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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喝完最后一罐啤酒,打了一个饱嗝。
“老样子走回去?醒醒酒。”吴邪看时间也晚了,撑了一把桌子站起来,接过黑瞎子从里侧递给他的外套。
结账的时候他路过一桌年轻人,围在一起捧着酒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指天指地。吴邪看了就有些感概,自己在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满是这种不服气的劲头。年轻人的爱恨和冒险都是很直接的。
排队结完了账,吴邪找不到黑瞎子。
左右一看,他居然就坐在刚才那桌年轻人里,连着两盅白的灌下去。一旁有个二楞小伙子抓着他的手痛哭流涕,“您说得太对了,刚才是我以貌取人了,贵人,您真是我的贵人,您再给我算一卦,看看我能不能渡过人生的这个坎?”
什么人生的坎,当自己写高考作文呢。吴邪正想过去,就见黑瞎子大手一挥,说,“不贵不贵,再来两串糖葫芦,我吃完用签子给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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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师徒两人拿着两串糖葫芦边吃边走在北京的夜晚里。
年轻人也是很天真的。
这玩意甜的要命,吴邪吃了两颗就齁住了,剩下的黑瞎子拿过去吃。
嘴里闲了,于是吴邪开始很想抽烟。不过他已经喝了不少,明天回去准被家里那位禁烟大使发现,不能罪加一则了。
吴邪又不自觉笑了。他想到明天张起灵会来接他。
上次他们同坐一辆摩托是上个月去镇上,那时候他们还不是那种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明天回村路上他会愿意搂住自己吗,还是和平时一样就扶着?
一把年纪了,吴邪好像终于懂了一些情侣间做寻常事也充满乐趣的心情。
大徒弟,黑瞎子的嘲笑从边上传来,你笑得像头吃到胡萝卜的驴。
吴邪心里为这个比喻的精准和粗俗感到十分的佩服和万分的尴尬,所幸脸皮早就练厚了,于是斜了黑瞎子一眼,说那驴的师傅算什么?
黑瞎子笑得好像占到了莫大的便宜,驴的师傅天天对驴拉琴。
吴邪撇撇嘴,知道他就是欠抽。这才第一天告诉他自己和闷油瓶的关系就这样了,以后这家伙指不定还要怎么编排他们呢。
现在想来,和黑瞎子走的近的时候都是吴邪最穷途末路的时候,清闲日子里他们反而不来往得那么勤,其实吴邪心里还是很想这个师傅和朋友的。
但好像还是有一些默契在的。吴邪来了北京给他发消息说出来涮肉,黑瞎子拎着外套和酒就来找他了。
黑瞎子对一切似乎总是热枕的,也是游刃有余的。吴邪不主动说,他也不问吴邪怎么来了,好像这个夜晚和多年前也没什么不同,甚至黑瞎子也是穿着这件皮夹克,领口都有点磨了,但料子很好,穿在他身上还是笔挺。
他胸口明显鼓起来一块,吴邪还是在想烟,眼光不自觉往那里出溜。他知道黑瞎子常抽的烟是什么牌,干,劲也大,吴邪抽不惯他的,但也胜于无。
住眼,黑瞎子笑骂了一句,有变态啊。喝多了,他的肢体却是极度放松的。这些日子这种状态的他已经防不住吴邪了。当然,不是因为黑瞎子身手变弱了,而是吴邪对他太了解了。
所以他这个姿态的意思是,他知道吴邪不会来拿烟。
吴邪就有点不爽了,这么笃定我不会拿?
黑瞎子于是又看他,说了一句,本来我也是不信的。
吴邪丢过去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黑瞎子突然抬起手,“咻咻”两声,两根吃剩的木签像离弦之箭一样从路边垃圾桶的网格里扎了进去,远看像给桶添了两条招摇的小手臂。桶顶上探出来的蓝塑料袋又像顶兜帽,看着就有点可爱。当然也可能是吴邪喝多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瞎子又一次开口,声音却是咬着一点牙的。你啊,只有在为了别人的时候,才愿意把自己活下来考虑进去。
吴邪听了就有点恍然。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这么说话了。他想起来为什么他以前总想逃黑瞎子的训。有时候黑瞎子的话可以是一把手术刀,吴邪在他面前,早就里里外外都被剖开了。
他们一齐走过那个垃圾桶,黑瞎子居然踢了它一脚。吴邪震惊又心疼,眼看着垃圾小人的手臂耷拉下去了。黑瞎子为什么要欺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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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半的路,吴邪不愿意当街找个角落撒尿,于是两人绕路去了公共厕所。再走回原先的道,吴邪看见黑瞎子正对着一侧墙,像摸骨一样在来回摸拐角的一处凹陷。
吴邪知道那处凹陷。
那铜锅涮肉店他们吃过无数次,最开始是吴邪刚拜师学逃命的时候,黑瞎子把练瘫在地上的他摇醒,说带他去吃顿好的。后来他们成过常客,有个店员总给他们多切几两羊肉,他们也眼看她从帮厨的姑娘成了老板娘,孩子也有了。
从店里到吴邪住处的路也走了无数次,他们甚至在这条路上遭遇过埋伏,通过默契和一点点运气才化险为夷。
拐角这个坑就是吴邪躲的时候对方刀砍墙上了。虽说是躲,其实也完全没躲开,血飙了一墙,吴邪的侧腰至今都有一个疤,还是在黑瞎子的四合院里缝的针。
吴邪走近几步,黑瞎子还在摸,动作很熟练,嘴里还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也不知道是哪的话。黑瞎子其实也喝得不少,只是平时也挺疯,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再摸下去要包浆了。”
黑瞎子收回手,神神秘秘地说,“狗血,辟邪消煞。”然后他点点头顶,墙上里探出人家院里种的葫芦藤,恰好有两颗垂下来,挤挤挨挨,“葫芦,招财送子,很灵的。”
一听就是当场胡诌的,吴邪简直给气笑了,好家伙,对着墙也能骂他是狗,黑瞎子这人才是真的狗。
“这点陈年老血要真能有用,应该给我送四个葫芦娃。”吴邪没好气道。
黑瞎子笑呵呵地回他,“也是,你要是能怀,哑巴出来的时候肯定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吴邪无语,这都哪跟哪,“再说了,他进门前我还是一傻子呢,根本没想过和他……”
黑瞎子看了他一眼,头又转开了,“没说是和他的…”他小声说。有点风,吴邪没听清,想问,又觉得肯定是什么损自己的话,问了也是自找笑料,便不开口了。
两人继续走,吴邪一边琢磨着刚才听见黑瞎子摸墙的时候说的那几个音节,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他想得入神,又很习惯跟着黑瞎子的步调,走过了一个没人的街口,脚下也没个准数,结果踩进一滩泥水里一滑,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向后摔倒时必须保护后脑,不过喝了酒反应慢了。风灌进衣领里,吴邪正慌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肘一下子被握住了。
黑瞎子正侧身牢牢托着他,力气大得吴邪整条手臂像被一下钳住,不由痛呼了一声。
吴邪像被捉住后脖子的小兽一样,黑瞎子几乎是把他拎上了街沿才松开手。
被这么吓了一跳,吴邪酒都有点醒了,在街边愣愣回头看一眼地上的水。
黑瞎子就侧站着等他,看着他。街口的风开始有点冷了,掀开他的皮衣领子,但没吹到吴邪。两人对了对眼神,吴邪重新开始走,黑瞎子才启步跟他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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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得人发懵,他们就这么走到了吴邪在北京的落脚地。吴邪在那里掏钥匙,摸了半天摸不着,顺口问黑瞎子,要不你也别回去了,在这里歇一晚?
黑瞎子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没听到,吴邪刚想再说一遍,黑瞎子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蹭我给你做早饭?
吴邪就笑了,你醒的时候我早就走了。
哦,黑瞎子慢悠悠地说,那我不要醒了。
吴邪的心里动了一下,还不知道说什么,黑瞎子又说,在这儿等着我呢,想让我免费开滴滴送你去机场是不?
吴邪总觉得黑瞎子的这句话有点同一招用了两次的黔驴技穷,但一时想不通他要拆穿的是什么,脑子短路,想到驴一下又搭到刚才驴师傅的笑话里去了,于是咯咯笑了两声。吴邪就顺着说下去,反正师傅你去机场正好也能接大单。
黑瞎子看他笑好像又有点高兴了,或者也没有。他突然伸手过来,趁其不备摸了摸吴邪的头。收手时叮咛一响,掌心赫然是一串钥匙。
好,你走吧。黑瞎子说。
他摊开手掌,看着吴邪今晚从他这里取走最后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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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火锅和酒味都太重,明早赶飞机肯定没工夫,吴邪决定先冲了澡再睡。
脱了上衣,他才发现镜子里自己手肘后面全青了,扭过身来看。黑瞎子刚才扶他的那一把用的劲也太大了。
拧开了热水开始淋浴,吴邪洗得有点恍惚,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总是给他留下力气非常大的印象。
多年前在楼外楼那一顿送别饭里,吴邪还记得很清楚,张起灵几乎不用任何力气拿捏筷子时的样子。
他们这类人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控是极端准确的。但闷油瓶每次在斗里夹着自己,或者那次悬空抓他的时候,吴邪总能从接触的地方感受到他非常恐怖的力量。
现在吴邪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是因为关心则乱,人在特别在意的时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力气的。
温热的水打在身体和脸上,吴邪颤抖了一下,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又好像沉入更深的幻境。
闷油瓶的身躯从瀑布的云雾中浮现,他捏住自己下巴的动作如有实质,然后是亲吻的力道。他们对此都不是很有经验,但热情弥补了这一缺陷。吴邪想得投入,刚动了动臂膀,一股疼痛从手肘制住了他。他呼吸一滞,又不自觉顺着力往后靠去,感觉有另一具躯体从沙尘中来托住了他,粗糙的墙面摩擦过他的后背,前后截然不同的刺激让他瞬间被点燃。
蒸腾又逼仄的热气源源不断,带来了虚幻的安全感,好像世界坍缩在此一隅。吴邪眼帘是湿的,他喘息着动作,让雨雪灌入喉咙,风沙划破他的身躯,在绝对的力量下他被打成碎片,沿着一条条伤疤拼成无法辨认的模样。他赤裸地新生,但又浑身都是印记。他是无忧无虑的,但也是悬崖尽头随时要坠落的。
意识渐渐紧绷成一根直线,吴邪忽然有种年轻时候惶惶然攀登高峰的感觉。他闭起眼睛,闷油瓶的手扶在他的脸侧。他不善言辞,但他的唇舌滚烫,他们额头相抵,吴邪忍不住往下看,还有一双手从背后来,宽阔的臂膀环着他,手就贴在他的心脏。
热流一下涌上吴邪的脸。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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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阿拉善荒漠里扎营,空气太干,烟都快抽不动。但吴邪的劲头很足,他前不久才完成了一系列的推演,定下了一些人和地点。吴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好。是那种穷途末路杀红了眼的好。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又要随时应付可能出现的危险,但他这次准备的睡袋有点小问题,拉链头脱边断了。扎完营吴邪就坐在地上,反复回想可能是谁在什么时候动了手脚,有什么目的。
黑瞎子过来看了看,摇摇头,坐下来开始给他修。他拉来自己的睡袋,把那上面拉链头用小刀撬下来,又拉过吴邪睡袋的一头,捣鼓起来。
吴邪又点上一支烟,眺望远方落日。黑瞎子打断了他的思绪,说,“你好像很迫不及待。”
吴邪不置可否,转过头去看他,黑瞎子把拉链头一头嵌在吴邪的睡袋上,一头嵌在了他自己的上面,手一捏,服帖了,然后他把拉链对起来,往上一拉。两块颜色质地都不同的布料就这么被合到了一起,看上去古怪又不搭调。
黑瞎子的表情一乐,举起来给他看,“没见过吧,双人合体睡袋。”
吴邪挑起眉,“你好像也很迫不及待。”
黑瞎子抬起头来,周围烟雾缭绕,或是记忆久远了,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我期待你的期待。”
但这句话的语气是有点狠的,还有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吴邪火气大,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挖苦,“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黑瞎子笑了一声,问他,“我知道了会改变你的想法吗?”
吴邪喷了一口烟,说,“我必须得这么做。”
黑瞎子进一步挑动他的神经,“张起灵知道了,这会改变你的想法吗?”
吴邪不说话了。
黑瞎子自顾自从医疗包中取出了昨天两个人缝伤口的针,穿上线,开始把两个睡袋的另一侧一点点缝起来。
一针下去,黑瞎子开口说,“慈父手中线,吴狗身上睡……”
吴邪心里有鬼,不愿意听他说第二句里的“归”,于是打断了他,提出了一个更加攸关的问题,“下地以后这睡袋归谁?”
黑瞎子顿了顿,声音荒腔走板,“大难临头各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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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烟抽太多,半夜吴邪把自己咳醒了。
肩膀有点痒。吴邪记得这戈壁里是有蝎子的。睁开眼了也是一片黑,吴邪就动弹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在睡袋里,背后还贴着个人,他一动,那人把他按住了。
别动了,合体睡袋漏风。黑瞎子在他耳边说。
就知道这便宜师傅不靠谱。不过吴邪一点也没感觉到风,于是直觉就是他又被骗了,又挣了两下。黑瞎子啧了一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直接用关节技扭住他。吴邪动不了了,于是用一顿脏话招呼他。
黑瞎子狠狠掐了他一把。再说话虫要爬进去了。
折腾了一会儿,吴邪很快就又困了。明天分别之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到黑瞎子在自己侧腰的疤上来回划了两下,摸骨一样。
陌生的语调震动着他的胸膛,吴邪想问问黑瞎子在说什么,但他实在很累了,于是就这么睡着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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