密,或许他们是相似的,但却也是绝对不同的吧。当头上的血窟窿喷出鲜血的时候,郑云龙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也许他真的错了吧——但他绝对不是想要侮辱那个人。郑云天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弟媳居然是个男人,这该如何是好?郑云龙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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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

(06)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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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龙躺在床上,他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做什么梦。郑云天在他的床边喊了两声,自家弟弟也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都不抖一下,看来是真的没有在装睡。

遣了马佳去前院招呼客人,又叫了两个仆人守着郑云龙,郑云天这才回到了小院里。

刚刚还穿着里衣的阿云嘎此刻已经换了常服,郑云天怎么看,这个低着头盯着地板,偶尔不安的看看自己的人,怎么都是个男人啊。只不过,他的皮肤似乎要白皙一些,好像还光滑一些,然后,没错,是有喉结的,也没有胸部。嗯,的确是个男人。

阿云嘎被打量得越发不自在了。虽然听马佳说这个人是郑云龙的哥哥,但当他用那双和郑云龙的大眼完全不一样的眯眯眼打量自己的时候,阿云嘎有一种深深的不适感。感觉自己就是早市上的玩意儿,被想要淘些值钱宝贝的古董商人研究来研究去的,满眼都是不满意。

“呃....你就是方家的大....儿子?”

阿云嘎知道对方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幸好对方没有说错:“嗯,没错,我是男的。我想,你弟弟可能有什么误会......”

“那总不可能你家那边也搞乌龙事件吧。”郑云天直接打断了阿云嘎的话,“既然进了我郑家的门,就是我郑家的人了。所以......”

阿云嘎皱着眉,他甚至将指甲陷入了掌心,疼痛,果然,今天也是真实的,不是自己在做梦。

“所以,我那笨蛋老弟就要拜托你了,弟妹....不太对,呃....反正就那个意思。”郑云天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他的眯眯眼此刻变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你先别说话,”郑云天摆了摆手,打断了阿云嘎刚要脱口而出的疑问或是别的什么,“说真的,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任性惯了,老爷子一向宠他,我也大他很多,也惯着他,他要是有什么破毛病,你就只管骂他,他耐骂,但该听的还是听得进去的。对了,他有几个通房丫头的,你见过了没有?那几个女子都是厉害的,都是老爷子在的时候给大龙备着的,你以后可有得费心了。等过几天,你嫂子也就到了,你们可以聊一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阿云嘎。”阿云嘎有些发愣,他盯着郑云天那张说得没完没了的嘴,总感觉这个人的变化有点快啊,明明刚见到自己的时候严肃得吓人,现在这幅样子又很热情似的。

“你叫云嘎啊?好名字,你瞧,大龙的名字里也有个云,缘分啊。”郑云天继续说着。

“不,不是,我叫阿云嘎,阿-云-嘎,我是草原上......我母亲是草原上的人。”突然想到了额吉,阿云嘎抿了抿唇。

“哦!阿云嘎,真不错,是什么意思?”

“雷鸣闪电。”阿云嘎笑了笑,他想起了方老爷。当他从草原到这里的时候,父亲问自己叫什么,额吉明明在自己带来的信里写到了,可方老爷只说想要听自己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想听你自己说。”]
[“阿云嘎。”]
[“好名字,你会像它一样,过得轰轰烈烈的。”]

轰轰烈烈?阿云嘎苦笑,我这明明过得乱七八糟的。

“你和大龙...我弟弟,是怎么认识的?”思绪被眼前郑家大哥的问题拉了回来。

“不认识。”阿云嘎想了一下,的确,他真的不认识这个家伙,他自己都还奇怪,为什么郑云龙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不认识吗?”郑云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那个地方并没有留胡须,“那还蛮奇怪的。”

为什么大龙要娶一个男人?虽然现在还有的人家在养着男妾,但看自己弟弟的架势,这明媒正娶的模样,而且的的确确是妻子的婚礼仪式。

“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阿云嘎一愣,随即而来的便是兴奋——是了!看来这位郑家大哥似乎也不满意这门亲事。人说长兄如父,要是这里的说通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嫁给......

“没什么好谈的。”

听到这一声,郑云天和阿云嘎都一惊,阿云嘎猛地抬头,郑云天猛地转头,只看见郑云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窗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边。

“大龙,你醒啦?”郑云天两三步的大步迈了过去,伸手去碰郑云龙头上的纱布,“嗯,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阿云嘎偏头不去看那两人的方向,准确的来说,他不去看郑云龙,他此刻就坐在小院的石椅上,盯着草丛,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似的。可郑云龙的视线,又像是蛇一般,在自己的身上吐着信子,让阿云嘎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觉得嘴唇有些发麻。

“方家,把他卖给了我。”郑云龙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还是钻进了阿云嘎的耳朵。

蛇咬住了阿云嘎的脖子,毒液开始注射进他的动脉,让他的身体发麻。阿云嘎觉得自己似乎一瞬间在耳鸣——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

“什么卖给你!谁会干这种事!”阿云嘎在郑云天还没有开口前抢先吼了出来。

“方毅明!”郑云龙就那样直视着阿云嘎,然后从脖颈上扯出了一根挂着钥匙的线,用力揪断了它,然后将钥匙扔出了窗户,“有字有据,全收在书房的红木箱子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并没有瓢泼大雨,毒辣的阳光灼烧着地面,可阿云嘎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心窜上来,他盯着被郑云龙扔在走廊上的钥匙,阴影下,那把钥匙一丝光芒都没有。

“哦,忘了告诉你。你昨天准备拿来逃跑的那条鞭子,就是那天,方毅明从我这拿去的,他说你会喜欢,我就送给他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想娶你吗?昨晚说的都是我逗你玩的,其实,我不过是喜欢奇怪的东西而已。”

“你也知道你奇怪在哪里吧?”

这家伙在说什么?阿云嘎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甚至还记得昨晚那碗肉丝拌面的味道,还有那个人说着小时候学做菜的模样,甚至还记得......他看向自己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睛。

“你别想跑,如果你跑了,你们方家,彻底玩完了。”

郑云龙的话,断断续续的钻进阿云嘎的耳朵,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排斥着这些话,要不然他为什么感到如此恶心想吐。

“你已经是我的了,死也得给我死在郑家,死在我的床上。”

“叮——”

铁匠用力过猛,烧红的材料被锤子生生砸断,伴随着铁匠的叹息和惊呼掉在了地上。阿云嘎只觉得那铁锤似乎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要不然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开始抽痛——原来,自己在父亲眼里,也只是为了加固方家势力的一件道具吗?奇怪的东西....是啊,自己本来就是奇怪的东西。

“我知道了。”阿云嘎站了起来,朝着昨晚新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关上了门。

郑云龙看着对面关起来的房门,叹了一口气,一扭头便看见郑云天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郑云天问道,随即一巴掌拍在了郑云龙的脑门上,“坑蒙拐骗?”

“是啊,哥你知道吗?越是蹩脚的谎话,越是能摧毁人呢。”

郑云龙嘴角微微上扬,他示意郑云天捡起地上的钥匙,那把钥匙不过就是库房的钥匙罢了,根本不存在什么红木箱子,也不存在交易这么一说——虽然,他和方毅明确实是有过一些约定,而且,那条鞭子确实是从自己的库房贡献出去的。

......阿云嘎啊阿云嘎,你是傻子吗?方毅明抛弃了你们母子,你为什么还会对他心怀感激?就只是因为他给你了几口饭吃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变成这样,全是因为那家伙当年对你母亲食了言。你在方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不知道吗?

“摧毁?”郑云天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是啊,这样,他才会乖乖留在这里,其他的,都好说。”

“你小心得不偿失。”

“那就继续失而复得呗。”

“臭小子,你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别人。”

“他留在那个家,才是最大的伤害,连下人都敢对他动手,”郑云龙看着刚刚阿云嘎坐过的石凳,随后笑了起来,“哥,我可是在,救人。”

郑云天瞧着自己的弟弟,有些无奈的皱着眉头——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大龙,你这个伤,到底怎么回事?”

“我自个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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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坐在床上,他两眼放空的看着前方,到处都是新婚的红色,可却让他觉得血淋淋的,只感到恐怖罢了。

刚才郑云龙的话还字耳边回荡着,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件商品而已。方家不乐意与商贾之家来往,可却无时无刻在做着交易。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件奇怪的商品而已。用自己去换方家的财富,何乐而不为呢?反正除了额吉,自己对于谁来说都是多余的吧。

方毅明对自己的好,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曾经没有最终得到的女人吧,也就是自己的额吉。是啊,这么一想,即使当时方毅明有着客观原因没办法来找额吉,但等他忙完了那些事儿,却依旧没有去草原赴约。而是在梅湖镇和王氏他们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再也没有过去草原找额吉的念头了,不是吗?直到额吉病重,才托付了常年奔走自己家乡的商人把自己一同带过来。额吉的书信和信物,以及自己这张和额吉很像的脸,才让他留下来,不是吗?自己只不过是额吉的附属品,不是吗?

一旦开始质疑,那以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便逐渐开始崩塌。阿云嘎往后躺在了床上,他的口中很苦涩,他竟然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薄荷糖是什么滋味了。他闭上眼睛,方老爷带着他放风筝的画面随着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划出了体内,落到了枕头上,不一会儿,就会蒸发掉,不是吗?还有那条鞭子......方老爷被狼群攻击也握在手里的东西,原来,只是因为那东西是郑云龙给的,是郑云龙要资助方家的信物吗?

他想起他有一年春天,棠梨院的梨花开得正盛,在梨香浓浓中,方毅明抱着他摇头晃脑的背着“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

阿云嘎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床边自己的两个箱子面前,他缓缓打开了箱子,比不上千金大小姐们的嫁妆,却也是他的天地。里面有额吉给他做的衣服,现在已经穿不下了,额吉曾说等他成年了,婚服她要自己做,一定让他当草原最帅气的新郎官。啊,还有这个拨浪鼓,是额吉自己做的,上面一边画了自己的模样,一边画了父亲的模样,他们笑得多甜啊。他问额吉,为什么不画额吉自己。额吉笑着说:“我就是这两颗小珠子,你们谁欺负我,我就打谁,打得你们咚咚响。”

泪水从眼角滚落,阿云嘎用手蒙住了眼睛,无尽的思念涌上心间——额吉,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发麻了,便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擦干了眼泪,红着鼻子翻着自己的东西,他记得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一件一件小心翼翼整理的。

啊,那个风筝,不见了......

呵,那个陪自己放风筝的人,原来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不是吗?

阿云嘎知道自己此刻是在犯糊涂,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他将箱子合了起来,再次躺回床上,在被窝里蜷了起来——别盼着别人对你好了,阿云嘎,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为了额吉,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而此时此刻,在梅湖镇方宅的棠梨院。刚刚发生过一阵争吵,最后以二少爷方琪泰获胜而告终。只见戴着眼镜的英俊少年,自己搬来梯子,将那个偷偷从阿云嘎箱子里拿来的风筝挂在高处,然后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坐在床上细细端详着收拾干净的房间。这个房间和他的比起来很小也很闷,但是他还是打算从今天开始住在这里了。

“二爷,您这样太太回来不骂您才怪!”姜宝儿站在房门外,惴惴不安地瞧着这位小祖宗,从刚刚开始,愣是把他自己的贴身东西全搬到了这间屋子里。还说这从今天起,棠梨院就是他方琪泰的,里面的东西谁都不准动。

其实方琪泰并没有乱改动棠梨院里的东西,书案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上面还有他胡闹留下来的墨迹,可以看出阿云嘎或者春英有认真收拾过,但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蚊帐也没有换,是阿云嘎用过的蚊帐,阿云嘎就在里面换过衣服,也在里面睡过觉。

这样想着,他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幻想着那个人躺在他的身边,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啊,哥哥,真希望昨晚和你洞房的人,是我啊。

他在那一年萌生的情愫,仿佛一夜之间愈发旺盛了起来,他觉得阿云嘎一定会回到这里,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要打破他们现在的关系,起码,要让阿云嘎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可以帮助他的人了。
======================

“小子,你在想什么?”

龚子棋其实早就察觉到了父亲的脚步声,但是却一反常态的一直没有回头。他盯着拉着纱帘的窗户,隔着那层薄纱看着楼下的黑色车辆,那车子里坐的可是“大人物”,至少对他的前程有很大的帮助。

“那是廖伯伯?”龚子棋等车子走了以后才转过头,他注视着自己父亲龚大司令的眼睛,“我以为你会选择方家。”

“方家?”龚大司令冷笑了一声,他年轻时除了个子比较矮之外也是一表人才,但现在发福的肉块已经把那英俊的脸庞挤压成了一团,“哪个方家?那个已经下了土的方毅明?”

龚子棋没有再说话,他又转头看着刚才车子停留的地方,一丝厌恶的表情在他的眉头一跳,倏然又云淡风轻的被抚平。还是习惯不了,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父亲在自己面前说话总是那么令人生厌——仿佛他们从来都摆脱不了他父亲低贱的出身一般,将他贵公子的外装给剔除得干干净净,然后扯出那原本的褴褛破杉——混混养的。说来可笑,他一直标榜的自己从小接受父亲的军事化教育,然而那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军,而是某条小巷里的混混小队,自称“江北军团”,可笑。

龚成铭一向都眼红以文出众的方毅明,那人官职比不上自己,但也身居“镇守使”的要位,而且在当代清流之中颇有名望,他不幸去世之后,歌颂他的诗词歌赋一时间居然传得满大街都是。方老爷仿佛一生之中从未有过任何可以为人诟病的污点,就连龚成铭现在这个大司令,即使去军校镀金,也还是逃不出卑微的混混出身。但这一次郑方两家的联姻,却让龚成铭看到了那位高台上圣人的“污点”——传闻中他的那个私生子是个双儿,没想到是真的,居然还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商人。

不,龚成铭反驳了自己——郑家,从来都不仅仅是普通的商人,雄厚的财力,广阔的人脉,更何况,郑家老爷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哎,可惜郑家只有郑云天一个儿子,连郑云龙都只是义子罢了。要不然,自家儿子的婚事肯定第一个考虑郑家了。

“如果是廖家,的确,廖伯伯的职位在父亲您之上,但您想过没?今后受制于人的,可是您,”龚子棋慢慢说着,“方家不一样,差您两级呢。”

“可是,廖家要更快一些。”是啊,攀高枝,那比什么都来得快。外面有人传自家儿子要继承自己的职位,但现在新政令就快颁布了,继承职位?那简直就是复辟世袭,是要被打倒的。即使就在此时此刻龚成铭意外去世了,那他龚子棋也很难继承他的位置——龚子棋太年轻了,毫无经验,即使从小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但是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怎么可能继承自己的位置?龚成铭本就是个大器晚成的人,年轻时还走了不少弯路,他苦怕了,穷够了,他可不想自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家儿子什么都捞不到,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父亲,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龚子棋看着自己龚成铭紧皱的眉头,淡淡笑了笑,“廖家,的确,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大几率可以顺利继承您的司令之职,但这么多年来,您自己不清楚吗?您这个职位,现在已经完全属于虚职了,什么油水都捞不到。虽说是个大司令,手底下早就没有兵了,不是吗?”

是,光杆司令的日子,自己已经过了五年了。大家表面上还客客气气称自己一句“司令”,背后指不定怎么戳自己的脊梁骨呢。从一开始的众星拱月,到现在的门庭冷落,倒不如当一方水土的帮办来得痛快....等一下,龚成铭似乎理解了自己儿子的意思,他眯着一双眼睛看着龚子棋同样眯起来的眼:“你的意思是,方毅仁家?方帮办?”

“是。”龚子棋彻底露出了笑容,明明是灿烂的笑颜,却让龚成铭有些发憷,“其实,现在空缺职位来的最快的是梅湖镇的镇守使,毕竟方毅明伯父才刚去世,正是缺人的时候。但您是知道的,虽说帮办和镇守使是同一级别,但镇守使管的是安定,而帮办,管的是...”

“财富。”龚成铭嘿嘿一笑,手指蜷起来搓了搓。

瞧着自家父亲搓着手指做出钱币的动作,龚子棋点了点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再怎么变,人情社会是不会变的。而且.....即使最后在溪湖镇做的也是做镇守使,也总比梅湖镇要好得多,毕竟放眼全国......”

“溪湖镇才是真正的肥肉。”龚成铭放声大笑了起来,果然,自家的儿子还没有读书把脑子读傻,这种社会里,手里有钱才是硬道理。你看那一群家伙,甚至包括自己也得给那没有任何官职的郑家二少爷面子,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参加他一个小辈的婚礼,有钱能使鬼推磨才是真理。

但是,好像不太对劲....方毅仁家的独女,现在也才三岁啊,等到能嫁人了,自己家儿子早就错过了大好时光了吧。开什么玩笑!

龚成铭突然转头瞪着自家儿子,一口气刚到嘴边,便被龚子棋打断了:“父亲,奇怪的人,可不仅仅只有方毅明家才有。”

“哦?”龚成铭一愣,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自家儿子在自己耳边嘀咕了一句话,一瞬间,龚成铭便瞪大了眼睛,忐忑和一丝莫名的兴奋感冲进了自己的脑仁。

“方毅仁家的大儿子,方书剑,也是一个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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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毅明是方书剑父亲方毅仁的哥哥,方毅仁是溪湖镇的大帮办,而他的家,是溪湖镇第二大的宅,其实在郑家在这里定居前,他们都是第一大宅来着。但一直到昨天,还是方书剑第一次到这第一大宅里做客。

方书剑是前天晚上随母亲和几个弟妹到梅湖镇的,他们作为和出嫁人同辈的亲戚,是要去送亲的。他一开始一直以为是表妹要出嫁,还想着表妹也太早嫁人了。可在送亲队伍里看到表妹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嫁”出去的是阿云嘎。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那家伙明明是表哥,虽然个头比自己高,但那手臂似乎还没有自己的粗。他看谁都怯生生的,连看大舅都低眉顺目的,看起来像一个小仆人,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可以经常和父母撒娇。

阿云嘎当时坐在角落里,也不去拿桌上的西瓜,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当自己拿着两块西瓜走到他面前,阿云嘎看向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多漂亮啊,要是这小脸颊再吃胖一点,那肯定会很可爱的。

“嘿,我是方书剑,你叫什么啊?听大舅说,你是我的大表哥!”

“阿云嘎。”

“阿云嘎?”方书剑歪了歪头,“好奇怪哦....你不是姓方吗?”

“啊,因为阿云嘎是额吉给我取号的名字哦,是草原上的名字。”

“额吉是谁呀?还有,阿云嘎是什么意思?”

“额吉就是妈妈,我的妈妈。阿云嘎呢,是雷电的意思哦,我出生的时候,草原上紫色的天空金雷闪闪,我额吉说我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表哥笑着对自己说,他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嗯,那我可以叫你嘎子哥吗?你可以叫我方方,嘿嘿,我有两个方,可以分一个给你哦!”说罢,递给阿云嘎一块西瓜。

“谢谢。”他接过了自己手里的西瓜,然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真甜。”

啊啊,嘎子哥,这就是你的福气吗?嫁给别人?这真的是福气吗?

方书剑再想去单独见阿云嘎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他第二天一到方宅便被表妹们缠住了,被拉去给她们挑衣服,根本敷衍不了。

在等待表妹们换衣服的时候,方书剑听到隔壁院落里,那出了名的大嗓门姜宝儿正在说话,说什么今天小怪物总算要离开了,以后大家就不怕他再克着太太之类的话。其实,他也听过方宅的一些下人们说阿云嘎是怪物,他一直很好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了为什么阿云嘎被称为怪物。

“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这么好的亲事,还真是便宜了他。”不知道是谁接了姜宝儿的话,叽叽歪歪的说着。

“是啊,诶,你们几个都是结过婚的了,你说,小怪物下面那个地方,是不是也会和你们洞房时一样被夫君....”

“嗨,你个小蹄子真不害臊!”

“那个郑大公子会觉得恶心吧哈哈哈。”

方书剑听着,冷汗就下来了——原来,阿云嘎和自己...一样吗?原来,自己这个样子,真的是怪物吗?

其实他不知道阿云嘎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有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地方,这样听起来,似乎他们都是一样的。啊,果然是这样,他突然想起来,当他们两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换衣服的时候,其他男孩总是挤在一起,而他们俩都是偷偷找个地方换好了再过来。

我们,明明不是怪物.....为什么,就要被说是怪物呢?我们其他地方都是和别人一样的啊。

方书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那时候母亲告诉自己,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要再把那个地方给别人看了——小时候,自己和几个同镇的哥哥一起去玩。他们一起去浅滩摸鱼,有沙子从短裤缝隙里钻了进去,不太舒服。于是,自己便和几个哥哥一样脱掉了裤子,在水里玩着。当自己撅着屁股捡贝壳的时候,有一个哥哥突然从后面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方方,你的屁股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啊?”

“哼!你见过自己的屁股吗?”方书剑转头瞪着对方。

“我见过我表弟的,他来我家的时候,我帮他换过尿布呢!”那个小哥哥插着腰得意洋洋了起来,“难道方方是女孩子吗?和我们男孩子不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方书剑有些着急。

“好啦,一样的一样的,快把裤子穿起来,一会儿着凉了。”那个哥哥从石头上找到了自己的裤子,帮自己穿了起来。

当自己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后,母亲一向和蔼的脸突然变得铁青,然后对自己说:“方方,怎们和别人不一样,那个地方千万千万不能再给别人看咯~”

啊,现在想起来,年幼无知的自己曾经是做了多么危险的事情,父母一直帮自己隐瞒着这件事情,果然,是因为自己是怪物啊,那嘎子哥怎么办,就因为这样所以要嫁人吗?难道自己以后也是面临着嫁人的命运吗?

可是,真的和别人结婚....可以吗?

方书剑实在是好奇极了,当他看到阿云嘎骑上马被新郎官带走后,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他要偷偷去看一下,看看阿云嘎是不是真的和自己一样。

这样想着,他便坐上了自家的车往溪湖镇赶去,果然还是坐车方便,结婚果然很麻烦,还要专门骑马什么的。

方书剑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天晚上,他会遇到一件改变他命运的事,也许,其实从那次和哥哥们一起去捉鱼时,他的命运就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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