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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19-04-06
Completed:
2019-04-06
Words:
15,159
Chapters:
4/4
Comments:
2
Kudos: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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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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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假如命运不负我

Summary:

对王磊来说,刘启大概是火焰吧,无端出现在这个寒冰封冻的星球上,固执地跨越了千万里的冰盖来照亮他每一个凄凉又绝望的梦境。他年轻又明亮,炽热又嚣张,越是冰天雪地就越生机勃勃。他像太阳,像细雨微风,像深夜长街角落的灯,像茫茫大海尽头灯塔的光,像一切美好他却触碰不到,或者不敢触碰的东西。
那些珍贵的东西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但这一次,他不想认命。

Chapter Text

王磊差点死在那场灾难里。
刘启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上到地面 ,大过年的他偷了姥爷的车卡,带着妹妹违规开车出去。技术不到位的司机开得跌跌撞撞,还没能到达目的地就被扣押。在那场山崩地裂的强震里他第一次遇见了王磊——这位救援队指挥官用车载重武器逼停了他们,并征用了他们的车。
两人在冰天雪地里打了一架。
那个时候,叛逆青年刘启和冷酷军官王磊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后来会这么近。

医疗队花了两个星期把王磊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如果不是他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恐怕还需要更久。连医生都觉得,对一个脊椎被压断双腿骨骼尽折的人来说,更好的选择是接受命运安排老老实实坐着轮椅走完后半辈子,而不是拿着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去给一项还不成熟的技术做试验。
刘启一直没说话,好像在安静地听着,又好像在发呆。
韩朵朵抬眼看看他,又垂眼看看只有脑袋和手臂能动的伤员,焦灼地把手指绞成一团。
“医生说成功率大概有30%,”王磊说,“我想试试。”
“你知道30%的意思是还不到一半对吧?也就比一半的一半多那么一点儿。保守治疗只是以后要依靠机械辅助而已,但如果神经接入控制遇上那失败的70%,就是100%会死。”李一一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刘启,“不过当然,无论你选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成功率0.3%的事情我们都干成了……”韩朵朵小声嘀咕。
“这两件事在概率上是独立的,这跟那0.3%没有任何关系,”李一一理直气壮地讲道理,但很快也变成了嘀咕,“不相关事件……的概率……”
顶着韩朵朵的死亡凝视,李一一最终闭了嘴,他下意识掏出骰子,那两个金属块在他手心里碰撞出沉闷的响声。

韩朵朵讨厌那对骰子。神秘诡异的古铜色,奇形怪状,握在手里是冰冷又沉重的金属质感。李一一说它代表概率,是宇宙的本质之一,从人类的生产生活到宇宙的斗转星移都是概率事件——很极客的思考方式,可他说这些时的表情和数学或物理无关,年轻的工程师有着科学和技术能改变一切的骄傲,却在宇宙的浩淼与个人命运的微不足道之间露出与祖先无异的茫然无措。
每次他掏骰子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一些艰难的选择在等着他们,而韩朵朵最怕面对那些残酷的成功或者失败、生存或者死亡,以及其中不可避免的遗憾和离别。
古铜色的光芒在李一一的掌心里闪了许久,时间在众人的沉默和单调的金属碰撞声里被拉得很长。李一一的摇骰子声终于渐渐慢下来,他摊开手掌的那一刻,有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刘启抬起头,眼神亮得像是两颗星星。

复健花了整整一年。
王磊走出病房,看见韩朵朵的脸被挡在一大把仿生花束后面,刘启正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等他。新风系统轰鸣着吹来净化空气,拟光灯投下温暖的亮光,仿佛久违的太阳光照在他们脸上。王磊突然有一点点相信,冥冥中或许真的有某种人力所不能预测或改变的规律。万事万物总有始终,这是三维世界的命运,大到一个星系的湮灭,小到每一个人的生离死别。谁与谁相遇,谁和谁分离,短暂交汇后各自天涯,还是从始到终都不曾靠近,关乎每个人的每一个选择。他们的命运都该有无数种,是他们的每一个决定将他们带到此时此刻。

第三次带着刘启出车的时候,周倩开始怀疑刘启真是一颗扫把星。
那时候2077年日历翻到一半,刘启还在影子训练,每天跟着一名老司机,实时观察学习规范操作,有机会就在老司机的监督下实操。老司机姓陈,已经有接近二十年的驾驶经验了,开车极稳,连刘启这种怼天怼地的主对他都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崇拜。王磊归队依然是队长,CN171-11的成员悉数都在,外加补进来的李一一、Tim和韩朵朵,分别作为工程顾问、工程顾问助理,和实习导航员。
他们执行的是从北京到昆明的运输任务。
海啸吞没了整个华北、华东,又把华南一片丘陵变成了群岛。但洪水终究没有越过巴山和武陵山,水结成冰,地平面被硬生生拔高了近三百米,又是几十年烧石头烧下来,秦岭和大巴山相对四川盆地的高差居然还是大得吓人。
现在又不比以前,领航员号空间站没了,全球实时地形数据没了,高精度卫星导航也没了。联合政府方面更新了一大堆操作规范,又给每个外勤小队派了专门的导航员,但每次出行还是危机重重。中国西南这几条线的纵断面还是跟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贴着山壁的路窄得仅够一辆车通过,再加上岩石在冰胀作用下及其容易破裂和崩落,永久冻土、连续转弯、落石、滑坡、地面开裂等危险因素应有尽有,被称为死亡左下角绝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老陈和刘启师徒俩,一个艺高人胆大又经验丰富,另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外加人生信条就是夯出奇迹,根本没在怕的。相比之下队医周倩和实习导航员韩朵朵就有些担心,Tim更是毫无尊严地抱着老陈大腿鬼哭狼嚎:“陈师傅啊,算我求求您啦!我上有老下有小,您这手可一定稳着点呐!”
“你哪来的小?”韩朵朵问。
“现在还没有……不过老陈要是一个手抖,那搞不好就永远没有啦!”
老陈呵呵一笑,胸脯拍得咚咚响:“放心放心,这条线我跑过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没问题!”
“得嘞!”
Tim正觉得小命得救,这时候刘启风风火火地杀过来:“准备走了,老陈一会看开路信号。韩朵朵,确认道路情况,五分钟后出发。中国心——你还在这干嘛?王队让你带倩姐跟工程车。”
Tim的笑逐颜开即刻凝固,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这话我听着就心虚,”出发后,韩朵朵一边划拉导航信息一边拉着李一一说悄悄话,“感觉老陈立了一个Flag。”
“同意。不知道老陈有没有退休计划,他要是再加一句跑完这趟就金盘洗手,那这就更像有最后一次的危机感了,”李一一用手臂把自己挂在把手上,软软的头发一晃一晃地盖住了额头,“而且这条路出不出事有时候跟司机技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知道的一个队,开车的是成都地区金牌司机,但是走着走着路直接塌下去一段,真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刚出发就说这种事情真是令人安心呢……”韩朵朵哭丧着脸。
“要做好一切准备,不过也不用太紧张。”年轻的高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给她,“给,巧克力味的。”
韩朵朵一下子就不丧了。她对李一一比了个大拇指表示感谢,眼珠一转又问他:“李长条,榴莲味的蚯蚓干和蚯蚓味的榴莲,你选哪个?”
“……请容我拒绝。”

雪下了起来。其实雪从来没有停过,只是大小不同,天气好的时候是稀疏的几粒,对可见度和路况都没有太大影响,于是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口中的下雪更应该算是雪暴,整个世界都被裹挟进风雪卷成的漩涡里,密集的雪花高速刮过,就算停着车也有一种车速飞快的错觉。
在山里更可怕,风撞在山上卷起了巨大的气旋,车变得轻飘飘的,这种情况连老陈也只好认输 ,停车暂避。
这不是救援任务 ,不用赶时间 。但老停在这也不是办法 ,天上的雪又不会停,地上的雪也不会化,天气稍好一点的时候他们就顶着风雪继续向前。雪小了不少,落在地上就被冻住,但疏松结构还在,车轮压过就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已经极其稀疏的空气竟然也刮出这么大的风来,风声雪声隔着加厚的防弹隔热层也传了进来 ,外面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经过一段坡道的时候,走在最后的工程车突然一滑,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车头向悬崖外转去。
司机猛打方向,顷刻间已经有一只车轮悬空,但也算是悬崖勒马,仅靠着其他三个动力轮死死抓着地面才没有立刻栽下去。
军车和运载车都停了,刘启看见王磊从开路的军车上下来,公共频道里登时充满了Tim的哭嚎:“救!命!啊!啊啊啊!”
王磊:“工程车保持位置,运载车头脱货厢,把它拉出来!”
刘启套上头盔跳出车门。
“应该是车轮卡住了,你让老陈先稳住,我过去看看。”他掏出安全绳,一端扣在腰上,另一段递给王磊。
“注意安全。”王磊把他的锁扣挂在自己的固定器上,又扯出他自己的安全绳连上运载车,“我们不可能把车抬起来,卡住就只能卸轮胎了。你有没有把握?”
“有没有什么把握?卸轮胎吗?”刘启的声音远远传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小爷我还不会写字的时候,就会拆轮胎了。”
“老天保佑你卸了还能装回去吧刘户口!”韩朵朵在频道里喊。
“别老户口户口的叫,干正事呢,”刘启毫不客气,“哥现在没空跟你闹。”
挂在悬崖边的车摇摇欲坠,前面拉着它的车艰难平衡,刘启用最快也最粗暴的方式把轮胎弄了下来。之后他飞速闪开,给了前车一个信号,老陈开始加速。
车子被拖动的同时蹭下大片的冰,半边路的雪形成了一场小型雪崩,铲着刘启滑下悬崖。
“户口!”王磊刚叫出口也被拽翻,他是刘启的固定点,而他的固定点挂在运载车货厢上。车这么一轰,震裂了地面一大块冰盖,几十吨重的货厢被这么一拉,竟然肉眼可见地倾斜了一下。
任务大过天,王磊抬手就砍了自己的安全绳。
刘启惨叫着下落,王磊挥着工兵铲,慌乱中只能在冰壁上划出一道白色的印子。他也很快滑出边缘又落了一段,这才顺利把工兵铲卡进一个小裂缝里。

一阵风卷过,两个人挂在冰壁上随风飘摇。工兵铲晃了一下,冰层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两条裂缝立刻曲曲折折地延伸下去。
“啊啊啊!稳住稳住!再坚持一下!”Tim大吼,他刚从工程车里死里逃生,又拼命发挥着他半生不熟的操作技术稳住货厢。那边周倩已经准备好了挂钩,一旦车子脱离坠崖风险,就可以立刻拉住救生索,把刘启他们拖上来。
即使没有救生索,外骨骼全功率开动带着两个人爬上去并不是难事,只要冰足够坚固。但问题是王磊现在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除非刘启能爬到他背上来,否则他俩只能挂在这等救援。王磊一边试图用脚在冰壁上找着力点一边问:“刘启,你能不能往上爬一点,我能背着你爬上去!”
他一动冰层又响了起来,碎冰噼噼啪啪地落了下去,打得刘启的头盔咔咔响。
“没用的王磊,这冰壁已经裂了,吃不住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放手吧!”
“不行!”王磊吼道,“你也不许放!抓紧我的手,这是命令!”
“是!遵命!保证不放!”刘启大声回答,“但我说的不是这只手……我的意思是咱们不用挂着了,我有逃生气囊!”
……………………
沉默,十二级暴风雪也为他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月球。
……………………
“刘户口你个王八蛋!”
“我草你他妈有逃生气囊不早说?”
“fuck you刘启!”
“王队现在立刻马上放手摔死他啊!”
频道里静默了一秒之后,各种叫骂响成一片。

Chapter Text

2
山脚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好。
工程组放出无人机扫描地形,几个人趁着这个时间在通讯频道里头脑风暴,刘启呈大字型躺在逃生气囊底部,盯着峭壁上露出的一线天空发呆。
“你们掉下去的地方以前很可能就是山体缝隙,”韩朵朵说,“岩石塌陷之后就露出来了,形成了这种几乎垂直的绝壁。”
“朵儿你这话听着好像骂人。”Tim吐槽。
“能放绳子下来么?"王磊对地质运动和骂人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想知道怎么走出困境。
“可以,”李一一毫不犹豫,“但没必要。”
“必要不必要是我的决定。”王磊冷静地回答,“你只需要说你的考虑。”
“你们掉下去快八百米了,还是垂直距离,我们所有人的绳子加起来估计只够一半……”
刘启扭动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加入讨论:“李一一你确定这叫可以?大爷的,下次再出门都给我带双倍。”
“……你听我说完。安全绳都是双股的,拆成单股可以拉出八百米来,但是这样承载力就不到一半——请注意不是折半,是不到一半,意味着这根救生索随时有可能变成送命索。另外八百米也不一定够,你们可能还得空中跳跃或者硬爬上这根不安全绳。”
“确实没必要。”王磊承认,他是有些悍不畏死,但并没有自毁倾向,更不至于拉上刘启白白送命。
“等等……你的意思是……”刘启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李一一用显而易见的语气嘲讽他:“对,没错,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什么什么?”Tim疑惑了,“你们在说什么黑话?”
“没什么!”刘启喊,“李一一!快想想办法!我不想死在这!”
“我在想了在想了!难道要给你扔架飞机下去吗?”
“我看着像是会开吗?而且这个可视条件和地形你搞什么飞机?”
“那你自己飞上来啊!”
“等等,也许不一定要上来。“韩朵朵突然说。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根本没人敢接,韩朵朵只好自己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一下,崖底没有路,意思是没有可供车辆通过的道路 ,但是人类活动可达的范围不小。你们沿着这条峡谷走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到HJ8064正下方,垂直距离只有不到100米。”
“然后你们可以在桥上接我们。”王磊听明白了,“那条路情况怎么样?”
“发动机建设早期的渝昆运输通道,现在走的人很少,但我刚刚确认过,四个多小时前有队伍正常通过。路线虽然没有问题,但这一片地形很复杂,不同路线之间高差大到可以说根本不在一个平面上。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得先到昆明去上老渝昆线,再转回HJ8064接你们,这样一来可能需要五六个小时。”
李一一挤过去看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线条和数据,两个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那不正好吗,你们直接去昆明把货交了再回来接上我们,然后去重庆一号吃蚯蚓火锅。”刘启理直气壮,“别担心,时间不是问题,反正天又不会黑。”
“靠,刘启你可真够疯的,你当是让你去郊游呢?”Tim惊讶,“我是说,我早就知道你疯,但还不知道你疯成这样。”
“那就当是有幸跟队长大人一起郊游吧。王队长,你怎么说?”刘启扭头问。
王磊淡淡瞟他一眼,对着通话器说:“那就这样,你们继续任务,我们会尽快前往约定位置。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离开前,周倩扔了个巨大的背包下来,里面塞满了食物、水、药品、定位设备、备用电池、氧气瓶和弹药,满满当当的。王磊甚至还翻到了简易帐篷和睡袋。
“我去,倩姐还打算让我们在这过夜啊?”刘启说,“这玩意扛砸么?”
“肯定扛不住天上下石头,”王磊从一地的碎冰和碎石块里把背包拖起来,“能走就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

两个小时后,刘启拉着王磊抬头看去,HJ8064犹如一道铁青色伤痕贯穿了阴沉的天空。

流浪时代开始后,不少成年人突然患上了巨物恐惧症。其实这是一种很早就有的心理疾病,那时候有些人惧怕几层楼高的雕像,有些人看到几十米高的烟囱就胆战心惊,有些人怕极了蓝鲸庞大的身躯和占据整个屏幕的眼睛。后来这些都不算什么了,为了推动地球,人们建造了万米高的金属山峰,又在全世界架起几百几千米高的桥梁和道路来保证它们的运行。刘启出生的时候,北京三号已经开工了,他看那个庞然大物的时候只觉得新奇和酷炫,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大人跪在宏伟的行星发动机面前,痛哭流涕。
后来他明白,那些人怕的不是十一公里高、三十公里直径的行星发动机,不是离地500米的高架桥,甚至不是吞没半个大陆的海啸——而是怕了把人类逼迫至此的命运,还有他们为之倾尽所有去挣扎、却仍然晦暗不明的将来。
他们跪下哭,是因为他们认输了。

“王磊,你知道我每次开车在高架上跑,是什么感觉么?”
“感觉自己像蝼蚁?”王磊说,“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有一点,”刘启的眼神飘得很远,也不知道是在看路还是在看天,“我在想,以前啊,在地上能看到的星星都是恒定的,他们都沿着自己固定的轨道在天上走,循环往复,人们还搞出星座来预测人的命运。我们就走的也是在天上的道路啊,车在上面高架开的时候,车灯就沿着路飞过去,是不是也像星星啊?”
王磊安静地看着他在两层头盔玻璃后的脸,没有说话。
“你肯定觉得我傻。”
“没有。我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浪漫的想法。”
“后来那些相信星座能命运的人一定很迷茫吧?再也没有星座了,整个北半球都看不见星星。”刘启轻轻叹着气,“所以每次我开着车从高架上过,我都想,如果有人在地上抬头看的话,我就是一颗星星。我的轨道就是运输线路,星座就是CN171-11车队。”
他回过头来看王磊,眼睛里是一片星星般的光:“这个世界已经够绝望了,如果有人想用我这颗星星算命,我希望能算出好的结果。”
“嗯,每天一趟 ,三天一周期,挺规律的,是颗守规矩的好星星。”王磊笑着说,“南半球还有星星,你想去看么?那边是极夜,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星星。至于星座,李一一听见了肯定会写两黑板的公式给你讲天体物理。”
“说到李一一,他们到哪了?”刘启终于被拉回现实,长途跋涉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王磊打开通讯系统,韩朵朵在另一端严肃地通知他们:以正常速度还要三个小时,但考虑到今日不宜出门的实际状况,他们决定以谨慎速度前进,计划在四个小时后到达。

刘启碎了。他当场往地上一躺,任凭王磊怎么拖都坚决不挪窝。
直到简易防风帐篷就地架上,吃的喝的都被掏出来摆好,刘启才爬出防护服,哼哼唧唧地啃起了压缩饼干。
王磊又给他把睡袋掏出来,转头打开信号发射装置调试:“睡会儿吧。我盯着,万一有车过,我们还能提前上桥。”
“提前上桥干嘛啊,跟着别人队伍走么?鬼知道他们目的地是哪。”刘启包着一嘴的饼干,说得含含糊糊,“你先睡吧,你背着物资又拖着我,再让你警戒就显得我太不仗义了。一人睡两小时,轮流警戒。”
救援队长举起手臂展示自己电力充足的外骨骼,表示自己不需要休息。
刘启大概是属汽车发动机的,只要肚子里有燃料就精神焕发。他想了想又说:“那你睡前一个小时,我睡后仨小时,到时候起来我正好起来接替老陈开车。怎么样,勉强公平吧?”

简易帐篷为了保证保温能力和便携性,只好牺牲了可用空间。躺了一个人后只剩下一小块地方。刘启堪堪坐下,给他把睡袋裹上,又一本正经地掖了掖。王磊就看着他笑:“很在行啊,小朋友?”
“不都那会在医院照顾你的时候练的么,叔叔?”
“哎,”王磊赶紧应了,“小孩嘴真甜。”
“我嘴甜不甜您还不知道么?叔叔。”
刘启夸张又做作地舔嘴唇,又笑嘻嘻地拉他的手:“但是没有叔叔您嘴甜。”
这就是调戏了,王磊板着脸甩开:“撒手。”
“我不,我的队长命令我抓紧他的手,还让我不许放,坚决执行命令。”刘启一脸正气。
“已经失效了。最新命令,你给我撒开。”
“我抗命。”
王磊啧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小孩儿瞪着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王磊打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想笑。
“小兔崽子。”王磊小声骂,冷峻不足反倒字字都带笑。
刘启居然就认同了此骂,心满意足地继续逗他:“哎,爷喜欢,大点声,再骂一句来听听。”
“小兔崽子。”简直无法无天了,王磊咬牙切齿,口音都被逼出几分江南水乡的缠绵婉转来。
刘启不笑了。征尘、伤疤、鱼尾纹,那双眼睛。刘启盯着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低下头去亲他。
雪的味道,安静而辽阔。甜的。

王磊也想不起来他们俩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是那次他受伤感染半夜疼到醒,睁眼就看见刘启抱着绷带蹲在他床边;也许是那次联合航天局发来一段MOSS的残余数据,一分十四秒的视频刘启翻来覆去看了一夜,最后王磊不得不强行把他拖到床上去;也许是那次他们的任务横跨了整个太平洋,经过晨昏线时他站在刘启身后按着他的肩膀,而刘启正从后视镜里看他,目光交汇那一刻日夜颠倒,天地间只剩下冰海茫茫。

一旦开了头刘启就开始得寸进尺,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手也伸进了睡袋里。
“你别闹……还有四个小时他们就到了,”王磊抗议,“还有求救信号……”
“四个小时!这还不够?要求这么高的?”刘启摸到信号发射器,啪地关了电源,“咱们是在这等队友汇合,没必要发求救信号,对吧……”
“给我滚开,这是命令!”
“我,刘启,继续抗命。”
“小。混。蛋。”王磊咬着牙,一字一顿。

总地来说,只要是王磊叫他,刘启都爱听。但,“刘启”太过正式,“户口”稀松平常,“刘户口”半是正经半是调侃,“小朋友”刻意强调他的幼稚,刘启小朋友意见很大;“小兔崽子”很不错,故作凶悍却带着点无奈和宠溺;“小混蛋”就更妙,钢筋铁骨的王队长,咬牙吐出这三个字时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娇嗔来。
年轻人侧脸的伤疤在他脸上来回蹭,蹭得他从脸上一路痒到心里。刘启也痒,偏偏要贴着他耳朵低声说话:“没事啊,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这还能睡得着个鬼啊。王磊越想越气,翻起来给了他一脚。

刘启大概是火焰吧,无端出现在这个寒冰封冻的星球上,固执地跨越了千万里的冰盖来照亮他每一个凄凉又绝望的梦境。他年轻又明亮,炽热又嚣张,越是冰天雪地就越生机勃勃。他像太阳,像细雨微风,像深夜长街角落的灯,像茫茫大海尽头灯塔的光,像一切美好他却触碰不到,或者不敢触碰的东西。
那些珍贵的东西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但这一次,他不想认命。

交缠的呼吸里,他挣扎着摸索到刘启的手,用所有的力气抓紧。年轻人更用力也更坚定地回握。
十指相扣。

Chapter Text

接上他们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为了赶时间来接,他们在昆明也没有休息,老陈连续驾驶超过十小时,已经平躺在周倩面前吸氧了。王磊思前想后,决定换过来盯着刘启。
沿途经过了不少流浪时代前的遗址。西南地区全球排得上号的特高、特大桥梁数量多到一只手数不过来,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气温剧变开始后,以普通建材修筑的桥梁接连废弃,只剩下无数巨大的结构残骸,韩朵朵在屏幕上把地图拉大了看,标示的文字写着:“原杭瑞高速都格北盘江特大桥遗址。”
“韩朵朵地理小课堂开课了,”她抻着脖子看窗外,“北盘江大桥,建成于2016年,高565米。这个高度现在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当时是全球最高桥梁。”
等离子光柱从残缺的崇山峻岭背后刺出来,冷冷地照耀着飞跃峡谷的天路,大桥残躯上斑驳的红色也依稀可见。混凝土七零八落的,钢筋裸露着从断口伸出来,在这个距离上看过去,崩断的斜拉钢索细得像什么乐器的弦——已经废弃快二十年了,在这样的温度下,即使是没有经过防腐蚀处理的金属也没机会生锈。
“李一一博物小课堂开课了,”李一一一板一眼地说,“请分析桥梁选址和高度设计的原因?”
“当然是地质条件限制,云贵滇地区是世界上最大的喀斯特区之一,石灰岩硬度差,山体溶洞和缝隙多,要修桥只好不断抬高咯。”
初中学历的技工刘启响亮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韩朵朵很警惕,“困就停车休息。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火锅没你份。拒绝疲劳驾驶,从你我做起。”
“不是困,是无聊。”刘启翻白眼,“朵子,看你这博览群书的劲,越来越不像我亲妹了。”
“呸,可别像你,考个驾校理论考试能考八回!”
“那我操作还一次满分呢!”刘启不服。
“户口你真的,你连太阳系有几个行星都不知道,忒没文化——“
“地球都拖家带口跑了,太阳系早他妈古德拜了,我非得知道这玩意干嘛?”
“——还没情调。”韩朵朵下结论。
“嚯,情调。情调是能吃还是能当燃料,”刘启嚷嚷,“我虽然智力上是个天才,但生活方式上还是一俗人。你看看这些勤勤恳恳的车队,支撑他们的是荣耀,是责任,是信念,而我不一样,我在这里只是为了蚯蚓火锅。”
韩朵朵没脾气。她小时候一度担心户口最后会成为一哥麾下的一名街头霸王,跟户口大爷说信念责任荣耀,那根本就是往发动机里倒冰块嘛。
“看你三番五次地提蚯蚓火锅,想必很热爱啊,”王磊说,“你吃过没?什么口味让你念念不忘?”
“吃是吃过,就是普通辣……我姥爷说比不了从前的。那我就没机会喽,”二十三岁的刘启忽然老气横秋,“西南片区地下城启用比北京晚上几个月,那我也才不到五岁,没机会吃火锅,只听我爸说很带劲。姥爷说那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好吃的——重庆的火锅成都的串,柳州螺蛳粉长沙臭豆腐,腌笃鲜佛跳墙,桂花糯米藕鸭血粉丝汤,阳澄湖大闸蟹还有塞北的羊肉和烤馕……”
韩朵朵瞪大双眼,她打出生起就没吃过正常的食物,很多东西听都没听过。二十多年来全人类都靠合成食物活命,吃东西仅仅是为了提供营养,连蚯蚓都是奢侈品——老天没眼,以前这种形态令人不适的节肢动物甚至不该是人吃的东西。刘启和李一一大上几岁,算是摸到了黄金时代的尾巴。有切身体会的恐怕只有王磊,而他垂眼听着,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只剩嘴角一丝飘渺的微笑。
自然的馈赠随着流浪时代的开始而结束,蚯蚓只是人类从自然母亲刀头抢下的最后一口食物,其他种种仅剩念想,比如韩子昂回忆里上海街头那碗咸得过头的葱油面。
但吃过的人还是念念不忘,哪怕它咸得发苦,齁得让人双眼发胀。

三个月后,刘启拿到初级驾驶证的第一天,就去了一趟南半球,看星星。
看星星如今是个奢侈的爱好,不过跟王磊喜欢的潜水比起来,可实现度高了几个数量级。

是的,他拉着王磊去南半球看星星。韩朵朵听说的时候差点没惊掉了下巴,满脸都是“土包子刘户口出息了”和“然而对你来说看星星和看车灯有何区别反正你就看个亮”。
当事人刘启对此未做回应。对他来讲确实没区别,只要王磊站在他这边,路灯也好发动机火焰也好,都算是满天繁星都为他闪烁。

韩朵朵看错他了,星空是刘启的最爱,这点从他记事起就初现端倪。他四岁就拥有小型天文望远镜,那玩意他比玩具车还宝贝,别的小孩还不知道月亮是地球卫星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他爸去海边有模有样地看木星数星座了。虽然后来他的天文观测事业因故中断了十七年,但那时候他爸正在天空与群星作伴呢,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太阳系有几颗行星?
有些事情只是不常回忆罢了。

这两年,每年的第一天刘启都要请假,然后开着车出去。民用汽车要轻便得多,速度也快得多。刘启先在上海停下,他们上几柱香,再往杭州去。新杭州一号渐渐成型,王磊会四处逛逛,而韩朵朵每年都带奇形怪状的长颈鹿送给那个未曾谋面、永远四岁半的姐姐。最后他们在苏拉威西找到那条鲸,刘启总是抬头看很久,固执地寻找天空中那一颗只为他亮的星星。
这个充满血泪的重组家庭里,各有各的苦。

2077年公历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北极。这是地球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了,也是最大功率推进发动机所在地。在百米粗光柱的对比之下,太阳惨得好像一个电力不足的灯泡,颤巍巍地照着一小块天空。
混乱的变轨加速阶段快要结束了,地球不再公转,从此只有寒冬没有春秋夏,二十四节气只剩下大寒。“年”这个概念现在失去了它的本来意义,仅仅作为一个计量单位,标记着人的长大、成熟和老去。
北极发动机在最后二十秒用喷火节奏倒计时,告别地球人又爱又恨的太阳。最后一秒发动机开启了10秒的全功率输出,等离子体从莹蓝色变成火焰一样炽热的橘色。刘启张开双臂拥抱王磊,大声喊:
“二零七七!我二十四啦!”
“我四十七啦……”王磊笑着回他。
“去年你的年龄是我两倍,今年比我两倍要小,这么算下去再过个几十年就追上你了。”
“胡说八道!”王磊敲他的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咒我么?我死了你才能追上年龄,懂么?”
刘启吐吐舌头,决定岔开话题:“喂,王磊。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好像快结婚了……”
“这样吗,那我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王磊大笑起来,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对了,二十四是本命年,要不要我给你买红内裤?”
“要啊!不然指望韩朵朵吗?”

居然有不少开着民用车来这的人。刘启扣上安全带之后往外看,看见了平民、红杉工程人员、白制服技术人员,甚至有一身黑色外骨骼的军人,不约而同地仰头对着太阳。
“看来现在人们心态都调整得不错了,”刘启打开车窗,“新年都出来遛弯啊?”
车里没别人,他问的只能是王磊,但王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更奇怪的是不少车窗里都对着太阳伸出了五花八门的镜筒。那些黑筒刘启太熟悉了,是业余天文望远镜,折射式、折反式,甚至还有一两个明显是用边角材料自制的。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刘启纳闷了。
王磊没回答,他忽然皱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一开始只是一个传言,说一切都是骗局,所有国家的政府联合起来,用尽他们的诡计和手段编造出一个谎言:太阳不会爆发,不会氦闪,不会吞没整个太阳系,更不会毁灭人类和地球。
刘启和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传言扯淡到不可思议,可是传言从来不跟你讲道理,会信的人也根本不会听。

人类漫长的历史中,从来不缺荒唐可笑的阴谋论。一个世纪多世纪以前人类登上月球,有照片有实物,被吹毛求疵地怀疑是个骗局;与之对应的是有人煞有其事地写书论证外星人就在月球背面,或者月球内部,或者干脆已经混进了人类社会——但其实全篇都是无端推测和生硬联想。美国人和苏联人真的早在20世纪就登月了么?月球背面有没有外星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反正月球被装上发动机就地抛弃的时候,并没有外星人出来阻止,但人类确确实实地推动了一颗行星。

仅仅花了几天,传言就发展出了系统的理论。随着人们更有组织地观测和研究太阳,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太阳不会改变。联合政府发现这事没法压、没法瞒更没法悄悄解决,而此时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了控制。世界上分出了三群人,一群喊着口号要推翻暴政拯救地球,一群觉得信这个阴谋论的都是傻逼,还有一群,他们还没想好该站哪边,或者是无所谓站哪边,只要能苟活。
这样的站队甚至跨越了人种、地域、职业,事实上,地球安全军和发动机维护机构中,叛变者并不罕见。
刘启立刻成了队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户口委屈得很,他是有过叛逆又中二的过去,也违反过百八十条纪律和条例,但他从没怀疑过流浪地球计划,相反,他一直拖家带口为之出生入死。
周倩和李一一达成共识,一个时刻关注他的心理健康和情绪状态,另一个争分夺秒按着头给他恶补高等数学、相对论、天体物理、恒星物理、宇宙学,生怕他误入歧途。

不久后,全球叛乱爆发了。
地球安全军宣布进入战备状态,救援队员们能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更多时间是待命,待命,和语焉不详却不容置疑的命令。于是他们出发,神经紧张地运送神秘物资去各种边边角角的地方。李一一开始时不时被借调,人员变动也越来越频繁,某一个小队一夜之间就少掉一半的人,或者甚至撤销了编号,大家都不敢想那意味着什么。
其实大家一直都知道地球表面有计划之外的人类存活。但计划外也就意味着不好打交道,能在没有稳定后备物资支援的情况下在地表生存,说明他们个个都不是善茬。而且现在,反叛军跟他们一拍即合,这意味着资源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更可怕的猜想是,反叛一事本来就是地面幸存者们一手操控的。李一一用了一个精确的古老典故:冰山。能看到的只是表象,对水面下的种种勾兑、阴谋、利益交换,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王磊开始经常缺席任务,早出晚归。有些时候大家知道他去见了更高级别的领导,有些时候则觉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他在流浪时代之前就是军人,特殊时期被重用、分配特殊任务也不奇怪。忠诚又资深的老兵已经越来越稀缺了,他们有些选择了退休,更多的没坚持到可以退休的时候。
他参军那时候军队还分陆军海军空军,流浪地球计划将所有军队——无论国籍军种——整编为地球安全军和太空部队两大部分。太空部队主要为领航员号设置,负责以地球流浪为核心的科研和工程,也顺便搞定航线上可能危及安全的小天体。空间站被炸成一朵烟花后,地球上能称为正规武装的就只有地球安全军了——太空部队还在,但没了主战场,他们的天基、地基武器又往往以天体为目标,用武之地少之又少。
当然非正规武装一直存在。这些事情以前刘启很好奇,但现在他不知道也也懒得管,他在意的事情越来越少,而且都集中在固定的几个人身上,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算是成熟还是变老。

不过有一件事情让刘启耿耿于怀:农历新年都过了,王磊许诺的本命年套装依然没有出现。

Chapter 4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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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一个难得的休息日。
刘启足足一个月没有回家,大半个月没见着王磊的影子。他累得没机会多想多问,洗了澡就蒙在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磊回来。也许是傍晚,他迷迷糊糊地知道,老男人洗了澡挤进被子里,身上有香皂味和洗不掉的疲惫与征尘,还有人造太阳日常循环里夕阳的味道。这些东西总让刘启有莫名的安全感,他本能一般吸了吸鼻子,又往人身上蹭了蹭。
王磊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吻上他侧脸冻伤的痕迹。
……这觉没法睡了。
胡茬扎得提神醒脑,刘启弹起来,反手去抱他,然后发现没有外骨骼的时候王磊的手劲也这么大——随意一把就给他推了回去,随即附耳低语:“你接着睡,不用管我。”
像是被困在山谷的那次。刘启耳朵一热,报复,绝对是报复。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刘启多次意犹未尽地评价过,王磊无趣、隐忍、冷漠又闷骚,人如其名,三块冰冷坚硬的石头。烧石头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王磊的本性总不会变。
但来不及细想了。王磊低声说,这次我来吧。
刘启想也不想就应了,随便,只要是你就行,怎么都行。
于是仿佛并肩进入了一个什么奇特的梦境,什么都忘了,疯魔了,不管不顾了。最后,在寂静的夜里,王磊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很多,全是他的坚持他的希望他的迷茫,还有一些只有他和他才懂的秘密。
几天后刘启才明白那天的反常。

王磊叛变了。

没人想到会是他,但他决定的事情也向来没人能阻止得了。先是周倩和锤子他们无功而返,然后是李一一写断了几支笔,试图证明太阳真的会爆炸;韩朵朵哭肿了眼睛;刘启说完也骂完了,最后只好一指大门说,滚。

大家都假装一切如常。第二天刘启照常出任务,却在电梯口被拦下了。安检人员认识他,拉他去看仪器读出来的信息,指着他的姓名牌问:“兄弟你拿错牌子了吧?”
他这才发现他的姓名牌上写的是王磊的名字。
刘启回家翻了个底朝天,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叛徒走的时候,很可能错拿了他的东西。
在补办下来之前他是上不去了,他跟队里请了假,在家躺了三天,收到一个在不同补给点辗转了两个月的包裹,错过了CN171-11最后一次集体任务。

很快,叛军在人数和声势上已经超过了联合政府。现在已经不必说什么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废话了,因为多数人总有办法把他们说的一切变成真理。

Tim和周倩参加了澳洲战役——联合军倒数第二场不算惨败的战役,但他们从此失去了消息;李一一被调去中亚前线支援那儿的大型发动机;刘启和韩朵朵还留在北京;至于王磊,他早就杳无音信。
再后来联合政府集团军也分崩离析,中亚和东亚终于全线崩溃。叛军接管了大部分发动机,剩下的人各路溃军集中在地球发动机附近坚守,也算是听天由命——直到大轰炸。

那是联合军最后一次破釜沉舟的绝地反击。
反叛军在世界各地的军火库被精确打击,动用的居然是已经快被遗忘的太空武器。没人宣称为此次行动负责,太空部队早就名存实亡了,地球军也大势已去。这次行动的成功小小地鼓舞了仅剩的几万联合军,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于事无补:空袭毁掉了叛军的大部分武器装备,但他们人太多了,就算没枪没弹,一人一块石头也能埋了他们。

找到刘启的时候,李一一白色的制服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了。他抱着一沓文件夹,一身狼狈,神情激动,揪着刘启大呼小叫:“户口,你猜怎么着——”
旁边的伤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人被吵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翻过身盖上头继续昏睡。
“——我可能找着王磊了。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两天整个指挥部都在找他……可是地面中继站的损坏太严重,我们就像聋了哑了瞎了,困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刘启连头都没抬,李一一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亢奋得几乎有些神经质:
“但是!如果上去!去地面,我可能还有办法!户口!我还有一点设备,足够在上面跑三个小时。只要找到能用的中继站,就能用老办法单台定位……喂,户口你说话啊!刘启!”
刘启像是抽掉了骨头,顺着墙壁缓缓滑下去,李一一吓着了:“户口?你怎么了?”
“怎么办,李一一……”刘启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虚弱得跟鬼一样,“我找不着朵朵了……进总控站的时候人太多,太乱了,然后我就找不到她了……我都不知道她有没有进总控站……她笨成那样,不会开车不会跑路,连撒谎都不会……怎么办,怎么办啊李一一……”
李一一也傻了,一下子手里连东西都拿不住,文件夹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更严重的是,空袭激起了反叛军的愤怒。他们包围了仅剩的残部,发动了疯狂总攻。总控站里除了无数发动机控制机房和设备,也有地球安全军布下的最后防线,但那样悬殊的战斗力差距根本难以称为攻与防,更像是单方面的扫荡。人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的暴怒和狂热会找到一个出口,这种时候手边随便什么都是武器。

锤子抱着他的加特林连滚带爬地撞在总控室的隔离门上。
万幸门禁系统还能正常工作,他随便捡了张工作证刷卡挤进门,回头发现满屋子苍白瘦弱的程序员正抱成一团,惊恐地看着他。他摆摆手,靠在墙上喘气,程序员们木然地看着血滴滴答答往下淌,顺着机枪的支架和他的侧脸。
“别害怕,码农们,继续继续,代码不能停。”他抹掉脸上的血又喘了两口,对着程序员们嘿嘿一笑:“别担心——只要我的加特林还有一颗子弹,保证没有一个叛军能踏进这道门。”

不到半个小时,总控室的墙壁被整个轰开,人们踩着一地炽热的弹壳蜂拥而入。

此时的远方,王磊开车在西伯利亚转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尚可使用的中继站。
他套上头盔下车,什么都没带,只有口袋里的一个金属铭牌。
背后有人用一支手枪顶住了他的后背:“不许动。”
声音有一点点熟悉。王磊高举双手缓缓转身,看清对方之后愕然:“朵朵?你怎么会在这?”
韩朵朵看见他,眼睛一下就红了,像是要哭更像是愤怒。
“王磊,是你,老天有眼,让我在这遇上你。别乱动,不然的话,“她的枪口晃了晃,声音陡然冷得发涩,“一枪打头,两枪打胸口,你教的。没想到最终我还是要这样把那颗子弹还给你。上车。”
“你要去哪?”
“找我哥。”
“刘启还活着?他在哪?其他人呢?”
“要你管?"
“……你也不知道。”王磊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起来,“看到前面那个中继站了吗,那里可以联系上联合军,我们去找你哥。”
“找个屁!联合军早没了!”韩朵朵尖叫,声音里委屈、恐惧、绝望混在一起,“骗子!全都是骗子!”
王磊摇摇头:“联合军跟总控站共用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总控站还没有陷落,联合军的数据库就还能用。”
“总控站还在?”韩朵朵果然被吸引了。
“对,还在。你看看远方,几个主要发动机都还没有停,他们还有夺下控制中心。所以即便你不信我……”他突然出手夺下了韩朵朵的枪,“……但这是现在,唯一能找到你哥的办法。”
又被骗了!韩朵朵气得直瞪眼。

中继站的通讯终端点亮,王磊掏出口袋里的姓名牌刷过,又验证了指纹和虹膜。
韩朵朵眼尖看到姓名牌上的字,忍不住问:“你怎么拿着我哥的姓名牌?”
“拿错了,拿错了……”王磊汗颜,“那时候走得急拿错了……”
计算机主机响了起来,通过验证的绿灯闪了闪,弹出一个黑白的界面。没有简洁人性化的UI界面设计,只有纯粹的信息和功能按钮,还有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标志,依稀是几个字母:ALMENARA.
这个界面韩朵朵从未见过,也从没听任何人说过——王磊不知道去干了什么,但他的权限确实高到令人咋舌。
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从电脑里传出来:“编号CN171S1014,档案已恢复,正在更新战斗序列。王磊同志,由于您在任务中的突出表现,指挥部已于一个月零九天前授予您中校军衔。‘烽火’谨代表联合政府和地球安全军向您表示最崇高的敬意,感谢您的忠诚和付出。很抱歉,败局已定,嘉奖和补偿恐怕都无法兑现了。还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有,帮我找CN171-11小队成员。”
进度条缓慢地前进,管控地球安全军全部系统和档案的AI“烽火”沉默了很久。这种时候的安静让人胆战心惊,韩朵朵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了磊叔的手臂,频道里滋啦滋啦的电流杂音让他们稍稍安心一点——至少“烽火”还在线。
“搜索完成。CN171中队第11小队驾驶员刘启,存活。最后位置更新于地球发动机总控中心,更新时间:一小时四十分前。地球发动机总控中心发生交火,为了尽可能保全发动机以及幸存的五千名技术、工作人员和伤员,联合政府已宣布放弃阵地。”
只有刘启,意思是其他人在24小时内没有更新位置,或者已经被判定死亡。放弃阵地,意味着……失败了。
王磊开始手抖,怎么都点不中想要的按钮,他冷静了一下,继续语音指令:
“设定目的地,地球发动机总控中心。”
“路线已发送。目标阵地已被放弃,请注意安全。‘烽火’已经完成设计使命,将在10秒后执行自毁程序,一并抹除现有大规模杀伤武器。祝您好运,祝地球好运。很荣幸曾与您并肩作战,永别了,王磊中校。”
“谢谢你,烽火。永别了。”
倒计时结束,屏幕应声而灭,电火花伴随着浓烟从主机上冒出来,照亮了破旧中继站最黑暗的角落。在目之能及的远方,所有运输通道沿线的检查站、提示屏依次熄灭;浓烟从成千上万个控制系统中冒出来,飘散在星球表面已经无法形成风的稀薄空气里;电火花在无数台各式设备上爆闪,小到通信电台和GPS,大到能摧毁直径十公里内小型天体的对空防御系统,电涌顺着导线从高山之巅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摧毁了地球安全军所拥有的一切数控战斗系统和战略支援力量。
至此,这支地球表面最强的武装力量,在“烽火”的自毁指令下,全部灰飞烟灭。

远处有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传来,王磊把姓名牌戴在胸口,开着车往总控站去。
韩朵朵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两个人的食物补给。王磊看看她的吃相,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我几天没吃饭了,”韩朵朵瞪着他,用力吞咽,“你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怎么过的……”
“……别噎着。座位下面有水,那个箱子里还有吃的,你自己拿。”
“磊叔你说我们能赶到吗?”
“能的,一定能。”
韩朵朵想了想,又摇头:“没用了,叛军会杀了他们的。我在叛军窝里混了半个月,他们恨不得把联合政府的人千刀万剐——”她把自己说得要哭了,“怎么办,我哥怎么这么命苦……你走以后有个包裹送来,补给站的人说耽误了几个月,应该是你走之前寄的,但是我哥说什么也不肯拆……我哥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走啊?”

王磊沉默了。
叛乱初现端倪的时候,地球安全军就有人预测到了:流浪计划迟早会失去民心,到那时一败涂地是不可避免的。
只可惜没人想到,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以少胜多的战争,”那天,一向注重军容军纪的指挥官点了一支烟缩在椅子里,面对几位身姿笔挺立在黄昏里的老部将,缓缓地说话,“但那除了需要正确的战略和正面战场的英勇作战外,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
“您的意思是?”王磊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领导点点头。

他知道刘启有多痛恨别人为他做决定。无论什么理由什么方式都不可以,刘启不相信什么“这是为你好”的屁话,也不相信命运,他的将来只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无论是什么,他都敢轰着油门碾过去。
但王磊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是以前那个“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孤家寡人,他有归属,有牵挂,有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他当不了亡命之徒,但如果这个计划能改天换地,让联合军赢下这场战争,刘启再愤怒他也认了——至少这样刘启能活下去。

“好,我接受任务。”王磊上前一步,窗外的人造阳光黯淡下去,墙上巨大的地球图像缓缓旋转着,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但是这一趟凶多吉少,所以我想再回家一趟,再见见家人。”
“可以。我会给你的队伍申请两天的假期。”
“那就没有问题了。”王磊说。
“在你就位后,我们会对你开放地球安全军的最高权限,记得带上你的姓名牌。如非必要,尽量不要联系其他任务成员,也不要联系指挥部。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如果不是胜利的那天,就只能是联合军的末日,那时只有姓名牌能记住你的名字。”领导起立,对他敬礼:“王磊同志,谢谢你为地球所做的一切,祝你好运。”
“祝联合政府好运。”
王磊放下还礼的手,与领导交握,两人异口同声:“祝地球好运。”

行星发动机接连被关闭,天幕暗了下来,北半球的天空上,出现了久违的灿烂星河。
王磊和韩朵朵浑身发冷,站在人海之中张望。十几万自以为理智和正义的人们,已经用他们能想到的最惨烈的处决方式,了结了他们的愤怒——他们拆掉了那最后五千名地球派的防护服电池。
他们在欢呼,在高歌,围着广场胡乱跳起舞来,歌颂他们的太阳。
韩朵朵疯了一样冲进已经被雪覆盖的那群人里,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好像陌生又熟悉。
刘启就在这五千人里,可是无论她叫什么,哥哥再也不会应了。他浑身都是霜雪,头盔面罩上结满冰花,被她一拉就栽倒在她怀里,韩朵朵试图扶起他,但越急就越使不上劲,生拉硬拽也动不了半分。
他身上的冰雪哗啦啦地散落,一块小小的金属牌从他胸口掉下来,落在地上。
王磊捡起来摊在手里,那是刘启的姓名牌。他一定后来去补办了,不然没法出地下城。同样的牌子王磊胸口也有一块,如果将来有人要给他们立碑,说不定会以为这两人巧合地重名了。

一阵忽然的强光笼罩了整个苍穹,而且越来越亮,人群捂着眼睛惊呼起来。
“太阳爆炸啦!”
“氦闪!是氦闪!”
“哈哈哈哈!联合政府是对的……你们这群白痴!”
“快跑!有辐射!”
几万人尖叫着推搡着往地下城跑,踏得冰原都在震。王磊跪在地上没有动,他把手里的金属牌翻过来——
那块姓名牌的背面,“王磊”两个字,在氦闪的剧烈白光中闪闪发亮。

Notes:

感谢你看到这里,下面就一些可能成为问题的问题作出说明:
1.“……概率,是宇宙的本质之一,从人类的生产生活到宇宙的斗转星移都是概率事件。”出自李一一扮演者在电影上映两天后的微博:“……小到我们人类的生产生活,大到宇宙的斗转星移,都是一个概率事件。概率事件也是科学本质之一。比如苹果砸头,蒸汽顶壶。科学就在那,它不是被创造出来的,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一个意外的出现,揭开面纱”。他还说“幸,本义指意外地得到成功或免去灾难,如幸存、侥幸。说玄了叫命运,说理性了可能是概率吧”;此外他还说“恒纪元乱纪元无规则交替,我们只是幸免于难。概率真的很可怕。但小小生命在面对不可抗力(不可理喻之事)时所呈现出来的主观能动性却也是汹涌澎湃的。‘无论最终结果将人类历史导向何处,我们决定——选择希望。’也是这部电影,在浩瀚宇宙中点亮的一点温热之光”。小张同学很可爱也很有想法,我很喜欢这条微博,无耻地化用了其中一句。
2.“影子训练”这个东西,现实中好像更常用在口译练习中,不过我更认同的释义是文中所用:一种言传身教的训练方式,很好地表现了新老传承。在星际迷航发现号中看到这个名词,无耻地借用了。另外题目改自DISCOVERY 208 “If Memory Serves”的中文翻译。
3.“……横跨了整个太平洋,经过晨昏线时……目光交汇那一刻日夜颠倒,天地间只剩下冰海茫茫。”算是原著梗吧,主角跟妻子相识相爱就是在一次横跨太平洋的比赛中,而比赛结束他们就去登记结婚了。这两位也请结婚吧……无耻地偷来了横跨太平洋的浪漫。
4.“重庆的火锅成都的串,……塞北的羊肉和烤馕”这一段不是仿的相声或者快板,而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龙文章受审那段话:“祖国的大好河山,我去过不少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干丝烧卖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上海的润饼、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广州的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酸菜白肉炖粉条;火宫殿的鸭血汤、臭豆腐还有被打成粉了的长沙城……没了,都没了。”对,都没了。无耻地低配仿写了一段,但因为我没去过那么多地方所以没法概括全面。
5.老马和老刘的火锅,户口帮你们吃了。虽然并不是老马喜欢的那种。有机会请老马和老刘吃正宗重庆火锅,我只会喝啤酒,不过敬老马和老刘的话,我可以豁出去干白的。
6.王磊的爱好很可能不是潜水。我得找个难度比看星星大的……不然户口就看不成星星了。那就游泳或者潜水,好巧李老师喜欢潜水,无耻地套给王磊了。
7.红内裤是肝帝@往日晨曦 的梗,某个深夜她提出这个名词说要用来开车,而我表示没有驾照安全第一条,只好无耻地用来煽情了。
8.看太阳和看完太阳发现了一大群拿望远镜看太阳的人,是原著场景。
9.整个叛乱的发展,基本依照原著,时间线略有改动。
10.澳洲战役是原著情节。谁让Tim刚好是澳洲人,对不起了。
11.处决和氦闪,是原著场景。
12.王磊具体干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肯定跟叛军军火库被精准空袭有关,因为“整个指挥部都在找他”。原本我还写了很长一段领导跟王磊的对话,用来补全王磊作为军人的那部分情怀……最后放哪里都不合适,删掉了。
13.本来想让加特林去莫斯科X号发动机,在被重重包围的绝境里标定了自己的位置大喊“向我开炮”,勉强算个致敬彩蛋,但时间关系我来不及好好搞剧情了……遂放弃。户口本命年之后剧情急转直下,我基本靠苏联军歌续命(毛式重工业和向我开炮情怀跟兔子还是挺一脉相承的。)其实后来加特林的设定我也很喜欢,他嘴上说着你们这群秃头弱鸡书呆子我一个能打三十个,转过身拼上性命保护了他们。保护弱小才是真的强大。
14.一如既往,洋洋洒洒写一大篇其实只是因为某个场景,也一如既往就是最后一个。本来是一心想直接写死的,最疯魔的时候甚至有想过王磊抱上去怀里的人直接碎掉,之后才掉下姓名牌的魔鬼镜头。但最后还是没有忍心。那个在不同补给站辗转两个月的包裹是王磊给他买的红内裤,刘启一直没有打开,也没机会打开了。
15.三个我觉得能算bug的地方,我怀疑并不会有人发现……不过还是我主动说一下。一是扫把星刘启第三次跟车出去结果工程车差点翻了户口现场拆轮胎老陈又神操作勾回来这一整个过程,都没有经过任何论证。我就是想让王队急中吐真言,就是想让户口调戏王队,(就是想让全队人骂户口个小王八蛋)就是想让他们被迫在狭小空间里独处。二是刘启刚掉下悬崖的时候和李一一语焉不详的那两句话,是李一一和刘启都发现,如果再多坚持一会儿,也许,只是也许,他们就有时间扔绳子给王磊,把他们拉上来了。但是要我说,冰层能扛多久谁也说不准,而且这样刘启就不能和队长大人去郊游调情谈人生了。三是王磊错拿了刘启的名牌为什么还顺利出地下城了,答案是他那时候已经确定了要去秘密计划,所以出城走的不是正常渠道。对,就是这样,我说是就是。
16.最后修的时候想起两个电影场景忘了说明,一是王磊听刘启报菜名时走神并露出迷之微笑,对应电影里老韩回忆户口他姥姥黑暗料理时王磊的表情。二是刘启在看星星而王磊在看刘启的场景,文中出现了多次。第一个让我爱上了三石,第二个让我拍着桌子坚信三石和户口有一腿。妈的,我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