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原作向,有剧情人设魔改,OOC。
男鬼与亡妻
全篇李云祥视角,全员恶人,不存在洗白。
李云祥在病床上惊醒。
散发着消毒水味的铅灰色毯子,从他光裸的身躯上滑下。昨夜从他身躯上冒出灼热的火焰,贯穿身体的冰锥,仿佛都是一场梦,没在身体上留下一点痕迹。
苏医生推开病房的门,秀美的眉毛皱成一团。李云祥昨晚被送来时只剩下一口气,浑身都是烧伤,躯干上还有四处贯穿伤。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武器,冷冻住他的伤口才没让他死于流血过多。
仅仅一夜,他就恢复如初。
这与一个信奉科学的医生信仰相悖。
她检查完病床前的护士值班报告:“你去看看喀莎,她就在你的楼下。”
以往每每靠近苏医生,李云祥便会心猿意马,今天他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却丝毫萌发不出血气方刚的躁动。他靠在床头,大脑一片空白。他火气大,眼里不揉沙是真,像昨晚那样上头却是人生第一次。
之前他再疯,也不会干出带着喀莎生死时速的行径。他一走出家门就察觉到危险,完全可以让妹妹当日住在老李家。至少也能跟德三少爷打赌飙车,只有他们两个一决生死,不涉及旁人。他相信追求刺激的公子哥会接受挑战,也相信自己一定会赢。
可是,自从那个男人吐着烟圈,含着蜜糖般地嗓音划过他的耳膜,大大咧咧的领口就那么对他敞开。他的脸像地狱的魅魔,胸脯却白的像普度众生的菩萨。李云祥的脑子就像浸泡在96°的波兰生命之水里。他的世界都变成火焰的颜色,一切言语都像来自水面之上。
而他站在喀莎病床前,亲眼看到毛毯下空荡荡的腿时,才明白为常理之外的冲动付出如何惨烈的代价。
东海实际上的主人德老板,被个毛头小子拂了面子后,淡定地安排好杀手。他的儿子德三公子,带着被老爸打出的一身伤痛,认真反思一夜后,再度勇敢的站到他的面前:“Daddy,我惹出的事情我来平。他虽然是哪吒,也是是个有软肋的普通人。我们是龙族,也是商人。商人一切皆可用来谈判,若是谈不拢,再杀也来得及。”
德三的目光热切而固执,这么多年跟着德老板在生意场东奔西走,也学得父亲三分皮两分骨。
敖广从沙发上站起身,审视着爱子的倔强的面庞。他终究是叹息一声,低下头按住他的肩膀:“别让我失望。”他的孩子纵然及不上三千年前惊才绝艳,却也知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除去惹上哪吒这件事,偶尔闯点小祸对于德兴来说,都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任性。
对敖丙而言,父亲的肯定比生命更重要。
他换套素净的白衬衫,把扣子认认真真的扣到第二颗,也没涂发胶,让自己看起来是痛定思痛一夜没睡。弄完后照照镜子,不错,苍白的脸色衬得他红肿的嘴角有点认真忏悔的味道。
今天东海五级风,瞬时风力七级。大风刮得贫民股的房子呼啦作响,一座座勉强由破木板、铁片组成的房子,大部分房顶是易燃隔水的泡沫,有的人家四扇窗格里两张是由透明塑料布拼凑而成。干裂到噼啪作响的一座座危房,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李云祥在朋友的修车厂给车检查发动机,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六子憨厚的声音紧张到结巴:“您、您请进!李云祥在这。”
夹杂着砂石的大风,顺着敞开的大门吹进,唯有风中间的人,像朵出水芙蓉般带着露水。
李云祥从车盖里探出脸,显示看到一双长腿包裹在洁白的西裤里,顺着目光上去是质地细腻的白色棉质衬衫,在一切之上是比一身白衣还要苍白的德三公子。他拎着箱子,局促地对他点头:“那个……你好。”
看到皮箱,李云祥皱着眉头:“我不要钱,拿你的腿来换。”
敖丙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仍然彬彬有礼,用最软的语气最蛊惑的声音道歉着:“我给你妹妹带了最新技术的义肢,现在很多健康的人会主动更换钢铁义肢,这东西远比肉体好用。”
李云祥冷笑着擦手:“那德三公子何不赔偿我妹妹的腿,换上义肢,我们两不相欠?”
敖丙心底涌上一股无名火,就像昨天被李云祥气得莫名其妙当街抢车一样。他虽然纨绔,当街仗势抢劫的事确是初次。他就不明白,这个炮仗一样的哪吒,为什么就不肯好好说话。他不就是想买他的车,都让他随便开价,价格足以让他买十辆车三套房,还想让他怎样?看到他,敖丙的气也不打一处来。
他把箱子重重放在修理台上,撸起衬衫袖子,露出被烧化的皮肤:“要是这么算,你是不是要陪我一条胳膊?你的家人也要在东海讨生活,你就不能替别人想想吗!”
“不许提我的家人!都是你的错!”李云祥的身体上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炮仗遇上炮仗,敖丙也逐渐无法压制情绪,气得对他大吼:“你驮着别人在前面疯跑,我飙车都知道车里只有自己。你全都怪我?昨晚的事故责任我们怎么也是五五开吧!我还叫手下把你们送到医院呢!不管你们早死了!”
李云祥被骂得懵逼,联想到民风淳朴的东海,还有事故区地处偏僻,如果不是德三公子的人,至少喀莎会在原地失血过多而死。想到昨夜几乎陷喀莎于死境,他更加悔恨自责,难以言说的酸楚化为愤怒,愤怒又再度变成暴力。他一拳轮在德三的下巴上,痛得他捂着脸退后几步。
敖丙最后的耐心消散,心想还是Daddy说得对,他居然幻想和哪吒谈判。他且战且退,准备逃跑。
别看李云祥从小在贫民窟干架是家常便饭,单纯轮肉体力量,再强大的人类也不是龙族的对手。敖丙雪白的拳头落在身上比冰雹砸人还痛,脸上挨了数拳的李云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
空气变得灼热起来,哪吒的元神若隐若现。好汉不吃眼前亏!敖丙转身要逃,被李云祥燃烧的拳头打中。他下意识用右臂阻拦,人连着修车厂的铁门被一起打飞。三昧真火再度灼烧着昨夜的伤口,痛得他眼冒金星,洁白的衣襟沾满尘土与油污。
巨大的哪吒元神凭空出现在修车厂上空,周围的人群被他吓得尖叫逃窜。宛如从地心中窜出的火焰,刹那间吞没目所能及的一切。趴在地上的敖丙冷静地环顾四周,人们或瘫或爬,普通人被元神波及到神智会被暂时剥夺。
他一不做二不休,唤起元神,手拿方天画戟与哪吒相对:“哪吒!别怪我没提醒你!被元神波及的人都会死!此事因你而起!他们都将是你欠的血债!”
他的声音冰冷而洪亮,穿透李云祥被火焰烤到无法思考的大脑。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只看到他释放的火焰,被风裹挟,沿着贫民窟塑料棚顶,飞速吞没一间间木板搭成的临时房屋。而见到他们元神的人,早已被天威吓到离魂,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被火焰吞没。
敖丙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银白色长发在火海中烈烈风动,随着战斗幻化的龙角在前额耸立。炼狱般的场景,唯有他所在之处安静地像月光下的海面。
一个人形的火球惨叫着从他们中间跑过,厉鬼般的声音嘶吼着:“云祥哥……救我啊……救我……”火球跑着跑着,被瘫在地上的人绊倒,两团火球互相吞噬,烧化的四肢像蜘蛛的脚般融化成一团。
被杀神暴怒顺手烧死的凡人犹如蝼蚁,与陈塘关海边被剥皮抽筋的龙有何不同?敖丙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幽幽叹口气,收起元神。
在他转身离去时,浑身焦黑的李云祥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他刚才根本无法控制,哪吒叫嚣着从他的体内跑出,脑子里只有哪吒的声音在尖锐爆鸣:杀了他!杀了他!
李云祥孔武有力的双臂几乎将他拦腰勒断:“你是龙!你一定会下雨!救救他们!救救所有人!”
敖丙生怕李云祥再度失控,把他也烧化,一边小幅度挣扎一边故作镇定地解释:“我的雨只对凡火有效,哪吒的火是三昧真火,凡水没用的。”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在吞噬贫困窟,升腾的烈焰里夹杂着数以万计生命的哀嚎。
李云祥掰过他的下巴,与他额头相抵:“德三,你救了喀莎,我知道你本性不坏。”
本性不坏……
化龙的敖丙咬牙切齿地回味这句话,他不懂为什么因为仇人的一句肯定,就要冒着被Daddy打死的风险行云布雨。也许是天生神格里的恻隐之心,他终归是见不得生灵涂炭。贫民窟上滚滚黑烟,被更加浓重的黑云覆盖,那是属于生命的希望。
闪电照亮十几年未曾降雨的东海市,豆大的雨点像石子一般用力的把尘土砸到冒烟。一条辉煌绮丽的白龙在雷云中翻滚,阵阵龙吟抚慰着火场中每颗恐惧的心灵。
有的人直接跪倒在泥泞里,对着天上磕头:“龙王爷显灵了!!”
有的人张大嘴巴接着天降甘露,更多的人是在火场里跑来跑去救人。
敖丙已经竭尽所能降下一场暴雨,在最短的时间内扑灭火灾,可是仍然造成百余人的伤亡,近万人流离失所。李云祥宛如三千年前的幼童哪吒,懵动无知,身怀杀器,却无限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的肉体也同样被哪吒真火所伤,他浑身抽搐的躺在泥泞的湿地。他失焦地目光就那么看着密布的乌云散去,天空呈现着久违的水洗般的碧蓝,一枚闪闪发光的星辰急速下坠。
真美啊……
是流星啊……
大白天怎么会有流星……我是要死了吗……
等一下!流星怎么有角有尾巴!
是德三!
李云祥挣扎着爬起来,扑上去接住高速坠落的半龙敖丙。敖丙的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前胸,他听见自己体内传来清晰的骨裂声,狂喷鲜血数斗。德三拼命降雨,力竭而坠,砸在他怀里时气若游丝,有毒的嘴巴仍然不依不饶:“哈……怎么就没砸死你……”然后没了声息,昏死过去。
李云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犯什么贱……
便也失去意识。
贫民窟因为火灾,方圆几百米之内都出去逃难。
李云祥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月上中天,鼻腔内是火场特有的焦糊味,胸口仍然闷闷的,原来是德三趴在他的胸口。他还保持着降落的姿态,洁白的龙尾蜿蜒着甩开,尖尖的龙角直抵李云祥的鼻尖。披散的银色长发像炸开的蒲公英,铺满李云祥的胸膛,李云祥被发梢瘙痒的要死。
仔细倾听,还发出重重的鼾声。
没用龙角在他身体扎两个洞,德三醒来后一定会后悔。
小白龙一丝不挂地睡在他怀里,冰冷的钢铁龙筋在反射着森然的月光,像一条蜿蜒的星河,闪烁着温柔的星光。社会化的人类又怎能不着寸缕在幕天席地中呼呼大睡?李云祥捏着他后颈上的龙筋,觉得比起人类,他更像动物。
只有动物才会想要,便去一根筋的得到。
也只有动物在被武力压制时会掉头就跑。
德三是条龙,又怎么不算动物呢?
李云祥昨天还恨恨的要打断他一条腿,他白花花的龙尾下,伸出两条胖胖的五爪小短腿。戳戳掌中宝,还跟小猫一样下意识的蹬腿。龙还有痒痒肉吗?明明是搔别人的痒,笑的却是李云祥,笑声震动胸口的骨裂,痛得他龇牙咧嘴。
龙的腿肉嘟嘟,长满珍珠般晶莹剔透的鳞片,五个爪子像小猫一样勾着。说真的,李云祥觉得什么样的铁石心肠都没法上手扯掉。哪怕曾经的哪吒,也没掰掉到他的四条腿——也许是忘了。
而且……动物失去一条腿会死吧?
德三当街抢车导致喀莎断腿,在人类社会顶格判刑也就十年。再加上认罪态度良好,积极赔偿配合,判得也许更短。若是德三被判十年,他李云祥至少也得是从犯蹲三年。今天火灾造成的伤亡,就算全怪在哪吒头上,李云祥也得被枪毙十次。
四处焦黑的火场,唯有小白龙澄澈清明,就像人牲祭坛上的明珠。
仿佛有他的存在,李云祥的罪与孽都会减半。对喀莎的愧疚减半,他甚至可以完全归罪于德三。贫民窟的上百条人命的血债减半,他能自我安慰是因为德三出现,他才控制不住放火。
什么都可以怪给德三,明知道他远比自己无辜。
就像哪吒以龙三太子为名开启杀劫,仿佛之后杀谁都是天经地义。
你死,我亡。
我们命数交织,无尽轮回。
贫民窟的一场大火,无人在意。
除去失去家人的人,官方不会去统计多少人死亡,又有多少人失踪,而更多的人流离失所。以为贫民窟就是东海的下限?不,还有流民区。
流民区是每年来自西海、南海、北海的灾民,聚集在城边。东海缺水,可是其他三家连安定的空气都没有。留在其他三家,即使卖儿卖女也活不过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来到东海,至少可以靠着德兴集团落下的边角料,苟延残喘几个春秋。流民像一具具行走的干尸,只能根据体型大小判断男女。没有老少,因为根本活不下来。
火灾的第三天,码头比以往更加繁忙。火灾失去家园的人排队蹲在码头前,像饥肠辘辘的苍蝇,等待打零工的机会。本就低廉的薪水,因为哄抢变得更低。
李云祥需要干更多的活养家,他必须不断的干活来麻木自己。
每当他喘息擦汗的瞬间,看到蹲在码头前一张张饥渴的脸,罪恶感就会压到他无法呼吸。他该怎么做,才能夺回属于人民的淡水?怎样才能让同胞们免于饥寒?李云祥不懂,他只上过几年学,在贫困窟摸爬滚打也只学会用拳头说话。
直到拥有哪吒这个天底下最大的拳头,他的心底才涌上隐约的光亮:拳头无法解决一切,也许会打破一扇窗子,却永远造不出一个屋顶。
一声清亮的鸣笛声在码头响起,李云祥只用耳朵都能品味出是德国制造的纯铜进口货,清脆悠扬穿身而过。他和快递工人们一齐抬头忘过去,是一辆招摇到嚣张的跑车。银色车身锃亮宛如明镜,而比车身更耀眼的是德三公子白嫩到掐出水的面庞。
他胳膊搭在玻璃床上,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嘿!李云祥!”
如果没隔着喀莎的腿,也没有惨死火场的冤魂,李云祥会被这一嗓子喊酥了腿。
东海市至尊至贵的德三公子,亲自开着超跑来到乌烟瘴气的码头,对他熟络的招呼。但凡是一星期之前,李云祥都会觉得倍儿有面子。工友们都是被生活压垮的人,年长一点的低下头继续麻木干活,年轻人笑笑,低声交谈着:“我们祥子认识大人物,了不起。”
看到是德三公子大驾光临,站长立即去点头哈腰打招呼。
德三对待工人并没有像李云祥想的那样鼻孔抬到天上,而是有一种疏离的淡漠,从副驾驶拿出一盒水币递过去:“我找李云祥有事,这些水币买他一下午,你们分了。”
“三少爷您太客气了!李云祥,你今天带薪放假。”站长点头哈腰的双手接过水币:“小的们!三少爷请大家喝水!”
对于劳苦大众,实实在在的水和钱,可比三少爷漂亮的脸有吸引力多了。一张张布满汗水晒斑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七嘴八舌的道谢:“多谢三少爷。”
李云祥想着:你们的淡水也是德兴夺走的,有什么可谢的。
驾驶座的德三,手伸得老长从里面为他打开车门后拍拍车座:“我们聊聊。”
这样的德三很难让人拒绝,哪怕倔强的炮仗李云祥也不行,哪怕副驾驶座下放着炸弹他也会坐上去。
两人一路上非常安静,都只盯着前方——只有在转弯时,李云祥才偷偷看他几眼,侧脸像雪花石膏雕像一样标致。
一直行驶到无人的海岸公路边,德三才熄火,指指后车座上的黑皮箱,说出第一句话:“你妹妹的义肢昨天在火场被毁了,我让人连夜重新赶制,具体细节还要她亲自去医院调试。不要替她拒绝,她真的需要。箱子里有我的卡,你们去直接刷,没有密码。”
前几天李云祥还能义正言辞的拒绝再揍他一顿,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这么做。隔着火场的冤魂,德三阻止他天大的罪孽,现在反而是李云祥欠他。
德三只是把所有筹码都摆在桌上,让他哑口无言。
正是夕阳西下,李云祥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宁静的海面,他的侧颜棱角分明刚毅的像武生,一双斜飞入鬓的凤眼,笑的时候应该很好看吧?德三觉得这辈子是无缘一见了。
“其实满打满算,我醒过来才6年。”德三决心使用真诚必杀技:“之前的三千年一直在沉睡,哪吒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根本不记得他对我做过什么。李云祥,想必你也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你不觉得我们很冤吗?为何要继承前世的冤孽?我们是无辜的。”——当然Daddy杀你很多前世这事不能说,当然你抽我龙筋的后遗症还在。
李云祥转过头看向他,橙色的夕阳下,德三的眼睛呈现出淡淡琥珀光泽的黑色。那天趴在他胸口的最后一眼,明明是蓝色的眼珠,比星星还闪耀的蓝色。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痛击李云祥的胸口,他不敢再看德三,低下头提出要求:“作为恩怨一笔勾销的代价,我要德兴开放淡水给所有人。”
德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本来就是含蜜的低沉嗓音,像绸缎般丝滑:“如果德兴能做到,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再不相干。
李云祥肉体里又翻滚起熟悉的怒火,德三的声音让他嗓子发痒,言辞又让他身体燥热。他跳起来把德三按倒在驾驶座上,无法控制的大吼:“你看看龙族给东海市造成的伤害!你们一点都不痛心吗!”
他跳起来时德三被吓坏了,可他发现李云祥眼中的情绪底色不是愤怒,而是于张皇无措。狡黠的小龙当即明白,他只是在用虚张声势表达心虚。
李云祥恨恨地瞪着他,用全身的力气瞪他,以为德三会被吓到哭泣求饶。哪里知道,他的错愕转瞬即逝,漂亮的大眼睛笑成新月的形状。他突然抬起头用白贝壳般的牙齿,猛地咬了李云祥的鼻尖——就像玩耍中调皮的小猫。
他咬的不轻不重,刚刚好留下齿痕,让李云祥又痛又痒。
咬玩后仿佛占到天大的便宜,笑得更加狂妄,让李云祥更加火大。
他吭哧一口咬住德三的上唇,还没轻没重地往外扯一下,痛得德三眼泪流出来,一拳把他从车前窗打出去。
李云祥滚落在一地玻璃碎片中,脑袋却是懵的:他干了什么啊?居然去咬大老爷们的嘴?
德三踹开车门破口大骂:“你他妈属狗啊!有你这么咬人的吗!”
他才发现德三的人中上有排清晰的牙印,上嘴唇整片被啃成青色,他连车窗一起被打碎一点都不冤枉。德三的表情分明是想再上来补上几脚,奈何哪吒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不得不冷静。
敖丙捂着酸胀的上唇,李云祥傻兮兮从满地玻璃碎片中爬起。沉默是沙滩上的海风,尴尬一直持续到落霞满天才被风吹散。敖丙上嘴唇肿得像海鸟,咬着烟的样子很滑稽:“……上车,送你回家。”
两人在回程中依然一言不发,只不过气氛发生微妙的改变。李云祥感觉鼻尖仍然湿漉漉,为什么德三不咬的狠一点?让痕迹再留得久一点?
最适合他们的结局是再也不见,一别两宽。
可是敖丙说得不算。
李云祥说得也不算。
明明事情差一点就要解决,甚至可以说是大团圆式结局。
天命不可违。
不知德三和德老板回去后如何交涉,德兴仍然派出杀手追杀李云祥,误杀老李。
李云祥知道这事和德三没关系,而敖广也坦然承认。
敖广冷笑着:“只不过是误杀几个凡人,那又如何呢?哪吒,你前些天的那场火烧死不止百人。有多少人失去父亲?又有多少人是父亲?怎么就你的父亲金贵?”
东海龙王字字击中李云祥的痛楚,他明白哪吒和敖广的恩怨只有一方彻底灭亡才算结束。
德三就那样站在他的面前,他没必要这么做,他是无辜的。
李云祥周身燃起烈炎:“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会死的。”
这些天大圣一直在教他控火,他现在有自信不会再重伤德三。当悲天悯人的龙三太子元神在德三身后显形,李云祥才发现自己太天真,哪吒嗅到冰雪元神的味道,不受控制地主动出现,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李云祥感到好像从脑顶被灌入铁水,沿着经脉灼烧脏腑,无处可躲,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的手中摸到一片冰凉,就像冬天舔铁门的那种凉,冰凉黏在他的手上。脑中的铁水逐渐冷却,他看到双手抓着一串金属,金属末端还卡在白龙的躯干上,连接螺丝已经松动,摇摇欲坠。
小白龙僵直地躺在地上,大张的嘴巴和垂下的舌头昭示它已死去。蓝眼睛蒙上一片雾,再也不会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德三死了,他杀的。
迟来一步的大圣,看到李云祥跪在白龙的尸首前,面如死灰。
他的灰败得像焚化过的骨灰,眼中的悲伤震得大圣不敢靠近白龙一步:“你知道的对吗?敖广也知道的对吗?你们都知道德三遇到我一定会死。”他觉得遇到德三后的每一个节点,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去杀人:“他确实欠揍,罪不至死啊?”
龙三太子是哪吒开启封神榜的第一杀劫。
德三公子是李云祥开启新神榜的第一杀劫。
他站起身,跪麻的双腿软了一瞬,耳边突然回荡着德三在车里喊的那声“嘿!李云祥!”。那时候他的腿也那么软了一下。他抱起龙头,拖拽着尸首走向龙宫的入口。
大圣上前阻拦:“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去找敖广会死的。”
李云祥没有理他,今天敖广必须死,哪怕是同归于尽。
德三的死会让他余下无尽的岁月里永无安宁,杀掉敖广会让他好受一些。
敖广站在琉璃八角塔前,呆望着金色的龙珠。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龙宫里回荡。他淡淡地转过身,对来者丝毫不意外。高高在上的德老板,倨傲的双眼里此刻是平静的麻木,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敖丙抵了你父亲的命,我们两清。”
李云祥同样平静,他的平静更像是地震前的假象:“敖丙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让儿子为你抵命?”
“哈哈哈……”敖广凄厉的笑声回荡在龙宫里,吓得塔顶的小避水兽瑟瑟发抖:“你没有过儿子,你怎知丧子之痛?但凡我有一点选择,都不会让丙儿赴死。罢了,天意不可违。哪吒与龙王,不死不休。”
直到对上敖广,他才确信并不是唤出元神会失控,而是只有对上德三才会失控。德三就像被选中的祭品,有人准备好祭坛,有人给李云祥递刀,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快动手。
与其说是千年恩怨的了结,不如说是两个疯子求死的舞蹈。终究是更疯更强大的李云祥胜利,斩断三千年的孽缘。
敖广的灰飞烟灭无法让他得到片刻的解脱。
夺回混天绫,阻止蛟龙闹海,像神明一样乘坐红绫分水而出,把小避水兽交给大圣处置。每一个步骤,他都麻木地像处理葬礼仪式上一个个固定流程。
他满身是伤,在悬崖边的医院草草包扎后拒绝苏医生的住院建议,骑着红莲回家。他疲惫不堪,浑身痛得像第一次在码头当搬运工。少年稚嫩的肩膀上扛起沉重的木箱,头被压得垂在胸前,望不到前路。
回到他狭小混乱的小阁楼,床单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他的身体沉沉地砸上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瞥到床头柜上的黑色烫金名片,上面写着:德三 德兴集团执行副总裁 电话:888888.
他不由得噗嗤笑出声,好土的号码。
笑容蓦地僵硬在脸上。
德三死了,他杀的。
—TBC—